前任他什么都不好 作者:清悦天蓝   文案   考编失败的第四年,纪柠走狗屎运过了研究生考试。   正式成为一名苦逼读研狗。   本着“我就是来混个文凭反正毕业还要回去继续考编”的纪柠,做好当咸鱼的准备,选导师时还特地找了个不太管学生的老教授   结果报到第一天,   老教授笑眯眯对她说,   看在纪柠身为“大龄考生”考取硕士不容易,必须给她提供最优良的读研环境,   学院里决定给纪柠分配一个学术过硬、并且拥有世界顶尖科研荣誉的海归博后当小老板,   “我这个关门弟子,虽然脾气暴了些,但真的相当优秀,并且为人刚正不阿,纪同学尽管放心地跟着他干,好好学知识,他来手把手带你,老夫放心!”   纪柠:???   那我的咸鱼生活呢?   正说着,她未来的“小老板”,便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白T恤、深色休闲裤,一双三叶草踩在脚上,头发松散地往后抓了把,桀骜不羁的气质让男人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名已经拿到A.P.职位的科研狗   然而纪柠只是瞥了那英俊的小老板一眼,   便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年轻的科研大佬打量了纪柠两眼,   突然戏谑地笑了起来,   “哟,是纪柠啊。”   “十年不见,”   “曾经甩了我的前女友,现在怎么却混的连狗都不如了呢?”   纪柠:......   艹!现在退学还来得及么!   【我曾经在分手后十年之中每一个没有她的深夜,都疯狂而又绝望地想着,若有一天再见,我该如何亲手毁了她。】   【可是,当我再次见到她那一刻,看到她在我面前嘤咛哭泣,我才知道,】   【老子特么又玩完了。】   ————徐听眠日记   脾气很不好科研大佬×软趴趴咸鱼研究僧   注:   ·1v1,he,双c   ·前期男主是真的狗,后期火葬场,虐男不会手下留情   ·双初恋,误会分开,女主前期的行为后面都会有解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时代新风   主角:纪柠,徐听眠 ┃ 配角:周晓鹏,吴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前男友好烦人   立意: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第1章   高铁在S市平稳停车。   纪柠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赶在临开车前的最后半分钟,才从拥挤的人流中将身子从车门里给拔/出/来。   S市已经属于了没有暖气的南方,八月末的天,还是很热。   纪柠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扎着的马尾粘在脖子上,很难受,她不得不停下身来,将头发重新扎了绑成一个圈。   口袋里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纪柠扎完头发,将行李箱拖到一个阴凉点儿的地方,蹲下身子一只手抓着箱子,一只手掏出手机,翻开微信。   来了两个红圈,一个是顶置的家庭群,群里纪父卡着点儿关切问闺女——   【到了没?】   纪柠劈里啪啦打字,   【到啦,刚下车。】   并发过去一个安心小猫咪表情包。   她关上家庭群,又点开第二个红点,   是大学同学周晓鹏发过来的信息——   【儿子,你在哪儿啊?】   纪柠呸了一声,激情昂扬,   【狗子,爸爸已经到达S市南站,你搁出站口?】   周晓鹏:【对,你别墨迹啊,我请假来接你的,今天还那么热,爸爸要晒死了!】   纪柠:【……】   她收了手机,拖着行李箱就再次往出站方向走,南方的九月天怎么还是那么热,明明纪柠生活的省份跟S市就差了不到四百公里,天气就跟一个北极一个赤道似的。   拿着身份证扫身份出站,纪柠一踏出关卡,就看到了周晓鹏顶着个小黑帽,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像个鸵鸟似的四处张望。   “儿砸!”   纪柠拉起行李箱金属杆,一路跑了过去,   伸手对着周晓鹏的脑袋就是一盖,   “好久不见鸭!   周晓鹏冷不丁被人招呼了一下,扭过头来喊她,   “Woc纪柠,你还是那么暴力!”   纪柠笑嘻嘻,“爸爸打儿子,天经地义!”   周晓鹏呸她,“为子不孝,请狗儿子认清你的身份!不要当着爸爸面没大没小!”   纪柠收了行李箱的金属杆,问他怎么去S大。   周晓鹏弯腰要给她提行李箱。   “哎别了别了!”纪柠忙把行李箱护在身子另一侧,嫌弃道,“我自己能提!”   周晓鹏抢不过她,天气的确又太热,他拍着纪柠的肩膀,跟她指了一下前方打车的广场,   “打车回去吧,坐地铁这个点儿挤不进去。”   纪柠爽快点点头。   出租车开在高架桥上,车内有空调,但并不是很管用,一路上纪柠有些热,忍不住翻出来书包里的小扇子呼哧呼哧扇风,   望着窗外绿油油的风景。   周晓鹏瞥见她扇子上印的“海香考编”,手在车门上不经意地敲了两下,   “怎么突然想起来,又要读研了?”   纪柠扯了下衣服领子透风,随口回答道,   “考编三年择业期过了,普通岗实在是考不上。”   “普通岗?”   “就是这两年才出台的一个政策,三年内的毕业生可以单独选择一个择业岗,考这个岗必须是毕业三年以内的,面对的竞争对手也都是些小嫩肉,比较好考。”   “过了三年择业期,就只能去普通岗,普通岗好多都是代课七八年的老油条,更打不过。我特么去年都进了好几个地方的面试了,结果有地方不分应届岗和普通岗,碰上那些老油条,真的一刷一个愣!”   周晓鹏:“……”   他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只是本科毕业了,也不容易。”   纪柠无所谓地继续扇风,半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人才引进又全要双一流或者研究生,咱那个大学说是师范,根本不认,读了师范又怎么着?不还得回去考?生物特么报的人数又特别多,一个岗位一个名额,特么能报到五六百……”   下了高架桥,出租车很快便到达了S大的南大门。   周晓鹏扫码付了车费,纪柠问他多少,要AA给他,周晓鹏连摆手说不用,纪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把钱给转了过去,   “得了吧,你一个研究生手上能有多少钱?”   周晓鹏:“今年博二,谢谢!”   纪柠:“……”   周晓鹏还是帮她拿了行李,并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倒是你,一直代课,一个月工资也没多少吧!”   纪柠:“……”   心里的小人瞬间趴着流起宽面条泪,   “看破不要说破嘛……”   “走了,”周晓鹏拉着行李箱,拍拍纪柠的肩膀,“我先带你去吃饭。”   “尝尝我大S省的美食!”   纪柠一进入食堂,仿佛重获新生,坐在空调底下的长椅上不肯挪窝。周晓鹏没办法,只能先去买吃的。   “你要吃啥?”   纪柠闭着眼吹风,   “你等会儿,我自己去点。”   周晓鹏摇摇头,拿着饭卡去买了一份炒饭。   纪柠好歹缓过来劲儿,周晓鹏已经将炒饭摆在了桌子上,还拿了两瓶水。纪柠问他要了饭卡,充满活力地一蹦一跳跑去买饭。   这个点儿本科生正好下课,食堂里的人逐渐增多。   纪柠以前对于干饭就特别在行,不挑食,吃啥都行,就是不能耽误干饭的速度。她在人群拥挤的好几个窗口中间找了家人并不是太多的小碗菜,七七八八点了好几样。   “一共四十三元。”打饭的阿姨一脸震惊地看着点了接近两个人分量菜、却只要了一份米饭的纪柠,将托盘递给她时,忍不住问,   “小妹妹,你……”   “你一个人吃嘛?”   纪柠乐呵呵笑了笑,   “对啊。”   阿姨:“那你吃得完嘛?”   纪柠点点头,“吃得完鸭,”   “我饭量大。”   阿姨不相信地看着纪柠那干瘦的小身板。   纪柠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抱着托盘就往吃饭的位置上走。   回到座位上时,她见周晓鹏的盘子还有大半盘炒饭没吃,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纪柠坐下来开始干饭,并且发微信问周晓鹏,   【你去哪儿了鸭?】   周晓鹏很快给她发来一张食堂一楼大门的图片,里面是几个模糊不清的穿西服的男人。   还配了文字,   【楼下,我的大导师刚在食堂吃完饭,我正好打印个材料一起交给他。】   纪柠:“……”   【哦!】   读研果然得看导师的脸色。   纪柠关了手机,闷头吃饭,想了想自己这几年代课代出来的厚脸皮,摸着良心说她绝对不会被她的导师给欺负到!   饭吃到一半,周晓鹏终于回来了,纪柠吃的正起劲儿,根本没看到周晓鹏是从哪个方向滚进来的。   “那徐教授,您慢慢用餐。”   周晓鹏的声音飘过来,人却还没见影。   纪柠吃着红烧肉,扭头去看周晓鹏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就见自己身后的座位,一个穿着白T恤深色休闲裤的男子,一屁股坐在了背对着自己的椅子中。   男人戴了一顶棒球帽,帽盖压的很低,但能从露出的半张脸中,看得出他白到发冷的皮肤。   纪柠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吐槽这男人皮肤怎么能这么白,这也太白了吧!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男人不仅皮肤白,身材也相当好,简单的白T休闲裤也遮挡不住他健壮的身形。他的气场特别强大,背影却十分年轻,强大的气场与年轻的身影居然能在这个人的身上呈现出一种相当完美的融合。   提到气场强大的年轻人,纪柠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她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怎么在这么久以后还能再次想起来那个人。   周晓鹏一副要死的模样,紧张地站在男人的面前。   男人微微抬手,嗓音低沉,宛若一把古典风琴,   “嗯,周同学你也去吃饭吧。”   说话的声音……嗯,肃杀力也很强!   纪柠嚼了两下嘴里的肉,突然就觉得这肉怎么没刚刚那么香甜。   周晓鹏如获大赦,一个箭步蹿回到了纪柠面前。   “业务繁忙。”纪柠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干饭。   周晓鹏紧张的神色明显没松散多少,手里的蛋炒饭吃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立刻就被纪柠的饭量给吓瞪了眼,吐槽道,   “你还是那么能吃。”   纪柠吃的差不多,拧开瓶盖边喝着冰水,边抬了抬下巴往身后一指,   压着嗓子好奇道,   “谁啊?”   “学院里新来的教授……”周晓鹏用嘴型给她回复。   纪柠又转了一下头,打量了两眼身后人的背影。   挺年轻的啊……   “这么年轻——?”纪柠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周晓鹏含泪道,   “是啊,据说比我都还小一岁。”   纪柠捂住嘴,   不可置信地瞪了下周晓鹏,又转头甩了眼那男子的背影,   杀猪般指着他,   “Woc!跟我一年的???”   周晓鹏幽怨地吃着手里的蛋炒饭,想起自己硕士毕业论文时掉的那些个夜晚的头发,   “人家二十七就博后毕业了……”   他想到了什么,恶毒地对纪柠道,   “你二十七才读研一!”   纪柠:“……”   这类话她早就免疫了。   纪柠不理周晓鹏的哔哔,继续喝着手里的冰水,往窗外看风景,S市不愧是全国旅游胜地,大学都建的这么好看。   不好看,十年前读高中时,纪柠也就不会把S大作为奋斗目标。   周晓鹏一份炒饭吃了三十分钟,纪柠看着他吃,自己又有些饿,她见食堂卖奶茶的窗口已经没那么多人,又伸出手问周晓鹏要饭卡。   “你还吃?!”周晓鹏目瞪口呆。   纪柠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饭卡,提着松腰的裙子就往窗口走,还不忘对他做个鬼脸,   “咯咯咯!”   周晓鹏嘲她,   “小心吃成猪嫁不出去!”   纪柠脚下的步子一顿,但很快便掩盖住那点儿不自然,扭过头来对他举拳头,   “滚吧你,我自打大学毕业后每年至少相亲五六个,人家都对我一见钟情!”   周晓鹏乐了,“那也没见你成一个啊!我可是从大学毕业就等着吃你喜糖!”   纪柠小脸瞬间耷拉下来,哭唧唧,   “人家非要在编的嘛……”   周晓鹏:“……”   买绿豆沙冰时,纪柠眼角瞥见了那个坐在她前面的男子,似乎是吃完饭,端着盘子起身就要走。   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能瞅见周晓鹏再次将他那份三十分钟还剩个尾巴的蛋炒饭丢下,亲自去跟那年轻的教授打招呼。   旁边还有不少应该是生科院的本科生,抱着课本,也在对着那男子点头哈腰。   “真谄媚。”纪柠腹诽道。   男子将托盘送到食堂餐具回收处,就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大门,没有半点儿挽留。纪柠对陌生人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打量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抱着奶茶回到了座位上。   插了吸管咕噜咕噜喝。   吃完饭,周晓鹏问纪柠宿舍在哪个区,纪柠拿着“海香考编”的小扇子,吱呀吱呀地扇,眯着眼摆手道,   “我不住学校。”   周晓鹏:“啊?你不住学校???”   纪柠点头,“在学校外面租的公寓,海韵公寓。”   周晓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可以啊,海韵公寓!有钱人!”   纪柠只是笑笑,没做什么解释。   周晓鹏帮她拖着行李,站在树底下的阴凉地儿,看向学校南门口对面的海韵公寓大高层,路不是很远,五分钟就能过去,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问纪柠,   “那你是先去公寓办入住?秦院士没说让你什么时候过去找他?”   秦院士也就是纪柠选的大导师,两江学者,中科院院士,一天到晚在学校见不着人,忙到飞。   纪柠摇摇头,   “我还没联系他……“   周晓鹏:“……”   纪柠指着公寓说,   “我下午凉快点儿了再联系他吧,不急,指不定现在人家大佬正在午休。先去办入住!”   海韵公寓每间屋的空调都是智能的,除湿制冷吹风一应俱全,周晓鹏帮着纪柠搬了行李,纪柠拿着签的合同和房卡就往她住的十八层走,公寓楼道冰冰凉凉,让人舒爽了不少。   周晓鹏在纪柠屋子里坐在了一会儿,吹着空调。纪柠也不嫌弃两人性别有差,他们上大学大一那年就关系好到除了谈恋爱那一套几乎啥都做过一遍。纪柠烧了一壶水,问周晓鹏喝不喝茶,周晓鹏说不喝了,中午吃的太多,都快吐了。   纪柠一屁股坐在墨绿的沙发上,翻出手机,   手机嗡嗡响起微信来消息的震动。   “Woc……秦院士!”   纪柠手都在抖,颤颤巍巍点开大佬发来的微信。   只见大佬就一句话:   【纪同学,下午三点有时间吗?】   纪柠本着这么多年来上班的经验,看着已经两点半的钟表,立刻点头如捣蒜,手指劈里啪啦,   【有!】   【老师要我三点过去吗?】   秦院士:【嗯,三点过来吧,生科院院长办公室。】   纪柠:【好的!】   纪柠扔了手机,看了眼钟表上又过去了三分钟的时间,突然推了把正凉快到醉生梦死的周晓鹏,   “滚滚滚,你先回去吧!”   周晓鹏:“???”   纪柠:“老秦让我三点过去!”   周晓鹏愣了一下,看了看手机,下意识道,   “那现在就过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步行过去,时间应该刚刚好。”   S大的校园占地面积很大,若是徒步行走,从一端走到另一端,至少一个小时。   纪柠却不乐意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的好意,我等会儿自己过去就行。”   周晓鹏:“……那好吧。”   临走前,周晓鹏还是提醒了纪柠一句,   “咱学院的这些院士教授们,都不怎么喜欢学生迟到,你最好抓紧点儿,现在都四十了。”   纪柠“嗯嗯”着,急匆匆关了门。   S大的校园果然大,纪柠五十才出门,顶着个太阳伞一路狂奔,期间她还去学校门口的罗森买了袋子酸奶,又以八百米都没拼过的力气,   没命地卡着五十八分的点儿,到达生科院的学院楼。   纪柠坐上电梯,靠在透亮的墙上,有些头晕恶心,她赶紧把酸奶撕开,一股脑吸进胃里。   稍微有些缓过神,纪柠对着电梯的反光墙整理了一下自己扎低的马尾和跑的有些翘起的裙子领子。   电梯门“叮——”地下在四楼敞开。   纪柠背着帆布包,白色帆布鞋在大理石铺平的地板上轻轻飘过。她边走边对着走廊两侧的门牌号找“423”,最终在走廊尽头的大办公室门前看到了黑框白字的“423”门牌。   门是虚掩的。   纪柠还是习惯性地敲了敲门,并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   咚咚咚——   “请进。”   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纪柠小心翼翼推开门。   秦院士坐在对拼的办公桌前,看到纪柠,摘了眼镜微笑地对她招招手,   “过来了?”   纪柠瞥了眼墙上挂的钟表,时间刚好指向三点过一分钟,心虚着蚊子般嗡嗡了两声,   “唔……嗯。”   “秦老师好……”   “坐吧。”秦院士指着办公室左侧真皮黑沙发,拿起烧水壶,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纪柠一步三回头地坐了下来,还有些紧张的用手按了按沙发。   秦院士搬了张椅子,坐在纪柠对面,吹着茶杯温和地跟纪柠寒暄了两句。   “你是从S省直接过来的?”   “嗯……嗯!”   “今天上午刚到?”   “嗯。”   “上午在学校食堂吃的?”   “呃……是的。”纪柠一点一点回答,“和周晓鹏一起吃的,他跟我是大学同学,在咱学校硕博连读。”   “周晓鹏啊,”秦院士喝了口茶,似乎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老罗的得意门生,怪不得今上午请了一上午的假,丢下实验出学校去了。”   纪柠:“……”   您这么说,我好羞耻……   秦院士摇晃了一下茶杯,移向下一个话题,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七?”   纪柠:“……”   能不能不要拿我年龄来说话啊,二十七读研很差劲吗……   但她还是面色保持微笑,   “嗯,九四年的啦。”   秦院士:“复试的时候就问过你,你说你是第一次考研,之前都是在考编当老师,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读研究生了?”   纪柠肯定不会说“那是因为我现在没有三年择业岗的优惠政策了,但是读完研后依旧能再获得一次三年择业岗,并且读完研要是政策没啥太大变化的话,我应该还可以走人才引进计划。”   她笑了笑,露出一个很真挚的表情,   “感觉自己还是想要继续读书。”   “教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知识不够渊博,并且比起教高中课本,更希望把那些高中课本上很表面的知识有更深入的了解。”   秦院士:“搞科研可不是儿戏,可能要比你教书苦一万倍。”   纪柠微笑道,“我不怕吃苦,进入科研领域本来就已经做好奋斗的准备!”   艹!要不是三年政策!劳资才不会费老力再来考个研究生。   阿西吧!大牛,不是都传闻当您的研究生很划水嘛!您这些话说的让我有些怕怕额……   秦院士欣慰地点点头,   “现在很少有像纪同学这样有这般科研觉悟的年轻人了啊……”   纪柠:“……”   秦院士:“一个个都想着要文凭,将来更好找工作。”   纪柠:“……”   秦院士吹了吹玻璃杯最上方的茶叶,喝了口润润嗓子,接着继续说道,   “其实我这几年也不太带研究生了,因为说句老实话,招进来的研究生除了S大本校保研、并且是从大一就跟着我干的学生,其余的,基本上空有考研时的理论知识,没有什么实践能力。”   “我们这些老师招研究生,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找一些实践能力强的,能帮我们弄弄一些处理不过来的研究。但现在实验能力强的孩子太少了,所以这两年我的重心也不在带研究生上,跟他们几个之前都做过的课题让他们重复做,做出来差不多的数据就给他们毕业了。”   纪柠听的两眼放光,真的差点儿脱口而出——神仙,难道您就没受到翟天临事件的干扰么?   毕业条件居然还能如此宽松?!   纪柠在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她的咸鱼生活,是有着落了……   秦院士悠悠道,   “所以啊,小纪,看在你这么大年龄还拼命考研,就是为了能够在生物科研领域闯出一番天地,老师也不太好意思让你跟别的研究生一样,浑水摸鱼。”   “今年我就收了你一个研究生,想来想去,刚好学院里暑假有位从剑桥读博后回来的博士生,也是本科就跟着我做课题的关门弟子,”   “可以让他来带带你。”   纪柠:“……”   Excuse me?   纪柠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很想用她那低空飘过的英语来问问秦教授,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她理解的那层意思,还是说是什么学术上的专业用语?   什么叫做、带带她?   秦院士怕是觉得纪柠没太听明白,放下茶杯摸出手机,在微信上调出一个名单,敲了两下,   然后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   “这样,我那个学生现在刚好也在他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我让他来见见你,正好你俩先认识一下,以后你就跟着他干。”   纪柠要疯了。   她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躁动,那句“那你那个破博后严不严啊”差一点儿就要脱出口,   好在多年社会毒打,让她在最后一刻改了口,   “请问秦教授……那我的这位小导师,他比较好相处、嘛?”   说成这样,够委婉的了!   秦院士眯着眼睛想了一下,似乎要形容的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说呢,小徐这个人吧、脾性是古怪了些,之前在剑桥给本科生上课的时候,也经常传出来他要求比较严格……”   “但我还是觉得,搞科研,严谨些好,小徐搞科研是真的厉害,毕竟在他这个年纪就能博士后毕业,并且去年还加入CNHPP计划……以前国外的学生虽说都喊他脾气不好,可他担任的那门课最后的平均分还在他教书那一年在全校位列前茅。”   “让他带你,我放心,你跟着他学三年,绝对能对基因这个领域有全新的认知。”   后面秦院士对他那得意门生又是如何夸得天花乱坠,纪柠是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   她只听进去了几个字——   管的严、脾气差,   不好相处。   这几个字汇总起来,   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点——   她的咸鱼生活,告吹。   现在退学还来得及么,   呜呜呜……   纪柠是真想到要退学这一层了,毕竟她只是想要个研究生的文凭,不想被人摁在实验室里朝五晚十的,但是这话她还得再等等,好不容易考上来的研究生,再看看再看看,万一还有转折的余地呢……   她想着以前在学校当代课老师,也是一开始就告诉她代课老师很累很累、一个学期带6个班一周24节课她都能过的如鱼得水,她相信自己摸鱼的能力还是有的。   纪柠微微一笑,笑得挺谄媚,   “那我可太幸运了,能拥有如此优秀的小导师……”   咚咚咚——   正说着,虚掩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得,小徐来了,”   秦院士喊了声“进来”,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纪柠还在心里扎着小人,把她那还未曾谋面就先杀千万刀的“小导师”用意念给捅成渣渣,太可恶了太倒霉了,要是这人以后敢让她朝五晚十占据她回去浪啊浪的时间,她就要把这臭男人当作全天下最该死的人排行榜第二名,诅咒他做实验做死在试验台上……   和第一名她那前男友一起下十八层地狱吧!   能让纪柠把前男友都拉出来一起愤愤的男人也是少见,纪柠想着她总得先看看这厮究竟长啥样儿,得先试着跟他私底下好好做个交易,万一要是谈成了以后日子不也就好过了?   于是她便整理好乱糟糟的情绪,也没顾得上回忆刚刚秦院士究竟说了她未来的“小导师”究竟姓什么,抬起头来挂上一副可以说是这四年以来在社会历练中学的最标致的假笑。   “老师好——”   来的男人推开门,   一双很长的腿,迈入办公室内。   白T恤、黑色休闲裤,头发向后抓,露出棱角分明十分硬朗的下颚线,   和一看就不太友善的目光。   男人长得十分俊美,   仿佛T台上那些被纪柠舔过无数次屏的高冷欧美男模。   然而只是看了那么一眼,   纪柠却完全顾不上去垂涎这十分对她口、甚至应该是能让她扑上去舔屏的俊颜。   因为她只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脏,   仿佛被人从双面重锤出击——   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小徐啊,来来来,这就是我要给你安排的那个新来的研究生,纪柠同学。”   秦院士见到得意门生,瞬间笑开了花,甚至都站起身来迎接,   他上前去拍拍年轻男子的肩膀,又转过头,对着纪柠,指着旁边的人声音中充满了自豪地介绍道,恨不得把这人所有的荣誉头衔都给纪柠统统说一遍,   “徐听眠,我的得意门生,S大现任最年轻的副教授,CNHPP成员之一,人类HSP家族全基因组鉴定的发动者和领军人……纪柠同学,以后他就是你的小老板啦!”   那一大光宗耀祖的串头衔,纪柠一个都没听进去,   她大脑一片空白,   就只留下了三个字——   徐、听、眠。……   艹!   这三个优美的中国字组合在一起,   怎么跟她初恋男友的名,   一!模!一!样! 第2章   纪柠脑子哐当哐当,   她还是不太敢相信,   眼下面前站着的、这位将来可能大概也许应该一定会要和她相处三年的小导师,   就是她的,   初、恋、男、友。   人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巧合,这种比中彩票八个亿还要渺小的概率居然能砸到她的脑袋上???   纪柠揉了揉眼睛,忽然想翻开手机看看学校周围有没有那种堆满可乐白酒阴暗狭隘的烟酒小卖部,那种地方一般都有买彩票的。   不过她好像都不知道该买那种彩票……   纪柠心里流起宽面条泪。   被彩票比下去的前男友,双手抄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一脸意味不明的表情,将彩票焦虑者给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小纪啊,怎么不跟徐教授打个招呼?”   秦院士看出来纪柠那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我想死”的表情,疑惑地对她招了招手,   并以为是自己的这位大龄研究生见人怕生,于是便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氛围,   “是不是被我们徐教授的皮相给惊艳到了?”   纪柠:“……”   秦院士乐呵呵,“别怕,小徐的确是长得好看,我见过不少本科生以及女老师,下到十八岁上到四五十岁,都有被小徐的帅气给惊艳到的。”   纪柠:“……”   老师您不用说,徐教授有多么惊艳,这个我比您早十年就知道啦……   呜呜呜,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该用何种笑容来面对我的前男友……   纪柠想了一万种开场白,“嗨小徐啊好久不见鸭”“徐同学别来无恙”,   不不不,不能徐同学,人家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大教授,即将成为她的人生中第一个导师,还特么叫“同学”?!   那……“徐老师,你好我是你的高中同窗兼前后桌”?   艹,对着前男友喊老师,好羞涩……   纪柠胡思乱想着,   面前的徐听眠打量完纪柠,   倒是率先打破了僵局,   勾起一个挺客套的笑,   对着纪柠,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你好,我是徐听眠。”   “以后就是你的导师了。”   “……”   纪柠绝望地跟着伸出了爪子,   握向了那只她再熟悉不过又有着十年陌生的手。   “徐、徐、徐……”   “叫我徐教授就可以。”   “徐、徐、徐,徐教授……好。”   南方夏天的空调屋,   冷气打在人的掌心,   凝结成一串串冰凉的小水珠。   纪柠的手被男人用巨大的力气握着,   没有半分温度与怜惜。   *   徐听眠下午还有个基因序列要钓,忙的很。秦院士在市里也有个研讨会要主持,也没时间继续蹲在学校里。   于是纪柠便被两位大佬给扔了出去,可怜巴巴站在423的办公室门外。   楼道里没有了空调,热气一浪接一浪卷着空气扑过来。   纪柠脑袋还是懵逼的,掌心被徐听眠握的还有些疼。她皮肤白,又娇又嫩,稍微用点儿力气就能见红。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心里有些莫名地发酸。纪柠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是不是因为酸奶空了肚子导致又出现了不好的心情,   才会在这儿幻视到了徐听眠。   还是个已经完全把她当陌生人的徐听眠。   纪柠揉了揉有些红红的鼻尖,站在门口发愣。   突然身后的大门“砰——!”地下子被拉开。   “呀,小纪,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秦院士惊讶地望着还没走的纪柠,   身后跟着走出来穿白衬衣的男人。   纪柠愣了一下,随即退后,跟秦院士打了声招呼,   又艰难地张了张嘴,对着徐听眠微微欠身,   “徐教授……好。”   徐听眠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迈着修长的两条腿,往另一边的方向走去。   “小纪要回宿舍吗?”秦院士问。   纪柠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我不住宿舍。”“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秦院士:“这样啊,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还是要注意安全。”   纪柠谢谢秦院士的关心。   秦院士开着奥迪一溜烟就消失在生科院的大楼前,纪柠一个一个楼梯下到一楼时,已经不见车屁股的踪影,   就连徐听眠的身影也都看不见,甚至连他去了哪间办公室也都没听到。   纪柠背着帆布包,站在生科院一楼的玻璃门前,徘徊半天,   突然就掏出手机给周晓鹏发微信。   纪柠:【大鸟,在不在!】   周晓鹏:【咋!出啥事了?!】   一般纪柠本着辈分不能乱的尊重,都是称呼周晓鹏为“儿子”的,以彰显她对狗子的关怀,但也有时候不会叫“儿子”,而是以周晓鹏大学时因为男生宿舍间某些不可言传的活动荣获的极具侮辱性外号——大鸟。   就比如心情很差很差。   周晓鹏虽然每次纪柠跟他没大没小他都想抽她,但是真到纪柠喊他“大鸟”的时候,   第一时间就知道纪柠有事。   纪柠:【大鸟,天临元年你发SCI差点儿秃了半个脑袋,当时想要退学是去哪儿办的退学手续啊!】   周晓鹏:【……】   周晓鹏:【你咋了!】   纪柠:【我要退学!】   周晓鹏:【???】   纪柠给他发了个小黄人微笑流泪的表情包。   【呜呜呜,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周晓鹏:【……你现在搁哪儿?】   纪柠:【“微笑且坚强jpg”,生科院正大门。】   周晓鹏:【你等着!】   纪柠在大门口的绿化盆栽前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周晓鹏就从电梯里“叮”地一声奔了出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退学?”周晓鹏开门见山地问。   纪柠憋屈个小脸,眼尾都泛了红。   周晓鹏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问的语气也冲,见她真的有要掉眼泪的趋势,瞬间愣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喂……纪柠?”   纪柠:“……”   哭唧唧。   周晓鹏站起来,难以置信道,   “是秦院士对你怎么着了吗?还是他组里的人?”   纪柠磨磨唧唧摇了摇头,“都不是……”   周晓鹏:“那你这是咋了?”   纪柠慢慢吞吞好久,   才晃着脑袋开口道,   “秦院士给我分了个小导师带我。”   周晓鹏:“???”   “不是,这不挺好的?”   只要小导师不抢一作,能有个愿意手把手带人的小老板,也是个挺好的事情。   可纪柠又不要那些科研成果,她只需要顺利硕士毕业拿到学位证就行。   纪柠捋了一下屁股后面的裙子,在楼梯台阶上坐下。   周晓鹏只好陪着她站在楼梯口。   纪柠想了想,幽幽道,   “秦教授把我丢给了徐听眠。”   周晓鹏愣了一下,先是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反应过来,拍手道,   “徐教授?那不更好?”   “秦老居然把徐教授分给你了……天!我跟你说你很幸运啊,你不知道我我组里多少师弟师妹都想去给徐教授当弟子!”   纪柠:“徐听眠肯定死严……”   周晓鹏想了一下纪柠来读研的目的,瞬间陷入沉默。   的确,徐听眠严格是出了名的。   半晌,他试探地开口,   “我听说……徐教授也没有那么那么绝情。”   “暑假线虫热休克蛋白全基因的测序,有个研一的学生怎么都找不对hsp90的相应序列,差点儿给测序组造成严重失误,当时徐教授就是测序组的带队老师,最后也就训了那学生一顿,然后自己接手了……”   纪柠:“……”   周晓鹏挠了挠脑袋,“而且吧,我觉得咱学校校风还是挺正的,至少咱生科院的大牛们都没有那种、那种……你知道吧,新闻上那种。”   “你只要不刨了人家的祖坟,徐教授给你布置的工作再按时完成,下了班门一锁谁还管你干啥去?现在的这些教授大佬们也都怕惹上不好的事……”   “我是没刨他家祖坟……”纪柠扭头哭丧脸,   “他是我前男友!”   ……   ……   ……   周晓鹏和纪柠之间,是真正做到了异性朋友无话不谈就是不爱。   纪柠此话一出,周晓鹏瞬间下巴掉到了地上。   张着大嘴,啊啊啊啊了半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柠让他别吐舌头吓人。   周晓鹏“啪!”地下子闭上嘴,很快再次张开,   整个人快要从楼梯上表演一个一楼摔骨折,   “你你你你——”   “你前男友???”   纪柠小脑袋一戳,“……嗯。”   周晓鹏:“你你你,你前男友——你前男友——不是——不是——”   “不是大一那个音乐学院的学长?”   纪柠:“……”   “我啥时候说过学长是初恋了!!!”   “可你当时运动会被劈腿时哭的那么惨,我一直以为学长是你初恋欸……”周晓鹏的吐槽忍不住脱口而出,   “分手那天你还买醉,还让咱班那个转学生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纪柠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个丑事了,捂着耳朵让他闭嘴,幽怨道,   “我们现在是讨论学长问题的时候嘛!”   “哦,也对!”周晓鹏头一点,“欸?不对——”   “你说——徐听眠是你初恋男友?!”   纪柠红着鼻尖尖,两只眼睛含着水,一副“你说的没错”的模样。   “可你上大学的时候大一就跟学长在一起了,那徐教授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该不会是大二大三那会儿你说你又在校外找了个玩赛车的那个……”   纪柠气的想踹他,   “大二大三那还能是初恋?!”   周晓鹏:“……”   十指合拢举额头顶,   “爹爹爹,我错了!”   纪柠蹲在楼梯台阶上,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在胳膊间,   半天没说话。   周晓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陪着她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纪柠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腮帮子鼓起一小块,闷闷道,   “是高中那会儿,前后桌……”   “呜呜呜,早知道我就在老家答应那个体育老师罢了,人家也没说非要我是在编的……”   周晓鹏好心提醒她,“可是我记得你去年跟我吐槽那个体育老师让你最好能生三胎。”   纪柠:“呸!”   周晓鹏:“……”   周晓鹏:“其实我觉得也没啥,你俩不也得很多年没见,分了那么多年,徐教授不一定就那么记仇,再说……等等,有个很严肃的问题——你俩谁踹谁?”   这真的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了。   纪柠没有半分犹豫,抽了下鼻子,很小声道,   “我踹的他……”   周晓鹏:“……”   纪柠:“而且,当时分手弄得还……很难看。”   周晓鹏立即起身,没有丝毫的犹豫,抓着手机就要离开,   “那你好自为之,我去给你联系学院领导问问能不能办理退学。”   纪柠当然知道啊,要是被分手的人是她,她还可以本着我要回来过的比你更好气死你的念头憋着一口气好好给前男友证明看。   可事情就是那么苦逼,当年踹人的,是她。   徐听眠当时真的差点儿给她跪下,求着她不要分手。   风水轮流转,十年过去,自己混成狗却又特么落到了他手里!   以徐听眠以前对外人那个狠劲儿,怕不是要撕了她!   纪柠伸了伸爪子,想拉住周晓鹏,让他要不办退学的时候,顺便帮她把连夜扛着火车回家的票也给买了吧。   爪子一捞,却抓空了。   纪柠想着你要跑也不能跑的这么快吧,我还得再想想退学狗子你给我回来呀!   她抬起头,   一瞬间,   顿时定住了脖子。   只见周晓鹏像只被阉/割了老二的公鸡,瞪着双眼站在楼梯口,   嘴里咯咯咯,半天咯不出来个事儿。   徐听眠站在一楼与二楼楼梯的交汇平层,   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   三叶草悬着一楼最上层台阶的边缘,   居高临下,   近乎冷漠地俯视着,坐在台阶最低端的纪柠。   纪柠整个人给愣傻了。   半晌,才稍微找回点儿思绪,   脖子伸长,鸵鸟般,眨着眼睛,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   “嗨~徐老师。”   徐听眠:“……”   纪柠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窝,觉得要是徐听眠是来下楼的话,自己不得让让道。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起身就准备走人。   头顶上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   嗓音依旧是熟悉的低沉,略微有些沙哑,   “纪柠。”   纪柠浑身一僵。   “来一趟我办公室,”   “现在,315。” 第3章   纪柠耷拉着脑袋,刚洗过还在一根根炸毛的头发绑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细的脖颈。   红色的小书包背在身后,没装什么东西。这个书包还是她刚教学第一年冬天买的,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学生还笑话过“老师你怎么买了个这么土的书包”。   也用了这么多年了。   徐听眠走的很快,几乎不留背影给纪柠。纪柠慢吞吞在后面跟着,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事的小孩,被班主任拎回办公室去训。   315在三楼长廊最里端,每一个学院每一个专业看哪个教授是大牛,基本上根据办公室所在位置就可以推断出——一半大牛都在长廊的最里侧,僻静、距离实验室近,方便做实验。   徐听眠推开门,随手将门虚掩。纪柠走到门口,伸手下意识去推,   但这么多年混社会生涯,让她又把手给缩了回来,   在没关的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里面的像是倒抽了一口气,   气压压得极低,   冷声道,   “进。”   纪柠这才推开门。   徐教授已经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前,桌子上架着个悬空的电脑支架。纪柠几乎是下意识就在心里吐槽这人可真是装逼啊,用着个电脑还要给安装个支架,她一直以为这些电脑支架都是电视剧里夸张才会用的。   架子的前方,并排着三座液晶电脑显示屏。   纪柠被这架势给恍瞎眼,也可能就是怪她没见识,想到自己代课时,好歹也是市里数二的高中,高二生物组十六个老师,却共用一台台式电脑。纪柠每天都得把自己的小本本从家里放在红书包里背哒背哒从七路车始发站背到终点站,才能有口喘气的机会不跟人抢电脑下载级部里突然发过来的文件。   好家伙,这边一人就有三台电脑,哦不对,是四台!   徐听眠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按键的声音几乎没有,如同他本人,冷静不留痕迹。   纪柠站在原地,帆布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来回摩擦。   是不是……该主动说点儿什么?   纪柠是个挺喜欢没话找话的人,跟陌生人呆在一起或者不是很熟的同组老师同一张桌子处理批卷子,她都能把人聊到手上的活差点儿做不完,被巡查阅卷的级部主任给抖着还剩八百份的装订卷骂飞。   但是现在是徐听眠喊她过来,作为导师让自己来到办公室,明摆着是有话要说。可就这么干站着,大爷你啥时候能开口啊……   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就是纪柠单方向对徐听眠说话说的多,现如今徐听眠不开口,纪柠想了半天,决定要不自己先喊声“老师”?   她张了张嘴。   就在同一时间,对面三台电脑加一个笔记本后面的男人,将手中的本本合上盖。   抬起头。   “你的大学绩点,我看过了。”   纪柠:“……”   瞬间,像是有数万只利剑,嗖嗖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将她给捅了个体无完肤。   纪柠好想趴在旁边的沙发上,流着泪求饶,   大哥,您能不能别这么一针戳中死穴啊,我这该死的2.8绩点呜呜呜……   这个数还是大三那年纪柠求着她爹蹲家里帮她同时开四台电脑刷八门网络视频课要死要活给拉上来的。   徐听眠面无表情拿起右下方柜子里第一个抽屉中的打印纸,看了眼,指向纪柠,   “太差了。”   纪柠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书柜玻璃上。   “大学的时候……光玩去了……”   她呜呜地解释。   徐听眠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瞧不起的鼻息喷洒就连纪柠站在三四米远处的门边都能听到。纪柠在心里泪流满面,但是也不得不认命,   谁让她大学确实是浑过来的。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谈。”徐听眠将手里的纸反扣在桌面,十指交叉按压在下巴上,目光直视低着头站在门口的女孩,   “既然选择了读研,就认真读。”   纪柠悲哀地点着头,大佬您说什么都对……徐听眠:“现在我说一下本学期你要学一些什么,你拿笔记一下。”   纪柠翻出书包,从里面掏出还是在实验辞职前学校里发的牛皮红色大字的笔记本。   她还没蠢到来找导师,连个笔记本都不带。   拿出笔记本,纪柠突然又犯了难,   这……让她站着、写?   徐听眠没说让她坐,纪柠本着习惯也就一直站在门口,可是站着记东西,也着实不太方便啊……   小姑娘把本子压在胳膊上,以小胳膊为支撑,右手按开中性笔,就要准备开始写。以前又不是没站着记过东西,当年升国旗赶备课本,多少老师都干过站国旗台下补笔记的事情。   徐听眠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控制他内心最真实的情绪,腰身往黑色的椅子靠背上一倚,懒洋洋抱着胳膊,   语气丝毫不掩盖嘲讽,   “你面前的沙发都是摆设么?”   “纪同学。”   “纪同学”这三个字,他咬的异常缓慢、清晰,仿佛在故意加重,好用来羞辱面前的人。   纪柠从脖子红到耳朵,她本来就生的白嫩,血液上头在乌黑的长发下特别显眼。徐听眠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嘴角嘲讽的笑意加深,眯着双眼目不转睛凝视着她,   那个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的女孩欠了他八个亿要被迫下跪。   该来的,还是得来啊。   纪柠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鼻子酸到堵住了呼吸,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因为面前这个人早就不是那个她稍微嘟囔一声都会将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徐听眠了。   如今眼前这个男人,恨不得弄死她还差不多。   纪柠低着头,本子按在大腿前的裙褶上,转了个身,做到旁边的沙发里,   将本子摊在膝盖前,   再次按开圆珠笔。   徐听眠瞬间黑了脸,屋内空调开到23°C,但是仿佛一下子又降低了二十度。徐听眠直起腰,盯了纪柠有那么半把儿分钟,   轻声“哼”了一下,伸手掰开笔记本。   “自己回去登录自己的教务系统账号,看一下公共课都什么时间上。”   “不上公共课的时候,每天早上七点半到316。”   纪柠握着笔挑了关键字记。   徐听眠:“第一个学期不会给你们课题做,每天都会有老师给你们上专业课,上什么课自己回去到学院专业培养计划网上搜。至于选课,大学都用过教务系统选课,你要是连这个都不会,那么天王老子来了也拯救不了你。”   “当然就算纪同学你漏选了哪些课,我也并不会觉得稀奇。”   纪柠:“……”   这真的是,每一句话,都要嘲讽她一遍。   至于么,   呜呜呜!   徐听眠用打印机欻欻欻打印下来两张A4纸,点了点纸面。   纪柠还沉浸在被骂的悲伤中,没听到敲纸的声音。   徐听眠抓起那两张在空气中抖了两下,语气不耐烦道,   “过来拿啊!”   纪柠:“……”   “我?”   徐听眠:“不然呢!我喊狗?”   纪柠:“……”   她真的好想捶死眼前这个男人啊……   纪柠哭丧着脸上前接过那两张纸,纸面还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   她捏着纸,回到座位上,将本子拿起来压着纸面,愣愣地等着小导师继续的安排。   徐听眠突然态度恶劣道,   “给你的东西,你连看都不看两眼?!”   纪柠一呆,这才赶忙低下头,将纸抽出来,翻了翻——   【2021级生科院研究生计划培养必修性学习+选修性学习课程建议选择列表】。   纪柠这下真的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徐听眠对她的厌恶与瞧不起,不仅嘲讽了她脑子不好使不会用教务系统,还直接嫌弃地将自己要学那些课目都给一并打印了出来。   小姑娘手指捏着A4纸,好半天,才皱皱巴巴从嘴里吐出两声感谢。   “谢、谢……”   徐听眠冷哼了一声,继续对着电脑,耐着性子跟她往下说,   “上课地点全部在生科院的320,下午若有课,最后一门结束跟本科生的时间是一样,6点10分。当然并不是每天下午会有课,但没课的时候也不能在宿舍睡大觉。”   他说着,手指滚动鼠标键,在电脑上将一个早就整理好贴在桌面的上的文件包,“嗖——”地下丢进了2021级生物工程研究生新生群,   “你们每个人都会分配一个办公桌,作为你们三年读研时间的办公区。没课的时候就来学生办公室,”   “第一个学期,读文献。”   “要读的文献,我已经打包传到你们新生群里。今天是周六,下个周一开始,每个周至少三篇国内三篇国外,周五早上开文献阅读汇报会。”   纪柠随手摸出手机,进入前几天才刚加的新生群去,   果然看到一个Q/Q自带头像的人,往里面传了一个很大的文件包。   纪柠没想到这人就是徐听眠,因为徐听眠的Q/Q她是知道的,当年分手两人互删Q/Q后,纪柠有时还会嫌贱去搜一下徐听眠的Q/Q,悄悄看一下他最近过的怎么样了,   看完后再删除访问痕迹。   这些年,徐听眠一直没不用那个Q/Q,还在里面发了他后来“过得相当好”的生活照。   谁特么还能把前男友开的小号,跟入学新生群里导师的号,联系到一起?   脑子被驴踢了都不会把这俩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给想一块!   被驴踢了脑子的纪同学合上手机,在心中叹了口气,大概自己真的命不好,有些东西活久见都见不着的却让自己全给撞上了。   徐听眠又强调了些文献阅读的顺序,以及课题组涉及到的其他联合老师。纪柠一个个记下来,小黄本写满了整整一页。   “行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下午五点半左右,徐听眠终于合上电脑,透过两台台式间的缝隙,看向纪柠,散漫道,   “纪同学还有什么没听懂的?”   纪柠按上笔,合了本子,坐在那里,轻轻摇了摇头,   “没……没有。”   徐听眠冷笑了一声。   纪柠从那声笑中听出了“不相信”,她很想解释自己确实都记下来了,就算没听懂我也可以回去好好复习八百遍全部背过,   但是她却不敢抬头对上徐听眠嘲弄的目光。   大学绩点列在那里,大学学校二本的档次也摆在那儿,考编考了四年都没考上也都是事实,   她本身就是条咸鱼,不想努力这样就挺好,就连考研也都是踩了狗屎运才压着线进来的。   谁又能指望一条咸鱼说的“我很努力”是真话呢。   两人之间在五点半那一刻,保持了一会儿诡异的沉默,徐听眠就这么撑着手在桌面上,目光凝视着纪柠,纪柠垂着头,手中的笔记本也忘记去放回到书包里。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徐听眠先不耐烦打破了沉默。   男人抬手一挥,烦躁道,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纪柠点了点头,   将本子放入包里。   背起小红书包,踩着从拉开的墨绿色窗帘透入的橙色夕阳斑点,   转身走到了门口。   “把门带上。”   身后传来徐听眠冷冷的声音。   纪柠“哦”了一声,握着扶手拧开门,   慢吞吞地旋着身子,退了出去。   人出了门,她低着头转过身,面朝着有一半已经随惯性关上的门,想要伸出手拉住门把将门悄悄合拢。   对面办公室内的窗户,却突然吹入一阵风。   夏末的风依旧很急,夹杂着热流,横冲直撞,将屋内徐听眠在书架上办公桌前堆满了的材料书籍吹的纸面哗哗响。   冲着纪柠还没摸到的红木门,“咚!”地下自撞了过来。   木门“啪!”卡上缝隙,纪柠来不及后退,脸一下子跟飞过来的大门碰了个满怀。   最外端的鼻尖瞬间红了起来,疼到脑壳炸裂的痛楚沿着眼眶鼻子一溜烟爬满全身,激发着储备在泪腺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地骨碌滚下来。   纪柠轻轻“啊”了一声,抬起捂着撞红了的鼻尖尖,眼泪唰唰唰往下流。   好痛啊……   她的视线被水雾隔层,目光只能看到自己撞到的地方,还贴了张金属焊接的牌牌,牌牌上用黑漆印着三个大字——   徐听眠。   下面甚至还有一串名字的拼音。   纪柠咬了一下嘴唇,因为鼻子疼麻了脑子,不受控制在心里委屈起来,呜呜呜她怎么这么惨啊,就连大门都在欺负她……   吱呀——   下一秒,欺负她的那扇红色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用力扯开。   纪柠捂着鼻尖,抬头,   就看到徐听眠满脸暴躁,站在她面前。   身材颀长高大,身子周围凝结着霜寒,   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第4章   纪柠泪眼汪汪地仰着头,像只被主人欺负哭了的小狗,十分落魄捂着头一小只站在南方夏末夕阳的斑点中。   徐听眠的表情近乎恶毒,似乎“滚开”两个字下一秒就会从他嘴里呼之欲出。纪柠眼睛瞟了一下他身后的木门,看看门牌有没有被自己给撞坏了啊……   “对不起鸭,我不是故意的,风吹过来那会儿,我是想把你的门给关上的……”   徐听眠身子一侧,不着痕迹从纪柠右手边空隙穿过,   头也不回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纪柠眼皮往下耷拉,心里有些小难受,看着男人消失在橙红色夕阳下走廊中的背影。   原来,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   周晓鹏帮纪柠将她的饭卡学生证之类的物品全部给带领了过来,本来就在研究生院,周晓鹏是研究生院组织部的副部长。   上午纪柠吃了他四十三块钱,晚上纪柠说什么也要给他请回来。   S大的灌汤包在整个S市都是出了名的存在,纪柠上午来的时候,灌汤包店没开门,下午他俩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两份热腾腾的小汤包。   汤包/皮/薄肉多,汁水用筷子插一下就从白白的皮儿里冒出来。纪柠吃一盒汤包肯定是不够的,她又去点了碗三鲜米线。   周晓鹏咬着汤包吐槽纪柠真的是太能吃了太能吃了,中午吃了那么多晚上居然还能吃一碗大分的米线,要知道学校食堂给的量向来充足,生怕学生吃不饱。   纪柠搅弄着手里的红豆酸奶,把上面厚厚一层红豆酱给拌入白皙的酸奶中,酸奶成了酒红色,被她用小勺子舀着塞入嘴里。   “你从大一开始,就已经吐槽我的饭量大,这已经是第八年了。”纪柠幽幽道。   周晓鹏:“……”   鸵鸟胃的小姑娘吃完酸奶,才磨磨唧唧抱过来已经不烫的米线,一口灌汤包一口米线地吃。   周晓鹏:“所以说,你的办公室也在316?”   小鸵鸟点了点头。   周晓鹏同情道,“315跟316就隔了一面墙,徐教授要是想监视你在不在办公室,出门右拐就能看得到。   纪柠:“我知道啊……”   周晓鹏:“所以我还是很好奇,当初你俩怎么分的手啊?感觉徐教授的确对你……反正下午站在楼梯口上看你的眼神,嗯、很凶神恶煞。”   “凶神恶煞”其实真的已经是很温柔的形容词了。   纪柠想了想下午徐听眠对她的极度厌恶的语态神色,心底悄悄流出一道酸楚。她闷声吃了一大口西红柿,才将那些难受给压了下去。   “你打听那么多干嘛!”   “我当年都没打听你和你大二那个女朋友最后怎么分的手……”   周晓鹏:“……”   两人挺沉闷地吃完了这顿饭,走出食堂时,纪柠又去买了一大杯红豆奶茶,周晓鹏已经不想再去吐槽他这个好朋友为什么那么能吃,S市的夜晚也不凉快,纪柠喝着奶茶跟周晓鹏悠逛悠逛走在校园里,   实在是太热了,她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扇风。   “那是什么?”周晓鹏看到纸面上“基因”两个字,忍不住问她。   纪柠把纸一翻,两眼打量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徐听眠给她打印的培养计划给用来扇风了。   “没什么。”纪柠呼哧呼哧扇着风,一想起徐听眠给她打印东西时那张欠揍的脸,就恨不得把这张纸给扇出两个洞,   “我的导师给我打印的计划培养,让我千万不要漏了哪门课。”   周晓鹏:“……”   “徐教授可真贴心哦!”   纪柠:“……”   周晓鹏:“要我帮你选好嘛?别再到时候你真的少选了几门,咱学院一般都要求第一学期把所有选修课都给选完的。”   纪柠想了想,缓慢点了一下头,   “也行,反正你都选过了。大学那会儿我就少选了一门军事理论课,结果到毕业那会儿算学分发现少了一门,还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差点儿教资都没拿到手。”   周晓鹏愉快地接了纪柠给他的教务处账号和密码,两人走到学校南门口对面的海运公寓,周晓鹏陪着纪柠去买了些面包蛋糕,把人送到楼下,   “那爸爸就不上去了。”   纪柠提着塑料袋,情绪还是有点儿低落,有气无力点着脑袋,   “嗯,那你路上慢点儿。”   周晓鹏捶了她脑袋瓜子一拳,   “打起精神来,没精神怎么去对抗前男友!”   纪柠捂着脑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嗯嗯嗯……”   *   第二天周日,本科生新生报到。纪柠又去学校研究生办对交了一些必要的手续文件,确定档案的转接。   下午便没什么事,她不想看文献,早就没了那种去一个新地方就要好好表现的积极态度。中午吃完饭,坐在自己收拾好的小公寓木桌前,边啃水果捞里的大芒果边翻着手机,看到有几个也在S市其它大学读书的学生,给她发过来“老师我们好想您什么时候一起出去聚一聚啊”的信息。   纪柠随手回了个“好的鸭”的小猫咪表情包,又补充上一句“但是这两天我有些忙,忙过这阵子老师请你们来S大吃食堂怎么样?”   大热天的,她可没心思出去梭梭,再说晚上还约了人。纪柠很快收到了学生的回复,字里行间都是开心,同意地点头,   “那好呀老师,S大欸!我们做梦都想去那儿吃吃他们有名的食堂!”   纪柠笑了笑,心里却不免泛出一丝怅然。这些今年上大三的学生,正是她大学刚毕业那年带的第一批孩子,   比她没小几岁,在实验后面的普通班,有些很努力天赋却不太高的小孩碰上何同那种不管事的班主任,又摊上她这种啥都不会的生物老师,   就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   手机突然又“嗡”地响了一声,纪柠看到微信有新的信息传入,退出和学生的对话,翻开第二栏的红点。   是她晚上约的要见面的人。   纪柠点入对话框,烈焰红唇吻烟的头像下,一排整齐的文字映入视线中。   赵文文:【晚上几点见?我给你联系的场子门面很大,规格也很正经,所以那里的部门经理要先见你一面。】   纪柠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着,   【六点?五年不见,不得先来一轮?】   赵文文:【欧克!不过你今晚上班嘛?上班的话来一轮合适?】   纪柠:【不上,我明天研究生开学,晚上不能在外面过夜。下周五周六再去。】   赵文文:【行吧,那今晚我也不上了。吃什么?还是自助?】   纪柠:【那边自助多?】   赵文文:【跟C市不太一样,都是烤肉之类的,庆夏大酒店里面就有商务类的自助,不过就是有点儿贵,158一位。怎样,要去酒店自助还是烤肉?】   纪柠想了一下,回复道,   【158就158,我这几年代课也攒了些钱,吃得起。那边环境应该可以,洗手间什么的肯定比商场里的自助烤肉强。】   赵文文:【好!那五点四十五左右,我在西林站2号出站口等你。】   纪柠给她发过去一个“Yes”的表情包。   退出跟赵文文的对话框,纪柠特地看了眼时间,刚好四点。S市的地图纪柠早已经研究熟了,怎么去坐地铁哪个站坐地铁可以有座位,她都统统牢记于心。算了一下现在往三号线的终点站走,大约二十几分钟就能坐上地铁,从大学城到西邻站五十分钟左右,再磨叽磨叽,   六点到,刚刚好。   纪柠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脱掉白色的睡裙,小细腰完美地伸展在拉了窗帘朦胧橙色的光线下。她打开衣柜,翻了几下,找出一身松松垮垮过膝的黑色海军风连衣裙,   几下穿好,宽大的衣服,除了肩膀垂落的布料还能勾勒出一点儿纤细的肩宽,露出的小腿还能看得出女孩瘦削的身材,   其余的地方,都被遮的什么都看不到。   纪柠对着镜子刷刷牙,又洗了把脸,赵文文是她大学时候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不是同一个大学也不是老乡,但是每个周末基本上都会蹲在一起到处吃。   所以什么都不用准备,本来纪柠上班上的,也都对化妆失去了兴趣。   外面依旧很热,纪柠背着红书包,耷拉耷拉走到大学城的终点站,终点站上车就是好,不用抢座位,挂着耳机靠在扶手上睡一觉,目的地就到了。   地铁上的冷风吹的很足,纪柠一上车就倒头睡,还特地给手机调了闹铃,四十分钟后叫她,外面风景她半分看的心情都没有,这两三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有些疲倦。   “四季——”   赵文文站在西邻站的2号出站口最前面绿化树旁,背着个大包,对她挥手。   纪柠好久没见到赵文文了,算起来也得有五年。两人一见面,完全没有旧友重逢那般欣悦,赵文文打量了几眼纪柠,脱口而出,   “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啊!”   纪柠挠挠脑袋,回她“你也好看啊”,然后低头拿出手机,点开美团问赵文文,   “庆夏的自助,有美团券嘛?”   赵文文和她一起往酒店走,边走边说,   “有,便宜十五块钱。”   纪柠:“有就行。”   庆夏是五星级酒店,里面的晚餐自助当然建设的相当豪华。纪柠和赵文文分别给前台出示了她们团的美团券,白衣黑裙的小姐姐微笑着带她们进入就餐区。   纪柠放下包,就迫不及待去拿了一大盘水果沙拉,这边晚上六点刚开餐,并没有什么人,她坐下吃着沙拉,看到赵文文用盛啤酒的广口大杯子接了一大桶可乐,放在桌面上。   “我已经……大概七八年没喝过可乐了。”纪柠迅速解决着手里的沙拉,边吃边说道。   赵文文坐下,拿着包子配可乐喝,“你都快养生了!我每次看你在群里发的红豆薏米茶菊花茶,都想着你是不是应该戒了!”   纪柠哂笑,叉子插在冰镇过后的西瓜,汁水瞬间从沙瓤中爆出,   流了一盘子。   纪柠将吃空了的盘子端着,站起身,对赵文文道,   “你看我这样,像是能戒了的么?”   她先把手中的盘子递给收餐的服务员小姐姐,小姐姐有些吃惊,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有客人会主动收盘。纪柠随即转到主菜区,拿了一大堆泡芙蛋糕,还有很多红烧肉香酥鸡腿之类的,   满满一大盘。   回来时,赵文文盘子中的包子差不多见底,又添了些红烧肉。赵文文一口一个红烧肉,跟纪柠开心道,   “这家红烧肉真是绝了真是绝了绝了!又肥又甜!”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纪柠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又重新顺了一大盘水果沙拉,跟刚进来时拿的一模一样,加满了酸奶。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摇着手中的冰牛奶,终于开口问起今晚的正事,   “庆夏这边……一晚上是多少钱?”   赵文文:“晚上九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六个小时,一共一千二百块。”   纪柠:“曲子他们酒店给提供?”   赵文文:“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也不懂钢琴,反正你得弹满六个小时。”   纪柠想了一下,随即又问道,   “衣服什么的呢?要穿自己的,还是酒店给提供?”   赵文文道,   “那个男经理说酒店给提供吧……我也没听得懂他具体什么意思,欸我来这边三年了,方言还是有些困难。要不等会儿你自己过去问,你们老家的方言不跟这边有些像?”   纪柠笑了一下,摇摇头。   垂眸吃完手里的沙拉,没再继续过去拿东西。而是反转着精致的刀叉,再次开口轻声问道,   “那要是……晚上三点啊,我肯定是回不了大学城了。附近有便宜点儿的宾馆吧?”   赵文文:“肯定有啊,两人间一晚上五十块。”   “只不过太晚了可能会找不到,那边一两点下班的妹子多,都抢先定满了。”   纪柠:“这样啊……”   赵文文:“没事,要不你跟我睡,我在这边酒店有个长期房间,大床睡三个人都没问题,第二天早上还可以去吃自助!”   说着,赵文文推过来一张“庆夏”的酒店总统套房长期VIP房卡。   纪柠看着那张房卡,一愣,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笑着打趣她,   “哟,赵老板,啥时候的事儿啊?几年了?”   赵文文抓了把头发,   “18年刚来那会儿认识的,搞IT的……”   纪柠:“结婚了?”   赵文文猛地摇头,“我可是有底线的,不做第三者!”   纪柠:“那也得小心点儿。”   赵文文鲜红小嘴一抿,声音低了下去,   “我觉得……他对我挺好。”   纪柠嘲弄地笑了一下,“那种地方认识的人……又能有几个是真心的。不过自助早点还是很不错,双人份嘛?住我不跟你住,我自己去找个宾馆睡,早饭我倒是可以跟你去来一发。”   她饶有兴趣拿起那张房卡,放在桌面前,反反复复打量。   落地玻璃窗外,灯红酒绿渲染了这座矗立在水上的城市。   赵文文带着纪柠去了庆夏国际大酒店地下负二楼,经理一听说是来弹钢琴的,笑脸相迎,   “哎呀呀,文文你可太厉害了,真的能给找来一个——哇,这么漂亮可爱的仙女来弹钢琴?”   纪柠笑笑,跟胖嘟嘟的男人握了一下手,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四季’。”   胖男人让纪柠坐,倒水间,又把纪柠从上到下给打量了一个圈,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快要溢出眶,   “四季小姐长得这么、大气端庄,身材又这么好……除了弹钢琴外,不考虑其它工作嘛?”   纪柠摆摆手拒绝了茶水,点头道,   “嗯,我只弹钢琴。”   胖男人略有些失望,赵文文翘着二郎腿,手指间夹了根烟,叼在嘴角问他有没有火。   “给。”胖男人顺便给了纪柠一只女士烟,纪柠摇摇头,说自己不会抽烟。   “好吧。”胖男人重新坐下,眼睛中的欲望减淡不少,说话也官方了很多,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合同,推到纪柠面前,   “那我们就公事公办,只弹钢琴。”   纪柠低头看着那十分不归正的合同,往下翻,看看有没有什么霸王条款。   胖男人抽着烟,继续道,   “每小时两百块,服装酒店提供,押金三百,这些都写的明明白白。”   “因为平常日这边没什么人,文文说你又是学生,所以不强求平常日也过来弹,周五周六两天,每天晚上九点开始,到第二天凌晨三点。”   “这个文文跟我说了。”纪柠看到合同最后一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大概是这种地方也不缺钱,不会去抵赖一个弹钢琴助兴的小姑娘。   烟雾缭绕,纪柠确定没什么问题,拔开笔盖签了字,   嗓子一阵不舒服,捂着嘴重重咳了几声。   胖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纪柠,赵文文吐出一口眼圈,笑道,   “行了安哥,她真的没做过,以前真的是个本本分分弹钢琴的小妹。”   “哦哦……哦!”   胖男人看纪柠咳嗽时趴在桌子上起伏的肩膀,   莫名想到了被摧残的小白花。   *   纪柠跟赵文文在2号地铁口道了别,临走前赵文文还塞给她一大包罗福星的欧包,告诉她这都是她对象给她买的,特别贵,   “也特别好吃!”   “谢谢。”纪柠收了欧包,转身就往地铁口狂奔而去,晚上最后一班地铁是十点半,现在已经十点二十五分。   “下个周五见啊——”   “嗯嗯!快走吧!”   地铁站内潮湿且闷热,纪柠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又去自动贩售机买了瓶冰镇的阿萨姆奶茶。   奶茶丝滑甜腻,纪柠对奶茶类的真的不挑剔,多么便宜都能喝得下去,反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刷了票等地铁的功夫,她翻开手机,看看一晚上没看的消息。家庭群里父亲给她发了个“晚安”小猫,纪柠吸了下鼻子,   也赶紧给爸爸发过去“晚安”两个字,并特地又发了个“我刚刚在洗澡,已经上床啦~”   父亲秒回,“别熬夜,早点儿睡!”   纪柠:“嗯嗯。”   退出微信,纪柠长输了口气,站在地铁口贴着站名的柱子旁,眼睛有些发酸。   她仰起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地铁照射着黄色灯光,从黑暗的洞口按着鸣笛呼啸而来,纪柠拍拍脸,直起腰准备上车,   叮——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再次震动。   声音和微信的不太一样,纪柠上了车,最后一班地铁,二号线依旧拥挤,   都是下班回家的打工人。   纪柠找了个角落靠着,随地铁启动,她再次掏出手机打开,   发现是Q/Q消息。   这么晚了,还有谁能给我发Q/Q???   纪柠疑惑地戳了两下屏幕解锁,   Q/Q切换,   对话框瞬间弹出,   系统自带头像里的紫色头发的劣质画面男子,在蓝色的边框下笑得很诡异地注视着她。   徐听眠:“群里重新传了一份55号往后的外文文献包。”   “明天带着23号文献和78号文献,上午第三节 课是我的,在课上我会以这两篇综述介绍的蛋白质组学研究背景为着重点讲。”   纪柠:“……”   ???   他这是群发吗?   纪柠昨天离开后,就被徐听眠单方面用这个正经的小号加了好友,加完后纪柠还特地跑回徐听眠以前的大号看看,看到他依旧更新了大号的动态。   闲的……   纪柠随手给回了个“收到”,领导发话,多晚也都要回复。   界面突然黑屏——   红色绿色的电话小圆圈一下子跃入黑屏下端。   纪柠一愣,手指上方赫然醒目列着几个白字——   【徐听眠邀请您进入语音通话。】   纪柠:“……”   艹!大晚上的!大哥你打什么电话嘛!   纪柠想了半天到底要不要接,毕竟已经接近十一点,这个时间要是搁在平常,那都是已经洗乖乖擦干干关了灯窝在被窝里睡觉的点儿……   况且纪柠有裸/睡的习惯!   大晚上接前男友的语音通话,着实有些……不符合前女友的身份吧!!!   纪柠想给挂了,万一再是徐听眠怀中的某个小女朋友查岗乱摁的。想到这个层面,纪柠瞬间感觉到胸口闷,她贴着地铁的墙面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把拇指在绿色红色键上来回移动。   徐听眠像是不知疲倦般,根本没有挂了的意思。   两人耗到了一站走完。   旁边一大哥有些看不下去,纪柠捧着叮铃叮铃的手机已经走了一路,他弯下腰面带疲倦地问,   “小姑娘啊,你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我看你手机响了一站了,你却放着一直不接……”   纪柠尴尬一笑,想给摁了挂断,   却在人流进入那一瞬间,胳膊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拇指一下子滑落到了绿色的圆圈上。   纪柠:“……”   操操操——啊啊啊啊啊啊——!!!   手机像是烫手的山芋,在两只爪子间来回扔来扔去。   电话另一端,   男人的沉稳的呼吸声,擦着听筒缓缓传出。   徐听眠:“……”   “纪同学。”   纪柠:“……”   “老、老师……”   徐教授:“我重新发的文件,你下了没!”   纪柠慌乱地张了张嘴,刚想说“老师我还没下啊我我我我半个小时后铁定给您下完”,   一旁的地铁们吱吱吱关闭,   头顶上响起拖着长腔的甜美报站女音——   【各位乘客,列车即将要启动,请您站稳扶好,以免发生危险——】   【前方到站——鹿港弯——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准备。Ladies and……】   “……”   “纪柠!”   电话听筒,突然迸发出含满冰碴子的暴怒声音,   “你他妈现在到底在哪儿!!!” 第5章   纪柠愣住。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去掐断电话。   早就过了被人吼还会扭过头去跟人对着骂的年纪,倘若是别人,是其他领导,她还能忍着被骂了的难受,含泪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对方,是徐听眠。   那种曾经有人呵护你,十年后却物是人非,都是因为自己作的,作了那么多年,   还有什么话,能说得出来?   地铁呼啸进入洞子里,白色的灯光在黑暗中对比着瞬间亮了不少。   纪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要不要挂电话的天平还在不知道该往哪边倾斜,   嘟嘟嘟——   信号强制被山洞自动屏蔽。   列车出了山洞,很快便到达下一个目的地。纪柠怔怔地看着摊在掌心的手机,山洞一过,信号就自动恢复,   但徐听眠没有再次拨回来语音通话。   他……为什么会以那样的焦急,来问她去哪儿了?   纪柠不敢往别的方向想,因为她觉得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徐听眠不可能还对她残存丁点儿感情,   不弄死她,已经很不错了。   大概是觉得昔日的女朋友居然如此堕落实在是不可思议吧!也是,一个女学生,大晚上快十一点了还在外面浪,   换谁都觉得这女生不检/点。   地铁里的冷风吹着,将纪柠的头发从汗津津的脖子上吹了下来,她咬了一下嘴唇,强忍住心中的难过,   翻出包,把赵文文临走前塞给她的欧包拿出一个对着啃。   吃东西,可以让难过化为开心。   地铁最终在终点站尖角破停站,纪柠一个欧包啃得很慢,人流匆匆往外涌出,加班族都在忙着奔波回家走,   夜色朦胧,原河升起淡淡的水雾,燥热着小姑娘乱糟糟的心。   纪柠耷拉耷拉出了站口,单程票被吞入地铁关卡,红色的门咔哒打开,旁边安检的大哥挥动着手让她快走快走,   “下班了啊——再不走地铁站就关门了——”   纪柠被驱赶着,只能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但是还是在走,跑不动,   她已经很多年都不愿意往前跑了。   江南的夜晚很潮湿,比A市沿海还要闷热,有风吹过,在白色灯光下将纪柠黑色的海军连衣裙吹的百褶飞起。   纪柠垂着脑袋,出了地铁站,就没人赶她要快些走,于是便放慢了脚步,慢吞吞从地铁悬空站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跳。   建设完善的地铁站四周,已经没了亮着的店铺,只剩下711便利店还开着黄绿的灯。   纪柠摸了下手机,突然又想去买两串关东煮吃,以前也是,在读大学最后一年做毕业论文,她独自一人住在学校对面的公寓楼,楼下就有家711便利店,   当时她经常大半夜一两点,处理完数据,下楼跑到711买煮到入味的关东煮还有最后剩下的奶黄包。   灰色的帆布鞋踩在最后一个台阶,纪柠刚要往便利店走,   突然就看到,地铁站下方一百米处的十字路口,   停着一辆银色的奥迪车。   纪柠瞬间就想到了会不会大晚上有拐卖女孩的坏蛋啊,虽然是奥迪,但是似乎那些坏蛋都是开着豪车大晚上出来勾搭良家妇女。纪柠有些怕,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便利店,   心想着,这可咋么办啊呜呜呜,要不我今晚在便利店凑合一晚上?   这是个很愚蠢的想法,但是要是想回公寓,必须经过那辆奥迪车。纪柠一直标榜自己胆子大,上大学时也三四点跑出来买吃的过,   可是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走过夜路。   她攥紧了书包带,不知所措往711的方向退了下脚后跟。   对面的奥迪突然闪烁了一下车光灯,橘色的光纤在黑暗中炸开刺眼的花,纪柠被闪了一下,抬起胳膊挡了挡眼,   下一秒,她听到车门猛地被人拉开又甩上,   熟悉而又逼人的气息地毯式碾压过来,还不等纪柠从闪光中回过神,   纤细的胳膊猛然被人用力握住。   纪柠懵逼地连拉带拽被人拖到了车上,甚至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纪柠回过神时已经被扔进了副驾驶,她拿起书包就要往面前那人脸上砸,张嘴喊“你干什么放开我救命——”   “你他妈给我老实点儿!!!”   逼仄黑暗的车空间中,传出徐听眠暴躁的声音。   纪柠到嘴边的“救命”,瞬间咽回嗓子里。   怔怔地看着徐听眠甩了她的副驾驶门,从车前方转到车的另一面,用力拉开对面的车门。   烦躁坐在驾驶座上,手紧紧掐着方向盘,   “住哪儿!”   纪柠:“欸?”   徐听眠捶了一拳方向盘,“我问你住哪儿!”   “你不住学校里吧!”   纪柠被他吼的小脑袋瓜一片空白,下意识缩了缩身子,颤抖着嗓音,尾色都染上了被吓出来的哭腔,   “海、海韵,公寓……”   徐听眠让她系好安全带,自己抓着暗扣扣在车刹旁,   角踩油门,奥迪在深夜中吼叫,   呲出一片火光。   路很短,徐听眠把车开的很缓慢,一路上男人一言不发,车厢里的温度不断往下降,   夹杂着冰中燃烧的愤怒之火。   纪柠坐在副驾驶上,两只眼睛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其实外面很黑,她什么也都看不清,   倒是车表盘亮出来的蓝色荧光倒影在车侧玻璃上,徐听眠冷若冰石的脸,也跟着映在只手可触摸的窗户里。   纪柠的眼角渐渐泛起一团水雾,被掐了的胳膊还在疼,她用手揉了两下,想着明天估计得带着运动护腕遮一遮。   车身猛地刹闸,纪柠上半身随着惯性一下子往前甩出一块,她才发觉已经到了海韵公寓前的马路边。   徐听眠抱着胳膊,没开车内灯,合着表盘上的蓝光,靠在窗户旁眯起眼打量着纪柠。   像是有太多话想问,但是却又不屑于问。   纪柠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徐听眠,所以连头也不敢转过去,只能贴着副驾驶门,从玻璃窗里悄悄瞅了一眼男人。   他似乎今天穿的很正,白衬衣深灰套西,从领子外翻的不规矩就能看得出这套西服绝对价值不菲,   没打领带,领子最上端的纽扣解开两颗,锋利的边缘与坚硬的下颚线相撞。   徐听眠应该是喝了点儿酒,车里有淡淡的酒气,但不厉害,让夜色朦胧上一片醉意。   纪柠低着头,用手指扣了下车门锁,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吐出一个“谢”字。   “谢……”   “我让你下的文献,你到底下了没!”徐听眠冷冷打断她。   纪柠头低的更厉害了,无力摇了摇,   “老师……我、我明天早上,早起,去学校食堂下面的文印室打。”   “呵,”徐听眠笑了起来,极度无情,满是嘲讽,“一共要打五篇263页,文印室七点十五打完,你也真有信心能打的完!”   纪柠:“……”   “其实楼下711也可以……”她抬手指了指海韵公寓楼下面的,便利店。   扭过头去。   徐听眠的视线与纪柠交汇,突然瞳孔骤缩,男人立刻别过脸,修长筋骨分明的手指抓着向后梳的头发,   半晌,拉开安全带,推车门出去。   纪柠:“……?”   徐听眠猛地又敞开了后车门,从车座子上抱起来一大摞什么东西,“砰!”甩上门子,绕回到驾驶座,   咚——!   那一打厚厚的文卷,整个儿给扔在了纪柠的双腿上。   纪柠“啊哟”了一声,膝盖被砸的刺骨疼。   徐听眠像是很喜欢听到纪柠可怜,说话声音里终于有了些许痛快的恶毒,他昂起下巴,指着那一摞材料,道,   “自己提回去。”   纪柠揉着膝盖,看了眼重物最上端的封面——   【基因工程蛋白质工程1-50号文献】   她一愣,膝盖上的疼瞬间没那么明显了,   下意识糯糯道,   “给……我的吗?”   “……”   “谢、谢谢啊……”   徐听眠冷哼一声,纪柠低着头粗略翻着文献,满满一摞,加上今晚上半个小时前徐听眠才传到新生群里去的全部。   “行了,”少顷,男人突然在黑暗中不耐烦开口,“滚吧!”   纪柠翻着书页的手指一顿,食指被页锋割出一道细微的血口子,   钻心疼。   车门锁都“咔哒”敞开了,纪柠知道这是男人在赶自己滚,她吸溜了一下酸酸的鼻子,提着那厚重的资料,   试探地推开车门。   “谢谢……徐教授……”   还是得再说一遍的,人前说人走说关门说,   在体制这些年,学的最通透的一点。   徐听眠突然就笑了起来,他喊住正要关车门的纪柠,语气轻浮,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个物品,   “纪柠啊,”   再遇已有三天,徐听眠第一次完完整整喊纪柠的名字。   纪柠提着重物,一愣。   手上的资料“啪!”地下子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蹲下身子去捡,下一秒,就听到徐听眠的声音,在团着浓重雾气的夜色中,像是一跟涂满了毒液的剑,深深扎入蹲在地上女孩的心脏。   “我承认,我回国来带你,就是为了、好好折磨你的。”   “你给我听着,纪柠,学业上我不会为难你,我为老师你为学生,该遵守的规矩我们还是得好好遵循,只要你认真对待学业,我徐听眠以手上这十八项国家级国际级荣耀来做担保,绝对不会对你有半点不公。”   “但其余的,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男人笑得放肆,目光里含着比天上繁星还要耀眼的光芒,转头望向对面车座下,蹲成一小团可怜兮兮的女孩,   宛若十年前,他曾经那般奉献了所有爱恋,深沉地凝视着她,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来日方长,我希望你……最好能承受的住,我这十年来、对你的恨!” 第6章   如果真的那么恨,那便恨就是了。   纪柠拖着文献,走到冒着白色灯711旁时,还是忍不住又进去买了最后几个菠菜蛋糕还有风琴豆皮。   刷卡上了电梯,电梯一股脑往18楼走时,开启那一下,纪柠只感觉到心脏咯噔,沉闷的难受,她坐飞机上电梯一直都这样,突然的加速度会让胸口钝痛。   所以从小玩不了游乐园的游戏。   电梯“叮——”地下子到了18楼,纪柠插卡回自己小窝时,目光稍稍往楼下瞥了一眼,她记得自己买关东煮出来那一刻,徐听眠的车还停在路边没有离开。   茫茫大雾下,橘色的灯光里,已经没了那盏车灯的影子。   纪柠一进屋,就把那厚重的文献给扔在了沙发里,坐在桌子前的抱枕上就开始发呆。   关东煮冒着热气,屋内只开了一个小桔灯。   徐听眠说要折磨她,毫不掩饰。   一如他当年在北方冬天最寒冷的夜晚,用温暖的掌心搓着她冻得有些发麻的小手,情深地说,   “柠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纪柠将下巴贴在曲起的膝盖上,鼻子酸酸的,却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可真悲哀,倒霉这么多年也没考上个编,日子过得稀巴烂,本以为今年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终于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让她考上研究生,   结果却碰上了前男友,还特么给他当导师。   前男友现在已经发话了,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直接挑明要跟她来日方长,好好算账。   真难过啊,你说大家都已经十年没见,年少时期的深仇大恨怎么就过不去了,   就算过不去,好歹也不要这么直截了当啊!人家最狗血最后女主被男主挖了一个肾的虐身虐心小说,在最开始的重逢,男女主还得端着态度一两个月,互相装作不认识!   纪柠不太相信徐听眠是能挖她肾的人,这种背刑法的做法要是徐听眠做了,那真的是太傻逼了。但既然徐听眠说过不会用学术上为难她,   那似乎,也就没什么可以将她给打倒的了啊……   你不要轻看了一条咸鱼它自我找欢乐的能力!   小咸鱼揉揉酸酸的眼睛,把小木桌拉到自己面前,抱起来关东煮的盒子掰开筷子开始找快乐。   美食,总是能让人多分泌多巴胺,   开心。   纪柠大学毕业后就一直保持着熬夜这一优良习惯,刚毕业那一年还好,上班的地方得坐车四十多分钟,晚上十二点必须得睡,不然第二天早上七点的公交赶不上。   后来换了工作,离家近,又不需要打卡签到,纪柠教生物,所有的课都在上午第四节 才开始,九点多起床上班都绰绰有余,   还能顺道去吃个水果捞。   所以越往后,她睡的就越来越晚,纪柠有时候老是觉得,自己心脏不太舒服,是不是跟睡觉晚了有太大关系。   纵使徐听眠让她研究生第一天绝逼不能迟到,七点半必须到,纪柠还是晚上熬到了三点多。   第二天一早,八个手机铃声一同响起,纪柠砸着脑袋呜呜呜不想起床,   可必须得起来了。   S市的九月份,早上也热,纪柠穿了一条白色宽松版的连衣裙,往小红书包里塞了昨晚熄灯前差点儿忘记、又重新跳起来找出来的文献,   还有中性笔啊笔记本啊,其实也不知道该带些啥,问过周晓鹏需不需要带电脑,周晓鹏道他又不是去做课题的,电脑基本上第一个学期没人捎。   纪柠背着小红书包,路过楼下711,买了无糖酸奶还有一小袋子燕麦片,店员笑眯眯跟她说早上好呀小姑娘,估计是昨晚买最后的关东煮给店员留下印象了。   “早上好鸭~”纪柠扫码跟店员回应道。   店员:“不买些热乎乎的包子之类的当早点吗?”   纪柠把酸奶和燕麦片放入到书包里,合上书包/皮,晃了晃脑袋,   “不啦,我早上习惯吃这些。”   从学校南门到生科院,得跑接近二十分钟的路程,纪柠站在食堂门口看着拉满赶趟子的本科生小白校车,觉得自己肯定挤不上去。   “算了,跑过去吧。”   时间刚好七点半。   纪柠风风火火狂奔到三楼316,她瞥了眼旁边315,虚掩的门缝中,没有任何人。   咚咚咚——   “请进!”   纪柠推开316的门,   “……”   “大家好……”   两列办公桌分别贴着墙面而立,每张桌子都有自己独立的屏风。屋内的人基本都到齐,只剩下最前端靠门的那个座位还是空着的。   没人抬头回应她,都在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纪柠拽着书包带,不知所措看了看周围,这个场面让她想起了刚毕业那年去市实验高中代课,第一天到办公室收拾桌子,也是如同这般,站在门口没有任何人跟她说你的位置在哪儿。   纪柠走到那个空出来的办公桌前,悄悄将书包放在了桌面上。   “今年秦教授新招的研一学妹吧?”隔壁扎着马尾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来,给了纪柠一个微笑。   纪柠动作一顿,慌忙点了点头,   “你好,我叫纪柠……”   “这个就是你的位置。”女孩指了指纪柠面前的桌子。   纪柠点着头,小声说“谢谢”,   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么个小插曲似乎完全没有给办公室掀起一丝浪花,纪柠将书包里的文献本子笔啊东西都一一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隔壁的女孩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扣上电脑,起身去接了杯水,捧着马克杯站在纪柠身后,   “我叫唐欣,今年研三。”   女孩跟纪柠笑了一下。   纪柠不好意思道,“你好,学姐。”   唐欣将杯子放回到自己的桌面上,突然转过身,对着忙碌的办公室拍拍手,   “来来来——大家都先暂停手里的工作!”   她拍拍纪柠桌子后的挡板,指着纪柠,对慢悠悠回头的其他学生们,介绍道,   “这个就是蛋白质组学秦老板今年收的研一学妹,大家欢迎欢迎!”   整个蛋白质工程联组的研究生加起来不到十五个,基本上都是男生,戴着眼睛的理工男从忙疯了的电脑前抬起头,看到白嫩如一朵花的纪柠,   一下子都瞪了眼。   “哇!好漂亮的学妹!!!”   纪柠脸红地挠了挠脑袋,想着这些人真是的,估计都还不知道我应该比他们都大吧……   “学妹,入学快乐呀!”坐在靠窗户的一个男生转着椅子面朝纪柠,对他挥挥手,“欢迎一脚踏入科研这滩泥里~我叫明朗,也是秦老板的直系弟子。”   他说着,又点了旁边一排的两个人,都是男生,   “你后面那排第二个和第三个,也都是你的直系师兄,第二个严卓君第三个韩锐。我和卓君是研二,韩锐是研三!”   纪柠一一跟他们问好。   办公室内终于热闹了一点,唐欣和三个师兄给她介绍,他们蛋白质工程联组是好几个大老板带的课题组里学生联合起来组成的,因为都属于研究蛋白质以及基因领域,很多实验数据都可以互相借鉴,所以就都安排在一个办公室内。   “今年联组的大牛好像就秦老师招了一个研究生呢!”唐欣打量着纪柠,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问纪柠道,   “你课表都选了吗?”   纪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选了选了。   周晓鹏应该给她弄好了吧……   教务系统可以用手机登录,纪柠联盟找出手机,调出S大生科院页面,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   找到选课计划那一栏。   果然已经全部选完,并且给排出了课表。   唐欣伸头看了眼纪柠的课表,笑着感叹了句,   “唉,研一都还有上课的美好生活……”   “唐学姐要是想上课,上午不就有徐教授的双向凝胶电泳讲解的研一课嘛,可以去听哦!”明朗笑眯眯怼唐欣,   “也不知道是哪个都已经研三的人,上次做的分离连400个蛋白质点都没给分离出,害我们浪费了一管子好不容易获得的蛋白质。毕业堪忧啊……”   唐欣:“……明朗你快去四八!”   纪柠:“……”   一经提醒,小姑娘这才想起来,今天上午好像有徐听眠的课,而且是第四节 。她听着学长学姐们的打闹,在自己座位上转过身来,把捎来的文献放到桌子最醒目的地方。   唐欣跟明朗掰完,昂首挺胸回到隔壁的工位,打眼就看到了纪柠桌子上的文献。   “哦哦哦,对对对!”唐学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扭头,朝着整个办公室招呼道,   “昨天蛋白质组学的徐教授发的后面五十号文献,你们谁打印了!”   办公室里的研究僧们齐刷刷摇着脑袋,声音拖长到仿佛早就习惯了,   “没——有——”   “又不是研一,谁他妈还打那个?我昨天晚上看了眼,他妈全都是英文!想想我六级都还是去年才过的……”   唐欣冷哼了一声,   “你们不打我可自己去了,小心明天组会让你上去讲!”   她说着,拿出U盘插在电脑上拷贝出来一大摞文献,纪柠发现唐欣下载文献的群并不是徐听眠昨天上传的新生群,有些懵。   “我走了啊,真的没有让我帮忙打的——徐教授昨晚大半夜突然发群里,而且都还是刚发表的在国内还搜不到的,你们脑子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徐教授何时这么突兀给我们传综述?!铁定里面有什么猫腻……”   “哎哎哎!我要一份!”   见唐欣已经到了门口,办公室里原本没动静的人突然一个个都纷纷举手,   “欣姐,帮帮忙,我也要——51号到60号的!”   “我也是我也是!”   ……   唐欣满意地点了点人数,拿着U盘就要去学校文印室。   “小纪,过来帮忙!”   纪柠被点名,左右转了一下头,猜到研一的新生要给学长学姐干活,于是便跟了上去。   打印的文献总共加起来得有高中四个班生物必修一课本那么厚,怪不得得有人帮忙提。纪柠两只手一只拎着一厚摞文献,唐欣学姐付完钱,也是一只手提一沓。   “唐……”   “叫我‘学姐’就行啦。”唐欣呼哧呼哧搬着文献,给纪柠纠正道,“一个组的研究生一般都学长学姐的叫。”   纪柠有些小别扭,毕竟自己可能是比唐欣年龄大,叫年纪小的人“学姐”,是不是有些……   “呼……”将文献搬上电梯,唐欣手背擦着汗,按了楼层就忍不住吐槽,   “一个个真好意思的,女生稀少还干体力活!活该都找不到老婆!”   “这要不是打徐教授的文献,老娘才不给他们帮忙呢!”   纪柠有些疑惑,“学姐……徐教授的文献,很重要、么?”   唐欣:“对啊,这些文献都是徐教授近两年来在国外学术权威杂志上发表的论文,国内知网没买版权,所以很难搜到原版。之前院里的大牛都想让他给个面子把原稿给学院里悄悄分享一下,徐教授都没同意。”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把那些大家垂涎已久的论文全部给打包,在蛋白质组学相关的课题组群里全部分享了,还把我导师还有好几个老教授给吓了一大跳!那可是徐教授的论文哎!太难求了太难求了!要不是这个月刚开始研究生补助费还没打,估计组里面那些锤锤早就已经霸占了文印室把那五台打印机给打爆!”   “……”   纪柠提了好多重物,本身就很累,加上早餐没来得及吃,文献搬运到三楼走廊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唐欣见她无精打采,问她怎么了。   “……”快饿死了的咸鱼站在316的门口,有气无力道,“早上起晚了,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呜呜呜……”   唐欣一愣,“那你买早饭了吗?”   纪柠点头,“嗯,在书包里……”   唐欣推着纪柠就往屋里赶,“那快去快去,人是铁饭是钢,女孩子不吃早饭容易得胆结石!”   纪柠提着打印材料进了316,门沿惯性只合了一半,屋内学长学姐们看到文献来了,连招呼让纪柠不要抗了放在那里他们自己动就好。纪柠拍拍手,回到自己座位上,趴着从书包里摸出小熊/维/尼马克杯,   和早上买的麦片酸奶。   麦片是生的,酸奶也挺凉,外面冒出一颗一颗液化的水珠。纪柠把小袋子的燕麦和无糖酸奶倒入马克杯里,又从书包摸出亮晶晶的小勺子在里面搅拌了半天。   一口一口挖着吃。   唐欣抱起文献也准备进屋,正巧碰上隔壁315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徐听眠夹着教材要去弘德楼给本科生上第一二节 的大课。   “徐老师好!”唐欣恭恭敬敬道。   徐听眠淡淡“嗯”了一声,随即目光往半开着门的316看了眼,屋内纪柠正鸵鸟般脑袋趴在桌面,一勺一勺吃燕麦。   年轻的副教授蹙眉。   对面抱着文献刚要推门进办公室的唐学姐见势,瞬间顿步在门口,   紧张道,   “老师……是要找谁、出来么?” 第7章   徐听眠收回目光,将课本夹在一只胳膊下,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抽了张金色的卡,   递给唐学姐。   唐学姐:“???”   徐听眠:“忘了跟你们说,暑假玉HS/P家族全基因检测项目剩下了些经费,给你们发工资后还余下不少。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放在我们手上也没什么用,就补充了些组里的学生福利,在对面玛格丽塔蛋糕店充了三千块钱。”   “以后每天早上,你们找个负责人去那边买早餐发给大家,食堂早饭油多,天热,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吃。”   玛格丽塔是整个大学城最有名的面包坊,里面做的简式早餐又有营养又美味,深得周围大学学生们的心。   就是太贵啦,因为都是用纯正全麦面包做的,三明治里的培根也都是国外进口,导致生科院的穷狗子们愈发吃不起。   唐欣眼珠子差点儿飞了出来,不敢相信学院居然能贴心到给他们这些研究僧连早餐都发,不过更让她感到震惊的是,向来不喜欢说话的年轻副教授竟然一口气跟她说了这么多话。   “哦哦哦,好的好的……谢谢徐教授!”   徐教授都说了这么多了,那肯定是真的!   徐听眠再次拿起书,嘱咐了她一句“每个人都要发到”,   便转身往下楼的电梯走去。   唐欣提着大包小包回到316时,大家正在苦瓜着脸研究徐听眠发的文献,基于全都是英文,有几个六级去年才低空飘过的男生边哭丧着脸边拿手机用微信拍翻。   纪柠吃力地看着文献,她英语不行,是真的不行,考研差点儿没过国家线。徐听眠写论文用的词汇都是专业术语,生涩难懂。   百度翻译不好使了!   “猴孩子们!”唐欣推门而入,将手中高档的牛皮纸袋,一堆轱堆在办公室最前方的公共吧台上,兴奋对着各位学弟学妹们招招手,   “组里发福利啦!”   “来来来,谁还没吃早饭,快过来领!”   办公室的研究僧纷纷抬头,嘴上嘟囔着“还能发啥福利啊不会又是一沓本子纸让我们写新学期计划吧雾草我搞科研都没掉头发写计划快秃顶了”,   然而当他们看到牛皮纸袋上玛格丽塔细纹白花印章时,   一个个全都瞪了眼。   “卧槽!华科基因那个项目经费批下来了???”   “玛格丽塔啊……学院领导发达了???”   唐欣:“……”   徐教授特地叮嘱的每个人都要发到,唐学姐一盒一盒拿给组里的同学学弟学妹,她特地买了玛格丽塔的新品,培根厚蛋烧,四十多块钱一个呢!   “小纪学妹,给。”唐欣随手发给纪柠一个。   纪柠接过,在手里转了一圈,笑着说了声“谢谢”,   转过身后,却并没有吃,   而是放在了桌子上,继续跟英文单词作斗争。   十点半,纪柠抱着翻译了三四页的文献和笔记本去上徐听眠的课,她站起身,瞬间有些恍惚,   扶着桌子稳了好一会儿。   唐欣倒水回来,看到纪柠脸色不太好,问她怎么了?   纪柠靠着桌子站了好一会儿,脸颊上才微微回了一些血气,再次拿起掉落的笔,摇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儿头晕。”   唐欣看到她放在桌面上一直没吃的厚蛋烧,里面新鲜烙的鸡蛋还有培根都已经凉了,油脂凝固在面包表面,下方的牛皮纸袋都晕染开一层油圈。   “小纪,你不吃东西吗?”   “我看你早上也就吃了一杯酸奶泡燕麦,吃这么少,能撑得住吗?”   纪柠还是没动那盒厚蛋烧,摆摆手,用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事哒,我以前就这么吃,吃完了去上班跑一公里路都没问题,放心啦!”   唐欣“呀”了一声,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上班”二字,   而纪柠则已经推门去上课了。   研一的学生集体在320上课,读研跟本科最不同的一点,就是同样是上课,却已经不是和同学一起,到一间大教室里坐在课桌前,老师站在讲台上授课,   下面学生玩出花样,老师也都管不了。   双向凝胶电泳是蛋白质组学技术里最基本的操作手段,这个课本来应该是秦院士来带,但是秦院士太忙了,这个月又飞去隔壁省参加为期二十多天的亚洲基因联合大会,所以便委托了徐听眠来担任讲授。   徐听眠一袭黑色衬衣西装裤,挺拔的身姿衬托着他玉树临风,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斯文败类气息十足。   眼镜也遮挡不住他锐利的锋芒。   纪柠来的有点儿晚,教室里的人基本上都来齐了,徐听眠听到门口女孩生脆的“报告”,抬头瞥了眼。   “进来。”男人淡淡道。   纪柠低着头小跑到堆轱在一起的学生旁,找了个位置悄悄坐下。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徐听眠抬起手,用激光笔翻开第一页ppt。   声音悠远缠绵,在这九月依旧燥热的天,如同一抹清凉的风,沁入人心。   *   下课跟本科生一起下,十二点十分,纪柠听的两眼昏花,肚子因为空旷旷,饿的吱溜吱溜。   周晓鹏的信息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飞了过来,纪柠把手机藏在桌子低给他回信,敲字时还时不时抬眼看看台上的徐听眠有没有注意到她。   徐听眠低头俯视多媒体讲桌上的显示屏,掌心压在讲台边缘,修长的身影被淡蓝色的荧光打出淡淡的纹路,另一只手操控着鼠标,目不转睛。   纪柠觉得自己想多了。   周晓鹏:【中午吃什么?爸爸给你占位!】   纪柠:【……学校有没有卖厚蛋烧的鸭?】   不得不说,早上组里发的厚蛋烧还是很诱人,纪柠其实不是嫌弃那个厚蛋烧,人人都爱贵的东西嘛,她也并不知道那个厚蛋烧究竟是谁让买的。   就是、那个时候、她没办法吃。   可是临走前,她跟唐学姐推三阻四时,又忘记了把厚蛋烧给装进包里。   学姐说过,组里十二点就会锁办公室的门,纪柠研一,如果上午第四节 有课的话或者要去实验室做实验,最好把中午要捎回去的东西,提前带好。   纪柠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被那个金灿灿的厚蛋烧给勾起了想吃面包夹鸡蛋夹培根的东西,越是接近放学的点就越想吃。学校食堂应该有卖煎蛋三明治的,可能没有早上那个一看就很贵的厚蛋烧那么诱惑人,   但至少也可以解解馋。   周晓鹏很快就回复了她:【有,三食堂西式餐区,就是有些小贵。】   纪柠给他发了个可怜巴巴恳求的小猫咪表情:【啾咪~那你先帮我去买着吧,多少钱我转你。】   周晓鹏:【欧克,你要几个?】   纪柠:【四个!】   周晓鹏:【?????????你疯了?!四个!我的妈你吃得完嘛!】   纪柠:【吃得完!快去买吧!皮卡丘!】   周晓鹏:【………………………】   周晓鹏:【要不我给你拍一下一个有多大?你真的吃不完,真的真的,你相信爸爸……】   纪柠觉得他真是啰嗦,这时讲台上传来再次讲课的声音,纪柠抬眼,就看到徐听眠支着胳膊撑在讲桌后面,锋利的目光透过玻璃镜片,划向教室一圈。   咯噔。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纪柠心虚地将手机往桌洞下推了推,趁徐听眠往讲台下方走的功夫,她飞快给周晓鹏发过去个【不用了!四个!就四个!爸爸吃得完!】,   紧接着,连忙将手机推进了桌洞的书包中。   徐听眠的目光,冷冷扫过纪柠的脸。   小姑娘脸红着低下头,对着ppt整理笔记。   下课离开生科院前,纪柠还特地回了一趟316,去看看确定关门了没,她惦记那个厚蛋烧,那么贵一看就很好吃,要是放一中午肯定臭了,   她真的心疼。   结果到了316,手架在紧闭的大门上,拧了三四下门扶手,   紧巴巴的,关了。   纪柠哭丧着脸,想着那厚蛋烧在潮湿热腾腾的办公室里过一个中午,绝对会馊了啊馊了啊……   呜呜呜都怪她,早上没来得及放进包包里!   纪柠垂着脑袋,往电梯的方向返回,刚走到长廊拐角处,   突然就发现,下课后明明已经收拾东西离开生科院的徐听眠,背着单肩电脑包,   正在往她的方向走。   纪柠下意识转过身去,艹怎么又碰见他了?大中午的,这男人不吃饭吗?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逼近。   纪柠不想跟徐听眠打招呼,一是因为昨天晚上这人的那通至今还让她窒息到喘不过来气的报复发言,   再者,她真的已经饿疯球了。   饿出平胸的小姑娘想都没想,拔起腿在身后人靠近前,   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口,脚底抹了油似的,   一溜烟,跑走了。   徐听眠立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看着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身影,他的薄唇紧抿,目光如深渊般,底下是无尽的波涛汹涌。   316大门中间的玻璃门窗中,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可以清晰看到纪柠的桌位上,牛皮纸袋包裹着的厚蛋烧,孤独地躺在书本旁。   一口没吃。   徐听眠和DNA分析组的罗教授一起打完饭,在三食堂三楼光亮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罗教授扭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看到徐听眠脸色阴晴不定撕开纸巾,将筷子里里外外又擦了一遍,才去夹牛肉面上的卤蛋。他笑眯眯吹着瓶嘴,调侃道,   “哟,今儿徐大教授是抽了什么风,居然肯屈尊来食堂吃饭?”   徐听眠没理他,从碗里将葱花全部剔除。   罗教授与徐听眠都在剑桥读的博后,两人是深交,他很清楚这位年轻的天才生物教授对饮食的挑剔,看着他脸色难看地撇去油脂,   更乐了,   “不不不,我记得开学那次你也是在食堂吃的,吃完之后脸色那个有趣啊,仿佛食堂给你喂屎了似的!你说你何苦呢,住的地方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回去,吃不惯食堂就别委屈了。大少爷,食堂大妈看到你把她辛辛苦苦切的葱花都给挑出来,会拿着锅铲来打你的!”   徐听眠冷冷扫了他一眼,   “闭嘴!”   罗教授悻悻拿起筷子吃自己碗里的烤肉饭。   徐听眠一根一根面条夹,恨不得把上面的红油全部给用筷子撸去,他不喜欢吃一切红油浸泡过的东西,总觉得像是在吃工业化合物。   “对了,”罗教授香喷喷地扒拉着烤肉饭,吃的很幸福,似乎是想起什么,突然边抹着嘴巴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秦院士给你分的那个小研究生,带着感觉怎么样?”   “我就好奇了,你说秦院士今年那么忙,手底下原本研二研三的学生都快要带不过来,处于放养模式,怎么突然又非要再收一个研一的,还是——已经毕业了那么多年,对科研完全不上道了的大龄女学生……”   徐听眠冷冷剜了他一眼,“大龄女生怎么着了你?”   罗教授:“……”   徐听眠慢悠悠吃完半碗的面条,便放下了筷子,抱着胳膊看向窗外,窗外叶片还是深绿色的,   可也已经有一些,悄悄开始分解叶绿素,叶黄素怂恿下,边缘处露出了点点褐色。   “她有能力的。”   半晌,男人突然幽幽道。   “欸?”罗教授没听清,“你说啥?”   徐听眠胳膊往身后沙发靠背上一甩,讽刺地嘲道,   “我也不知道,秦老师为什么要收这么个废物,还把她丢给我来带!”   罗教授:“……”   罗教授呼哧呼哧吃饭,见徐听眠碗里还剩大半碗,心痛这家伙是不是在国外过惯了高档生活,贫穷老百姓的12块钱一大碗的面条子都吃不完。   他刚想张嘴吐槽,可就在抬起头那一瞬间,   目光突然拉的笔直笔直。   徐听眠挑了挑眉,问他不是有话要说么?   罗教授举起手,指着徐听眠身后,   “艹,那个那个,那边那个跟我的得意门生蹲一块的女孩——”   “不正是、秦院士给你分的那个研一学生么!!!”   徐听眠一愣,胳膊都来不及从靠背上放下,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猛地回头——   就看到十米开外,食堂的另一端,   纪柠和周晓鹏坐在阳光下的餐位中,两人一人一侧,面对面开心地说着话。   女孩笑得眉眼弯弯,金灿灿的阳光在她蓬松的马尾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她是那样美丽那样恬静,笑起来连空气都柔软在了她的眼角。   周晓鹏狗腿子似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到桌面,用力敲了一下纪柠的头。   纪柠十分迫不及待地,扒拉开了袋子,   从里面取出、一个、印有学校校徽标志的塑料盒。   打开,   里面低配版的厚蛋烧,跳入徐听眠的视线中。   纪柠一口将厚蛋烧塞入嘴里,香喷喷咬了一大块,表情是吃到美食的幸福,她三五下就吃完一个厚蛋烧,不够,又可怜巴巴伸出手,问周晓鹏要第二个。   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神色,是徐听眠以为只有曾经的自己才见到过的娇软。   男人突然就觉得胸腔燃烧起一团快要爆炸的怒火,   夹杂着滔天的醋意! 第8章   纪柠是真的饿了。   她想那个厚蛋烧想的发疯,有时候越是得不到什么东西就越是想要,所以在周晓鹏给她把订好的得现定现做的厚蛋烧用袋子提着拿到桌子上后,   饿疯球的小姑娘狼扑似的,啥形象也顾不上了,直接扒拉开透明塑料袋,拿起一个盒子打开,将里面夹着金灿灿鸡蛋的面包塞在嘴里咬了一大口。   周晓鹏:“……”   纪柠三五下就吃完一个厚蛋烧,吃完一个,准备接着吃第二个。   周晓鹏:“哥,要水不?”   纪柠话都说不清楚地点头,“摇摇摇……”   周晓鹏无奈地给她拧开一瓶巧克力奶茶,递了上去。   两个厚蛋烧下肚,纪柠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她仰头摸着微微涨起的肚皮,心满意足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奶茶缓缓劲儿。   “啊,你不吃?”活过来的饿死鬼瞟过对面的男人。   周晓鹏站起身,拿着饭卡在她面前摇了两下,挺嫌弃道,   “就刚才你吃东西那样,我怕我去买饭的功夫,你直接被面包给噎死!”   “爸爸不想回来上学校新闻,标题——一女子在食堂因食面包窒息死亡,首席嫌疑犯乃给该女子购买面包的同校学长……”   纪柠:“快滚吧你!”   周晓鹏麻溜地去买饭了,纪柠拆开第三个厚蛋烧,慢慢津津吃,   顺手拿起手机,随便翻着消息。   生科院21届新生群里,管理员曹主任艾特全体成员,纪柠往上翻在一片的“收到”中找消息,看到曹主任发的信息——   【公共英语没选的,去教务系统都选了!】   纪柠瞬间就想起来自己被英语支配的恐惧,退出Q群登陆了教务系统。   周晓鹏办事的效率她是相信的,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自己再看一眼为保险,她至今都忘不了五年前本科毕业,因为大一军事理论忘了选而差点儿导致毕业证教师资格证拿不到的痛楚。   教务系统选课程序唰唰列表,纪柠往下翻,手机切两个屏,对着之前保存的计划培养列出来的课程一一检查哪个课没选。   周晓鹏又买了一盘孜然羊肉盖浇饭,端到桌子上。   “……为什么徐听眠的课,给我选了两个???”纪柠抬头,悲催地问周晓鹏。   周晓鹏坐下,擦了擦筷子刚想要开动,听到纪柠的话,放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我今早上登录上去你的账号时,还在奇怪徐教授的X射线衍射技术这门课对你们蛋白质组学不应该是没什么必要的选修嘛,你怎么却选了?”   纪柠满脑子都是天呐劳资要上徐听眠的两个课也就是我得被他摁在讲台下注视整整180分钟,天啊天啊杀了我吧!   完全没听进去周晓鹏的话。   “呜呜呜,那我就得一个周至少要跟徐听眠面对面至少四个小课……”   纪柠扒拉完课表,其余的课都没问题,她流着宽面条泪再次抓起厚蛋烧啃。   周晓鹏继续吃面,纪柠没再回应他选课的问题,他也就没再继续说。   过了好半天,周晓鹏一碗面差不多见底,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放下筷子问纪柠,   “对了,昨天晚上,你去哪了哦!”   纪柠抬头,满脸问号:“???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周晓鹏像是陷入很不美好的回忆中,语气都有些忐忑,   “昨天大半夜,徐教授……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纪柠:“……”   ???   “他有病???”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病,”周晓鹏想起昨天大半夜接近十一点,徐教授雷厉风行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语气全是冰碴子,大夏天把他冻得差点儿裹上棉被的恐惧,还是后怕,   “反正他好像就是在压着怒火,问我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出去见什么人之类的。”   纪柠心里仿佛瞬间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睡眠不足导致的心脏绞痛阵阵发作,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他……没说找我做什么?”   周晓鹏:“说了,”   “说找你下文献,整个新生群就你连1-50号文献都没下。”   纪柠:“……”   周晓鹏:“我觉得徐教授是在关心你。”   纪柠“呸”了一声,   “去他妈的关心,他怕我在外面浪,出了毛病给他抹黑吧!”   周晓鹏:“所以昨晚你到底去哪里了?能让大教授亲自来问候我?我舍友都以为我把徐教授的老婆给挖墙角了呢!”   纪柠让他闭嘴,说什么狗语,   “也没去哪儿,就是去了趟西邻,见了个以前在C市认识的朋友,女的女的!十一点赶着最后一班地铁就回来了!”   周晓鹏嚼动着面条子的嘴巴,突然静止。   纪柠歪了一下脑袋,   “咋了?”   周晓鹏表情逐渐不可思议地瞪向纪柠,   “艹!”   “纪柠,你疯了!”   “哈???”   “你是不是在尖角坡站下的?”   纪柠:“啊,我以前读书那会儿就喜欢在终点站下车。”   周晓鹏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亲娘啊,你你你,你居然敢大半夜在尖角坡下地铁?”   纪柠拍着桌子让他把话说明白,   “不是,你几个意思?尖角坡的十一点怎么了?原先在C市我晚上三四点都走过夜路……”   周晓鹏:“乖乖,上个月尖角坡刚发生了一起‘女大学生被q/j案’,加上往的,两年内尖角坡地铁站出口发生这类事情已经不下三例了!”   纪柠瞬间震惊,   手中厚蛋烧都忘了吃,嘴巴粘着面包屑,   “……啥?”   周晓鹏没好气地继续用筷子捞面条,   “应该是学校给压下来了,但是学生间都知道,尖角坡到大学城这两站间治安不行,好些个混社会的团伙在尖角坡对面那堆烂尾楼里扎堆。这一站又是很多学生愿意乘坐的站点,就为了不用在大学城上车抢座位。”   纪柠脑袋都大了,一想到昨天晚上她就是在尖角坡下的车,瞬间后背一阵发凉。   天呐,怎么学校周围还能准许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说,以后晚上可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特别是尖角坡附近!”周晓鹏凶巴巴警告纪柠。   紧接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若有所思盯着纪柠看了两眼。   “干、干嘛!”纪柠还处于后怕中,被他这么一看,瞬间发毛,舌头打结,话都说不顺溜了,   “我我我,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所以话说回来,”周晓鹏放下手中的筷子,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   “徐教授昨晚为什么凶神恶煞地问我你去哪儿了,该不会是担心儿子你的安危吧……”   纪柠心里咯噔一下。   她突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在尖角坡站下,徐听眠深夜中闪起来的车灯,   还有将她从雾色中拖拽至副驾驶上,手腕下那快要暴起的青筋。   不太……可能吧?   “后来你接到徐教授的电话了吗?”周晓鹏笑眯眯地问。   纪柠停顿了片刻,手里捧着的厚蛋烧送到嘴边,低着头啃了一小口,   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让大脑努力地去运转。   “……没。”   “他没联系我。”   周晓鹏蹙眉。   纪柠很缓慢地啃完手里第三个厚蛋烧,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并把第四个厚蛋烧往塑料袋里掖好,不打算继续吃了,   她抬起头来,对周晓鹏撒了谎,   “我根本就不知道徐教授昨天晚上有寻找过我……他那么做,大概是出于老师对学生本能的关心吧,毕竟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他的学生。学生要是被外面社会上的人给强/暴了,做老师将来评职称年终奖肯定都要受到影响……”   纪柠说的很平静,仿佛徐听眠真的就只是她感恩戴德的慈祥老师。   对面周晓鹏听了,   却觉得她说着话时,表情都快哭出来。   “狗儿子不难过……谁还没有过个混蛋前任嘛!”周晓鹏拿出最后一个厚蛋烧,剥开给纪柠递了过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还没吃饱吧?来来来,这个趁热也快吃掉啦!爸爸特地给你去排队买的,都是现场订做,爸爸知道乖儿子肯定能吃掉四个……”   纪柠的确是没吃饱,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巴掌薅过周晓鹏手里的厚蛋烧,抱着送到嘴唇边,   用牙齿咬着内唇,努力让自己的嘴巴不要打哆嗦,   “滚开吧你,没大没小的,毛都没长齐还敢叫我儿子……”   下一秒,   手腕突然被人,   用力攥住。   纪柠一愣,   还没来得及抬头,   就听见,   后脑勺四十五度的方向,   夹杂着冰碴子的男声,一根一根,如同毒针,齐刷刷刺了过来。   “纪柠啊,”   徐听眠像抓小鸡似的,狠狠握着纪柠纤细的手腕,   力道很大,都将女孩的皮肤攥出几道深红色的印迹,   近乎恶毒地开口,   “我昨晚,还不如就此放任你被尖角坡那群拎着酒瓶子盯上你的混混给凌/辱去,对么?” 第9章   诅咒前任去死大概每个人都做过。   纪柠也曾经痛骂过她那几个玩弄女人感情的前男友,再往前的初恋她也不是没恶毒地想要他过不好过。   但是如此粗暴地、当着大庭广众之下,   让前任被人给凌/辱。   这般恨这般诅咒人的形式,   让原本就有些蔫蔫的小姑娘,   瞬间眼眶都红了。   总归是太伤人。   徐听眠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让桌对面的人听到,还是绰绰有余。大概是没想到徐教授居然会不顾颜面,在外人面前就这般羞辱前女友,周晓鹏坐不住了,瞬间站起身。   “徐教授……”他脸色惨白。   纪柠手腕被攥红了,皮肤都渗出印迹,她咬着嘴唇,疼痛让她下意识嘤咛了一下。   徐听眠却加大了力气,仿佛不把纪柠的胳膊给拧断,不放手。   气氛僵持。   这个时间,餐厅的人不太多,但还是有下课晚的本科生还是在陆陆续续进来出去。   逐渐有人往他们躁动的这边探头。   徐听眠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外加笔挺的黑色西裤,质地柔软的衬衣面料衬托着他看起来分外俊美帅气,完全觉不出来他是老师,   倒像学生。   纪柠本来也长了张国民初恋脸,早些年教书的时候,就有不少学生把她认成了初中生或者高中生。   两人这么拉扯着,不认识的人看到了,真的就以为是学校里哪对狗情侣在闹别扭。   高校向来不缺喜欢围观八卦的人。   纪柠破防的很快,几乎是徐听眠羞辱她的话语脱口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一下子就不跳动了,   浑身冰凉。   她不敢抬头去看那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想让她死的男人,她明明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放过她,她也明白这是自己活该。   可心里,还是好难受好难受啊。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如此难过了,大学时候被音乐学院的学长劈腿时,都能够淡定自若地踹开门,拿着酒瓶子哐当给那躺在床上勾引她男朋友的婊/子一头。   徐听眠只是她的初恋,一个陈旧到不能再陈旧的前前前前前男友……   纪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放开”这句话居然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罗教授也跟着跑了过来。   徐听眠终于松开了手,   一把将纪柠甩在了餐桌上。   “下午一点半,来我办公室。”   男人丢下一句话,在罗教授追上来前,双手插在裤兜里,   转身离去。   罗教授看了眼自家的徒弟,周晓鹏回过神,耸肩摇头。罗教授又低头瞅了瞅攥着手腕眼眶泛红的纪柠,扭头望了下大步离开餐厅的同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徐听眠一出餐厅,就站在外面的工业风拼接长廊上抽烟,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手指夹着,深深吸了口。   “老徐,你这是咋了?!”罗教授忙问。   他跟着徐听眠糊里糊涂跑出来那一瞬间,就看到向来不沾烟的徐听眠居然在抽烟,点烟的手法还异常熟练。罗教授惊讶了一下,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听眠一根烟抽到一半,头顶钟楼的大钟时针指到了数字“1”,一点钟了,   他才缓缓吐着眼圈,   转过头来,缓缓问罗教授,   “你那个读博二的宝贝徒弟,有女朋友了没。”   *   纵使中间仅隔了半个小时,纪柠还是以光速飞奔回去一趟校外的公寓。她几乎要跑断腿,到生科院时已经是累死累活。   徐听眠的办公室果然里面透光,她整理好被风吹乱了的发型,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板。   咚咚咚——   “进来。”   里面传出熟悉而又散漫的声音。   纪柠吸了口气,推开门。只见徐听眠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手上正边翻阅一本厚厚的书籍,纪柠只打了一眼,便看到了封皮上全都是纯英文。   没等纪柠想好该怎么开口喊老师,徐听眠头也不抬地,冷冰冰问她,“你英语怎么样。”   纪柠一愣,下意识想到自己那看个歌词都要用百度翻译给翻译一下的烂水平……   “不、不太好……”   “六级多少。”   “4、457。”   “够了。”   徐听眠突然抬起头,指了一下靠门边书架上的一摞文卷,声音中没有任何从餐厅里带过来的暴戾情绪,   语气很公事公办道,   “那摞文献,都是今年上半年我在《Science》还有《Cell》上发的论文,你去翻译一下。”   “现、现在???”纪柠仿佛遭了当头一棒。   徐听眠瞥眼,   “不然等着你毕业?”   纪柠:“……”   徐听眠:“拿去!”   纪柠只能慢吞吞走到柜子边,抱起那摞不算太厚的文献。   真的,全英文。   纪柠很想死。   徐听眠完全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翻了翻桌子上的台历,又低声道,   “你下午没课是吧。”   纪柠小声“嗯”了一下。   徐听眠不耐烦地一挥手,纪柠抱着文献,刚想要退出315,去隔壁看看哪儿有空的没上锁的实验室,进去呆会儿,等到316拿钥匙的学长来了,她再去316翻译。   “回来!”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冷酷的声音。   纪柠“哎哟”一声,差点儿摔在门板上,幸亏及时刹车,她眨了眨眼睛,背对着徐听眠还没来得及转过身,   就听见徐听眠嗤笑了一下,   玩味地说道,   “316没开门。”   “……”   “这些文献还没往外发,你该不会想拎着去老罗的实验室,找你的小男朋友帮你翻译吧?”   纪柠一愣,半天才弄明白,   徐听眠指的人,是谁。   她一口气憋在胸里,心底蔓延出些许难受,中午那些耻辱好不容易给压下去了,   然而徐听眠一句话,却又给揭开。   “我、我和周晓鹏,没有……”   “纪柠啊,”   徐听眠不紧不慢把身子往座椅靠背一靠,胳膊环抱,昂起下巴双眼透过鼻梁上的镜片,   轻蔑地笑了起来。   这个模样,仿佛一下子将纪柠给拉回了昨天夜里,她坐在他的车上,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徐听眠似笑非笑打量着她,   用最让她怀念的微笑,告诉她——   劳资就是回来弄死你的。   纪柠鼻子开始泛酸,眼眶都酸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完蛋了,都27了,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怎么当着徐听眠的面,突然又这么不争气地想掉眼泪。   徐听眠继续悠悠道,   “拿着前任的文献,去讨好现任,还真特么是你的风格。”   “……”   “我不管你在外面交了多少个男友,晚上跟谁睡过多少次。但生科院,绝对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周晓鹏是罗文远教授最得意的弟子,是国家在DNA分析领域重点拨款、五六年才培养出来的一个人材。如果你对老罗的得意门生只是抱着玩玩的念头,就像是当年你对我那样。”   男人的声音,像是一根涂满毒药的绳子,一寸一寸,勒入纪柠的心脏,   比刀割还要钻骨子的疼。   纪柠微微弯了一下腰,孱弱的肩膀,抖动的厉害。   徐听眠直起身子,双手十指交叉,立在漆黑的桌面,   望着女孩的背影,他嘴角扬起一抹、报复过后极为痛快的笑容,   恶毒地道,   “我可不保证——到时候你玩腻了、利用完了,把人一脚给踹了,”   “罗教授那边,会不会把你给直接掐死!” 第10章   徐听眠说完,就直接甩了门离去。   纪柠趴在办公室一角的小桌子上伤心了一会儿,拍拍脸,打起精神来告诉自己这有什么,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听过,当年她从实验高中撂挑子不干了,跟徐磊在微信上对着骂,实验高中那帮子狗说的不比徐听眠说的更恶毒?   屋内空调开着,纪柠坐在空调底下,吹着冷风,翻开那些文献。Woc,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徐听眠这些年发展的居然如此恐怖?写的论文发表的期刊特么都是世界顶级!   纪柠的英语真的不是吹,是真的烂,这些文献全都是英文,行云流水,但纪柠看了半天,愣是只能咿咿呀呀分辨出“Tingmian Xu”几个拼音,   以及“am”“is”“are”。   她连abandon都不认识!   纪柠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想起当初做毕业论文,那两百来个英文单词都是她用百度翻译给翻译过来的,交上去的时候还被当时素来有温文尔雅绝不发火之名的导师给冷嘲热讽了一顿。纪柠摸出手机,丝毫不知悔改地调出来百度翻译。   百度翻译很给力地帮她翻译了大半篇文献。   徐听眠没跟她说要把翻译好的东西录入到哪儿去,对面四台电脑也没说准许她过去录。但是总不能直接在文献上画吧?纪柠想了想,觉得徐听眠大概是让她把翻译好的东西,亲手写一份给他。   翻开本子,纪柠才悲催的发现,原来当社畜这么多年,自己不仅不认识English了,就连中文特么都写不出来什么好鸟。   一段话写了划划了写,手机咔嚓咔嚓拍照,捯饬了半天,终于将一份三四页纸的文献给翻译完。   纪柠很满意地拍了拍这万里征程的第一步,打眼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差不多已经三点多了,上午依稀记得唐欣小学姐曾经跟其他人提及过,下午组里的导师们要联合开一个学术研讨会,研二研三都要过去参加。   徐听眠估计是去参会了。   学长学姐们大概三点多就能回来,纪柠三点半时起身去了趟厕所,顺便看看316开没开门,她可不想在徐听眠的办公室里呆一下午,   容易致郁。   洗手间距离315很近,纪柠洗手的时候,就听到对面传来推门的声音,她以为是316开门了,甩着手上的水珠,很开心地跳了出来。   结果却发现,316并有开锁。   是她听错了。   好吧。   纪柠耷拉着脑袋,想着这316啥时候才能开门啊,她真的不想继续蹲徐听眠的办公室了,心里不开心,摸出手机就想给周晓鹏发表情包吐槽。   手机刚拿出来,人正好也到了315,   她低着头给狗儿子发信息,顺手推开了315的大门。   屋内的气压,徒然骤降!   纪柠被那低压给虎着了,浑身一哆嗦,手机扣在胸口就抬起头——   一眼就看到,低压散发的中心,   来源于她翻译文献的小桌子。   徐听眠站在纪柠的小桌子旁边,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她翻译文献的本子上,   眉头拧成麻花。   纪柠脱口而出,   “老师……”   徐听眠抬头,缓慢捏起纪柠翻译的文献,   竖在两人之间,纸尖直指纪柠的脸。   他的眼睛中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体内某种燥火,横着的胳膊用力一甩,   翻译的文献,在空中抖了两下。   “这就是、你给我翻译出来的,东、西?”   纪柠愣在了原地。   徐听眠的话说的很缓慢,但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你闹我啊!”的冰碴子。   纪柠咬了一下嘴唇,手机背到身后,   点了点头,   “嗯……”   砰——!   那叠纸,   一下子劈头盖脸,砸在了办公室中间的茶几上。   外面陆陆续续回来开完会的研二研三学长学姐,大家路过315,纷纷被里面惊天动地的响声给吸引了过去。   纪柠弓着肩膀,垂下头,像是做错事情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都呆在外面干嘛!关上门!”徐听眠厉声呵斥外面看热闹的人。   所有人都怕徐教授发火,一个个低着头,灰溜溜从315的门口散开。   大门瞬间被关上。   徐听眠站在小桌子旁好半天,最终一个转身,坐回到自己办公桌的椅子上,   右手支着额头,仰身靠在黑色的靠背中,   眯着眼,又把纪柠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纪柠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敢说,自己都说过自己英语是真的不好啊,徐听眠还要让她翻译文献,   她只能给翻译出来个这个。   徐听眠突然开口,声音里全是冰碴子,连讽刺都被冻干净了,   “你本科,怎么读的!”   纪柠抬起头,“???”   徐听眠直起身,伸手指了指摔在茶几上的文献翻译。   纪柠连忙小跑着过去,把文献归拢后拿起来,   恭恭敬敬递给徐听眠。   徐听眠一把夺过,   丢在办公桌上,翻开第一页,   指着上面的最开始论述里的名词翻译,   那里有几个物种拉丁文的翻译。   徐听眠冷声道,   “物种的亚属、组、亚组、系,还有命名人,用什么体写?”   “种和属,又该用什么体写!”   “这两类用的字体,一样吗!”   徐听眠的手指,叭叭叭敲着纸面。   纪柠脑子一空白。   什么体写?   她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不都是26个英文字母吗?就是拼的不是英文单词而已。纪柠努力在断了线的脑子中回忆着自己考研时复习的生化还有细胞,   好像、好像,   也完全没有提到这些拉丁文该怎么写啊……   徐听眠又往后翻了几页,抽出笔筒里的红笔,在所有翻译物种名称的地方,全都用红笔“唰唰”勾出来,   一片血淋淋的红色横线!   他直接将翻译的文献扔到了纪柠面前,嘴角扬起嘲讽的笑,一字一句道她,   “没一个格式是对的。”   纪柠:“……”   “对不起……”   她学废惯了,真的想不起来格式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看到徐听眠气的不轻,想必一定是相当严重的事故。   总之,肯定是做错了,   那就道歉啊。   “你这是对不起我?”徐听眠反讽道,指着纪柠翻译的文献,用力一敲,   “学生物最基本的知识,各类名词的书写规范格式,这个应该是在你上大学的第一天、学习普生的第一节 课,老师都强调过的!”   “种属拉丁文斜体,亚属、组、亚组、系,还有命名人都是正体!这个无论是在哪个生物学的领域,绝对是最基础最简单、也是最不能错的!你要是连个物种拉丁文格式都弄不明白——”   “生物这门学科,我看你还是别学了!”   纪柠这才回忆起来,好像的确是的,   上大学学普动时,好像的确、老师有强调过。   当时纪柠还背了,还考试考过了,但是考试时好像也错了。   研究生考试考生化和细胞,根本没考普生,而物种拉丁文的规范性,又是普生里最最最基础的内容。纪柠考研都是靠着刷题给刷出来的,哪还能顾及到基础的东西?   “对不起……”   “你除了对不起,他妈的还会说什么!”徐听眠嘲道。   纪柠憋屈着脸,心想我也说不出来其它的啊,要不你指定个问题,我来回答?   徐听眠又给她指出来不少语序上的翻译错误。   纪柠一点点地听,却完全不往脑子里记,她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学废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只要不是八卦,统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篇文献,基本上到最后都是徐听眠自己翻译出来的,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下午,大佬也没有让小姑娘找个地儿坐下来的意思,纪柠用左腿换了右腿支撑,   脚掌都快磨出火。   “听懂了么?”最后一段汇总纠错完,徐听眠笔尖一转,抬头问纪柠。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纪柠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有气无力点点头。   徐听眠冷眼看她,突然合上了面前一大堆画着红线批注着红字的文献。   转头,在电脑上劈里啪啦一顿,打印机一下子开始工作。   咔嚓咔嚓,吐出来三四张印满英文的纸。   “拿去!”   纪柠:“欸?”   她懵逼地接了过来,捧在手心翻看了两眼,   发现是刚刚徐听眠给她一字一句讲的那篇文献。   重新打印了一份。   徐听眠用笔指着纪柠手中的新文献,冷漠地开口道,   “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本科生的下课时间,你把这篇文章重新翻译一遍。”   “翻译好了,拿给我看看。”   “???”   纪柠瞪圆了眼,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头顶的表,   “现在???”   “你要是想六点十分之后,我也没什么意见。”   纪柠:“……”   六点十分是本科生的下课时间,标准的干饭集结号。   她可不想晚上去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主食的窗口开放了,便只能咬着嘴唇,接受这一额外的让她去死的要求。   315两扇窗户间的复古时钟分针在一点一点向前走,纪柠趴在徐听眠给她指定的小桌子上,下巴贴着纸,中性笔竖的像在磨洋功,慢吞吞在纸上划啦。   她以前练过圆体,所以写字母都是斜着的,现在突然让她规规正正写正体,纪柠有种想把研发这种书写方式的人给从坟墓里挖出来敲敲脑子的暴躁。   六点整,窗外学校大钟楼的铃声敲响。   纪柠实在是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体内的爆发力,觉得要是继续在这儿坐下去,她可能要疯。后面几段文字她是真的看不懂了,想着反正继续耗下去也是这样,横竖都得一顿克,   干脆就胡乱编了点儿,刚刚徐听眠给她讲的,多多少少还有些留在了脑子里。   徐听眠接过纪柠的翻译时,目光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镜片,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没有之前的戾气,   却有些佛祖在普渡众生的怜悯。   很淡很平静地动了动嘴唇,   “写完了?”   纪柠处于发作的边缘,抿着嘴点头。   徐听眠低头开始翻看。   纪柠的脑子,此时此刻全都是想吃东西,好想吃东西,不是饿,就是想要吃。   徐听眠握着笔的手指,突然凝结起了青筋。   他将文献翻过去一页,翻动的声音异常的大,第一页还看了接近五分钟,第二页直接不到半分钟,   第三页第四页,   连看都不看了。   啪——   甩手,论文丢在了漆黑的办公桌上,   撞着笔记本支架摇啊摇。   徐听眠没发话,也没抬起头来对纪柠说什么,他整个人微微前倾,胳膊肘压在桌面边缘,   突然从右手边距离最近的一个抽屉里,摸出一盒烟。   还有打火机,咔嚓一声,火点燃烟。   男人咬着烟,抽了接近五分钟。   五分钟过后,本科部下课的铃声,悠然在窗户外的天边响起。   哗啦哗啦的学生们,纷纷攘攘从研究生院骑着车子路过。   徐听眠掐灭还有大半没抽完的烟蒂在面前的水晶小四方盒子里,这个盒子应该是一个获奖纪念品,怎么看怎么都应该是它主人的宝贝。   “纪柠啊,”   徐教授突然开口,连忍耐都没有了,声音里只剩下了漠然,   “你要想退学,可以直说。”   “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说着,徐听眠抓起那几张纸,   三下五除二,唰唰给揉成了一团,   嗖——   扔入书架旁的垃圾桶里。 第11章   纪柠的底线,就是退学了。   虽然她经常跟周晓鹏把“不读了老子要退学”给挂在嘴边,   但玩笑是有度,显然周晓鹏的“你退学我帮你啊”那都是打趣的。   而“退学”这两个字,从徐听眠嘴里说出来,   就已经完全变了味。   徐听眠让她滚蛋,纪柠是真的今天晚上就得从生科院注销学籍、打包行李滚回家乡。   纪柠还有编制要考,   读研真的是最后最后能给她开人才政策的道路了。   所以徐听眠这句话一出,纪柠几乎是瞬间眼眶红了,就连鼻尖尖都染上委屈的红色,憋着眼泪,让人一看就是要哭的模样。   徐听眠抬头,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哭什么。”   语气最隐秘处,居然似乎好像还夹杂着一丁点儿错乱。   纪柠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分辨徐听眠这句话里的情绪,脑子里全是“真的要赶我走吗我该怎么办”,   眼泪瞬间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徐听眠拿起桌子上的空白打印纸,往面前一摔,   “这是你自己写出来的垃圾!”   他伸手指着先前讲解时第一版的几乎标注满红色的文件,三根指头在上面用力敲了好几下,   “我特么给你讲了一下午,你给我回馈个这个!我都还没委屈,你倒还先委屈上了?!”   “老、老师,”纪柠努力擦着眼泪,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在社会打拼这么多年练出来的厚脸皮怎么就在徐听眠这里说破就破,她抬起头,想着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可是对上徐听眠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眼泪却更凶了,甚至因为哭的太用力,呼吸都磕磕绊绊,声音直打哆嗦。   徐听眠胳膊肘压在桌面,微微侧身,   就这么看着她。   纪柠稍微平复了一点点心情,双手在前面绞着,走上前去,   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徐教授。”   “……”   “我、我今晚,今晚吃完饭回来,我再给您认真翻译一份。”   “……”徐听眠嗤笑了一声,大手一挥,“不用了。”   “你还是去研究研究怎么申请退学吧。”   说着,男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上的腕表,   就要离开办公室。   转身那一瞬间,   黑色的衬衣袖子,却突然被人轻轻拽住。   纪柠是真的慌了,她绝对绝对不能被退学,天知道她当时考研究竟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她的这种状态,本来就要比普通人考研还要困难。   况且那个时候,她还代着四个班的课。   徐听眠皱着眉,冷声让她放手。   纪柠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再次哗啦哗啦滚了出来,几乎是哀求道,   “我再也不敢了徐教授,求求你,”   “不要让我退学,好不好……”   “求求了,您的文献我今晚熬夜也给您翻译完,绝对保证会让您满意。”   人在被逼急了,真的是什么鬼话都能说出来,纪柠一着急,连“您”这种相当拉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敬语都给蹦了出来。   徐听眠心里莫名冒出一阵燥火,这种燥火被九月初的秋老虎给吹的更是让人想掐死眼前的女孩。   “不、需、要。”   男人直接甩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   深邃的眼底,是赤/裸裸的嫌弃。   徐听眠的这副模样,让纪柠难受到要死,但是她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她不能被劝退,她为什么要去得罪徐听眠……   “求求了……徐教授,您、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徐听眠突然转过身来,   双手抄在西服裤兜里,   眼神轻佻,   就跟打量物品似的,上上下下在纪柠身上转着圈。   “纪柠啊。”徐听眠歪了一下头,低下身凑到纪柠脸前,   “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当年甩我时那份高傲劲儿,都被狗给吃了么?”   纪柠睁着大眼睛,水光在眼睑晕染开,小鹿般的眼眸中全都是惊慌失措,   那样子,简直就想要人伸出手来,将人狠狠掐在墙上,   往死里欺负。   “十年前,你把我的一片真心扔到地上践踏、分手时恶毒地对我说,你只不过是在玩玩我的感情,”   “那个时候,你也有想过会有今天?”   秋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过,   徐听眠伸出手,将纪柠因为哭泣而粘连在脸颊上的头发,轻轻拨开,   在她耳边,薄唇轻启,低声出一个字,   “滚。”   *   纪柠抱着自己的小红书包,坐在食堂圆圈餐桌前,抽抽嗒嗒的抹着眼泪。   周晓鹏给她递纸,眼看着手里的一包240抽的面巾纸就要见底,他心痛的捂着胸口,求爹爹告奶奶,   “祖宗啊,别哭了,我的纸都快被你用完了!”   纪柠不说话,继续吧嗒吧嗒掉眼泪。   周晓鹏叹了口气,只能把最后一张纸给递了过去,   “我下午还被老罗给克了一顿,差点儿把我手上这个项目给fire掉,我都啥感觉都没有……哎呀,被导师克那不是太经常的事情啊。再说人家徐教授说的也没错,一般我们组文献讨论会,老罗给我们指导过一遍的文献翻译,第二遍整理时要是出错的词超过两个,他就能让我们下个项目的申请直接断死在娘胎……”   “我、我知道……”纪柠攥着纸巾,堵在鼻子上,因为呼吸不顺畅导致说话时,整个人打嗝打到一抽一抽的,   “我也觉得我自己好矫情,明明事情就一点点、又不是没挨过批。”   “可是、可是……”   “可是对方是徐听眠。”周晓鹏接了话。   纪柠:“……”   眼泪掉的更凶了。   周晓鹏被逼无奈,只能再去隔壁超市买了两大包纸巾,回来时都能看到来吃饭的学生吗都在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   “他、他该不会、该不会,真的让我,退学吧。”纪柠接过纸巾,稀里糊涂问道。   周晓鹏彻底无语,   “气话你也信?”   纪柠:“……他说让我滚的。”   周晓鹏:“老罗从研一开始,就天天抽着烟,问我是不是不打算读了。这都五年过去了,我都博二了,我不还好好蹲在他手底下?”   纪柠:“呜呜呜,你都能如此顺利读到博二……”   周晓鹏:“……”   “老子大学绩点3.8!!!”   纪柠:“……”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拿大学绩点来羞辱我……”   周晓鹏:“………………”   “爹爹爹,我错了,我错了行不?”   纪柠抹了把眼泪,半信半疑道,   “真的不会被开除嘛?”   周晓鹏:“大姐,真的不会!”   纪柠揉着眼睛,还是有些害怕。   周晓鹏胳膊肘压在桌面,掰着手指给她算,   “来来来,如果徐教授真的想开了你,那么现在,至少到现在,你肯定已经收到了你的大导师打过来质问你的电话。”   “还有研究生院教务处的电话,生科院副书记的电话,他们都是管这一块的。徐教授的确是厉害,但是开除一个学生、还是刚入学的研究生,怎么着也得走流程。你收到了吗?你不连今天10086的短信就没收到!”   纪柠瞅了眼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呜呜呜,连10086都不给我发短信了……   “你啊,现在还不如快好好想想,怎样把自己专业水准以及英语水平给提上去吧!”周晓鹏拿起饭卡就要去打饭,手指在纪柠面前认真一敲,   “我可告诉你,这边的研究生基本上都是本校保研,S大的本科水平,跟咱那个吊儿郎当学校可是差距太大,他们本科生的专业水平以及英语水准,能拿到保研资格的人,肯定都是在院系里数一数二,S大又是全国前top5。徐教授给S大本科生上课,面对完一群高水平的人材,再回来面对你这么个咸鱼……人家不摔桌子才怪!”   纪柠瞬间就想起自己连物种拉丁文正体斜体都不分,又趴在桌子上,难过了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啊,要不狗子你帮我补补专业英语?专业课我觉得我还是能再挣扎一下……”   周晓鹏浑身一哆嗦,   “算了吧,我自己六级都才低分飘过,只不过老罗早就放弃我们的英语了,管的松而已。”   他双手摊了摊,做出一副很是同情的模样,   “谁让你摊上的是徐听眠徐大教授呢,徐教授对学术上的一切向来比别的大牛们更要严格要求更要高……”   叮——   放在桌子上一天连个10086都抛弃她了的手机,突然响起微信来消息的声音。   纪柠泪眼汪汪低头,   就看到秦院士的“岁月流水”,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纪柠:“!!!”   手指都不顾的擦,光速点开微信。   秦院士:【小纪啊,你是不是还没有小徐的微信啊?】   纪柠:“……”   【徐教授、吗?】   秦院士“嗖——”地下子,推送过来一个名片。   秦院士:【你加一下小徐的微信,他说□□不太方便联系你。】   纪柠:“……”   阿西吧,杀了我吧!   “谁啊?”周晓鹏凑上前来。   纪柠把手机往胸前一扣,   扭过头,满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大义凌然,   “我的大导师。”   “???”周晓鹏,“他他他,秦院士真的、来通知你退学???”   纪柠摇摇头,   更加绝望地道,   “不,”   “他是来通知我去加前男友微信的!” 第12章   纪柠拿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诚然,小导师的微信,大导师都给你推过来了,怎么胆敢不加?   但这个人,可是徐听眠啊……   说来也奇怪,徐听眠擅作主张加纪柠Q/Q时,纪柠什么感觉都没有,痛痛快快就同意了。   可到了微信,纪柠却又很苦恼,   成年人用微信的时间,几乎要比用Q/Q的时间多上好几十倍。   有时候Q/Q可能好几天都忘记看了,但是微信,是每天每个小时只要不上课不收走手机,   就都得下意识翻翻。   你要加了前男友的微信,就等于默认了解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你会在微信上是不是看到前男友晒和现女友的亲密合照,   然后还得忍受着他每天顶着发撒狗粮的头像,滴滴你让你去完什么任务。   纪柠想想就觉得胸口揪着的疼。   周晓鹏问她,你不加嘛?   纪柠将拇指放在徐听眠的名片上,点开了好几次,又退出来,反反复复,   最终还是没将“申请好友”给发送过去。   默默合上了手机。   “不急,晚上回去再加。”   周晓鹏:“万一徐教授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纪柠:“那就晾着他,谁让他恐吓我要被劝退的。”   周晓鹏:“……”   纪柠知道这个坏习惯不好,看到不知所措的消息,就下意识去逃避,不回复不理人,当初在实验高中跟徐磊闹掰就是因为徐磊让她假期里去网上阅卷,纪柠觉得自己一个代课老师,妈的假期又没工资,凭什么去给他们当苦力?然后这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学校说,所以徐磊的信息她干脆就装作没看见。   一来二去,徐磊直接发火了,直接吧啦吧啦跟纪柠说“小纪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啊学校里可是生气了,你再不回复学校就要开除你!”。纪柠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听“开除”,他妈的老子早就烦死了不给工资还干苦力的待遇,   还没等徐磊说“学校真的开除你了”,她干脆先行把工作给辞了。   但这个坏习惯,纪柠总是改不了。   所以徐听眠的微信,她就放在那里,下楼去跟周晓鹏又梭梭了好多零食,还买了卷饼,两个人去操场看了几眼本科大一军训开幕式,又悠悠逛逛走回海韵公寓。   微信的事情,都给抛到了脑后。   直到上了楼,进入电梯,纪柠才再次想起来要加徐听眠的号,她倚着镜面墙,翻开手机想再看看秦院士发来的名片,   结果电梯里没信号。   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晚上快十点了。   电梯在十八楼停下,纪柠提着零食走出电梯厢,终于有信号了,她耷拉耷拉走到自己房间前,进屋那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横竖都得加,   “好友申请”,点击发送!   嗖——   【您已发送成功!】   纪柠刷卡开门,踢掉凉鞋,手机直接扔到了床上,不再去管它。在沙发里躺了一会儿,感觉空气有些闷热,她便起身,抱着睡衣和换洗内衣内裤,溜进卫生间。   隔壁小情侣又趴在浴室里做不可言说的运动,纪柠的浴室和隔壁是对头,这边隔音没有那么那么好,所以小两口啊啊啊叫唤声很清晰地传入了纪柠这边的淋浴间。   纪柠边洗澡边被热烈的鼓掌声给熏陶着,不知道是洗澡水太热了还是怎么回事,纪柠感觉今天洗完后,皮肤有些发烫,心脏也在扑通扑通加速跳。那声音缠绕在她耳边,弄得她居然面红耳赤的。   艹!都一把年纪了,特么居然还会被这种东西给忽悠了心???   纪柠想一定是自己最近都没有好好看小黄/文,所以才会被区区一叫/床声给勾了魂,她吹干净头发,直接将身子摔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浑身只裹了个浴巾,从被褥中拔出手机,就打算找个刺激h文。   叮——   刚摁开手机,   界面上却突然跳出来一堆微信消息!   纪柠爬起身来就点开微信,消息可以选择性不回,但是发来的信息还是得看的。她往最顶上一翻,   只见徐听眠的好友申请,已经通过。   纪柠:“……”   艹!   艹艹艹!   天啦噜!他他他,他怎么还、怎么还……就这么、加了?   纪柠几乎第一时间就点开了徐听眠的微信头像,直接冲进朋友圈。加人微信不看朋友圈那也是狠人。纪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不想看到徐听眠秀恩爱的照片也不想知道他这些年究竟过的有多么好。   但,就是点开了。   徐听眠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三天可见也没有屏蔽她,头像是一串DNA双螺旋,朋友圈背景是系统自带黑。   最近的一条,还是今年去年十一月份,转发的一条什么学术报道。   纪柠点入进去,满屏瞬间被英文给填满,真的是纯外文网站,就连网速都卡到要死。纪柠往下翻了翻,千篇一律的英文大写小写,她对自己的英语水平还是有点儿逼/数的,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找侮辱,   默默退出页面。   往后翻也都是写转载,基本上两三个月一发,时间跨度从2021年直至往前到2013年,纪柠数了一下,这八年来,徐听眠发朋友圈的次数要比她一个月发的次数加起来都还要少。   “……”   真小气,连个生活照都不给!   纪柠又象征性点进去几个转载页面,里面依旧都是英文学术或者科研方面的介绍报道,期间手机不断嗡嗡作响,纪柠本着“一旦翻了朋友圈不翻完不罢休”的精神,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把她从没翻完的朋友圈中拉出来!   那些文章里,纪柠下意识在里面的英文字母中寻找某些熟悉的拼音,有一些看起来相当有权威的学术会议的报导里,特邀专家栏目,是有“Tingmian Xu”这几个字母的组合的。那些地方,纪柠刻意放慢了翻阅速度,   她将那些语句复制下来,用百度翻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意思。   尽管翻译成中文,纪柠仍然看不懂那些高深度的专业词汇。   手机继续在震动,纪柠把徐听眠的朋友圈近乎着魔地翻到了最后,在最后最后的那一条朋友圈,她终于看到了一条是个人应该发的信息——   【2013年1月。】   【想家了。】   定位是英国伦敦剑桥大学,生物科学学院大楼。   配图里依旧没有人影,只有一张翻卷着白云的蓝天。   纪柠盯着定位上的“Biology”几个英文字母看了半天,   突然就想起来一个很久远的事情。   十年前高二那会儿,她和徐听眠都是走的奥赛这条路。   但当时,只有她走的是生物奥赛,徐听眠走的是物理奥赛。她记得当时A市一中里,她理科成绩唯一一个拿不到年级第一的科目就是物理,总是以一分之差输给徐听眠。   而徐听眠的物理那基本上在一中称霸,是A市很多年才出来一个的物理天才。   既然都是物理天才了,将来当然得走物理相关的专业啊,   可现在……他怎么却突然转行学生物了?   在纪柠的记忆中,徐听眠的生物并不是特别出彩,总是会在答题规范性上扣上三四分。纪柠坐在他前面那半年,还时常嘟嘟,“不能这么简略写的!氨基酸你简写成AA老师肯定给你打叉号鸭!”   徐听眠却向来不听,就喜欢抱着纪柠把人按在自己大腿上,恶劣地将小姑娘亲到说不出来一句话。   纪柠想起那些往事,脸颊不自主地就开始发烫,她用手背压着脸蛋,呆呆地又盯着那条蓝天白云的朋友圈看了半天,“2013年”这几个字,也深深映在了她的眼眸中。   2013年,大家都是刚入大学的第一年,   也就是说,徐听眠本科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生物。   心里乱糟糟的,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徐听眠为什么不继续攻读物理,他以前明明那么痴恋物理学的啊,难不成是高中出国后,突然遇到了个念生物的漂亮妹妹把他给迷得神魂颠倒,让他转了性?纪柠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把手机举到头顶,冒着被砸下来的手机毁容的风险,又把他的朋友圈往回划动。   手机终于不再嗡嗡进入新的消息了,估摸着是对方已经放弃了挣扎,纪柠往上看了半天,林林总总就是那么些内容,   没找到徐听眠交新女朋友的蛛丝马迹,纪柠有些气馁,想退出徐听眠的朋友圈,   手指都滑到了左上角的横箭头旁,却又停了下来。   唉,   好纠结,   好心堵QAQ。   纪柠在床上翻了半天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退离她初恋男友的朋友圈,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十遍,就连那些她看不懂的学术科研介绍都给用百度翻译翻译了个明白。人有时候真的是奇怪啊,就是想从那时间大幅度跳跃的两条朋友圈中,试图推导出空白的那几个月,这个人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欧洲的高中大学博士生,大概都会有舞会圣诞晚会感恩节舞会吧?徐听眠长相那么秒杀少女心,追他的想跟他跳一支舞的女孩大概都能排到舞会大门口三十里地开外去了吧?   他这些年,过的、一定……很完美吧?   纪柠越想越难过。   手机突然又“嗡嗡”震动了几下。   纪柠哭丧着脸划开上面通知栏,谁啊这么烦人在人家伤心难受的时候还扑棱扑棱不断打扰,不回你信息已经是最大限度在告诉你老子有事情莫打扰好伐?!   下滑通知栏里,赫然映入七八条,微信新通知。   纪柠在看到“徐教授的信息”这几个提示时,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手机如同烫手的山芋,在左右爪子里来来回回抛来抛去。   艹艹艹!   徐徐徐、徐听眠的!!!信息!!!   纪柠顺手又给把通知栏给划了回去,界面又回到徐听眠的朋友圈,   停留在2013那条蓝天白云照片下。   纪柠想着啊该怎么办啊!特么徐听眠这大晚上的都都都都特么十点多了发生么消息!不陪老婆了吗!她的脑子在胡乱跳跃着,   神不知鬼不觉,   手指在想要退出徐听眠的朋友圈那一瞬间,   突然,   不小心点了一下最后那条朋友圈右下角的小心心。   ……   ……   ……   艹!   !   !!   !!!   纪柠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瞬间炸开了锅,天呐天呐,给前男友的朋友圈点赞,还是在他疯狂轰炸自己信息的时候无视掉他的信息,却给他点赞,   还是最最最下面的一条很古早的朋友圈!   纪柠要疯了要疯了要疯了。   这可怎么办啊!点赞这种垃圾功能,不论你取不取消,只要你点了,它就会很准确地通知到被点赞本人的消息框框里!   完了完了,徐听眠这下一定知道我在翻他的朋友圈了,不鸟他的信息也是因为看他朋友圈看的如痴如醉……   呸呸呸!   纪柠想关了手机,装死。   然而下一秒。   叮咚叮咚——   手机微信语音通话,突然响起!   纪柠睁开一只眼睛,   !   !!   !!!   【徐听眠邀请你进入语音通话】   ……   艹!   这人有病?   是来确认她真的是否在如痴如醉初恋男友的朋友圈吗?   纪柠很想很想直接挂了徐听眠的电话,但是徐听眠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三十秒内发现没人接听,自动切断后,再次不厌烦地拨打了回来。一般这么执着地给一个人打电话,肯定不是抱着个酒杯来找前女友买醉的。   她担心徐听眠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她,于是便伸出小爪爪,吸了口气,准备接通徐听眠的电话。   叮——   徐听眠却再次挂断。   纪柠知道他肯定还会再拨一遍,想着要不自己先拨回去吧,礼尚往来嘛……她也没往上翻翻,看看徐听眠究竟早儿给她发了什么信息,了解了解大致有什么事情,   就这么、一下子按了回拨的黑黑小图标。   界面跳出两行选择——   【视频通话】   【语音通话】   纪柠的手指一戳。   当当当——   伴随着一阵动听的旋律,   还没等着纪柠反应过来手机的画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有自己的脸的小框框……   叮——   电话瞬间被接通。   徐听眠的脸,突然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纪柠:“……”   ???   Excuse me???   现在微信的语音通话功能,都这么超前发展了吗?都可以不用按视频通话,就能悄悄咪咪打开摄像头看到对方那边的现状了吗???   还是说,这是微信出的新功能,语音通话时界面是放大的自选照片???   纪柠蒙圈地往前凑了凑,用手指去戳戳屏幕上穿着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两颗纽扣、画面近乎静止的徐教授,   还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道,   “天!老子的初恋男友怎么这么骚包,是用自己的照片当语音通话自选头像吗?男人穿黑衬衣果然骚包wocwoc徐听眠他妈的也太骚了pa……”   徐听眠:“……”   “纪柠。”   对面被当成“自选头像”的男人,突然滚动了两下喉结,   目光深邃,直勾勾凝视着手机摄像头,   声音异常沙哑。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徐听眠的眼眸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你只穿了一条浴巾,给你的初恋男友发出视频通话的邀请,”   “请问纪同学,这又是什么意思?”   纪柠的手抖了两下,   艹艹艹!!!   他妈的——   她她她!刚刚的通话选择按键,她居然按成了!按成了!   视频通话!!!   紧接着她又低了低头,   就很绝望地发现——   自己似乎、只、裹了、一条,   到胸口的,浴巾。   胸往上,   全部、都、裸/露着!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3章   纪柠:“……”   好想死。   她第一时间挂断视频,冲下床找了件长袖风衣,将自己里里外外都给包裹的严严实实。   在确定没有一块肉外/露后,小纪同学坐回到床上,   盘着腿,再次捧起手机。   艹,她好想把手机扔出去!   社死!社死!社死!   徐听眠这个不要脸的,还特么一本正经问她“给前男友袒胸露/乳是几个意思”,我他妈还能有几个意思?我现在只想直播吃屎!   纪柠坐在床上,徐听眠那边也没再给她发一句话。她捏着手机,界面停留在徐听眠的对话框前,   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   要不干脆装死算了?   纪柠把手机往后一扔,躺在床上滚了好半天,又爬起身将手机给拿了回来。徐听眠依旧没有来任何信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得往上翻翻消息,刚才实在是太混乱了,都没来得及看徐听眠究竟找她有什么事。   十分钟前——   徐听眠:【徐听眠。】   徐听眠:【怎么还不睡?】   徐听眠:【你大学里专业课和公共课的成绩,还有考研四科的分数,我都具体看了。生化细胞两门专业课分数还算能过得去,考研的那些理论知识你再加强一下,就不用专门给你重上一遍。】   徐听眠:【分子还有遗传,我们蛋白质组学还是会涉及到一些的,但不多,有时间最好也复习复习。】   ——   纪柠:“……”   ???   这是在做什么?   帮她分析分析她大学四年怎么混的?   好对症开除?   等等……   她好像,看到了“重上一遍”这四个字……?   再往下翻,徐听眠似乎是见她一直没回消息,没有继续和尚念经,   而是发了好些单个儿蹦的问号。   虽然后面没有下文,但是纪柠心里却油然而生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重上一遍”四个字像是一个魔咒,   萦绕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重上一遍重上一遍,重上个屁啊!   纪柠反手就给徐听眠回了一串“……”   徐听眠的消息立刻从对面传来,   【还不睡?】   纪柠:“……”   【嘿嘿,这不是等着老师您的发话嘛……】   徐听眠:【……】   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纪柠撅起小嘴,恶狠狠地想着徐听眠肯定是在劈里啪啦打着那些如何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训斥话,这人狗嘴里就是吐不出来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克她克她克她!   徐听眠编辑了好半天,“正在输入”跟“徐狗”二者之间在不断切换。   纪柠打了个哈欠,忍不住了,干脆先回了他一句,   【老师还有什么事情吗?】   对面“徐狗”两个字,半天都没变成“正在输入”。   纪柠:【老师再不说,小纪童鞋可就要睡觉觉了哦~】   人的胆子,隔着互联网,向来滔天大。   纪柠甚至能想象到,对面正在忍着怒火的徐大教授,被她这般轻佻的语气大概得气到要掐人中了吧!她还想要不要更恶劣些,把这些年她收集的那些斗图家当挑一个色/情度爆表的给对面人发过去……   徐听眠突然传过来很长的一大段话:   【你的专业课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普生里涉及到的基础还是得加强,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物种拉丁文斜体正体不区分这种最低级的错误。但你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专业英语更差,热休克蛋白领域在国内研究甚少,绝大多数参考文献都是英文,且国内没有买版权没有专业中文翻译。所以说你的英语水平太差,一定会影响日后你做研究的进度。】   纪柠:“……”   So?   所以要开了我吗?   纪柠寻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再跟徐听眠坦诚一遍“我英语是真的烂”这句话,很高兴他还能认可自己的专业课,也不枉去年一年妈勒戈鸡/儿代着四个班还抽空去复习王镜岩第三版那两块堪比大砖头的生化专业书。   【老师,】纪柠正襟危坐,劈里啪啦打着字,【我英语是是真的不行,这个我也没办法,但我保证,您给的那些文献光是看意思,我还是能看得懂的!真的!不骗您!大二那年我去美国游学,人家当地的英语百分之六十我都是能听得懂……】   徐听眠:【我不希望我的学生,要靠百度翻译来阅读文献。】   纪柠:“……”   艹!   这人有病?   百度翻译怎么着你家了?   纪柠瞬间语塞,那些到手指尖的壮志豪情瞬间就不香了,不过这年头谁不靠百度翻译活啊,她真觉得徐听眠这种在国外呆久了的人,回国后瞧不起他们靠百度翻译苟活的人,   就特么是有那个大病!   徐听眠不由分说,直接给纪柠丢过来一张excel表。   纪柠眨了眨眼,点开。   里面是学校学期安排excel表,徐听眠在21个周每一个周的表格下面,都用合并格式,给她标注上了一些数字:   第一周:文献1-10号;   第二周:文献11-20号;   第三周……   ……   第二十一周……   纪柠默默退了出来,瞬间劈里啪啦给对面人打了几个问号,   【???】   徐听眠光速回复:   【这是我给你安排的每个周要阅读并完整翻译的文献。】   纪柠:“……”   靠!   大佬!   你有病吧!   大概是预料到了纪柠会不乐意,徐听眠毫不客气地紧接着发过来:   【提高英语水平最有效的方法。】   纪柠:【徐教授,我……】   徐听眠:【我看你课表上没有晚上的课,这样,以后你每天晚上7点,跟着本科生上课的时间,来315,带着要翻译的文献过来。】   徐听眠:【我周一到周四晚上都会在二楼的生化实验室有实验课,周五生科院大会,周六周日基本上在实验室处理手上的项目。你就在315翻译,九点半跟着本科生一起下课,这个时间校园里人也多,环境不会太黑。你自己在下面翻译,没办法保证是不是会使用什么翻译软件。】   纪柠:“……”   徐听眠说完,就不再发任何信息。纪柠直接懵逼了,等到她回过神来,内牛满面地疯狂轰炸般给徐听眠发求爹爹告奶奶的话,   【大佬!徐大佬!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改一定好好学英语!】   【求您高抬贵手!不要这么练我腿子好吗……】   【呜呜呜,晚上真的不行啊!深更半夜的,我害怕一个人走夜路!球球了,能不能让我白天把文献都好好翻译完,下午放学给您?】   【老师,您不能这样啊!我晚上真的有事……周五周六晚上是真的真的来不了,徐老师您行行好,我给您磕头了……】   徐听眠突然冷不丁回复了句,   【周五周六你要做什么?】   纪柠:“……”   :)   徐听眠:【以后晚上七点,必须准时到。睡觉,勿回。】   纪柠气的差点儿把手机从18楼上给扔下去!   *   第二天下午放学,纪柠独自一人去食堂搜罗晚饭,S大的食堂什么好吃的都有,纪柠以一个小身板之力,从三食堂的一楼吃到三楼。   解决完最后一口煲仔饭的香肠,纪柠起身将托盘送到传输带上,又去买了杯绿豆沙,边吸溜边往楼下走。   “纪柠?”   走到二楼,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   纪柠回头,就看到周晓鹏抱着一大个纸箱子,跨在最底下的台阶上。   旁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生。   “嗨!狗砸!”纪柠开心地给他摇手,跑了过去,好奇地看他们手中抱着的大箱子里一个一个绿油油的西瓜,   “你不是晚上有事情吗?”   周晓鹏:“对啊,爸爸今晚要去照顾大一新生的军训,给他们发西瓜去!”   说着,还拍了拍瓜皮。   旁边有人起哄,“哟,师兄!这是哪儿来的小师妹呀!本科的吗?”   没等纪柠反驳他们,周晓鹏腾出一只手,宠溺揉了揉纪柠的脑袋,   “我大学同学,傻□□一个!”   纪柠举拳头抗议,   “你才是傻□□!没大没小!”   那同学惊讶道,   “周师兄的大学同学……?可是之前没在生科院的博士群里见到过呀……”   周晓鹏淡淡道,   “工作四年才考的研。”   路人甲:“哦哦哦!所以说,是、学妹?”   纪柠笑眯眯点点头,   “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周晓鹏的爸爸’!”   周晓鹏:“……”   纪柠还想跟这群研究生们科普科普她和周晓鹏的大学往事,周晓鹏脸上挂不住,攥拳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纪柠,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生科院大一的军训?有西瓜吃!”   纪柠一听有好吃的,还是她最爱的西瓜,瞬间不科普了,开心地一拍手,   “好的鸭!”   大一新生的军训在学校第三操场,这边六点半就开始军训。九月初的S市天气依旧很热,教官们让学生先站了十五分钟的军姿,一个个脸上全都是想要去死的绝望。   纪柠捧着西瓜,坐在最前方的看台上,对面有光滑的围栏,纪柠啃几口西瓜,将两根白生生纤细的胳膊搭在栏杆上。   “哇哦!一堆煤球!”   周晓鹏站在旁边,双手叉腰,跟他们一起来的都是DNA分析组的研究生。一群帅气的高年级学长们七七八八立在看台上,中间还坐着穿小白裙子的美女,   女孩天真烂漫,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她的身体不断轻快晃动着,活脱脱是从宫崎骏动画《起风了》中,飘荡出来的二次元精灵。   台下的大一新生看到看台上的这一养眼的画面,一个个眼睛都直了。女生舔屏学长们的俊颜,青涩的男孩则在腼腆地打量着穿小白裙子的漂亮学姐。   站完军姿,总指挥号令全场暂时休息,生科院的大一新生们得到解放,一个个都跑到看台边,围住了一堆堆已经切好的西瓜。   纪柠扔掉手里的瓜皮,用面纸擦擦指尖的西瓜汁,她还想再吃一块,但是看到周晓鹏正忙的飞起给大一新生分西瓜,   便又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准备等着本科生继续军训后,再让狗儿子给她拿一块超级沙瓤的瓜。   手机解开锁屏,“18:45”的时间,醒目映入眼帘。   纪柠突然心脏漏跳了半拍。   是的,她不得不想起一个人,   徐听眠……   昨天特地要求她、今天晚上七点,必须去315,   翻译文献。   纪柠又把手机给合上,倒扣着压在看台台阶面。   还有十五分钟。   其实十五分钟,从学校第三操场骑小黄车狂奔到生科院,不是不能赶上时间。   如果速度快的话,甚至还有可能多余出来两三分钟,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好一切,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导师。   纪柠却没起身。   手指上还有些西瓜汁,纪柠想拿出面巾纸来搽干净,低下头找纸巾那一瞬间,   却看到,自己裙子下摆,不知道什么何时蹭到了西瓜汁,   白白的裙边裙底,居然染上了一大片通红的颜色。   纪柠瞬间有些烦躁,天呐,西瓜汁溅落到衣服上,得有多么难洗啊!特别是今天她还穿的是白裙子,难上加难!   好心情彻底没了,纪柠蹲在台阶上,用旁边的矿泉水瓶子里的水倒出一点点,洒在裙子上,再用面巾纸去吸那些红色污渍。   然而不管怎样搓,那通红通红的颜色,依旧十分醒目留存在裙子腰下半部分。   “艹,怎么连裙子都跟我做对啊……”   对面军训集合的哨声吹响,七点钟了。看台的学生逐渐离去往操场跑,累瘫了的DNA分析组的苦逼们一个个抱着剩下的瓜在啃,有人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打眼就看到了纪柠血染江山的小裙子。   “啊!周学长!你的爸比好像出事了!”   “什么我爸比!”周晓鹏骂骂咧咧扭头,在看到纪柠皱皱巴巴小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蹲在不远处的台阶,努力揉搓着裙子,裙子边缘染红了一片。   周晓鹏瞬间丢下自己手中的瓜皮,两三步直奔纪柠的方向。   “怎么了,儿砸?”   纪柠很绝望地指了指自己的小白裙,全都是西瓜汁,   “我也不知道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用水怎么洗都洗不掉……”   她不太敢站起来,因为站起来后,裙子会下垂,   那些红色的印迹,正好贴着大腿根和屁股后面。   活脱脱个姨妈造访,血海奔流!   周晓鹏瞅了一眼,也是跟着叹了口气。他叉着腰想了一会儿,总不能就让纪柠这么红着一片回公寓吧……   “要不你套我的马甲遮一下?”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是两件套,里面白T外面黑色帽衫马甲。   纪柠看着周晓鹏指着他的黑色无袖帽衫,比划了一下大概能到哪里,现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行趴……”   接过周晓鹏的马甲,纪柠就开始往头上套,马甲有很多繁琐的线,版式又大,她套了半天才把脑袋给冒出来。   然而就在衣服从眼前落下那一刻,   纪柠睁开眼那一瞬间。   突然就看到——   看台最上方的尽头,一辆银灰色的奥迪车,停在绿□□栏外。   车门被人用力推开,颀长的腿从里面踏出。   身后摊在台阶上研究僧们啃瓜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咔咔咔——   瓜皮掉落。   唰唰唰!   齐刷刷起身衣服摩擦。   “徐、徐教授!!!”   纪柠呆呆地看着下了车后、正朝着她所在方向走近的徐听眠。   每向前走一步,   纪柠的心脏都莫名地揪起来,再重重地砸下去。   男人眉宇间,全是怒气。   纪柠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手指因为紧张,不知不觉就攥住了周晓鹏的衣服。 第14章   徐听眠走上前来。   围在看台上的生科院研究生们一个个全部站起身,站的笔直,因为紧张,他们全都不敢出声了,低着头,害怕地杵在原地。   原本活跃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纪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她攥着衣摆的手指愈发紧张,都快把衣服给抠出来个洞。徐听眠在学生中的威严十分高,几乎所有学生都听说过徐教授的大名都知道徐教授不近人情。   脚一下子踩空,手机被踩翻,纪柠一个趔趄,身体向后仰,   “啊——”   “小心——”   她看到徐听眠的瞳孔在骤然放大,似乎是迅速伸出手,朝向她。   身后却有一双手,稳稳当当扶住了她。   “你手机!”周晓鹏将纪柠放在平稳的台阶上,弯腰给她拾起手机,纪柠急促喘了几口气,低着头接过自己的爪机。   “谢谢……”   手机瞬间开了屏幕,   上前一串鲜红的未接来电。   纪柠看了眼未接来电的来电人名,心脏又再次揪了起来,   有些狼狈地抬头,看向徐听眠。   徐听眠已经恢复了淡漠,阖了一下敞开的西服前襟,一只手叉着腰间皮带,很普通的一个动作被他做的禁欲十足。   “你的电话打不通,”徐听眠冷冰冰地开口道,“昨天说的让你今晚七点来315,看样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纪柠:“……”   身后吓到魂都飞了的周晓鹏悄悄拽了拽穿在纪柠身上自己的衣服,   绝望道,   “艹,你怎么不早说徐教授今晚约了你……”   纪柠面带微笑咬牙切齿回他,   “我他妈怎么知道他居然真找过来了!”   周晓鹏:“他让你这么晚了干嘛去?”   纪柠:“呜呜呜,让我去翻译文献,资本压榨小白菜!”   周晓鹏:“……”   周晓鹏:“你知不知道徐教授的论文,找人翻译,那些主编都得打破头抢着去给他翻译。”   周晓鹏:“一篇三万,还都抢不到。”   纪柠:“……”   纪柠:“WocWocWoc!三万!妈耶!那那那,老子多翻译几篇,不、不就,发财啦?”   周晓鹏:“我记得你当年毕业论文英文部分的摘要,因为用百度翻译,差点儿被你导给喷死。”   纪柠:“……”   徐听眠目光沉沉看着眼前两人在她面前搞着黏黏糊糊的小动作。   纪柠跟周晓鹏斗起嘴来,向来什么都抛到脑后,待到她想起对面还有个徐听眠时,   徐听眠正在眯着眼,静静地打量她和周晓鹏。   目光像是要把她给活剥了。   纪柠打了个寒颤,使劲儿咽了一下口水。   “老师……”   徐听眠冷笑了一声,浑身爆发着戾气,敲了敲手机,   “你要真的不想学了,那我也没办法。”   纪柠呆在了原地。   徐听眠转身,就走。   周晓鹏在后面推了推她。   纪柠有些难过,不知怎么的,眼睛又开始酸了起来。   是啊,不想学,谁都没办法。   这些年,“不想学”“你就是不用心”“你一点儿都没费心思去学习”“活该混成这样!”,一直一直都在缠绕着她。   从最初的难以接受,   到后来,越往后听到这些数不清的嘲讽,   越来越麻木。   甚至都可以、被在编的老师笑话后,能点头哈腰说着“是的是的我就是笨”。   纪柠觉得,自己早就该刀枪不入了。   可,   如今,   被徐听眠接二连三地骂,   控制不住的爆发的情绪,   又算什么。   “还不过来!”徐听眠突然在前方绿□□栏旁,转过身来对纪柠呵斥道,   一把拉开、后车座的车门。   纪柠将难过往心里咽,   一路小跑着,小心翼翼进了徐听眠车后座。   徐听眠十分用力地,将车门“砰!”地下子给摔上。   汽车拉着长长车灯,一溜烟消失在三操场外的树林尽头。   站在看台上傻掉眼的研究生们,一个个在徐教授的车离开后,终于回过神来,   抱着头绝望呐喊,堪比延毕,   “草草草!纪学妹这是什么情况!徐大佬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小周师兄啊,你不会是抢了徐教授的什么人吧!徐教授看你的眼神好像你睡了他老婆似的!”   “对哦!我昨天看的那集《甄嬛传》,嬛嬛回宫后看皇帝的眼神,就是徐大佬看周师兄的眼神!!!”   “……”   组里这帮子宅男这些日子偷闲的时间,就在办公室组团刷《甄嬛传》,周晓鹏一听到那“嬛嬛”“四郎”的声音就头疼,他按着太阳穴,口袋里手机突然嗡嗡叫。   “甄嬛和大胖橘是一男一女!”周师兄摸出手机,看了眼,“徐教授和我都是男的男的!我充其量也就是苏培盛!四大爷要是徐听眠,那纪柠才是嬛嬛……卧槽,老罗!”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罗教授的来电。   歪曲到《甄嬛传》的小师弟们,一个个瞬间全部闭嘴。   周晓鹏烦躁地揪着头发,接通了大老板的电话,   “罗老师……”   “小周啊——!!!”   罗教授突然在电话另一端河东狮吼。   周晓鹏一愣,瞬间将手机拉远,小拇指挖了一下差点儿被吼废了的耳朵。   正在担忧小周学长会将仅剩无存的头发给揪秃了的学弟隔着好几米都能感受到来自自家导师的威严,吓得差点儿趴在地上。   等他们颤抖的差不多了,终于试图爬起身,   就听到小周师兄的电话中,再次传来大老板的咆哮声——   “周晓鹏!!!你现在在哪儿!!!”   “老师,到底怎么了嘛!”周晓鹏被吼的直接蒙圈了,迅速在脑海里筛选着今天下午做的实验哪儿可能出了岔子,   “是不是我三号台的CAT孵育已经完成了?可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师妹告诉我才刚加完Econofluor,距离现在应该还没一个半小时……”   “不是实验问题!”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把徐听眠那个小徒弟给拐跑了!!!”   “他奶奶的,老徐在办公室没见到人,电话也打不通,以为出了什么事,差点儿急疯了,满世界找人。然后就听说了那小姑娘跟着你去了三操场,裙子上还有血迹……你说你啊,人家小姑娘身体不舒服,你还带着到处乱跑!我都说过多少回,老徐的人你不要老跟她呆在一起,每次一涉及到那丫头的事情哦,你看看老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导师我可得罪不起姓徐的那尊佛爷……”   *   徐听眠将车缓慢开回了生科院的宽大停车场。   纪柠坐在后车座上,心里挺低落的,这种难受说不清道不明,混合着徐听眠车内散发出来淡淡的柠檬香,她看到了车后视镜上吊着的一片干香柠檬。   徐听眠的车如同他人一般,沉稳、禁欲,暗调的布局,里面除了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的证件,没有一丝多余的杂物。   连一块口香糖都没有。   纪柠悄悄打量徐听眠车内部,似乎除了那片吊在后视镜上的浅黄色柠檬片,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是黑色系。真的太没烟火气息了,纪柠坐了一会儿,车还在往生科院行驶,   就有些压抑的坐如针毡。   下车那一瞬间,纪柠推开车门,从副驾驶后方经过。   在刚刚被车靠背遮挡住的副驾驶座位上,   纪柠似乎看到了一包十分熟悉的小红方块包。   她瞬间愣了一下,因为那个包装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七度空间的日用卫生棉。   一霎那,纪柠突然心中就涌动出大团大团的酸楚,这玩意儿显然不是徐听眠能用的吧!一个大男人车上会有卫生棉,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   车主人女朋友的!   纪柠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泛酸到差点儿都忘记继续下车。徐听眠还坐在驾驶座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漠地问道,   “你不出去?”   纪柠这才回过神,逃离般狼狈推门下车。   那抹七度空间的粉红色,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徐听眠依旧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最顶部,   很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纪柠往生科院走的背影。   男生宽大的帽衫,套着女孩瘦弱的身子,   明晃晃刺入他的眼底。   *   纪柠站在徐听眠的办公室,   低着头,等徐听眠来克她。   徐听眠拎着西服外套,胳膊上黑色衬衣袖子卷起,挽到小臂,   慢悠悠进了315。   咔——   315的门被他关上。   “老师……”纪柠率先开了口。   徐听眠将外衣挂在门后的简约风衣架上,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倒了杯冰水,又从对面茶水柜上的迷你冰箱里,取出一罐冷冻柠檬片,   用镊子夹了两片黄嫩的柠檬,   放入玻璃杯中。   裹着冰霜的柠檬片,在水中瞬间吐起泡泡。   徐听眠端着杯子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身,拿起搁置在电脑架上笔筒里的眼镜,展开架在鼻梁前,   用遥控器将屋内空调的冷气往上调了一度,开启电脑。   纪柠见他不回应,又低着头,卑微地喊了声,   “老师……”   “文献已经给你放到了桌子上,”徐听眠头也不抬,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便翻手边的材料,边淡淡道,   “本科第十节 下课,是九点四十五。”   “完成了,放在桌面上。”   纪柠走到她的小书桌前,   果然,收拾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摆着一摞整整齐齐的英文文献。   纪柠抬头看了一下表,   已经八点了。   有什么东西,   似乎在身体里一点一点开始燃烧。   纪柠觉得自己要是必须呆在这里还要至少一个多小时的话,掐指一算,那加上六点半往后的时间,拖了至少三个小时。   晚上回去,也绝对不可能姑息的……   她揉着衣服,蚊子嗡嗡般,问徐听眠,   “老师……”   徐听眠头也不抬,“嗯?”   纪柠:“我……可以去一趟厕所么?”   去个厕所还需要打报告?   徐听眠有些意外,但是依旧抬起头,一丝不苟地回答她,   “可以。”   纪柠舒了口气,将背在肩膀上的小红书包翻到桌子上,打开,   熟练往夹层里一摸——   表情突然愣住了。   *   徐听眠对着电脑修改了几分钟新交上来的本科生专业浅谈,一片八百字的论文敲了一半,他抬起头,   发现纪柠仍然站在角落里的小课桌前,   一动也不动。   不是要上洗手间吗?   徐听眠停下敲字的手指,直起身,眯眼盯向书桌前的小姑娘,到嘴边的问话,还是给改了口,   “上个洗手间还要墨迹半天,真不知道你到底还能干什么!”   “不愿意学,赶紧给我滚!”   说罢,徐听眠干脆盖上了电脑,双手撑着桌子往后一推,整个人从椅子上起身,   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双手抓在书包里的小姑娘,突然就抬起了头,转过来脸,   眼眶红红的,   像是很难受,难受的要哭。   徐听眠一愣,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但是他也更加不明白了——   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语气没那么过分,明明说好了的事情,迟到的人是她,还特么旷了他为了提高她英语成绩而专门开的小灶,   去跟别的男人野混!   他却不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默默带回来,让她回来好好写文献。   不好好写文献吧说要去厕所,他同意了啊,也没不让她去啊!同意了去却半天没动静儿,站在那儿傻乎乎的发着呆,   你说换哪个哪个老师,看到这样的学生,不会生气?!   可为什么自己还没掀桌子呢,不就是数落了几句话,实在是没那么过分他真的是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怒火,   她却、先哭上了?   徐听眠烦躁地站起身,他看着纪柠鼻尖尖都泛红了的小脸,想不明白这个女孩怎么就这么能哭鼻子呢?十年不见,她怎么就从以前那个高傲自信的白孔雀——   变成了如此一个懦弱、堕落,并且只会用眼泪来抵抗外界压力的小哭包?   徐听眠心中的火没由来的就在那儿疯狂地燃烧,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男人紧拧着眉头,半晌,把头发用力往后一抓,   再次重重地坐回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   手中拿起的车钥匙,扔回到笔筒里。   啪——!   “行了,要是我呆在这里,你翻译不下去文献的话,那我出去!”   说着,他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子,随手从身后书架里抽出几本外文书,对着实验室值班表一个个看今晚哪间教室还空着,   “你一个人呆在315,愿意喝水就喝水愿意吃点儿零食小冰箱里都有,想上厕所也没人逼你卡时间……但是这些文献你今晚必须得看,翻译不完的话,能翻译多少是多少,翻译一篇也比一篇都不看要强……”   “老师!”   纪柠忽然打断了他,   手指绞着衣服,   情绪近乎崩溃地哀求道,   “能不能、今晚先不翻译啊……”   正打算抱着书去隔壁实验室的徐教授,动作一下子顿住,   他眯起眼,透过锋利的镜片,望向纪柠。   “为什么。”   纪柠低下去头,用力摇了摇,颤抖的声音里透露着难言之隐,   “……就是,求求了。”   “就今天一晚,我……今晚真的有点儿事情。”   徐听眠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道,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纪柠:“……”   她绝望地摇了摇头,像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能憋出几个字来,   “对不起,我不能说……”   是真的、没办法说。   就跟那天那个厚蛋烧,唐学姐问她为什么不能吃,她怎么吃?她没办法在那个时候吃,   可却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徐听眠被这句回答、一下子给气笑了,意味深长看着纪柠,语气有些危险道,   “要不你还有什么要求,都一并说出来给我听听?除了今晚不行,那明晚呢?后晚呢?嗯?还有哪天晚上不行,都说说!”   “周、周五……”   “还有吗?”   “周六……”   纪柠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嗡嗡似的,徐听眠似笑非笑,放在桌面压着书本的手越攥越紧,   食指骨节都在泛白。   “老师……”小姑娘小心翼翼瞅了瞅前方的男人,忙保证道,   “就周五和周六,真的,其余的时候,绝对绝对不会旷课……”   漂亮!   徐听眠的确是想起来,纪柠之前的确是提到过她周五周六有事情,来不了。   周五周六是什么日子?   大学生们最开心的两天,因为周五白天上完课后,从晚上开始一直持续到周日的下午,是个人都可以离开校园,小情侣手牵着手,在外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房他妈的都开好了!   徐听眠是真不愿意再去琢磨纪柠的私人事情,但越是不想,脑子里就越是钻入一些非分的东西。   纪柠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横竖都说出来了,便也不必藏着掖着,绞着还穿在身上的周晓鹏的衣服,询问男人,   “老师……”   “求求了……”   声音是那么的软,那么的娇,就跟在床/上求饶似的嘤嘤。   一想到这么娇软的人儿,会跟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在别的男人身/下哭着承/欢,   徐听眠真他妈想把眼前的女生给掐死!   “……”   “好!”男人咬牙切齿道,“我批你,周五和周六!”   纪柠紧绷的表情一下子松了不少,似乎还有些小开心。   徐听眠快疯了。   他已经半点儿都不能再继续跟这个女人同一个屋檐下去,和她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能把他给溺死,   让他彻底控制不住想要将那人压在书桌上、狠狠地操!   纪柠小心小心地看了眼徐教授,然后低着头,小跑着去拿起她的小红书包,   全程悄无声息,徐听眠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子,纪柠收拾的极快,几下便拉好书包拉链,   墨迹到315的门口时,还是转过身来,   给徐听眠鞠了个躬,恭恭敬敬道,   “老师,今晚真的对不起了……谢谢您的成全……”   “成全什么?”徐听眠突然恶毒地笑了起来,   眸子迸发出来的刀锋能杀人,   “成全你今晚习都不学了,出了这扇门去跟你的周晓鹏继续下午被我打断了的幽会?”   纪柠脸色“唰!”地下变得惨白,唯唯诺诺,   后面到嘴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   “行了,你不用解释。”   徐听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这种事对着曾经能狠心甩了的前男友,的确是难以开口……”   “滚吧!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纪柠难受到快要呼吸不上来,头低了半天,   拼命地忍住泪水。   但是没办法啊,她真的没办法在这儿继续呆下去了!   再继续在这里,她就会……   最终,小姑娘还是悄悄推开了大门,   很轻地关上。   咔哒。   走到距离315七八米左右时,   纪柠正要拐过楼梯口、去乘坐电梯下楼。   砰————!   走廊最里端,   315办公室,   她出来的那间屋子,   里面似乎传来什么东西暴怒地砸在了门板上的声音。   叮——   电梯上来了。   纪柠背着小红书包,耷拉耷拉进了电梯。   电梯门慢吞吞合拢。   将那暴怒、还有无限度的羞辱,   全部隔绝在了电梯门外的生科院三楼。   纪柠抓着书包带,昂着头眼睛看向电梯的顶部,   明晃晃的灯,   刺激着视网膜。   眼泪“唰!”地下子就滚淌了下来。   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啊……   这些年,她也不想这样。   可是、没办法。   纪柠给自己鼓了鼓气,不断地告诉自己——   没事的,绝对没事的,   都这么多年过去,你都已经很像个正常人了,   这些日子控制不住的频繁爆发,   都只是因为,   再次遇见了徐听眠而已。   真的,就是遇见徐听眠、掀起了所有一切、最久远最根源的伤疤。   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电梯降落,大门徐徐退开,纪柠踏出电梯井,望了眼对面大厅贴墙的大玻璃镜,   镜子里,女孩纤细的身影,在白炽灯下摇晃。   其实真的已经、很正常了……   纪柠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晚上的西瓜以及炒米粉绿豆沙都还在里面咣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宽版的裙子完全遮盖了腰部线条,一马平川,什么都看不出来。   小姑娘低下头,找出手机,   用美团又点了七十多块钱的麻辣烫。   【备注:】纪柠用手指敲着屏幕,打字声劈里啪啦,   【送到海韵公寓一楼大厅的外卖柜里就可以啦……还有记得分两份装!米饭一定要多加点儿哦,有男生!吃得多!】 第15章   徐听眠坐在办公桌后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钟表的指针在有序前进,隔壁实验室的学生终于下了课,抱着书从走廊中有说有笑经过,耳边不断响起一阵阵脚步声,还有开门锁门、灯落下,   光影熄灭的寂静。   人群很快就走光了,夜晚的沉默降临,整个生科院从外面望去,一间间教室关了灯,到最后就只剩下三楼的尽头,   还亮着灯。   罗教授收拾完实验室,揪着头发边骂他那群驴蹄子做实验太辣废,边一个个给擦着屁股。他锁上门时,走廊的公共时钟已经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   门锁咔嚓拧上,罗教授刚想要回家,   转身间却突然看到,   好友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哟,徐教授,怎么还不走?”罗教授敲了敲315的门,门没关,能看到三张电脑后面,男人坐在黑色椅子中。   他推门而入。   一进屋便看到地上被摔的粉碎的玻璃烧杯,大滩水在地板砖缝隙间流淌,罗教授惊呼了一声,旋着身子小心翼翼绕开那支离破碎的杯子。   两片金灿灿的柠檬,夹杂在碎片中,被划的稀烂。   “这是……咋了?”   办公桌后面的教授并没有在工作,电脑是关着的、桌面是干净的,就连上面的书籍都没有像往常那样翻开。   徐听眠整个人瘫在座椅靠背,头仰着,双眼紧闭,一只手抓着额前的头发,   浑身都在散发着戾气。   “老徐……?”罗教授心里有些害怕,徐听眠是一个极度自控的人,万事在他掌心都会自动化变得条条有序,   以前在剑桥大学,这个男人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能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会有任何感情的人,   机器都比他温暖!   徐听眠睁开了眼,   眸子底部,染上浓重的血色猩红。   罗教授问他究竟怎么了啊?   “我感觉你自打从英国回来,接手秦院士的研究室后,整个人就变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你眼底爆发。”   其实罗教授还想要更加细致地确定到是研究生复试后,徐听眠才彻底性情大变,但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恐怖,   秦院士今年只收了一个纪柠,原本S大今年都已经冒出来传闻——秦院士年事已高,去年那批研究生本该是最后一批他收的关门弟子。   徐听眠原本已经拿到了剑桥大学生科院Reader的聘请。   兜兜转转,这人却毅然决然回了国,   秦院士收的唯一研究生,丢给了徐听眠来带。   老罗本能地感觉得到,徐听眠对纪柠的态度很不一般,似乎一切的不正常,都是从纪柠这个女孩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中,   仿佛被人打碎了沙漏,精准无误的沙砾没有了约束,开始以熵增的趋势,疯狂乱窜。   徐听眠静了好一半天,在头顶钟表时针指向十一点过一刻时,   他突然开口,   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陪我喝一杯。”   Linp酒吧是整个大学城最能叫得上档次的低端酒吧,这里学生居多,消费普遍平民。   所以里面的酒水也廉价。   兼职的调酒师给徐听眠上了杯“教父”,又给罗教授拿了盅番茄汁。两个人开车来的,不能酒驾,总有一个人需要清醒着。   冰球在玻璃杯中旋转,淡黄色的酒液涟漪起伏。徐听眠坐在吧台前,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酒刚入水晶垫,他还没等到老罗开口跟他干杯。   自顾自,拿起酒杯,一股脑全部倒入嘴中。   老罗咋舌,心想这人今晚一定是要开大,   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啊,要深夜买醉?   一杯下去,徐听眠把杯子往前一推。   “先生还要?”调酒师有些惊讶。   徐听眠点点头,抽出一打钞票压了过去。   老罗觉得他有些疯,毕竟45度的烈性蒸馏威士忌一杯虽然不足以麻/痹神经,   但是眼下徐听眠出钱的这个数目,怕不是要把酒架上这一排威士忌全部喝完!   “老徐,你别这样……”   “今晚我请。”徐听眠推开好友上来劝阻的手,再次拿起调酒师递上来的酒杯,   摇晃着里面的冰球,   “你不用担心破费。”   罗教授:“……”   说的好像今晚我能喝似的,他大爷!老子还要开车送你回去啊啊啊啊啊啊!   徐听眠接二连三又喝了不少,旁边有穿着热裤短衣的美女看上了徐教授,扭着水蛇腰上前来想要攀得联系方式。   “帅哥,你生的真好看啊~”美女摇了摇手机,“可以得到你的微信嘛?”   徐听眠眯着眼,打量那美女,   甜美的脸蛋,魔鬼的身材,赤/裸裸的性暗示,就连头发丝都在散发着勾/引他的妩媚。   感情方面为零的工科直男罗文远教授,被这热情奔放的女孩给辣的面红耳赤。   艹!为什么同样是男人,徐教授的桃花就要开的这么旺盛!!!   桃花满山摇曳的徐大教授,   盯着女孩的目光,   却逐渐冰冷。   生的真好看。   是啊,他长得的确很好看。   从记事那天起,所到之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无数夸赞——   “哇,这是小听眠嘛?好可爱啊!”   “你怎么那么有福气,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娃娃!”   “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啊啊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窒息!”   “简直比男明星还要帅!!!”   ……   “同学你好,从今天起,我就坐在你前面啦!”   “我叫纪柠,纪年的纪,柠檬的柠,你叫什么呀?”   “徐听眠,你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呢!真可恶,皮肤居然比我一个女孩子还要白!”   “徐听眠,我这道物理大题为什么会扣一分,明明磁场电场我都考虑了,电子转动的轨迹为什么和你得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呢?呜呜呜……”   ……   回忆中,那个女孩,那个在浓烈的盛夏,穿着白色校服短袖衫、小鹿般一蹦一跳的少女,   曾经也对他张扬着双手,掐着他的袖子,   摇啊摇,   热烈奔放地说,   “我就是颜控,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才爱上你鸭!肿么?难不成你还要打我咯咯咯!”   他怎么敢打她?   他又怎么舍得,对他的女孩有半分凶怒?   十年前的徐听眠有多么疼纪柠,十年后的徐听眠就有多么憎恨那个狠狠甩了他的女孩。   “徐听眠,你以为我他妈还真喜欢你?”   “别可笑了!我特么就是看上了你长得帅,是全校女生的男神,学习又好,所以才会主动接近你!”   “对!我纪柠就是利用你,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把你拿下,就会多么耀眼啊!让那些曾经羞辱过我的人都伤心难过!呵?我残忍?明明是你自己心甘情愿陷进去的,刚好我也需要你这个完美男友,你自己心甘情愿被我利用关我什么事?现在我特么玩腻了,所以以后你也别来打扰我了,滚吧!”   ……   那些都是徐听眠整个青春最浓烈的情,与最惨痛的伤。   最美好的年华,他将自己最赤诚的一颗真心,双手捧着,献给他的女孩。   夏末的开始,到了冬天最寒冷的那一天,   却被践踏在了风雪里。   徐听眠至今都忘不掉纪柠当年满脸讽刺地站在她家小区门口,抱着胳膊,极度厌恶地盯着因为风雪冻的脸都红肿的男孩,   出口的话,比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我就是看上了你那副可以让我用来报复那些女生的皮囊!”   “谁让你徐听眠长得好看啊!”   蹭微信的美女见徐听眠的眼神越来越冷冽,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只想要个微信而已……帅哥怎么看着她就跟想要把她给千刀万剐了似的……   美女往后一缩,   徐听眠却突然转过来身,脚踩着高脚凳下的撑子,   将手中把玩着的提香柠檬皮,   一指头摁进了酒水里。俯身靠近吓哆嗦了的热裤美女,嘴里吐着浓烈的酒气,   眼底含满冰碴子,像是透过她,   在看着什么人。   “长得好看啊……”   “可更多的时候,其实我是真的想撕了这张皮囊,”   “没有这张脸,是不是当年,她就不会选中我、来那么狠心地利用了我……”   *   徐听眠喝的很醉,到最后几乎是老罗架着他把他抬上了车。   美女们没要到微信,很沮丧,但是更害怕,没想到那么大的一个帅哥,   居然是个疯子!   罗文远红着脸给被徐听眠“羞辱”的美女道着歉,美女撇了撇嘴,目光掠过躺在副驾驶上的徐教授,   徐教授上了车,正要叩安全带,但怎么叩都插不进去,他突然扭过头去,   醉意迷离的目光,看到了放在车手刹下暗格里的那一抹红。   七度空间的卫生巾。   那是下午他联系不上纪柠、疯了般找人时,冷不丁听说了那丫头正在三操场和DNA分析组的几个研究生一起看军训,好像裙子还红了。   原本已经打翻醋坛子的心,突然就狠狠被抓了一把。   裙子都被染红了……   很久很久以前,徐听眠就知道,纪柠的生理期不稳。   他拎着西服,才下会议,直接去了学校的校园大超市。   他一直记得,他的小柠檬,只喜欢用七度空间的,还不要网格,必须棉柔。   她裙子都红了,肯定很疼吧……   徐听眠一把攥住那包卫生巾,眼睛红到近乎泣血,   突然就再次推开车门,扯了安全带,   走到正在瞟他的那个热裤美女面前。   美女:?   徐听眠什么都没说,压抑着酒气,   将那粉红小包,   一下子摁在了那美女的手中。   美女:“???”   罗教授:“???”   路人甲:“???”   徐听眠红着眼,攥住了那美女的肩,   声音沙哑、却又用着最最温柔的语气,   轻哄道,   “柠柠,我给你熬红糖水,”   “喝了,就不疼了的……”   *   出去玩还赚了包卫生巾的美女哭笑不得。   罗教授怕徐听眠再发酒疯惹出什么幺蛾子,道歉也不道了,扯着人塞入副驾驶,   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你家住哪儿?”罗教授捏着方向盘,边看前方的指示牌边问徐听眠。   徐教授名下的房产太多了,罗文远也不知道他今天要回哪个家明天又要去哪个别墅。   喝醉了的男人将头倚靠在车门上,被问了话,嗯嗯两声,   终于睁开了眼。   他手往前一指,满嘴的酒气,   “学校南门对面……”   “南门对面?”罗文远皱眉,   “你啥时候在学校对面买了房……”   “对,就是那儿,停车!”   徐教授突然大喊了一声,罗文远吓了一大跳,车子跟着晃动了几下,罗文远抬头,顺着徐听眠的手指望过去,   前方亮起一家711便利店的灯。   “海韵公寓”四个大字,在黑暗中还是能看出轮廓,矗立在711旁边。   “海韵公寓……老徐,你什么时候会在这种地方买这么便宜的公寓了???”罗教授特别惊讶,停稳了车,刚要笑话他的同事,   后面的话还没脱出口,   就见徐听眠突然踹开了车门。   砰——!   门子被狠狠甩上。   男人双手插在西服裤兜里,   摇摇晃晃,   朝着海韵公寓的一楼大厅走去。   罗教授:“……”   算了算了,发酒疯的男人,使不得使不得!还是赶紧把人给捞回来吧!省着再发生送卫生巾这种让人脑壳大的丑事!!!   罗教授车都没锁,直接下车去追徐听眠,他边走边捉摸着该把徐听眠送哪个住处去,好像徐听眠名下的那些别墅,都是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   海韵公寓大堂管理相当严格,没有住户房卡是绝对没办法进入公寓大楼。   徐听眠被门禁拦截在了大门外,他跟值班的安保叨叨了很久,安保却只当他是一个喝醉了的酒鬼,二话不说要轰人。   “哎哎哎!”罗教授很没脸地在安保要挥起棍子揍徐听眠那一刻的前一秒,   一把拽住好友,将犯浑的人给从公寓大门口给拖走。   “抱歉抱歉!”倒霉了一天的擦屁股教授给安保陪笑。   安保一脸嫌弃,用警棍指着被罗教授架在肩膀上的徐听眠,鄙夷道,   “年纪轻轻就学着喝的烂醉当酒鬼,白瞎了长这么张好看的模样!”   罗教授点头哈腰说着“是是是”,把人就往停靠在马路边的车的方向拖。   徐听眠一个不稳,身子剧烈摇晃了好大一下,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被酒精刺激的绞痛沿着神经在整个身体里炸裂。   “唔——”   喝的烂醉的男人突然就一把推开了好友,一头扎在对面的草丛中,   抱着垃圾桶,疯狂吐了出来。   罗文远先是吓了一大跳,后知后觉,连忙上前去给徐听眠拍拍背,徐听眠吐得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在呕吐的原因还是有其它难过的事情,   他的双眼通红通红,眼角甚至随着呕吐,   喷涌出一片片晶莹的泪花。   没搀扶过醉鬼的罗教授快要哭了。   倒是刚刚驱赶他们的安保看不下去了,提着警棍,走到红着眼趴在草丛中的徐教授还有旁边犯愁的罗教授旁边,   用警棍指了指对面的711,   “里面有卖蜂蜜的,也有热水。去买点儿蜂蜜,对着热水,给他灌下去!”   “保护胃!”   罗教授感激的痛哭流涕,不由分说再次使出九牛二虎之力,   将徐·醉鬼·听眠给连拖带拽,   拉进了711便利店里。   便利店是有公共休息区的。   然而就在他们刚踏入711的自动玻璃大门,   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就闯入了两人的视线——   纪柠穿着过膝的吊带连衣裙,踩着鹅黄人字拖,头发松散在肩膀后面,   正站在收银台前,用手机支付码扫着二维码付钱。   “35块钱,转过去啦~”   听到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原本醉到快要失去意识的男人,   猛地抬起头!   小姑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二人,扫码付完钱后,就帮着店员将买好的东西往塑料袋里装。   店员笑眯眯地将袋子递给她,打趣地问道,   “小美女,你可真能吃呀~”   “我看你每天晚上大半夜这个点儿,都会来我们店里买好多好多打折关东煮以及蔬菜沙拉,这些打折食物过了今天很容易就会变质的,所以你要是不很快就吃掉,明天一早或许就会坏掉了……所以这些特价食物都是你一个人回去消灭掉嘛?”   纪柠接过袋子,歪着脑袋,很干脆地摇晃了两下,   “没有啦~”   女孩子声音软趴趴的,像是最自然的表达,只要她说出口,就一定一定不会掺假,   “这么多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吃?还有我男朋友也吃啊,我和我对象住在一起啦,我俩都吃的比较多!”   ……   ……   ……   徐听眠的指甲,突然就掐入了掌心,   眼底掀起一片杀意!   男、朋、友? 第16章   纪柠不是个能留得住悲伤的人。   所以在大半夜啃完那一大盆麻辣烫后, 她又恢复了活力满满,下楼扫荡711清场美食时,店员小姐姐跟她开玩笑, 她一点儿都不生气,还甜甜地笑着给自己打圆场。   整整两大碗关东煮,还有两盒特价的蔬菜沙拉, 纪柠提着这些打折打到让资本家伤心落泪的美食, 幸福感直接爆棚。   “那我走了鸭!”女孩跟店员摇了摇手,“晚安~”   小姐姐笑着跟她晃着胳膊,   “小美女路上小心点儿~”   便利店后来又进入了什么人, 纪柠完全没心思去看,她买东西的时候特别是吃的,心思全部都会扑到那些好吃的身上, 还没走出便利店, 一盒关东煮已经被拆开,没有正常女孩的矜持,毫不顾形象地边吃边往门外走。   玻璃门自动推开。   一道寒气突然就从身后冲了过来。   纪柠咬着魔芋丝的嘴莫名颤抖了一下,心里没由来一阵惶恐。她转过头去往身后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一排排被货架遮挡住的空间。   第二天去实验室,纪柠照旧是卡着点进门。   几天相处下来,316其它组的学长学姐都可喜欢纪柠啦,虽然的确是有些咸鱼、人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是耐不住这个“小学妹”实在是太可爱, 软趴趴的,也不太会生气,说起话来绵绵的,易揉易搓易推倒, 还时不时在办公室内气氛最沉闷的时候,蹦出来几个让人开心的笑话。   纪柠很快就跟学长学姐们打成一片。   早上没有课,纪柠吃完酸奶麦片,磨磨唧唧把徐听眠昨天给她留的文献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摸书的时候,顺便摸到了一坨软塌塌的布料。   哦对,她给周晓鹏洗好的衣服,今天得过去还给他!   “学妹,你的!”唐欣学姐突然从隔壁挡板上面探过来脑袋,手里捧着一牛皮糙面包裹的纸盒,上面透明厚盖上沾了些淡绿色的糖粉。   纪柠愣了一下,接过,是一盒抹茶口味的法式吐司,减脂抹茶酸奶上码着很多草莓和猕猴桃。   她脆脆地说了声“谢谢”,   顺手将吐司盒子放在了抽屉里。   唐欣见纪柠又不吃,于是便随便问了她一句,   “学妹,早上还是得吃点儿东西的啊,你看你瘦的,都快营养不良了,之前每次发福利也都没见你吃过呢!”   唐欣说的真的只是一句很闲很闲的话。   纪柠往书包里掏着新买抽纸的手,却突然顿住。   她消化了好半天,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但声音还是能听得出来有一丝丝颤抖。纪柠缓慢地将面纸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抓着还没去清洗的酸奶杯,努力微笑着对唐欣学姐晃了两下。   “我吃过早餐啦,早上没什么胃口,只想吃酸奶和麦片。”   唐欣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纪柠解释的很正常,她也就没再说什么,隔壁韩锐还有严卓君在摸鱼,翻墙看P站上那些大胸妹看的不亦乐乎,指指点点,说哪个哪个妹子身材好皮肤白脸蛋魔鬼,   “这个,不行!太肥了!”   “还好吧,身材好的谁还来拍这种东西?哎哎哎快划走!这个腿太粗了,看着倒胃!!!都特么快赶上唐欣那条腿了!”   “……”   唐学姐一个巴掌拍了过去,怒斥,   “不准说我胖!我最近明明瘦了三斤!”   严卓君很嫌弃地扭头看了眼唐欣,很怜悯地道她,   “姐,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上学期期末大报告时穿的那职业装黑色裹臀裙,就像是个加了皮蛋的肉香肠似的……”   严小师兄的脑袋很不幸地被拍黏在旁边玻璃窗上。   纪柠很喜欢316这个办公室,所以连带着严师兄对唐学姐说出的那番话掀动起心底那点点小涟漪都给忽略掉了。她抱起洗干净的马甲,在一片打闹声中,悄悄离开了办公室。   遗传学的办公区和蛋白质组学的办公区是分开来的,毕竟S大校方还是很有钱,每个学院每年在建设上的拨款那都不是盖的。   纪柠悄悄往遗传学所在的二楼走,途径路过导师办公室,   看到315门口虚掩的大门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徐听眠不在。   纪柠挠了挠脑袋,一想到徐听眠数落自己的那些话,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点难受的。   DNA分析组博士办公室在遗传学区最里面的位置,风水宝地。周晓鹏不愧是整个遗传学领域重点培养的人材,就连办公室都是两人一间。   纪柠过去的时候,有研究生们正聚集在周晓鹏的办公室内观摩周晓鹏做研究。周晓鹏一身白色无菌防护服,眼睛上戴着一大个厚重的防护镜,   有模有样做着什么实验。   纪柠没好意思去打扰人家,便站在门口等着。博士办公室的对面是一间看起来应该占地面积很大的办公室,纪柠抬起头,看到那扇门上,挂着银晃晃的名牌——   罗文远教授。   一看到罗教授的名字,纪柠没由来再次想到了徐听眠。   嘤,好没出息!   纪柠用拳头敲敲自己的脑袋,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呀为什么就是这么失败呢?想他干嘛?人家都有女朋友了你还想他有什么用?   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耳边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   “啊!这不是周师兄的……爸爸?”   在办公室收拾着实验仪器的周晓鹏听到这声喊叫,瞬间停下手中的活,摘了防护镜过去到门口,   “纪柠?”   纪柠连忙转身,见周晓鹏出来了,很开心地跟他摇摇手,   “嗨!儿砸!”   周晓鹏:“你怎么过来了?上午没课?”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轻微的紧张,语气也不似往日那般没大没小,纪柠没觉出来,依旧笑嘻嘻把手中的牛皮纸袋压在好友的手里。   纪柠:“给你的结婚礼物!”   周晓鹏:“……”   “今早上又忘了吃药?”   纪柠一巴掌扇在周晓鹏的后脑勺,   “没大没小!衣服!爸爸给你洗好了衣服!”   周晓鹏哦哦哦地伸手去牛皮纸袋里拿衣服,纪柠就笑眯眯站在他旁边,给他指指点点自己洗的多干净手洗的啊!男生边听着边随口问女孩,   “中午一起吃?”   纪柠:“你不跟你的学弟们一起吃?”   周晓鹏这些日子一直跟组里的研究生们一起吃,因为要指导他们做一个项目。他抬起头来询问正好还蹲在他办公室里的师弟们。   师弟瞬间举着双手,贼贱贼贱摇着脑袋,   “不不不,怎么能打扰师兄的约会呢~”   周晓鹏:“……”   纪柠:“……”   纪柠板起脸来,拍着周晓鹏的胳膊,很严肃地对着对面一脸想歪了的研究僧们隆重澄清,   “虽然你们的小周学长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是作为周晓鹏的爸比,要是我真的对他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怕不是就得称作为‘乱/伦’,我天打雷劈啊……”   咔嚓——   一侧的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拧开。   纪柠很自然地就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望去,那正是博士办公室对面那间办公室的大门。   罗教授拧开的门,站在门口,见自己亲学生的办公室前走廊里聚集了一大片人,第一反应是脸色一变,脱口而出的呵斥,   “小周你们这是在干嘛……”   “那我先上去了,信诚公司给出的五代测序还是谨慎考虑,毕竟他们要求的那段序列是学校研究室钓出来的,以防对方不安好心。”   办公室更里面,穿着黑白两件套的男子边转着手腕上的表,边从罗教授身后往门口走。   走到罗教授身边时,见同事没再往前走,顺势也跟着抬起了头。   纪柠呆呆地站在走廊正中间,手指还抓着周晓鹏的实验服,   像只傻鸡似的,就跟没见过人般,愣在原地。   她明显地感觉到了,指尖下、周晓鹏的身体,在徐听眠出来那一刻,   猛地一颤。   “罗老师、徐教授好……”   旁边人纷纷低头,恭恭敬敬打招呼,整个二楼的气氛瞬间冰冻三尺,大家恭敬完,都不想继续呆在这儿了,一个个退回到周晓鹏的办公室,   飞快收拾东西,一溜烟蹿回自己的小旮旯。   妈呀,太可怕了!比四大爷逼迫嬛嬛给娃滴血认亲还要恐怖!   这边的“四大爷”明显脸色“唰!”地下子变得阴沉不已,目光盯着近在咫尺女孩那两根掐着男生衣服的手指,   忽然就轻笑了一声。   罗文远教授的脸色挺尴尬的。   周晓鹏的的脸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比平日里表现出来更加畏惧面前的徐大教授。罗教授扶额,轻轻哀叹了一声。   昨天可是大半夜的啊……   “老师……”纪柠还是先张了张嘴,对她的小导师喊出了这两个字。   徐听眠笑得挺肆意的,满满的嘲讽,纪柠心里咯噔一下,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哪儿又做出了什么啊,徐听眠就这么厌恶她请假吗……   他看她的眼神里,已经除了讽刺,还多出了许多更让人难受的东西,仿佛在看一团垃圾、一段笑话。   “周博士。”徐教授却没有再跟纪柠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很利落地点上,夹在指尖吸了一口,   吐着烟圈,转过头来看向好友的得意门生,表情里居然掺杂着些许怜悯,   问道,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也愿意要?”   说完,徐听眠便头也不回离开了DNA分析办公区。   这一次,他连自己的小徒弟跟不跟着自己一道回办公室,都没有管。   纪柠和周晓依旧站在走廊里,脸色唰唰白,罗教授很是忧愁地上前来拍了拍自己的得意徒弟,转过头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了眼旁边的纪柠。   “下午不是还有个组会要主持?快回去做准备吧,上次你组会主持的就很糟糕!”   话仍然不是对着纪柠说,但看向纪柠的目光却分外悲悯,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厌恶。   这种眼神,仿佛就是已经认可了纪柠就是个不三不四的女子,连话都厌恶与她说,还不忘记再用目光来谴责一下、以表对她的不满。   真的、很让人难受。   罗教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关上。楼道里就剩下周晓鹏和纪柠两个人。   纪柠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但就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一大清早开开心心来还衣服,却一下子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   不能哭不能哭!   周晓鹏转过身来,没有任何嫌弃,他拍拍自己的衣服,温柔地笑了声,   “洗的还挺干净的啊!”   纪柠揉着眼睛,脑袋乱乱的,也想不出来什么玩笑的话,就没回应。   周晓鹏见不得纪柠不开心,于是伸出手,轻轻捏了把纪柠的脸。纪柠吃痛,哎呀哎呀的叫,举着拳头让他放手。   纪柠:“你怎么也欺负我啊,好烦好烦!”   周晓鹏:“难过什么,打起精神来,就是被老板数落,别怕!爸爸中午给你买好吃的!”   纪柠:“QAQ,可是还是好难过……”   周晓鹏笑眯眯:“要不等会儿我上去帮你打前男友?”   纪柠瞬间有精神了,很乖巧地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   周晓鹏:“……”   他哆嗦了一下,脑袋缩进实验服里,还没开始展开事业就先怂成狗,   “我逗你的!”   纪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送走小祖宗后,周晓鹏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浑身散了架般躺回自己的实验室的咸鱼椅里。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叮——”地下子亮起。   周晓鹏懒洋洋抓着手机打开,老罗的信息如爆炸般轰入视线。   罗扒皮:【来我办公室,现在!】   周师兄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入对面房间。   罗教授一脸愁苦地坐在办公桌后,托着腮,火嗤嗤怒视眼前的得意门生。   敲桌子,   “说了不让你跟老徐那个小徒弟走的太接近了太接近了,你咋就不听捏???”   周晓鹏:“……”   罗教授:“昨天半夜的事情你还想再发生第二次吗!!!”   昨天半夜发生了什么事呢?   周晓鹏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半夜两点,被可亲可敬的导师突然一个电话从床上叫醒,以为是实验出问题了还是怎么着,周博士一见到导师深夜来袭的电话,瞬间心脏都快停跳了,能让导师大半夜打来电话,那出现的实验事故绝对不是磕个头能解决的事情!   苦逼的博士匆匆忙忙下床,边换衣服边赶着瞌睡虫先行给导师赔罪,“实验我真的在很认真的做了啊出什么事故我都全权负责请不要毙了我的研究方向断了我都经费!”,大概是真的是恐怖的实验差错,无论周晓鹏怎样求饶,罗教授就是在电话里不肯透露哪儿出了问题,   反而一遍遍确认他是不是在宿舍。   S大博士宿舍是单间,所谓的室友只不过是两间宿舍中间有个通道连接在一起,共用茶水间。他隔壁的舍友是只猪,一旦开始睡,导师都吓不醒。   周晓鹏心里苦逼,除了现场人过去站在导师面前,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能证明自己现在是在宿舍里。他糊里糊涂出了宿舍,一路飞奔去了实验室。   整个生科院是关着的。   周师兄更加不明白了,难不成不是实验出问题了???但他心里没底,还是再次打了电话,问导师究竟怎么了啊,老板你别吓我!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突然给他发了个位置,让他过来一下。   周博士收了定位地点,发现居然是海韵公寓前面的广场!   罗教授在见到自家徒弟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那一瞬间,表情就跟吃屎似的,张着嘴啊啊啊了半天。周晓鹏快跪下了,哭着问“老师你别吓我!到底是经费没了还是教育局突然来咱学校突然抽查前几年论文的水分啊!”   坐在罗教授身边、银色奥迪车副驾驶里的那个人,突然缓缓降落下车窗,   浓烈的酒气,杀人的凌厉,周晓鹏在见到徐教授那一瞬间,   一下子愣了。   徐听眠眯起眼,危险地注视着对面的比他还大上一岁的青年,   半晌,突然一拳砸在了前车窗。   砰——!   眼底是血腥的红。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罗拔皮会突然大半夜叫他出来,既不是实验的问题也不是经费的问题,却只是让他去了趟海韵公寓的门口,像只猴似的转了个圈又把他给打发了回去。   徐教授那血淋淋的目光,更是让周博士差点儿吓破了胆。   还有刚刚在走廊那句、水/性/杨/花?   经过这些天一系列不正常的事情,罗教授大概也猜了个七八分,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八卦,但是八卦一旦出在徐听眠身上,并且似乎还牵扯了他的得意门生,   那这个八卦,就很让人心动了。   但有些事情,你直接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眼前周晓鹏明显不想多说,徐听眠又不是个会自动告诉他一切的人,罗教授叹了口气,想着八卦打探不出来吧,至少还得明哲保身。   于是他便敲敲桌子,整个人又严肃起来,对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严厉地道,   “小周,我不管你和纪同学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徐听眠这个人,你不要去招惹。”   “昨天晚上的事情,老师跟你道歉,对不住了。这事儿主要是老徐听到纪柠说‘有男朋友’,一下子发飙,以为那人是你……”   “纪柠有男朋友???”这次轮到周晓鹏瞪眼了。   罗教授:“?你不知道吗?”   周晓鹏:“这还……真不知道!”   罗教授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跟异性朋友说,他摆摆手,示意爱徒可以滚蛋了,   “行吧,那就更说明小纪那女孩交不得朋友。有了对象都同居了还跟你天天腻歪来腻歪去的……”   周晓鹏却渐渐皱起眉头,没有听话地直接离开,而是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导师,   “老师你是说……纪柠跟人同居?”   罗教授“啊”了一声,“不然昨晚大半夜确定你在哪儿?一开始我和老徐都怀疑同居那人是你……”   “不可能!”周晓鹏脱口而出,“纪柠不太可能跟人同居吧!”   “毕竟,海韵公寓那套房子,房租都是纪柠自己一个人付的,我陪她去办的手续,这个我清楚……纪柠怎么会找了个吃软饭的男友???”   罗教授乐了,“小周你真是的,人家就愿意找软饭男你还能管的着嘛!我跟你说,我和老徐昨晚在便利店亲口听到的,小纪同学在前台买关东煮,一个纤细瘦弱小姑娘家,买了那么大——”   说着,他还很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比离心机还要大的一个盆,   “辣么大一大碗,还有好几盒快过期的蔬菜沙拉。店员特地问她是自己一个人吃嘛?要是自己一个人吃,这么多又快到期了根本就吃不完!人家小纪直接承认了,说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呀,她还有男朋友跟她一起吃呢!”   罗文远说完,也就当个笑话想翻篇,他对纪柠的印象不是很好,通过周晓鹏的叙述,更加让他坚定这女孩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然而周晓鹏听了后,脸上本来凝肃的表情,一下子就舒缓了下来。   “哦,那不是她男朋友。”周博士很熟练地解释,   “纪柠以前就这样,叫什么外卖出去个买饭,基本上都会跟人说她有个男朋友。”   罗教授:“???”   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周晓鹏淡淡道,   “她饭量比一般人都大,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奇葩,所以就干脆说买的两人份,给她‘男朋友’吃一份。”   *   被哔哔了的纪小同学完全不知道她的好儿子正在跟导师如何描绘她好能吃好能吃,眼下小纪饭桶正趴在办公室的工位前,伤心难过一条龙。   徐听眠居然骂她是“水/性/杨/花”,太难听了太难听了,这人怎么要这么说话啊……水/性/杨/花,那不就是在骂婊/子么!   小纪同学一难过,就很想很想吃东西,这种爆发的感觉冲击着她的大脑,那些压制的好好的自控力,统统抛到了脑后。   上午第三四节 空出来要开组会,昨天就已经通知。眼下刚好八点半,纪柠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她现在来一轮,一个半小时,应该是可以搞定的。   大不了……就请个假?   纪柠很想请假,她知道这样不好,并且徐听眠一定会哔哔死她,可是上来这种感觉,她真的没办法控制,满脑子都在想着想吃东西想吃东西,做什么也都做不进去。   抽屉的第三层是纪柠放杂物的地方,之前组里面发的一些零食,有的纪柠没给带回公寓去,就丢在了抽屉里。她一拉开抽屉,满满一层的绿油油包装袋。   都是抹茶口味的点心。   现在似乎特别流行吃抹茶口味的食物,蛋糕啊面包啊奶茶啊,抹茶味道基本上霸占销售量前三,组里面每次买福利也都愿意买抹茶制作零食。   纪柠用手在那片绿油油包装袋中翻了翻,瞬间要哭了。   她吃不了抹茶!   可是真的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啊,纪柠满脑袋都是想出去吃东吃东西,仿佛全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大蛋糕,让她快去吃快点儿啊再不吃你就会完蛋的!   唐欣正在茶水间外的纯净水机前接水,等水间,就看到纪柠慢吞吞地站到了315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   纪师妹那小身板哟……   唐欣有时候真的很眼馋纪柠的身材,怎么能那么瘦?不过好像也没怎么见到过她吃东西,就连早饭都用无糖酸奶拌麦片替代,太少了!果然好身材都是节食节出来的嘛?   小唐学姐自认为自己没那个能耐下狠心控制饮食,因为她曾经在本科拍毕业照时为了能穿上那条苗条的裙子,连着吃了半个月的水煮蛋拌黄瓜。   那半个月,小唐学姐差点儿抑郁,真的每天感觉天空都是黑色的,见着谁都像是要害死她的模样。   打那以后,小唐学姐就对“认真减肥”几个字怂了,只说说再也不会去当真。   所以她虽然羡慕纪柠那小胳膊小腿的,但却不会去多么认真的羡慕,当个快乐的胖子它不香嘛?   纪柠其实敲开徐听眠办公室的门那一瞬间,就已经没那么想吃东西了,她刚想要退缩,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很稳重的声音,   “进来。”   纪柠硬着头皮,推开门。   徐听眠从电脑后方抬起头,目光透过鼻梁上架的无框眼镜,打量了纪柠一眼。   纪柠堪堪咽了下唾沫。   “什么事?”徐听眠冷淡地问。   纪柠没有在他脸上看出来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仿佛刚刚嘲她“水/性/杨/花”根本不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来都来了,请假啊请假……   徐听眠合上电脑,端起烧杯喝了口水。   纪柠站在门口,低着头,支支吾吾,其实她已经没那么想请假啦,可是该怎么说呢,进来都进来了,虽然也还是有那么点点想出去吃东西,但现在出去吃东西的话,再回趟公寓,时间会很赶吧……   徐听眠盯着纪柠的脸看了几分钟,两人之间拉出长长的沉默,过了一两分钟,还是徐教授先开了口,   “如果想不起来,或者没准备好该怎么开口,”   “麻烦请纪同学暂且出去,想好了再进来。”   纪柠:“……”   QAQ。   果然前男友都是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就连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只要从前任嘴里说出,那绝逼就成了狗言狗语。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讨厌啊!   纪柠悄悄地想要退出去,可就在已经拉开了门、准备以光速闪离315时,   办公桌后方的男人,却突然冷冷地开了口。   “昨天让你看的文献,看的怎么样了!”   纪柠:“……”   TvT!   修改一下!形容前任跟狗似的,都是侮辱狗了!   明明知道昨晚她请假了嘛!   这丫的绝逼故意的!   纪柠干巴巴地半天都吱不出来一个字,徐听眠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但这一次他居然意外地没有对纪柠冷嘲热讽,   只是很严肃地食指中指曲起,用力敲了敲放在旁边的文献,   “回去认真看,上午有组会,你也需要精讲一篇细读的文献。”   徐听眠认真起来的模样真的是很好看了,黑白拼接T恤配马甲,衬托着他的皮肤相当白细,这么看真的很不像是一个老师,太像学生啦!还是校草级别的!   可纪柠却觉得此时此刻,徐大教授就是一只魔鬼,拿着生死簿赶鸭子上架那种!   徐听眠没再说什么,意思很明显了,让纪柠赶紧滚蛋。纪柠没由来又想起早上那句“水/性/杨/花”,   鼻子莫名就一阵酸痛。   她低声说了句“好的老师”,轻轻退出315,关上门。   失魂落魄回到了316。   趴在桌子上,又难过了半天。   徐听眠的话对纪柠来说,真的会掀起惊涛骇浪,使原本好想吃东西的念头都降了一等。316的人都已经知道纪柠是徐听眠手把手带的人,鉴于是徐大佬,一个个看着纪柠难过,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假没请,吃东西的瘾上来了也给压了下去,纪柠没那个心情看文献,在工位上直接趴了接近两个小时。   最后两节课的组会,纪柠的汇报是全组最次的。   组会是由蛋白质组学的一个博士生主持,整个组的所有硕士博士全都得到场。导师们也会出席,坐在最前面的大佬位置上,   专门来批学生们!   整个蛋白质组学都知道纪柠是徐听眠的徒弟,徐听眠又是新生代教授里面最有威望的,本来那些老教授们就对徐听眠这个天才赞叹又有些嫉妒他太英才了,年纪轻轻就手握比他们这些拼了一辈子的人还要多的荣誉,关键每一项都还很硬。   太完美的人设,总是容易引起人的不公之心。   他们原以为徐教授收的第一个徒弟得多么多么厉害啊,还想着“唉唉唉!这徐听眠都收徒弟了,那开组会不就是等着他的高材弟子专门来完虐自家的傻子么!”。   可没想到,虽然那些研究生们汇报的文献精读也很次,   但徐听眠家的那位,   讲解的那篇文献——   实在是太太太、太垃圾了!   那些大佬听的目瞪口呆,就连同组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张大嘴巴掉了下巴。他们没想到纪柠的汇报竟然差到这种程度,这可是徐听眠的学生呀!   纪柠一汇报完,就蔫蔫地站在ppt前,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很没精神,   等着被批的节奏。   会议室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全组的人包括各个分支的教授们,都屏息凝神,他们悄悄别过头去,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整间会议室最最中央的徐教授。   纪柠站在距离徐听眠最近的对面大白板下。   徐听眠一只手捏着中性笔,他倒是来组会前,还换了身正装,熨烫笔挺的深色西服加上淡粉色的细条纹衬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让人不禁认为徐教授今天一定很重视这次的组会……   时间不知流淌了多久。   纪柠站的脚掌都发麻了。   终于,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教授放下手中把玩的笔,   幽幽抬起了头,   深深看了纪柠一眼,眼底的神色复杂的不像话。   纪柠被他看的面红耳赤。   “对不起。”徐听眠突然站起身来,转过头,对着旁边分支研究组的各个导师还有研究生,充满歉意的欠了欠身,   “是我这个老师没当好,才让学生汇报成这样。”   ......   ......   ......   在场所有人,在那一瞬间,   全部都、愣了。   这可是那个一直都高高在上、站在学术顶峰世界之巅睥睨天下的徐听眠啊!!!   纪柠忽然就觉得心脏好难受。   组会就这么结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徐听眠的道歉并没有让嫉妒他的对手感到有多么的愉悦身心,   反而倒是都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楚。   其他老师和学生一个一个接二连□□/出会议室,到最后就剩下纪柠和徐听眠这一组,徐听眠一直没起身,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桌面摊放着纪柠讲解的那篇文献。   这篇论文并不是徐听眠写的,而是他在剑桥读博后时,他亲手指导过的一个博士学弟发表的论文。   学弟很有才华,但是那篇论文是刊在三区的,随手发着玩玩。徐听眠一开始将这篇论文连在他那些一区二区的论文一起打包给纪柠发过去的意思,只是希望她能参考一下,文献阅读本身就分为精读粗读,这篇徐听眠还特地给归类为粗读的。   好吧,基础些的文献也不是不能精读,任何一篇文献、读仔细了,都是可以发现可学习的亮点。   可纪柠给出来的结果,让他看到了、什么叫做读研下限。   真的有那么困难么……?   徐听眠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是眼前这女孩智商有什么缺陷,因为这篇文献,一个正常人、但凡用点儿脑子,也不至于讲成纪柠这副模样。   这简直是车祸现场!   被嘀咕成“智商缺陷”的纪柠还不知道大佬正在怎么吐槽她,她完全不能从她的前男友脸上看出这人究竟在想什么,组会都结束了,都要去吃饭了,要杀要剐可以给个痛快成么?   眼看着指针就要指到十二点。   “纪柠。”徐听眠突然开了口,一只手将纪柠讲的文献稿子往桌面上一划,声音挺平静的,   “你觉得你讲的怎么样?”   纪柠很清楚自己讲的特别差,也知道糊弄人糊弄学术确实不应该,所以很羞愧,两只手攥在小肚子前的衣服上,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对不起……”   徐听眠大概要骂她了!   骂就骂吧,的确是她的错。   徐听眠却没有开口训她,而是叹了口气,拿起激光笔将她投影在大屏幕上的汇报ppt快速翻着,翻完后,红点停在最后一页的“谢谢聆听”四个字上。   “别的不说。”   “就说说你的汇报能力。”   徐教授抬起头,注视着缩成小小一团的纪柠,就像是纪柠每次去面试时、那些盯着她看的评委,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你的汇报,内容确实不行,但也不是完全在胡说八道。我仔细听了你所讲的内容,大方向是准确的,文章里每一个标题下所介绍内容的大框架你总结的也都是对。”   “可效果出来这么差,跟你汇报时说话哆哆嗦嗦语速忽快忽慢有很大的干系。”   纪柠老老实实地听着徐听眠的批判,越说越无地自容。可徐听眠说的确实很对啊,并且一针见血指出来纪柠存在的最大的问题。这番批评不禁让她回忆起来这几年参加编制考试,每每笔试过了每每面试被踢出局。   紧张、永远都克服不了的紧张,无论站在讲台上教过多少学生对知识点有多么熟悉。   “老师,我……我会改的。”   “我记得你之前当代课老师也有个四五年了吧。”徐听眠问她,“怎么上讲台讲话的能力,会差成这样?”   “……”   我能说我教课也教的很次么呜呜呜,第一批学生高考那年,考完生物就给我发短信,说最后那道基因工程的大题长得就跟我的脸似的。   “上点儿脑子。”徐大佬终于站起身,拧开一颗西装的纽扣,用手敲了敲桌面,   “不克服面对评委的紧张,就算硕士毕业回去走人才引进,面试也还是会被刷。”   纪柠:“……”   TvT。   徐听眠收拾好桌面上的会议材料,推开椅子就打算离开会议室,纪柠还傻愣在那儿,等着徐听眠应该继续到来的嘲讽。   “你不去吃饭?”徐教授推开门那一瞬间,手一顿,回过头来问纪柠。   纪柠:“???”   “啊……这就完啦?”   她都、她都,   都讲的那么差啊……   都让他那么丢尽脸……   徐听眠觉得有些好笑,想这丫头是不是被自己给克傻了,说这些还不够吗?还等着被自己骂一顿才舒服?   “我没一天到晚都在数落自己学生的癖好。”   徐大佬幽幽地说完,便推开会议室的门,   头也不回地离去。   纪柠的脸瞬间涨红,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徐听眠话里的戏谑,举着拳头对门口已经飘没了影的空气气鼓鼓道,   “你他妈才抖m!!!”   *   “水/性/杨/花”这个词真的是徐教授气糊涂了,才从嘴里脱口而出。   罗教授把周晓鹏的话带给徐听眠时,肉眼可见徐大教授的后悔,脸色都变了。能看到徐听眠这种永远天之骄子的人吃瘪,老罗觉得很是心满意足。   两个人坐在三食堂的三楼,今天天气不太好,外面雾蒙蒙的。罗教授依旧是要的炸鸡烤肉饭,徐听眠点了一份关东煮,用筷子将里面的汤汁压干净了才往嘴里送。   老罗默默放下自己手中热量爆炸的大鸡排。   “小丫头现在还在哭?”老罗打趣道,“早上那一通骂,都快把人给骂自闭了吧?”   徐听眠手中的筷子一顿,瞬间眼神刷刷飞向老罗的脸,冷冷道,   “啃你的猪排!”   老罗更乐了,“还不准说呀,是你不分青红皂白骂的‘水/性/杨/花’又不是我,我看人家小纪很难过哟,早上离开二楼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徐听眠意外没有回怼他。   在听纪柠做报告时,徐听眠就已经注意到纪柠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他的心脏没由来的疼,就像那句水/性/杨/花,是他骂出口的,但说出来后,   就后悔了。   老罗继续哔哔徐听眠,道他“我看你也放不下她,要是真放不下,就干脆别欺负人家了!你看你把人小姑娘欺负的!有时候男人嘛,太口是心非的话,到手的老婆也都被逼的跟人家跑咯!”   徐听眠瞬间散发出嗖嗖的杀气!   老罗被冰碴子给冻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裹紧自己的小猪排汲取高热量的温暖,他举起手,对着满脸阴沉的徐听眠,讪讪笑了笑,   “呃……我胡说的!胡说的!大佬别介意哈哈哈……”   徐听眠却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胳膊压在桌面上,转头望向落地窗外,   黑云压城的乌云,   暴雨将至。   “我也不想欺负她了。”   “大概我就是有病,明明当年是她不要的我,可十年后她一哭,我仍然会整个人都没了理智。你说的对,我放不下她,因为嫉妒,所以才想拼命欺负她让她不能去跟别的男人有相处的时间……但我真的很没底,我不知道我都把她给欺负成那样了,要是我再次去追求她,她会不会直接把我当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作者:当傻/逼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你想得美=w=,火葬场没这么轻松的~ 第17章   罗教授悲悯地看着面前的徐听眠。   “那你准备怎么办?”他有点好奇地问道, 因为身为跟徐听眠相处了四五年的好友,罗文远并不相信徐听眠这种人会去追女生。   徐听眠吃完关东煮,似乎对这种东西并不是很喜欢, 但是昨天看纪柠买了那么大一桶,所以今天他破天荒地没吃面条,来食堂尝尝关东煮真的可以让人开心吗?   “要不我帮你逼/乎一下?”罗教授拿出手机, 点开蓝色的知乎在徐听眠面前摇了摇。   徐听眠擦着嘴角, 刚刚那点儿不自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恢复了掌握世间万态的高高在上模样。   “知乎会告诉你——别追了, 舔/狗。”   罗教授:“……”   他低头看相关问题最高赞的那条回答,还真是!   “你还真搜过?”罗文远不可置信地把手机往徐听眠面前一甩。   徐听眠淡淡地扫了眼,   “知乎看多了容易找不到对象。”   被扎心了的罗教授:“:)”   你有礼貌吗?   徐听眠损完好友, 神清气爽, 他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就要付之于行动。徐大教授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或许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会被外人当作神经不正常来看,   但他知道, 自己是真的还在意着纪柠。   昨天夜里,听到纪柠亲口承认有“男朋友”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和今天早上,在罗教授告诉自己那句“男朋友”只不过是纪柠的一种开玩笑方式时、心底那份突如其来的欢呼雀跃。   既然喜欢, 那就再去追!   罗教授趴在桌子上,捂着胸口要去删逼乎,徐听眠站了起来,让他先别删。   伤心的罗教授:“咋!留着它让还能让它给我配对个女朋友过年?”   徐听眠:“你帮我查一下该如何取悦喜欢的女孩。”   罗文远:“你自己不会查?”   徐听眠:“我没下。”   罗文远:“……”   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捏?   罗文远劈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字, 徐听眠托腮望向窗外,大雨倾盆,整个学校都染上了朦朦胧胧的水雾。   “你前女友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喝的东西啊?”罗文远抬头问他。   徐听眠:“是纪柠,不是前女友。”   罗文远:“……”   罗文远:“你的纪柠小宝贝儿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或者喝的东西啊!!!”   徐听眠稍微回忆了一下,这个还真的不是很好回答,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了,   而以前纪柠和他恋爱那半年多的时间,他几乎没怎么见过纪柠吃东西。   “……抹茶。”   徐听眠开口道。   “抹茶?”罗文远眨了眨眼,“抹茶是什么东西?”   徐听眠:“一种口味,纪柠以前喝的最多的饮料,就是星巴克的抹茶拿铁。”   罗文远把手机转到徐听眠面前,指着最上方的答案,信心十足道,   “那你就给她买抹茶口味的点心啊饮料啊!都说要抓住一个女生的心,先要抓住这个女生的胃!”   徐听眠:“这句话应该是‘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这个男人的胃’。”   罗文远:“……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么?”   徐听眠一把拉住他正要走的手,“可是我每次让唐欣他们拿着我给他们冲的玛格丽塔面包坊的VIP卡去买点心,分发到组里当作福利,都是买的抹茶口味的东西。”   纪柠以前多么喜欢抹茶,徐听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每次唐欣去买早点小零食,他都会暗戳戳让人多买些抹茶口味的东西。   没谈过恋爱的罗教授一本正经指点江山道,   “暗戳戳送那哪儿行!纪柠知道是你送的吗?肯定不知道!你得亲自去给她送!还不能给别人买!要给她专门买一份最最特殊的爱心抹茶奶茶,这样才能体现得出你的心意还有她是你的唯一小宝贝儿!”   徐听眠:“……”   “好,那我试试。”   罗教授:“……”   TvT,逼/乎还是不删了吧!   *   纪柠没去找周晓鹏吃饭,她一个人在学校四食堂从一楼吃到三楼、从左边吃到右边,吃到最后腰都直不起来了,但心情却一下子大好,   世间所有的烦恼,在好吃的面前,统统滚蛋吧!   下午是两点上课,纪柠扶着腰回了趟公寓,从卫生间出来后,便趴在柔软的被褥里翻着抖音。   微信突然嗡嗡嗡响。   纪柠点开微信,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上来,   是她以前的学生,叫吴瑄,在S市的农林大学读书。   刚开学时还问过她什么时候能来找她玩。   吴瑄:【老师!我现在正在跟同学一起创业,公司设在西邻,什么时候老师能来捧个场啊!】   西邻?   听着好熟悉!   纪柠脑袋有点儿昏,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西邻”是哪儿,她托着腮,劈里啪啦给吴瑄回复,   【好啊,不过我最近有些忙欸……下个月吧!下个月,老师请你吃饭!】   吴瑄半天没回复,纪柠扔了手机,抱着空荡荡的肚子在床上翻了个滚,窗外正下着雨,很容易就让人有想睡觉的慵懒。   下午四节都有课,纪柠用一包无糖酸奶撑着,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要认真听讲。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纪柠撑着伞就近去了三食堂吃晚饭,卖烤肉饭的阿姨都已经认识纪柠了,笑眯眯喊着“小姑娘又来啦?”,   还多给这个超级能吃的女孩加了一大块炸鸡排。   纪柠吃着烤肉饭,随便翻翻手机,六点二十左右,吴瑄终于回复了纪柠,他发来一张照片,配了几句话,   【老师,这就是我创业的地方!怎么样!气派吗!】   纪柠点开图,图片里天蓝色的大楼映入眼帘那一瞬间,纪柠的瞳孔骤缩——   怪不得觉得“西邻”这个地方听起来相当耳熟!   和她弹钢琴的、是一个地方啊!   而吴瑄创业所在的那座写字楼,正好就跟庆夏酒店挨在一块儿!   纪柠心情有些复杂,她默默退出和吴瑄的对话框,点开吴瑄的朋友圈往下翻了一遍。吴瑄就是当年高考完后道纪柠“老师!生物最后一道基因工程的大题长得就跟你的脸似的”那个男生,他本人学习很好,纪柠教他那会儿,格外器重他。   小男生也很喜欢纪柠,这些年纪柠考编一次次考不上,崩溃地大哭,大半夜在朋友圈发泄,吴瑄每次看到后都会打语音来,宽慰他的老师。   纪老师的心情正复杂着,微信突然又嗡嗡嗡震动了两下,纪柠低头一看,   差点儿把手机给扔饭里!   徐听眠真的是个相当敬业的导师,吃饭的功夫都不忘给爱徒发信息,敲敲爱徒晚上莫要逃课。   纪柠还想着早上那句“水/性/杨花”,恨不得把徐听眠做成小人用针戳死,但是一转头她又想起来上午给他丢脸的场景,瞬间脸又开始泛红。   嘤嘤嘤,人生好像就有那个大病!   本科的晚课是七点开始,纪柠摸了摸包,确定东西是带上了,她踩着点进入315。   徐听眠已经来了,依旧是坐在电脑后面,架着眼镜敲键盘。   “老师……”纪柠在门外甩了甩手上的伞,衣服落了些雨。这把伞还是她从家里背哒背哒来的,跟小红书包是一个年代的淘宝货,已经用了好些年岁。   徐听眠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半个身子抻出大门外的小姑娘,肩膀袖子无一例外都已经湿了,耳角那一缕缕头发上也有水珠。   活脱脱一只落汤鸡!“啊球——!”落汤鸡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里的伞都哆嗦了三分。   徐教授瞬间皱起眉,敲着电脑的手指一顿,   抓起桌面上的空调遥控器,将正在吹冷风的空调给调成祛湿模式。   纪柠丝毫没注意到徐听眠这些小动作,她甩好伞,小心翼翼将伞放在了门口边,然后拧了两下裙子边角的水珠,尽量让雨水不要进入屋内。   “老师啊……”纪柠软趴趴揉了揉有些泛红的鼻尖,规规矩矩问好。   徐听眠点了一下头,冷漠地让她关上门。   “晚上你怎么回去?”正在看电脑的徐听眠,突然盯着屏幕,开口问纪柠。   纪柠:“啊?”   徐听眠瞥了一眼她,又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晚上怎么回去?”   纪柠听清楚了,指着关在门外的伞,回答道,   “自己走回去啊……不然还能——”   “不是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吗?”徐听眠冷不丁问她。   纪柠瞬间愣住,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徐大教授这句话的意思……   害怕一个人走夜路……?   她,有说过吗?   徐听眠见纪柠没什么反应,心里有点儿烦躁,找出一本理论书跟电脑上的数据进行比对,转移注意力,   掩饰心情,   “晚上,我送你回去。”   纪柠:“……”   !!!   您说什么???   纪柠以为自己幻听了,真的是下意识歪了歪头,脱口而出道,   “你说啥?”   徐听眠:“……”   “晚上送你回去,防止你提前早退!”   徐教授终于恢复了恶毒,语气变回熟悉的嘲讽。   纪柠:“……”   :)   做个人吧!   纪柠还想试图拒绝,但是徐听眠却不容她反抗,大手一挥,指了指放在315小课桌上的那一叠文献。   “……”   这人简直就是魔鬼!   纪柠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开始翻译文献,手机还被徐听眠给没收了。大佬拿走她的手机,倒是完全没有看看的意思,   扔在书架上,又开始敲着他的电脑。   “老师啊……”纪柠翻译了几行字,实在是太难,忍不住扭过头来看向徐听眠。   徐听眠头都不抬,“嗯”了一声。   纪柠撅着嘴,   “徐老师啊……”   徐听眠:“说!”   纪小柠:“你不是晚上……晚上有课嘛!”   跟导师加前男友共处一室,真的很难熬!   徐听眠抬起头来,眯了一下眼,   透过玻璃镜片,打量趴在桌子上的前女友。   半晌,他轻笑了一声,用小拇指推了一下镜框,饶有趣味开口道,   “怎么,这么不待见你导师坐在这里陪你学习啊?”   纪柠内心os:我陪你马的陪!我还三陪!   但是她表面还是讪讪一笑,举起手来做恭敬状,   “没没没,大佬您开心就好!我不是怕……咱俩、咱俩这关系,要是被人看到独处一室,会、会……”   “会什么?”徐教授突然玩味一笑,推了面前的电脑架,胳膊肘压在办公桌前,抬头看向纪柠,   “你说我们两个……什么关系?”   纪柠:“……”   呜呜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真不好!   她被徐听眠轻佻的语气弄得脸上发烫,赶紧低下头看文献。不得不说徐大佬让学生认真学习的方法真是一套一套的,这么几句话,直接让纪柠觉得文献上的英文字母可要比徐听眠那张脸可亲可敬多了!   徐听眠盯着纪柠看了好一会儿,过了好几分钟,才悠悠开口,解释道,   “我的那些本科生,在实验室做实验很认真,能让人放心。”   “不跟某人似的,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请假逃跑!”   “……”   纪柠好想锤死他哦!   徐听眠说完,便不再哔哔。纪柠心脏砰砰砰地直跳,总感觉今晚的徐听眠跟往日很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在一个小时后的休息时间,达到了珠穆朗玛峰。   中途课间,纪柠去了趟厕所。甩着手上的水珠回到315后,突然就发现——   自己的桌子上,多了杯绿油油的抹茶奶盖。   纪柠满脸问号,拿起抹茶奶盖左右看了圈,没看到有什么人给她留言。   ……   这是……???   哪位小帅哥给我的???   去实验室转一圈回来的徐听眠正巧推开门。   纪柠举着那杯奶茶,疑惑地望向徐听眠。   徐听眠很淡定地走了进来,走到办公桌边,像往常那样坐下,   掰开电脑。   “我给你买的。”   “……”   “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   ……   ……   ……   徐教授浏览了半天实验室新出来的数据,听见对面没什么动静儿,便抬起头来,就看到他的小徒弟依旧站在工位上,   手里举着那杯抹茶奶盖。   整个人跟石化了似的!   徐听眠皱了皱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怎么,不爱喝?”   小姑娘很艰难地转了转头,   因为用力,捏着奶茶杯子的指尖都泛出点点粉红色,杯壁上遇冷气凝结出的水珠沿着她细嫩的骨节往下滑,   一副要死的表情。   “老师,”纪柠哭丧着开口,   “毒死一个废物研究生,学校是不是还会给导师发一份劳务奖励金啊……?”   ……   ……   ……   徐听眠:“……………………………………”   “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徐听眠:滚出去!   纪柠:哎!好的大佬!   徐听眠:..............你他妈的给我回来!   纪柠:................我呸!   (由于后天上夹子,明天暂时先不更,后天晚上11点准时更,往后都是日更,小可爱们不要抛弃我球球啦=w=) 第18章   纪柠把那杯抹茶奶盖放回到了桌面上, 惨兮兮跟徐教授求饶道,   “老师别生气,我就是开玩笑的啦……”   徐听眠快被她给噎死了!   好心给她买奶茶, 她倒好,居然怀疑他给她下毒?   纪柠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门外上课铃声打响, 她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翻开文献继续翻译。   时间静悄悄,只能听得见徐听眠滑动鼠标的声音, 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那杯抹茶奶盖一直静悄悄放在漆黑的桌角, 没有被动一下。期间徐听眠观察到,纪柠渴了会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带的小杯子、去饮水机前接水喝。   但就是不动那杯奶茶。   徐听眠越看越烦躁,身边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大一块, 他很难受, 纪柠就这么不待见他给她买的饮料?   可他别扭着态度,又不想开口问纪柠,为什么不喝。   纪柠以龟速翻译完第一页的最后一段,忍不住举起胳膊伸了个拦腰, 她松垮下来肩膀那一瞬间,   就看到右手边,三台电脑后方,   大教授正抱着胳膊,透过镜片眯着眼打量着她。   那眼神, 简直就是在看货架上的商品!   纪柠瞬间双手捂住胸。   徐听眠似乎愣了一下,下一秒,眼睛底划过一丝嘲笑,男人悠悠地往后一靠, 别开眼漫不经心道,   “飞机场,别捂了。”   “没什么看头。”   纪柠:“……”   大佬您能闭嘴么?   徐听眠站起身,绕过桌面就要往外走,纪柠被他突然的起身给吓到了,往后一缩,用双手紧紧按压住胸/部。   纪·小飞机场·柠:“我我我,我胸再小!也不、也不——也不需要你来给我指点……”   “……”徐听眠嗤笑一声。   纪柠极其认真地望着他。   徐听眠从办公桌前走出,笔直走了过来,   走到纪柠身边。   纪柠拖着椅子,又往后靠了靠,   直接缩在了墙死角里。   徐听眠一只手撑在纪柠坐在的座椅旁的扶手上,   另一只手,抬起,慢慢伸向前方的女孩。   “哦?指点?”大佬慢悠悠地俯下身,越来越逼近困在他身下的女孩,   “怎么个指点法……?”   纪柠的脸骤然变得通红,妈呀,前男友的脸突然就这么放大在自己的眼前,艹艹艹!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呜呜呜!不要呀!她不要被前男友验/胸!   “呜……老师,我我我、我就是开玩笑……我真的是开玩笑!没有指点没有指点……你不要过来球球了!师生授受不亲啊啊啊啊啊啊——”   徐听眠的手压在了纪柠摊在桌面上的文献翻译,   食指一敲,   点出一个很明显的翻译错误。   “‘infection’翻译成‘感染’,而不是‘转染’。‘转染’是‘transfection’。”   “这是高中应该有的知识,转染和感染的区别。”   纪柠:“……”   TvT。   弱智裂开!   徐教授说完,看到女孩一脸崩溃的模样,崩溃中还透露着一丝粉粉的小娇羞,他似乎很满意,便嘴角带着笑意地直起腰,从纪柠的椅子前起身。   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咚!   ……   ……   ……   留下小咸鱼一个人,在315的办公桌上,脸烧的翻来覆去地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好羞耻!   徐听眠大概是出去看看他的可爱本科生做实验做的如何,毕竟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下课了。纪柠实在是翻译不完一篇文献,她真的是尽力了,但不想再当着徐听眠的面承认自己脑子不好,   更不想让他送自己回去!   于是便趁着徐听眠不在,准备收拾好书包悄悄开溜。   早退的纸条都写好了,纪柠小心翼翼压在她翻译成狗屎的文献上,还在纸条最底下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徐老师,我先走啦!白白!】   纪柠背起自己的小红书包,拿着伞,轻轻推开315的大门,探出脑袋在门外,左瞧瞧又瞅瞅。   突然间,脑门被人用书狠狠地拍了一下。   “早退?”徐恶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纪柠“哇”地下子抱住脑门,被打的泪眼汪汪。   “你打我鸭……”   她这个动作真的是下意识的,徐听眠却觉得分外可爱,都27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像个小孩子,徐大教授不禁心情很好,指着315让人回去。   纪柠:“QAQ,不要,我要走!”   徐听眠:“你现在走,我就给你记早退。期末扣分。”   纪柠:“……”   敲里妈敲里妈!   她在心里把徐听眠diss成屎,但表面还是为了不扣分而一本正经地微笑,   “老师啊……我、我我……”   徐听眠立在原地,这时头顶的下课铃声打响,隔壁做实验的学生们纷纷提着书包从楼道里经过。   都在好奇地望向他俩。   纪柠瞬间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脸唰唰的红,她抓了两下裙子褶皱,偷偷瞟了眼315。   “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徐听眠微笑道。   纪柠很没出息地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不不,我们进去说吧进去说!”   其实徐听眠也已经没什么事了,也不想继续留着纪柠在办公室。两人进去后,他连门都没让关,   将办公桌收拾干净,饮水机等停电,往手提包里装了几份文件,拎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   走到纪柠的桌面前,低头看了眼上面的纸条。纪柠脸一涩,瞬间就想扑过去把纸条给撕了。   可惜有点儿晚,徐听眠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那字太难看了还是后面的小孩太丑,反正就是笑的让人很想给他两脚。   纪柠站在门口,看着徐听眠将一盏盏等都给熄灭,疑惑了两秒,踩着帆布鞋犹豫地问,   “老师这是……要回家吗?”   “你还想继续呆在这里?”徐听眠没忘记打眼扫一下纪柠翻译的文献,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顺手去关纪柠桌子上的那盏小白灯。   伸出手那一瞬间,他忽然就看到了放在桌子角落那杯抹茶奶盖。   外面套着那层包装袋都没开,奶盖已经融化了,与绿色的抹茶混凝在一起。   徐听眠转过身,若有所思看了纪柠一眼。   纪柠:“……”   “老师……”   徐听眠拿起那杯抹茶,修长的五指攥着杯壁,在面前转了一圈,   突然声音有些发凉的开口道,   “我没下毒。”   纪柠差点儿趴地上。   艹!   刚刚那句话,她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啊啊啊啊!   “老师我……那个……”纪柠两只手在面前摇摇晃晃比划着,眼神躲闪,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摇了半天,眼珠子翻遍了整间房间,   才堪堪解释道,   “我……我就是、不爱喝抹茶……”   绿油油的粉末、泡不透的液体,小腹部的绞痛,那个味道曾经带来的窒息的回忆,   她至今都无法摆脱。   徐听眠却皱起了眉,   半晌,他把奶茶放到一边,语气里夹杂着一点穿越十年来时空的诧异,   “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喝抹茶么?”   “……”   唉。   纪柠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前是喜欢喝啊……”她垂下手,目光飘向那杯已经奶盖与茶液交融的抹茶,随口一句道,   “以前是以前,以前还喜欢很多东西呢,”   “现在不也都不喜欢了么。”   “……”   这句话纪柠说的真的是很随意、没什么想法在里面。   可徐听眠的脸色,   却瞬间变得阴沉。   窗外暴雨在连绵。   纪柠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说的话不太合适,以前喜欢过的东西现在不喜欢了,这部明晃晃在指是前男友么……   前男友正用很不友善的目光盯着她。   纪柠哭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哭,   我这张嘴啊!   时间静默了许久,每一秒钟似乎都被拉的老长。   半晌,   外面的风似乎停了那么一丁点儿。   在纪柠马上就要憋不住了,快要哭了地望着徐听眠,心想大佬要杀要剐随您、您别不说话成么,好难受啊啊啊啊……   前男友终于开了口。   他拿起那杯抹茶,   嗖——地下子,丢进了办公室的垃圾桶。   绿色的奶茶液,溅了满垃圾袋都是。   “我送你回去。”   男人拎着西服,   直接从纪柠身侧,穿梭而去。   扔下冷冰冰的、不容拒绝的命令。   “哦……”   纪柠像只小呆鹅般,背着小红书包,一摇一摆跟在徐大佬的屁股后面,   下楼,   出生科院大厅。   外面的雨果然还是很大,很多往宿舍楼走的学生撑着一把小破伞,早已淋成落汤鸡。   纪柠甩了甩伞,迎风撑开,生科院大门上的雨如水帘洞般哗哗往下淋,她看着那大概得有手机那么宽的积水,   小心翼翼试探地伸出小jiojio。   后脑勺的衣服领子突然被人抓了一把,纪柠还没反应过来,啊哟啊哟地被拖到了距离台阶三米远处。   男人撑开伞,手里拿着车钥匙,让她在这儿等着。   纪柠:“……”   脖子好痛啊……   呜呜呜大哥你就不能怜花惜玉点儿!   徐听眠大步流星走到生科院停车场,不一会儿,漆黑的夜晚中闪着灯光的车便冲着大雨驶入生科院大门前,   副驾驶正好贴在纪柠对面的楼梯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上来!”   徐听眠在驾驶座上,微微侧身,笔直的胳膊顶着副驾驶的车门。   纪柠哦哦哦了三声,连忙把雨伞收起来,跑了过去。   不得不说大佬就是厉害,哪哪都厉害,连倒个车都那么完美!副驾驶的门槛刚好与楼前的大理石台阶相齐平,台阶下就是好厚好厚的积水,纪柠穿的是帆布鞋,要是踩水的话,里面的脚丫子绝对就湿透了!   纪柠提起裙摆要上车,上车前她见徐听眠收拾相当干净的副驾驶,突然愣了一下。   徐听眠皱眉,外面的雨下的实在太大了,她在这儿傻愣着干什么?   “怎么了?”   纪柠:“……”   “那个……”小姑娘有点点犹豫,试探性戳了戳副驾驶座,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你的副驾驶……我坐不太好吧?”   徐听眠:“……”   纪柠:“不都说副驾驶是现任女朋友才能……”   徐听眠目视着前方暴雨,手握在方向盘上,   倒也不急,   “不想坐就出去!”   纪柠:“……”   嘤嘤嘤,明明是你非得送我的!   车内开着冷气,吹散窗户上的水雾,今天本来就有点儿凉,纪柠还只穿了条单薄的小裙子,她捂着嘴巴,小声打了个“阿嚏!”。   徐听眠微微一皱眉,从后车座上扯出一件男式衬衣,扔在她露出大片的白腿上。   纪柠抓着那衬衣,很不确定地摇了摇,“……?”   徐听眠一只手打着方向盘,看都不看她,   “冻感冒了,明天文献还是要翻译。”   纪柠:“……”   狗男人嘴里吐不出象牙,纪柠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很没脾气地缩回到了副驾驶里,把徐听眠的衬衣两三下套在肩膀上。衬衣很大,应该是经常穿的,上面有薰衣草肥皂液的淡淡清香,   还有男人熟悉的荷尔蒙气息。   立领擦着纪柠的脸蛋,窗外雨唰唰的,徐听眠特地将风调到最低,他以为纪柠会稍微睡一会儿,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坐在车上睡觉么?   但纪柠却没睡,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被大雨泼成画的玻璃窗。   海韵公寓有负一层的地下车库,徐听眠旋着方向盘,车很稳地开进刷着墨绿色油漆的停车场,车身停稳,男人拉下手刹。   纪柠抱着小红书包,徐听眠没有说让她走,   就连车锁都没按开。   “谢、谢谢老师的车……”   女生的声音嗡嗡的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   徐听眠转过头来,用目光把坐在他副驾驶里下女孩又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最终视线停在了纪柠紧紧抱在肚子上的小红书包。   书包里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么?徐听眠已经见过不少次,纪柠死死把这个小红书包抱紧在胸口前,仿佛那是她的宝贝儿。   “回头把这个书包给换了。”男人突然开口。   “啊?”纪柠傻愣在原地。   徐听眠双手环抱,没戴眼镜的他,目光总是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透,   “跟着我做实验,没那么穷。”   纪柠:“……”   哦,她听明白了,   这是在嫌弃她土!   小土鹅有点难过,这个书包的确是土,但是……   “老师……”纪柠攥着书包,眨了眨眼,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是这个书包,是我刚毕业当老师那年买的……”   刚毕业买的?   那不已经很多年了!   徐听眠冷笑了一声,手指在胳膊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不是不恋旧么?”   纪柠:“……”   这话没法接下去了!   纪柠想脱了那衬衣,推开车门就离去。于是她起身就去解安全带,旁边的徐听眠气息冷了半分,   再次幽幽开口。   “你很喜欢当老师?”   纪柠转了一下头,“啊……也还可以啦。”   徐听眠皱眉。   纪柠一下子就回忆起来,很多年前读书时代,她跟全天下发誓过——   “我纪柠,将来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当老师!最最最最讨厌老师了!!!”   她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打脸……   “其实也没多么喜欢,念的师范学校,学校又免费发的教资,回去后就只能当老师了……”   徐听眠:“教书挺累的吧?”   纪柠:“欸?”   徐听眠抱着胳膊,转过头去,目光平视前方,   “简历上写着,你刚毕业就去实验高中教的。”   实验高中是除了A一中外,第二重点的高中。   纪柠挠挠头发,“还好啦,教高中没那么累,当时就给我一个班,而且还是后面的班,高二嘛,小孩比我小不了多少岁,每天上课跟小孩打打闹闹,也还蛮开心的……”   徐听眠抱着胳膊的手指,突然缩紧。   没由来的心头一阵烦乱,大概是18年左右,实验高中的学生论坛里曾经流传出来一张特别出圈的照片:   照片上是那年毕业一个班的学生合照,非官方正式贴毕业相册那种,只是高考完当天,学生们互相道别留念而私底下拍的。   出圈那张上,五六个长相帅气青春的男生整整齐齐立在后面的台阶,在他们正中间,站着一个穿白色长连衣裙的女孩。   女孩有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梳着两个长马尾,似乎就是为了庆祝毕业,脸上还画了淡淡的妆。   他们都笑的很灿烂。   这张照片出圈是因为中间那个女孩根本不是学生,而是实验高中高三的一名老师,老师长到这种漂亮程度,在重点高中这种教师们一个个都穿成粽子大妈气质十足的地方,消息闭塞的学生间,   那绝对是劲爆!   纪柠自己是不知道这张照片在外面很火的,因为教完这批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孩子,她就从实验高中辞了职,但这张照片一火便在整个A市高校间火了。   徐听眠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时,滑动着鼠标的手都在颤抖!   那么多男生,围在那个女孩的身边......   这个话题不易再谈下去,徐听眠忽略掉那个让他快要醋死的小红书包,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纪柠觉得她应该下车了,都快晚上十点,两个已经分手十年的人在地下车库独处在狭隘的车厢里,怎么说都有些过不大去。   “徐老师……能、能不能,”小姑娘用手戳了戳门锁,“麻烦开一下车门,好么……”   “纪柠。”徐教授没听她的要求,   却突然转头,   伸出手,   抚摸向纪柠的耳角。   纪柠的瞳孔骤然放大——   她听见徐听眠,用很温柔很温柔,像是从十年前更早以前他们还没有分手、他还把她当心肝宠的岁月穿越过来,   最最陌生却又最最熟悉的语气,   轻轻开口,   “但还有的人,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依旧会喜欢。”   纪柠脑子一片空白。   吹干散落在脸侧的发丝,被那只伸过来的、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掠拨到耳后。   “我徐听眠,现在......”   “依旧喜欢着你。”   ……   ……   ……   作者有话要说:  纪柠:不久前坐在这辆车上说要弄死我的人也是你:)   以后都是日更   今天因为夹子排名,更新早了会掉QAQ,实在是对不起啦 第19章   纪柠怀疑徐听眠忘记吃药了, 但她没有证据。   那天晚上说的话简直如同诅咒,一晚上都在她脑海里哔哔哔哔哔个不停。   妈呀,烦死了烦死了!哪有都分手十年后, 还跟前前前前前任纠缠不清的!   纪柠宵夜都不想点了,每天晚上固定下楼搜罗711也忘了去,整个人像是条被火烤着、还淋了油的小咸鱼, 趴在床上跳来跳去。   有病有病有病!   徐听眠就是有病!   她这种人啊……   纪柠翻了个身,   抱着脑袋仰面躺在宽厚的被褥里,   目光空洞地望向头顶摇啊摇的吊灯。   她们这类人,   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幸福呢……?   第二天一早, 纪柠赶到生科院时还差一分钟到签到点。她气喘吁吁从教导处跑出来,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   刚走到一楼电梯口。   正巧碰见了手里拿着一沓材料、正边翻边往前走的徐听眠。   “……”   嘤……   大早上的……   “嗨~”纪柠还想着跟自己的小导师打个招呼, 虽然她的心脏在撞见徐听眠那一刻, 扑簌扑簌跳成了跳跳糖,   脸还发烫。   但,总不能不没礼貌吧?那不就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徐听眠翻动着文件纸页的手指一顿,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休闲风衣, 里面是立领淡蓝色衬衫,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衬托着他的双腿愈发笔直。   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镜,   玉树临风。   纪柠想啊,要不是这人是她前前前前前任,她真的很舔徐听眠的颜。   徐听眠拖着文件的手一甩, 将文件合拢,很认真回应了纪柠那句傻乎乎的“嗨”,   “早上好。”   叮——   电梯降落。   纪柠侧身,弯着腰给徐听眠做了个“大佬您先请”的姿势。   徐听眠白了她一眼, 大长腿一步跨到位。   电梯厢的空间很小,四面八方都是类似镜子的壁面。纪柠站在距离徐听眠最远的对角角落里,低头数鸭子。   “没感冒?”   对角那男人突然冷不丁开口。   纪柠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竖了起来,就差稍息立正喊声到,   “啊……啊?”   徐听眠背对着她,目光笔直望向电梯上升的红色示数,   沉默了半秒,   “以后多穿点儿,”   “这边降温快。”   纪柠:“……”   “哦……”   TvT,真烦人!   干嘛突然说这么关心人的话!   大佬你的画风不对呜呜呜!   徐听眠没再继续说什么,因为电梯很快就达到了三楼。纪柠等徐听眠出去三四步,才小心翼翼从电梯厢里冒出脑袋,   跟在后面。   过路不断有老师和学生,都很恭敬地跟徐教授打招呼。徐听眠一一应下,并且面带淡淡的笑容。纪柠撅了撅嘴,想着狗男人每次看到她就跟看猪似的,脸拉得老长!   纪柠攥着书包带就要去316,徐听眠的脚步停在了315,在纪柠从她身便经过那一瞬间,   突然转身。   纪柠瞬间竖毛,关节咔咔的。   徐大佬用手上的文件顶开门,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开口,   “你来一趟315。”   “……现在???”   “嗯。”   纪柠:“……哦!”   小咸鱼一到自己的工位,就耷拉着脸。旁边的学长学姐见纪柠的脸色不太好,纷纷上前来问她怎么了?   “呜呜呜……”纪柠捧着脑袋,在桌子上流宽面条泪,“小导师让我去挨批……”   “……”   导师的形象一般在研究生的眼里,那都不是人。所以纪柠随口那么胡说一声,秦院士带的另一个研究僧韩锐就上前来,很是有同感地拍着纪柠的肩膀劝她,   “哎,训训就习惯了。别怕!你看我们,早些年被老秦克的,不早就刀枪不入了!”   纪柠小鸡般啄着脑袋,   “嗯嗯嗯嗯嗯……”   “话说回来,”唐学姐一转身,往门外探了一下脑袋,目光正向315,“今天徐教授来的可真早啊。”   “周四是学院的建设日,每个周四上午各系的老师都不安排课,九点准时开教职工大会,所以早上基本上没老师来学院办公室的。”   纪柠歪了一下脑袋,没太听明白。   唐欣边吃手里的厚蛋烧,边继续闲聊道,   “就算昨晚上有什么没干完的需要第二天来处理的事情,老师们通常也不会早上七点钟就来,基本开完会拖到下午再来收拾。每次周四都是我们苦逼研究生来开门的……”   纪柠算是听懂了,合着老师们工作时间都好弹性!她收拾着桌面,起身就准备去315。   “小纪啊!”身后韩锐喊她,“加油!一睁眼一闭眼,灾难就过去啦!”   “加油学妹!”   “……”   纪柠哭唧唧滚粗316,带着学长学姐们的“祝福”,滚向315。   315的门依旧是虚掩,纪柠象征性敲了三下,在得到里面的人许可后,她轻轻推开门。   “老师您找我……”   徐听眠坐在书桌后,很认真地在翻阅手上几张纸,很短一页,他却鼻梁上架着眼镜,右手握着红笔批的异常认真。   甚至还在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边看边记录着什么。   纪柠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昨天蹲在这里翻译的垃圾文献。   “……”   满页的通红,纪柠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翻译的又多么垃废,她绝望地停留在了门口,徐听眠一抬手,让她把门给关上。   小时候挨打被父母拿着笤帚揍,就是这么个节奏!   纪柠不认为她和徐听眠都老大的人了,还会上演揍屁股这种在成年人世界中充满情/色的把戏,但既然关上了门,就证明大佬要开始训人了,要开始哔哔了,   要开始让她去死了!   小姑娘垂着眼皮,都不敢往里走,生怕那张红彤彤纸再给扔到她脸上。   大佬似乎放下了笔。   纪柠等着挨训。   “纪柠。”徐听眠突然开口。   纪柠眨了眨眼,摇晃了两下身子表示“你说吧我受着!”   徐听眠却微微皱眉,用手敲了敲桌面,   “杵在那儿做什么?”   “过来!”   纪柠只能一摇一摆走了过去,站在了徐听眠旁边,徐听眠抬起头,看到像是小学生被老师训般的小徒弟,   居然轻轻笑了一下。   哇!大佬都气到笑了?   徐听眠戴着眼镜,抬头看向对面的“小学生”,伸手拿起被他快要涂红的文献翻译,   摆在纪柠旁边的桌面上。   “倒是比上次有点点进步。”   “……”   纪柠只看了一眼,   恨不得钻个地洞进去。   妈妈,她的英语真很烂很烂!   “老师……”小咸鱼猛地弯腰,脑袋直接磕在了徐听眠的膝盖正上方,   “要杀要剐,随您开心!”   “我知道我翻译的很烂,求您给个痛快!”   徐听眠好笑地看着给自己鞠躬的小丫头,   白细的脖颈,下面穿着一条很宽松的连衣裙,裙子质地柔软,贴着她的脊背一直延伸往下,   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你平常跟别的男人,也是这么不注意的?”   “啊?”   纪柠没听明白他问了啥。   徐听眠咳嗽了一下,转过身去,将那张修改过后的文献翻译往旁边一推,   声音有点沙哑,   “给你批翻译确实挺费脑细胞的。”   纪柠:“……”   TvT。   徐听眠:“行了,别杵在这儿当猴了。拿着翻译回去好好改改。最基础的转化转染感染都分不清,出门别说是我徐听眠的学生。”   纪柠:“……”   嘤嘤嘤,嫌弃虽然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   被嫌弃了的小咸鱼拿着折叠好的文献翻译,还愣在原地不动弹。徐听眠看了眼表,合上电脑,站起身拿起披在椅子靠背上的风衣。   纪柠傻乎乎地抬头瞪眼站起来的男人。   徐听眠系着风衣纽扣,米白色的长款风衣让他穿起来真的好像走T台的男模特啊,小咸鱼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又开始有点点脸红,耳根红的尤为明显。   真烦人真烦人,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会不自知地在散发讨人厌的雄性荷尔蒙!   徐听眠穿好风衣,发现纪柠还站在旁边,瞪眼看他。他一皱眉,问她还有什么事?   “我要去开会,你们上午没课,可以一直呆在316。”   “……”   “还是说……你想呆在315?”   纪柠瞬间涨红了脸,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了不了,我我我,我回316!”   徐听眠轻笑了一声,伸手拿起车钥匙。   纪柠拔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门口。   *   中午吃饭。   纪柠抱了个盆坐在饭桌前,S大的麻辣烫向来会用很大很大的碗盛,这碗看起来真的就有些像是盆。纪柠拿菜拿的还超级多,给她煮麻辣烫的阿姨接过装菜塑料筐时,还连问了三遍,   “小姑娘你真的只要一个米饭嘛?真的只要一个米饭吗?真的吗!”   周晓鹏吸溜着米线,问纪柠晚上还要来办公室学习?   “你被徐教授囚/禁在315,用小皮鞭抽打着被逼着翻译文献的事情,都传遍整个生科院了。”   纪柠毫不在乎地夹了一块鱼豆腐,塞入嘴里,嚼啊嚼啊嚼,   “没有滴/蜡捆/绑办公室play?”   周晓鹏:“……”   纪柠:“这届妹子的同人文能力不行啊!想当初郝连教咱们那会儿,他跟邵建国的cp车文一拉一箩筐!我还整理了好几个文包呢!”   郝连邵建国都是纪柠和周晓鹏本科大学里的任课老师,后来做毕业论文时,又分别是两人的导师。   周晓鹏很艰难地想了一下,   “劲爆的倒是也有……”   “不过女主角给换了,换成写文的人。”   纪柠:“……”   “艹!徐听眠的魅力就这么大???”   周晓鹏点点头,   “本科大一到大四,每个专业都有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学妹想要嫁给徐教授。”   “……”   “哦对,学弟也有……”   “年纪轻轻眼就瞎了。”纪柠乐了,将麻酱汤汁倒入米饭碗里,汤汁拌米饭,永远的神!   周晓鹏很难不赞同。   他看着纪柠十分轻松地干掉了三人份的麻辣烫,摸了摸鼻子,又问道,   “所以你今晚还去?”   纪柠:“不然捏?”   周晓鹏:“难得见你这么顺从……你前男友对你还那么凶!”   纪柠:“他这两天倒是不凶了。”   周晓鹏挑了挑眉,“哦?怎么肥四?”   纪柠突然顿住了筷子,   开心的表情变成了惆怅。   眼睛盯着窗外飘飘悠悠的树枝。   半晌,她低下头去,用筷子搅拌着麻辣烫里面的粉丝。   “徐听眠说,他还喜欢我。”   正在喝汤的周晓鹏,很不幸地一口热汤喷了出去。   扑哧——   纪柠及时往后仰。   周晓鹏抓着桌子上的抽纸,十分狼狈地擦着嘴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瞪大了双眼,   “Woc!他有病?!”   纪柠举双手表示赞成。   的确,太诡异了!都十年不见,高中到工作,横跨的时间可以占据人生的七八分之一——   换个人,早就交了一二三四五个对象了!纪柠自己在那之后都谈了好几个,你现在告诉我徐听眠还深爱着纪柠,   这不就跟给人喂粑粑差不多的感觉么!   纪柠甚至都有些怀疑,这是徐大教授看到她这个不成器、怎么敲打都是滩烂泥的学生真的没救了,   所以特地使出来的、新时代折磨人方式?   徐听眠究竟是怎么想的,纪柠实在是琢磨不出来,她只知道昨天晚上她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眼前周晓鹏的小,甚至彻夜失眠了。   周晓鹏擦干净桌面,将纸团丢尽桌子下面的垃圾桶,   抱着碗,张嘴痴呆了般啊啊啊啊啊啊半天,终于吐出来两个优美的中国字,   “卧!槽!”   纪柠揉着头发,显然也被周晓鹏的一惊一乍给激起了昨夜的爆炸般心境,被表白的人可是她啊!   她不可能不记得,也就是没几天前,   也是坐在徐教授的那辆奥迪车上,   车主人散漫地握着方向盘,眼底全是星光,笑的异常放肆灿烂,   告诉她——   “老子回来就是来弄死你的!”   这才、这才几天啊……   纪柠愁的呆毛都趴了下来,一根一根,贴着额头。   “那你……答应了?”周晓鹏冷不丁吐出来一句。   纪柠差点儿噎死。   “我艹!老子有病?”她蹦蹦蹦瞪着周晓鹏,希望这人下一句能说句人话,“他都骂我水性杨花……”   “我看你挺激动的。”周晓鹏悻悻道。   纪柠不管,   “我又没病。”   周晓鹏:“你每次提徐听眠,两只眼睛里都在闪光。”   周晓鹏:“以前你跟学长那会儿,也没看到你如此的情绪化。”   纪柠:“……”   “不可能了,”   过了好半天好半天,   纪柠突然放下捧着脸的手,   没了那diao丝的模样。   整个人周围萦绕起一段淡淡的忧伤,   像是从很多年前飘散过来的。   眼底带着些许讥笑。   “那些事,我都已经差不多要淡忘了。”   “我怎么可能,因为和徐听眠这个一切痛苦的源头去纠缠,再去让自己、撕扯开那本该永不见天日、永永远远埋葬在心底、该被我带入坟墓去的伤疤呢?”   周晓鹏望着纪柠。   纪柠用筷子,一根插入那泡发了的豆干片。   以前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豆干片了,便宜、入味,十多片才一两块钱。   “况且我这种人啊,只要我一天是这个模样,我就一天不值得去被人喜欢。”   *   诡异的表白发生后,日子依旧得过。   纪柠本以为徐听眠会做出什么大张旗鼓的事情,搞得全世界人都知道老师在追学生。   但其实却并没有。   似乎那天晚上那句“我还喜欢你”只是纪柠做的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梦醒了、回到现实,   徐听眠依旧是那个一本正经、出口就嘲讽连篇的导师。   纪柠依旧每天都被他克的狗血淋头。   文献天天翻译,纪柠每天晚上都会磨叽磨叽到放学,然而却还是写不出来几个字。徐听眠大概对她已经放弃了,所以说话也没那么难听了,   偶尔还会给她带点儿好吃的。   再也没有了抹茶,纪柠很开心地将那些好吃的收入书包,放学她依旧拒绝徐听眠的车送。但若要碰上下雨天气,徐听眠就会强制她跟着自己的车。   倒是每天翻译的文献,无论翻译多么稀巴烂,第二天在工位上纪柠都会看到一叠整整齐齐、被改好了的文献。红笔批注,每个字都写得极为认真,不得不说徐听眠真的是写了一手漂亮的行楷啊,这么多年在国外的生活,居然没让他的字被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给荼毒成圆球。   但是!   在每个红笔字中,字里行间——   潇洒的甩笔,无一不彰显着徐大教授对纪柠翻译出来的文献的鄙夷,   和恨铁不成钢!   纪柠只能哭唧唧地整理被修改后的翻译。   到了十一月初。   每年十一月十二号,都是S大的教职工职称评定的日期。评职称堪称一个人民教师艰辛之路上的最大山头,   翻过去这座山,你的职称就会蹭蹭往高拔,你的工资就会唰唰往上涨!   所以每年的评职称,特别在高校里,   那都是得论打的!   徐听眠身为副教授,如此年轻坐到这个位置,暂且还不想评正。隔壁要竞争正教授的老师见大才子不评正,纷纷舒了口气。   生科院的院长找到徐听眠,希望他去担任评职称最后打分环节的评委。   按理说徐听眠的职称是够不上打分评委的标准,但学院就是愿意给人才开小道,徐大教授的名声也呆在那里,人家可是在国际上都很闻名的!   “行!”徐听眠应了下来。   评职称的时间刚好排到了一个周三,从早到晚,为了防止有作弊倾向,评委老师全部收手机,   只准许所有材料都打完分、最后统完分,晚上领导讲话前的吃饭间隙,才能拿着手机玩一小会儿。   周三纪柠肯定是要去315翻译文献的。   大多数时间里,徐听眠都是坐在315办公室,跟纪柠靠在那里,盯着纪柠学习,估计是怕一旦315没人,纪柠连来都不来了。   不过也会有时候,徐听眠会离开那么一两个晚上,   毕竟隔壁还有本科生在做实验。   让徐听眠没想到的是,每次他不在,纪柠都老老实实背着书包去315,虽然磨洋工,但还是蹲在315的小书桌前,把那两个半小时给呆满。   评职称的当天,晚饭空徐听眠拿回手机,晚上他还要作为评审代表宣读打分最终结果,所以肯定是去不了办公室看着纪柠翻译文献。   该给那傻叉放一晚上的假了!   徐大教授想着,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他点开微信顶置,修长如玉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滑动,   正准备给微信那端的人,发信息。   不巧,   对话框里突然也跳出来一条白底黑字的框框。   纪柠:   【老师,我今晚可不可以请个假啊……】   【我……我肚子疼!好疼!真的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疼疼疼疼疼疼呜呜呜!所以想请个假……[流泪][流泪][流泪]】   …… 第20章   徐听眠的指尖都在颤抖。   同为评审的老罗端着盒饭, 想来吐槽吐槽徐听眠才27不到28 的,居然连保温杯都用上了。   然而老罗刚走到徐听眠休息的地点。   徐听眠突然扔下手中的保温杯,   目光紧蹙, 两手双管齐下,捏着手机十指在飞快打着什么字。   “咋了,老徐?”罗教授立在徐听眠对面, 扒拉着盒饭问。   他看徐听眠相当紧张。   徐听眠却根本没听见老罗在说什么, 纪柠那几个大哭的表情,足以让他的心脏一下子被抓到了嗓子眼。   肚子疼?很疼吗?要不要吃药?是不是得去医院?   徐教授飞速回过去信息, 把能问的全问了, 发完后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饭也没吃完,   手指压着眉心在揉。   时间差不多了, 工作人员过来收手机, 示意各位老师评委们该过去做准备。   老罗端着吃空了的饭盒,手一指,问徐听眠“走不走?”,要开场了。   “你不还得去拿打分统计表?”   “哎呀老徐, 我说你明年要不也评吧,评个四级正高,你看学院里那么器重你,材料又全,你那堆论文随手拎出来哪个不都吊打那些老油子?真想不明白今年为啥你不评……”   评职称要很早就开始准备材料, 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要花费在准备东西上,很耗费时间。罗教授说到一半,就想起来徐听眠手底下还有个小徒弟。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徐听眠让工作人员收了饭盒,揉着眉, 终于回应了老罗那一通乱七八糟的话,   “再说吧。”   “不想跟那些老油条打。”   “也是。”老罗悻悻道,“你也不缺那几个钱。”   “哎哟,大佬不缺钱,我们这些小喽啰还得指望评正高拔拔小钱钱过日子呢……”   罗教授抻了个懒腰,对面评审会堂已经开始组织专家们入场,他扭过头来刚想跟徐听眠说“走吧”。   却听见徐教授一直握着的手机,   突然嗡嗡嗡响了起来。   徐听眠瞬间翻开倒扣的手机,目光聚焦那亮起的屏幕,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嘴唇绷成一条线。   罗教授凑上前来问他在发愣什么,   “快走吧,再不走院长他老人家又得拿着话筒来点我们的名……”   “我不去了!”   徐听眠猛地起身,拿着自己的保温杯,阖了西服就往休息区的门口走。   “啊?”老罗一脸懵逼,“什么、什么不去了?”   “哎!徐听眠!”罗教授见自己的好友居然朝着评审堂相反的方向离去,那架势,十头牛都拉不住,   便有些急了,这个节骨眼,他这是要去哪儿呀!   “老徐你给我回来!你不等会儿还得宣读打分——”   徐听眠停下脚步,转过来身,虽然走的有些匆忙,但是人依旧沉稳,开口说的话都是一字一顿,   “我有点儿事,你去跟院长说一下,打分和后面的讲话,都让郑老师上去。他副代表。”   罗教授:“……”   “哎呀——郑教授他没你的发言稿啊啊啊啊啊啊!!!老徐你至少得留个演讲稿给我,我我我我会被院长老头给打死的!!!”   *   纪柠躺在公寓的床上,忐忑不安地给徐听眠发完短信。   她不知道徐听眠会不会准假,人在撒谎的时候,总会想的异常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却仿佛走了半个世纪那般长。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请假啊……   纪柠翻了个身,脸埋在被褥中,手机忽然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她连忙打开锁屏,   只见是另一个熟悉的头像。   赵文文:【谢谢你。】   就三个字。   纪柠手指按压在对话输入框上,咬着唇,半天才往里面打字,   【你先等会儿,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能不能请下来假……】   信息还没发出去,   掌心再次传来震动。   不是赵文文的信息,纪柠退出对话框,往最顶端看去——   “徐教授”三个字赫然被顶到了仅次于顶置的家庭群下方。   纪柠没由来心脏扑通一下,指尖划开了徐听眠发来的微信,   徐听眠:【行。】   半晌,又再次有信息跳出来,   【很严重吗?去医院了吗?太疼了去医院看看,开点药。校医院能报销。】   纪柠:“……”   他为什么说话这么温柔啊……   纪柠盯着“太疼了”三个字看了老半天,莫名有些难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于心不忍,她没有立刻回复徐听眠,那点儿不知道怎么回复信息于是干脆不理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就是撒个谎……   成年人,又有几个每天都在说真话呢?   纪柠找回赵文文的微信,先给她发了一条,让她吃个定心丸,   【我过去,你在我去之前,尽量不要让那些狗东西碰你!!!】   信息发出去后,就没再收到回应。   纪柠从床上翻了个身,一下子弹跳起来,   她匆匆忙忙换上每个周末去庆夏弹钢琴的那身黑色保守长裙,包都懒得收拾了,随手在里面放上些卫生纸,还有充电宝数据线,   抓起手机,踩上鞋子就往外走。   卫生纸下,9.9淘宝包邮的化妆包被压在小红书包的最低端。   到了海韵公寓大堂休息处,纪柠翻出来手机准备打车,   手机屏保开锁那一瞬间,   突然就看到——   微信最上方,徐听眠哗啦哗啦来了好多个红点。   纪柠一愣,   她都忘了……还没回复她的导师的信息……   纪柠又打了车,确定车还有两分钟才能到,她磨叽磨叽,终于再次点开徐听眠的信息。   徐听眠:【纪柠,说话!】   徐听眠:【去医院没?】   徐听眠:【肚子疼多喝热水肯定不管用!】   徐听眠:【是来例假了吗?】   “……”   怎么连“例假”这两个字,说的都那么云淡清风、理所当然啊……   纪柠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她连忙再去看看车到哪儿了,心脏跳的发快,看到徐听眠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关怀,欺骗造成的愧疚就在心中放大的愈发厉害。   继续往下翻,还有好多。   徐听眠:【听话,别硬撑。】   徐听眠:【校医院不行,去挂隔壁S医大?】   徐听眠:【挂号有没有问题?肠胃科在3楼,你去找三办公室的金昌晏,他今晚坐诊,跟他说你是徐听眠的学生。】   说着,对面还推过来一张名片。   纪柠看都没看那名片,徐听眠最后留了一句“看到报个平安”,就没再说什么。   真是的,还挂号有没有问题……当她是小孩子么?   打的车已经到了,就在公寓对面的马路边。纪柠背起书包,跟司机招了招手,连蹦带跳跑了过去。   “纪小姐?”   “哎。”   “目的地……西邻?好远啊!怎么不坐直达的地铁?”   纪柠挠了挠头,“有点儿急事……”   “好吧!”司机提醒纪柠关好门,打着方向盘,一踩油门,   车飞出大学城。   S市多平原,一路上马路笔直,外面天色已经落幕,高速路两侧的反光牌随着车灯的经过,亮起又熄灭。   纪柠用手撑着腮,看向窗外。   在这硕大的城市里,所有人于她而言都是过客。   今天他经过明天她过来,没人会在她面前停留脚步,本来大家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无尽的空虚飘渺,一下子就涌入了她的内心。   似乎一旦一个人呆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过眼的是时间具体化了的景象,她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想这些年,她经历的糟心的事,   想明天还能不能看到红彤彤的太阳。   纪柠很讨厌这种漫长的、在空间里穿梭的等待。   于是她摸出手机,想通过翻微博来让自己开心一点儿,   一不小心点开了微信,   看到那已经读取过的、徐听眠的信息。   最后停留在——   【看到报个平安。】   纪柠把头一仰,好半天胸口都在堵,她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特别是在这种你撒了谎对方不知情,还在拼命地关心你的时候。   太难受!   徐听眠是又吃错药吗?对她那么温柔!他不是想让她去死吗?怎么不实践了!当前她那么狠绝地踹他,他该恨的!他不该对自己还有残留感情的!   可那是徐听眠啊……   那个做事永远果断、连暧昧期都没有给纪柠、在纪柠撩拨几下后,   动了心,就大大方方当着全世界人的面,   告诉全天下,   她,是他的女朋友。   挚爱。   纪柠靠在车窗上,想起往事,突然就无声地笑了,因为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将这朵高岭之花给拉下神坛,或者说曾经又那么那么多比自己优秀的女孩都拼命追过徐听眠,   可是他却一个都没动心过。   凭什么、就能栽在了自己手上呢?   手机再次嗡嗡两声,纪柠翻了翻提示栏的垃圾信息,一键清理,   还是调出来徐听眠的微信,   给他回复了一句——   【谢谢老师啦,我没什么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顺便还发过去一个乖巧小猫咪的表情包。   纪柠合上手机,丢到旁边的座椅上,继续看窗外的风景,突然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个bug——   为什么徐听眠会知道自己去医院不会挂号呢?   纪柠脑子笨,这么大了不会一个人去医院挂科的确很羞耻,感冒了在家里硬撑着也是事实。   但是,   徐听眠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生病了会硬撑,并且不会挂号的?   想不明白,   脑壳疼。   之后手机又来了两条信息,都是垃圾短信,徐听眠没再回复她。   车子不出四十分钟到达了西邻,天空下起点点毛毛细雨,纪柠付过钱,看着头顶像针般徐徐落下的雨丝,   用呢子大衣裹了裹脖子。   没带伞……   好烦好烦!   对面庆夏大酒店的阔气门牌正在黑夜中闪亮,纪柠顶着细雨,却没有走正大门。   而是朝着大厦一侧、一个连霓虹灯都没有的小门过去。   小侧门对面,是与高楼耸立的庆夏大酒店截然相反的街角巷子,长长一条,铺着最古老的四方块青石板,   两边,全都是各种廉价的商务KTV场子。   有穿着长款大衣的女子,陆陆续续来到巷子,如果你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   那些身材高挑长相相对靓丽的,基本上都进了庆夏大厦的侧门。   而满口“你妈逼”、抄着酒瓶子的女孩,大都往小KTV溜去。   纪柠站在门口,拿出手机,这时徐听眠已经再次给她发来了信息,纪柠却没看,而是直接调出赵文文的微信,   【我到了。】   绵绵细雨,浸染了柏油马路,灯红酒绿倒映在那些泛着五彩油光圈的浅水洼表面,弥漫起浓重的冰冷。   陌生的城市,实在是太冷了。   有个小姐姐似乎不注意,一脚踩进了裂开石板见堵塞的泥巴里。小姐姐操着侬语骂骂咧咧,纪柠完全听不懂那个方言,但是看着小姐姐陷入泥潭中,好像很生气。   陷入泥潭,为什么会这么懊恼呢?   纪柠小时候挺喜欢玩泥巴的,总是在深烂的湖泊泥潭中抓小蝌蚪,会有野生小王八从那些下过雨后芦苇荡中清澈的小河边缘欢乐地扑棱来扑棱去。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已经烂成一滩泥,连血液里流动着的红细胞都散发着迂腐的气息。就跟很多年前还在读大学时,曾经有个学弟带着他的女朋友来C市投奔她玩。学弟离开C市那天下午,在机场,曾背着他女朋友,   对她说,   “学姐,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模样?”   “那种地方,那种泥潭,为什么你要纵容自己沉浸在之中,无尽沉陷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啊……   纪柠将下巴藏在衣服领子里,毛呢领子的毛毛上粘着很多小水珠,湿漉漉让她骨子都在痛。踩泥潭的小姐姐已经抽出身,钻进了KTV的小门。   其实泥潭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在里面躺平了,当一只欢乐的王八不也很好?小王八也挺不错的,你看它们至少在泥潭里扑棱的那么欢快呢!   至少它们是快乐的!   手机在布兜里嗡嗡嗡震动。   纪柠低头去掏手机,然而拇指还没解锁,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   “四季——”   纪柠抬头,咧开嘴,刚想要笑。   在看到赵文文、和她身后那些掀开了她恐惧回忆的油面啤酒肚男们的那一刻。   纪柠的瞳孔,猛地骤缩——   !!!   庆夏的场子商务经理点了根烟,将压在脸色惨白的赵文文肩膀上的肥手松开,   熟练点了根烟。   “小四季啊,”   “这边可是等了你一晚上……!”   *   周晓鹏从食堂出来,去学校北门拿了个快递。   晚上他没事,毕竟导师们都滚去评职称了,作为博士,能偷闲那可不得赶紧回宿舍开黑一把。   S大北门对面就是S医科大,对于S大学生来说这种地理安排实在是太方便,校医院干不了的事情,坐个小白到北门,出去过个马路就可以去S市数一数二的三甲医院挂个号。   周晓鹏拿着包裹,边拆边走到与正北大门相通的那条马路,拐弯那一瞬间,   他突然在学校北大门的门口,   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徐教授?”   周晓鹏一时语塞。   妈耶?徐教授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作为职称评审的首席评委,蹲在学校评审会议室里嘛???   周晓鹏脸上冒了一堆问号,与此同时,被他喊了一声的男人,也微微侧脸,   并看向了他。   徐听眠一只手抄在黑色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敞着大衣纽扣,能看得到外衣里面工工整整的西装和打着温莎结的深蓝色领带。   一看就是从评审会直接出来的。   见到周晓鹏,徐听眠还是停了一下脚步,跟他冷冷淡淡点了一下头。周晓鹏打了个哆嗦,虽说这人是纪柠的前男友,并且按道理还比他小一岁,   但撞上了,跟他进行近距离对视。   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周晓鹏打完招呼,就想把自己当空气,等大佬离开后,自己再磨磨唧唧回宿舍。但就当他转身那一刻,   目光掠过徐听眠垂在大衣外面的那只手。   忽然就发现——   徐听眠提着一大塑料袋的药盒子。   塑料袋上清晰印着绿油油的“S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几个大字,   看样子,是刚拿的。   周晓鹏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徐大佬这是生病了吗?看起来还挺活蹦乱跳的啊!   他出于尊重外加一点点好奇心,没有直接当空气离去,   而是走上前,关切地问了声,   “徐老师,您这是……感冒了?”   徐听眠似乎有些不太耐烦,但跟他说话的语气依旧很沉稳,大概这就是人本身的教养,对着再大的情敌也要面带微笑。   “没有,不是我。”徐听眠边走边回答道,   “是纪柠,肚子疼。”   徐听眠提起塑料袋,里面几乎囊括了医院里所有能开出来的治胃病肠道疾病的药物。   艹!这个男人他太有钱了!   周晓鹏掉下巴地望着那一塑料袋的药,妈呀,这些药加起来,至少得好几千吧!胃病是大学生们最常见的疾病,每次去开药,就算有学校的报销特么拿药交钱的时候也会觉得比其它常见病症的要贵好多好多!   “老师啊……”周晓鹏使劲儿地抽了抽嘴角,爪子指着那塑料袋里的药盒子,   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徐听眠面对情敌的戾气缓冲了不少,“嗯?”了一声,示意他直说。   周晓鹏舔了舔嘴唇,颤颤巍巍伸出手,在袋子最外面那几个盒子旁,   指了指其中两个药盒。   “我儿……啊不对!纪柠胃病这个我知道!”   徐听眠掀了掀眼皮,虽然目光能把人给冻透,但是还是让眼前的“情敌”继续说下去。   周晓鹏打了个哆嗦,   “她以前上大学那会儿,每隔一两个月就会请假,说肠胃不舒服。”   “第一次大概是在13年,我们去四面山前,纪柠她突然肚子疼,请了好几天假。然后当时假条还是我帮她去找辅导员批的。我给她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从校医院拖着身子回宿舍。”   “她手里拿着的药,就是这两种。”   徐听眠立马将那两盒药翻了出来。   一盒是奥美拉唑,   另一盒则是乳酸菌素片。   “乳酸菌素片?”徐教授一皱眉,“奥美拉唑倒能理解,胃痛大都要开这个……乳酸菌素片不是缓解胀气的么?”   “乳酸菌素片她以前经常吃。”周晓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点着头很确定地说,   “对,就是这个乳酸菌素片,大学那会儿上课都能看到纪柠时不时掰开一片塞嘴里。”   “前几天我和她一起去拿快递,也还看到她网购了好几盒这个片片。”   徐听眠瞬间愣了一下。   这是……   把药当糖片吃了?   徐教授眉头紧锁,完全忘记了本该要去做什么事。   冷风飕飕的吹,大学城这边还没开始下雨。   周晓鹏将脖子往围巾里塞了塞,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又想到一件事。   “哦!我觉得,你要真的给纪柠送药,应该再去买一种东西!”   “什么?”   “就是……”周晓鹏调出手机百度,搜索了一下,转到徐听眠面前,   “这个叫做……‘氯/化/钾缓释片’!”   徐听眠瞬间瞳孔放大。   周晓鹏指着这页面上的药,滔滔解释道,   “每次纪柠去校医院,除了奥美拉唑和乳酸菌素片,还会开两盒氯/化/钾缓释片的……”   徐听眠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抓了一把。   氯/化/钾缓释片……   那是什么!   这种药,或许常人不太听说,   但徐听眠却是相当熟悉——   他本科时,同一间宿舍的舍友,是个嗜酒人,每天离了酒不能入睡。导致经常会把自己喝大了,喝到直接去马桶上抱着盖子哗啦哗啦吐。   有好几次,因为吐的太过,直接吐成了电解质紊乱。   人体电解质紊乱可是相当吓人,有人就因为酒后暴吐电解质紊乱引发的心脏急速跳动,被救护车一道拉进了医院,差点儿没命。徐听眠的舍友似乎很了解这件事,本身大家又都是学生物的,   就在宿舍里备好了能缓解电解质紊乱的药——氯/化/钾缓释片。   徐听眠给他的倒霉舍友拿过好多次缓释片,   所以不可能不知道这玩意儿主治什么病症的!   可是……纪柠为什么会要这种药???   徐听眠眯起双眼,再次指着面前手机上的画面,用鲜少见的语气,很凝重地问道,   “你确定,是这个氯/化/钾缓释片?”   周晓鹏冒着冷汗,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引发徐大教授如此加重语气地跟他对峙。妈呀!太恐怖了!他又没吃过这个药……   不过他还是、很艰难、很确信地点了点脑袋。   “我确定。”   “因为真的见过好几次、甚至不是有病请假的时候——都撞到过纪柠活蹦乱跳地去校医院开这个氯/化/钾缓释片……” 第21章   赵文文身后站的那个长相还算可以的男人, 纪柠记得。   前不久有一次周六的下班,两个人在路边嗦米粉,   赵文文正吃的开心,   对面马路突然滑过来一辆SUV。   车窗落下,驾驶座上露出一个男人的脸。他脸色不太愉悦,拿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赵文文的手机嗡嗡响起。   纪柠看到赵文文低头翻完短信那一瞬间, 嗦粉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她抬起头来,往马路边那辆SUV望去,   脸上忽然就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这种笑容, 纪柠只在学校的谈恋爱小情侣的脸上看见过,酸臭味。   纪柠顺着赵文文冒心心的方向望去——   看到的坐在SUV上的男子,   应该就是赵文文口中、夜场认识的IT男。   此时此刻, 这个IT男正站在赵文文身后。   赵文文穿着一条抹胸超短连衣裙, 纯黑色,露出白细的肩膀和大腿。   纪柠瞳孔一震,她似乎在赵文文被掩藏在一堆人身体后方的胳膊中,   隐约看到像是被绳子勒过的红痕!   冲动是傻缺才会做的事情, 纪柠大概有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目光迅速转动,果然在那IT男手里,发现赵文文的手机!   “这是……怎么啦?”纪柠装傻。   胖胖商务经理对着那IT男以及他身后的几名西装革履的人谄媚笑,   “我说用文文的手机发短信, 管用吧!”   “这不,四季小姐说来就来!”   “几位爷开心就好!”   赵文文崩溃地看着纪柠。   纪柠今晚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昨天大半夜突然收到了赵文文发来的短信,说之前给纪柠献花的那个男人来纠缠她, 希望让她帮忙联系联系纪柠。   虽然这种打着朋友的名义来“要挟”人的事情,纪柠从来都是嫌麻烦,并且一旦有朋友这么干,她绝对会拉黑删好友一条龙,老死不相往来。   但,   昨天白天,徐听眠因为纪柠上课听讲走神,又把她给劈里啪啦克了一顿。   说的还很难听。   仿佛两个月前那句“我还是喜欢你”都是做梦的!   纪柠真的真的很在乎那句“我还是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乎,   就是莫名会拉出来想想。   特别是徐听眠对她很不好的时候。   人有时候啊,就是贱。   昨天那顿训,纪柠差点儿哭了,普普通通的训斥,“我还是喜欢你”可以起到欺骗自己的疗效,   但如果训的实在是太难听了,甚至都有些揭伤疤了,   那曾经的温柔,便会转化成最锋利的刀刃。   杀人诛心。   纪柠心脏疼,吃多少东西都没办法解决。到了吃东西吃很多很多高热量油炸食品还有奶油都无法缓解心情的时候,纪柠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   想去弄死什么东西。   所以纪柠突然就想要去庆夏,赵文文应该不太可能是存心要拉她下水,若万一她有这份心思,   那就连着这个“朋友”一起,弄死。   现在看来,赵文文真的是被胁/迫了。胁/迫她的还是那个IT男,纪柠突然有点点想笑,都告诉赵文文这个地方认识的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呢?   IT男很满意地摸了把赵文文的脸,赵文文在他掌心打哆嗦,纪柠眯了眯眼,又看清楚了文文的嘴角也有伤。   新旧不一,根本不是今晚打出来的。   “小四季啊,”IT男瞅着纪柠,一开口就跟油桶倾倒般,腻人,“你可真难约!”   “科研狗,每天忙到死嘤嘤嘤。”恶心人的技术纪柠不比他们差,她谄媚一笑,瞬间衣服衬托出来的高冷气质全无。   旁边人被她从冷淡切换成嬉皮笑脸给震了一下,表情一个个都有些古怪。   好像在庆夏,这个弹钢琴的四季小姐,向来是“清新飘仙”的代名词。   纪柠眨了眨眼,“QAQ,所以大哥把我叫来,是想要……?”   IT男指了指酒店内部,   “你拒绝了好几次的,那我兄弟。”   “现在就在里面。”   拒绝好几次?   纪柠当然不会忘,十月初某个周六,她刚弹完三首曲子,肩膀猛地被一只手抓住。   一个染着红色头发、浑身穿着摇滚金属片的男子,叼着根烟,很沉醉地看着她。   纪柠很冷淡地问他什么事。   红头发男人笑了一下,吸了口烟,说道,   “你好漂亮。”   “跟了我吧。”   这种地方说喜欢,那不都是笑话?纪柠乐呵呵打着圆场把那红头发给推开,以开玩笑方式告诉他,   “大哥您能别胡说八道,成么?”   红头发第一次是笑笑走了。   可是后面,   连续接近一个月,每每纪柠去弹琴,红头发绝对就会到场,并且进不进包厢消费,就搬把椅子来,坐在纪柠弹钢琴的休息区旁。   有人起哄有人嘲讽,大都是指着纪柠说,人家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不从?   红头发表白的话都快说破嘴皮,微信现金支付宝一个个往纪柠怀里塞。纪柠见他真的来真的,便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说的明明白白,   “陈先生,我对你没感觉,你别浪费这些钱和经历了!”   话说的越绝,却会越引发男人的征服心。   因为这个恼人的事情,纪柠上个周就没再去弹钢琴。她亲自联系了商务经理,让他帮忙处理一下。   商务经理在电话里,明明说的很好,   “四季啊,那肯定的,这种难缠的客人,我们当然会帮你处理的!”   “毕竟你也不算是我们场子里的小妹,合同上也明明白白写着,不会让你的人身受到任何伤害。”   不是场子的人,到今天,纪柠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眼下,经理的态度明显是跟电话里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们居然联起手来,要挟了赵文文,来威胁她?   难道就不怕她一口气直接不来了么?   收了钱的经理,挥挥手让人去把纪柠的手机给收了。   纪柠交了手机,跟着这群人就往里走。   赵文文和她一起,肩并肩,但赵文文的手似乎被人给绑了,挣脱不开。   “四季……”赵文文的声音里带有哭腔,“对不起对不起。”   纪柠无所谓一笑,耸了耸肩,   “让你不要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   IT男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纪柠完全不避着他说悄悄话。   带着的几个用来镇压的兄弟,想着要是这小妞逃跑或者挣扎,就可以甩开膀子去干死她!   可纪柠的反应,却让他几个兄弟们直接上的快感瞬间崩塌。   IT男让商务经理给他拿过来纪柠的手机,再三确认了通话没有与110接触过,手机也没开设任何定位。他纳闷,一般的小姑娘撞上这种一看就要遭大殃的事情,哪个不是会吓哭了?就连赵文文被他逼迫时,都是哭的不能自主、跪地求饶。   反观这个弹钢琴丫头片子的淡定……   赵文文先被那IT男扔进了一间屋子里,纪柠看了眼门牌号码,随后自己也被推入另一间包房。   “陈公子,您要的那个弹钢琴小妹。”   商务经理点头哈腰,肥手抓着纪柠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里面推去。   纪柠被他推着往前走,一进屋,就是很迷人的香气,灯光闪烁,穿着金属片挂环不伦不类衣服的红头发男子躺在沙发中,   一只脚踹在茶几上。   面前摆满了一大箱浸泡在冰块里的洋酒。   红头发男子挥挥手,示意经理可以滚蛋了。   经理拍了巴掌纪柠的胳膊,让她顺着点儿。   不是场子的人,自然不需要顾忌安危,再者,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陈公子叼着烟,看着纪柠。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俩个人。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不是正常的檀香,这些香粉里混杂了能让人兴奋的东西,纪柠以前在C市某个夜总会弹钢琴时,偶然听他们那儿的主管说起来的。   陈公子似乎有些兴奋,纪柠站在原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吓。   像只没什么魂的兔子。   “四季小姐既然来了,就是打算同意我的追求咯?”   “你们把我的朋友给绑架了,我没办法只能来。”纪柠手一摊,回答道。   陈公子笑了一下,从那冰箱里抽出一桶洋酒,哗啦哗啦倒了满满一杯,   “四季小姐会喝酒吗?”   纪柠摇摇头,“不会。”   “而且一杯醉。”   “哇5!”陈公子惊呆了,“不会喝酒还敢独闯夜总会救朋友,四季小姐可以呀!”   纪柠谦虚一笑,“过赞过赞!”   陈公子看傻子似的看着纪柠,   碰到过绝的,没碰到过这种傻子的。   只不过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   “那就这么说了。”   陈公子把酒推到纪柠面前,   “我不管你懂不懂这边的规矩,反正你人既然来了,也别说什么小女生涉世未深不懂社会的脏乱误入歧途。四季你应该也不是十五六岁了,大学里没学过女孩子要自保?来了,就证明你不想自保。我陈宇年陈三公子看上的人,没有追不到手的。现在这个场子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挣扎,我不介意用强。”   “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那这样,我们来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纪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怕,歪着脑袋,朝他憨憨一笑。   陈公子噎了一下,顿了顿嗓子,不明白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小白花,   “喝酒。”   “能喝过我,在我醉之前,不醉倒还清醒。”   陈公子手一指包厢的大门,   “这扇门,你就可以自由出入!”   纪柠二话不说,将杯子爽快揽入自己的面前,   举起那杯血红色的烈酒,咕咚一股脑倒入嘴中。   辛辣顿时在舌尖绽放。   “陈公子,请!”   纪柠喝完,将玻璃杯倒扣在桌面,给陈公子做了个“该你了”的示意。   陈宇年神色复杂地望着纪柠那一张纯嫩的不能再嫩的脸。   *   徐听眠独自一人来到海韵公寓的楼下。   拿出手机,最后一条发出去的信息,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有回复。虽然周晓鹏跟他说,纪柠肚子疼早就是老毛病了,   可他还是有些心慌。   徐教授想了半天,再次找出纪柠的号,给她发了条短信,   【好了点吗?】   【买了点药。】   【在你楼下。】   信息发完了,徐听眠坐在海韵公寓旁边绿化带前的公共休闲椅上,冷风吹着,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他没带伞,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徐听眠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还把放在椅子上的药袋子给往风衣里一塞。   海韵公寓的保安举着伞,出门便看到了一个男人坐在连绵细雨中。   保安就是那天赶喝的烂醉的徐大教授的保安,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保安皱了皱眉,举着伞走到绿化带旁。   男子正拿起塑料袋里的药,用手机拍照,屏幕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雨,晕染开上面的文字。   “哎,小伙子!”保安把伞分他一半。   徐听眠抬头,连声感谢。   徐教授的脖子上还挂着S大评审红色牌子,反光蓝绳亮晶晶的,保安一见这人居然是S大的老师,瞬间肃然起敬。   他用警棍指了指海韵公寓的大厅,   “要不你进去坐着等人吧。”   “淋雨淋感冒了可不好。”   徐听眠一愣,“我进去,合适吗?”   安保笑了一下,   “你只要不上楼,就没事。”   “其实一般人我都放,因为电梯是要刷卡才能上楼的。上次是看你喝的烂醉,才赶你走的。”   徐大教授:“……”   海韵公寓一楼的大厅里开着空调,暖气在空气中焦灼着烧,果然一过秦岭淮河,没了地暖真的很糟心。   徐听眠将有些打湿的风衣脱下,抱在胳膊间,往休息区的圆椅里一坐。   大厅里没什么人,有租公寓的学生下楼来拿外卖,有前台的小姐姐在吃粉皮,   也有保洁阿姨在拖地。   徐听眠低头,继续将拍了照的药盒给纪柠发送了过去。   嗖——   对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哎!小伙子!”   保洁阿姨一下子喊住徐听眠,   拖把一横,让他抬腿!   “脚脚脚!”   徐听眠连忙抬起腿来,让阿姨拖干净自己下面的地板砖。   阿姨哼哧哼哧地拖,终于解决干净他这边的椅子,随即往对面空着的椅子拖。   徐听眠放下腿,继续等纪柠的信息。   突然间,就听见保洁阿姨,弯着腰,大喊了一声——   “啊!这里怎么有张房卡?”   说着,她从桌子下方的死角里,抠出一张淡蓝色的卡片。   徐听眠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没当回事儿,估计是哪个租客落下的。这种东西用公寓前台的系统一查,就知道是谁丢的。   前台小姐姐听到后,断了吃粉皮的筷子,很淡定地让阿姨把卡片拿来,   “我来查一下吧,免得租户发现房卡不见了,着急。”   保洁阿姨拖着拖把,将卡片递给了前台小姐姐。   纪柠依旧没回信息,徐听眠微微皱眉,   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忧。   旁边柜台一阵劈里啪啦的敲键盘声音,前台小姐姐很快便查出来了是谁丢的房卡,她用鼠标一点击,电脑上立马出来了丢卡片租户人的信息。   “啊,是2025房间的住户。叫……纪柠?”   正在看手机的徐大教授猛地抬起了头。   *   陈公子的酒量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算是数一数二,   基本上千杯不醉。   纪柠八杯洋酒下肚,已经有些脸红,她感觉到有些热,便把外面的呢子大衣给脱了,两根袖子系在腰间。   露出被酒精染成绯红色的脖颈和肩膀。   陈公子饶有趣味看着纪柠系在腰间的大衣,吐了口酒气,   “四季小姐这穿衣服的方式,挺别致。”   纪柠呵呵一笑,   “哪里哪里,喜欢而已。”   陈公子眯了眯眼。   这丫头,脸都红成这样了,还不醉?   纪柠把刚喝完酒的杯子往前一推,眼睛有些拉红丝,   突然就站起身,往沙发上放着的小红书包走去。   “四季小姐这是要干嘛——”   “上个厕所。”纪柠从书包最底端摸出来一个碗大的化妆包,对着陈公子摇了摇,   “陈先生不会连厕所都不让我上吧?”   陈宇年笑了一下,   “要是去吐酒,可就不算数咯!”   纪柠拍了拍胸,   “谁吐谁小狗!”   “你吐了,能闻出来。”陈公子很有把握。   纪柠提着小包就进了包厢内的卫生间。   咔嚓锁了门。   要是去吐酒,第一声音会很大,第二时间会很长,陈公子伸长了双腿架在酒瓶东倒西歪的茶几上,耐心等待他的待宰羊羔玩什么把戏。   三分钟,厕所里传来哗啦哗啦流水声。   吱呀——   随着流水声停止,门被推开。   纪柠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到了包厢内,走到沙发边,顺手将那化妆包放回到小红书包里。   陈公子对她招招手。   纪柠笑嘻嘻过去了,知道他要闻闻有没有吐酒的味道。两人之间挨得不近,纪柠故意拉开一段距离,   只是把头伸过去,对着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吹了口气。   陈公子伸手捏着纪柠的下巴,左右瞧了一圈,   “嗯,是没去吐酒。”   “怎么?陈先生还有鉴别吐不吐酒的妙招?”   “吐酒的人,眼睛会充/血,脸会大。”   “并且嗓子会沙哑。”   “哦~”纪柠笑了起来,转回到茶几对面,继续坐下,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陈公子起身,给她继续倒满酒,   “你要是跟了我,什么见识都能涨。”   纪柠端过杯子来,对着陈宇年一举,   “那得看您能不能让我喝趴下。”   *   前台小姐姐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说——   “2025房间的住户手机打不通!”   徐听眠撑着胳膊在前台,眉头紧锁,那张什么都没标记的淡蓝色房卡静静的躺在桌面,半天也没人过来认领。   一侧另一个前台吸溜着面条,对同事说道,   “肯定是出去啦,要是在房间里,房卡又怎么会在楼下?”   “哎呀别急,等会儿2025回来后,发现房卡没了,绝对会来前台补办的!”   小姐姐一点头,“嗯对!”   她转过身来,问徐听眠跟2025住户是什么关系呀?   面对帅哥,女生们向来八卦。   徐听眠没回答,继续拨打纪柠的手机,   却依旧是无人接听。   肚子疼……不好好呆在公寓里,究竟去哪儿了?!   “抱歉!”徐教授突然抬起头来,很是焦急地对着前台,有些恳求地开口,   “请问你们这里……能不能查一下今天下午6点往后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前台小姐姐有些懵逼,“为什么要看监控录像啊?”   徐听眠皱着眉头,手指在雪白的台面上焦虑地敲着,   “2025的住户,是我学生。本来今天晚上应该去办公室学习的,但晚上七点十分,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自己肚子疼,要请假休息。”   说着,为了防止前台不信,徐听眠还特地截屏了纪柠给自己发的信息,   以及纪柠的照片。   小姐姐先是将信将疑,但在看到纪柠的照片,跟前台系统上录入的身份证照片一对比,确认的确是一个人后,   将手机还给徐听眠。   “所以先生是想要……?”   徐听眠拿回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现在她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已经接近两个小时没回复了,我怀疑她是不是肚子疼到去了医院,但联系不上,”   “就担心她会不会在去医院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前台小姐姐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点头,抓起旁边的座机就给楼顶办理业务处打电话,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我立马给公寓总管打电话,争取帮您要到调监控的权力!”   徐听眠谢过她,   “那麻烦了。”   调监控不难,前台跟总务处说明白情况后,总务处很快便同意,让徐听眠带着身份证上24楼去看监控。   前台小姐姐给徐听眠刷了上电梯的卡,告诉他坐到23楼,然后再爬一层便是总务处。徐听眠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声音虽焦急,但也遮掩不住那浑厚的磁性。   “不、不用谢!”小姐姐的脸瞬间涨红。   电梯一下跃上23楼,徐听眠几步迈向顶层。总务处的门是开着的,他轻轻敲了敲门板。   年长的总务阿姨问他就是楼下要调监控的人?   “嗯。”   总务阿姨先让他出示了跟纪柠之间的身份证明,徐听眠将他S大副教授的身份卡和身份证都给摆了出来,并且在S大学生网上调出纪柠的学生身份。   “调哪一段的监控?”   徐听眠指了一下屏幕里密密麻麻监控时间段,   “6点往后。”   “区域。”“大厅……嗯,公寓对面那条通向麦当劳的马路,也都要!”   总务劈里啪啦一顿操作,监控瞬间投影在屏幕上,她站起身,让徐听眠坐下,   “可以快进,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看吧!”   徐听眠谢过她。   监控一旦有了快进,画面便能唰唰地往后拉,还不会缺少哪一帧。徐听眠坐在电脑前,比任何一次用电脑都要认真,   盯着黑白界面,仔仔细细、一帧不落地翻看。   头顶钟表的时间在流逝,叩在桌面上的手机依旧没有进来任何消息,期间学院里给他打了个电话,徐听眠接听,听见院长很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离开评审会?   “抱歉院长,有很重要的事情!”徐听眠目不转睛地拖着监控底下的进度条。   电话那端的院长听见徐听眠的语气异常坚决,便不再多说,叹了口气,   “好的,那祝你顺利!”   一点儿都不顺利!   徐听眠的内心开始烦躁,他早就知道纪柠会撒谎,但没想到她连身体不舒服都会隐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去医院还不跟他打个招呼?   画面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听眠瞳孔一震,瞬间按下暂停的键!   他放慢速度,一帧一帧将画面往后拉——   是纪柠!   小姑娘从电梯一出来,就是活蹦乱跳的,丝毫没有肚子疼的迹象。她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似乎在用手机软件打车。   过了不到十分钟,纪柠从座椅上站起身,背着书包两三步便出了大门。   房卡就是在她离开时,不慎掉落的。   徐听眠越看越古怪,纪柠的模样不太像是肚子疼,身着打扮也像是要出门会朋友。他把画面转入楼外街道的监控,想去看看她究竟上了哪辆车。   外面的监控就没有那么清晰了,徐听眠看到纪柠走到一辆白色的车旁,拉开后门,   一溜烟钻了进去。   监控应该是安在马路一侧,所以拍到的基本上都是那辆车的侧身。有几个镜头转向了车屁股,   但是却看不清车牌号!   徐听眠按下暂停键,努力想要放大那车牌号,   甚至还截了屏,发送给他认识的程序员朋友。   徐听眠:【辛呈,能还原清楚这个车的车牌号吗?】   身为徐听眠大学时为数不多好友之一,辛呈从远在太平洋对面的电脑前冒出脑袋,看了徐听眠给他发过去的图片。   辛呈:【我处理一下,有些模糊。】   徐听眠:【麻烦了!】   等待总是很漫长,伴随着焦灼,徐听眠油看了几个画面,在手机上来回翻纪柠的微信。   终于,辛呈那边来了回复。   辛呈:【抱歉徐哥。】   【真的……还原不出来!这照片太模糊啦,我真的尽力了……】   徐听眠仰身倒在椅子中,正在隔壁沙发上看水电记录表的总务阿姨抬头问他,   “小伙子,弄完啦?”   徐听眠又问了几句,还有没有更清楚的监控?   总务阿姨想了一下,摇摇头,   “要不你去派出所问问?不过这一带就我们海韵公寓一个摄像头,派出所也用这个,估计画面也差不多。”   徐听眠捂住了脸。   半晌,他终于站起身,说了声“谢谢”,   就往门外走。   下电梯的功夫,在没信号的电梯厢里,徐听眠将能联系到的派出所公安的熟人电话号码都给拉了出来,一条条贴在备忘录里。   电梯一开门,他迅速走出,信号恢复那一瞬间,他直接靠在电梯旁的墙壁上,   按照备忘录上的电话号码,一个个拨。   “我是徐听眠!”   “对!找人!我学生!”   “下午六点左右,从海韵公寓这边坐车走的,已经两个多小时联系不上——白色车!看形状是个雪佛兰!”   “学生名字叫纪柠,女孩,27岁……”   “能不能,找快点儿……她好像身体不舒服。”   “算我、求求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晚上9:05:57更新,这个点可以蹭上最新更新hhh 第22章   纪柠盯着对面摇摇欲坠的陈公子。   陈公子一只手握着酒杯, 食指伸长,攥着杯壁那四根手指抖的跟帕金森综合征似的。   “你……嗝!”   红色的脑袋突然就砸了下去。   陈宇年、S市北富二代圈子里,最能喝的“神话”,   就这么趴在了酒桌上。   纪柠把手中的杯子往前一推,脸潮/红,呼吸异常急促。   她虽然没倒, 但也已经好不到哪儿去了。   纪柠站起身, 将缠在腰间往下掉到大腿/根的外衣往上系了系,纵使屋内有多么燥、身体有多么热, 她就是不脱。   起身去小红书包翻出化妆包, 拎着又去了趟洗手间。依旧是三分钟,出来时,纪柠的脸色还是很红。   陈公子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纪柠扶着墙, 把自己的包抱在怀里,然后越过满地的酒瓶和冰块,来到陈公子面前,   翻了翻陈公子的衣服领子下端, 果然,这些人出来混,身上绝对会别着隐形窃听器。   估计现在这间包厢外面,都是陈家的属下。   纪柠没去动那个窃听器,而是又把陈公子翻了个个儿, 呼哧呼哧在他裤子旁边乱扒棱着。   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她的手机。   本着电影里反派都死于话多的原则,纪柠一句“拜拜”都没留,拿到手机后, 就直接往门外走,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头因为酒精作用,疼到炸裂。   包厢的门被推开,外面站着几个一看就不是场子里的西装男。   纪柠眯了眯眼,用手指着自己的耳朵,示意这些人耳朵上的监听器,   “你们少爷说的、话,你们会遵守吗?”   西装男子们先是控制了纪柠的行动,又是夺门而入。   为首的秃头两步上前,在酒台上摇晃了半天陈公子,   “少爷少爷!”   陈公子醉的根本没意识了。   纪柠依旧用一只手捂着耳朵。   像陈家这种有权有势力的家族,最注重诚信,训练的手下也必须诚信。既然陈少爷确实说过如果纪柠能把他喝趴下,就放纪柠走,   那绝对得遵守!   不关乎权力的问题,做人最基本的诚信。   秃头对着纪柠挥挥手,其实小姑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公子要是真的想要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如果不守诚信,败了女孩的好感,更是得不偿失。   纪柠扶着墙,出了KTV的侧门。   外面还在下小雨,她找了个角落蹲下,大衣没穿,用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脑子。   陈公子还能算是个君子,但纪柠自己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多么好的人,   况且本来她过来,就是被徐听眠气的心情不好,   想来弄死人的!   过了不到五分钟,赵文文也从侧门中出来,纪柠蹲在地上醒酒,没开手机,赵文文发了好几遍的短信,都没人回。   纪柠鼻子不舒服,吸溜吸溜好几下,声音在草丛里嗦嗦嗦的,赵文文顺着声音找了过去,一眼就看见纪柠抱着胃蹲在雨中。   “陈公子还挺君子的。”赵文文跟她一起,摸了根烟抽在嘴中,让自己清醒清醒。   烟圈吐出,   “没耍无赖硬要把你囚在那里。”   “囚了那我也只能认命了。”纪柠呆滞着双眼,好半天,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拿出手机。   打开,   拨了“110”。   “你好,请问是警察局吗?”   “我想要举报——庆夏大酒店负二楼KTV,存在大量嫖/娼行为,对!整个KTV都是!”   每年各地市都有扫/黄月份,一到了扫/黄时间段,警察局出动,就会有人通风报信,S市各大场合,就都提前着手进行色/情交易的暂停。   当地警察局抓不着,就表彰这个城市作风好没有任何黄/色行为。   但今年S市刚上任新的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快到年底了,警察局正愁着没业绩冲。   纪柠合了手机,想要站起身,腿却一个趔趄,整个人“噗通”下子摔进了雨泥里。   浑身湿漉漉的,冷风在领子口飕飕。   赵文文酒量比纪柠好,但此时此刻也是有些傻了眼,后知后觉才去扶着纪柠起来。纪柠抹了把脸上的泥巴,突然就捂着肚子笑哈哈,   “你是要等我凉透了,才来扶我啊!”   “我们现在去哪儿?”赵文文搀着纪柠,放在墙角落里,让她靠好了。   纪柠眯了眯眼,又把眼睛往上一翻,   “我明天……还要去见那个老王八蛋。”   老王八蛋???   赵文文没听懂,不知道纪柠指的是谁。   纪柠拿起手机,往墙上就要砸,   “就是这里面住着的老王八蛋!妈了个鸡儿!克我克我草草草!为什么要那么针对我鸭……老王八蛋!王八王八王八……”   赵文文要命地在纪柠真摔了手机那一刻前,拦住了她的虎狼动作。   “好好好,王八蛋就王八蛋。可王八蛋也得想想接下来去哪儿啊,你总不能蹲在这儿一晚上,等着警察来把场子端了,再发现到你,顺便把你也给当成夜/场在逃小黄女抓回局子里?”   赵文文是真的被那IT男威胁了,在纪柠出现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差不多要完蛋了。   横竖纪柠来不来,她都得玩完。   真的是……不要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   纪柠来了,赵文文心里愧疚到要死,她真的不想拉好朋友下水啊……   可纪柠却在她被推入包厢前,用很小的声音,对她说了四个字,   “喝趴下他!”   赵文文认识纪柠8年,认为纪柠一直是个做事很古怪、却能在绝望中奇迹般抓住救命稻草的神人。   于是她便拼了命,按照纪柠的话去坐了。   小神人办完大事,此时此刻似乎又犯了混,看样子纪柠的酒量到底是不行,酒精上头,就算报了警把人场子都给直接端了,   还是逃不掉醉酒后,整个人傻呵呵的!   “回学校……”   纪柠摆了摆手,扶着墙要起来。   “行行行!我送你回学校!”赵文文愁着脸,纪柠住哪儿啊哪间宿舍?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纪柠是S大的研究生。   就在这时,对面马路上响起了吱溜吱溜刺耳的警车鸣笛声,昏黄的灯光下,红蓝色很扎眼地闪烁。   陈宇年不会有事,纪柠知道怎么让他有事,可陈宇年毕竟遵守了他的承诺,纪柠不喜欢他,但也不想弄死他了。   跟他做交易、拿钱要卖她的,   是这个场子!   就跟很多年前很多年前那些人把她围困在教室角落,用热水泼她往她身上扔着果皮纸屑,笑哈哈“肥子丑女猪啊!”,   其实并不是全部的人都在笑。   但是没在笑的人,在无视,在捧着水杯、和其他同学们说着别的事情。   仿佛那霸凌的地方,跟他们所在的世界,   根本就不是一个时空。   那些冷漠的脸!   警察们很快围剿了整个庆夏地下二楼。   “你不怕陈公子事后来找算你?”赵文文听着那警车鸣笛声,浑身吓得打哆嗦。   纪柠往前走,身后是无边无尽的夜幕,夜幕下的警车包围了高楼,警察们一个个冲进正在进行不好交易的地下负二楼,很快便有很多衣衫不整的人被逮了出来。   女孩粘着泥巴的头发,在连绵的细雨中,被冷冽的风疯狂吹起。   走出这片区域,纪柠还是走不动了,刚刚那背对警报鸣笛啸天的潇洒身影仿佛只是她被什么鬼穿了魂。纪柠一屁股坐在了路边,赵文文还没等到纪柠的回答,陪着她一并坐了下去。   小雨淅淅沥沥,两个穿着单薄裙子的女孩像是傻子般歪在路基上。   “他不会。”纪柠的反射弧终于跑到效应器,把赵文文好几分钟前问的问题给回答了,   “我没给他叫个小妞去脱了衣服伺候他,只是让他一个人在包厢里睡觉,没有任何勾当行为,警察自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陈先生又不是傻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赵文文恍然大悟,看到纪柠系在腰间的大衣,还有书包啊之类的,过了片刻,又悄悄问,   “你没什么东西落在他们那边吧?”   纪柠摇摇头,   “我一个外人,名字他们都不知道。”   衣服不脱,为了防止真喝到不省人事,忘记带走。   纪柠反过头来,问赵文文这边好不好清理,   “那个IT男,肯定有你真实信息……”   “我无所谓。”赵文文耸耸肩,肩膀上的伤痕还很显眼,“警察来问,我就如实回答,我和他又不是嫖/娼,我就说我们正常男女朋友关系!”   “我还能告他个家/暴!”   “垃圾堆里捡男朋友……可真惨!”纪柠趴在膝盖上,指着对面呆愣的路灯,大喊着,   “为什么垃圾堆里……就是盛产男人么……”   “还想把我给喝趴下,跟我们这种人喝酒,那不就是找死么哈哈哈哈哈!”   “……”   雨开始下大,赵文文认为两人在这么蹲马路下去,迟早要被冻成风干鸡。她拿出手机,问纪柠打车具体到S大的哪个门。   “别坐在这儿了,快起来!我给你打个车,你坐回学校……”   “纪柠?”   突然间,   对面传来一声呼唤。   赵文文抬起头,瞬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举着一把黑伞,   出现在她们面前。   *   庆夏大厦对面的写字楼下,还停着不少办公加班人的车。   这是个和庆夏地下负二层,截然不同的世界。   都是精英出没的地方!   赵文文没见过如此装/逼的地方,不对其实人家也不是装/逼,人家就是精英,要穿着价位好几个零的手工定制西装、每天提着公务包坐在透明玻璃窗里的办公桌前,谈着好几百万的case。   “那个……先、先生……”   “叫我吴瑄就好。”   那把黑伞的主人对赵文文很文雅地一笑。   赵文文第一次见到能笑的这么儒雅的男子,跟她曾经遇到过的都不一样,她脸瞬间红了,舌头居然开始打结,   “啊、啊、啊……吴、吴、吴先生……”   吴瑄转身将纪柠给塞入身后车子的副驾驶内。   “你叫……?”   “赵文文!”女孩立马答道。   “天色已经很晚了,需要我捎赵小姐一程吗?”   赵文文很想跟着吴瑄的车,但是她一想到明天警察局肯定还要让她跑过来一趟,   便又摇了摇头,   “不啦不啦!”   “吴先生把小四季给平安送回学校,我就放心啦!”   吴瑄对“小四季”这个称呼似乎感觉很新鲜,眼睛一亮。   但也没再挽留赵文文,转到车那一侧,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那行,赵小姐注意安全!”   “嗯嗯!会的会的!”   吴瑄开着车,带纪柠上了马路大道。   夜晚的S市已经没什么烟火气息了,大都进入沉睡。本来吴瑄开车开的比较快,他想着得先快点儿把纪柠送回大学城。   可不成想,车开到半道,原本一直在副驾驶上歪着脑袋睡觉的纪柠,   突然揉了揉眼。   “唔……”   纪柠掀开眼皮,额头抵着玻璃窗,看了好半天外面的世界。   随后又像是突然清醒了般,扭过脸来,   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正在开车的吴瑄。   “呃……”   “晚上好,”吴瑄挺平静道,“生物老师。”   纪柠:“……”   呃呃呃呃……是她喝酒喝的太多了吗?   为什么……   “你是蹲在我梦里的鬼吗?”纪柠掐了把自己的脸。   脸上立刻刺痛,哎哟哎哟的疼。   吴瑄好笑地看着他那傻缺的生物老师。   “我不是鬼。”   “老师,你喝多了……”   纪柠揉着自己掐疼的脸蛋,揉啊揉啊揉啊,揉了半天,   顺便终于把脑子给揉醒了半点儿。   “哦!”   “你要送我回家喋喋喋!”   吴瑄:“……”   他们实验高中33班,被纪柠这个不上套的老师教生物教了两年,教的稀巴烂。后来各自飞到全国天南海北读大学,却意外跟这个“笨蛋老师”来来回回聚了好多次。   但就是没人见过纪柠喝酒。   所以吴瑄也没见到过纪柠这般喝醉了的模样。   “老师……为什么会来西邻?”吴瑄觉得纪柠这样很好玩,但还是得问问这人怎么大半夜出现在那个地方,   并且还穿的那么少,脸上还一堆泥巴,   还喝的这般醉!   纪柠没回答他,突然翻了个身,扒着玻璃窗,就要把窗户往下摇。   “哎哎哎——老师!”   吴瑄的车还开在高速公路上,徒然降落车窗,那不就等于直接不要命!   车子摇摇晃晃,吴瑄没办法,只能把车暂且停在了高速路的白色线边缘。这种地带向来危险,没有重要事故是不允许停车的。   纪柠见车停下了,扒着落下的窗户,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世界,乐呵呵傻笑。   “老师,你别这样。”吴瑄按着纪柠的肩膀就想把她从窗户边扯回来。   纪柠不要。   “热。”   吴瑄:“……”   纪柠:“吹吹风。”   吴瑄叹了口气,抓着纪柠两根胳膊,强/硬让她坐正。两人虽然差了五岁,但纪柠那小身板哪是一个二十几岁年轻男子的对手?   “我下高速,下了高速老师你再趴着。”   纪柠“哦”了一声,居然听懂了,呆瓜似的缩在椅子中。   车重新开动,吴瑄一个油门开到了最近的高速公路收费站。下了高速,就没用那么多约束,纪柠又把窗子给摇了下来,乐呵呵趴在窗户边。   “一只王八两只王八三只王八……”   开着车的吴瑄忍不住笑了一声。   车速很慢,给了纪柠足够的时间数王八。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开了多久,纪柠好像有点点数不动王八了。忽然就扒着窗户,整个人陷入沉默。   风还是在呼呼吹。   “小吴我是不是还有顿饭忘了请你呀……”   纪柠揉了揉鼻子。   吴瑄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纪柠一问他,他立刻转了一下头,眼角含笑,   “嗯,都两个多月了,老师你明明说上个月不忙就请我吃饭的。”   纪柠:“我忘了。”   吴瑄:“……”   纪柠:“不过我好像也没钱了。”   纪柠:“人也每天都被老王八啃,啃的腿都瘸了。”   吴瑄:“……”   他们这个生物老师,经常做出一些很匪夷所思的事情,读高中的时候他们全班都很喜欢这个每天都欢乐成傻子的小纪老师,虽然课教的很烂,但不妨学生喜欢老师愿意自己在下面好好学习。   吴瑄以前是生物课代表,每天一节生物课,他天天去办公室拍醒正在睡觉的老师快去上课。   纪柠顿了一下,又开始叭叭叭,   “你好有钱哦!”   吴瑄笑了笑,“上个月刚签了个合同,对方给我们开的价格很高。”   纪柠:“真好。”   吴瑄瞥了眼纪柠,转了一圈方向盘,车进入大学城的路,   “以后老师要是愿意,可以来我公司转转,我全程奉陪……”   “我为什么就成不了暴发户呢……”   纪柠继续自言自语叨叨道,   “为什么小钱钱就不喜欢我呢,我也好想有钱有钱……”   吴瑄随口问了句,“老师你们读研,很缺钱吗?”   纪柠:“我也好想好想有钱……”   吴瑄:“……”   大概是跟醉鬼问话也问不出来什么名堂,吴瑄不再问了,专心致志开车,把车速降到最低。   纪柠嘟嘟了一会儿想当暴发户,又突然不吱声了。吴瑄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趴在车窗上睡觉可很危险的!   他换做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拉纪柠的肩膀。   纪柠突然回头。   “我不想请你吃饭了……”   吴瑄:“……”   纪柠:“因为我自己都养不起自己了。我怎么这么能吃啊,猪都没我能吃……”   吴瑄让她别乱扑棱,坐正!   “好好好,我不用老师请吃饭。”   “我请老师吃饭总可以了吧?”   “老师你能吃,这不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吗?看个晚自习都能全程在吃……”   吴瑄想了想,又继续道,   “要不老师你来我公司玩吧,我们公司食堂建的特别棒,饭的量也足,保证你能吃个开心!”   “肯定得花钱……”   纪柠转了一下身,用后脑勺背对着他,自言自语开口,   “要不你们公司买架钢琴吧!”   吴瑄:“……”   什么鬼???   “钢琴?”   纪柠:“对呀,买架钢琴……”   “放大厅里,我去给你们弹钢琴。”   说着,她往后伸出手,举了“耶”的手势,   “要半小时一百块的,不讲价!”   半小时一百块……那不就是一小时两百?   小纪老师是真的喝醉了,所以连话都说的拐弯弯。吴瑄哭笑不得,想着生物老师居然还会狮子大开口,   一小时两百,他刚开始创业时,一天都赚不到两百啊……   “老师真的很缺钱吗?”吴瑄敲着方向盘,又问了一遍。   他也没希望纪柠能回答,好像纪柠挺避讳这件事的。   然而趴在窗户上纪柠却突然小声开口,   “你知不知道哪儿能弹钢琴赚钱啊……”   “我除了弹钢琴,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做的了……”   学生赚钱,有很多渠道,吴瑄不知道为什么纪柠会这么说,但纪柠问了,他还是在脑海中仔细地想了一下,   “弹钢琴……你去当钢琴老师就是了?培训机构那种。”   “不要当老师!”纪柠很反感。   吴瑄眨了眨眼,不当老师的话,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弹钢琴赚钱呢?   “就……”纪柠扒着玻璃窗,突然小声问道,   “有没有赚钱多点儿的……”   吴瑄:“……”   还是钱......   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老师……”   “你来西邻,不会是去……”   有几次合作方组织饭局后的娱乐,地点都选在庆夏负二楼的KTV。   吴瑄依稀记得,那边的确是有架钢琴,并且还听同伴说,每个周末都会有从大学城来的美女在这儿弹。   纪柠点点头,   “赚钱啊……”   吴瑄明白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无法把那个永远快乐成小傻子、长得国民初恋的生物老师和在夜总会弹钢琴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不过以他的身份,似乎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一小时两百的的确是很难找,不过……半小时50的,我倒是知道有家西餐厅……”   吴瑄也跟着她绕弯说话。   纪柠没了声。   前窗的玻璃外,逐渐出现了大学城主城区的轮廓。这里是S市高校聚集地,密密麻麻一片,全都是大学。   吴瑄问纪柠,在哪个门停下来?   纪柠坐着有些不太舒服,又趴回了窗户上,突然指着商业街最边缘那还亮着灯光的麦当劳,旁边是一座高耸的公寓楼。   “那个。”   “?”   “我不住学校里……”   吴瑄下意识问了句,   “不住学校,自己在外面住安全吗?”   纪柠含含糊糊地说道,   “不想……跟人相处。”   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凑堆?   吴瑄搞不明白,但还是把车往海韵公寓开去。   越来越接近公寓的大楼,道路两旁突然出现了一辆辆警车。   吴瑄皱眉,车子继续靠近海韵公寓。纪柠又开始数小王八,眼皮越来越打架。   警车在海韵公寓大门前,聚集了十多辆。   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靠着车门,手里拿着记录本,似乎正在查什么事。大晚上的,还能在这儿查酒驾?   “老师你一个人能上去吗?要不我过去找一下前台扶着你上去?”吴瑄看了看前台,前台似乎也在被警察问话,那几个小姐姐神色异常紧张。   纪柠喝成这样,能不能上楼都不知道。   然而就在吴瑄还想着如何去从警察堆里将前台小姐姐给拉出来,让她们扶着纪柠回公寓,   处于大厅正中央,在一群一看就是警察局领导班子的男人们中间,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身朝向他们停车的方向。   吴瑄只看了那个站在正中央、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一眼,就被他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场给压趴下。   男人转头,目光望向吴瑄的车,   在看清楚车上人那瞬间,   浅褐色的瞳孔,似乎猛地震动了一下——   趴在窗户上的纪柠,却突然停下了数王八的声音。   小纪老师歪歪扭扭直起腰,整个人跪在车座上,   两根胳膊对着那西装男子,欢乐地扑棱起来。   “鸭鸭鸭鸭!徐听眠鸭!”   ……   ……   ……   作者有话要说:  QAQ,给自己突然想写的一个幻想小甜饼打个预收,打滚卖萌求收藏呀   在【幻想】分类里,是言情言情言情!   -------   文名:《进化病毒》   【文案】   七天是一段程序小病毒。   她只有在从电脑里爬出来时   才会化为人形。   可她的人形会跟人类产生心脏共鸣   每每她爬出电脑,   就会让产生共鸣的人类死亡。   七天很苦恼,   好像外面的人类世界,都很讨厌她   都把她当作什么什么“诅咒”   但七天真的好想好想出去玩鸭,   电脑里好无聊   于是她每天都在顺着网线往外爬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被她给吓死   日子久了,七天觉得自己也佛了   人类干她,她就进化,最终成了超级病毒   哈哈!   直到有一天   她被召唤软件拉到一台电脑,又按部就班顺着网线往外爬   结果——   “SSS级防护墙,彻底杀毒!”   一道冷冷清清的男声,突然出现在电脑屏幕前。   七天歪着脑袋,   好奇这个好听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呀?   她要爬出去看看!   然鹅下一刻,   她却冷不丁地、被一道强有力的杀毒程序,   牢牢囚禁在了电脑中!   唔……!!!   放我出去!!!我要小哥哥!!!   *   发出好听声音的小哥哥坐在电脑桌前,   望着电脑里那被他圈禁了、还不老老实实呆着、扑棱来扑棱去的小病毒   半晌   小哥哥冷笑一声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真是个顽劣的病毒。”   “我该用哪道指令把你给彻底粉碎呢……?”   小病毒:TvT   【天才电脑工程师】×【每天都想要爬出电脑去外面世界玩玩的小病毒】   ·不长,十几万字,小甜饼=w=   ·1v1,HE   ·女主前期很呆,没啥人类感情,男主外冷内闷骚程序员一枚,长了张能气死人的嘴 第23章   站在警察中央、正被一群警察局领导们包围的徐大教授,   脸色肉眼可见,   阴霾地要吓死人!   纪柠笑眯眯地跟徐听眠招手,整个人都快从车窗里倒出来。吴瑄见她太不老实了, 太容易出危险,   便双手环抱,拦着纪柠的腰, 就把人给塞回车座里。   “老徐……?”大学城警察局的局长, 手里拿着徐听眠给他的纪柠所有信息的打印资料,   语气有些磕绊,   “这个女孩不就是……?”   徐听眠找纪柠找的实在是太着急了,   几乎要发了疯。   让在场所有人都铁定认为——   这个叫“纪柠”的女孩,   肯定是徐大教授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他们查了整个大学城以及周边的医院,   还有相关路道上车辆的来往状况。   生怕哪个地方没查到, 纪柠有可能就肚子疼疼晕在半道。   警察局的局长跟徐听眠是老相识, 徐听眠语气那般焦急,他不敢不跑断狗腿帮他找人,几乎要把整个大学城给掘地三尺了。   却没想到……   整个热闹的找人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只剩下, 稀稀落落的雨。   徐听眠的脸冷成冰碴子,几乎要把周围的人给冻死。大十一月的天,风飕飕的,还有让人烦躁的小雨。   徐大教授一甩因为着急而拧开纽扣的大衣,   直接冲着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车、走去。   “卧槽卧槽卧槽,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的,不是徐教授的女朋友吗???”   “那个宝马车上的男的又是谁!好帅啊!呸呸呸——徐教授更帅……”   “……”   “胡说八道什么!”   局长怒了。   虽然他也很摸不着头脑,   也很想很想吃瓜。   多么保熟的大瓜啊!   那可是徐听眠好像被戴绿帽子的新闻!!!   徐听眠是什么人?   大冰块,永远众神之颠, 所有人只配仰望的神!   神被戴绿帽子,   好可口的瓜!   “行了行了,既然人找到了,就先组织撤退吧!”局长摆摆手,让小警察们一个个别杵在这儿看热闹了。   但局长自己真的不想走!   徐听眠停在了副驾驶门前。   砰——!   吴瑄从另一侧下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请问……您是?”   “你是哪位。”没等吴瑄说完,徐听眠一字一顿道。   额角青筋暴起。   握着副驾驶门把手的五指,差不多要把那金属把手给捏碎。   空气中荡漾着浓浓的醋意。   吴瑄一愣,他从徐听眠的双眼中看到了暴怒、以及想把他给掐死的冲动。   这个男人……   “你好。”相对于徐听眠的凶神恶煞,吴瑄反而更加镇静,   他翩翩一欠身,   “我是纪老师的学生。”   “学生?!”徐听眠危险地眯了眯双眼。   “是的。”   有什么画面,忽然就闯入了徐听眠的大脑。   是的,学生。   这个学生,他的确是见过。   18年那张火出圈的毕业照,穿着白色翩翩仙子般连衣裙的女孩身后,   最靠近女孩的心脏的那个男生。   如今,就出现在眼前。   徐听眠瞬间就感觉胸口一阵痛,真的好疼啊,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个叫做“十年光阴”的无形利剑,   一下子、狠绝地,   穿透了他的心。   被超了时自动锁在车里的纪柠终于动了动身子,   攥着小爪子,咚咚咚咚敲玻璃。   “开门鸭……”   徐听眠站都站不稳了,吴瑄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门前,   轻而易举就把徐听眠给推开。   敞开车门,   一只手压在车门上方。   “老师,还能走的动吗?需不需要我找个人来扶一下你上楼……”   唰——   纪柠还在摇晃的身子,突然就被一只修长的胳膊,   一把从副驾驶中拽了出来。   “啊——”   徐听眠猛地半蹲在地上,然后不由分说,抓起纪柠两根纤细的腿,手掌紧紧握住她的大腿/根,   把人整个儿地推上了肩膀。   纪柠“哎哟”一声,下巴噗叽捣在男人的硬邦邦的肩膀窝中。   散发着古龙香洗发水味的发丝,合着那熟悉的荷尔蒙气息。   “打咩爹……”   纪柠的屁股被人托着,好难受啊,这个肩膀也太硬了,硌人!不舒服不舒服!   小姑娘扑棱扑棱想往下掉。   可那托着她的手掌、禁锢着她的胳膊,   却不让她有一丝逃离的机会!   “吴先生。”   压在下巴下方的那个挺阔的胸腔内,震动起浑厚的声音,   “谢谢你今晚送柠柠回来。”   徐听眠用的是“柠柠”。   吴瑄觉得更有意思了,眼前男人胸前明晃晃挂着“评审委员”的吊牌,这个吊牌不是回收多次利用那种,   而是S大为每个教授专门定制,牌牌上除了“评审委员”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下面还会有牌子所属人的资历介绍。   可以说,这个牌子,是S大教授特有的荣誉!   徐听眠教授……?   吴瑄以前听纪柠在电话里提到过,说她的混球小导师姓“徐”。   看样子,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徐听眠二话不说,背着纪柠,就要往公寓楼走。   身后的吴瑄,突然喊住徐大教授,   温雅的声音,在冷风中却异常的刺耳,   “老师跟自己的学生,你也真下得去手。”   徐听眠背着纪柠的肩膀,猛地一颤。   纪柠歪歪拉拉趴在徐听眠的肩膀上,嘴巴里还在流着黏黏糊糊的口水,   她被颠了一下,终于有些不舒服地用徐听眠的衣服领子,擦了擦嘴。   “吴瑄啊……”   纪柠横在徐听眠脖子上的两只手,突然往头顶一举,   嘿嘿嘿嘿晃晃悠悠。   “吴瑄瑄!”   “不要忘记请老师吃饭哦!”   “还要咖啡厅,都不要忘记鸭鸭鸭!”   “……”   “好的!”   吴瑄笑眯眯在纪柠的身后温声喊道,“小纪老师再见!”   “白白鸭~”   徐听眠绷紧了嘴,托着纪柠大腿根的手猛地把那嫩肉一掐。   “啊哟疼疼疼疼——”   “疼就对了!”男人阴着脸,越过还没离开的警察局局长,理都不理人家。   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能把方圆十公里中的人全部给灭成渣渣!   “耶!一只王八两只王八三只王八……”   纪柠又开始数王八,小身子根本老实不下来。   徐听眠只感觉背上就跟趴了只跳鼠似的,蹦来蹦去,软软的小腿还不断往前面扫,   在某个地方磨蹭来磨蹭去。   前台小姐姐一脸看戏地将房卡递给了徐听眠,这个男人一看就跟这个女孩关系不一般,人家小两口闹点儿小矛盾,戴戴绿帽子啥的,   她们也就别管啦!   徐听眠沉着脸,接过房卡,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暴躁,   “谢谢。”   电梯降落,男人背着女孩,刷卡就上楼,纪柠住在20楼,电梯往上跑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徐听眠抬头注视着那不断跳动的鲜红数字,在数到“8”时,   背上的傻子突然“鸭鸭鸭鸭”又扑棱起来。   “喋喋喋喋喋!”   “你是大傻逼!”   “我也是大傻逼!”   “我们都是大傻逼!”   “啦啦啦啦啦啦啦——”   徐教授:“……”   电梯终于到达20层,徐听眠背着纪柠,在四面都有楼道的公共区转了两圈,确定纪柠的2025的方位。这边公寓里住了不少S大的学生。   徐听眠走到2025所在的长廊前,刚好撞见了生科院隔壁组的一对研究生小情侣。   “……”   小情侣:“……”   “徐、徐教授!!!”   徐听眠冷淡地“嗯”了一声。   站在里端的女孩子,还稍微探出点头,手指悄悄指了下趴在徐教授背上的那坨什么东西……   “嘿!”   纪柠突然从徐听眠肩膀上冒出来,嘿嘿嘿跟他们打着招呼,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小手还在前面硬/邦邦的红豆豆前,摸来摸去,   捏啊捏。   “纪柠!”徐大教授皱眉呵斥道,“别乱动!”   “哦呀!”   唱歌的小丫头像是一下子被按了开关,瞬间老实了下来,又趴在男人的肩膀上,歪头流口水。   受到绝对惊吓的小两口,下巴掉了一地。   徐大教授却似乎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想法,大大方方背着他的小徒弟,浑身戾/气,   像是在向全世界宣誓,   身后的这个女孩,是他的!   2025房间的门被“叮——”刷开,   徐听眠一只手压着门锁,另一只手把纪柠的身子往肩膀上推了推,   防止人掉下去。   咔嚓——   站在门外的两个小情侣……   “啊啊啊啊啊啊——艹艹艹!我看到了神马!!!”   “亲爱的,我明天会死吗!明天去学校,我会被徐教授挖眼睛吗!”   “打住!打住!别别别、别乱想……对!别乱想!”   “……”   徐听眠明显听见了学生们的哔哔,这里隔音并不算太好。但他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徐大教授脱了鞋,开了灯。   走到床榻边,将背上的女孩轻轻放在床褥里。   男人喘了口气,扶着膝盖静了一下。纪柠一点儿都不重,但是碍不住她太能扑棱了。   扑棱的他浑身热。   徐听眠刚想要直起身,把房卡丢下就离开。毕竟两人现在是师生,吴瑄说得对,他们是师生,   老师与学生,又怎么能深夜共处一室?   徐教授自嘲地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眼趴在褥子里的纪柠。   像是感应到了有人在注视着她,纪柠突然蹦出来脑袋瓜子。   “阿呆——”   她抻着两根纤细白嫩的胳膊,对准徐听眠,   “要亲亲~”   徐听眠的冷气猛然间就窜了起来,   要走的意识全部抛到脑后,   危险地眯了眯眼。   “阿呆……是谁?”   纪柠在床上翻了个滚,又把手在乱糟糟的头发顶转了一圈,   衣服领子不经意间,滑落到肩膀。   “阿呆就是阿呆鸭……”   “要亲亲啦!”   “......”   “阿呆亲亲鸭亲亲鸭......”   小姑娘的手,   随着嘟嘟囔囔,   抓啊抓,   一刀插进了男人的腰间。   徐听眠:“......”   他的喉结,   真的是没办法,   被迫的、不受控制地滚动着。   额角一颗一颗汗珠在流。   操/他大爷的......   如此诱惑,   那么白嫩的人儿,   在怀里翻滚着。   她为什么,这么不老实!   她知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   徐听眠要疯了。   这种情况下,   做君子......   大教授终究是红了眼,   他忍了好几忍,   一只膝盖,   跪在了纪柠的腰侧。   双手撑在女孩耳朵边,   俯身,   危险地询问着要阿呆的初恋情人。   “柠柠……”   “阿呆是谁?”   “哎呀~”纪柠被两人之间狭隘的空气闷的有些窒息,   想要推开面前的大山,出去出去。“不告诉你啦~”   “阿呆就是阿呆啊……”   谁惹的火,   谁来灭!   徐听眠突然低头,含/住了女孩的嘴唇。   ……   ……   ……   *   第二天一早。   纪柠是被楼外装修给吵醒的,呲呲啦啦,她从枕头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卧槽,头好疼疼疼疼!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是丁点儿都回忆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暂时性失忆还是真的这块记忆就这么空缺。   纪柠撑着胳膊起身,   跪在床褥间,望了眼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那条黑裙子,头发上的皮筋都没拽下来,   懵逼了好一段时间。   吭吭吭——   窗户外面又响起难听的电钻声。   “哎呀谁啊!好烦!”   纪柠捂着耳朵跳下床,连同床褥一并拉到了地板上,往窗户边走。   可就在越过睡觉区和客厅中间切割的挡板书柜——   她突然发现在她的侧脸边,   客厅区域的墨绿色沙发上,   似乎有一大团漆黑的影子。   纪柠咔咔转过头来,   在看清楚沙发上那团黑色的东西究竟是何物那一瞬间——   瞳孔地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沙发靠背上的徐听眠被耳边的尖叫声吵散好不容易来的睡意,   眉头微微一皱。   缓缓睁开酸痛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徐教授:我啥都没干!!!(求生欲极强!!!) 第24章   纪柠:“……”   徐听眠用手捂了一下额头。   然后整个人从沙发上掀起身,   胳膊肘架在膝关节。   他的衬衣是皱巴巴的,脖子上还吊着“评审委员”的红牌子,西服上明显有落了雨后留下的痕迹。   纪柠看了看徐听眠那手工定制的西服, 脑子没由来跑偏了,   想,   这么贵的西服淋了雨, 好心疼……   徐听眠抬起头, 眼底有些发青,注视着站着都能开小差的纪柠。   “……”   “我没碰你。”   纪柠:“……”   “哦!”   “……”   “谢谢你啊。”   脑回路还没连上, 纪柠又木讷地转身, 回到床边,   完全忽略到沙发上男人。   小姑娘坐在床上,傻愣了好半天, 终于想起自己手机呢?人无论喝成什么样, 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找手机,   是没跑的!   纪柠“噗通”从床上跳了下来,又开始在屋内上演,翻来翻去、滚来滚去,   找手机找手机。   脑子是真的晕,还有喝了酒后的麻,在被子上沙发间折腾了好大一个圈,她终于在皱巴巴的外套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叮——   手机没电了。   纪柠:“……”   TvT。   “原来你手机没丢啊!”   沙发上突然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   纪柠摸不着头脑转过身,   艹!   门口怎么还有个人!   “啊……老师,你怎么在……”   反射弧反射了一早上,   纪柠终于彻底清醒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屋内还真真实实存在着另一个人。   “清醒了?”那人问她。   纪柠蹲在地上, 手里握着刚插上数据线的手机,   小心翼翼点点头。   “老师……你怎么会……?”   会在这儿啊啊啊啊啊……   徐听眠双腿前伸,胳膊肘架在膝盖上,撑着五指,   忽然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来确定我那撒谎成瘾的研究生是不是死了。”   “……”   徐教授很平淡地道,   “若是在外面喝酒喝猝死了,我好给收收尸,顺便去学院里申请调个大三的本科生上来进我实验室。”   “……”   有些东西,瞬间就回忆起了。   昨天晚上……   嘤!!!   “肚子疼?请假?”   徐听眠从沙发上站起身,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一步一步,走到了纪柠面前。   顺手抓起一个东西。   纪柠脑袋仿佛被人猛地砸了一拳——   【老师!我肚子疼疼疼疼……所以能不能,请个假啊……】   是的,这是她请假用的理由。   徐听眠嗤笑了一声,像是在极力地嘲讽她,   又像是在克制着愤怒。   他微微俯身,盯着跪坐在床头柜旁的纪柠。   忽然间,   手用力地往旁边一甩!   啪——!   有什么东西,瞬间在墙角炸裂。   沙沙沙的。   纪柠眼睛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转去,   瞳孔逐渐放大……   一盒药两盒药。   摔得粉碎。   里面一版又一版的药片,   贴的满窗户满地面都是。   【奥美拉唑胶囊】   【乳酸菌素片】   ……   这都是、纪柠最常吃的两种药!   纪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你的好学生难道没给你好好买治疗肚子疼的药?”徐听眠笑的灿烂,   但眸子里,全是冰碴子。   纪柠说不出来话。   过了好半天,   她终于清了清嗓子,   低声道歉,   “老师,对不起……”   “别,”男人抬起手,竖在女孩面前,   让她闭嘴,   “我可担待不起你的‘老师’二字。”   “……”   “徐教授。”纪柠只能改口,心脏忽然就好疼,脑袋也疼,眼睛酸的都快睁不开,   “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别生气了好吗。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仿佛做错了事情,永远都在道歉。   只要道了歉,就可以很顺利的翻篇。   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徐听眠听着纪柠巨熟练无比的道歉话语,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就窜出来一阵怒火。   想要掐着眼前女孩的脖子,   让她能不能不要这么……下/贱!   她在别的男人面前,也会这般低三下四道歉吗?   纪柠顿了一下,声音因为说话,都有些沙哑,   见到徐听眠阴着脸,什么都没说,   她又继续地、降低了语气,道歉道,   “求徐教授别生气了,您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行了!”   徐听眠突然打断她,   往后退一步,   弯腰将被拖到地面上的被褥捡起来。   用力扔到了床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   男人烦躁地转过去身,面对着大门,后脑勺朝着纪柠,   手往有些不整的头发上抓了一把,   “穿衣服!已经七点了!去学校!”   *   纪柠懵圈地进了洗手间,   关上门。   徐听眠还坐在外面等着。   她对着镜子,看到镜子里乱糟糟的那个人。   眼睛血红,眼底黑眼圈用十层面粉都胡不住,头发乱成一窝,衣服皱巴巴的。   纪柠有些挫败地挠了挠自己那一头乱窝。   烦死了……   在换衣服的时候,她对着镜子解吊带内衣,手指划过脸颊,   忽然就发现——   自己的嘴唇,   怎么!   肿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门外响起急促的走路声。   磨砂玻璃前,出现一道身影。   砰砰砰——   “出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的声音,依旧不善。   纪柠抱着脑袋,身上只吊了一件内衣,看到磨砂玻璃上徐听眠的轮廓,   她瞬间脸红到耳根!   “没……没没没——”   “啥事儿都没有!!!”   艹!   心跳好快!   门外的那个身影,又在玻璃门前站了一会儿,   突然戏谑地说道,   “你放心,你要是死在浴室里,你导师我会给你好好收尸的。”   纪柠:“……”   TAT。   狗男人!   纪柠飞速整理好着装,顺便把牙给刷了。刷牙期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里满是泡泡,   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   这……徐教授昨天夜里,   不会一晚上都在、她家吧……?   那他怎么刷的牙?   嘴巴不会臭吗?   纪柠咕噜咕噜吐着刷牙水,用毛巾擦干净嘴巴,将头发重新盘了个丸子头放在脑袋顶。   哗啦一声拉开门——   徐听眠正坐在沙发间,翻看着纪柠放在桌子上的课本。   纪柠还在想着那几个问题,   但就在看清楚徐听眠翻着的书,是他教授的那门选修课……   “你别看——”   纪柠一下子扑了过去,   要抢书。   “别别别!别看别看——”   只可惜啊,徐教授早已在纪柠出来前,   将她那课本,   给翻了个遍。   徐听眠迅速转身,一只手将爪牙五爪扑上来的小姑娘摁在了沙发上,   另一只手,拿着那本书。   在纪柠面前,   忽然用力地抖了好几抖。   嘴角扬起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   “不错。”“课都已经上到了三分之二,”   “你的书——居然是新的!”   纪柠:“……”   呜呜呜,   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   我是准备期末再预习的……   房间角落里的药片已经被收拾好,重新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放在桌面上。徐听眠将那书放在药盒旁边,   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纪柠啊。”   半晌,他冷冷地开口道,   “你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   早上的时间总是那么紧促,徐听眠提前离开了她的公寓,纪柠在下面711买了个酸奶麦片,才猴急地狂奔到生科院。   看样子自己导师住在自己家里,该迟到的,还是照样得迟到!   一想到“徐听眠昨夜一夜都留在自己的公寓”,纪柠的脸就微微有些发烫,艹!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问问徐听眠……   进了315,纪柠喘着气,摸出马克杯倒酸奶和麦片。   旁边唐欣拍着手恭喜她没迟到,纪柠嘿嘿一笑,嘴唇上粘着还没吃进嘴里的酸奶。   唐学姐一愣。   “啊……小纪,你嘴唇怎么了?”   纪柠嚼着麦片的牙忽然停了下来。   嘴唇……   靠!   她忘了!   纪柠瞬间用手指摸在唇瓣上,厚厚的一层,比平日里要肿上老多!   我去……   她都忘记了,自己嘴巴还肿着的问题!   “这个……”   不知道该怎么找理由,看到对面的学长学姐们都在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她,   纪柠心里瞬间焦灼。   我哪儿知道我嘴巴怎么了嘛……   你们为什么要用奇怪的眼神这么看我!   纪柠想了一下,想了半天,   终于找出来一个、一看就很不靠谱的答案,   “我我我,我昨晚上……”   “昨天吸矿泉水瓶子,被瓶盖给吸的!”   “哦!”   唐欣冷漠道,   “那这个矿泉水瓶子设计的可真够人性化!”   “都设计成人唇瓶口了!”   唐学姐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正在看二次元大胸妹子的严卓君还有韩锐语一本正经地道,   “我觉得你俩也应该去买几个这种人性化的矿泉水瓶。”   严卓君:“……”   韩锐:“……”   唐学姐:“好好练练吻技,省着下次再找女朋友,被人又吐槽不会接吻!”   纪柠:“……”   第三四节大课是徐听眠的选修,这个课向来管的比较松。   纪柠踩着点进入到教室,就看到徐听眠早已站在了讲台上,一只手握着鼠标,整理上靠要用的ppt。   “报告!”   “进来。”徐教授抬头,看了眼门口的小姑娘。   眼睛中不带一丝情绪地点头。   纪柠抱着书包,灰溜溜去了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找了个空位,   坐了下来。   她放好书包,眼睛往教室前面抢着坐第一排的同学们的背影看了一圈。   在心中不禁感慨道——   唉!果然是帅哥老师上课,学生们永远都有极其高昂的积极性!   都不跟她抢最后一排了嘤嘤嘤……   纪柠拿出来书,翻开今早上被徐大教授吐槽了一早上崭新崭新的课本,   抬头找了找这节课上到的目录,   翻开。   装模作样。   上课铃正式打响。   徐听眠这课是选修课,爱听不听,反正挂了也无所谓。纪柠拿着笔托着腮停了几个字,实在是太困了,昨夜宿醉的感觉再次开始涌上头。   加上徐教授的嗓音,真的很有磁性很有催眠效果。   她摸着自己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肿了的嘴唇,   上眼皮越来越沉。   扑哧扑哧打起了架。   ……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纪柠再次回过神来,   发现已经到了小课间。   下课了。   本着下课就得起床上厕所喝喝水的原则,纪柠揉着眼睛从桌面上爬了起来,她伸长胳膊懒洋洋地抻了个腰,毫不避讳打着哈欠。   手指一摸嘴角。   一滩湿。   “……”   ???   她流口水了???   艹!那课本……   纪柠一想到早上被徐听眠嘲笑课本崭新崭新,哭丧着脸低头去查看她的多灾多难的书,呜呜呜,本来就已经够新的了,眼下要是再发了水灾……   结果低头那一瞬间,   却看到——   折叠过后的书面,最上方,   被一块黑色的布料给盖住。   她的口水,全部都滩在了那黑布上!   ?   这是咋肥四捏?   这是她的衣服吗?   纪柠不记得自己脱过衣服,毕竟直接搂着书本睡觉更有助于睡眠质量。纪柠歪了一下脑袋,伸出两根爪子,   捻起那湿漉漉的“布料”……   哗啦——   肩膀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身子的大起大落,   咕咚,   掉到了地上。   纪柠下意识地弯腰去捡起来,展开一看,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手工定制西服。   领子口还印着几个英文字母。   “B-u-r-b-e-r-r-y……”   “啊,纪柠!”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挺陌生的声音。   纪柠还没研究明白那串英文符号究竟怎么读,   声音的主人,就端着水杯站在了她对面。   纪柠抬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   是个女生。   ……   不认识!   “嗨……”   她国际惯例打招呼,“你好?”   女生大概看出来纪柠对她一点儿都不熟,都同一个课快半年了,居然还不认识!女生嘴角尴尬地扯了扯,深深吸了口气,   放下杯子,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纪柠手中的那件西服外套。   “这个是徐教授让我给你披的。”   “他说看你在他上课的时候睡觉睡得正香,他怕他讲的课再一不小心污染到你的美梦,所以让我给你盖个衣服,以防你听进去他讲的一个字儿!”   纪柠:“……………………………” 第25章   课间的时候, 徐听眠回了趟办公室,一推门就看到老罗坐在里面沙发上,拍着那老气十足的办公黑沙发, 感叹人才的待遇就是比他们这些普通人好。   那套沙发好贵呢!   徐听眠淡淡瞥了他一眼,端着保温杯,去饮水机前接水。   “你说你, 二十几不到三十的, 妈耶,怎么保温杯都用上了?”老罗吐槽道。   徐听眠摇晃着手里的杯子, 很老成地在水面上吹了口气。   老罗:“……”   徐听眠:“你有事?”   老罗一拍脑门,   “哎对!你不说我还忘了!”   他从手里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印着红头的纸,递给徐听眠。   徐听眠伸手接过。   标题上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一带一路蛋白质组学会议参会专家名单公示】   在名单的第一栏,   徐听眠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徐教授:“……”   罗文远:“你去不去啊?不去的话, 我隔壁那个大姐想去, 她今年评副高刚落选。这个会议似乎能加分!”   徐听眠:“……”   “你倒是好心。”   老罗讪讪一笑,“我不是记得你以前都不是很喜欢参加这种有名无实的会议嘛……”   一带一路蛋白质组学研讨会,听着高大上,但这些开在西部地区的会议, 基本上就是过去走走形式,会请很多东部沿海高校的教授们到现场,让会议有门面。   顺便促进一下当地的发展。   徐听眠拿着那文件,又看了一眼,笑了一声,   “我看看吧,这是院长接的合作还是学校接的?下的文都用了红标头,生怕老师们一个个都推三阻四不愿意去啊……”   老罗愉快地打响指,   “OK!”   “你要是不去, 就早些告诉我!换名额的事情不用你费心,包在我身上!”   徐听眠“嗯”了一声,放下那张文件,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差不多快上课了。   “哦对。”老罗忽然又叫住他,给他指了指台历,   “你得在十八号前,就得确定要不要去!”   “十八号?”   “会议是这个月22号,去张掖。十八号定人,十九号把名单发给主办方,人主办方不得置办一下住宿啦大巴车接送啊之类的。加上飞张掖,22号开会前时间其实挺紧张的!”   “行!”徐听眠痛快答应。   他应该是不去的。   去一趟,某人在学校估计要翻天!   徐听眠拿起保温杯,推开门就要往教室走。老罗完成了传话的使命,也跟着屁颠屁颠往大门去。   合上门那一瞬间,罗文远突然注意到徐教授没穿外套,眼下是一十月的天,虽然说S大有钱,在每个办公室和教室里都安装了空调。   但楼道里没有啊,学校的楼道还是镂空的。   这就很冻人了!   只穿了一件衬衣,就算里面还穿着保暖衣服,依旧会觉得冷。罗教授一出门就被一阵阴冷的小风给吹的直缩脖子,   他瞅了瞅徐听眠没穿外套的身子。   “老徐你外套呢?你不冷?”   徐听眠转身的动作一顿,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嘴角微微上扬。   “给猪穿了。”   “啊?”老罗被他的回答给懵圈。   徐听眠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很快又板起了脸。老罗缩着脑袋,跟着他一并往楼道前方走了两步。   忽然间,对面上课的教室里,   出来个人。   这栋楼出了老师们办公,还有很多实验室,每天都会有本科或者研一的学生去实验室上课。   来来往往的人真的不少。   能让蹲了生科院有几年的罗教授在茫茫人群中一下子注意到,肯定不是漂亮。   这女的,抱着徐听眠的西服!   罗教授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都知道徐大教授对外人相当冷漠,拒人千里之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   这衣服是被偷了吗?   老罗真的是率先注意到了衣服,没看人。然而那女的居然还拖着徐听眠的衣服,一看到他俩人,   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就跑了过来。   “罗教授好!”   “徐、徐教授……好!”   纪柠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跟徐听眠问了好,眼睛迷迷糊糊的。   老罗一看是纪柠,再看她怀中抱着的衣服。   哦!纪柠啊!   那打扰了!   徐听眠端着保温杯,挺淡地问了句,   “什么事?”   纪柠摸了摸脑袋,眼睛还因为睡觉睡的,有点点睁不开。   她把衣服往徐听眠面前一递,脸涨红,   小声嗡嗡道,   “我下节课不睡了……”   徐听眠却没接,   垂眸看了眼袖子上那滩特别明显的口水,   忽然就笑了一声,   “弄脏了再还给我?”   纪柠:“……”   小姑娘被这句话给堵住了,拎起来那湿漉漉的袖子,   欲哭无泪。   “那、那……”   “那我给你洗洗?”   这种衣服,能洗衣机洗吗?大物件她手洗从来都是洗不干净,也就内衣内裤那种小的还可行。   徐听眠在她乞求的目光中,   含着笑,   点了点头。   “嗯,可以。”   纪柠好难过。   她的内心瞬间小人流着宽面条泪,把徐听眠给咒骂了八百辈子,这么贵的衣服,她还特地去查了这个牌子,一个个都是五位数起价!   “可是……”   呜呜呜,这个是不是得去专门的干洗店洗啊……   徐听眠似乎心情很好,慢条斯理吹了口保温杯里的柠檬片,   “你要是愿意买件新的,我也不介意。”   “老罗,这件衣服当时是我让你给我去商场专柜加急买的,多少钱来着?”   被点名的罗教授,还沉浸在瞪眼中,   瞬间语塞。   “呃呃呃……”   “三万八?”   “那就按三万算吧。”徐教授悠悠喝了口水,眼底全是笑意,“八千给你抹去零头,毕竟你的研究生补贴也就那点儿。”   纪柠:“……”   我去干洗!我去干洗!!!   干洗也好贵啊!那个Burberry的衣服,一件就要八/九百。   TAT!   被薅秃腰包的吃土女孩满脸绝望地站在原地,手指掐着那昂贵的衣服,快要把衣服袖子给掐烂。她好后悔,怎么自己在课上就睡着了呢!   徐听眠心情很好,他又低头看了眼哭丧着脸的女孩,纪柠正在呜呜呜揉着不舒服半天的嘴唇发傻,徐大教授眼底刮过一丝柔软,   端起杯子,悠悠往教室走。   老罗很心疼地摸了摸纪柠脑袋顶的小丸子。   “他就这样!”   纪柠快哭死了,   嘤嘤嘤,十年的光阴,果然能把人越变越狗了……   想当初读书那会儿,   纪柠的校服裤子不小心发红灾,   都是徐听眠亲手给她洗的。   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着她当苦逼…… 第四节课,纪柠终于不睡觉了。   不得不说,五位数起步的衣服保暖就是好,   上节课睡成那样,   都没冻到!   纪柠托着腮,中性笔架在嘴巴上,   很努力地让自己去认真听课。   徐听眠上课其实很有意思,别看他平日里天天跟人板着脸、一副全世界欠他八百万的模样,   可一旦站上讲台……   完美的身材,笔挺的黑衬衣黑西裤,腕表低调却又能彰显出他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讲课幽默风趣,ppt都不用看,翻页笔一翻,讲的内容刚好跟课件上完全匹配。   还能在讲课之余,穿插着幽默又不失风度的活跃气氛调节。……   唉!   为什么就连当老师,这个人都要做的如此完美!   纪柠忍不住想起来自己上课那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教书五年,公开课上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要被来听课的教研组主席用很怜悯的眼神,跟生物组领导说——   “现在的年轻人啊……年轻人!”   然鹅课大佬课讲得再好,奈何纪柠太垃废,王者都带不动的青铜。徐听眠在讲台上叭叭叭,纪柠听了不到十分钟,   又开始想睡觉。   嗡——   桌洞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纪柠瞬间来了精神,她赶忙低头,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压在大腿间。   居然是吴瑄发来的信息!   一想到吴瑄,纪柠不免有些尴尬,她摸了摸还在肿的嘴唇,   不太可能是吴瑄亲的吧……   好忧愁!   纪柠看了眼吴瑄给她发的文字。   吴瑄:【老师!我现在在大学城!】   纪柠:“……”   ?   纪柠给他回了个问号,   【你来大学城做什么???】   吴瑄:【谈个项目,跟S医科大附属医院。】   S医科大附属医院是S市数一数二的三甲医院,能够跟这么厉害的医院合作,纪柠心中不禁生出佩服!   纪柠:【好棒呀!恭贺!!!】   吴瑄:【谢谢老师!】   学生有出息,当老师的自然很高兴,她还想跟吴瑄闲聊两句,没想到下一刻,吴瑄突然给她发来一条信息。   吴瑄:【那老师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纪柠:“……”   纪柠:【???】   吴瑄:【老师说好请我吃饭,这都好几个月了,都没兑现!】   纪柠:【……】   纪柠:【哈哈哈!】   吴瑄:【哈哈哈!老师不会打算放鸽子吧……】   纪柠瞬间在心里吐槽道,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对面的吴瑄没再发来新的信息,纪柠犹豫着该怎么跟他说自己已经吃土了,还有个不要脸的男人压迫她去洗五位数衣服,她真的请不起人均好几百的大餐……   纪柠:【那个,小吴啊,这个、老师是这么想的。】   纪柠:【你看下个月……】   吴瑄:【下个月老师你好准备期末了吧!】   纪柠:“……”   小吴这孩子打小就会说话,纪柠内心流着宽面条泪,最终还是妥协了,   【行趴,那小吴同学,你想老师什么时候请你呜呜呜……】   吴瑄那边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纪柠打开微信钱包,四张关联银行卡加上从抖音极速版里每天走路吃饭睡觉攒下来的好几十块钱,一并捯饬了一个大圈。   “……”   人为什么能穷成这样……   书包里就是徐听眠的衣服,纪柠看到那闪着五位数金光的西服,一想到还要去干洗。   她恨不得把自己给咬死!   纪柠抬起头来,瞅了眼讲台上正背对着台下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某人。   某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怨念,   笔一停,   转身。   悠悠瞥了她一眼。   纪柠:“……”   :)   吴瑄的消息终于再次传来。   纪柠光明正大低头,点开手机。   吴瑄:【其实本来想今天来讹老师您一顿的。】   吴瑄:【但是还是想吃好的,再给老师您一点时间,好好攒钱,那就下个月吧!正好咖啡馆弹钢琴那事儿我给老师你联系好了,过几天负责人会联系老师您。小纪老师好好赚钱,赚了钱再请我吃好的,正好S市还有几位咱班的兄弟!】   纪柠:“……”   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真是她教出来的好学生!   吴瑄说自己还有事,问纪柠下个月哪天有空。纪柠想了想,注意到吴瑄提到了咖啡馆弹钢琴的问题。   她问吴瑄,   【咖啡馆的负责人没先说一下,大概是什么时间去弹?】   吴瑄很快便回复,   【我跟负责人说了老师你的情况,他们说可以周五周六。】   吴瑄:【不过一小时真的只有一百块钱,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四个小时。】   那可要比之前少三分之二的前呢……   纪柠沉思片刻,给他说道,   【行吧,不过能不能帮忙问一下周日晚上需不需要?要是十点半结束,我觉得周日我也可……】   吴瑄:【OK,要不我把负责人的微信给你吧,你先自己问一下他?】   纪柠:【乖巧点头jpg】   吴瑄说完,就给纪柠推过来一个名片,她打了一眼那名片上职业地点,   差点儿从座椅上摔下来。   妈妈咪啊!   居然是梦思威龙的高档咖啡厅!   纪柠连忙捂住手机,小心翼翼问吴瑄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梦思威龙!那不是……新城花园对面的土豪们的娱乐所么……!!!小吴你是不是被骗了!你怎么会有这种土狗仰望地方的工作人员联系方式!!!】   吴瑄:【……是店长。】   纪柠:【!!!】   吴瑄:【这个说来话长……要不老师你先联系,这个真的不是骗子!那家店是我师妹她男朋友开的!她男朋友是我们学校对面音大的教授呢!家里巨有钱!】   吴瑄:【我还有点事情,先下啦!名片就是那个教授的,你跟他说明白你是我介绍过去的就行。加油!】   纪柠揪着头发,   天啊!让她去音乐系教授开的咖啡厅弹钢琴!就她那雕虫小技,在专业人士面前,那还不是班门弄斧?   纪柠半天都没有去加那个微信,待到快放学了,她咬着袖子想了半天,   最终还是轻轻点击了“申请好友”的框框。   出丑总比没钱强!   反正从小到大被人笑话她都已经习惯了,   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   还能坏的过那些年的侮辱?   *   过了两三天,纪柠清点完自己手上的存款,便拎着徐大教授的五位数,   去了大学城最好的一家干洗店。   干洗店的小姐姐本来对她态度挺冷淡的,让她自己看价格拿号码。纪柠看不懂上面的价钱怎么算,什么棉线羊毛怎么洗,要的钱统统不一样。   “这也看不出来衣服是什么材质做的啊……”纪柠小心翼翼戳了一下小姐姐的胳膊。   小姐姐打着电话,正忙,纪柠问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指着纪柠手中的袋子,   “你不会看?你都多大人了?不会看衣服面料?”   纪柠瞬间窘迫,   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我、我……”   她穿衣服,向来不挑材质,能穿就行。   完全没有女人味!   小姐姐无奈,让纪柠拿出来要干洗的衣服,   “领子后面,肯定有材质,你翻一下……”   纪柠照着她的话去做,可是Burberry的西服是英国品牌,徐听眠这件又是纯国外进口,   面料表上,没有一个中国字。   纪柠英语虽然被徐听眠魔鬼训练了三个月,长进不少。但也只是在专业课上能看得懂一些常用词。   面料表里面的英文,   她一个都看不懂!   纪柠很没脸皮地拿着衣服,去问小姐姐,   “亲……”   “都是英文……”   “我我我……”   小姐姐大概是接待多了大学城各大高校的学霸,头一次见到连面料表都不知道的傻缺,她打量了纪柠几眼,   终是一把夺过那衣服。   “行吧行吧,我帮你看看,你去先把表上的联系电话收货人信息给填了……卧槽!你这是Burberry巴宝莉的衣服???”   纪柠:“……”   她一愣,随即点了点脑袋,   “唔……对的!”   店员小姐姐脸色有些难堪。   小姐姐:“是这样的,同学,Burberry的衣服在我们店里,不能和普通衣服一样干洗。它属于奢侈品,干洗的话得签防止意外发生的合同。”   纪柠:“……”   洗个衣服还要合同?   “行,”她回答道,“我怎么着都行。”   小姐姐瞅了纪柠一眼,从箱子底下抽出一沓印着“合同”的纸,   语气有些试探,   “奢饰品干洗,价格也要和普通衣物的算法不同……会贵好几倍!”   纪柠继续点头,   “钱我有,多少钱呀……?”   小姐姐突然就笑的相当灿烂,仿佛看到了大肥肉,手中的计算器劈里啪啦响了起来,   “……再加整理费,一共九百八十一!”   纪柠听到她的心,   咔嚓咔嚓瞬间碎成渣渣。   TvT。   *   衣服干洗的很快,过了没一个星期,干洗店就打电话让纪柠去拿。   纪柠捂着被钱砸痛了的心,坚强微笑着从笑容满面的小姐姐手里,   接过那包装精美的干洗袋子。   里面躺着五位数。   小姐姐还在纪柠踏出店门那一瞬间,   在她身后狂舞胳膊——   “小美女欢迎再来呀!”   鬼才再来。   TAT,   再来,她就真得趴学校三操场旁边的水泥坑里啃土了!   纪柠提着袋子,一蹦一跳往学校走,手里还捞着一根蜜雪冰城的三块钱甜筒,吃东西总是会让人心情大好,一个甜筒下去,什么烦恼也都抛到了脑后。   去他妈的九百八十一!   纪柠直接去了生科院,周五晚上本来她就没事,虽然工作还没联系,但徐听眠那边可还不知道她现在暂且周五闲了下来。   徐大教授每个周五都有教师总结报告会,雷打不动,要是现在去给他放衣服——   既不会被抓,   又可以偷偷把东西还回去!   嘿嘿,真聪明!   小聪明欢乐地上了电梯,来到三楼。她踮着脚,像个八爪螃蟹似的往315爬。   315的门没锁,里面灯还是开着的。   纪柠小心翼翼扒着门把手,将门往外开了一点点缝隙——   空荡荡,果然没人!   纪柠走到徐听眠桌子前,对着那工整的书桌,先是象征性地比划了个踹的动作,   然后将手中的袋子,按压在桌面上。   十指合并,拜佛。   “大佬,您的衣服我已经成功送达——”   “希望下个月研究生补助,能给我把九百八十换回来啊……”   吱呀——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所以说,这次一带一路的会议,院长还是准备派徐师兄你过去吗?师兄你不是最反感这种会议,但我听说,这次会议的规格和以前那些走形式的都不太一样,张掖那边似乎相当重视……”   纪柠一转身。   然而下一秒,   她却看到——   徐听眠手里拿着开会用的笔记本,   正和一名穿着实验白衣大褂、长相十分漂亮的大美女,   肩并肩,有说有笑走了进来。   纪柠的瞳孔猛地骤缩——   那美女真的是绝了绝了!身材好到能让任何男人把持不住女人羡慕嫉妒恨,   就算扣了所有纽扣,都遮挡不住她玲珑火爆的曲线。   女人的像是问了一个很苦恼的疑惑,突然靠近了徐听眠的肩膀,   歪了歪脑袋,长发散落在两人之间,眉眼勾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声音又纯又欲,若有若无地放着钩子,   “师兄,去吧去吧……好不好啊?”   纪柠:“......” 第26章   那女的问完问题,   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办公室里的纪柠。   她的目光中,很明显射出来一堆来自女人的敌意。   纪柠心里瞬间酸酸的。   女子指着纪柠,就跟这间办公室的女主人似的, 问徐听眠,   “师兄,这是……?”   师兄师兄师兄, 师你大爷啊!   纪柠撅起嘴来, 对那声“师兄”听着异常刺耳,腮帮子鼓鼓的, 从前方看, 就跟战斗中的小青蛙似的。   “我是徐教授的研究生!”   还是不等某人的解释了吧,虽然自己跟徐听眠也没有任何关系,可纪柠就是不想听自己的身份从徐听眠那张嘴里说出来,   并且是对着一个喊他“师兄~”的大美女。   “你们有事, 那我走啦!”   纪柠抬起腿,就往前走。   “啊,是师兄的徒弟呀。”大美女目光微微收敛了一些,对着纪柠招招手,   “我还以为是哪个暗恋师兄的本科生呢!”   砰!   爪子撞在了沙发上。   纪柠哎哟一声,差点儿眼泪都给撞出来了。她一生气,就容易犯脾气,   也顾不上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还呆在这里,   抬起脚来“砰砰砰”就踹在了沙发腿儿上。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听眠突然皱眉,   “纪柠!”   纪柠:“……”   纪柠不想抬头看徐听眠,因为感觉一抬头,看到那两个狗男女并肩在一起的画面,   她就想哭。   刚刚进门聊的那么欢快!   她真的、给徐听眠当研究生也有三个月,   除了那次在车上,徐听眠笑容灿烂地跟她说,要弄死她之外,   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对自己笑成那样……   纪柠胸口闷,徐听眠斥责她,她就又踢了一脚那沙发腿儿,问那根木头,   “你怎么也欺负我啊!”   徐听眠:“……”   大美女大概第一次见到纪柠这种不注重形象的女孩,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便认为,徐听眠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的,   跟个傻子般。   美女小师妹的警惕瞬间松散了不少。   她见纪柠要走,于是立刻又投入到跟徐教授的说话中,   “师兄,你再考虑考虑……”   徐听眠的注意力却全部被纪柠给吸引了过去。   纪柠又“砰!”地声踢了一脚,这一声动静儿很大,也很用力。   好疼……   徐听眠侧身越过那个小师妹,直接走到纪柠面前。   “你在胡闹什么?”   纪柠瞬间破防,疼的眼泪哗啦流淌了出来。   她抓着衣服,泪眼汪汪的,   “我给你把衣服洗了!”   “你得转我钱!我没钱吃饭了!”   徐听眠一愣,转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纸袋,上面的logo他很熟悉。   大学城他唯一办了会员的干洗店。   “行,我转你。”徐听眠低头掏出手机,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很烦躁,   打开微信,调出纪柠的对话框。   叮——   “两千块钱。”徐教授竖了一下手机,对着纪柠一晃,“那家干洗店我常去,Burberry大衣是981。”   纪柠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给她转钱,还转的那么快!突然就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她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大美女,胸那么大屁股那么翘!   被人急匆匆赶走的念头又在她心底开始滋生。   “我不要你多余的钱!”   纪柠难得有骨气地不对金钱妥协,拿起手机,点击了收账,又把多余的原路返回给徐听眠。   徐听眠没收。   “你今晚怎么了?”他反而问道。   我怎么了?   纪柠快气笑了。   你他妈跟大美女约会,然后让我跑断腿去给你干洗衣服!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干洗衣服,老子这三天去超市买了三天的临期食品!   但这话,却说不出口。   她白了徐听眠一眼,又恶狠狠瞪了那小师妹一下,   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徐听眠没去拦。   徐大教授心里真的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这个丫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突然冒火来跟他吵架。事实上纪柠很少敢跟他这样顶嘴,有点儿脾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刚刚纪柠砰砰砰踢沙发的举动,   着实让他有些心生恐惧。   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表现出来的模样!   徐听眠总觉得哪里不对,稍微能联想起来的一点儿就是前些日子周晓鹏告诉他纪柠吃的氯/化/钾缓释片,但是徐教授却无法将这两样结合在一起。   纪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听眠转身,准备往放着衣服袋子的办公桌走,   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外人的存在。   他神色瞬间恢复了淡然,毫不犹豫拿起干洗袋子,拎在手上,   “魏冉师妹还有什么事情吗?”   魏冉就是眼前这个大美女,她是徐听眠读博时导师带上来的同组本科师妹,学术相当优秀,人也长得漂亮。   在剑桥读大学时,对徐听眠一见钟情。   并且本科毕业后,为了追随徐师兄,放弃了一干名校博士生的offer,毅然决然回国。   可惜学历只是学士,纵使是世界名校毕业,在S大名师如云的学术天堂,魏冉的资历自然是进不了教师行列。   徐听眠的老师秦院士已经不收博士生,所以她为了和徐听眠在一起,干脆屈尊,去了生科院院长手底下,但由于本科履历过于优秀,手里拿着无数国际大赛的奖章证书。魏冉小师妹在院长手底下,跳过研究生,直接读博。   生科院一大神话。   其实很多人都挺看好魏冉和徐听眠这一对“金童玉女”,奈何徐听眠本人却没有这个想法,不管魏冉如何给他写情书,徐听眠从来没回应过。   刚刚开会结束,魏冉打着院长劝话的旗号,再次过来劝徐听眠去参加一带一路项目的会议,出于对院长的尊重,徐听眠头一次没有拒绝魏冉尾随上来进入他的办公室。   笑容也只是出于对女士的尊重,徐听眠对很多不熟的人,都会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魏冉一愣,见徐听眠提着衣服,车钥匙也拿了,意识到他要走,   “也没什么啦,一带一路讨论会议……”   徐听眠淡淡道,   “我应该不去,你去回复院长吧。”   “可是……”   “我还有事情,”徐听眠头也不回往门口走,留给她一个背影,   “你不用担心院长会为难你。就算你不来说,院长也早就知道我不会去的。”   “魏冉。”男人走到门边,停下了脚步,语气很平静道,   “不要再花心思浪费精力在我身上了。”   “我一直有喜欢的人。”   *   难过的纪柠,去学校食堂沿着一楼吃到三楼,又沿着东边吃到西边。   好不容易才心情好了很多。   没那么难受后,她边啃着百香林的小泡芙,边寻思着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不就是个女的?   徐听眠又不是她什么人!   纪柠断定自己是矫情了,拍着桌子懊恼自己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疯。   “人嘛,总是得快乐的!”   百香林的泡芙就是好吃,虽然便宜,也全都是植物奶油,   但是它便宜啊,它甜啊!   一包十五块钱的百香林见底,纪柠摸摸圆滚滚的肚皮,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找到外卖软件,准备再拿从群里抢来的优惠券点杯奶茶。   手机解锁那一瞬间,   微信突然嗡嗡响了起来。   纪柠点开了小红圈,就看到顶置群下方,出现了一个好友通过的信息。   谁啊?   纪柠真忘了自己这两天还加了什么人,她脑子不太好使,做什么事今天做了明天就忘。   她试探地给那人发了个“?”。   本以为不会很快回复,加好友不看朋友圈是原罪的本能又让她点开了那人的朋友圈,   好家伙,这人朋友圈特么比徐听眠的还干净!   千篇一律党代表大会、庆建党100年活动等红色专题的报道转发,倒是还有几张自己放的图片,可也都是一些市里政府开什么会抓拍的照片。   纪柠寻思着自己啥时候会去加一个老干部的微信了,飞快往下翻,越翻越想不起来。哎呀不管了,先点奶茶点奶茶!   正当她找好了薅羊毛的店家,准备下单,   提示栏里又再次跳出来微信有新消息。   纪柠不慌不忙付了钱,才慢悠悠切换到微信的页面。   一看,   那人给她回复了四个字:   【梦思威龙。】   “……”   “梦老板好!”   梦思威龙的老板:【……】   老板:【我姓沈,叫沈苏御。】   纪柠:“……”   呃,好尴尬……   纪柠:【哦哦哦,沈老板啊,那沈老板好!】   沈苏御:【你的事情我听我家小鬼说了,我个人认为当面谈合同的事宜比较方便。纪小姐觉得如何?】   纪柠觉得这人好装啊,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装逼的气息。小鬼?他家小鬼?   纪柠开小差的坏毛病又犯了,   【你家小鬼是指吴瑄吗?沈先生跟吴瑄……】   沈苏御那边顿了片刻,冷冷敲上几个字,   【吴先生是我家小鬼的师兄。】   纪柠:【……】   自己还是闭嘴吧!   纪柠想了一下,的确是在网上谈一些事情很不方便,梦思威龙这家店跟普通的咖啡厅十分不一样,据说普通人都拿不到进入店门的入场券。   【行,那就线下见。】纪柠给他回复。   沈苏御:【纪小姐选个时间。】   纪柠随手切换到华为自带日历,看着上面那一排排时间,   啊,这平常日的晚上,还是得去被徐听眠压榨的……   忽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对!就是今晚在315门被推开时,听到那大美女说的嗲嗲的话。   “徐师兄,你真的不去一带一路的会议吗……”   一带一路会议……   纪柠没听说徐听眠要出差呀?   莫不是才下的通知?   纪柠第一反应就是,要是徐听眠出去开会,那么肯定会有几天,她可以解放了!   解放了,那去哪儿不都没人管?   纪柠瞬间开心了起来,抱着手机,劈里啪啦给沈老板回短信,   【这个,我暂时也不是很确定时间。】   【因为我读研嘛,每天都很忙……】   【不过过两天我导师好像要开会,要不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那边飞快回复,   【我每天的行程不确定,所以希望纪小姐明天就能给我确定的答复。】   【这样我好提前安排日程。】   纪柠:“……”   明天啊……   明天周六。   呜呜呜,那不就是要让她明天还要再去趟生科院,打探打探徐听眠究竟去不去会议嘛!   TAT。   沈苏御:【如果纪小姐不能确定时间,那么等能确定时间了,再来找我谈。】   纪柠敲桌子,   【别别别!我争取!争取!明天给你个具体时间答复!!!】   那边回了个【好】,   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   当晚纪柠随手在百度上百度了一下沈苏御这个名字,不度不知道一度吓一跳。   我了个天!这家伙居然是S市的什么什么代表,巨牛逼那种。   纪柠打了个哆嗦,想着算了吧算了吧,这工作她不要得了。不过转头一想,这种如此根正苗红的人,开的店肯定也相当正点。   肯定不会发生之前下流场子那些事情!   赵文文在上次ktv报警事件后,就打包打包回了C市,说浪不下去了,想回家结婚。纪柠只能含泪送别,也没做过多挽留。   没了赵文文,她也在那种地方呆不下去。如今有沈老板手底下咖啡厅弹钢琴这么个好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纪柠吸完一杯奶茶,拔出吸管又准备开另一杯。外卖店家就是这么可爱,满30减15,得点至少两杯才能薅着羊毛。   公寓里攒了一大堆吸管还有一次性筷子,纪柠每次点外卖,都会多出来好多餐具。她有收集的癖好,想着等哪天真缺这些玩意儿了,囤着就不会找不到。   吸管插入杯子里,纪柠做着去还是不去的思想斗争,   嘴唇猛地吸了口奶茶。   “艹!”   一股浓厚的抹茶味,突然就在嘴中炸开。   纪柠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把那口抹茶,喷在了旁边的外卖盒里。   Woc?   我什么时候点的抹茶???   她翻出外卖订单,又对着手机下的单,再三确认,自己明明点的是日式冲绳和毒药,   怎么就送来了抹茶???   这个问题很容易想明白,大概就是店家太忙了,做错了。纪柠胳膊架在膝盖上,吹了口气,拿起电话就给店家投诉。   店家好半天才接的电话,连声道歉。纪柠缺奶茶,好声好气问他们能不能再重新做一杯给她送来。这个要求真的不过分,要是放在一个小时之前,店家肯定满口同意。   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店家连连道歉,很委婉地问纪柠,能不能退款啊?店里都打烊了……   纪柠一下子被噎住。   最终还是妥协,纪柠望着支付宝到账的那三十二块钱,叹了口气,把这杯让她能做噩梦的抹茶丢到了外卖盒里,然后站起身,披着衣服去楼道里,   扔掉扔掉!   她是真的,一点儿抹茶都不能碰。那些心理阴影,这辈子都无法忘却。   回到公寓,纪柠还是想喝奶茶,她又找出来外卖软件,两个都找了,   可这个点,几乎所有奶茶店都已经打烊。   没打烊那几家,基本上都是要三十好几起送,并且还有配送费,夜间配送费贵,比白天涨了好几块钱。   纪柠翻了翻那几家没打烊的,大概是仗着人多地少,一家都没有满减。并且每一杯都还二十好几,距离起送价就差那么一两块钱。   那还能点两杯?   两杯就四十多了!   真会赚钱。   纪柠把手机扔在了床上,抱着抱枕坐在地板上发呆了好一会儿,但越发呆越想喝奶茶,最终她还是无奈妥协,   找了家相对便宜点儿的,点了两杯。   单子下完,纪柠跪在床上,看到支付宝界面上付款成功的提示,又掉回微信,查了查银行卡上的余额。   “……”   行!明天就去问问徐大教授,哪天滚粗去开会!   *   第二天是周六,周六学校没什么事,纪柠也不需要去上课。   但一大早,纪柠却背着小红书包,屁颠屁颠跑去了生科院。   周末也会有研二研三以及博士生们留在实验室做实验,纪柠不敢直接去徐听眠那儿敲吧他到底哪天滚蛋,于是她先去找了周晓鹏,问问他清不清楚这个会议的行程。   “一带一路研讨会议?”周晓鹏摘了防护镜,很认真地想了一下,   “好像是有这么个会议。”   “但是,我老板没说他要去啊!”   周晓鹏的老板是老罗,于是纪柠便知道了罗教授这边挠不出来什么具体可靠的信息。她嘟着脸,跟周晓鹏约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悻悻离开。   之后她又去找了316的学长学姐们问,周末周末,大家都不会去办公室,基本上依赖就泡在了实验室里。   学长学姐们真的很忙,他们听了纪柠问的会议,也是摸着脑袋,   “是有这么个会议。”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出行的日期啊!”   韩锐还打趣她,   “你干脆去问徐教授就是啦?他不是你小导师?怎么,不好意思让老板发现你想趁着他出去开会期间各种浪的小算盘?”   纪柠呜呜呜离开了实验室。   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亲自问徐听眠了。   徐听眠也不在办公室,315敞着门但是却没人。纪柠坐在沙发上等了一圈,没发现人。   于是忍不住拿起茶几上那几本订阅杂志,全都是科研方面的,纪柠一页页翻,自动屏蔽英文在里面找能看的汉字。   有几篇是徐听眠有关的报道,杂志上还贴了徐大教授的照片,黑西装白衬衣,后面的黑底衬托着这男人真的愈发玉树临风。   “还人模狗样的……”纪柠在心里吐槽着,往下翻下一页。   哗啦——   有什么东西从书里掉了出来。   纪柠弯腰捡起,见是一张红头文件的纸。一般印有学院红色标致的文件,都是对外公布的,没什么隐私性质。纪柠将纸重新夹回那书里,   眼睛不经意间,瞟到了上面的字——   “一、带、一、路、会、议……woc???”   这不正是她要找的东西吗?   有了这个,那还需要徐听眠本人?   纪柠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还拿出手机,把开会日期完完整整给拍了下来。   往外走时,她就提前找出了沈苏御的微信,为了防止跟这种大佬级别的人说话出半点儿差错,纪柠还事先拿着自己的微信小号,发了好几个版本的信息,发出去后看看哪儿不妥,再回来改改。   欢乐的小咸鱼便编辑短信,边往电梯口靠近,电梯口旁边是蛋白质组学的离心分析实验室,管辖人是徐教授。   刚走到拐角处,对面去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拉开。   纪柠正琢磨该怎么修改语句,头顶猛地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嗓音。   “纪柠?”   纪柠抬头,   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徐听眠那张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大教授穿着的衣服正是前两天纪柠给他去花接近一千干洗的五位数,纪柠看到那衣服,一下子就回忆起自己干瘪的腰包。   呜呜呜,为什么昨天她要犯傻把那一千零十九块钱给退回去!   纪柠硬着头皮,跟徐听眠打了个招呼,看到徐听眠身后跟着好些个穿实验服的学生,实验服上有S大生科院的标志,一看就是本科生。   ……   果然学霸的世界,学废看不懂!   纪柠打完招呼,刚想要灰头灰脑地溜走,然而小jiojio还没伸出,   胳膊却突然被人给一把拽住。   纪柠瞅着徐听眠不悦的脸,满脑子的问号,   “???”   徐听眠顿了一下,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身后那么多学生的面,   丝毫不避讳,冷声开口,   “你来做什么?”   大哥?   我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但这些话纪柠还是不会直接说出口的,为了摆脱徐听眠,也是想起来昨天晚上被某个大美女“师兄师兄”给恶心的劲儿,   纪柠讪讪一笑,笑的很没脾气,   “我来打个水!”   徐听眠:“……”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奇葩了,徐听眠都是一愣,纪柠趁机挣脱开他的手,脚底抹了油似的,   一溜烟消失在了楼梯口。   到了生科院楼下,纪柠在心中又痛骂一遍徐听眠,都怪他!害的自己没去坐电梯!跑步好累!腿儿都快跑成瘸子了!   小瘸子扶着墙喘了好半天,实在是走不动了,便把书包往屁股底下一塞,坐在楼梯口翻出手机来歇会儿。   信息琢磨的差不多,纪柠将最终版复制粘贴,来来回回好几遍,   嗖——   终于发送给了沈老板。   【沈老板,我是纪柠。我22号白天不需要做实验,有时间,请问可否与您见一面?】   等了一两分钟,那边很快便回了信,   【可以。】   纪柠松了口气,有种小时候跟班主任说话的忐忑,她靠着墙又玩了会儿微博,时间差不多十一点半,起身再次背好书包,   准备去找周晓鹏。   信息发过去后,纪柠就没再管。而远在几十公里外网线的另一端,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子,坐在柔软的大床上,   膝盖上方的被褥中,趴着一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小脑袋。   沈苏御摸了摸怀中的小丫头,只听见一声迷迷糊糊的“唔……”,沈苏御低头,轻轻地捏了捏睡的没了神的小姑娘,   “吵醒你?没什么事,接着睡吧。”   小姑娘露出的脊背上,大片开了花的吻痕。   沈苏御退出和纪柠谈话的对话框,   转手往下翻,找到一个昨天才联系过的号。   头像是DNA双螺旋分子的图片。   沈苏御修长的手指飞快滑动,很快便编辑好一段文字,“嗖——”地声发了过去。   徐听眠处理好本科生们的问题,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一看就是有人来过了,他知道是纪柠,但也没多想,转身坐到办公桌前,手指解开两颗衬衣的纽扣,扳开笔记本就准备继续工作。   就在这时,   手机里突然传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徐听眠开着电脑,一只手拿起来手机,解锁,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发信息人,   瞬间愣了一下。   信息不长,但徐教授却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那字里行间,虽然透露着装逼的气息,但却给他说的很明白。   徐听眠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   对面声音一听就是被政治场熏陶多年的老派。   “沈教授。”徐听眠一字一句道,“你说纪柠,22号约了你?”   “对,”沈苏御回答他,“在我的咖啡厅。”   “做什么?”   “不告诉你。”   “……”   沈教授不是那种问一问就能乖乖说话的人,徐听眠也不是好欺负的种。见沈苏御没有要跟他说明白纪柠究竟去找他干什么,徐听眠眸子一沉,   声音里瞬间爆发出危险气息,   他眯了眯眼,手指停在电脑键盘前,把弹跳出来的广告吭哧一声给关了个死。   “你不说,那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直接见不了你。”   “你——”   “好,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沈苏御换了副懒洋洋的贵公子调调,“她想来我这里应聘咖啡厅的钢琴师,我答应她先跟她见一面。没别的,就这事儿。”   “咖啡厅?”徐听眠皱眉。   “嗯。”   “……梦思威龙?”   “对。”   “……”   徐教授的手指忽然一紧,从椅子上直接站起了身,   半晌,他冷冰冰地对电话说道,   “不准她过去。”   “嗯?”   “就这样,我不会允许她过去的。”   “老徐你这是什么意思?”电话另一头传过来疑惑的嗓音,“人家纪小姐都跟我说好了,她本人都答应来了,我日程都给她安排好了,你说不同意她就不来了?你是人家什么人啊管的这么宽……”   “不行就是不行。”徐听眠手指按在了红色挂断键上,   “挂了!”   嘟嘟嘟——   沈老板在电话另一端差点儿把徐听眠给斯文地骂死。   这边徐听眠当然是听不到来自二十公里外的咒骂声,他阴着脸,挂了沈苏御的电话后,就直接翻开通讯录,   找出院长的号码。   “喂?”   “院长,是我。我是徐听眠。”   “哦哦,小徐啊,我知道你是小徐……怎么啦,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徐听眠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像是有些抱歉、却非要不可般,开口道,   “那个一带一路的研讨会议,”   “我想,我还是决定要去。”   “……”   “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要把我的研究生给带上。” 第27章   中午吃饭时, 纪柠就把要去咖啡厅这件事,跟周晓鹏说了。   毕竟去的是咖啡厅,不是下三滥场子, 两个人吃饭,总得找点儿开场白。   周晓鹏问纪柠,“你老板没给你发工资吗?”   印象中, S大生科院不穷, 基因和蛋白质这些研究领域每次开的课题拿到的经费更是很多领域可望不可及。   纪柠扒拉着她的炸鸡饭,上面满满一坨沙拉酱和番茄酱的混合,   放在别人眼里, 可是能齁死个人的量!   但纪柠就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酱料,配上炸的酥酥的大鸡排,热量越高越快乐。   “发啊, ”她回答道, “还不少。”   “那你……”   “体验生活。”纪柠笑了笑,一口干掉一个大鸡排,不想一直窝在学校里。”   “好吧。”   别人的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周晓鹏继续吃饭, 吃了半天,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你去哪儿弹钢琴啊?哪儿还有咖啡厅的钢琴不是摆设……”   “梦思威龙。”纪柠开心道。   周晓鹏手中的筷子啪啦下掉在了碗里。   油四溅。   纪柠递给他一包纸,撇撇嘴,   “你有什么问题吗?”   周晓鹏接过纸, 擦着桌面,   “没没没。”   “就是……梦思威龙那种地方,不都是高/干子弟常去的地方嘛……”   纪柠点了一下头。   周晓鹏:“你想嫁豪门???”   纪柠:“……”   “吃你的饭去吧!”   看样子男人的嘴里基本上都吐不出来象牙,纪柠放弃跟周晓鹏沟通。周晓鹏擦干净桌子, 却又来了兴致,   “哎哎哎,你是怎么联系上梦思威龙的啊?”   纪柠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去钓金龟婿!”   “大姐!”周晓鹏搓了搓手,“好爸爸,我也想去……梦思威龙哎!那边干活工资绝对比老罗发的多……”   纪柠:“不告诉你,你不是不穷嘛!”   周晓鹏:“穷~我都快穷死了……”   周晓鹏:“我也想去工作,端盘子刷碗都行!”   纪柠:“……端盘子刷碗估计你学历不够,要不我去帮你问问可不可以应聘鸭子?”   周晓鹏:“哎可以啊!当鸭我也很擅长!”   纪柠:“……”   “行了行了,快滚吧你!”   周晓鹏陪纪柠去超市买雪糕,对于女孩子大冬天还敢吃雪糕这种行为周博士是十分不解。付钱的功夫,纪柠刷了卡,正想要撕开雪糕袋子,   突然看到站在超市门口叉着腰玩手机的周晓鹏,   被人用力拍了一巴掌肩膀。   “嗨!晓鹏同学!”   纪柠一眼就认出来这货是谁。   ……   没错,就是昨天“师兄师兄”缠着徐听眠那个女孩!   周晓鹏见到那女生,也跟着笑了笑,那女的手里提着一沓厚厚的论文,看样子刚从打印社出来。   美女攥着手捂嘴笑了两下,突然就从袋子里拿出一本论文,翻开来,用楚楚可怜的目光,捧着递给周晓鹏。   周晓鹏低头,两人叽里呱啦就开始聊什么东西。   纪柠从来没跟周晓鹏如此认真地讨论过学术类的东西,从来都是爸爸儿子叫,话题也都很闲很低俗。虽然她和周晓鹏之间除了纯洁友谊之外,就真的只剩下“父慈子孝”的关系,   但是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总是莫名会让人有些心酸。   纪柠举着雪糕,一根梦龙都快啃完了,那女的才结束跟周晓鹏的学术交流,眉眼弯弯地笑着,很熟练地捶了周晓鹏胸口一下。   “晓鹏是在等人吗?”   周晓鹏一抬头,伸手指了指纪柠,   “她买雪糕。”   女孩看到纪柠,脸色瞬间变了,笑容消失,只留下一个客套的表情,   “哦,徐教授的研究生啊。”   纪柠:“……”“那我先走啦~”大美女跟周晓鹏摆了摆手,摇晃两下长发,提着塑料袋转身,“以后再有不会的问题,我再找你哦!”   周晓鹏给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纪柠扔了雪糕棒,踱步到周晓鹏面前。周晓鹏一大直男,也看不出来白不白莲花,他见纪柠已经啃完了那雪糕,惊讶了一声,   “你都吃完了啊!”   纪柠:“……”   “也不看看你跟那女的耽误了多长时间!”   周晓鹏挠挠头,“对不起啊……”   纪柠转身,   “没事儿,走吧。”   两人往南门走,纪柠的小脸从围巾里露出来,腮帮子一直就没下去过。周晓鹏看一眼就知道纪柠不开心,想来想去,大概是跟魏冉有关。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跟魏冉在那儿说那么长时间的,我还抬头看了你一眼,见你在收银台排队……”   “那女的叫魏冉啊!”纪柠踢出去一个石子儿,砰地下子砸中了一个小姐姐。   小姐姐猛地回头。   纪柠:“……”   周晓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纪柠瞬间十指合拢,疯狂给人鞠躬道歉。   小姐姐刚要发火,   突然周晓鹏喊了声,   “齐莱莱?”   “周晓鹏???”   纪柠抬起头,傻了眼地望着眼前这两人,手指来来回回比划,   “你俩……?”   周晓鹏笑了一声,给纪柠介绍,   “齐莱莱,胚胎发育的博士。”   “哦哦!”纪柠连忙伸出手,想跟她握一握。   齐莱莱很高傲地瞥了纪柠一眼,臃肿黑色羽绒服配红黑格子围巾,   好他妈几/把土!   “这位是?”   “纪柠。”周晓鹏说道,“秦院士今年收的研究生。”   齐莱莱眼睛突然一眯,   “就是丢给徐教授带的那个???”   纪柠嘿嘿点了点头。   齐莱莱瞬间脸色很不好看。   她没再计较石头踢她脑袋上的事情,似乎有什么急事,跟周晓鹏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往宿舍楼走。   “哦对,一带一路会议罗教授去不去啊?”走之前,齐莱莱突然又问道。   周晓鹏摇摇头,   “我们DNA这边没有老师过去。”   “不是文教授要去吗?”   “唔,本来是有个名额给她来着,”周晓鹏手指掐着下巴,“但是好像又被收了回去,我看群里说,是今天上午刚收回去的。”   “那文老妈子估计又得砸我老板的办公室了。”   “哈哈!院长又得出面做安慰工作了!”   ……   纪柠听不懂她们在哔哔什么,只能听得到“一带一路会议”这几个字,其实她想问问周晓鹏这件事的,因为关乎她下个礼拜的生死安乐。   可正当她刚想要开口,齐莱莱停下了嘴,跟周晓鹏说了声拜拜,   转身就离开了。   “这个齐莱莱。”周晓鹏望着走远了的女生,咋舌,“跟魏冉是闺蜜。”   纪柠:“……”   得,这句话直接让纪柠破防,到嘴边的问号全部消失在了嗓子里。   她嗖嗖嗖瞪着齐莱莱黑长直的背影。   狐狸精!   周晓鹏边走边给纪柠科普魏冉和文莱莱这俩闺蜜,两人同是生科院院长手下的博士生。魏冉家里有钱,年纪又小,文莱莱本科时候就喜欢凑那些富家子弟的堆,魏冉一入学,她就迅速攀上了这个白富美。   纪柠低着头踢石子,这次她学乖了,只把石头踢的一点点高,骨碌骨碌滚到路边去。   “那这个魏冉,是不是很喜欢徐听眠啊!”半晌,一直默不作声的纪柠停下踢石子的步子,   突然开口问道。   周晓鹏一愣。   风在飒飒地吹。   周晓鹏摸了摸脑袋,   “这个……”   纪柠撅了一下嘴,语气有点蔫,   “我昨天看到,那个魏冉,去徐听眠的办公室……”   “还一口一个‘师兄师兄’的……”   周晓鹏连忙上前去,揉了把纪柠爬爬的头,   “你哭什么……”   “我没哭啊……”   “好了好了!”周晓鹏叹声道,“魏冉的确是追徐听眠。”   “……TAT”   “可是据说,徐听眠都没回复过她!”   “……TvT?”   “反正我是没见到过徐教授跟魏冉同时在哪儿约会过……”   “这算什么安慰人的话嘛!”纪柠撇开他的手,整理自己被揉乱了的脑袋,“你还不如说徐听眠不喜欢女人更能安慰到我!”   周晓鹏:“……”   “哎我说!”周晓鹏打量了一眼纪柠,突然开口问道,   “你不是不喜欢徐听眠了吗?”   “为什么还那么在乎魏冉是不是喜欢徐听眠呢?”   “……”   “这、这个——”   “你吃醋啦?”周晓鹏笑了笑。   纪柠瞬间眼珠子一翻,瞪他,   “呸!我有病啊我吃醋???”   “……”   “那你那么介意魏冉追徐听眠……”   “我才不介意呢!”纪柠吐了吐舌头,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点,周围两三米都能听得到,   “谁喜欢徐听眠谁小狗!我跟他——纯洁的师生关系!很纯洁的!!!”   “我还巴不得他给我找个师母呢!这样老子就不用像只试验箱里的小白鼠般,天天被徐XX盯着翻译文献……”   对面路边的便利店,大门突然被人给推开。   “老徐啊,你说你怎么突然又要去参会呢?文教授那边我都给她打了保票,你这不是让我两面不是人么……”   罗文远教授,和徐听眠教授,   正巧从便利店的大门中、走了出来。   某人那句方圆三米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巴不得徐听眠给我找个师母”,   一字不漏地,全部传入了徐大教授的耳朵中。   纪柠:“……”   周晓鹏:“……”   罗教授:“……”   徐听眠:“。”   ……   纪柠拉起周晓鹏的袖子就要跑,然鹅周博士却率先被罗教授给拽了回来。   “你这个兔崽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   倒霉的周博士就这么惨兮兮地被自家老板给拖出了所能目及的地方。   便利店门口,就剩下了徐听眠和纪柠两个人。   徐听眠淡淡看了眼被拖走的周博士还有罗教授的身影,手里提着一袋子日用品,   转过眸子来,   看向纪柠。   纪柠:“……”   “那个……”   “这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纪柠:“……”   “没没没,老板你听我说,我真的没——”   “小纪同学啊,”徐听眠温柔一笑,笑里唰唰飞着小刀,语重心长道,   “你最好明白一件事,”   “就算我给你找了师母——”   “文献,该翻译的,一篇也不会让你少。”   纪柠:“……”   :)   Are you 麻痹?   纪柠想怼他。   但是还没等到她开口,   徐大教授突然话锋一转,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在纪柠面前一晃。   “22号有个会议,”徐听眠低头,找出纪柠的微信,发了个行程表过去,   “你跟我一起去。”   “………………………………………”   神马!!!???   *   纪柠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那可是她的美好假期啊!自助餐小伙伴都找好了,她还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在S市浪一圈。   结!果!   纪柠想把徐听眠的脑袋放在车床上削鸡蛋!   这人真的是一点儿好都见不得她有吧!   虽然说,去出席这种这么正式的会议,是每个研究生乃至博士生都梦寐以求的……   纪柠还听说了,院长相当重视,据说学院里的老师们为了这个会议的参加名额,差点儿打破脑袋。   失去美好生活的小咸鱼,趴在自己的小抱枕上难过了好久。但徐听眠的态度很硬,不管纪柠怎样侧面敲吧他,他都无视掉了她的小恳求。   告诉的第二天,居然还把她的机票给买好了!   小咸鱼捏着机票电子数据单,看到“头等舱”几个字后,欲哭无泪,妈耶,这人真的好烦啊好烦啊,明明知道她经受不起这种诱惑的!   最终为了去坐一次头等舱,纪柠勉强接受了去张掖的这个要求。22号是下周三,纪柠翻着日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好像和沈老板预定见面的日期,就是22号!   !!!   纪柠又把徐听眠拉到心里骂了八百遍,她欲哭无泪地翻出沈苏御的微信,捉摸着该怎么跟沈老板说说……   纪柠:【敲敲。】   沈苏御半天才回了她微信,   【?】   纪柠:【TAT,沈老板……有件事……这个……】   沈苏御:【有话直说,我开会。】   纪柠:【……】   【好的!】   【那个,我可能22号……去不了了……】   沈苏御:【我知道。】   纪柠:【啊?】   ???   沈苏御飞快回复,   【那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约。】   纪柠:【那个……】   沈苏御:【放心,我不会食言。】   纪柠:“……”   沈苏御:【好了,我还在开会,下了。】   发完这一句,沈老板果然没再有一声的回复。纪柠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哪儿哪儿不太对劲儿,   哎呀不管了!反正工作不会跑!   纪柠从床上跳了起来,翻出自己的28号超大行李箱,她往箱子里丢了好些衣服,看着空旷旷的行李箱,又穿好大衣,   准备去隔壁大超市里买些零食。   据说张掖那边,零食不太多!   时间到了22号,学院里去参会的老师都是分开买机票,最终统一报销。纪柠的机票是徐听眠买的,所以她得跟徐听眠一起。   纪柠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早早地到了生科院的门口,虽说是自行去机场,但基本上老师们还是计划着坐一趟飞机飞。   徐听眠是开车去机场,他比纪柠到的更早。徐教授今天开了辆SUV,依旧是四个圈。   车停在生科院的门口,几个同行的教授各自带着自家的博士生,商量如何去机场。   纪柠推着行李箱,赶往生科院门口时,老远就看到了徐听眠的车。徐听眠抱着胳膊倚在车门旁,低头看手机。   “啊——老徐!”有人看到了纪柠,突然朝徐听眠喊道,“那不是你的研究生吗!”   徐听眠闻声,抬起了头。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加厚呢子风衣,脖子上系着棕色的羊绒围巾,围巾下端塞入扣紧的衣领中,   整个人像是从T台上抠下来的模特!   见到纪柠过来,徐听眠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将手机收起来,皱着眉打量纪柠那个超大号的行李箱。   周围老师们都在很目瞪口呆地瞅着纪柠手中的箱子。   太大了!   纪柠后知后觉,才发现在场所有人手里也就拎了个小背包,或者有带箱子的,也都是那种最小号、能直接捎到客机里那种。   “……”   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红到耳根子,怎么办啊,这这这、这还能现在立马回去换个箱子嘛呜呜呜……   徐听眠却走上前来,   一把握住行李箱的提手。   “还愣着干吗?”   大教授拖着那巨大的箱子,面不改色将箱子拎到了SUV的后备箱处,   打开车箱盖,两只手扛着箱子身,   利落将那行李箱给放入了车后备箱中。   纪柠:“……”   徐听眠合了车后盖,转身就往驾驶座上走。纪柠还傻站在原地。   徐听眠按开了车门锁,   扭头目视远处的纪柠,   “上车!”   “哦……哦哦!”   纪柠这才回过神,在一干掉下巴的声音中,灰溜溜跑到了SUV的车后座门旁。   徐听眠已经上了车,他见纪柠要进后面的车厢,突然从车窗里伸出脑袋,转过来呵斥纪柠,   “坐前面!”   纪柠:“……”   TvT。   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坐在副驾驶上那真的可以说是相当尴尬的一件。从S大开往机场大约40分钟的路程,整个车上除了徐听眠和纪柠两个人,没有再拉任何一个老师或学生。   徐听眠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车门上,悠悠地开着车。车内音响里放着纯音乐,略带悲伤的旋律从蜂窝圆圈音响中,缓缓流淌出来。   打音乐一放,纪柠便听了出来,这是首电视剧上的片头曲。   电视剧《红高粱》中,《九儿》的纯音乐版。   这个电视剧,纪柠以前超级超级喜欢看,首播时天天守着家乡那又土又烂的省卫视,为了听片头曲,都认真把前面的蓝翔挖掘机广告给忍痛看完!Q/Q音乐基本上每年都会重复一段时间《红高粱》的各种音乐,好多次还被周晓鹏吐槽,   “你对《红高粱》爱的好深沉啊!主页下方‘最近听歌’没几天又显示了《九儿》……”   纪柠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有些不可置信,她扭头看了眼徐听眠,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听这种根正苗红曲子的人!她一直以为,徐听眠这种高质量男性,应该每天都在听那些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组成的国外音乐!   徐听眠大概是感受到了纪柠在瞅他,一个拐弯,方向盘一甩,车身进入到下一个直道。   “什么事?”   纪柠:“……”   爪子指了指音响,   “这个歌好听!”   “没想到你也喜欢看《红高粱》呢……我还以为你车上会放那些听不明白的英文歌……”   “你也知道你听不明白呢。”   徐听眠突然轻笑了一声,打着方向盘,   悠悠开口道,   “我就是怕我放了英文歌,再把你给催眠睡着了。总共就四十分钟的路,你要是在我车上睡死过去,像只猪般晃也晃不醒摇也摇不动的——”   “我还得把你给扛上飞机。”   “……”   “太丢脸了!”   “……” 第28章   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纪柠被噎了个半死, 索性不再开口,她缩着脑袋在副驾驶里,尽量让自己充当空气。   十年前那个温柔的徐听眠, 究竟去哪儿了?   车里没再有什么交谈,不得不说,徐听眠真的料事如神。走到快接近机场时, 纪柠果然又泛起了困意, 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徐听眠边开车边用余光斜她,   “你睡吧。”   纪柠:“???”   徐教授目视前方车况,   “到了我叫你。”   纪柠:“……”   她的睡意瞬间飞了, 警惕看着旁边的男人,   “我不想被扛上灰机……”   徐听眠斜了她一眼,手指悠悠敲了下方向盘   “没事, 叫不醒的话, 我就把你扔车上。”   “……”   “到时候停车场来收费,正好还有个能帮忙交钱的。免得我回来再交。”   纪柠:“……”   哥,你还是人吗?   纪柠摇着手说不睡了不睡了,抱着书包盯着前方的车玻璃, 努力瞪圆了双眼。   徐听眠似乎是心情很好,到机场前的路况有些拥堵,他不急不慢,随着音响里放着的歌,有节奏地叩着手指。   S市的机场建设相当气派,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徐听眠找了个停车位,很利落地倒车进去。   纪柠推开车门,慢吞吞地磨叽到车后备箱。   拿行李。   一想到她那个大号行李箱,纪柠就有种社死的感觉。   徐听眠也绕到了车后方, 摁开后备箱的盖子,车盖缓缓上升,纪柠探进去半个身子,刚想伸手去搬箱子。   箱子的提手却率先一步,被某人给抓住。   纪柠:“???”   “啊,老师,这个、这个……”   纪柠看着徐听眠一肩膀扛起她的行李箱,拖下车,拎在手中,   连忙阻止道,   “我自己来就行!!!”   徐听眠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挪,丝毫不给纪柠机会,   转过头来,皱着眉问她,   “你这个大箱子超重了没?”   纪柠:“……”   徐听眠:“超重了多付的那部分钱,自己拿。”   纪柠:“TvT。”   托运手续是纪柠自己去办的,徐听眠大概是真的不想跟纪柠可能会超重的行李箱扯上半分关系,在纪柠推着笨重的行李箱、费劲老力将箱子拽上称重带时,   他就坐在旁边的公共长椅里,低头玩着手机,   完全不去帮帮纪柠搬行李!   “12公斤。”   机场的小姐姐将机票和身份证还给纪柠,甜甜地说道。   纪柠瞅着那称重示数上的“12Kg”,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呜呜呜,终于有那么一次坐飞机没超重了……   行李超重特别麻烦,又得去办理超重手续又得多花小钱钱的,而且好多机场行李超重交的费,不能使支付宝微信,必须现金!   纪柠拿着机票,欢乐地跳回徐听眠身边。按理说头等舱应该去贵宾接待室啊?纪柠刚跑到徐听眠身边,想问问他怎么不去头等舱的接待室。   徐听眠却突然抬头,挺平静地问了她一句,   “超重多少?”   纪柠:“……”   她干干巴巴道,   “没、没超重!”   “你不要瞧不起我!”   徐听眠轻轻嗤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把她因为搬行李箱、而蹭歪了的丸子头,   “去过安检。”   纪柠抱着被打的更歪了的小啾啾,朝着徐听眠的背影,噗噗做了个鬼脸。   纪柠没去过机场的VIP贵宾室,里面人好少好繁华,前方的台子上还有好多小点心!她看的眼花缭乱,就跟小土鹅进城般,没见识。   只可惜他们的航班距离起飞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在这个高档的休息室根本待不了多么长时间。纪柠去拿了一叠小番茄,坐在椅子上抓紧时间吭哧吭哧啃。   徐听眠似乎去柜台那边办了点儿什么事情,回来时,低头拿着钱包往里面放东西。纪柠扔了颗小番茄到嘴里,突然就看到,徐教授钱包里好大一沓红彤彤的毛爷爷。   看到毛爷爷当然得肃然起敬,但是也不免有些好奇——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用现金啊?   他是得多么老土!   徐听眠站在纪柠旁边,将那些毛爷爷整整齐齐夹在钱包中,然后抬手看了眼腕表,   低声问纪柠,   “吃饱了没?”   纪柠:“……”   徐听眠:“没吃饱上飞机再吃。飞机上单独一个空间,不用你在这儿光天化日之下丢人现眼。”   “……”   好想打他哦!   不过纪柠以前的确是没坐过头等舱,以前飞C市买的飞机都是最高二等座的小型客机。所以她还是蛮期待头等舱究竟有多么舒适,里面的好吃的真的会像抖音里介绍的那样,又多还能无限续吗?   顺利登上飞机,纪柠还把她的小红书包给背了过来,徐听眠虽然很不喜欢她的这个小红书包,但是也没说什么,让她愿意自己抱着就抱着,不想抱着塞顶上的架子里。   头等舱果然没有让纪柠失望。   纪柠满眼冒星星地坐在那宽大而又高逼格的座椅上,左看看又看看,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农村人第一次进城。徐听眠放好包,熟练地调节座椅的舒适度。   小土鹅小心翼翼瞅着自己的师父是如何运转这些高档的设备,这类事情她就学的快了,蹭蹭几下,软和和躺在那舒适的椅子中。   徐听眠和纪柠买的是紧挨着的两个舱位,他让纪柠坐在了靠窗户的那边,坐下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站起身,将两人头顶上的吹风口往外面扳了一下。   “呀!师兄!”   对面过道上,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纪柠刚挂上耳机子,还没来得及调到找出歌单,一下子就听到了那句让她很不爽的声音,她抬起头来,   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最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魏冉!   魏冉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旁边还跟着齐莱莱,俩狐狸精挎着包包,最终在徐听眠旁边过道的另一侧的舱位停了下来。   “好巧哦师兄,我们同排~”   纪柠:“……”   徐听眠一皱眉,问魏冉,   “院长也跟你们一起坐这边?”   魏冉摇摇头,   “老板他跟书记坐别的航班啦!我和莱莱特地买的这班有头等舱的!”   这不就是明晃晃在昭告天下,我魏冉就是为了追徐听眠,所以才单独订的这个航班!   徐听眠转回头来,淡淡地说道,   “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   魏冉捋了一把飘逸的大波浪,那冲人的香水味儿,能把人给溺死,   “师兄不也花这个冤枉钱,来坐头等舱嘛~”   徐听眠:“……”   纪柠实在是听不下去那嗲嗲的对话了,干脆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闭上眼睛等好吃的过来。   徐听眠跟纪柠的距离很近,很容易就听到了那廉价耳机里露出来的声音,他伸出手,皱着眉敲了敲纪柠的扶手。   纪柠睁眼:“?干嘛!”   徐听眠:“音量调小点儿,吵死了。”   纪柠:“……”   魏冉一脸怨气地看着徐听眠跟纪柠之间亲密无间的互动,天啊,这个大龄土鹅研究生也太不要脸了!仗着自己是徐师兄的徒弟,居然敢跟她的听眠师兄那么亲密无间!   齐莱莱也看到了对面的场面,那已经不是单单的师生和平共处的画风了,简直是男人宠爱小女友的恋爱现场,旁边空姐过去时的眼神里都冒着满满的爱心泡泡。   “她得瑟不了多久!”齐莱莱安慰有些失落的魏冉,   “你看她那土样儿,一身淘宝价,徐教授能看上她这种农村人吗?”   魏冉稍微被安慰道,冷哼一声,躺回座椅里,找出蒸汽眼罩,   “希望她有点儿自知之明。”   “跟晓鹏哥纠缠不清,还敢勾引自己的导师。别的不说,就她这种绿茶女表,徐家能看得上?”   齐莱莱会心笑了起来,   “冉冉你可是徐阿姨非常满意的结婚对象呢!”   魏冉脸忽然一红,有些娇羞道,   “也没有啦……”   这边被冠名“绿茶女表”的小绿茶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对手口里哔哔的不堪入目,她没办法放大音量,空姐又过来告诉她,飞机起飞三十分钟之内,是不能挂耳机的。   纪柠像是只泄了气的河豚,蔫在高档的座位里,啥都干不了。   徐听眠静静地躺在旁边的椅子中,闭眼休息。   熬过三十分钟,空姐报道可以用电子设备,纪柠把眼睛从窗户移回机舱中,翻出小红书包,   拿出一大盒自带的711沙拉。   她明显感觉到旁边闭目养神的徐大教授嘴角抽了抽。   其实头等舱里美食很多的,但是纪柠翻了好几遍那包装华美的菜单,没怎么找到青菜叶小番茄之类的。她拆开盒子,用里面的塑料小叉子几分钟就将那些菜叶子给消灭掉。   “你不打算吃飞机餐了?”徐听眠掀开眼皮,见纪柠又在啃小番茄,刚刚上飞机前也是在啃番茄,   怕她吃番茄吃饱了。   纪柠欢乐地咬着红柿子,   “打个底!”   徐听眠没听懂。   纪柠刚拿起最后一个红柿子,和蔼可亲的空姐就走到他们的舱位前,弯腰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   徐听眠要了杯红酒和一份意面。   隔壁那俩狐狸精也要的很少,低脂鸡胸肉还有什么健康的牛排。   轮到纪柠了,空姐甜甜地问她需要什么,纪柠拿着那张菜单,把想点的几乎都给划了对勾。   “这些甜点都能做吗?”她还很没出息地在纸上比划了一下。   空姐嘴角抽了两下,尴尬一笑,   “当、当然……”   “只不过这位女士,您点的数目真的有些多,还是希望请您再三思,吃不掉浪费了可就……”   “没关系!”纪柠笑眯眯地啃了口柿子,   “我能吃完!”   徐听眠压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攥紧。   隔壁两位狐狸精,目瞪口呆地看着纪柠点了那么一大堆。   魏冉:“她是猪吗???”   齐莱莱:“装的吧!该不会每一样就吃一口,然后就浪费掉了?”   魏冉:“难不成吃不上了还想让师兄帮她给吃掉?真当自己是师兄的女朋友了?”   齐莱莱:“挖草,好恶心!”   “……”   那些不堪和诡异的言语,纪柠早在好几年前都已经听了个遍,从会心动到麻木。她眼巴巴看着空姐拿走了菜单,很快他们要的东西便摆放到了小餐桌上。   隔壁魏冉和齐莱莱一边吃着绝对营养又健康的减脂餐,一边用质疑地目光,不断打量纪柠。   她们发现纪柠真的把点的所有主食全部给消灭了,这里面包括但不限于一份奶油汤好几块餐前面包,牛排意面统统各来了一份,主食又要了一盘咖喱饭……   出于减肥中的女生,总是对热量控制格外关注,她们不仅仅严格控制自己的,还会去注视别人的,一旦看到有超瘦又能超能吃的姑娘出现,她们看着自己手中的水煮鸡胸肉,   总是会心里滋生出不甘与嫉妒。   魏冉为了白富美的形象,常年吃沙拉水煮蛋来维持身材,那些高热量的东西,她真的是半分都不敢尝试。   可,   为什么纪柠那么瘦,却那么能吃?!   纪柠用机舱里提供的餐巾擦了擦嘴巴上的咖喱,摸摸肚皮,舒服地躺在了座椅上,又拿出菜单,准备按铃叫甜品。   她划了几个全是奶油的,递给空姐,空姐早已经看傻了眼,但是专业素养让她不能多说什么。   正巧旁边徐听眠将喝完的酒杯递给她,空姐堪堪一笑,跟徐听眠打趣道,   “你旁边的这位女士……胃口可太好了啊!”   徐听眠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思绪。   甜点上来的也很快,纪柠趴在小餐板上,对那淋着糖浆的奶油蛋糕垂涎三尺,太可爱了,这么可爱的草莓蛋糕,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徐听眠低头看着纪柠两三口就解决一块蛋糕,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不知道纪柠究竟要了几个甜品,但是看到空姐源源不断往他们这边走,每一次都是来给纪柠送吃的的。   “你点这么多,能吃完么?”徐教授开口道。   纪柠已经吃的开心到爆表,这个时候,就连空气对她来说都是甜甜的奶油味,她挖了一大块焦糖布丁,一口含了下去,焦糖外壳的香酥在嘴里炸裂的幸福感,   让她忽然就觉得,徐听眠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吃得完鸭!”   徐听眠:“……”   他又看了会儿纪柠吃东西,过了好一会儿,飞机差不多已经飞到了三分之二,   纪柠桌子上,还有七八个点心没有吃完。   而纪柠本人却没有之前吃的那么迅速了,她甚至找出手机,翻出了提前下载好的电视剧,架在前面挡板上,   边看剧边啃蛋糕。   这真的能吃的完吗???   徐教授转过头去,拿出机舱提供的报纸,展开,报纸遮住脸,只能听到他略微不解的声音,从报纸后方传来,   “甜食我不太能吃。”   纪柠抬了一下头,   “……啊?”   摸不着头脑。   徐听眠说完,就不再管纪柠任何事,纪柠也就当作他神经病说了那么一句话,转头就给忘了。   那些蛋糕最终居然真的全部被纪柠给消灭了,徐听眠放下报纸的时候,看到纪柠面前的桌面上的盘子全部空掉,他惊讶地微微睁圆了双眼,   想着自己刚刚那句话,真的是有些多余啊……   徐教授不太能吃甜食,本来他都做好了纪柠吃不上,他硬着头皮给她吃一吃的决一死战。   飞机在降落前,再次让乘客们收起小桌板以及打开遮光板,耳机电子设备一律不许用。纪柠没了剧,也不能吃零食,只能窝在座椅间,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朵朵云彩。   徐听眠观察了好久,都没发现纪柠有撑到了想去厕所吐的迹象。   反而很满意很舒服,一点儿难受的样子都没有。   那……那个氯/化/钾缓释片,究竟……?   张掖有自己的机场,是一个军用机场分了一小块地方给客机的。这里常年黄沙满天飞,到了冬天,空气又冷又干燥。   他们参会专家是有专车接送的,纪柠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大西北十分不友好的空气状况,凌冽的冷风迎面吹来,跟刀子割般。她向来没有保养皮肤的习惯,每天能想起来涂个宝宝霜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风吹的脸疼,纪柠只能将自己脖子上的薄围巾往下巴上裹了裹。失算了失算了,她以为张掖只是冷,所以只带了一条保暖的围巾。   没想到这儿的小风还嗖嗖的!   应该把她那条“大毛毯”给捎过来!   徐听眠走在前面,去行李托运处等行李箱,纪柠布哒布哒跟在他屁股后面,不远处还有魏冉跟齐莱莱,那俩狐狸精很全面地给纪柠诠释了什么叫做宁可冻死也必须得美的态度,   大冷天的,还穿着丝/袜/高/跟鞋!   院长书记等人的航班也已经到达,他们几个从S市飞张掖的专家所乘坐的飞机都在一个托运处等候行李。   张书记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跟在场的各位说,   “接送的大巴已经到了机场门口,各位拿到自己的行李后,就可以直接去大巴。大巴的车牌号为XXXXXX……”   徐听眠本人是没有托运任何行李的,只背了一个双肩包。但是纪柠那社死的28号行李箱却办的托运,硕大的粉红色行李箱从出货口“咕咚”下子跳出来时,还把旁边人给吓了一大跳。   纪柠吃饱了就有些犯困,本来昨晚上因为要外出远门,兴奋的三四点都没睡着,此时此刻,她蹲在地上,托着腮眼神涣散,   自己的大行李箱沿着传送带跑了半天,都没看到。   等到她回过神来,行李箱早已经被人给拎走了,纪柠连起身,就看到徐听眠拖着她的大箱子,往机场出口的方向走。   “……”   呜呜呜,她怎么这么废物啊!还让导师亲自帮她拿行李箱……   一出门,黄沙瞬间满天飞着扑面而来,纪柠追上徐听眠,看到旁边别的导师带的博士生都是学生帮着导师搬运行李,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跑到徐听眠面前,想要去抓自己的行李箱。   一阵狂风吹过,突然吹开了纪柠扎在头顶上的小啾啾,胡萝卜小发圈倒是被她及时抓住,   可散落开来的长发,一根根,全部扫到了眼睛中。   眼睛瞬间酸痛炸裂,纪柠甚至来不及把头发给拨棱开,眼泪一下子就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她的眼角红红的,连白嫩的鼻尖尖也跟着泛出血丝。   徐听眠一把拎起纪柠的衣服领子,   不由分说,直接将人给塞上了大巴车内。   纪柠揉着被拽疼了的后脑勺,红着眼睛看他,   “干嘛!”   徐听眠眼底有些不明的情绪,   他看着纪柠泪汪汪的小脸,泪水流过的地方,被黄沙一吹,粘上了好些沙砾。   脏兮兮的。   徐教授突然就解开了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一把丢在了纪柠面前,   然后从大衣内衬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   拇指托着柔软干净的面料。   轻轻压在了纪柠泛着红色的眼角。   “跟个小泥人似的,”   “丑死了!” 第29章   纪柠对着手机镜子看了半天,   觉得自己也没有多么丑啊……   试问哪个女孩子在被人说吃藕后,还能活蹦乱跳的。   纪柠好难过,甚至有点儿自闭, 徐听眠那张嘴简直不是人类能进化出来的,太难听了太难听了,难道他对别的女人也都这样吗?   其实十年前读高中的时候, 徐听眠对纪柠是非常好的, 虽说纪柠先追的徐听眠,但到头来先表白的却是他。   将人捧在手心捂在怀里的人也是他。   以前那个徐听眠去哪儿了嘛……   这个问题, 纪柠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问, 说到底,把人尊严践踏在脚底下的人是她,这么想想, 再对比一下刚开学那会儿徐听眠对自己的态度,   嗯,突然就觉得也不是那么坏……   纪柠搁前面座椅靠背上的脑袋转了转,透过车窗,她看到魏冉等人都在冷风中, 一步一步帮导师推着行李,特别是魏冉,还为了美丽动人穿着高跟鞋,   也逃不过搬行李的命运。   纪柠忽然更颓败了。   他们住在张掖某个学院旁边的一座三星级酒店,这应该是在张掖很不错的酒店了, 除了S大的专家,还有从其它省份来的名师。   纪柠在车上睡了一路,徐听眠似乎也有些累,抱着胳膊靠在座椅上闭着双眼。   为了防止上一次不小心把口水给睡到了某人衣服上的尴尬再次出现, 纪柠这次特地往窗户边靠了靠,确保脑袋不会蹭到徐听眠的肩膀上。   然而等到他们下车时,纪柠被人从美梦中给拍醒,   她揉着眼睛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特么的又靠在了徐听眠的肩膀前。   脑门还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   ???   !!!   徐听眠抱着胳膊,半晌,伸出手来很嫌弃地推开了她的脑袋,   “睡的跟猪没什么两样。”   纪柠:“……”   不是,她啥时候睡到他身上去……的???   一下车,大家就开始搬行李,纪柠晕头晕脑地站在大巴车放行李的地方旁边,看到自己那个最显眼的大行李箱乖乖躺在车厢最低端。   不能再让导师给提行李了T^T!   搬运行李的司机帮着纪柠将那大箱子给拎出来后,没等徐听眠上前,纪柠快速抓着自己的箱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歪着脑袋对已经走过来的徐大教授,吐了吐舌头。   “嘿嘿嘿!”   徐听眠淡淡地扫了纪柠一眼,看到纪柠吐着的鬼脸,   突然笑了笑。   “这么喜欢干苦力?”   “是的呢~”纪柠两根小短腿架在行李箱两侧晃啊晃,双手撑在屁股底下的行李箱边缘,   两只眼睛亮晶晶,   “只要不让我学习!”   这句话真的是相当大胆了,十年后的纪柠已经很少跟徐听眠这么说话。徐大教授居然没生气,他目光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加深。   “那帮我也一块拿下包吧!”   说罢,直接将自己肩膀上的背包,丢给了纪柠。   纪柠一脸懵逼。   徐教授神清气爽地进入到酒店,办理入住,到最后大家都下车了,都已经将行李搬入到酒店大堂,   只能看到在凌凌黄天飞沙中,一个裹成粽子的小胖球边哭边往酒店拽着一堆行李。   来的参会高校老师比较多,S大的大巴车到达酒店的时间比较靠后,所以他们便坐在大堂的休息区,暂时等待一下。   徐听眠坐在休息区的沙发扶手边,仰头靠在后方的靠背上,看起来真的很疲倦。纪柠在车上睡的很好,此时挺精神的。   她不敢到处跑,只能像模像样趴在行李箱上。实在是太无聊了,纪柠玩了会儿手机,给周晓鹏发了几张张掖的大风,吐槽这里好干燥。   “要不我给你发几张我导师的照片?”纪柠突然想恶作剧,她悄悄瞅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徐听眠,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周晓鹏那边立马发来了好几个叹号:【!!!】   【OKOKOKOKOK!!!要要要!!!】   纪柠掀起眼皮,一点一点将摄像头对准了正在睡觉的男人,小心小心再小心地,拇指移动到拍摄的圆圈……   咔嚓——   面前突然席卷而来一阵寒气。   纪柠手猛地一哆嗦,手机啪嗒掉到了地上,她连忙慌乱地弯腰去捡,捡起来看到手机上照好的照片那一瞬间——   !   !!!   艹!   她一下子抬头。   就看见徐听眠眯着眼,正在打量她。   那目光,仿佛在看今晚要吃的烤鸭!   纪柠:“……”   呜呜呜,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徐听眠冷冷地瞅着缩成一团的小徒弟,看了好久好久,纪柠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般,站在原地低着头。   半晌,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   “你给我过来坐好!”   浓浓的睡意,被人吵醒后的烦躁。   纪柠哭丧着脸,嘤嘤嘤,她都多么大了,还要被老师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   徐听眠倒是没让纪柠把照片给删了,但坐在一干大佬的中间,纪柠也不太好继续玩手机,她将手机倒扣在膝盖前,盯着桌子上的烟灰缸,   “一只鸭子两只鸭子三只鸭子……”   “师兄~”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魏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边,和文莱莱一起。两个人过着羊绒大衣,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会的学生。   旁边还有两个空位,正好让这俩狐狸精一人坐一个。徐听眠皱了一下眉,连理会都没理会。   可魏冉却不管,抚了抚大波浪,没话找话,   “师兄看起来很困呀~”   徐听眠:“……”   魏冉:“是搬行李太累了吗?”   徐听眠:“……”   魏冉:“哎呀呀,果然是徐师兄,自己工作认真,还对徒弟那么好。咱们来这一圈博士生研究生啊,除了纪同学,其余学生的行李不都是自己拿的。只有纪学妹,腿细胳膊细的,估计是没力气,师兄负责任,才帮她拿了行李。唉,真的好羡慕呀。”   “不像我们这些可怜娃,不仅得搬自己的行李,还得给导师搬。规矩是前辈们流传下来的,纪学妹也算是咱生科院第一个让导师帮忙提行李的角儿啊!”   纪柠:“……”   我他/妈谢谢你啊!   艹!又不是我不想拿,你这话说的,话里话外没有一个脏字,每一句看似都在夸赞,   可为什么每一句老子都听着像是在骂我?   纪柠心里瞬间就不舒服起来,她很像怼魏冉,但是仔细一想,魏冉说的也没错呀!的确,从古至今哪有导师给学生提行李的,不都是学生们抢着给老师搬东西。   所以说今天徐听眠给她搬行李,是让很多人看了笑话……   纪柠抓着手机的手,微微攥紧。   魏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双腿交叠,整个人一副大小姐的模样,   又张了张嘴,   “纪学妹其实你也不用太介意,主要是师兄真的太好太负责啦,今天就算不是你,换一个人给他当研究生,他也会这么做……”   “你说够了没?”   徐听眠突然睁开了眼。   魏冉吓得一个哆嗦。   就连旁边干坐着难过的纪柠也是一愣,手机瞬间啪嗒掉到了沙发下,徐听眠直起身,弯腰低头,将那手机给捡了起来。   嗖——   丢回纪柠的怀抱里。   他站起身。   “我出去抽根烟。”   徐听眠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大步流星往门外走,门外风吹的很大,黄沙在满天飞。   纪柠拿着手机,傻傻地坐在原地。魏冉气红了眼,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好多泪水。   旁边终于有看不下去的其他老师,开玩笑似的安慰这位生科院的大才女,   “行啦小魏,别难过啊。”   “老徐他就这样,你还不知道他脾气?人家小纪是他的研究生,亲学生!你跟人家亲学生置什么气?”   “哼!”   魏冉甩了下袖子,差点儿打在纪柠的脸上,   “恶心人的绿茶女表!”   纪柠被莫名骂了一头,脑袋都还是懵逼的,但是被人骂了究竟是很不舒服啊,她也觉得有些难受,擦了擦脸蛋,觉得这张沙发坐着可真硌屁股啊。   索性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蹲在角落里。   徐听眠站在门外抽烟,火光在风沙中忽亮忽灭的。纪柠眼角泛酸,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跟徐听眠之间,   真的是差了太多!   身后的老师还在小声交谈,   “不过徐教授对他这个研究生也有些好的超纲了吧……”   “我也觉得,你说他俩还一男一女,据说这个纪柠,比别的研究生大了四五岁呢!”   “我还听说,本来秦院士今年都不打谱收新的研一,好像就是徐教授说他手底下缺人,徐教授本来就是咱学校从国外引进的人才,学校拿他当个宝!他想要个徒弟,秦院士能拒绝?”   “……”   这些话断断续续传入纪柠的耳朵里,纪柠不认为他们说得对,他们都没看到徐听眠对她的态度有多么烂!   她抱着膝盖,咬着指甲想为什么学院里能这般扭曲了她跟徐听眠之间的关系……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屋内的人纷纷转头望去,纪柠也跟着扭头,一眼就看到了徐听眠。   他旁边,站着一个巨熟悉无比的身影。   纪柠的瞳孔瞬间骤缩。   “好久不见。”   徐听眠在风中伸出手,对着面前推着行李、风尘仆仆的男人,尊重地说道。   被徐大教授尊敬的男人看起来约摸四十出头,长得胖胖的,戴了副无框眼镜。他长得很和蔼,见到徐听眠伸出手,也忙松开行李箱,上前来跟徐教授相握。   “好久不见啊。”   “小徐。”   徐听眠标志地笑了笑,将咬在嘴角的烟给掐灭,指着酒店大堂问要不要帮着搬行李?   男人乐呵呵摆摆手,   “不用不用,我跟学校里其他老师一起。而且我还带了博士生!”   说着,男人身后很快跑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接过他的行李箱,   “郝老师……”   “这是S大的徐教授……是教授了吧?”男人眉眼弯弯给学生介绍徐听眠。   徐听眠答道,“还是副高,今年没评正高。”   “怎么不评?我以为你一去S大,那边得直接给你个正高呢!”   “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徐听眠谦虚道,“我也没那么神。”   “还不神!”男人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本科跟着秦院士做的是基因工程吧?研究生突然转了方向,去研究热休克蛋白!研究就研究吧,一个外行还硬生生将我们搞蛋白质组学的人给整的服服帖帖!小李,你可得好好跟这位徐教授学习学习,他好多关于HS/P的论文,在咱领域里可是相当权威的……”   小李就是男人的博士生,在HS/P领域谁没听说过徐听眠教授的大名?他对着徐听眠双眼放光,   哇塞!偶像哎!   “你好,徐教授。”李博士崇拜地望着徐听眠,几个人边往酒店走边说,   “久仰大名!经常听郝老师说起来您和他在剑桥的时光。”   “是么?”徐听眠微微一笑,为郝老师推开门,“都说我以前的坏话吧?”   “没没没!”那博士生摇头,“说您超级超级厉害!”   “还说,您是他除了他以前带的纪柠学姐外,唯二能让他欣赏的学术天才!”   徐听眠一愣。   郝教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徐听眠说道,   “对,一说到小纪。我怎么听说她去读研了,好像也在S市……”   徐听眠深邃的眼眸往大厅方向看过去,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嗯,”   “她是读研了。”   “那你们没有联系……”   “有。”徐听眠沉沉地点了一下头,   顺便抬了抬下巴,往大厅休息区的方向一指,   “她现在跟着我,是我的研究生。”   郝老师:“……”   “今天也来了。”   。。。。。。   。。。。。。   。。。。。。   纪柠看到郝连教授那一瞬间,   眼睛都瞪圆了。   她的表情相当精彩,几乎要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部都写在脸上。   郝连教授,   C师大生科院镇校之宝,   国内HS/P研究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   她大学时,最后做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   纪柠颓废了好些年,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各废物,什么都不行。但是还是有过唯二绽放自己光彩的时光,一个是大二暑假去美国,   另一个便是做毕业论文那三个月。   纪柠嘴角往下弯了弯,虽然有些小激动,但是一想到自己毕业后这些年混的也不怎么好,   站起来的那点儿的勇气瞬间就退却了。   令纪柠没想到的是,徐听眠居然和郝老师认识!她呆呆地看着站在酒店大厅中央,正在转头面向她互相交谈的前任现任导师,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郝老师和徐听眠,居然都是搞HS、、/P的?   HS/P家族基因全序列鉴定,在国内是个很冷门的研究领域,因为这种蛋白是一种应激/性的蛋白,无论是在动物体内还是植物体内,都相当难获取。获取后的蛋白再进行基因分析更是相当困难。   纪柠很明白这一块缺人才缺的有多么严重,她毕业论文就是做的这一块,研究的哪个虫子的热休克蛋白的全基因序列鉴定。妈耶!当时她都快疯球了!郝连让她自己去扒拉文献,她翻遍了整个NCBI和知网都只翻出了两篇鉴定玉米hs/p90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怎么没翻到徐听眠的呢?   抱着低内存的破脑子,纪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听眠会和郝教授认识?   现任导师突然朝她招了招手。   纪柠从回忆中抽回思绪。   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她是蹲在地上的,蹲在行李箱旁。徐听眠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一步上前,走到她面前,气息压的很低,   俯身。   “能起来吗?”   纪柠眨了眨眼睛。   “叫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蹲着,说过多少遍!”   徐听眠突然单膝跪地,伸出手就要去扶纪柠。   纪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以为自己半天不动弹,是因为把腿给蹲麻了。纪柠立刻摆手,天啊真没有!她左右看了一圈,大家都在往这边看呢!   “没没没,我没蹲麻了,我我我……我自己能走!!!”   说罢,她迅速起身,为了证明自己没瘸,还蹦了两个跳。   徐听眠拍了拍纪柠的后脑勺,让她别犯傻,去见见郝教授,   “见了自己大学本科毕业论文的导师,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口气依旧嫌弃。   纪柠揉揉脑袋瓜,已经习惯了徐听眠每日N则嘲笑,跟在徐听眠屁股后面,走到大堂中间。   郝连笑眯眯地望着纪柠。   做毕业论文的时候,郝连就对纪柠疼爱有加。郝连开的那些毕业论文课题基本上没人敢选,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本科生能做下来的,学院里挂他名也只是为了充个数。   纪柠是郝连教书这么多年以来,头一个本科阶段,就能把博士阶段都不一定啃下来的研究,   给三个月搞定了!   “郝老师,好久不见呀……”   “小纪。”郝连见到曾经最疼爱的徒弟,也是笑的很开心,他伸出手摸了摸纪柠的脑袋,温柔地问了她最近怎么样,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读研了?”   纪柠:“唔……编制实在是考不上了……”   郝连:“唉!现在考编也是难!”   纪柠瞬间破防,   “呜呜呜,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笨……”   郝连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你还笨?你就是懒!”   纪柠:“……”   郝连:“早知道五年后你还要回来读研,当初说什么,我也得留下你给我干活。这下倒好,让小徐白白捡了个便宜!”   郝连抬头看了看徐听眠,   “小纪这丫头啊,就是太懒了。明明英语四六级大一全部一遍过的,还去过美国,每次翻译硬是要用百度翻译!小徐你是不是经常被她气得跳脚啊哈哈哈!”   一提起翻译文献,纪柠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果然听到了徐听眠在旁边冷哼了一声,直接赞同了郝老师戳她的短。   TAT,球球各位大佬,不要再拿我的百度翻译做文章了……   “是挺气人的。”徐听眠斜了眼纪柠,突然开口,   “气得我每次都想把她摁在沙发上狠狠揍一顿。”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儿莫名就戳中了纪柠的□□,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垂眸望着她的徐听眠,外面的黄沙并没有将他吹成泥球,反而让原本规整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   多了一分邪魅。   艹!   什么叫做、摁在沙发上、狠狠揍一顿……?   黄/色漫画看多了的后患就是,每次听到这种明明属于很一本正经教育人的责罚方式,总会在脑海中自动过滤成有颜色的调调。   纪柠小脸一红。   脑子一热,突然就举起拳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鼓起腮帮子愤愤喊道,   “我都多大了啊还要你揍我!!!”   “……”   “……”   “……”   她这模样真有些小气包的感觉,脸嘟嘟的,大大的双眼湿漉漉瞪着,   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因为为了压低嗓音,   而变得很软很娇嫩。   徐大教授那张万年波澜不惊的脸,   在那一瞬间,   突然就染上了一抹红晕。   风衣的立领下,耳根熟透。   ……   纪柠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她又瞪了一眼徐听眠,紧接着气鼓鼓地转身就往自己行李箱走,   然而正当她刚走了两步,人还没出了徐听眠视线三米远,   突然脑子像是被人用斧头哐当砸了一锤。   按在怀中揍……   某些很久远的画面,   一下子翻涌入她的眼前——   十年前,   闷热的地下室,   陈旧的运动器材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男生坐在发了霉长着黑色斑点的跳高垫子上,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女孩的臀部,撩起的裙摆下,明显有两个清晰的五指印。   某个被揍了屁股的傻子趴在少年宽厚的肩膀上,哇啦哇啦地大哭,眼睛都哭成小桃子,一抽一抽的,   哭一下还连带着打一个嗝。   “疼、疼……嗝!疼死了鸭……我!我!嗝!呜呜呜徐听眠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疼?”   男生用力捏了把那那都快抓不出肉的小身板,怀里的人儿瞬间炸了毛般四处乱扑棱。   徐听眠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纪柠的耳畔,一点一点,灼烧着女孩哭唧唧的眼尾,   “你也知道疼?”   “连着一个月三餐只吃生菜叶、饿成贫血晕倒在路边上脑袋撞出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疼了?嗯?!” 第30章   往事不堪回首。   纪柠的脸迅速蹿成猴儿红屁股, 她好想去死哦!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么久远又羞耻的事情来?   十年前的徐听眠又温柔又好色,自打那次在器械房真情实意揍过她一次后,他似乎就喜欢上了这种充满情/色的调调,   时不时就拉着纪柠,在学校没人的小树林里冰冷的多功能厅幕后飘着满天飞试卷的储物室,   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   做着那极其亲密却又没有越过最后防线的事情。   纪柠每次都羞的满脸通红, 半天都没办法站直了腰。徐听眠总是喜欢懒洋洋地靠在某个角落, 食指和拇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角印上属于他的痕迹。   “你还是哭起来比较好看呢。”   “……”   纪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行李箱旁边的。   待到再次听见有人喊她的时候, 已经到S大的专家办理酒店入住。徐听眠很平静地走上前来, 问纪柠想跟谁睡一间房间。   研究生博士生们都是住标间,两人一间,同校的找同校, 单数了多出来的那个就和外校的拼一间。   S大总共就来了三个女生, 魏冉齐莱莱和纪柠。那俩狐狸精肯定凑堆,多出来的纪柠就得去跟其他学校的人拼。   刚好前面那个学校也多出来一个女生,是个博二的小姐姐。小姐姐爽快同意了跟人拼房间,满怀期待等待纪柠的回应。   纪柠却半天没吱声。   徐听眠作为老师, 以为纪柠不满意这个舍友,想换一个,他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她,   “要不我去帮你换个舍友?”   这算是开小灶了吧?   换做别的老师,肯定会不愿意的,但是徐听眠知名度很高,他放低姿态去求一件事, 大家还是会给个面子同意。   其实大家都挺想看徐教授求人的。   他似乎相当宝贝他那徒弟。   在大巴车上,前面的人看没看到不知道,反正坐在靠后几排的老师和学生,   全都看到了——   车玻璃凉,纪柠额头挤在那溜滑冰凉的玻璃窗上,睡的迷迷糊糊,   才开了不到十分钟的路,徐大教授也可能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学生撞到脑袋也可能是顺手一拨,   反正亲自将靠在窗户边睡觉的纪柠,脑袋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大家是看得一清二楚。   纪柠低着头,一直没开口。徐听眠很有耐心,他双手扶膝,好声好气跟纪柠说,可以换的。   “要不,你跟我住?”   徐听眠笑了笑。   这是一句玩笑话。   但纪柠,却突然伸出手,   没了平日里那二百五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徐听眠下一角,用跟她很不符合的卑微语气,   低声求道,   “我可不可以……一个人住……”   这个请求其实是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了,出去开会每个老师能报销的金额就那么多,纵使是徐教授也不例外。徐听眠已经破费给他们二人订了来的飞机的头等舱,要是再让纪柠一个人开一间大床房,   那花费绝对要超预算好几倍!   徐听眠倒是不差这个钱。   纪柠没等到回应,宛若抓了一把散沙,抓住那一瞬间,全都逃开了。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问题,也知道另开一个房间很浪费钱。   到时候来带着徐听眠,也一并会被人诟病,说这个导师仗着有钱,给学生单独开小灶。   “好。”   徐听眠突然摸了摸纪柠的脑袋。   旁边等着看热闹的魏冉以及文莱莱都瞪了眼,为什么徐教授就这么同意了?明明徐教授也不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啊!   纪柠张大了嘴,半天没消化过来徐听眠居然答应她了?   连问问为什么都没问?   “身份证。”徐听眠伸出手,在她面前。   五根手指十分修长、指腹略有一层粗糙的茧子,   这个男人有着很长的生命线,但姻缘线却极短极浅,到了掌心往下一点点就已经看不太出来。纪柠以前老是在诅咒前男友快去死千万不要幸福,恨不得去天上跟司命星君说说,安排前男友一辈子都不要有良好姻缘。   可此时此刻,她盯着徐听眠短暂的姻缘线,   忽然就心里很难受。   徐听眠的姻缘幸福,大概程度上,已经被她毁了十年。   往后再过十年二十年,要是他还继续和她纠缠,肯定也不会幸福。   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   纪柠眼圈红红的,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眼神难得认真,   她拿出身份证,却攥在自己手里,没有给徐听眠。   “……我自己付。”   *   “哎呀~同样是学生,怎么就她那么娇惯?”   魏冉推着行李箱,边往自己房间走,边埋汰道。   旁边齐莱莱跟着连连附和,   “反正人家导师有钱!”   纪柠这一举动,就连那个被迫空了床位那间房间的另一个女学生也给得罪了,她导师比较抠,见自己学生没人拼房间,干脆退了自己的大床房,   跟学生住一间屋。   哪有学生出个门还要跟导师日日夜夜单独相处?   议论纷纷的话不断在耳边此起彼伏,院长也有些皱眉,纪柠一学生,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连徐听眠这个向来让他放心的人,突然也跟着不懂分寸地瞎胡闹?   不知道现在查的严吗!   处于议论中心的徐教授却什么话都没说,他拎着包就上了三楼。纪柠的房间在四楼,徐听眠离开三楼的楼梯时,完全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纪柠把行李箱往前一推,行李箱进入到酒店铺着地毯的走廊,因为轱辘受到了阻碍,一下子扑倒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砰——   有些情绪瞬间就上来了,纪柠慢吞吞蹲在地上,抱着那笨重的行李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她也不想这样啊……   可为什么连让她快快乐乐当个傻子的路,都那么难走!   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伤心难过?   四楼又陆陆续续走来一些老师,纪柠慌忙擦了擦脸,低头拖着行李箱,飞快往她的房间方向走。   “418、420……420!”   到了420门口,纪柠惯性往口袋里一摸,   这才发现,自己的房卡似乎还在徐听眠的手里。   “……”   开房忘了拿房卡,这也真的是绝了绝了绝了!   不过这类事情纪柠干的不少,她又把那胖胖的大行李拖啊拖,拖到电梯门口。这家酒店是有电梯的,刚从上来之所以不坐,是因为有好多老师都在挤。   纪柠从电梯上下了一层楼,拎着行李箱,摇摇摆摆去找徐听眠要房卡。   徐听眠是哪个房间呢?   纪柠没打探某人住在哪个客房里,她还不想给徐听眠造成什么不该有的误会。但眼下她需要房卡,用微信问一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翻开手机,徐听眠居然没先呵斥她房卡忘记拿了?纪柠找到徐听眠的微信,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徐教授给她发的会议行程安排。   纪柠鬼使神差往上一翻,   发现两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徐听眠在冷冷地让她做什么什么。   她一个个“嗯嗯嗯”。   纪柠吸了吸鼻子,又把微信划回最低端,调出键盘,将要房卡的话打在了对话框中。   刚想要按下“发送”——   突然间,不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纪柠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坏毛病,虽然她一身不好的习惯,但听墙角这种事,她还是觉得很不对。   可就当她想要拖着箱子,远离声音发出地点时,那声音里,忽然冒出来熟悉的两个字,   “……对对对,纪柠她……小徐啊……”   纪柠一愣。   这是在谈论她?   理智实在是没办法按压下去好奇心,况且她还听到了“徐听眠”这个名字,纪柠一个没忍住,将行李箱暂且放在楼梯口,   悄悄伸出一只眼睛,   往那声音来源的方向,瞟了过去——   瞬间瞳孔放大。   徐听眠单肩背着背包,似乎还没有去他的房间,他站在一间客房的门口,一副走到一半突然被人喊住、便停下了脚步与之交流的模样。   他对面,是郝连教授。   “唉,以前我也给你提到过,我这个学生,她很多事情上,都跟别人的脑回路不太一样。”   郝老师用手来来回回拨弄着行李箱,行李箱的轱辘在地毯上晃啊晃,受到严重的摩擦阻力,箱子刚想要往前扑,又被他给及时地拉了回。   心理学上说,如果一个人在说话时,手中不断反复摇动着某个物品,多半这个人此时此刻相当焦虑。   纪柠竖起了耳朵。   徐听眠垂眸,张开嘴,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郝连又叹了口气,   “以前大一那年,学校带学生去四面山实习。学校里安排的是三个同学一间宿舍,每年都是这样,雷打不动,以前也没有学生提出来不同意。”   “但纪柠那年,就是闹出来些状况。”   “对,就是纪柠。不知道犯了什么邪,一定要一个人住一个房间,绝对不跟其他同学一间屋。我们学校那些辅导员,也不要提了,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纪柠按照程序申请单间房,学校不批,说你要是想住单间房也可以,一个人交三个人的住宿费!”   “……”   “我们学校师范嘛,家里穷的学生多一些,一般学生一听要交三个人的份,也就是接近五千块钱,当然肯定就退缩了……但纪柠却让所有辅导员都大跌眼镜——她真的给财务处交了三人份的钱。”   “所以说那年,纪柠就一个人住单间,在四面山上。”   “这件事在当时也挺闹腾的,都说纪柠这女孩子,太公主病了这么娇气,还来上什么学?父母那么有钱,在家里伺候着得了……据说后来大三那年,她也就不住宿舍了,自己一个人搬到了对面的租赁式公寓里,每天独来独往的。学生吗都说她是个怪胎,是不是有什么病,害怕跟人相处还是怎么着……今天这不D大那边一说要跟纪柠拼房间,我就料到小纪她会不同意,自己掏钱住单间……”   *   开会前一天是不做什么实质性的安排的。   本来也都处于寒冷的季节,冷风烈烈,这要是夏天来走一趟,还能去张掖的丹霞地貌看一看,   冬天来,真的没有出去玩的动力!   晚上的接风宴已经被安排好,不用老师们自行觅食。距离晚宴开饭还有接近四个小时的时间。   纪柠躺在宾馆的大床上,脑袋里不断闪现着郝老师刚刚说的那番话。   “她一直是自己住……”   “不太合群,大学那会儿除了周晓鹏,也没见她跟别的同学亲近。”   “……舍友仿佛根本不认识般。”   “……”   这些话都是大实话。   纪柠翻了个身,其实她早就已经习惯别人说她性格古怪这件事了,从她变成这样开始,她就注定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跟人同居、吃饭、睡觉……   可是,   徐听眠他是怎么想的?   纪柠发现自己居然越来越在乎徐听眠的态度了,这个男人就是有毒,最近几天天天对她好温柔。纪柠不是受虐狂,也没那抖m的倾向,   但每每看到徐听眠对她好,那张十年后已经完全张开、眉宇间下颚线全部张扬着凌厉的脸,逐渐在与十年前青涩却又已显沉稳的少年重合。   她就会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被淹没在名叫“过去”的海洋中,   沉溺的快要窒息。   好难过啊……   纪柠很懊恼这种被人牵动着喜怒哀乐的感觉,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没用,一闭上眼睛,甚至脑海中就会立刻浮现出很多年前少年将她按在多功能会议厅楼梯下的角落里,头顶是同学们踩着地板的震动声,   徐听眠扯开纪柠夏季校服的领子口,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上,留下一颗怎么也抹不去的草莓。   她以前,最喜欢徐听眠抱抱她了!   哎呀不能想不能继续想了!都怪徐听眠,刚才在非得说那么让人会多想的的狂言来……   纪柠下定决心这两天绝对绝对不再跟徐某人有任何交集,就只是普通师生!她蹦了个跳,滚下床去开行李。   砰砰砰——   一顿操作猛如虎……   她突然发现,   自己的箱子,   居然居然?   居然卡了???   ???   贴贴,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箱子里有她所有的家当,包括但不限于她那些宝贝儿零食以及换洗衣物。纪柠又翻来覆去在各个方向都扒拉了一圈,   就是无论她如何翘,那金属锁就是按不开!   “……”   靠!   好烦!   这个可怎么办啊……?   此破箱子还是她大二那年买的,行李箱这种东西,真的是一旦换了更大一号的,前面小一号的就再也不想去翻出来用。纪柠从大一开始,箱子换了无数个,型号越换越大。   只可惜淘/宝上的东西,月销量过万的永远质量感人。   纪柠托着腮蹲在地上,瞅着那越看越不顺眼的箱子,寻思了半天。要不找个斧头砸吧?但这样的话,回去该怎么办啊?   再买个?   别别别,没钱……   房费都是自己出的呢TAT。   一想到房费,纪柠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徐听眠的脸。开箱子刻不容缓,紧急情况下谁还管前不前男友的问题?   纪柠耷拉耷拉地,将笨重的箱子又给拖到了三楼。   咚咚咚——   屋内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喊声。   纪柠一歪脑袋,想着这人还出去了不成?外面风沙辣么大,他可真是闲的!   不好意思在楼道里叫人,于是纪柠翻出手机,找出徐听眠的微信通话,   刚要拨过去,   吱呀——   门却突然开了。   “什么事?”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纪柠瞬间傻眼。   不、不是……   “老老老、老师师师……”   不是,老师你这是在在在、在洗澡吗???   纪柠飞速地低下了头,脸涨的透红,   说话结结巴巴,   “对、对对对,对不起,徐老师……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   对面敞开三分之一的门,下一秒,全部被打开了。   纪柠疯狂捂住眼睛,   转身,   “老老老老师,我我我、我还有事,先先先、先走了……”   徐听眠皱眉,   放眼望去,就看到了纪柠腿边的那个大箱子,箱子的锁明显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半撬开一半还卡在关口。   “……”   “箱子坏了?”   “唔……”   “进来!”   纪柠忙摇着手,连连说“不了不了”,可徐听眠却不由分说,直接将她的箱子给拖入了房间。   “老师,真的不需要……您还是先先先、先洗澡洗澡……”   “一天到晚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东西!”   徐听眠突然一把敲在了纪柠的后脑勺上。   纪柠一呆。   徐听眠推着箱子就进了房间的客厅,摊开箱子蹲下来研究那坏掉的锁。纪柠最终还是小心翼翼伸了个眼睛过去——   发现原来徐大教授是穿着衣服的呀!   不仅穿着,还穿的十分工整,跟小说里电视剧中那些骚包男主洗完澡后只穿了件睡袍敞着到肚脐的领子的形象,   完全不一样!   呜呜呜,她没长针眼!   洗过澡后的屋内散发着一种薰衣草的清香,纪柠趴在酒店的私交椅子上,胳膊架在椅子靠背的顶部,看徐听眠给她修箱子。   膝盖还不老实,摇晃的凳子一前一后地动来动去。   “你装了什么东西?”徐教授找出了箱子锁卡住的原因,拿着钥匙成功解开箱子关卡,但却没有打开,而是再次关了锁又开启,确保了锁没问题,又把箱子竖起来,检查正常推拉的时候,会不会突然崩坏。   箱子一推,立刻感觉出来那沉甸甸的重量。   纪柠却没说话。   徐听眠没听见她回答,就不再问,他左右转了转那行李箱,又开了两遍锁,   确定了箱子没有任何问题后,   抬头要将那行李箱推给纪柠。   可就在他目光望向跪在酒店椅子上、正在前后坐摇摇车般晃着椅子的纪柠那一瞬间——   眼前的女孩,   突然从他视线中消失!   噗通——   椅子往前一下子扑到,小姑娘瞬间就从椅子上竖了出去。   !!!   徐听眠瞳孔骤缩,几乎是同一霎那,整个人奔上前,   在纪柠的身子滑向地面前的最后一秒,   用力将纪柠给拽到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搞的!!!”   徐教授真的生气了,不由分说直接朝着纪柠的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椅子这种东西发明出来就是让它四条腿来支撑平衡的,你他/妈四条腿才能稳稳当当的东西只让它用两条腿来支撑重量,   能不磕着绊着吗?!   徐听眠双手架起纪柠两根腿缠在腰间,然后大手托着她的臀部,把她两根胳膊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让纪柠整个人处于一种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的模式。徐听眠在屋内看了一圈,看到了沙发,于是准备将纪柠先抱过去放下来,   检查一下刚刚有没有磕到哪里。   然而还没等他往沙发走,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似乎在往下掉。   徐听眠双手一紧,将纪柠的身子往胳膊肘上方托了托,让她别掉下去。   可就在他托着纪柠的屁股把人往胸前搂紧了的那一瞬间,   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怀中的纪柠,身子怎么软趴趴的?   似乎没有任何力气!   徐教授连忙一低头,   就看到——   挂在他身上的纪柠,双眼紧闭,   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此时此刻翻着浅浅的紫色。   而搂着他脖子的双手,   勾成鸡爪子般,   并且还在剧烈地打着哆嗦。   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第31章   纪柠再次找回意识时, 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缓缓睁开双眼,头顶上是模模糊糊的天花板,圆圆的吊灯是灰暗色的, 屋内没什么光线,让人看不到具体的轮廓。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表情有些呆滞,   脸朝向沙发。   下一秒, 突然在沙发上,   看到了徐听眠的身影。   纪柠惺忪的双眼, 瞬间睁大。   徐听眠依旧一只手捂在额头上, 脖子靠在沙发靠背顶端,衣服整整齐齐套在身上,衬衣领子口解开两颗纽扣。   头发上的水珠已经干了。   纪柠大脑有些空白。   她突然就想不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的房间里, 会有徐听眠的身影?   他不是……已经不要她了吗?   纪柠有点点小委屈,因为仿佛就是在昨天,她还趴在床上哭了好久,徐听眠真的出国了, 真的彻彻底底离开了她的世界。   睡觉前刚哭过的,醒来后一想到今天去学校,就不会再见到那个给她擦干净桌椅在桌子上放好一盒低脂牛奶的少年。   十七岁的纪柠,以为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和徐听眠有交集了。   可现在, 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男孩,居然真的再一次从梦里跳了出来,   太现实了!   纪柠伸了伸手,想去摸一摸那“幻影”的轮廓。   他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下巴的线条更加硬朗,肩膀更加坚阔,就连那双无数次抚摸过她后脖颈脸颊以及双唇的手,   都褪去了青涩,   长成了极具男人味的凌厉。   躺在沙发上的徐听眠,突然睁开了眼睛。   纪柠一愣,想着这梦怎么就那么符合她的心意啊,她才勾了勾他的肩膀轮廓,他就已经醒过来。   以前每一次梦见徐听眠,都是他站在很遥远处,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当纪柠想要去喊住他,求求他不要再生气了的时候,   那个背影,就会突然从白光中消失。   纪柠见到徐听眠醒了,似乎准备抬起头来,她瞬间闭上了双眼,天啊,她真的不想再看着徐听眠从她的梦境中消失了,能不能就有那么一次,那么一次——   让梦里的她能在他的注视下,笑着回到现实。   纪柠一下子捂住了脸,   并且很小声地自己嘀咕道,   “阿西吧让我先醒来让我先醒来球球了呜呜呜……”   “梦境中”的徐听眠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突然站起身。   纪柠手指微微张开一点点缝隙,透过指间,她发现徐听眠的“幻影”不仅从她的梦中跳了出来,居然还打破“不回头”的定律,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唔——”   纪柠猛地用食指拇指撑开了眼睛,   让上下眼皮使劲儿地撑大,能够处于长时间不闭合。   他都过来了过来了……   既然今天那么反常,那肯定是周公可怜她在梦中想徐听眠想的发疯,所以才会让她今天一次性看个够……   纪柠撑着双眼,像只鼓起眼珠子的小金鱼般,目不转睛看着窗前高高大大的男人。   半晌,她突然放开一只手,然后轻轻抓住了男人的手……   徐听眠垂眸,看着那软乎乎的小爪子,扒拉着他插在腰带前的手指。   “我可以啃你一口吗?”纪柠拉拉徐听眠的手,“梦里的徐听眠?”   “梦里的”徐听眠:“……”   他微微俯身,有些凌乱的发丝下垂,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   “你想亲哪儿?”   纪柠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   突然就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这儿。”   ……   徐听眠弯腰九十度,深沉的眼睛眯起,语气中带着浓重的危险,   他的嘴唇,近乎贴在了纪柠的脸前,   轻启,   “那你试试。”   纪柠开心地环抱住了“梦中的徐听眠”,   毫不犹豫地、十分不熟练地,   张嘴就咬上了徐听眠的下唇。   徐听眠瞬间就感觉到内唇一阵撕裂的痛,血腥味在嘴中炸开,是腥中带有欲望的甜。   纪柠啃了一会儿,技术太烂了,就跟咬香肠似的,血越来越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喝血。   徐听眠突然反客为主,欺身上床,将纪柠整个人禁锢在他的身下,   目光沉入深渊,   “柠柠,别逼我犯罪。”   纪柠迷迷糊糊地继续啃着徐听眠的唇。   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太差了,其实以前两人躲在楼梯无人处做着禁/忌,都是徐听眠主导,纪柠被他亲了那么多回,愣是什么技术都没学着,   啥都不会。   徐听眠曾经在英国的三千多个深夜里,无数次回忆着那短短几个月,亲吻女孩的唇的滋味。它是那么甜蜜却又致命,是反反复复回忆起却不愿意戒掉的毒药。徐听眠根本不给纪柠半分喘息的机会,低下头去,将纪柠亲的从啃香肠的状态变成只能“嗯嗯嗯”地小声叫。   纪柠终归不是真的在梦境中,被亲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到下唇突然一阵酥麻的痛。   ……   !!!   瞳孔瞬间从混沌切换为清晰!!!   ???   她她她……   她在干嘛???   纪柠惊得什么反应都没有了,除了眼珠子瞪圆了就是一片懵逼。徐听眠突然松开了她的嘴巴,唇向后移动,整个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中。   炙热的呼吸,磨蹭着她的耳边。   身子还跟着极为缓慢地往后一擦,贴着她的胸口,拉出长长的欲。   “醒了?”   “……”   “做梦都梦见什么了?”   “……”   徐听眠的手指,压在纪柠腰前的松紧带上,粗糙的指腹若有若无刮着里面的肌肤,   “嗯?”   “我我我……”   纪柠欲哭无泪,   她她她、她这是要要要,要逃不掉了吗吗吗?   “对不起……”   纪柠一把捂住了眼睛,   使个劲儿地抹了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徐听眠手指往下探,“对不起趁着意识不清楚非礼了我?还是——”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纪柠呜咽着、喃喃道,   “我以为是在做梦,我真的没那个想法,球球你不要生气好吗?我真的、真的、没想要对你做那个事,球球别这样好吗?”   “老师……”   那一声“老师”,   仿佛一盆冷水,   将徐听眠的欲望浇了个全灭。   理智瞬间回到了脑子里。   纪柠躺在床上,被压在他身下,衣服散乱,一副被人凌辱了般却只能认命的模样。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   半晌,徐听眠终于直起了身,   抬起手。   纪柠一下子闭上了双眼。   !   胸口前,突然被轻起盖上了被子。   徐听眠大手摸了摸纪柠的脖子,   眼睛红着,   声音沙哑、语气极缓地道,   “老师没有想怎么样。”   “你不要怕,好吗……?”   *   屋内的暖气是开着的,但纪柠依旧把厚厚的杯子裹在身体周围,   只露出一张脸。   她小心翼翼盯着桌子旁正在烧水的徐听眠。   男人双手撑在大理石覆盖的吧台面,吧台墙上贴着镜子,从纪柠的方向却看不到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身影,只能看到烧水壶正在咕噜咕噜烧水,   啪!   水开了。   冒着腾腾热气。   徐听眠给她冲了杯兑了矿泉水的温水,纪柠伸出两只爪子,接过水杯,哼唧唧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的确是有些口渴。   不过纪柠却没在意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口渴,大概率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吧?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喝了不到十分之一,便又把水杯往徐听眠面前一递。   徐听眠站在床边,没接,淡淡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   “我……”   纪柠挠了挠脑袋,   “我中午在飞机上吃多了,所以真的喝不下了……”   徐听眠终于接过她的水杯,坐在旁边的椅子中。   “纪柠,”   少顷,男人突然开口,   “你知道刚从你是怎么昏过去的么?”   纪柠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怎么、晕过去的?   “我有贫血症……”   纪柠小声解释道,   “好多年了,好像是遗传的。我爸他就有贫血症,高中那会儿军训,我一回家,别人都是晒得黑红黑红,我是晒得黑黄黑黄……”   徐听眠胳膊肘架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没去医院看过?”   “没,”纪柠很自然地回答他,“都是老毛病了,躺躺就好了……”   徐听眠没再问什么,端起水杯,往吧台方向走。   纪柠心有余悸,因为她不确定徐听眠究竟看到了什么,刚刚从椅子上甩出去后,她整个人就没了意识。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突发性低/钾,上大学那会儿最严重的一次大二下学期那年,大半夜,纪柠刚洗完澡,揉着头发从宿舍床下沿着楼梯往上爬,   突然间,手脚一下子抽搐起来,整个人突然就从楼梯顶端往床下摔了过去——   瞬间没了意识。   事后,校医院给她诊断为“因为呕吐导致体内电解质紊乱、从而引发的肌肉抽搐以及心脏跳动速率过快”,校医院的医生只当纪柠是吃坏了肚子,除了给她开了几副/氯化/钾溶液补补钾离子外,还开了一些刺激较轻的胃药。   纪柠的大学舍友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她们人很好,什么都没说出去,后来辅导员也不想自己班上学生有什么毛病,再者纪柠又保证再三,并以轻度贫血来作掩饰,   索性这件事学院里也就当作普通的病症,给过去了。   她不确定自己刚刚趴地上、没了意识时,徐听眠会不会多想。   然而徐听眠却丝毫没有提及此事,纪柠忍了好几忍,终于还是挑了最保险最不可能被人察觉出是刻意而问的问题,   小心翼翼开了口,   “那我……刚刚啥情况啊?”   “很吓人吗?我真的没印象了……”   “是挺吓人的,”徐听眠转过来身,腰靠在吧台边缘,神色就是很普通的责备,   “一下子扑倒,还整个人都在抽筋,我当时直接吓坏了,以为你得了什么急症,差点儿就打120了!”   “好在你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也想到是贫血,因为你的脸色很苍白。我给你喂了点儿红糖水,基本上几分钟,你就没什么事。”   “……”   纪柠悄悄松了口气,徐听眠说的这通话怎么听都是那么地合理。但马上她又陷入了亲吻风波,似乎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其余的事情也都没那么在乎了,   不就是非礼了徐听眠一个吻嘛……   “那个……”纪柠张了张嘴。   徐听眠一挑眉。   “还是想说声对不起啊,”纪柠放下一点点被子,挠着头,“我真的不是故意亲你的,你别太有、心理压力……”   “没关系。”   徐听眠笑了笑,   “老师不介意。”   “。”   “老师就当作、被狗给啃了。”   纪柠:“……”   “老师还要去趟洗手间,”徐听眠一转身,背对着纪柠,就往浴室走,   “麻烦纪同学缓和的差不多了,请拿着你那大箱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毕竟——我怕纪同学再睡迷糊了,分不清虚实,”   “再一次、更过分地,硬闯老师的洗手间!”   “………………………………”   纪柠提着箱子,狼狈地滚出了徐听眠的卧室。   徐听眠靠在浴室门板上,抱着胳膊站了很久。待到外面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他才拉开浴室的门,   拂开大衣,坐在了刚刚看守纪柠时那把椅子中。   顺手从对面床头柜的抽屉里,   拿出一板药片。   药片已经被剥开了一个小格,里面少了一粒药丸,铝纸被撕碎的痕迹很新鲜,还没有皱皱巴巴。   药片板背面,一排排印刷着“氯/化/钾缓释片”六个大字。   神色凝重。   “你真的要开这种药吗?”拿药时,医科大的孙教授曾问过徐听眠。   徐听眠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药有什么副作用?”   “服用多了,可能会出现恶心头疼。”孙主任回答他,   “哦对!有些人吃过后,还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口渴。”   “记得给服用者多喝些温水!”   ……   徐听眠从背包里拿出电脑,   等到开机系统将电脑打开,他拖动鼠标,迅速调出搜索栏,   在空白的条框中,输入了一行字——   “胃食管反流的症状。” 第32章   页面上跳出来一排排信息。   徐听眠手指滑动鼠标滚轮, 一点点往下翻。这些信息他已经搜过不止一两次了,但是每一条还是仔仔细细地点开看。   半晌,几乎整个能看的搜索栏他都挨个儿看过了一遍, 徐听眠突然扔了鼠标,坐回到沙发中,轻轻阖眼。   手指却使劲地按压住了眉心。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第二天会议正常进行, 外面依旧有风沙, 但是天空却是蓝蓝的。   纪柠一大早就起了床,虽然她不爱学习, 但对于这种十分高逼格会议还是很重视的。她找出来自己带的那只用了两年都没用完的眼线笔以及之前闲着无聊自己diy的口红,   对着镜子捯饬了半天。   纪柠的底子特别好,皮肤白嫩,脸型是当下最斩男的瓜子脸, 眼睛又大又水灵, 每次出去买东西,都有人把她当作高中小孩。   眼线笔在眼尾往上挑了一个弧度,用口红提升了一下成熟的感觉。纪柠对着镜子看了一圈,挺满意自己给自己画的这个妆容。   应该……不会再给徐听眠丢脸吧?   衣服也特地带了以前应聘老师时买的正装。这身正装纪柠一直不爱穿, 又贵还勒着腰。   她最讨厌收腰的衣服。   收拾的差不多,纪柠背上包就推门出去。酒店是有早餐券的,还是自助餐。   纪柠没去。   老师们大概都在餐厅吃饭,纪柠百无聊赖坐在一楼大堂里玩着手机,嘴里叼着一包冰牛奶。酒店服务员听到纪柠指着对面便利冰柜里的冰牛奶, 说想要一袋子的时候,还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贴心问她,   “小姐, 这个牛奶是冰的哦?需要帮您加热一下吗?”   “不用。”纪柠摇摇头。   酒店工作人员给她拿了牛奶后,还不停地在看她。   大概是觉得她是个疯子吧!大冬天喝那么冰的牛奶。   纪柠倒无所谓,牛奶喝了差不多,手机翻着今天的微博,   突然间,信息栏里跳出来一条微信。   是徐听眠发来的!   纪柠一愣,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敢不接,   立刻点开。   徐听眠:【起床了?】   纪柠:【……】   纪柠:【起了,老师。】   昨天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但纪柠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跟徐听眠拉开距离比较好。   毕竟她不是个正常人。   “老师”这声称呼,大抵是让她能好好清醒清醒的最优做法。   徐听眠那边,半天没有回复。   纪柠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气到他了啊?人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有那么点点能感觉得到徐听眠似乎不太喜欢她喊他“老师”,   但自己还是硬着头皮去说。   纪柠拿着手机,关了屏幕,却还是一直往那黑了的屏上看。   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纪柠迅速翻开了手机。   徐听眠:【下楼吃饭。】   纪柠犹豫了片刻,一字一句敲道,   【不是很饿,已经喝了牛奶。】   【在一楼大堂,不想上去了……】   徐听眠直接一个电话打来。   纪柠内心咯噔一下,她真的不想早上再来一轮,上面那可是自助啊,让她上去,那不是要了老命!!!   但还得先接电话!   “老师……”   徐听眠的声音冷冷清清的,   “你知道今天上午会议开几个小时吗?”   纪柠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对着电话道,   “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你就用一包酸奶顶着?”   “……”   “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下去把你带上来?”   “……”   不知怎么,纪柠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徐听眠把她给压在床上的场景。   呜呜呜,不能不能,绝不能让徐老狗下来拎小鸡似的把她给拎上去!   可她还是想试图挣扎一下,   “老师……我早上真的吃不太多,在家的时候就是只喝一包酸奶,再吃个鸡蛋……”   “柠柠,”   徐教授却突然压低了嗓子,   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恳求,   “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   纪柠最终还是上去吃了两个鸡蛋,还有一碗粥。   其实量真的不是很多。   纪柠忍了好几忍,那粥是甜的,很可口,炸开味蕾那一瞬间,仿佛就跟一剂毒药,   差点儿让她失控。   徐听眠看了眼纪柠,注意到她即便是上来吃饭了,也吃的特别少。一碗粥,巴掌大的小碗,喝了半碗就不再动了。   “吃饱了?”   纪柠点点头。   徐听眠低头喝粥,半晌,淡淡地说道,   “上午开会可能要开到很晚。”   “你多吃点儿,”   “别再饿着。”   纪柠想也都不想,直接拒绝,脑袋摇晃了好几下,   “说了早上吃不多……”   即便是化了妆,小姑娘也还是跟个洋娃娃似的。   徐听眠沉默地扫了纪柠一眼,今天纪柠真的很用心在捯饬自己了,他都能看得出来她对会议的认真,   心里不禁有一点点感叹。   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纪柠。   “行吧。”   徐教授也不忍心再训斥她了,吃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来把两人的盘子一同端起,   “那我们下去坐车。”   纪柠“嗯嗯”了两声,背着包跟在了徐教授的身后。   他们刚一走,坐在对面一桌的魏冉还有齐莱莱,两个人眼睛中冒着呲呲火光,嫉妒地瞪着纪柠的背影。   吃了点儿东西瞬间精神了不少,纪柠一个一个台阶往下跳,徐听眠走在前面,楼梯里没什么人,纪柠刚跳下最后一个台阶,   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纪柠没注意,鼻子一下子撞到了徐听眠的脊背上,“啊哟”痛喊了一声。   小姑娘的声音很甜,像是一碗蜜水,直接灌入到了徐教授的心中。徐听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炸裂,   他妈的纪柠今天穿了白衬衣和黑色包臀短裙,丝袜紧紧贴着小腿,勾勒出那优美的曲线……   为什么还要去开会?!   徐教授转过来身,微微低了低头,   “疼吗?”   纪柠捂着鼻子,习惯性地哭丧着脸,   “我好不容易画的妆……”   徐听眠有些好笑,这丫头明明只擦了口红和眼线,跟撞到鼻子有什么关系吗?   但他还是伸出手,   给纪柠揉了揉鼻子,   “下次不要在楼梯上这么跳着玩了。”   “......”   徐听眠一本正经起来,真的是完全能让女人沦陷。本来还沉浸在鼻子被撞疼了的纪柠,感觉到鼻尖上突然传来的凉意,那温柔的语气萦绕在耳朵旁,   某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突然就,   苏醒了。   ——   “小眠眠——你等等我!”   走在教学楼长廊的少年,背着书包,闻声,瞬间停住了脚步,   转身。   裹成球的女孩正在从楼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跳,最后一个台阶突然脚踩空,女孩“啊——“地一声,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   身子却瞬间被一双的大手,稳稳地接住。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说过多少次,”   少年皱眉,警告般敲了敲女孩的脑袋,   “不要在楼梯上跳,跳空了摔下去,多么危险!”   “不是还有你接着我嘛!”   女孩却不以为然,抱着男生的肩膀,两根细嫩的腿在少年手中晃来晃去,   “徐听眠,难道你会看着我摔倒嘛呜呜呜……”   “……”   “胡闹!”   ——   那些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无论纪柠怎么跳怎么摔倒,   只要徐听眠在,   她都不会有碰到撞倒的时候。   可十年后的纪柠,   却已经在徐听眠没有看到的地方,被撞得头破血流。   有些事情啊,它只能用作回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早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纪柠心脏深处悄悄苦涩了一点点,她放下撒娇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拉开了与徐听眠之间的距离。   “老师。”   女孩站在高两层的楼梯上,吸了吸鼻子,用有些发涩的语气,轻轻说道,   “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亲密啊?”   “毕竟,”   “你是老师,我是学生。”   *   去开会地点的车上,周围的老师们明显地感觉到了徐教授心情特别不好!   他的那个可爱的研究生,也跟着垂丧着脸,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了不同一排的位置上。   郝老师经过时,都有些惊讶。   “小徐?”   郝连指了指纪柠,又看了看徐听眠,   “你俩怎么……”   其实导师并不一定非得和学生坐在一起的。   徐听眠连头都没抬,“嗯”了一声,倒是纪柠,还挠着脑袋,跟郝老师尴尬一笑。   两个人都是坐在了靠窗户的位置,旁边靠近过道的两个座位就没再有人坐,老师们并没有全部将大巴坐满,所以空出来两个位置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纪柠的心情很沉闷,这种沉闷一直持续到了会议开始。会议室的布局跟正常的研讨会一样,各个学校来的专家们坐在会议厅的前排,所有的跟随研究生以及博士生都坐在导师后面的三排。   徐听眠的位置在第一排,第一排那可都是大佬级别的。河西学院里安排的优秀学生指引着大佬们率先入座,那些学生们却在引导徐教授进入会场时,一个个都被徐教授阴沉的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低压给吓得以为自己哪儿做出错了。   “跟小纪吵架了?”坐在旁边的院长翻着手中的会议演讲指南,低声问他。   徐听眠没回答,但是却用力按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   算是默认。   院长语气有些不太高兴,   “学院的系统上虽然显示的你跟纪柠并不是直系师生关系,纪柠的年纪也和你相仿,按理说你俩之间要是生出什么情愫,我作为生科院院长也没道理去制止你们。”   “可我不希望我们花高薪引进的优秀人才,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将自己手上的重要事情给耽搁了。”   “小徐,你自己想想,你已经因为纪柠的原因,推脱掉了多少次晚上的会议?上次评职称的事情不说,就单单说昨天,昨天下午人家会议主办的学校想要请咱们专家团来学校四处参观,学校校长是特地点了你徐听眠教授的名字,希望你能赏脸到场。你呢?你昨天下午去干什么了?”   “……”   “可别跟我说你在房间里睡觉。昨天魏冉都跟我说了,说下午五点左右,她亲眼看到了纪柠从你房间里出来。”   “……魏冉?”   “小魏担心你,怕你出了什么事情。你昨天下午一下午手机都打不通,一开始都以为你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   “我希望你能注意点儿分寸。”   院长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上台发言,   “你自己考虑考虑。”   徐听眠突然就悄无声息地笑了一下。   他也想控制啊,也想让自己、不那么沉沦在对纪柠的感情中。   可没办法,   他已经陷进去了。   拔都拔/不出来。   上午的会议进行的很顺利。   徐听眠作为热休克蛋白全基因鉴定的领军人物,   为在场的所有参会的老师们,对基因领域做了最新研究的分析报告。   纪柠坐在台下,旁边都是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优秀学生。不泛有学生边听徐教授的报告,边流露出敬佩的目光,并小声感叹,   “台上的那个教授好厉害啊!”   “是的,人又长得帅……”   “好想要到他的微信呢!”   “……”   徐听眠的优秀纪柠一直都是知道的,在学校里她就很明显地感觉了出来,他认真严谨,对待学术一丝不苟,所有学生都敬佩他,不然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副教授的职位?   哪跟她似的,萝卜白菜啥都不是!   可这一次的演讲,更是让纪柠深一个层次地体会到了徐听眠与自己之间的差距。   那个站在演讲台上的男人,实在是太优秀了,   优秀到让她觉得,自己已经烂成一团泥,   不该再继续跟他纠缠不清,继续耽误着他。   况且,   她还有那个毛病。   那个让所有正常人都不会去接受的、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去恶心的状态。   若是有那么一天,徐听眠知道了她是……   纪柠摇摇头,   不,不会的。   徐听眠绝对绝对不会知道。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不会吃饭、不知道该如何去正常吃一顿饭的怪胎。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纪柠摸摸肚皮,   十年了,   她就没有正常的吃过一顿饭。   一个人若是连最根本的吃饭都不会了……   唉!   会议一结束。   很多教授专家们,都上前去跟徐听眠攀谈。   徐听眠被团团包围,没办法去找纪柠。纪柠先走一步去了大巴车,相关负责人正在统计中午不去参加午宴的学生以及老师。纪柠报了自己的名字,她肯定是不会去那种宴会之流的窒息地方。   一上车,纪柠就翻出手机,   想给徐听眠发条微信,说明白他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   仔细想想最近种种,   两人之间,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纪柠在脑子里酝酿了好久,   才酝酿出几个字。   一个一个敲入了对话框中。   【徐老师。】   【我想,以后我还是回316翻译文献吧。】   【316我会问唐学姐要到钥匙,重新配一把锁。这样您也不需要每天晚上都舍掉休息时间,看着我翻译论文。】   【十年前的事情,是我不对。现在身为师生,没跟老师注意好分寸,也是我的错误,只希望徐老师不要因为我做了您的研究生,从而让老师的前途受到影响……】   这一句话刚发出,下一句还没来得及想出该如何去说——   手机却突然传来徐听眠的电话!   “……”   !   纪柠颤抖着手指,想了半天,   犹犹豫豫地,还是将拇指按在了红色的挂断键上。   听到徐听眠的声音,   她肯定就一下子控制不住了,   破防了。   然而还没等到她将按键压下去,   大巴车的门,突然缓缓打开。   一股冷冽的风,席卷而来!   徐听眠当着众多学生和老师的面前,   还穿着在会堂里的正装,   脖子上的参会红牌,都没来得及取下。   一把拽住纪柠的胳膊,   将人给拉下了车。   “咚——!”地一声,   压着女孩纤细的肩膀,就在车门上。   “什么意思?”徐听眠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竖在纪柠面前,   语气僵硬且压抑着怒火。   纪柠怔怔地看着徐听眠,   说话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   明明在微信上说的头头是道,   可突然间,就,   说不出来了。   “我我我……我……”   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强硬态度,一下子全部坍塌,   纪柠被困狭隘的空间里,眼泪很不争气地就开始唰唰地往下流。   “笨蛋。”   徐教授却突然一把将怀中那颗小脑袋,摁进了自己的胸前。   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指腹抹去她的泪水。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又怎样?”   “......”   “当初招你进来,系统中就没把你正式划到我的名下。”   “你的直系导师,只有秦院士一个人。”   “......”   “但作为你的小导师,我还是有权利驳回你之前所说的一句话,”   “我不同意你说的那句——‘我们之间不要再那么亲密了好不好?’”   “......”   “不批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对不起了,今晚更新晚了TAT,倒霉作者人在澳门,去排核/酸/检/测人已经快麻了 第33章   车外还有一堆人。   徐听眠见纪柠哭的唏哩哇啦, 也不回应也不拒绝的,   他突然很烦躁。   伸出手,抓了把头发。   “对不起, ”   “是不是、是不是吓到你了?”   男人往后一扫眼,让围观的人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纪柠低着头站在车前,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被老师训得哭来哭去。   徐听眠意识到他真的是太着急了,开会前被纪柠那么直白地拒绝, 刚刚又再次收到那种短信, 他一时心火上来,什么都不顾了,   所以才直接来了大巴, 上演了刚刚那么一出。   “行了, ”男人抬起胳膊,想要去揉了揉对面女孩的脑袋,   “上车吧,别当回事儿。”   纪柠却一偏头, 躲开了他的手掌。   *   回到酒店,纪柠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徐听眠的表白清晰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没错,在那一瞬间,   被拽下车,强制性地被压在车前,   真真切切的告白,扑面而来的那一刻。   她承认,她是犹豫了。   徐听眠一直都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伤,也是心底最最疼痛的那根刺。   似乎每一次碰上跟徐听眠有关的事情, 她发现自己,都会一下子情绪失控。   纪柠心里好难受,她拿起手机,找出外卖软件,点了好多好多牛肉面片。外卖来的很快,一份接连一份的。   敞开盖子,一碗碗往嘴里塞。   每次一心里难受,纪柠就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不要难过了,要开心起来,吃东西会促进多巴胺分泌,能让人忘记烦恼。   终于消灭完了桌子上的全部盒子,纪柠抹了抹嘴巴,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   刚刚那些悸动的心,   再次变成了麻木。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节奏。   纪柠翻开手机,   找到徐听眠的微信,   点开,   【老师】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对不起。】   【我想我还是坚持之前的选择。】   ......   这条微信一发出去,纪柠就把手机给扔到了枕头旁边,吃完东西后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什么喜怒哀乐都没有了,仿佛这个世界都变成了空白一片,   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是的,这就是她每一次缓解崩溃的、最绝望却又是最痛快的方式。   只要她还这样下去,   她在摒弃痛苦的同时,   也将一切开心高兴的事情,一并抛弃在了脑后。   她早就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与欢乐了。   只会在空无人烟的地方,一个人抱着很多很多东西,   疯狂地吃啊吃。   手机突然嗡地一声响了起来。   纪柠抓起手机,翻开微信,   就看到,徐听眠的信息,跃到界面的最顶端——   【好!】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有无数把刀,斩断了那些沉浮在黑暗中再一次滋生出来的情愫。   *   为期三天会议很快就结束。   除了第一天徐教授那边发生的小插曲,基本上大会没有任何问题,会议举行的相当顺利,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科研人员们汇聚于此,对基因领域做出了宝贵的提议。   徐听眠不是那种愿意把事情都给说出来的人,那天纪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他拒绝的那么明显,等同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再喜欢一个人,多多少少也还是得要点脸。   徐教授是有自尊心的。   纪柠这边倒是完全不在乎,反正徐听眠的恶劣态度她也不是没感受过。两个人之间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刚再遇那阵子,见了面打个招呼,全程一句话都不说。   在张掖的最后一天,主办方为到来的教授们举办了隆重的送别宴。   地点定在了张掖最豪华的饭店,包场,所以连同这几天不让跟着上饭桌的学生们,也都一并叫了过去位列其中。   纪柠没办法推脱,只能参加了晚宴。但她没再像第一天参加会议时那样穿的那么隆重,随随便便找了身衣服,套上就去了宴会。   徐听眠没有等纪柠,就连地点还是纪柠听其余人提到的。纪柠到会场时,徐听眠已经入坐,正低头把玩着手指的宴会清单,   今晚他穿了一身比较休闲的西装,藏蓝色的,没有打领带,白衬衣前领口处解开两颗纽扣。   还是那么好看。   研究生跟着导师坐,纪柠的位置就安排在徐听眠旁边。纪柠走了过去,有服务员给她拉开椅子。   “谢谢。”   听到她的声音,徐听眠转着清单的手指一顿。   “所以说,当时师兄可受我们系的女生欢迎了!”   徐听眠的另一边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纪柠微微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魏冉,还有齐莱莱。   哦,原来院长和他们挨在一起坐啊!   其实不是院长挨着徐听眠坐,而是徐听眠的身份和地位,已经齐平于大学院的院长,所以坐的很靠前。纪柠看到魏冉攥着手跟徐听眠说笑,   徐听眠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她。   这两天,听说魏冉跟徐教授走的很近。   纪柠低头坐在另一边,听到魏冉谈起来他们曾经在英国发生的故事,英国是个浪漫的国家,剑桥又是整个英国乃至全世界的顶尖学府。   在那里发生的一切,该是多么荣华与美好!   那是纪柠不曾参与过的,徐听眠人生中将近十年的光阴。   纪柠不感觉难过,但是微微抓了抓衣服角,耳边的欢谈声还是有那么点点让人难受。这种感觉持续了有那么一会儿,旁边的魏冉突然喊了她一声,   “纪学妹!”   纪柠转头,   就看到魏冉笑盈盈望着她,魏冉今天穿的很华丽,黑色抹胸晚礼裙、头发卷的十分魅人,白皙纤细的胳膊上,系着一看就很贵的手链。   她将手腕搭在桌沿边,   徐听眠戴着腕表的手,也压在那里。   手链与腕表,   又是多么绝配的搭档!   纪柠对她尴尬地一笑。   魏冉抚了抚大波浪,完全没了前几天被纪柠压一头的愤愤,大概是徐听眠这些日子对她真的很好,或者说是徐听眠对纪柠的态度烂到所有人都认为纪柠已经“失宠”,   让魏冉有了底气。   “纪学妹知道我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吗?”魏冉笑着问纪柠。   纪柠:“……”   你们就差把英语一并用上,来诏告全体天下,你们都是剑桥毕业的了。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魏冉:“我们在谈及以前读大学的事情。”   纪柠:“……”   魏冉:“可惜纪学妹不是跟我们一个学校毕业的,有些事情说了学妹或许也听不明白,是吧,师兄?”   这句话实在是有些针对性。   纪柠悄悄看了眼徐听眠。   只见徐听眠根本没有转过头来看纪柠一眼的意思仿佛刚刚魏冉问了个空气。   魏冉脸上充满了窃喜。   纪柠稍稍难受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成无所谓的模样,   不等徐听眠开口了,她自己讪讪道,   “哈哈,我当然听不懂了……”   “那学妹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呢?”魏冉又问道。   估计这女的早就把纪柠在哪儿上过学的履历都给扒了个遍了吧!现在却在这儿一本正经地问,   不就是想拿她的二本院校毕业来嘲讽她?   纪柠没直接回答,摇了摇头,说,   “高考没考好。”   魏冉却不依不饶,   “说说嘛。”   纪柠咬着嘴唇。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徐教授,突然开口,   目光依旧平视着眼前餐桌圆盘正中央,那一大团花,   没看任何人。   “对什么事都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能考砸了,很正常。”   魏冉和齐莱莱一并笑的很猖狂。   满眼的瞧不起。   纪柠从来没觉得自己本科院校有什么不好,但是高考考砸也的确是事实。徐听眠的话比任何人的讽刺都要来的狠,   一根一根,深深扎入了她的心脏。   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了,苦涩地点点头,   “老师说得对。”   徐听眠冷笑一声,扭过头去继续跟魏冉还有齐莱莱畅言欢笑。   几个人的光鲜亮丽,与旁边丑小鸭般灰暗的纪柠,   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   怎么还不开饭啊……   纪柠用手压着膝盖,拼命忍住眼眶的酸涩。   快点儿开饭吧,吃点儿东西,只要吃到东西,   她就可以不那么难过了。   原本就是自己作践,徐听眠恨她,也是应该的。   整个晚宴,徐听眠全程忽略掉旁边的纪柠,除了每个大佬说祝酒词,有人提起来徐教授旁边的研究生,   他才会稍稍给别人做一下介绍。   有人问起来纪柠的成就,不知情的人总会以为能让如此优秀的徐教授选择的研究生,在科研领域也绝对是非常出色的。   徐听眠却很诚实地、丝毫不避讳地跟他们澄清——   “没什么成就,还在带。”   “……”   在场的人听到了徐教授的盖章,   都对纪柠,露出了有些瞧不起的眼色。   “哦……哈哈,那也行啊!”   “跟着徐教授学习,三年,肯定能学到不少知识!”   “加油小纪!你的导师真的相当优秀,你跟着他,要努力学习才对得起徐教授这么优秀的资源!”   “……”   这真的是有些侮辱了。   纪柠的手都在抖。   可没办法,这都是她自找的。   到最后还是郝连教授帮她开脱,郝教授亲自站起身,举着杯子面对徐听眠,笑着说自己也曾经是纪柠的导师,纪柠很优秀。   大家的话题顺势从纪柠转移到了郝教授做的实验上。   这顿饭吃的相当痛苦,满桌子的西北风味美食,都是纪柠喜爱的。可她却头一次,在吃饭面前,弄得如此痛苦。   以前徐听眠嘲笑她讽刺她,基本上都是两个人关起门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所以无论徐听眠怎么哔哔她这儿不好哪儿不好,将她批了个体无完肤,   纪柠总能笑呵呵混过去。   可是这一次,   徐听眠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说她不好。   很刻薄地指出来,她不好。   在张掖最后一个晚上,纪柠睡的很差。满脑子都是徐听眠当着好多人好多人的面,将她数落的体无完肤的场景。   第二天早上,纪柠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早饭徐听眠也不叫她了,上午大家自行去周边景点逛一逛,纪柠对任何一个地方的景区都没什么好感,里面的吃的又贵味道又不好,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她干脆留在宾馆里,这样腾出来时间还可以去吃顿自助餐。   早餐自助餐七点钟开始。   纪柠六点半就起来了,难得不赖床。她站在自助餐门口等了接近二十分钟,旁边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下楼吃饭的老师。   果不其然,餐厅开门前的最后一分钟,   她在楼梯口,看到了徐听眠的身影。   徐听眠和院长一起的,旁边还跟着魏冉。吃个早饭魏冉也要梳妆打扮成精致的小仙女,小鸟依人般,站在徐教授旁边。   纪柠低头瞅了眼自己宽大的黑毛衣和卡其色七分裤的打扮,灰溜溜地跑去拿盘子的地方,尽量让几个人不要看到自己。   不过二十分钟,徐听眠那一桌已经吃完饭,站起身来就要走。几个人端着餐盘经过纪柠的身后,她甚至能听到魏冉甜腻腻的笑声,   “师兄,你不去跟你的研究生打个招呼吗?”   “……”   徐听眠走了过来,屈指在纪柠桌子面前,一敲,   面无表情道,   “上午去后面的公园。”   “你自己去还是跟着我们。”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纪柠想着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吧,自己一个人转转也不错,于是放下筷子,小心翼翼道,   “我还是不去了吧,主要是我得回宾馆……”   话还没说完,   徐听眠突然冷笑了一声,   自嘲道,   “当我什么都没问。”   说罢,他立刻转身,   朝着站在门口等候的院长的方向,   头也不回地离去。   魏冉在院长身边,笑容是纪柠从未见过的灿烂。   纪柠一口气吃到了自助早餐结束。   上午十点半,她将衣服什么的收拾了差不多。   坐在沙发上好无聊,早上吃了三轮,已经有些超限制,所以不能再拿零食来打发时间了。   纪柠一不吃东西,就容易胡思乱想,特别这两天她脑子很乱,看着外面的黄卡卡的天,三看几眼两看几眼,   突然就看到了不远处一座高高的红塔尖。   纪柠在张掖的介绍本子上翻到过那坐塔,正是徐听眠他们现在去逛的那坐公园的标志建筑物。   “……”   TAT,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早上魏冉依附着徐听眠的画面就这么插入视线中,好烦啊,明明应该不去在乎的,为什么现在心里却是这么烦躁!   纪柠趴在床上想睡一会儿,结果越是闭眼,脑子就越是无比清晰。她一遍遍回忆着昨天晚上魏冉和徐听眠讨论时的言笑晏晏,挥之不去赶不走的。   真没出息!   到最后纪柠还是去了趟公园,就是去转转,宾馆里太无聊。   公园很大,不需要收费,纪柠背着包,在阵阵风沙中,从一排排建筑物边走过。   这儿建设的倒是很漂亮。   里面有不少介绍张掖以及河西走廊的,什么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连接亚欧大陆的桥梁……纪柠以前学的是理科,十多年前葱省的高考还是分文理科的。   其实纪柠以前历史很好,高一的时候,班里的大考小考每次历史第一都是她,高一的班主任就是历史老师,特别特别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孩。   不光是历史,如果真的去仔细想想,在高二下学期以前,   纪柠门门课在班上甚至年级里,   都是名列前茅的。   一想到这些过去,纪柠突然就感觉到胸口一阵沉闷,人果然是不能老沉浸在回忆中,现在的生活已经很麻木了,为什么还要拉出来那些曾经的甜蜜再来刺激一下伤痕累累的心。   纪柠边逛遍往前走,在公园正中央,也就是她从窗户上看到的那个红红的塔尖的方向,   是整个公园的中心。   也是公园的标志建筑,红塔很高,周围有一圈卖纪念品的。   纪柠对那些昂贵且又骗旅客钱的纪念品很不感兴趣,但是红塔旁边,还位列着一排很长的长廊,   大西北这一带,人们似乎都喜欢往长廊上系红色的带子、以及刻了字的木牌,   用于祈福。   前方的长廊里,就挂满了红色的丝带以及木牌,再往前还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树枝光秃秃的,   上面也挂满了红丝带。   纪柠其实还蛮喜欢这种有氛围的场景,她走上前去,想靠近点儿看看这些拴着无数陌生人对世间大事小事的祈福。   “小姐,请问要买平安福吗?”有人上前来问。   纪柠一愣,指着这些红丝带,惊讶道,   “还得买吗?”   “您若是想在上面挂,就需要买。”那人公事公办道。   纪柠:“……”   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景区:)   纪柠瞬间没了想继续看的念头,她客客气气摆了摆手,说就是来看看的。买红绳的那人也已经习惯,笑着祝福了一句“那您玩的开心”,   转身就离开了,朝着下一个站在树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推销红丝带。   纪柠叹了口气,这年头,景点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她往前看了几眼,见前面似乎也已经没有可以看的了,   于是扭头就打算往回走。   然而就在转身那一瞬间——   突然看到,   几个熟悉的身影。   魏冉手里拿着一沓一看就是景区坑骗游客成功了推销的最贵的那种礼品,也是红丝带木片片,但那个木片片要比普通挂在树上的看起来昂贵很多,卖东西的人边给魏冉推荐边笑成了花。   旁边的院长也跟着站在那儿,听卖东西的人忽悠。   魏冉大概是真的很想买一串智商税,她完全没有推脱,连讲价都没有,商家又给她推荐了几款,一个比一个贵。   最终魏小师姐选中了中间的一款系了红丝带的木片片,还有一个红塔的小金雕。她痛痛快快付了钱,商家乐呵呵地将好不容易卖出去的“宝贝”给魏冉包装好。   魏冉拿着那个小金塔,左转转右转转,不得不说那个小金塔做工的确是挺好的,就连纪柠站老远都能看得出来不是糊弄游客而粗制滥造。   院长笑眯眯地拍了拍魏冉的肩膀,魏冉开心地抱着那个小金塔,她往金塔上系了两根带子,左边一条右边一条。   系完后,转身将那小金塔举到了身后穿着呢子大衣、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飘满整个天的红丝带出神的男人面前。   太远了,纪柠听不太清楚魏冉究竟问了徐听眠什么,但她还是能看到的,看得到魏冉问完徐听眠话,徐听眠皱眉,对面院长似乎也跟着开口帮着说了句什么。   徐听眠低下头去,环抱胳膊,看着魏冉手中那个小金塔,   突然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开学,所以更新的比较晚TAT,抱歉啦! 第34章   几个人买完东西, 没再继续转,很快就离开了公园。   待到他们都走的没个影了后,纪柠才磨磨唧唧从躲着的大树后面走出来。   她也靠近了那卖东西的摊主。   摊主见她扎着马尾一副学生气的模样, 以为她只是过来看看,热情地给她打过招呼后,便只给她推荐了最便宜最普通的那一款木牌牌。   纪柠却摇了摇头,   伸出手, 指向刚刚魏冉买的小金塔。   “那个多少钱?”   摊主有些吃惊,到底还是有良心, 他沉思了片刻, 跟纪柠很真诚地说,   “这个很贵的,小姑娘你还是学生吧?今天有不少学生过来, 都买的你手上的这一款, 这一款的价格,学生普遍都能接受,也可以买了回去做纪念……你指的那一款,要比你手上的那一款贵很多……”   纪柠态度坚决地让他拿那个小金塔。   毕竟是做生意的, 还是做的景点生意,有钱不赚白不赚。摊主将摆在摊位最里面的那个小金塔样品给纪柠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一些西域刻字,笑眯眯地给她介绍道,   “这个是用真金做的, 里面含有真的金子哦!其实要是资金充足,买一个回去放在家里,也是不错的选择。或者用来送礼!刚刚就有一个姑娘也是,准备买了送给朋友过生日, 旁边的同伴也都说送这个挺好……”   “那就这个了!”纪柠忽然咬了咬牙,“我也要一个!”   摊主:“……”   妈耶!今天这是发财了吗?   纪柠抱着沉重的小金塔回到了宾馆。   回去后,纪柠将小金塔放在桌子上,礼盒里还配有一包红丝带,取出来可以拴在小金塔的塔尖。   这个小金塔真的挺贵的,纪柠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快没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想去买这个小金塔,其实也挺好看的吧,过年捎回家,她妈妈这几年对这一类的东西还是挺感兴趣的。   还有一个原因……   魏冉也买了。   摊主亲口跟她说,魏冉买小金塔时,徐听眠就在旁边,并且认为魏冉买的这个小金塔挺不错的,送朋友当礼物是个很好的选择。   中午吃完饭,大家在酒店休息一下,就好坐车去机场返程。   回去的机票还是徐听眠订的,纪柠把小金塔给塞进了箱子里,下楼到对面的小面馆吃了个饭,这边的面食是真的好吃,又便宜量又大。   在付钱时,她特地去查了一下银行卡中的余额。   还剩下不到五百块钱。   距离这个月结束,至少还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对于正常人来说,五百块钱,那绝对是绰绰有余。   可是她不是正常人。   纪柠瞬间又开始心疼她那个小金塔,其实抱着回来的路上,被冷风吹的清醒了脑子后,纪柠的确有那么点点后悔,   后悔自己头脑一热,因为看到魏冉买了,还得到徐听眠的夸赞,所以也跟着赌气买了一个。   “算了。”纪柠掰开一次性筷子,坐下来吸溜着面条,自己安慰自己道,   “买了都买了,难得在吃东西之外花这么多钱,捎回家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她不断地给自己催眠,钱只要不用在吃东西上,就是很大的进步。催眠着催眠着,也就渐渐没那么难过了。这些年纪柠得了这个破毛病后,所有的钱几乎全部花费在吃东西上,为了吃东西,就连去买个卫生巾都要考虑买哪种最便宜最划算。   对于吃东西的花费,她真的是又憎恶又无法控制,所以这么想想,虽然这个小金塔很贵,可毕竟不是花费在吃上,东西吃完了就没了,小金塔还可以摆在家里看好几年。   自我诱导加上美食相辅,纪柠很快就从疼钱的漩涡中抽离出身。吃完饭,纪柠又去逛了趟超市,这边有些乳制品什么的也很便宜,超市里一升牛奶才卖七八块钱。   她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存在冰箱里慢慢喝,纪柠有很严重的乳糖不耐受,喝牛奶可以促进拉肚子。   可刚回到宾馆,准备打开箱子将买的牛奶塞进去那一刻,   纪柠却突然发现——   箱子特么的又打不开了。   ……   ???   纪柠抱着箱子敲了半天,还是之前那个出问题的锁,有一边卡在钩子上,怎么掰都掰不开。   这可咋办呢……   牛奶这种东西,又不让上飞机,只能托运T^T。   纪柠望着堆放在床铺上的那一大坨牛奶,扔掉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箱子打不开,她总不能现场喝掉吧……   不想去找徐听眠。   但似乎也没其它的办法了,上一次箱子打不开,就是去求的徐听眠,男人的力气总是比女人的大,且男的对物品的拆装,就是要比女人擅长。   呜呜呜,好纠结!   纪柠犹豫了半天,眼看就要到上车时间。她实在是不想把那几瓶牛奶给扔掉,而且除了牛奶,还在房间里翻出来自己的睡衣没装进去。   没办法,最终还是得下去求她的小导师。   纪柠又哼哧哼哧推着行李箱下了电梯,其实她还是有些忐忑的,她不太想去面对徐听眠的冷嘲热讽,   更害怕在徐听眠的房间里,看到别的女人的身影。   纪柠吸了吸鼻子,想了好半天下楼后该怎么说。她推着箱子,站到了徐听眠房间的门前。   抬起了手,   正准备敲。   吱呀——   门却同一时间地,突然从里面被拉开。   纪柠:“……”   徐听眠:“……”   !!!   纪柠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徐听眠穿得很工整,呢子大衣套在外面,围巾也系的板板正正。他手里拎着背包,手指和包带间,夹着房卡与押金单。   “老师……这是要去退房吗?”纪柠问道。   徐听眠淡淡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你有什么事。”   “我……”   纪柠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手往后一指,指着她那淘宝货,   声音嗡嗡的跟蚊子似的,   “箱子……”   “?”   “又打不开了……”   “……”   以前无论徐听眠怎么凶她,只要她去求他什么事,他到最后还是会帮忙解决。   纪柠天真地以为这一次,徐听眠依旧会给她弄。   然而徐听眠却门一关,拎着包,靠在门口,目光里满是轻蔑,   “我凭什么帮你弄?”   纪柠:“……”   徐听眠:“别忘了,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老师和学生之前,可不能这么、亲密。”   “亲密”这两个字,他咬的巨清晰无比。   仿佛故意放慢速度,用来羞辱面前的人。   纪柠瞬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她还能说什么?   “老师,我……”   徐听眠冷笑一声,拎着包就从纪柠身边走过,他的手轻轻一推纪柠横在他门前的箱子,箱子骨碌一声,瞬间倒在了地毯上。   男人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的方向离去。   “徐听眠……”   纪柠转身就抓住了徐听眠的衣服。   箱子她是真的弄不开,这个时候也不是使性子的时间。马上就要开车了,箱子得赶快打开。   纪柠抓着徐听眠的衣服,不让他走,小声求道,   “求您了,帮我开一下箱子,好吗……”   徐听眠却抬了抬胳膊,   一把甩开纪柠的手。   皱着眉,声音里满满的冰碴子,   “我们之间,还没亲密到、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   “纪柠。”   徐听眠转过身,看着被自己推的连连后退的女孩,微微俯身,“这些话不都是你跟我说的,怎么?自己又反悔了?”   “对不起,老师。”纪柠赶紧改口,生怕徐听眠不帮她了,“我我我、我一时心急。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徐听眠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刚还要阴暗。   纪柠继续求道,   “箱子真的是开不开了,我买了牛奶,牛奶不让带上飞机。所以求求老师了,真的得打开箱子才能把牛奶放进去……”   她求的都快哭出来,声音黏黏的,带着很浓重的哭腔。徐听眠心里一阵狂躁,这他妈到底要闹哪样儿?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完?   “老师……”   “行!我帮你!”   徐听眠一券砸在墙上,弯下腰拎起那横在地上的行李箱,   “纪柠,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我在学业之外的事情,帮你!”   *   箱子比来的时候重了很多,因为时间紧迫,纪柠趁着徐听眠给她修理箱子的时候,干脆上楼去把自己的房间给收拾好并且退了房,   然后抱着一大堆牛奶,再跑回楼下徐听眠的房间。   如今她已经没资格在这里造次了,不能像上次那样,趴在椅子上随便玩。纪柠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抱着牛奶,眼睛只能低着看那一盒盒标有不认识文字的奶盒。   徐听眠在不远处的门口,修箱子锁。   屋内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气氛相当压抑,纪柠用手指戳了戳奶盒子,心里想着怎么还没修好啊,早知道在这里这么沉闷,她就不先退房了……   最近似乎脑回路越来越不正常!   一说到不正常,她瞬间又想起那个小金塔。   :)   呵呵,好大一个智商税!   因为来的时候箱子里全塞的小零食,并不重,徐听眠给她修好后,开了锁也没有弹开的趋向。   然而如今这箱子里被她又填了好多买的当地特产,并且还沉了那么重的一个小金塔。锁被打开那一瞬间,艰难合拢的箱子盖瞬间就压不住了,   “啪——”地下子,弹到另一边。   胡乱塞在箱子里的东西,嘟嘟噜噜滚出来好多。   纪柠看着那满地跑的零食,脸“唰”地下子就红了,还有用旅行包打包的内衣内裤,包的材质有些Q弹,沿着地板直径滚落到跪在一旁按着箱子的徐教授膝盖前。   呃……好尴尬太他妈羞耻了!   徐听眠弯下腰,捡起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   举着那个小金塔,   笔直地伸向纪柠。   “你买的?”   纪柠这才发现小金塔居然也滚出来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啊……看着好看,所以就买了……”   “乱七八糟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徐听眠突然呵斥她,   “你就不怕行李超重?”   “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纪柠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徐听眠见她傻站在那儿,半天也不说话的,皱着眉将那小金塔拎出来,放入到自己的包中,   然后把那一堆牛奶还有零食,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   “砰!”地一声盖上。   “东西我帮你拿着,箱子超重耽误行程。”   徐教授把箱子推到纪柠面前,不耐烦道。   然而就在他抬头那一霎那,   突然就看到,   面前的小姑娘,   眼泪骨碌下子,就从眼眶中,滚落。   徐教授一愣,手指不知不觉攥紧了那箱子拉杆。   纪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吃东西以外花这么多钱了,她好不容易下决心把吃东西的钱抠出来那么一大块,买了这个小金塔。   小金塔怎么了?小金塔到底有什么不好?超重了她自己补钱,怕被她连累了行程,那么就不等她一起过安检就是了。   为什么,连她买个小金塔,都要被人嫌弃?好不容易把钱没有花在吃上……   纪柠觉得自己大概是矫情了,可是本来她抱着小金塔,,还是挺开心的,不只是说这玩意儿魏冉也买了并且徐听眠评价魏冉买的不错,还有太多的原因,纪柠无法跟人解释。   无法解释每一次自己把钱用在不是买吃的东西时,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仿佛自己终于有那么一点点、能像个正常人的时候。   徐听眠不知道纪柠为什么突然又哭了,不就是凶了她两句?行李那么沉,到时候万一办了托运,这丫头铁定不会来找他要钱缴费。   她不是缺钱吗?缺钱还去景点买东西?还不考虑考虑托运?   徐听眠快被自己给逼疯了,他想他一定是有病,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去管眼前这人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事,   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妈的她行李超重跟他有什么关系???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了纪柠低着头掉眼泪、眼泪砸在箱子上的啪嗒啪嗒声,   以及两人之间,快要窒息的沉默。   徐听眠终于受不了了,他突然抬起腿,对着旁边的椅子靠背,“砰!”地下踹了过去。   暴躁地将头发往后一抓,   语气冷的像是要杀人,   “你他妈哭什么哭!”   “老子都被你拒绝成那样了,都还没哭,你倒好,挨了两句训,就哭的跟死了对象似的!”   *   从张掖回来了后,纪柠立刻联系了沈老板。   她缺钱,很缺很缺钱,纪柠十分清楚,五百块钱放在她手里,别说一个星期了,三天都撑不过去。   并且她现在状态十分不对劲儿。   沈苏御接电话时,声音都是懒洋洋的,他直截了当,跟纪柠说最近都没什么空,   “要么,你明天下午来音大找我。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纪小姐似乎工作日的晚上都是没时间的。”   “有时间!”纪柠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下轮到了电话另一端的沈苏御愣了一下。   纪柠翻了翻日历,从张掖回来到现在,徐听眠跟自己彻底陷入了冷战的状态,不,与其说是冷战,   更不如说是彻底变回了陌生人。   除了师生关系之外,没有一丝感情的“陌生人”。   徐听眠不再管纪柠翻译论文,每天晚上316的指导,也再也没去过。开始那几天纪柠还会背着书包按部就班去316,   316的门倒是没锁,但是,徐听眠却整个晚上都没有出现。   纪柠知道,他这算是彻底跟自己划清了界限。   沈苏御又问了她一遍,确定明天晚上能来?   纪柠确定道,   “能来。”   “那好。”沈老板给她发了个位置,“你来这间排练厅找我。”   A音大的琴房以及下面的大排练厅向来把控人员进出把控的十分严格,沈苏御又给纪柠说了几点如何报名字进入,纪柠拿着笔一一记下,沈老板似乎是在哄小孩,跟纪柠说两句,就会停下来,呵斥两句“别闹”。   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   纪柠不禁在心里酸楚了那么一丁点儿,“别闹”两个字,徐听眠以前也经常跟她说,用最严厉的语气,说着最疼人的话。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纪柠挂了电话,揉揉眉心,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的东西。她定了外卖,又是堆满一大桌子,还有从张掖带回来的免煮面片。那些特产她一回来就给办公室的人都分了个遍,还有些比较贵一点儿的,给了周晓鹏不少,   以及吴瑄那边,她也留了几包。   吴瑄这孩子最近倒是联系她联系的勤快,听说纪柠从张掖给他带了特产,非要来S大找纪柠拿。纪柠一想起她还欠了他一顿饭,连忙哭丧着脸承认自己没钱请不起吃饭。   小男生一听说老师请不了吃饭,很是沮丧。   纪柠一想到明天要去A音大,刚好位置就跟吴瑄所在的S科大紧挨在一起,过条马路就是!她觉得请吃饭这个事情,早晚都得去,再拖下去也不太好,   索性明天一起请了吧!   纪柠翻出吴瑄的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在吗?小吴同学?】   【在的!】吴瑄秒回,【老师什么事情?[呲牙]】   纪柠:【明天下午我去见沈老板,地点在A音大,正好跟你们学校隔着一条街。】   纪柠:【你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吴瑄:【有啊!】   吴瑄:【所以老师终于是打算履行承诺、请我吃饭了嘛?】   纪柠:【……】   纪柠:【TAT,你得保证不能宰我!】   吴瑄:【我保证不把老师您吃垮了,就不姓吴!】   纪柠:【:)】   纪柠:【啊再见吧朋友!】   吴瑄:【……】   吴瑄:【你几点来?】   纪柠:【上午十一点?】   吴瑄:【可。正好明天我只有上午一二节有课!老师需要接机嘛?我记得老师是路痴来着?】   纪柠:【……】   纪柠:【那我不去了。】   吴瑄:【……】   跟吴瑄订好了见面的地点,纪柠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学校研究生院教务处老师的电话,明天她上午加下午都是没课的,原本有的课因为教课的教授突然有事,给调到周末上了。   虽然没课,但是按照规定,她还是得去学校蹲着。   纪柠找到研究生院的负责人,打算打个电话过去请一下假,假条什么的等回来后再补也不迟,上一次去张掖,她就是先请的假再补的假条。   然而——   电话拨出去,一遍、两遍、三遍……   却无人接听!   纪柠对着手机屏幕傻愣了半天,想了想,又找了另一个间接负责老师的电话打了过去。这个老师的手机倒是能打通,   但老师一听到纪柠想请假,却再电话里很委婉地告知她,   “同学,你要是想请假呢,我这边是没权利给你开通道的。”   “你得……”   吧啦吧啦说了半天,无一例外就一个意思——   老子办不了,你莫找老子!   果然,不论多么大的学校,这些行政管理的老师,一个个都是拿着死赖样!   纪柠头疼地给那个管理老师说着“是是是”,在心底里却把她骂了八百遍,管理老师说累了想要挂电话,纪柠突然喊住她,忙问,   “那老师——如果我依旧找不到负责老师,我还可以跟哪位老师请示一下……”   “哦,这个啊!”电话另一端的负责老师,终于说出今晚第一句算是有用的话,“其实你可以跟你的导师说一声的。”   “……”   “毕竟你的学业还是跟你导师挂钩,我们这边的请假条也是到最后是给相关老师们的。”   “……”   纪柠心里咯噔一下,她握着电话,试探性地问,   “……必须大导师吗?”   “小导师也可以!”   纪柠:“……”   艹!秦院士这两天不在学校里!   纪柠含泪跟负责老师说了声“谢谢”,她盯着嘟嘟嘟忙音的手机,犹犹豫豫地,半天都没有一丝举动。   给小导师请假啊……   TvT。   不就是让她去给徐听眠请假么!!!   她磨磨唧唧地啃完了两盒米饭和一大碗三人份的鸡爪煲,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反反复复擦了十多遍,最终在桌子都已经快要被她擦出来一个洞后,   这才放下抹布,找出手机。   忐忑不安地翻开了徐听眠的微信。   与此同时——   正在办公室加班的徐教授,目不转睛敲着电脑,他在316呆了一个晚上,纪柠彻底不来后,他却每天晚上七点,准时推开316的大门,   一坐便是整整一晚。   徐教授刚批阅完一份实验报告,正在写评论,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响起,他随手挂了蓝牙,耳机里瞬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哟,徐教授?”   “……沈老板?”   沈苏御轻笑了一声,“还在为人类教育事业奋斗呢?”   徐听眠扯了一下嘴角,也跟他放松道,“打工人罢了,哪跟沈老板似的,后台那么硬,出生便站在人类顶点。”   沈苏御:“说的就跟你不是富家公子似的。”   徐听眠:“……沈领导有什么事情吗?”   沈苏御顿了一下,漫不经心道,   “你家小柠柠,刚从联系我了。”   “……”   “约我明天下午见面。”   “……”   “谈打工的事情。”   “……”   徐听眠面不改色地继续批报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沈苏御半天没等到徐教授的回音,以为他气得直接给挂了,还“喂喂喂”两声,   “老徐?老徐?怎么?生气啦?老徐——”   “行啊。”   徐听眠却突然开口,语气完全是一副不关己事的冷漠,   “她愿意去就去。”   “那你不阻拦了???”   徐教授停下敲击着键盘的手指,将手表滚轮往上一滑,然后扯着领带撕扯开一丝缝隙,整个人仰头倒在座椅靠背上,目光望向窗外灯火阑珊的黑夜。   不远处,是海韵公寓的大楼。   “……”   半晌,他自嘲地说道,   “她的死活,”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电脑登陆的微信界面,被顶置了的微信头像,   突然跳出一个红色的来信提示圆圈,   【联系人“柠柠”发送来一条信息。】 第35章   关系恶劣的时候, 连发微信都变得忐忑。   纪柠不敢像以前那样跟徐听眠嘤嘤嘤了,事实上她跟任何熟人说话总是带了点点娇气,撒泼打滚装傻, 这样说话自己开心对方也不会用很恶劣的态度回应。   可事到如今,她再这么跟徐听眠说话,怕是显的有些不太合适。   那句询问的话她是反反复复思考了好多遍, 才以自认为最公事公办的语气, 编辑了上去,发送。发完后她就握着手机, 屏幕上半天也没什么显示。   徐听眠他……应该会同意吧?   纪柠其实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徐听眠的, 十年前伤害过他一次,前阵子又来了一遍。徐听眠该恨她的。但说到底,纪柠她自己现在变成这样, 也是跟徐听眠脱不了关系。   两两相抵, 纪柠心里对徐听眠的愧疚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人不能总活在难受中。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手机突然“嗡——”地一下震动。   纪柠翻开手机,是徐听眠发来的回复。   徐听眠:【自己去找教务处。】   “……”   大学里的教务处有多么狗,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纪柠瞬间爆炸了, 本来她就是被教务处的老师们踢皮球踢给徐听眠的,徐听眠却又把她这个皮球又给踢回教务处?   纪柠试探地跟他沟通,   【徐老师,是教务处的老师让我来找您的……批假条老师的电话打不通……】   徐听眠很快便给了回话,   【接着打。】   纪柠快哭了, 【我已经打了一个晚上……】   徐听眠:【那没办法。】   徐听眠:【自己想办法。】   纪柠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以前徐听眠真的对她很网开一面。   S大的本科生们,都知道, 徐教授的课,是最不好蒙混过关。   纪柠还想求求他,但徐听眠却回复了一句“在开会”后,便没了声。纪柠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生科院可真不是人啊,大晚上还要榨干这帮教职工!   没办法,只能继续去给教务处打电话TAT。   可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教务处老师值班也只能到十点钟。纪柠揉了揉头发,抓着电话,也只能明早上再起来打。   第二天一早,纪柠顶着黑眼圈亲自跑了一趟生科院研究生处的教务处,结果却被告知开假条的老师家里老父亲过世,请了好几天的假,开假条这事儿这一周都别想了。   旁边办公桌的老师倒是好心,喝着茶水给纪柠指了条路,   “给你老板请,你老板批假可比我们开假条管用的多了!”   TAT!   纪柠苦瓜着脸跟老师们说了声“谢谢”,从教务处默默退出。   找老板……老板根本不给她假啊!   她想了半天,还是上楼,再去尝试着跟徐听眠商量商量。然而今天316居然很反常地关了门,锁都没开!纪柠又噌噌噌去了二楼罗教授的办公室,罗教授见到纪柠,很意外地问她是找徐听眠吗?   “嗯嗯!”纪柠把自己的情况跟他说了。   罗教授拿起手机就给徐听眠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罗教授跟徐教授说,“老徐啊,你家小姑娘正在满生科院找你呢!你倒是给她批个假条啊!”   那边的徐听眠,明显地在电话里冷哼一声。   纪柠站在罗教授办公桌一米远处,听不到电话里面究竟说了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进,罗教授的脸色也由亲切转变为不太友善。   “行,那我知道了。”   罗文远叩了电话。   纪柠小心翼翼问他,“徐老师他……?”   罗文远淡淡地看着纪柠,眼底有些冷漠,   “老徐有事,假条确实开不出来。”   “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代签一下。”   “行行行!”纪柠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就麻烦罗教授了!”   罗文远找出自己的假条A4纸单子,推到纪柠面前让她填一下,纪柠找了一支笔,趴在旁边的茶几上唰唰写完。   “假条到时候你上交给学校里时,还得去找一趟你老板,让他给你开个证明。”罗文远签了字,盖好章,将假条撕下一半递给纪柠。   纪柠连声说着谢谢。   罗教授看了低着头的纪柠一眼,似乎还有什么话想问。但是纪柠接过假条后,却抱着包转身就离去。   匆匆忙忙。   等纪柠关了门,罗教授才再次拿起手机,给徐听眠发了条微信,   【我给她开了。】   【看你家小姑娘都快哭了,哈哈,这下知道没了徐大教授的庇护,在生科院多么难存活下去了吧!】   【老徐,你也是!明明还关心她,非得闹这种别扭!唉哟心疼我这张假条啊!学院那些老混蛋,今年只给我不到五十张的批假数,我那群兔崽子就这么被你的小情人给占据了一个宝贵的请假名额……】   微信那段,半晌,冷冷甩来一条信息,   【回头我给你补一百张!】   罗文远:【诶!奴才谢过太上皇!】   罗文远又随口问了句,   【欸对!你上午请假又是闹哪样?上午不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不来了?】   徐听眠的名字切换成“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不一会儿,微信页面跳出来一段信息,   【不来了。】   【我在金昌晏这里。】   罗教授一愣,金昌晏他是认识的,以前学医的同学,现在任职于S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助攻肠胃科,   【你在医院?肚子出什么问题了?】   徐听眠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给了他回复,   【有事情。】   挂了老罗的电话,徐听眠伸直了腰,坐在S医大附院著名肠胃专家金教授的办公室内,神色很是凝重。   金教授抱着胳膊,陷入深深的沉思。   “你是说……她不是被迫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的?”   徐听眠点了点头,   “吃东西后,没有任何难受的状况。我观察过,从她开始吃,到吃完结束,一直都是很正常的模样,除了吃的很多。”   金教授:“你确定她是吐出来了?”   徐听眠:“那天在飞机上,我明显地看到了她吃完东西后,肚子鼓成球。但没过两个小时,她在我房间晕倒了,我把她抱到床上后给她盖被子时,却发现她的肚子已经瘪了,瘪的很明显,小腹部直接凹陷下去。”   “我不认为一个正常人,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直接鼓成十月怀胎的大小,仅仅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完全消化的了。”   金教授若有所思点点头,   “再结合手抖的毛病……的确,催吐过后的人,是会出现你所说的这些状况。”   徐听眠眉头紧锁,手指压在桌面上,恨不得把桌子压出一个洞,   “可她吐完后,却完全没有正常人呕吐过后那些症状……我是说,人一般吐了后,不都是眼睛会充血声音会沙哑?柠柠嗓子也不沙眼睛也很正常,皮肤也没有因为血管破裂造成的斑痕。这个……又怎么解释?”   金教授一转椅子,摊了下手,   “我个人建议,你应该带她去精神科看一看。”   徐教授的身子一僵。   “如果她的催吐不是被迫性的,而是她主动而为……”金主任撑手无比认真地分析道,   “我觉得,你这位小女朋友,问题的根源恐怕不是出在了肠胃,”   “是精神方面。”   *   这边纪柠却完全不知道徐听眠早就帮她处理好请假的后事。   她拿着假条,跑去签到处,说明白了情况。签到处的老师很凶,看了眼假条上的前面,没感情地让她回来后联系上亲导师,还得再补一张。   大学里政务处的哔哔事儿永远那么想让人骂街。   纪柠在生科院转了一中午,好说歹说才把请假的事情给搞定。她也来不及回去再梳妆打扮了,就穿着一身呢子大衣和黑色短裤,拉了双过膝马靴,很朴素地就往成安区走。   坐在地铁上,纪柠终于忍不住,缩在位置上低头抹了抹眼泪。原来没了徐听眠的照顾,生科院其他的人对她真的是不近人情,请假这么点点小事,跑断了腿,还要被那些老师给凶的褪一层皮。   徐听眠真的不管她了……   下了地铁,纪柠按照昨天吴瑄给她的定位,很顺利找到了S科大的食堂。   两人比较干脆,见面的地点直接定在了食堂一楼。此时本科生还没下课,食堂人不多。纪柠低头给吴瑄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吴瑄:【那好,老师等一下我,我填完个东西就过来!】   纪柠给他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不急不急!真的不急!】   吴瑄:【你可以先去逛着!】   纪柠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在这儿等他,毕竟已经到达一个学校的食堂,校园食堂永远是美食最多又最便宜的地方。   【那我先上去转转,你到了跟我说。】纪柠放下手机,转头就沿着科大食堂一楼的左边开始一家家转。   卧槽!好便宜!呜呜呜!   纪柠买了份水果沙拉,加了好几大勺酸奶,早上来之前她喝过牛奶,再来上点儿火龙果配酸奶,   拉肚子神器。   似乎这些年这种生活方式早已麻木了大脑,纪柠已经习惯了每天肚子到点儿就会咕噜咕噜的胀气疼。她坐在食堂的餐桌前,边玩手机边吃火龙果,那么大盒水果酸奶,不一会儿她便消灭的差不多。   最后一勺酸奶刚送进嘴,手机上方突然跳出来一条信息。吴瑄跟她说自己已经下课了,问她现在在哪儿?   纪柠抹了抹嘴巴,随手给他发了个定位。   【食堂一楼,我穿黄色的大衣!】   消息发过去没一会儿,吴瑄就出现在了纪柠面前。   “老师!”   纪柠看到吴瑄还穿着白衣大褂,乐了,   “我们吃啥?”   “上面有家干锅挺好吃的!”   “好呀!”   这边的干锅是单人份装,纪柠要了一个酱香的,一点儿辣椒都不放。以前在C市读书,被训练出来点儿能吃辣,一回到A市几年,吃辣功夫直接倒退回娘胎。   纪柠拿出手机就要给付钱,吴瑄连忙抢着先扫了付款码,低头快速输入钱额。   “小吴你别这样!说过我请你吃饭的——”   “付过去了!”吴瑄拦住纪柠的手,将付款成功的页面显示给服务员。   他收起手机,给纪柠抛了个眼神,一只手揣在白衣大褂的口袋里,懒懒散散道,   “哪有让女人请客的说法?”   “……”   这声“女人”,让纪柠瞬间耳根子都红了。   餐上来后,吴瑄把他碗里的肉一片片都夹给纪柠,纪柠面前的碗里肉都堆成了山,她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了,连忙制止吴瑄不要再夹菜给她,   “不不不,说好的我请吃饭,却让小吴你给付了……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你还给我夹肉……”   “没事儿,老师你别客气!”   吴瑄没停筷子,又给纪柠塞了一大块鸡肉丸。   纪柠根本争不过他。   吴瑄说他下午没什么事,可以带着纪柠在学校里转转,   “你和沈老板定了几点见面?”   “五点。”纪柠回答道。   “那正好!”吴瑄一拍手,“我下午五点后才有实验,往前这几个小时就让我给老师您当当导游,我们来个S科大半日游怎么样?”   小男生实在是太热情了,纪柠想着他好歹是自己的学生,也就不太好意思推脱,只能同意了吴瑄的提议。   反正装备齐全。   纪柠伸手摸了摸书包里的那个化妆包。   吃完饭,吴瑄带着纪柠将整个S科大玩了一个遍,这里地处S市的南部,景色要比北部的S大漂亮一些。   纪柠边逛边拍照,一路上又经过了好几个食堂,纪柠每一个食堂都要进去转转,将里面卖的便宜酥点心全部给买了个遍。   手里还抱着XL号的奶茶,不得不说S市的点心就是好吃,那蜜三刀炸的又酥又油,纪柠开心地喝奶茶吃小吃,整个人异常兴奋。   吴瑄陪着纪柠往前走,途中路过了一个挺空的学院教学楼,纪柠看了眼那没什么人的大楼,手里的奶茶喝完了糕点也吃的差不多。   “我去上趟厕所!”她拍了拍肚皮,指着那楼很正常地说道。   吴瑄点点头。   纪柠进去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吴瑄只当她是时间磨叽点儿,也没太注意。纪柠出来的时候,吴瑄放下手机抬头看了她一眼,   却发现——   “你眼睛怎么红了?”   小吴同学惊讶道,   “鼻子怎么也红了?”   整个人就跟哭过似的。   纪柠摆了摆手,拿着手里攥的面纸压在鼻子尖上,就狠狠擤了一下,擤出很大一团粘液。吴瑄见她擤鼻子的功夫,眼睛居然又红了,以为是被风吹的,连忙将纪柠拉到旁边的亭子后面,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住吹过来的风。   “老师,你……”   “没事!”纪柠突然开口道。   像是终于缓过来神,她摇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真没事?”吴瑄还是不放心。   纪柠用力一点头,还伸手拍了他一巴掌,   “真没事!!!”   吴瑄只能放弃追问。   从教学楼出来,前方又有一家食堂。   吴瑄给纪柠一指,说这个食堂其实不算正经的食堂,   “里面卖糕点的比较多。”   “老师……要进去吗?”   吴瑄想着是,纪柠好像特别喜欢吃这些糕点,应该会喜欢这家食堂里卖的东西。   他只是很正常地一问,纪柠却突然反应很大,   猛地摇头,   “……不不不,我不进去了。”   吴瑄:“?”   纪柠缩了缩脑袋,抹抹还有些红的鼻尖,   “今天吃的挺多的,下次再买下次再买……”   吴瑄皱了皱眉,倒也没多想。纪柠舒了口气,糕点这一类的东西,她向来无抵抗力。   只可是,   刚刚在洗手间里的过程……   纪柠有点点难过,在心里骂自己不长记性,明明知道肉和黏黏糊糊的糕点不能吃不能吃,   还是没控制住!   小吴同学带着纪柠又逛完剩下的校园,还是经过食堂的时候,吴瑄本着纪柠好吃,贴心的问她要不要买点儿捎回去,现在不吃,捎回去吃也行啊。   纪柠却连忙摆手,就连吴瑄给她买的水都不要,吴瑄有些莫名其妙,问纪柠,   “老师,你走路走的不喝口水补补吗?”   纪柠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似乎在正常人眼里,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却一点儿水都不补充,实在是很诡异。   “那行,我喝口。”纪柠只得接过瓶子来,拧开盖,用嘴唇稍稍抿了一点点。   然后迅速合上瓶子,将那水塞入包中。   “我真的没那么渴……”她还给吴瑄解释道。   吴瑄觉察到一点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五点钟,纪柠和吴瑄肩并肩回到了校门口,站在马路旁。   再往前,隔着一条宽大的马路,对面就是A音大。   “小纪老师,你一个人过去,能找得到么?”吴瑄抬手给纪柠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   两人挨的很近,呼吸都交织在一起。纪柠总觉得氛围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仍然想着他们就是师生关系,老师跟已经毕业的学生关系好一点儿,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她点了一下脑袋,晃着手中的微信,   “沈老板给我发了位置,你老师我还没笨成连个教学楼都找不到。”   吴瑄轻轻笑了一声。   纪柠伸出爪子,就想要跟他说拜拜,再磨叽下去,沈老板大概得等急了。   然而就在她刚要转身那一刻,   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   纪柠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钟——   整个人突然被卷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老师……”   吴瑄的声音,在她头顶,沙哑地响了起来,   他的手,温暖地摸着纪柠的脑袋。   “有句话、我想对老师说很久了。”   纪柠瞬间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她下意识拒绝,天啊!他在干什么?他们可是师生啊!这样不可以的!   “吴瑄你放开我——你这样不对的!我是你的老师!你——”   “我知道你是我的老师!”   吴瑄却紧紧抱住纪柠,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呢!”   “……”   “老师,我喜欢你。”   “从高二那年你站上我们班讲台、意气风发地告诉我们你就是我们的生物老师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喜欢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徐即将化身为“酸菜徐” 第36章   兴许是感觉有些唐突了。   吴瑄说完那句情绪激动的话, 很快便沉静下来,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在发抖,将人立即从胸前抱出, 小心翼翼摸着纪柠的头发。   “老师……”   纪柠是真的吓傻了,她完全没办法从吴瑄突如其来的表白中缓过神,怎么会这样?他、他……他可是自己的学生啊!   因为是学生, 所以从来没想过其他的关系。   纪柠张着嘴, 愣了好半天,一时间, 吴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似乎表白这种事情要是在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总是能让气氛尴尬成冰点。   吴瑄仰着头,抓了一会儿纪柠的肩膀, 又连连松开手, 改成紧攥衣角。两个人之间陷入死寂,该说些什么呢?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吴啊……”   到头来,还是纪柠先镇静了,   先开了口。   她挠了挠脑袋,   “那个,是不是、老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太好,”   “让你误会了,什么啊……?”   纪柠一直觉得,自己对这帮兔崽子, 虽然她的年龄只比他们大五岁,可终归是自己的学生啊,   就是那种当你站在讲台上,给他们传授知识, 他们给你提出问题,你给他们耐心解答,无论多么难多么刁钻的问题,你都会去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解决。   全心全意的付出,希望他们更好的情意。   从来没想过,这种感情,会变质。   吴瑄脸色一变,有些生硬,但还是很坚定地攥了下手指。   “老师,”   “没有任何误会。”   “我就是喜欢你。”   吴瑄伸出手,拉过纪柠的爪子,按在掌心。   那双曾经拿着一摞摞试卷,轻轻放在纪柠办公桌旁,在无数个周二的早晨轻轻敲醒纪柠的脑袋,告诉她“老师快醒醒要上课了”的手。   异常的温暖。   纪柠呼吸一滞,想抽出手,胳膊却完全被压得死死的。   吴瑄又一用力,将纪柠再次带入怀中。   “老师,我没追过人。”   “可能每个男生都有初恋情结,”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老师你。”   “小吴啊……”纪柠快哭了,妈呀,这都是什么小说情节啊!以前只在小说上看到过高中学生暗恋年轻的女老师,念念不忘多年。   那些小说中的老师,都是性感极致,拥有大胸翘臀的大美女。   可她以前那种diao丝形象……   纪柠想要尝试着去推开他,脸被埋在厚厚的白衣大褂中,声音呜呜的,   “要不你先放开我好吗……”   吴瑄挺硬气地道,   “不行。”   “怕放开了,老师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我今年也已经二十二岁,已经是一个男人。老师我……我可不可以,追求你!”   *   纪柠跟沈苏御面对面坐在A音大排练厅隔壁的一间小琴房里时,脑子都还是懵的。   本来说好了在排练厅里谈的,正好把控一下纪柠的钢琴水平,毕竟是梦思威龙这种高档咖啡厅,开店的老板又是钢琴系的教授。   弹钢琴的人要是水平太烂,也说不过去。   但是排练厅里似乎有人在睡觉。   纪柠木木地看了眼排练厅大门的玻璃挡板,发现是一个戴着圆圈眼镜穿白衣大褂的女孩正趴在排练厅的椅子上呼呼大睡。   白衣大褂口袋面,用红色丝线绣了“S科大生科院”几个很明显的大字。   “里面那个女孩是……?”纪柠不禁好奇地小声问了句。   沈老板眼底划过一丝宠溺,   “一个小笨蛋。”   纪柠:“……”   沈老板让纪柠先视奏了几首简单的曲子。   纪柠没接受过专业的钢琴指导,小时候学过七八年业余钢琴罢了。沈苏御给她的曲子却很苛刻,看着不难,实则里面居然还含了两个声部。   好在小时候练琴的基本功还在。   最后一篇曲子完毕,纪柠忐忑不安坐在琴凳上,手指攥着过膝的马靴边缘,等待沈老板的发话。   沈苏御抱着胳膊,眯起眼睛来饶有趣味打量着纪柠。   “你为什么要来我这儿弹钢琴?”沈苏御没点评,却开口先问了她这么个问题。   纪柠以为是自己弹的不太好,但她真的需要这份工作,于是便垂下头,姿态放得极低,   “沈老板,我是真的缺钱,所以求求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会回去好好练的……”   沈苏御靠着钢琴,用手翻了个巴赫的三部创意,   指着,打断纪柠,   “你再弹一下这一段。”   “整篇吗?”   “就前两行。”   纪柠迟疑地点了点头,手指按在琴键上,目不转睛看了几眼谱子,就断断续续弹了起来。   这些曲子纪柠大都没见过,现学现卖让她感到相当吃力。两行弹过去,纪柠停下了按键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沈苏御。   沈老板的神色更怪了,眼睛中甚至还闪烁有盈盈的光。   沈苏御的气场跟徐听眠很像,都是从内到外全方面碾压人的强势。但又有些不太相似,徐听眠身上文人的书卷气更浓重一些,   而沈老板,从骨子里都是官僚味。   这就让纪柠更加想起以前在实验高中时,面对备课组领导各种训话的压抑。纪柠被沈苏御就这么□□裸审视着,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推到沙滩上的鱼,缺水到窒息。   “沈老板,要是您真的不满意……”   很难受,可那句“就算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好像也就弹钢琴这点儿还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半晌,沈苏御颔首,突然开口道,   “不,你弹得相当棒。”   纪柠一愣。   沈苏御眯着眼打量纪柠,   “你以前接受过专业指导?”   纪柠想都没想,摇摇头,   “就小时候学过八年,初一功课紧,就给停了。”   “天赋很好。”沈苏御手撑在钢琴板上,语气换成相当赞赏地跟她说道,   “三部创意声部都区分的很明显,这对于一个业余学钢琴的来说,能弹到你的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跟专业的比拟了。”   纪柠被人猛地一夸赞,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提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没这么好吧……”   “就这么好。”沈苏御给了她一个肯定的赞扬。   纪柠突然就有点想哭,好像已经十年了,十年来她受到过无数个鄙夷与瞧不起,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夸奖过,说她很棒。   但是沈苏御那边,却依旧皱着眉,沈苏御认为,纪柠弹钢琴这个水准,除了天赋以外,也绝对不是一点儿指导都没接受过的。   如果一个女孩从小学过七八年的钢琴,那么她的家境至少不会太差。   不会太差的家境,为什么孩子又会这么缺钱呢?   沈苏御再次开口,问了一遍纪柠,   “你为什么想要这份工作?”   纪柠叹了口气,   “缺钱。”   沈苏御:“你家里不给你生活费,还是……我记得你是读研吧?读研跟的老板都会给工资的。”   纪柠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已经回答过无数次,轻轻开口解释道,   “沈老板可以不要问吗?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原因……也不太方便告诉外人。”   话说的直截了当,并且很清晰地建立起防护墙。沈苏御难得被一个女人给噎到,他又打量了纪柠几眼,   突然伸出手,掌心朝向面前的女生。   “欢迎加入梦思威龙。”   “纪小姐。”   *   梦思威龙全天都在营业,但纪柠白天是没有时间的,她跟沈苏御商量,每个周来这里弹四个晚上,从下午七点到晚上十一点,一次四个小时,每个小时一百块钱。   满打满算,一个周能赚一千六。   虽然没有之前在夜场赚的多,但基本上也是够用的。   其实她父母不是不给她打生活费,每个月三千。   但这三千块钱,纪柠已经真的不想再用在吃东西上面了。   纪柠定的是周四到周□□个晚上,这样说来,平常日的晚上就不能再去315翻译文献。纪柠想了一下,想到这些日子徐听眠也根本没管她究竟来不来315。   【老师。】从沈老板那里出来,纪柠靠在走廊的栏杆前,还是给徐听眠吱了一声,   【我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   大概是已经破罐子破摔,所以索性也就不在徐听眠面前摆任何掩饰,纪柠直截了当跟徐听眠摊牌,说自己就是缺钱要出去打工,   【在一家咖啡厅里弹钢琴,周四到周日晚上都要去。】   【所以不好意思了徐老师,以后周四周五晚上我都没办法去学校翻译文献。请老师谅解。】   信息发完,纪柠心里瞬间落下去一块石头,以前徐听眠也问过她每个周末究竟去干什么,把自己搞得相当疲惫。纪柠总是觉得自己出去弹钢琴就跟卖艺似的,所以回答的也都支支吾吾,找个理由随便给搪塞了过去。   徐听眠好半天,才给她回复了一个字,   【好。】   心里突然就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纪柠将手机插回口袋,抱着胳膊,抬起头望向楼外,外面树叶早已经掉光,树枝光秃秃的,满满隆冬的萧瑟。   是啊,也没人能够一直愿意受得了她这种人。   没办法去接受别人的好,更不敢去付出,因为怕付出了再被发现那最不堪的秘密,吵闹撕毁,最后曲终人散,到头来难过的还是只有她自己一个。   纪柠摇晃着走出A音大的校门,老远就看到吴瑄站在对面马路下,身子倚靠在白色的奔驰旁。   “……”   纪柠怔怔地望着那抹黑色的身影,吴瑄已经换下了白衣大褂,穿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年轻挺拔的身子在严寒冬日下就像是一朵光。   旁边陆陆续续有音大的女生往他的方向瞥眼。   吴瑄也注意到了纪柠,他转过身来,温柔地对纪柠挥了挥手,   “老师!”   纪柠没有拒绝吴瑄送她回公寓的请求。   白色的车在公路上飞驰。   纪柠躺在副驾驶上,脸朝向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的天。车内开的暖气很足,让她莫名生出来一丝困意。   吴瑄开车一直很稳,不似徐听眠那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暴躁。车很快就到了大学城,吴瑄在海韵公寓对面的马路旁停下车,手刹一拉,车内只剩下音响里在流淌着歌声。   纪柠揉了揉眼睛,跟他说了声谢谢,   拉开门就要下车。   吴瑄却没让她走。   “等一下。”   小吴同学自己先下了车,然后拿着手机,往夜色中那黄灿灿的“M”旁边的平层屋跑去,纪柠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吴瑄又回来了,   手中还提着个印有麦当劳金拱门标志的牛皮纸袋。   “给。”吴瑄将袋子放到纪柠腿上,有些干干巴巴地道,“老师你是不是饿了啊。”   纪柠一愣,看着那牛肉堡还有热饮,最上方还堆了很多鸡翅,一盒又一盒,塞在最上方的账目单最低端,清晰可见“3”打头的三位数价格。   “太贵了!”纪柠拿起来就要还给他。   吴瑄却硬给纪柠塞了回去,抬腿跨进驾驶座,关了车门,   “小钱,老师你别饿着。”   纪柠:“……”   吴瑄扶着方向盘,见纪柠还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收,他笑了起来,转过身很温雅地说道,   “本来我还想请老师吃个大餐的呢,只可惜我们回来晚了,一路上我搜了一下大众点评,除了麦当劳之外,其余的店都是川菜麻辣龙虾馆。”   纪柠眨了眨眼,她不吃辣这件事以前的确是在教书的时候提过一两回。   可真的就是那么一两回,而且都已经过去五年……   “你还记得我不爱吃辣啊……”纪柠抱着那麦当劳,低下头小声喃喃道。   吴瑄手指很散漫地敲着方向盘,悠悠地说,   “我还记得老师你爱喝阿水大杯茶,以前看晚自习,你总是会抱着一杯阿萨姆,坐在讲台上玩手机。”   “……”   “我们那时候都叫你阿水姐姐。”   “……”   提及往事,纪柠就一阵害臊,其实眼前这些孩子,真的没比她小多少岁,现在一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越发衬托出她好幼稚。   “阿水姐姐。”吴瑄突然伸出手,握住了纪柠的指尖,   再一次地、无比认真地开了口,   “我可以追你吗?”   “就只是追,”   “追与追不到,后果我自己承担。”   “希望阿水姐姐,能给小吴同学一个机会。”   ……   ……   ……   回到公寓后,纪柠整个人脑子乱乱的,她难得没拆那袋子麦当劳,而是趴在床上,散乱无边地翻着手机。   周大鸟这丫的最近终于铁树开花,放下大二那年受的伤,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春天。纪柠和他本来就是好“父子”,异性朋友找到了真爱,身为蓝颜,当然得自动保持距离。   再往下翻翻朋友圈,看着大家都在很认真地过着每一天。纪柠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周晓鹏之外,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她的手指在朋友圈里滑来滑去,往上拉刷新那一瞬间,突然看到吴瑄发了条新的朋友圈。   吴瑄:【倘若有一天……】   配图是一张生物练习册的照片。   生物练习册已经是高中时代的东西了,一看就是旧物。很快下面一串串评论的,都是吴瑄的高中同学。   纪柠和吴瑄的朋友圈高度重合,以前的学生在毕业后,她基本都加了一个遍。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你追到阿水姐姐了?!】   纪柠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问,脑袋里不禁冒出一堆问号。What?这些年来,难道真的只有自己不知道吴瑄喜欢她?   正胡思乱想着,   微信信息栏突然跳上来一个巨熟悉无比的头像。   纪柠打眼一看,手机瞬间砸到了脸上,她捂着鼻子,眼睛中含满了泪水,   手指颤抖着点开。   徐听眠:【明天过来补假条。】   徐听眠:【过期不候。】   看到徐听眠冷冰冰的话语,   再一想到吴瑄对她的追求。   纪柠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唉呀,烦死啦烦死啦!   烦死了……   如果好好谈个恋爱,可以让她从那个漩涡中稍微走出来一点儿……   如果,可以让她彻底放下过去的不堪。   凌晨三点,纪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再次找出徐听眠的微信朋友圈,一口气划到最后,盯着那条【想家了】的文字,时间定格在2013年,   徐听眠去英国的第二年。   纪柠永远都忘不掉,最后一次见徐听眠,在冰天雪地间,他红了眼,   听着她刻薄的话语,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差点儿把她给掐死。   到最后还是徐先生和徐太太及时赶来了,才拦住徐听眠的失控。徐太太一袭貂绒大衣,贵气十足,她是为极为漂亮高雅的女人,每一个女孩子见了她,都会露出向往的目光。   但纪柠也永远记得,在盛路的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徐太太时,她是怎么拉出来那些她最不堪的过往,来羞辱她。   或许那些言论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只不过是须臾间的只字片语,没有多大的伤害,睡一觉吃口饭,第二天什么都抛到脑后,毕竟要是一个人因为一点点讥讽就精神垮了,那他也别想在这个残酷的社会活下去了。   可当时的纪柠,只是个17岁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只吃一碗水煮菜一颗鸡蛋,每天起床就是上三遍体重秤,快把家里的称给踩烂了,每天计算着吃多少卡路里才不会胖,   每天每天,都在被体重、胖瘦折磨的想着今天为什么还要活着,要是胖了,是不是又要被同学们当作捉弄的对象。   她被这些过往折磨的实在是太累了,实在是不愿意再想起来了,那些阴暗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的日子,   她真的不想再倒退回去。   纪柠悄悄退出徐听眠的朋友圈,她找到了吴瑄的微信,想了半天,编辑了一条信息,   点击发送,   【吴瑄。】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我变胖了,变得很胖很胖……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丢了手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手机却意料之外“嗡嗡”响起。   纪柠翻开屏保,就看到吴瑄的信息,清晰映在屏幕上——   【喜欢,老师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   【那行,】纪柠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敲了过去,   【我觉得我可以……尝试着接受你的追求。】   *   第二天一早,纪柠罕见没踩着打卡点到学校。   她早早地签了到,背着书包站在316门口等。316得到七点半才能有人来开门,纪柠蹲在门外,趴在膝盖上静静地等。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底下突然出现一双皮鞋。   纪柠抬了抬头,就看见、徐听眠、站在她面前。   微微皱眉。   “你在这儿做什么?”徐教授冷冰冰地开口。   没有一丝要拉纪柠起来的意思,他转过身,拿出钥匙开了隔壁315的门。   纪柠艰难地爬起身,腿都有些麻了,扶着墙缓了好半天,徐听眠已经进入315,只留下她一人站在走廊里。   大门“砰!”地一声,被甩上。   纪柠揉着腿,等到没有那么麻了,她便抱着书包,小心翼翼去敲了敲315那紧闭的大木门。   “进来。”   徐听眠的声音从里面不咸不淡传来。   纪柠推开门。   徐听眠坐在黑色的椅子中,双腿交叠,面前放了杯咖啡,也不抬头看她,半闭着双眼,冷冰冰问,   “什么事。”   纪柠从书包里翻出假条,递了上去,   “这个是昨天请假的假条。”   徐听眠微微掀了掀眼皮,   “行,你放那儿吧!”   纪柠照做。   假条的作用就是给相关老师看的,既然徐教授已经说可以了,那基本上昨天请假的事情就算翻篇。徐听眠有闭上眼睛,仰头在椅子上继续闭眼休息,他看起来似乎很累,眼底有一圈浓重的青褐色。   纪柠完成了交假条的任务,却迟迟没有离开。   徐听眠闭上眼睛半天,都没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再次睁开双眼,就看到已经没事的纪柠,还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你还有什么事?”徐教授微微皱眉。   如果仔细听,他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纪柠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手指攥着前面的衣襟,因为紧张,快要将那衣服抠出来个洞。   “徐听眠……”   徐教授猛地掀起眼皮。   “你说过,以后不会和我除师生关系外,有任何牵扯的。”徐听眠自嘲地笑了笑,整个人懒散地坐在转椅里,目光玩味地望着纪柠,   “现在却叫我‘徐听眠’,怎么?是还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需求,想让我以‘徐听眠’的身份,陪你完成?”   “还是说——”   “你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纪柠突然打断他的话,   声音依旧很小,但却十分认真且坚决。   “既然已经决定放下,那么就还是坦坦荡荡,将一切都说明白。”   徐听眠眯了眯眼,手一指,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纪柠咽了口唾沫,徐听眠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他仿佛却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眼神阴霾到快要压迫的她喘不过来气来。纪柠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到变调,   “我谈恋爱了。”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我二人之间,彻彻底底地、一刀两断。”   “这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第37章   窗户似乎被打开了一道口。   冷风席卷而入, 窗外是白茫茫的天,有些干枯的树叶在楼与楼之间飞舞。   徐听眠压着桌面的手指,摁到骨节泛白。   整个屋内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空调是开着的,还开了27度,纪柠背后一片凉, 不禁将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徐听眠像是把她刚刚说的那句话, 消化了很久很久。   纪柠见他不说话,硬着头皮, 破罐子破摔, 打算全部摊牌,   “徐听眠,可能是初恋的原因, 所以这几个月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越矩的事情, 我知道我很多时候做事鲁莽,举止间给你造成了很多误会。”   “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   说着,她还往后退了两步, 深深鞠了一躬。   真像个绿茶女表。   纪柠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自己一声,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举动,肯定很让人恶心很让人反感,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你说初恋男友人家还什么都没哔哔呢, 自己却先在这儿说三道四。   但如果现在不一刀两断,以后再出现纠缠不清,彼此给彼此之间带来的伤害,或许会更加惨痛。   纪柠弯着腰, 像是只丑小鸭,半天没起身。   徐听眠的目光宛若刀片,一刀刀,刮在她的后背。   半晌,徐听眠缓和了好半天情绪,他从桌子右边的抽屉里摸出一根烟,草草点燃,咬在嘴角,吸了半天,点烟的手指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他是谁。”   徐教授突然硬邦邦地问道。   纪柠不敢抬头去看他,声音蚊子般,小的仿佛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听得见,   “上次送我回来的那个男孩。”   “就是……你以前的、学生?”徐听眠张开手,在空气中缓缓向外一指。   纪柠“嗯”了声。   空气瞬间又陷入了寂默。   头顶的钟表,分针咔嚓咔嚓走过的声音在耳边慢慢的流淌。   纪柠忽然就觉得,在她与徐听眠之间,缠绕着浓重的悲伤。   这大概是第三次了吧……   她好像,又把他给伤着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徐教授手里的那根烟,终于断断续续抽完。   他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目光盯着天花板。   突然再次开口,打破了这压抑而又难过的死寂。   “纪柠,”   “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张掖,是怎么拒绝我的么?”   “……”   纪柠一下子就回忆起来了——   是的,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徐听眠,你是老师我是学生。】   【我们之间,不该有任何除师生之外的联系的。】   ……   “我……”   “所以,你的这个‘师生授受不亲’,还是需要分人的?”徐听眠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纪柠,   嘴角终于拉起长长的讥笑,   手指用力抓住了椅子扶手,   “还是说,‘师生授受不亲’,只不过是个幌子。”   “是你纪柠——再次践踏我徐听眠尊严的借口罢了!”   纪柠听到那扶手下的塑料衔接卡口“咔嚓——”一声崩裂,霎时间,碎掉的塑料片四分五裂,飞射向远处,   叮叮咚咚,砸在了屋内数不清的角落。   纪柠心里一阵酸楚,胸口微微的疼,今天这个场面她想过无数可能,但真到了来面对,还是发现自己有些接受不太了。   “徐听眠,对不起……”   砰——!   有什么东西从桌面上划了出来。   纪柠下意识往后一躲,定神一看,才发现是一摞纯手写的文献翻译。   纸面上的字体她相当熟悉,是她的笔迹。旁边用红笔批注了不少纠错点,前几个月纪柠每次翻译的文献,徐听眠都会认认真真给她改好了,第二天在她来学校前,就给放回她的工位上。   她一直知道徐听眠对待学术相当认真,也理所当然身为老师的他,会给她修改翻译,但这些翻译她二次整理完后,就会随手丢在315,因为觉得已经没什么用了。   没想到,那些自己不要了的翻译、对于徐听眠而说就是一片垃圾的翻译稿,   却被他收集了起来。   还用更暗红色的笔,在她改过的地方,再次进行二次批注。   把那些她反复出现的错误,一点点给标记出来。   纪柠弯下腰,去捡起那些翻译稿,最上方的一张,用荧光笔标注出来日期,   昨天刚写的。   从张掖回来后,两人已经撕破脸,她以为他已经不管她了。   纪柠低着头,将那些翻译稿,悄悄放在了徐听眠面前的桌面上。   徐听眠突然抓起那摞稿子,毫不犹豫扔进了废纸筐。   筐子在地板上剧烈摇晃了好几下。   “对不起……”   似乎除了这三个字,纪柠已经找不出任何可以对眼前这人说出来的话。   然而徐听眠却抬了抬手,   刚刚那股暴戾已经在时间的拉长中,一点一点平息。   他仿佛终于将这件事给消化完毕,男人慢慢地直起了腰,   胳膊肘压在桌子边缘,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上。   目光平静而又略带嘲笑地,望向纪柠,   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开了口,   “不用说对不起。”   “纪柠,你凭什么觉得,我徐听眠还会在乎你交不交男朋友?”   纪柠一愣。   徐听眠刻薄而又尖锐地讥讽道,   “你他妈可真够自恋!”   “如果没什么事,还劳烦纪同学出门帮忙关一下门。从今往后没什么事,315这边还是不要随随便便说进来就进来了。”   “毕竟——我徐听眠、不睡学生!”   *   中午吃饭,吴瑄就从成安区开车赶来了大学城。   好不容易心上人答应了自己的追求,头一次追人的小男生当然得积极表现。   纪柠背着书包下楼,看到吴瑄站在对面马路下的树旁,穿着长风,一副温文尔雅的气质让整个冬日里都添了一抹温暖,   她瞬间愣住了。   有不少路过的女生,都被吴瑄给吸引住,那花痴场面,不亚于徐听眠第一次出现在课堂。   吴瑄很大大方方地走到纪柠面前,问她可以一起去吃饭吗?纪柠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昨天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的追求,腼腆着也不是回事儿。   纪柠伸出手,吴瑄把她的手揣入口袋里,两人像最正常的情侣一样,往食堂走。   食堂的人很多,纪柠找了一个宽敞的地儿,她一直惦记着自己还欠吴瑄一顿饭,拿出饭卡递到吴瑄面前,想让他拿自己的饭卡去买饭。   吴瑄却摆摆手,笑的很温柔,   “哪有让女生请客的说法?”   纪柠被他说的脸“唰!”地下自红了起来。   吴瑄点了一大桌子,都是纪柠喜欢吃的。   纪柠开始还有些不自在,端着米饭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但她发现无论自己吃多少吃多么久,吴瑄都不会说什么。   “小吴啊。”纪柠放下筷子,喝了口奶茶。   吴瑄一抬头,“嗯?”   纪柠:“你不会觉得……我吃的很多么?”   她没再像以往那样,称呼自己为“老师”来拉开距离。   吴瑄温和一笑,摇摇头,   “能吃是好事啊。”   “没关系,你吃多少,我都养得起。”   纪柠:“……”   纪柠心里就跟长了一个疙瘩似的,说不上来哪儿拧巴,反正就是很怪。桌子上的饭菜都被消灭掉,吴瑄将盘子碗筷收拾干净送去传送带。纪柠整理好书包,背在肩膀上站在食堂门口等吴瑄。   下一刻,徐听眠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他一只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和院长以及一些学校领导们,边说边往食堂里走。   风吹过,略微浮起他往后梳的头发。   纪柠有些呆地望着徐听眠,徐听眠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眸子抬起间,认真的神色瞬间切换成了嘲讽。   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老师?”吴瑄从她身后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啦?”   纪柠回过来神,“哦哦”了两声,抓着吴瑄的袖子就匆匆往食堂外的方向走。徐听眠等一干生科院的大佬们风衣飒飒地往食堂里面方向进入,两人面对面,全然没有任何交集,   擦肩而过。   “小徐?”院长也看到了纪柠,以及她身后的那个年轻帅气的男孩,有些惊讶地放低嗓音问徐听眠,   “那不是你的研究生……”   “嗯。”   徐听眠面色依旧冷淡,   眼底如一滩死水,   完全没有了光,   “她交了男朋友。”   院长瞬间咋舌,虽然说八卦不好,但大名鼎鼎的徐教授居然被人给甩了……   “行啊……”院长本来也就很不满意徐听眠对纪柠太惯着了,这下纪柠找了男朋友,徐教授也终于该收收心,好好做实验教书。   他拍了拍徐听眠的肩膀,宽声安慰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回头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你看小魏怎么样?家境好长得又漂亮,更重要的是,小魏都喜欢了你那么多年……”   “不用了。”徐听眠却一抬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院长的推荐。   他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低头望着对面玻璃窗外的萧萧秃枝,漫天的枯叶下,一辆白色的车停在马路边。   背着小红书包的女孩,被男生亲昵地揉了揉脸,男生为女生拉开车门,女孩像一团棉花般,钻进了副驾驶中。   空气都是发甜的。   半晌,楼上的男人收回了视线,   将眼角那一丝难过也给抹了下去。   “院长,再给我调个本科生上来吧。”   “我确实不该凭着自己的任性,当初非要让秦院士收了纪柠……很抱歉,耽误了学院里给我的那么多课题的进度……”   *   第二天纪柠又是踩着点进生科院,她悄悄咪咪去签了到,捂着书包往316跑。   组里的学长学姐给她打招呼,纪柠瘫倒在桌面上喘着气连连应声。唐学姐出去端了杯水,回来时突然探过脑袋问纪柠,   “小柠檬,徐教授手下又来人了?”   纪柠眨了眨眼,   慢吞吞抬起头,   “?啥?”   唐欣见她一脸懵逼,自己也懵了,伸手指着门外,说道,   “我看有个长得很嫩的学妹现在正坐在315你的那张桌子旁边呐……”   “哪里有嫩的学妹?!”韩锐伸过头来,脖子拉的老长。   唐欣一水杯子摁在他头上,   “别想了!蹲徐教授办公室里,你敢过去看?”   “不不不!”一听说是徐教授,韩锐瞬间怂成狗。   纪柠脑袋嗡嗡响,看着眼前如无声电影般飘动的画面,她“噌!地下子站起身,   扭头就跑向了隔壁315。   315的门开着,里面的确是坐着一个女孩儿。   纪柠站在门口,说不上来哪儿感觉到不对,那漂亮的女孩儿文文静静坐在曾经自己位置的旁边,面前摊着一大片文献,   神色专注,垂眸阅读。   徐听眠并不在办公室里。   纪柠在心里“哦”了一声,想着徐听眠终于要放弃她了,她捏捏自己的脸,让自己扯出一个咧嘴微笑。   徐听眠不管她了,她彻底可以混日子了,   她应该开心的。   纪柠不断用两只手揉搓着腮帮子,做出来的表情又哭又笑的,嘴角都被她给捏红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沿着嘴唇边往上勾,确实看起来很像是在大笑。她慢吞吞转过身去,抬起沉甸甸的腿就打算回316。   对面却突然出现了一只脚。   熟悉的保温杯,横在了她的面前。   纪柠瞬间抬头。   “老师……”   徐听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纪柠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正好有点儿事,还是得跟你说一下。”徐听眠低头望了眼小脸红红的纪柠,很自然地从她身边经过,随手推开大门,   进屋,   脚步也没停,边说边往屋内走。   “进来。”   纪柠不太想进来,   里面还有别人。   但她还是进去了,徐听眠让她关上门,纪柠晕晕乎乎去推上门。   就在手握住扶手那一瞬间,   她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很软很糯的声音。   “徐老师,一号文献我看完了。”   纪柠手一顿,她没回头,但是从身后的沙沙声中,她能分辨得出,   那个女孩从椅子上站起身,拿着阅读完的文献,轻轻走到徐听眠的办公桌前,   将那精读后写出来的总结,放到了徐听眠的桌子上。   “有什么想法?”徐听眠翻着女孩儿的思考与总结,翻得很慢,   看得很细致。   女孩子清脆而又从容的学术见解,流利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我觉得这篇文献里提到的一些HSP70蛋白以及旁边还有一些BIM蛋白,它们并非像文章的作者所叙述的,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我们知道秀丽隐杆线虫它本身就有……”   纪柠吸了吸鼻子,慢慢转过身来,低着头,听他们在讨论着学术问题。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女孩终于说完,徐听眠合上那总结,给了她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不错,专业基础很扎实。”   女孩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徐教授的指导”,片刻,又歪着脑袋很期待地问徐听眠,   “那徐老师,我这算是通过了进你组里做实验的考核了吗?”   徐听眠沉思了一下。   这句话纪柠能听明白,就是说徐听眠真的要再收人了,她真的要被放养了,收一个比她聪明比她乖巧比她要上进的好学生。   纪柠抬起了头。   半晌,就看到徐听眠胳膊压在桌面,漆黑的衬衣袖口贴着光滑的桌面,   缓缓地、颔首。   “行,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做实验。”   一瞬间,   纪柠突然感觉到心脏都要停跳了。   旁边是胜利者的开心声。   纪柠抓住衣摆,   看着那漂亮的女生连连对徐听眠说着谢谢。   为什么她还要站在这里?   是她先拒绝徐听眠的。   她又有什么资格来难过?   可……   徐听眠终于看到了还站在门口的纪柠,他微微往后一仰,敲敲桌面让那个女孩子先出去吧,   “一般没课的时候,都可以过来,实验室就在隔壁521。”   “好的老师!”   小学妹经过纪柠身边时,还愉快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甜甜地喊了声“师姐好”。纪柠以前在徐听眠的学生中还是蛮出名的,徐听眠教的四个班,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认识她。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徐听眠看着合拢的木门,脸上淡淡的温柔消失,他漠然地看了眼纪柠,过了一两分钟,缓缓开口,   “找你过来,也没什么别的事。”   “纪柠,昨天是我太脾气太暴躁了,所以说了很过分的话,作为老师,我给你道歉。”   “其实你走后,我也想了很久。确实,你的人生跟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有任何交集,毕竟距离我们的十七岁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你的确没必要再跟我徐听眠之间,还保留着什么初恋的情愫。”   纪柠呆呆地望着徐听眠。   徐听眠将面前的书本统统往前一推,然后胳膊肘抵在桌边缘,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语气温和、像是在说着一些最寻常不过的家长里短的话,   “以后你有课就来上,没课愿意呆在316就呆着,不愿意去哪儿我也不会管。课题组的实验学院里新调上来一个本科生跟着我做,也不需要你给我帮忙。等到研二研三,你需要论文来完成毕业,我保证,只要你到时候划水别划得太厉害,我是可以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三年学业完成,我送你顺顺利利毕了业,到时候你拿着学位证毕业证回A市,走人才引进也好继续考编也罢,S大的硕士学位,怎么着去普通的初中也是能进去的。你来读研,不就是想要这些?”   “我徐听眠做生物科研八年,从来没有一个数据是蒙骗掺假,给你放水,这大概是我科研路上唯一的一次灰暗了。我说这些不是想要给你造成什么困扰,你别往心里去,只是想明明白白跟你说清楚,免得日后你再从别人嘴中听到了,会难受会觉得是不是对不起我。纪柠,你不要有压力,大家把话都说开,断的也就更干净利索。等三年后你毕了业,开开心心回家当老师,我们也就彻底没关系了。”   “我只希望一件事……以后不论你跟谁在一起或者结婚了,”   “请帖,都不要发给我。” 第38章   纪柠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十分难看。   因为她想哭, 眼睛酸酸的,但是却在强忍着难受,努力把嘴角保持正常的水平, 整张脸处于一种极度扭曲的状态。   徐听眠说完了,甚至还朝她笑了笑,那抹笑在冬日的阳光下, 又透露着一丝苍白无力, 仿佛抓了很多年的东西,终于在迫不得已下, 不得不放下。   “好。”   似乎也没办法说些其它的话语了, 纪柠点了点脑袋,微微退后脚步,   退到门口。   “出去记得把门带上。”徐听眠嘱咐她。   纪柠“嗯”了一声, 低着头, 旋开扶手。   门合拢那一瞬间,坐在办公桌后方正在批阅文件的徐教授,手中的笔被“咔嚓”下子折断。   时钟在滴答滴答地响。   手机突然发起一阵嗡嗡的震动。   徐听眠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 表情稍微愣了一下,他划开绿色的接通键,将听筒放在耳朵旁,   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金主任……”   “老徐啊!”电话那一端,有些激动的嗓音传来,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状况,我给你去问了我学精神疾病方面的同学,他们说确实有这么种病。”   “叫‘进食障碍’,简称ED。这种病基本上是后天形成的, 虽然说是消化道上出现异常,但其实是一类精神疾病。患这种病的人大都是女生,对体重、食物有极端的情感、态度和行为。就常听到的暴食症还有厌食症就属于这种病的分类。”   “你那个小女朋友的情况,我同学说可能要比一般的进食障碍患者还要复杂。因为按照你的描述,她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套很完整的吃东西、再吐出来的系统,并且对此运用的熟门熟路,甚至能保持在外人面前完全一副正常人的模样。这也就说她恐怕跟这个病已经‘和平共处’,甚至可以说对这种生活方式产生了依赖。”   “进食障碍在很多减肥人士的减肥生涯中并不少见,人会从最开始对身材的焦虑,到开始节食减肥,一段时间过后,不正确的减肥方式会导致她们精神状况出现一些问题,会让她们暴躁、抑郁、觉得人生灰暗无望,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患者会选择就此放弃节食,暴饮暴食,身材又一次恢复成原先的模样,然后再节食再暴食,如此反复无常。”   “这一种节食-暴食-再节食的循环,于精神科见到的不少。如果仅仅只是这个循环,很多患者在经受了正确的心里指导配合药物辅助后,是能恢复成正常状态的。”   “但还有一些人,她们在长期经受了暴食节食的循环、并且在严重的抑郁状态下,最终承受不了这份痛苦,却也不能接受自己再胖回去,于是她们便找到了一条更黑暗的路——一条看似光鲜亮丽、怎么吃都吃不胖、情绪低落的时候也可以用吃东西来填补空虚,实则相当伤害身体的路,”   “催吐减肥。”   “这种减肥方式大致分为三种,用手抠、自然吐出来,以及……用工具。前两者绝对绝对会造成眼睛充血脸变大,但你跟我说过你的小女朋友她什么奇怪的现象都没有。所以我猜,如果她真的是催吐减肥,那么她很可能就是用的第三种方式……”   徐听眠的指尖一个没抓稳,手机瞬间从掌心脱落。   *   这个季节的医院人超乎寻常的多,冬天感冒发烧咳嗽一个都不落,纷纷扰扰的急诊室,嘈嘈切切的公路,伴随着救护车飞驰而过的刺耳声。   徐听眠从S医科大附院精神科出来时,突然就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   他扶着墙,稍微做了一下缓和,金昌晏打老远看到徐听眠靠在墙口喘气,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吓了一大跳,   连忙奔了过去。   “这边医生怎么说?”金主任给徐听眠倒了杯水,让他喝口。   徐听眠接过,说了声谢谢,将水杯放在桌面上,拇指按压住眉心。   最近确实没睡好……   头很疼,脑袋拉长鸣般不断地在嗡嗡响。   除了这些生理上的不舒服,还有刚刚在精神科主任的办公室里,   医生对他说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旋着——   “如果真的是工具,那我们也没办法给徐先生一个具体的答复。”   “因为目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只接到过抠吐和自然吐这两种类型的病人。用工具给自己催吐,这种病人我们暂且还没有过任何研究。”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用工具,要比另两种方式,产生的依赖性更加强,因为它操作起来可能没有其它方式那般痛苦。当一件事它对你来说不痛苦的时候,你是可以很长时间与它共存的。”   “我想问一下医生,进食障碍患者……她们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疾病?”   “生活环境有关。”   “先天的易胖体质,或者小时候贪吃。人嘛,总是对高糖高油脂高热量的美食无法抗拒。到了青春期的时候,爱美了,就会去想着如何如何减肥。减肥减过头,很容易就会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吃饭。”   “当然还有些其他因素,就比如受到了什么外界压力,需要找个渠道来发泄。如果这个时候,这个人恰好也在减肥,那么她就更容易在双重冲击下,疯狂地进食甜的东西,然后再疯狂地节食,如此反反复复。性格若是再偏激点儿、或者患者的精神状况再糟糕些,最可能的就是走了催吐的道路。”   “徐先生,千说百说,如果您真的担心患者的身体状况,还是早些带她来进行治疗吧!因为不管她究竟是用哪一种方式进行催吐,工具也好暴饮暴食也罢,我想——”   “从她开始节食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一天是真真正正快乐过。”   “毕竟都能走上催吐这条路了,那是普通的暴食节食都无法让她维持正常生活的穷途末路。暴食节食基本上都会伴随抑郁症的爆发,有些是因有些是果。而你女朋友,则是在用催吐来拯救自己的抑郁或者保护自己不受到外界伤害。如果想要把她彻底扳正,可能需要将她先拉回到不催吐,但一旦阻止她不催吐,没了食物对她的保护,或许她又会重新陷入每天都活在阴暗中……”   徐听眠长叹了一声气,靠在沙发上,桌面上的水凉了也都没动一口。   金主任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转了一下椅子,   “老徐,你没事吧?”   这样的徐听眠,很罕见。   徐听眠摇摇头。   金主任喝了口水,   “那你是打算……带你女朋友来这边治病?”   “女朋友”这三个字,就跟三把刀,一刀刀剜在徐听眠的心脏上。   可眼下,似乎有比纪柠成为别人女朋友这件事,更要难受的情况。   金昌晏见徐听眠不吱声,以为他在考虑,毕竟减肥减成这样,一般男人也没能理解的。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看到屏保上自己的女朋友的照片,突然间,也跟着叹了口气,   “老徐你也别太难过,吃饭的问题嘛,总会有一天会正常的。”   “……”   “我女朋友吧这不最近也减肥,唉!都快被她给折磨死了!”金主任说着,转过手机来给徐听眠看了眼他的淘宝账单,   “每天晚上不吃饭白天就两顿的,顿顿各种青菜叶子,我们家现在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肉了。淘宝上最近还买了什么‘酵素青梅’。我擦!这玩意儿她是从哪儿搜罗来的?酵素青梅……成分里面有番泻叶???这也能吃???”   徐听眠听着他嘟嘟,稍微掀了一下眼皮,顺着他的话随口问了句,   “番泻叶是什么?”   “一种专门拉肚子的叶子!”金主任气急败坏地忙联络淘宝客服,   “我擦!现在女人为了减肥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那些网络上说的每天通便身体才正常奶奶的都给她们洗脑了!她每天吃那么少,能正常排便才怪!排不出来就买拉肚子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胡乱吃番泻叶吃到肠子黑了的吗!!!”   徐听眠缓缓抬起了头,   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   突然开口问道,   “番泻叶……这个东西,具体大概是个什么味道?”   金主任斜了眼徐听眠,开玩笑道他,   “怎么,你想尝尝?”   徐听眠皱着眉。   金主任以为他可能又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稍微认真了一下,边翻着手机给女朋友跟淘宝上退货,边给他形容,   “大概就是……现在有种饮料的口味叫做‘抹茶’,哎对!就是抹茶的味道!这口味在奶茶店就有!但番泻叶的味道,怎么说呢……我们临床上有很多用过番泻叶通便的患者,喝过几次番泻叶泡水后,抹茶口味的东西,就此再也不会碰了……”   “……”   ……   ……   “老徐?”   “嗯?”徐听眠身子一颤。   桌子上的水杯被他一个不小心打翻。   水滴滴答答在地面上流。   金主任真的觉出来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徐听眠今天已经在他这儿、接二连三地失态。   “老徐,你要是真的想让你的女朋友尽快好起来,其实我倒是知道京都六院似乎对这一块有研究,只要你开口,人我绝对能帮你搞定……”   半晌,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突然苦涩笑了起来,   “她不是我女朋友。”   “……”   “我好像、也没什么权力再去干涉她的人生了。”   *   纪柠过了一段挺开心的日子。   吴瑄对她很好,说追她就认真追她。每天都会开车从成安区来大学城,小礼物小花束变着花样给她送。搞得纪柠都有些要招架不住了,红着脸让他不要这么破费。   “追人当然要好好地追!”吴瑄是这么回答她的。   每个周四到周日,吴瑄就会开车带她去梦思威龙弹钢琴,在梦思威龙,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上流社会。   沈老板是个极为傲慢却又认真的音乐家,纪柠弹钢琴的路子野,沈苏御每次听完她的曲子,会毫不犹豫给她指点并批评。纪柠被他数落了,开始还会有点点难过,但因为的确也是对音乐很喜爱,所以每次沈苏御的批评,她回去后都会认真地反思,下一次再弹曲子的时候就会去注意。   晚上下了班,吴瑄再开着车把她载回大学城。   时间一久,就连316的学长学姐们也都打趣,问纪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帅气又贴心的小男朋友啊?纪柠不好意思地给他们解释,说自己和吴瑄暂时还没确定关系。   “那你可别吊着人家!”唐欣白纪柠,“吊久了容易伤自尊!”   纪柠小声道,“主要是我好像还没那么喜欢他,不过小吴也是,他希望我能真正的喜欢上他后,再跟他在一起……”   “你们可真奇怪!”唐欣摇头晃脑说她。   纪柠吐了吐舌头,背着包去上课。途中路过315,她看到自己很久没动过的工位旁,早已被另一个女孩子的书本堆满了整张桌子。   徐听眠俯下身,正在很认真地指导那本科小师妹修改论文。   冬日的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恬静而又美好。   纪柠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胸口,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低着头,拖着书包,耷拉耷拉从315门口离去。   “徐老师?”女孩划着一段数据,指出里面的错误,抬头想问徐听眠该不该去掉,   却突然发现,她的导师,目光正望向门外,   微微出神。   “老……师?”   徐听眠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摇摇头,轻笑了声,“没事。”   “这里的确、这个得数偏的太厉害了,可以去掉……”   风吹着冬天的苍白,时间一点一点往前走。   十二月底。   为了迎合“双蛋”的来临,S省特地推出了“双蛋期间全市进行轨道交通定时关闭“来防止拥挤事故的发生。   每年的这个时候,梦思威龙也是最赚钱的时候。圣诞节总是与女朋友挂钩,贵公子富二代们总是喜欢花大笔的钱,到全市最奢华的地方,挥金哄心上人灿烂一笑。   纪柠在沈老板的调/教下,琴技突飞猛进,从一开始只能拿着克莱德曼钢琴曲才能弹的水平,飞跃到随手拿来肖邦的圆舞曲,比较基础的顺两个晚上就能上手。   沈老板以前是个压榨基层百姓的领导,现在不当领导了、开咖啡厅,又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他很有钱,但是更喜欢赚钱,“双蛋“这种摇钱日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丝挣钱的机会。   他直截了当跟纪柠说明白,这一个周如果每天晚上弹六个小时,连续七天都过来,他可以保证小费翻三倍。   纪柠揉着脑袋,她当然想多赚钱,钱越多越好,虽然吴瑄很有钱并且愿意养她,但是毕竟还不是正式的情侣关系,在一起开心归开心,钱什么的该分清楚还是得分清楚。   吴瑄不干涉纪柠的自由,有时候纪柠实在是赶不回去了,在成安区开个房间住下,吴瑄就把她送到楼下,一步三回头叮嘱她晚上一个人要注意,也没过多越矩的行为。   这让纪柠感到意外又有些愧疚。   一个周都上班的话,并且忙到十二点多,那么肯定有几个晚上是回不去的了,毕竟双旦之间还有六七天,这几天交通就已经开始实施定点定时的政策。   酒店住宿什么的倒好说,梦思威龙对面那家宾馆,纪柠都已经熟了,老板以前受过沈苏御的恩惠,一听说纪柠在沈苏御店里弹钢琴,以为纪柠也是音大的学生,笑眯眯给她打了八折的优惠。   吴瑄也挺愿意纪柠住这边的,这样他可以更方便地照顾她,临近年底,他的公司接的单子都在交尾,每天忙到飞起,如果两人相隔甚远,他得经常半夜才能有空给纪柠发个短信问问安好。   纪柠跟沈老板定下来七天的加班,又订好酒店。兜兜转转把一切都处理好后,   终于磨磨蹭蹭去学校里请假。   半夜十二点她不可能回大学城,早上起来的再早,也没办法卡着到学校。   本来到了一个学期的期末,专业课大都也结课了,纪柠算了算,除去徐听眠的那个选修,其余在早上八点就有的课,都已经结束。   徐听眠的课。   纪柠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敲开了徐听眠315的大门。   “进来。”   和一个月前一样,屋内依旧是冰凉没什么人情味儿,黑白分明,从前到后从里到外全都透露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老师……”   “什么事?”徐听眠抬头看了眼,看到是纪柠,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批改着手中的试卷。   纪柠小声说道,   “我想请假……”   “请几天?”   “就……这一个星期的每天早上的假。”   “……”   徐听眠停下手中的笔,目光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打量着纪柠。   “……”   “请假理由。”   “……”纪柠艰难地咽了下唾沫,   “就、就……”   “有个朋友,从A市来找我玩,”   玩一个多星期,住在成安区,宾馆也定在那边……”   她说谎一直很炉火纯青。   徐听眠翻了一页手中的试卷,   “你男朋友知道么?”   “欸?”   “有个人陪着,别出事。”徐听眠合上卷子,随手放在一边,拿起桌面上的假条,   改成黑笔,唰唰在上面写着字,   “除了请早上的课,其余的还有没有要请的?”“呃……”纪柠一愣,紧接着疯狂摇头,“没没没,没了、就早上……”   徐听眠一把撕下那开好了的假条,抬手递到桌面上方。   纪柠却迟迟没有过去拿。   她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这就开好了?就这么简单?纪柠还以为徐听眠会再说几句,难听的羞辱的她都考虑到了,   可徐听眠却像是完全忘记她是谁了般,什么都没说。   假条晾在空中。   半晌,兴许是等的太久,徐教授终于率先开了口,   他抬头望着站在门口的纪柠,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公事公办,语调都是波澜不惊,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呃,没没没……”纪柠回过神,连忙上前来,说了好几声“谢谢”,匆匆接过假条。   徐听眠将假条交给纪柠那一刻,   却突然向后一坐,椅子滚轮在地面滑出一条弧度,他双腿交叠,挽起黑色衬衣袖口的小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   懒懒散散地,很不经意般,   笑着说了句,   “感觉你最近,开心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老徐就忍不下去了...... 第39章   拿到请假条, 纪柠终于可以放心的畅通无阻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在成安区度过双蛋。   平安夜的前一天,吴瑄接纪柠去上班。   两人在S科大的食堂吃了顿饭, 科大的食堂西餐区出了新品,纪柠拉着吴瑄去转一圈,并买了份蔬菜沙拉。   打着“健康瘦身”的旗号, 这次推出的沙拉新品里面, 加入大量的生菜叶以及紫甘蓝。纪柠抱着盒子吃沙拉,吴瑄在等他们点的菜, 随口问了句,   “老师好像每一次吃饭前,都挺喜欢吃一些凉的东西。”   纪柠咬着生菜叶子,回答道,   “习惯性。”   吴瑄摸摸她的头, 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语气还是十分温柔,   “一只小兔子。”   吃完饭,吴瑄问纪柠要不要先回一趟酒店, 距离七点还有一段时间,梦思威龙晚上的营业时间改点了,从六点调至到晚上七点钟。纪柠对着车前镜翻翻头发,点头道。   “好啊,我回去洗个头!”   吴瑄拉了手刹, 将纪柠送回酒店。   “那我在这儿等你。”吴瑄将车停在酒店的露天停车场,摇下车窗,探出头,   “不用急。”   纪柠“嗯嗯”了两声, 对他挥动着手,   “待会儿见——”   洗头的时候,纪柠隐约觉得小腹部哪儿不太舒服,咕噜咕噜的,她下意识用手拍了拍,里面仿佛塞了好几个气泡泡,   砰砰的响。   “这生菜叶效果如此的大?”纪柠感到有些意外,她以前不怎么吃蔬菜沙拉,外面卖的酱料给的太少,在家里的话,菜叶子没有水果好保存。   肚子还在继续咕噜咕噜,纪柠翻开马桶盖,攥着手纸在上面坐了一会儿,但是过了好长一会儿都无事发生。她觉得可能这菜叶子就是前期威力大了些,后面应该跟牛奶火龙果都是差不多的效果。   于是也没当回事儿,反正自己也早就习惯肚子胀气。   她吹干头发,换上白色的长裙,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卡着六点四十五背上书包下楼。   吴瑄正坐在驾驶位上,窗户向下摇,胳膊肘半搭在窗边,手里含着电话,似乎在跟电话里的那一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纪柠不太习惯在人打电话时打扰到别人,她悄悄拉开车门,尽量放低动作,小心翼翼坐在了副驾驶中。   吴瑄脸色不太好,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到发白。纪柠靠着车窗看了会儿窗外,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行,程总您说晚上十点是吧!”吴瑄冷冷地对电话说道,   身子往后一仰,   “十点我们亲自去您的公司,希望程总最好不要避而不见!”   他挂了电话,拇指按压在眉心上,使劲儿地揉了揉。纪柠听他打完电话,转过头来,伸出手摸摸他的后脑勺,   “怎么啦小吴同学?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吴瑄的眉眼满是疲惫,但还是收起了急躁,转换成温柔的笑,   “没什么。”   吴瑄拉过纪柠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纪柠的爪子一年四季冰凉,吴瑄给她捂了一会儿,发现已经快六点五十五了。   “走吧。”   “嗯。”   车停在梦思威龙对面的马路边,纪柠解开安全带,又检查了一遍书包。   “哦对,我晚上可能不能来接老师了。”吴瑄帮纪柠拿着她从书包里翻出来的梦思威龙门卡还有充电宝,突然开口道。   纪柠抬起头来,眨了眨眼,   “你晚上有事呀?”   “晚上得去趟甲方的公司。”吴瑄叹了口气,目光斜了眼手机,“刚才就在为这件事烦恼。”   纪柠不是个缠人的主儿,如果未来的男朋友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绝对不会逼着人留在她身边,一定得陪她。   “好啊。”她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   吴瑄的神色有些难过,因为事业忙碌而不能陪心爱的女孩,这对于第一次追人的小男生来说,就是比天塌了都还要大的事。   纪柠察觉到他的不舍得,笑着给他摇晃了两下手,   “哎呀,就这么一次,你至于吗?”   “可是老师,你怎么也不跟我撒个娇……”吴瑄终于卸下那温雅的模样,脸渐渐地泛了点红,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   “是不是、是不是老师还是……觉得我做的不够好……我看别的女生,要是没人陪了,不都会撒撒娇的……”   纪柠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吴瑄很少这么跟她说话,   两人相处的这一个月,似乎他早就已经认定了他就是要追求纪柠,所以不管纪柠到底回不回应,他都愿意付出一切。   有些时候,被人太温柔对待,   也是会感动的。   纪柠再怎么冷血、对感情不想在乎,   此时此刻,那早已经封存在深渊处的心,   也控制不住地悄悄打开一点点窗口。   “那、那你想……”纪柠不太熟练地挠挠头,她以前是谈过恋爱,但是没谈过学生,也未曾给人真心实意付出过。   所以其实她还是很不会哄人的。   “你想要什么呀……”   吴瑄突然别过身,将纪柠压在了副驾驶座子中。   低下头,在纪柠的耳边,   吻了一下。   纪柠的脑袋瞬间“轰——”地一声炸开了花。   这这这……   !!!   ……   ……   ……   纪柠慌忙推着吴瑄,脸直接熟成大虾,天啦噜!小吴啊你清醒点儿,这这这……天啊天啊!   “吴、吴瑄,那个、这个……”   “要这个就够了。”吴瑄松开纪柠,又一次恢复了风度翩翩,微笑着垂眸注视着她。   纪柠:“……”   “好啦老师,”吴瑄摸摸纪柠的额头,宠溺道,“到点了,再不走小心沈老板找你的茬!”   纪柠呆呆地推开车门。   吴瑄替她关了车门,再次降下车窗,叮嘱纪柠道,   “晚上自己一个人回酒店,一定要小心。”   “……哦。”   纪柠还处于呆滞状态。   “那你晚上得到几点啊……”半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问出口的话。   吴瑄敲着方向盘,沉思了片刻,   “得很晚,有可能一两点,有可能三四点。到时候老师你肯定已经睡了……怎么,老师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纪柠摇摇头。   吴瑄笑了一下,   “行了,快进去吧。我开会的时候手机静音,有可能会听不到。今晚要是有什么事情,老师可以发微信给我留言。”   二十出头的小男生到底还是太嫩了点儿,没有察觉到说的话里有什么纰漏。纪柠整个人还愣着,也没反应过来应该问他要个可以紧急联络人的电话。   时间过七点一分钟,纪柠伸出手跟吴瑄说拜拜,她不能继续磨叽在这儿了,吴瑄让她先进去,纪柠脸通红,揉着脑袋愣愣地进了梦思威龙的大门。   门外的车这才缓缓离去,纪柠又摸了摸腮颊那片滚烫。心里好乱啊好乱啊,吴瑄怎么就这么冷不丁亲了她一下呢……   TvT。   杂乱的心思总也消不掉,纪柠干脆不管了,耷拉着脸往梳妆间走。梦思威龙有专门的梳妆间,纪柠不喜欢化妆,但是总归是在大众面前露脸,口红眼线什么的还是得上一上。   往地下负一层走时,在楼梯的拐角处,   她跟沈苏御撞了个面。   沈苏御在打电话,纪柠连忙喊了声“沈老板好”,沈苏御点点头,   望着纪柠的眸子里,却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   待到纪柠进了屋。   沈苏御走到一楼大堂,在沙发上坐下来,手里的电话还没挂断,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手指拿起茶几上的一块糖,剥开丢进嘴里,   挺懒散地张了张嘴,   “嗯,人已经来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似乎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再次开口,   “照顾好她。”   “徐听眠,”沈苏御笑了起来,笑的很鄙夷,“头一次发现原来你这种人也能有这么贱的时候!”   “……”   *   晚上的钢琴弹奏特别顺利,十二点,纪柠卡着时间下班。   “你的钱。”沈苏御敲了敲梳妆间的门,这个点里面已经没什么其他员工的,纪柠换着衣服,脑袋卡在毛衣领子里,嗷嗷地让他等等。   她好半天才把头从毛衣中钻出来,提上裙子就要去开门,然而刚走到门口,肚子却一阵咕噜咕噜,纪柠表情一变,瞬间蹲在了地上。   抱着肚子,眼前一片眩晕。   弹钢琴的晚礼服是收腰的,所以她在酒店里就已经解决掉了该解决的问题,本来觉得解决了那些东西的话,肚子是空的,按理说生菜威力再大也不应该能保持这么长的功效啊……   纪柠压着小腹部,差点儿一头扎在地面上,伸手抓了好几次对面柜子的木板,却怎么抓都没力气抓住。   “纪小姐?”沈老板的声音又一次在门外响起。   纪柠不想被送医院,想着应该忍一忍就会好了。于是她又一努力,终于扶着门板站起身。   一摇一晃,走到门口,拉开门,   “听到了……”   沈苏御手里拿着一张账单,里面都是纪柠今天晚上的工资以及小费。   纪柠咬着牙接过,看都没看,随手塞进了裙子口袋里,然后转过去身,又十分缓慢地往回走。   几乎是走一下停顿一下。   沈苏御注意到纪柠的不对劲儿,按理说他并不是那种会去关心外人的那种人,但毕竟身负使命,沈老板微微皱眉,伸手在门框上敲了敲。   纪柠听到咚咚声音,耳朵虽然听到了,只不过因为难受,大脑根本没有缓过来,身体更是迟钝,依旧在往前移动,   找了个凳子坐下,大口喘息了好几下,才抬起头,转向门口,望向沈苏御。   “沈老板……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脸色很不好。”沈苏御收起散漫的神情,手已经插进裤子兜里,去找手机。   纪柠摇了摇头,给他扯出一个无力的笑,   “没事儿……”   沈苏御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叫人,   “你坐在这儿,我喊车送你去医院。”   纪柠一听要去医院,突然就急了,她不想去医院,真不想!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身,强忍着肚子下的疼痛,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飞快跑到沈苏御面前,要去阻拦他打电话,   “我真没事!沈老板!”   “就是今天弹了六个小时,太累了……真没事!不信你看——”   说着,她还提着棉质短裙给沈老板转了个圈。   沈苏御眯了眯眼。   纪柠怕他真的把自己给拉医院去,妈耶就是个肚子疼小毛病,她早就疼惯了,不去医院啥事都没有,去了医院万一再查出来什么……   “那沈老板,我真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没等沈苏御继续说什么,纪柠赶紧抓起包,一溜烟从梳妆间消失。   沈苏御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主,纪柠不让他管,他就当作没事,但想了想,还是低头翻出来手机,准备给通话记录最上方的联系人发了条短信。   信息编辑完,刚准备发送——微信通话却突然跃入屏幕上方。   沈苏御一看来电人,瞳孔瞬间缩紧,他赶忙接通电话,声音放的无比温柔,   “怎么了?小浅?”   那一端,女孩软绵绵的哭腔从听筒中断断续续传来。   沈苏御边听边往外走,跟经理说了句他要出去一趟,披上外衣拿着车钥匙就推门离开,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那条停留在编辑状态的短信,就这么被他很罕见地忽略在脑后。   纪柠一个人回到酒店,推开门,骨碌一下瘫倒在床褥中,她衣服都没脱,空调也懒得调温度,浑身裹着羽绒服,羽绒服下还有厚厚的毛衣。   25度的温度,她却冻得直打哆嗦。   好冷……   纪柠躺了会儿,肚子稍微缓和些,她终于从床上爬起身,拖着虚汗淋漓的四肢,草草换下衣服。   羽绒服刚脱下肩膀那一瞬间,纪柠突然打了个冷颤。她不禁又把羽绒服给套了回去,迷迷糊糊的,想要不就这么睡吧。   可是羽绒服外面很脏。   最终纪柠还是把外衣给扒了下来,扒完后,她迅速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然后闭上眼睛,用手捂着肚子在床褥间缩成一团。   应该睡一觉就好了……睡之前纪柠还是国际惯例摸出手机插上电,她顺手又翻了下微信,见银行卡上多出一笔钱、学校群里有同学在问谁宿舍的衣服落在洗衣机里了,   其余的信息,什么都没有。   吴瑄的消息还停留在下午离开时给她发的叮嘱,纪柠想了想,吴瑄那么心疼她,她总该总该尝试着开启一段新的人生的。   【小吴同学,】纪柠忍着眼皮痛,一字一句在对话框里敲道,   【明天晚上平安夜,能不能早下班……】   明天晚上是平安夜……哦不对,应该是今天晚上了。   纪柠头疼肚子疼的,也懒得改,索性关了手机。吴瑄没有立即回复她,多半是还在忙。   眼皮疼的越来越厉害,小腹部也在咕噜咕噜的滚。纪柠觉得胸口一阵难以呼吸,她把脸埋在被子中,稀薄的氧气让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   ……   半夜一点半左右,纪柠突然被腹部一阵绞痛给痛醒,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从床上翻下身来,   连滚带爬去了卫生间。   从厕所里出来时,纪柠整个人快虚脱,她感觉到浑身无力,胳膊肘活动间,肌肉都是酸痛的。   好难受啊……   倒在床上,纪柠大口喘着气,肚子还是很不舒服,腹部隐隐作痛,真没想到居然拉肚子了,那生菜叶太恐怖,纪柠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满脑子都是以后再也不要碰生菜叶,太他妈折磨人。   可是……为什么嗓子和上眼皮也那么疼?   她脑子一片浆糊,根本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纪柠搂着被子又想要继续睡,却被头疼眼皮疼还有鼻子喘不过来气给压的睡也睡不着醒来又很难受。她在床上翻了几个滚,被子掉落那一瞬间,外面的暖风吹着她直打哆嗦。   一个哆嗦,   却突然像是一道雷——   瞬间将纪柠的意识劈开。   头疼鼻子堵……   天!   她连忙又把眼珠子往上眼皮的方向使劲儿翻了翻,每次发高烧,没有温度计时,纪柠都是通过这个方法来感知自己究竟是不是发烧了。   眼皮一翻,疼的她脑袋快要炸裂。   那是一种直接通天灵盖的疼,能让人晕过去。纪柠眼睛中瞬间含满泪花,她眨了眨眼睛,扶着床又艰难地爬起了身子。   艹……   真的发烧了。   怎么办……   她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忍着两眼昏花的难受,在通讯录里找了半天,时间是半夜一点过四十五,这个时间,谁还能联系得到?   不,就算能联系得到,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又有谁能来救救她?   纪柠最终还是只给吴瑄拨了两遍电话,电话嘟嘟嘟无法接通,他还在忙。纪柠心里有点点小难过,生病的时候人总是特别脆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烧啊!   她好想有个人来抱抱她……   手机通讯录又翻了一圈,期间纪柠的手指曾经三番五次停留在徐听眠的头像上,或许这个时候她去求救徐听眠,他应该会看在救人一命的份上理理自己。   可是……   这都快凌晨两点了!   纪柠最终还是没有去联系徐听眠,她在床头柜上胡乱翻腾了半天,找到酒店前台的电话。这家酒店逼格挺高的,前台肯定会提供体温表感冒药之类的服务。   “喂,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你好……”纪柠努力吸着鼻子,试图让声音流畅一些,“可以麻烦给我送一支体温表吗?”   “体温表是吧?好的女士!”前台的声音一顿,随即又立刻问道,“除了体温表,请问女士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你们这里有没有感冒冲剂啊……”纪柠小声道,“还有阿莫西林……”   “很抱歉女士,酒店是不能给客人提供感冒药和消炎药的。”前台小姐姐的声音缓缓响起,不过我们可以为您提供退烧贴,酒店对面是有24h药店。   “那麻烦给我再送个退烧贴吧,谢谢……”   纪柠不想下楼买药折腾,挂了电话后,就又倒头缩在被子里,浑身难受,浑身打哆嗦。她忍着痛,告诉自己马上就会好了马上就好了,等一下贴个退烧贴再睡个觉,成年人的感冒好的快。   酒店服务员端着退烧贴和体温计按响纪柠房间门口的按铃时,里面没有任何回声。   服务员又叮咚叮咚按了几遍,甚至放开嗓子拔高声音呼唤,   仍然没得到回应。   她看了眼手中的感冒药和体温计,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拿出对讲机,直拨总台的号码。   “喂!经理!”   “1603房间的客人,似乎、出事了!对……对!1603!等一下经理,你说1603客房的客人是……”   沈苏御匆匆忙忙进入到酒店大厅,酒店经理带着他上楼,电梯在16楼停下,左拐第三间房间,就是纪柠订的客房。   房间已经被人从外部强行刷开,沈老板进去时,纪柠整个人已经倒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是酒店工作人员,一名小姐姐正拿着体温枪,神色焦急地将测出来的温度给沈老板一指,   39.2°C。   这个温度,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已经十分危险!   沈苏御直接下令叫救护车,120的号码瞬间拨通,对方问了地点,说马上就赶来。   联系好救护车,等待的功夫,沈老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透过玻璃窗的反光,看到纪柠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   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半夜两点,一般人都是在睡觉的,但沈老板手中的电话刚拨出去,不出两秒钟,却迅速被人接起。   熟悉的嗓音瞬间席卷而来,   “怎么了?”   “纪柠出事了。”沈苏御开口道,“发烧,现在整个人已经烧没意识,我给叫了救护车,正在路上......喂?喂喂喂?老徐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点点,酒店确实不能随便提供感冒药,谢谢给我指出错误的小可爱=w=   本来想写到老徐赶到医院的来着,但是实在是太晚了,下一章我一定会加快进度TAT 第40章   纪柠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 一切都还没有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还是胖胖的,还没有被人围在教室墙角欺负, 高考还没有考砸,大一那年的暑假还没有到来,爷爷笑呵呵活在老家矮矮的平房里。   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人生。   年少时期的纪柠, 真的很优秀。   可优秀又有什么用, 依旧会被人嘲笑,依旧会让人骂长得胖, 同学们总是喜欢捉弄她是大肥子, 因为胖胖的,跟新同桌坐在一起一个学期,新同桌都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   站在领奖台上领奖时, 下面永远都会有同学嗤笑她胖死了。   后来她开始学着减肥, 中考完那年的暑假,整整三个月,每天只吃黄瓜和水煮蛋。   刚开始还是能与生活平衡好的,每天看着体重一点点降, 身子越来越瘦,曾经不敢买不敢穿的衣服一件件都能塞进去。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爱美,尽管很饿每天都很晕,但是纪柠仍然被体重下降冲昏了头脑。   学习也更加努力,有那么一段时间, 变美变瘦的确是让纪柠认为自己可以更加优秀。   但她却不知道,极度的减肥,是容易遭到反噬的。   长时间不吃碳水,人的下丘脑和垂体总是会受到影响, 她开始出现做题时集中不了注意力,经常莫名的情绪就崩溃了。   体重浮动0.1kg,都要难过好久,下一顿饭黄瓜都要控制在更少的片数之内。   其实纪柠在高一下学期末尾时,精神状况就已经处于一个快要崩裂的状态,体重就如一把刀,时时刻刻就有可能将那根绷紧了的绳子给劈断。   高二的开学,她转到盛路的班,   第一次见到了徐听眠。   那个学校里唯一一个她考不过的巨佬。   所有女生的男神。   那个时候,纪柠的内心因为长时间的低碳水以及很多年的被欺负嘲讽,早就扭曲躁乱,她用成绩来证明自己,但更希望在外貌上也能得到人认可。   看到有那么多那么多曾经瞧不起她嘲笑她的女生,一个个为了徐听眠前仆后继却无果。   纪柠在镜子中,望着已经很瘦很漂亮的自己,   终于,将座位选在了男神的前方。   “你好,”   “以后我就是你的前后位啦~”   “我叫纪柠,同学你叫什么鸭?”   “……”   大概就像一束光,忽然就照亮了女孩沉暗了很久很久的世界。   穿着白衬衣,头发梳的干干净净的男生,   抬起头来,   对她伸出一只筋骨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徐听眠。”   徐听眠。   这个名字,曾经给过纪柠多少快乐,后来就给带给了她多少痛楚。   都已经过去十年,为什么,还要再一次遇见?   就这么老死两不相见多好,反正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十年之后的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狱,为什么还要再有交集……   就让她这么堕落下去,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辈子被吃东西折磨、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个正常人那样吃一顿饭,   每天都在吃好多好多,开心了要吃难过了要吃情绪崩溃了要吃一个人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   到头来只能又抓起一大把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需要钱,因为吃东西真的很费钱,可是父母的钱已经越来越没办法去心安理得拿来买吃的,她就去自己挣,但却干什么事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躺在那纸醉金迷的地狱里,一张张红色的钞票像是烫手的烙铁,拿着它,去换廉价的食物。   看到太多的东西,人越来越麻木。   她的这一辈子,或许就要这么烂在臭水沟中。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试图去救她了。   救不了。   ……   ……   ……   耳边是仪器滴滴答答响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鼻腔。   纪柠从梦中回到现实,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   头顶是挂着的吊瓶,液体沿着细长的管子,一滴滴往下流。   她想抬抬手,却发现胳膊一片麻木,抬起来那一瞬间,就看到那针管在胳膊肘上蜿蜒,用白色的胶布固定在手腕,   针扎入手背的血管里。   纪柠愣了好半天,都想不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手上会缠着吊针,为什么她会躺在医院里?   旁边似乎有人坐着。   纪柠吃力地转动了一下脑袋。   突然就看到,徐听眠靠在床边的塑料座椅上。   他整个人背对着窗户,房间里窗帘是拉上的,但是没有拉彻底,中间微微透过些许光。   那束光,从他身后打了过来,被他的身影分割。   白茫茫的光,在他身体的边缘,勾勒出一层淡淡的晕圈。   徐听眠头靠在座椅顶部,闭着眼,透过背光,能看到他下巴上似乎冒出些许胡茬。   整个人在沉睡。   纪柠下意识想喊一声,但是嗓子却异常沙哑,喊不出来,脚踝随之抽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床边的栏杆上。   咚——!   震动了床板。   徐听眠突然就睁开了眼。   纪柠:“……”   “醒了?”徐听眠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眼纪柠床顶的吊瓶,药液还没吊完,又靠回椅子里,转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渴不渴。”   纪柠嘴唇干涩,她舔了舔嘴角,点点头。   徐听眠拿出一束棉签,沾了些水,给她擦在嘴角。   这个举动有种莫名的羞耻。   但纪柠却什么也想不了,发烧导致的虚脱,以及拉肚子拉脱了水,让她没有半分力气去挣扎。   嘴角水润了许多,徐听眠拿着棉签往回放,纪柠觉得还是很渴,她期期艾艾地看着那杯水,眼珠子随着滚动,   又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声。   徐听眠注意到了纪柠的目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又折回身,再次弯腰,用新的棉签蘸着水,擦了擦纪柠的唇角。   两人贴的很近,纪柠闷闷的鼻子里,闻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一如既往,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她突然就感觉到眼眶一酸,人生病了总是容易脆弱,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两行泪水,唰地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徐听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握着棉签的手却顿了一下,他将棉签放到桌面上,然后用拇指贴上纪柠的眼睑,   把那泪水给抹去。   护士敲敲门,进来给纪柠拔针。纪柠从小就不怕打针,但是大概真的是因为发烧发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也或许是因为心里最想念的那个人就在对面陪着她。   针从手背的血管中抽出来那一刻,针管刮蹭血管壁,引起一阵麻麻的疼。   纪柠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徐听眠站在床头柜旁,大手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   “不疼的。”   打完针,纪柠犯困,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大约在下午四五点钟时,才再一次醒了过来。   都说冬日里最不能午睡,因为一觉醒来,望着窗外落日漫天弥漫,红色与深黑交接,冷风吹动着落叶与枯枝,   会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徐听眠依旧坐在窗边,他真的很疲惫,纪柠睡着的时候,他也跟着眯了眯眼。这一次纪柠彻底缓过神来,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床褥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徐听眠瞬间苏醒,抬起头来。   纪柠瞬间愣住。   仿佛有一万个问题在胸口,呼之欲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隔着不到一张床的距离,在落日与黑夜交界处的傍晚,没开灯的病房被昏沉的光影切割成一条一条中,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的,注视着对方。   ……   ……   ……   “纪柠。”   半晌,徐教授一只腿交叠在另一只腿上,望着跪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条纹衣服下/身子已经瘦的没什么肉的女孩,   突然张了张嘴,   一字一句,像是讲公开课般的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开口,   “我养你吧。”   *   纪柠原本就还在迷糊的脑袋,   突然就、“砰!”的一下子,   悄悄炸开了花。   “啥……啥?”   这人他说啥?   徐听眠微微垂眸,十指交叉,中指稍稍抬了一下,   “我养你。”   咚!   纪柠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不是,   ???   是不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太对?   ……   纪柠闭上眼睛,两只手摁着头,让自己能不能重新再起来一次。   她趴在床上,两只眼睛在被褥间埋了好长一段时间,头冒出来看看徐听眠依旧坐在那儿,然后又埋回去,反反复复好几十次。   在等待着,那句熟悉的嘲讽。   纪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还会觉得徐听眠会讽刺她,因为每一次她做出这些奇形怪状的动作,像傻子般手舞足蹈,试图掩盖尴尬的氛围,   眼前这男人,都会嗤笑她。   等啊等,屁股都撅麻了。   最后一次抬头,纪柠望着还是搁那儿的徐教授,   终于,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师……你是不是也发烧了啊……”   病房开着暖风,温度不是很凉,但纪柠感冒还没好实落,也只穿着一片单薄的病号服,扑棱了几下,突然鼻子就发痒痒,   控制不住地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徐听眠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到纪柠的床边,   将已经快爬到床尾的小姑娘打横抱起,   利落塞回了床铺里。   纪柠:“……”   “老师……”纪柠伸出爪子,想要去推开某人的手。   徐听眠把纪柠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他站在床边,手指按在床围栏上,   又沉思了片刻,   再次开口道,   “这件事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吴瑄那边你不用愁,你们两人没在一起。梦思威龙的工作你也不用继续去做,沈苏御以前在维也纳音乐学院进修,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你在梦思威龙的一个月,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些了,有什么想要的,你开口,我能做到,全部都给你。”   “……”   啊啊啊???   纪柠整个人彻底傻掉。   *   清醒后的一段时间,纪柠才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得知,自己是在酒店的客房里烧糊涂了,被沈苏御叫了救护车拉到医院里来。   沈苏御放心不下,便给徐听眠打了电话。   纪柠像是做梦般,看着身边的大夫进进出出,又是量体温又是测这个测那个的,仿佛自己真的生了场很大的病。实际上她的免疫力不太好,一场发烧几乎能持续上七八天,挂水也只能稍稍降降温。   白天挂了水,半夜又会再次烧上来。   纪柠烧的迷迷糊糊,医生给她扎针,她不想打针,就去求医生能不能给她开药吃啊,   “我从初中后,就没再打过这么多天的针……都是吃药压下来的。”   护士小姐姐捏捏她的脸,很遗憾地道,   “不行的哦!吃药好得慢,小美女你的验血报告白细胞还是很高的。”   纪柠又想起来隔三岔五的抽血,脸都绿了。但是验血报告单她却一次都没看到过,纪柠问护士小姐姐,为什么没有看到她的报告单。   小姐姐瞬间满脸花痴状,   “被、被一个很有气质的男人给拿走啦!”   “小美女你男朋友好帅哦!”   “……”纪柠顶着快要糊涂了的脑子,思考了很久,才意识到她说的那个“男朋友”是谁。   这些日子在医院,她知道一直是徐听眠在照顾她,但是却没在清醒的时候遇见过。主要是纪柠一整天基本上也都在睡觉,吃不太下东西,一睡就睡的很沉。   所以就算徐听眠来过病房,她也无从察觉。   大概到了第八天,早上起来量体温,温度终于趋于正常,护士小姐姐告诉她,报告单上除了红细胞的数量,其余各项指数也都在正常值内。   再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啦!   纪柠一听终于不用继续呆在着消毒水味道满天飞的医院,激动的痛哭流涕,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很多生病好了后要解决的事情,   一箩筐,一大坨。徐听眠、沈苏御、学校乱七八糟……包括生病期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小吴同学。   纪柠躺在床上,试图捋吧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生个病,地球直接逆转,仿佛她整个人生病前生病后,所在的时空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徐听眠那个腿儿居然说要养她!   养她?   ???   TvT。   他有毛病吧!!!   说巧不巧,“有毛病”的男人,刚好推开了她的病房门。   “……”   这大概是两人从七天以前那场唐突的对话后,第一次清醒的、面对面交流。   纪柠看到徐听眠那张脸就烦,干脆拉上被子蒙住头,缩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不看你不看你!   隔着被褥,她听到脚步声缓缓想起,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了她旁边的床头柜前,   一只手,完全不温柔地掀开了她套在脑袋上的被罩。   “……”   “你干嘛!”纪柠捶他。   手上却一点儿劲都没有,就跟棉花锤似的。   徐听眠摸了摸她的额头,试着温度正常,然后转身坐了下来,整个人目光望向另一侧,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言不发。   其实纪柠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确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在,仿佛他原原本本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管他曾经说过多么难听的话,那些打骨子里带来的娇气,总是会在他面前不经意的流露。   这个是和吴瑄、或者说跟过往交过的任何一个男朋友相较,都没办法比拟的。   “吴瑄呢。”纪柠趴在床上,闷声问道。   徐听眠揉着她藏在被子里的脚踝,酥酥麻麻的,还挺舒服,   “我没动他。”   纪柠一愣,瞬间翻过来身,   “你还想拿他来威胁我???”   徐听眠沉默了片刻,缓声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答应和我在一起。”   “……”   这是人说的话么!   纪柠直接气哭了脸,在心里哀嚎了两句“小吴啊!”,让面前的男人绝对绝对不能对吴瑄怎么样,   “我都准备答应小吴和他在一起了!”   “你这叫插足人家小两口的感情!可耻的第三者!!!”   “可耻的第三者”默默接受了这个头衔,   突然转身,压倒坐在病床上的女孩。   直接堵住了纪柠讨伐的嘴。   “唔——”   ……   ……   ……   “纪柠。”   亲了好半天,徐听眠终于松开了纪柠的嘴唇,   眸子沉沉的,声音里都染了几份情/欲,   他摸了摸纪柠的脸,很认真很认真地开了口,   “我说过我不是跟你商量。”   “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纪柠嘴唇肿的老高,却还固执道。   “为什么。”   “因为……”纪柠突然卡了壳,   她努力地想了半天,却沮丧地发现,似乎多么有理有据的理由,到了面对徐听眠这个男人,   都白搭。   “因为……我就是喜欢吴瑄!”   “……”   “那没办法了。”徐听眠捏着纪柠的下巴,轻声地说道,   “那你就当作我囚/禁你好了,包/养、地下情人关系,你可以给我提要求,毕业论文SCI第一作者,我都可以满足你。一个月你想要多少钱,你开口,多少数字,实在不行你用微信关联我的银行卡,交易密码一直都是940302,你生日。但你不许见别的男人,吴瑄、周晓鹏、沈苏御,统统撇干净关系……”   “你你你!你!”   “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可理喻。”   徐听眠压着纪柠,语气依强硬,   但眼眶却一下子泛了红,   “纪柠,十年前你不要我的时候,也很不可理喻。”   “所以如果你觉得我是在用‘逼迫’这种方式来‘报复’你,如果这么想能让你更舒服些,那我也无可非议。但我不会再被你扔掉了。纪柠,从现在开始,离开我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徐听眠:我再说人话老婆就要跑了...... 第41章   到头来, 纪柠第一反应,还是要见吴瑄。   徐听眠最终答应了,这些日子其实吴瑄不是没来过医院, 相反,小吴同学心急迫切,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好几次。   纪柠的病房是那种一看起来就是很高端、有钱人才能住得起的, 除了里面有个小间, 外面还有一个专门看电视喝茶的大间。她被徐听眠抱起来抱到沙发上,身子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 确定不漏风了, 徐听眠这才松开了手。   没出十分钟,吴瑄就被几个穿医护工作服的人员带入了病房内。   吴瑄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两人分开前, 他明明还是温雅翩翩。纪柠鼻子一酸,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徐听眠强势地用手摸了摸纪柠的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这是我老婆你别动”的警告。   “那我先出去,”他在纪柠的耳朵边亲了一下,   “你们随意。”   还怎么个随意嘛……   纪柠想踹死他。   徐听眠离开了病房, 门“砰”的一声,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纪柠抱着茶杯,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好久。   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还是吴瑄忍不住了,先打破了这份死寂。   “老师, 对不起……”   “那天、平安夜那天。”吴瑄一开口,瞬间将情绪拉回了七天前的场景,一想到他为了那么一个合同,居然错过了纪柠的求救,   他的心就如同刀割,整个人都恨不得时光倒流会那天晚上,如果能再来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纪柠的。   可是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我当时在开会……早知道、早知道,我当时把手机放在震动上也好啊……”   他这么一自责,纪柠却更加难受了。   明明背叛的人是她。   “小吴,”纪柠吸了吸鼻子,眼圈也忍不住有些酸涩,吴瑄对她是真的好,好到她都想要尝试着去接受他了,   “要不我再反抗一下徐听眠,你等等我,我其实那天晚上,都已经想跟你说‘我们在一起吧’。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跟徐听眠一直纠缠不清。你要是还愿意等等我,我现在就去跟徐听眠说清楚……”   这番安慰人的话,试问哪个男人听了,不会沉沦不会为之动容?吴瑄的心就跟被人狠狠攥住般,在用力的撕扯。   这若放在七天以前,他绝对绝对会双手同意,并且全力以赴帮助纪柠摆脱“困难”。   可是这不是七天以前,有些东西,一旦听到了亲眼看到了,   他就再也没办法把纪柠所描绘的“困难”,当作真的困难。   吴瑄苦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老师,”   “你没有跟徐教授纠缠不清。”   “……”   “你是一直一直、都在喜欢着徐教授啊……”   纪柠瞬间愣住。   吴瑄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盯着天花板,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的很难看。   “那天一结束会议,我看到老师发的消息,就立即去了医院。”   “老师被推到急诊室去了,我只能站在门外等。急诊室来来往往的医生,都是那些从来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专家。徐教授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一看到我,直接给了我一拳。”   “问我是怎么照顾人的。”   “我当时还是天真地认为,徐教授怎么这么多管闲事?老师你都和他撇清关系了,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你身边?我跟徐教授说,说‘不用你照顾小纪老师,小纪老师既然答应了我的追求,那么就该由我来照顾老师’。”   “可下一刻,老师你就被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   “老师,你知道你在昏迷中,喊了什么吗?”   “什、什……么?”   “你烧的迷迷糊糊的,嘴里不断喊着,‘徐听眠,你能不能不要在走了’。”“……”   “就是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自欺欺人了这么长时间,”   “也该死心了。”   *   送走吴瑄,纪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徐听眠再次进来,纪柠心情不是很好,她见到徐听眠那张平淡的脸,突然胸口就很堵。   没等眼前这人说话,她率先抬起头来,开了口。   “那我学校里怎么办。”   老师和学生,终归是摆不上台面的。   徐听眠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不是我直系学生,原则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   “要是你不想说,我们就不公开。”   “我没答应你!”纪柠不要他摸。   徐听眠放下手,头转了过去,看着对面的窗户,半晌,才挺沉地开口,   “东西都收拾好了,你想住在离学校近一点儿还是远一点儿的房子?”   “你有病吧!”   纪柠拿着枕头去砸他。   怎么不讲道理呢?   她快气哭了。   徐听眠接过枕头,放回到纪柠面前,好像现在无论纪柠怎么折腾他,他都受着。   但就是不松口。   “别闹腾了。”徐听眠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低头压过她的后脑勺就是一个亲吻。   这大概是徐听眠最可以征服纪柠的方式,纪柠又被他亲的快要窒息。整个人从强硬被亲成了直接软成一滩水。徐教授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差不多已经没什么力气继续挣扎、服服帖帖了,才松开手,   抹了抹纪柠的嘴角。   “我在外面等你,你换换衣服。”   纪柠一巴掌扇开他的手。   徐听眠揉了揉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痛觉的手背,直起身子,站在床边,   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纪柠,我说过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自己换衣服出院or我帮你换。”   “你要是希望被绑在床上,让我帮你来换衣服,然后强制着抱你出院,我也不介意。”   “……”   “滚开滚开——出去!!!”   *   徐听眠去医院院长办公室打声准备走的招呼。   没想到老罗也来了,本来医学生物一家亲,罗教授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徐听眠要跟纪柠在一起的消息,在办公室见到徐听眠那一瞬间,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   “老徐!!!”   罗文远捏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差点儿给捏成麻花。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徐听眠一板一眼将纪柠所有的报告单整理好,放在牛皮纸袋里,拿在手上,   慢慢悠悠,最后才转过来身,面对着一干曾经仰望过他的朋友和同学,   没什么语气地道,   “就你听到的那样。”   “你疯了?”老罗直接骂道,“你要和你学生在一起?你的学生???”   “确切的说——”徐听眠手一摊,“是我养她。”   “???”   “她威胁你???”   “我威胁她。”徐听眠纠正道,“是我单方面要她跟我在一起的。”   “……”   老罗头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事情,徐听眠这番话说的,让旁边已经有女朋友的金主任以及已经结婚多年的院长大人都目瞪口呆。   这简直了简直了,十多年前古早台湾剧霸道总裁也没这么说话的!   空气瞬间凝固。   好半天,老罗才堪堪开口,   “这事儿早晚学院里会知道的,就算纪柠不是你直系学生,可说到底还是你在带。整个生科院都知道你是她的小导师,你俩要是传开,老徐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就会被撤只为的……”   “撤就撤吧。”   徐听眠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那一张张报告单,除了抽血的,还有C4吹气,‘贲门炎’‘中度营养不良型贫血’‘浅表性胃炎’等字样,就跟一根根针似的,一刀刀扎着他的胸口。   “徐听眠!!!”   “我也是、没办法了。”   “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她圈在我身边。只要能把她圈在我眼前,日子久了她习惯了我,总会有一天,或许我就可以……”   “将她从那滩深渊中,拉出来!”   *   纪柠还是不愿意接受跟徐听眠在一起这个事实。   说到底,她的生活方式没办法让她打心底去接受跟另一个人、每天面对面的生活。   徐听眠将她在海韵公寓的房子给退了,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动租期未到就能退掉,反正就是给退了。纪柠看着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将她的行李从20层楼上给搬运了下来,放在SUV的后备箱里。   “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纪柠不理徐听眠,蹲在海韵公寓对面的麦当劳金拱门牌子下,半天也不动。徐听眠也不急,靠在车门旁,点燃一根烟,夹在指尖,在冷风中静静地抽。   元旦刚过,新年的氛围还是很浓烈的,道路两旁全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人认出了这是S大最年轻的教授徐听眠,连连转头看过来。   徐听眠陪着纪柠在车外站了不到五分钟,一根烟都还没抽完,风实在是太刺骨了,再站下去某人又得吹感冒。   他掐灭烟,弯下腰,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人给抄膝抱了起来。   “你干嘛!!!”纪柠踹他。   徐听眠摁住纪柠的两根腿,拉开副驾驶将人塞了进去。   “你放我出去——!!!”纪柠砰砰砰拍窗户,“我不要跟你住在一起,我要回我的小公寓!!!”   徐听眠沉默地望了她一眼,   关上了门。   然后他绕到驾驶座上,长腿一迈,上了车。唰唰系好安全带,不由分说打开发动机。   车子噔噔噔启动,朝着远离海韵公寓的方向驶去。   到了徐听眠金屋藏娇的别墅,   是S市最贵地带的一个三层小洋楼。   纪柠没见过富豪区,第一次来有钱人的世界,饶是再怎么不开心,也都瞪圆了双眼,天啊,她以前就知道徐听眠家里很有钱,   但没想到脱离了家庭,这家伙区区一个大学教授,   怎么还是这么有钱?   徐听眠拉了手刹,下车将纪柠的行李搬入了别墅内。   别墅里一天到晚基本上没什么人,之前徐教授不住在这儿,因为距离学校确实有些远。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会有家政人员过来打扫卫生,其余的时候基本上就是空荡荡一栋楼。   纪柠站在别墅大门口,看着院子里那些漂亮的假山水池,还有一个白色的小凉亭,简直就跟进入另一个世界似的。   天啊天啊天啊……   徐听眠折回身来,见纪柠傻愣在大门处,于是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   “进屋,外面冷。”   “院子不喜欢的话,等天暖和了,你自己再重新设计一个。”   “……”   纪柠收回井底之蛙的目光,   拔腿就往门外跑。   徐听眠搂住她的腰,拦着就把人给提溜回别墅内。   “你放开我!徐听眠你个垃圾人!你放开我——我要回我自己的公寓——”   徐教授将纪柠扔在一楼最大卧室的床铺上,纪柠翻身就去踢他,徐听眠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把人给死死按在床褥间,   “这几天我给你请了假。”   “……”   “在这儿好好休息。”   “……”   “你这是非/法囚/禁!!!”纪柠小脸涨红,却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通,“我要去举报你!徐教授非/法囚/禁他的研究生……唔——”   又是一阵快要窒息的吻。   纪柠肺活量真的很不行,徐听眠以前练过大号,那肺活量绝对杠杠的。他似乎痴迷上了这种让纪柠闭嘴的方式,总是把纪柠亲的只剩下微弱的娇/喘才肯放手。“嗯……嗯……唔……”   纪柠躺在床上,眼里含满泪光,眸子有那么一点点愤怒,渲染在水光潋滟的瞳孔间,却就跟调情没什么两样。   “还是这样能让你安静一些。”徐听眠笑着捏起她的下巴。   “你这人!你这人!不可理喻!”纪柠喘着气,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徐听眠用鼻尖蹭了蹭她的红红的鼻尖,   “我还有更过分的呢。”   “……”   说着,男人突然像是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牛皮纸袋,   手抖了抖,牛皮纸袋里掉出几张长条卷子。   “期末考试的卷子。”徐听眠将那几张纸,放在纪柠耳边的枕头旁,   “给你上课的几个教授的,全都在这儿。”   “还有答案。”   纪柠:“……”   ……   ……   ……   艹?   艹艹艹?   “你你你你你——”   “开卷考。”徐听眠补了一句。   纪柠:“……”   :)   哥哥,你好侮辱人!   “我不要!”纪柠挺起腰杆说道,顺便把那卷子给扔了。   徐听眠笑了一下,笑的很温和,但是怎么听都充斥着不相信。   纪柠从他身下钻了出来,裹着被子滚到一旁,用被子蒙着脸,   “你别花那些心思对我,我明天就砸了门离开这里!”   “好。”徐教授的语气很温柔,“那我后天再把你抓回来。”   纪柠:“……”   装死装死装死。   徐听眠又看了纪柠几眼,伸手给她把露出来的脚踝盖了盖,他静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半晌,轻声开口道,   “晚上我晚点回来。”   “要找人过来给你做晚饭不?”   纪柠蒙着被子,依旧没吱声。   其实如果是正常情侣,就会觉察出来徐教授这两句话的不对劲儿,   刚在一起,才确定关系,尤其是女方还明显的处于不愿意的状态。   第一个晚上,男方就不陪着吃饭。   但这几句话转换到纪柠的脑子里,却给翻译成了四个大字——   【你自由了!】   徐听眠开车离开后,纪柠在床上闷了半天,   还是掀开被子,手机“哗啦——”的一声,传来一句“支付宝到账,10000元”。   “……”   她猛地坐起身,拿出手机就翻开支付宝,看到徐听眠给她转了一万块钱的账,随即又发过来一条微信,还配了一个小猫咪卖萌的表情。   徐听眠:【不愿意请阿姨做饭,小区有专门的业主食堂,自助餐。】   ……   呜呜呜,自助餐。   好烦啊!   纪柠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听到自助餐,还看到这么多钱,她一点儿脾气都没了,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用,面对美食永远没有抵抗力。   就是那种一个棒棒糖就能被人哄骗去的大笨蛋!   但是她还想挣扎一下,被徐听眠“包/养”,怎么都感觉好无耻下/贱。   纪柠去拧了一下别墅的大门,发现居然是开着的,转头间又在门口玄关上看到了一张刷门卡。她拿着卡推开门,从外面刷了一下。   叮——   门门门,门开了?   纪柠彻底傻了眼,她想不明白徐听眠到底要干啥,他不是要囚禁她吗?囚禁哎!囚禁人却把钥匙留在房间里?   一个忍不住,纪柠拿出手机给徐听眠发了一长串问号,   【???????】   徐听眠秒回,   【开车。】   纪柠:【你有病啊!】   【[图片][图片]】   【你就不怕我跑了啊!】   过了几分钟,徐听眠发来三条语音。   纪柠一一点开——   “可以啊。”   “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再一再而不再三,你可以逃跑第四次试试。听说过地下室囚/禁么?一/丝/不/挂,项圈皮带锁链。柠柠,你要是想这样,我不介意学一学。”   “……”   他用的是最温柔最有磁性的声音,沙哑迷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下流羞耻,这让纪柠脸红的差点儿把手机给扔了。   纪柠给他回了个【变态!】   她真的相信徐听眠能干出来这事儿,现在不就已经囚/禁了她!纪柠难过地揉了揉脸,再看看那张门卡,   抓起来,塞进自己的小红书包。   妈了个鸡儿,有自助餐,不吃白不吃!   到了小区的自助餐厅,纪柠再次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有钱人的生活是你想象不到的。   全都是点餐式自助,食材全都是最新鲜最顶级的,中餐西餐韩餐日料,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能在菜单上找到。非业主来吃那都是得一道道买单,本小区业主,凭借房卡可以免费升级为全自助。   纪柠一直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是这一次的没出息还是刷新了她的底线,她边吃边流着泪编排自己,呜呜呜,这饭怎么能这么好吃,呜呜呜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忧伤。   自助餐实在是太好吃了,纪柠从七点吃到九点半,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这么吃,也根本顾不上之前肚子疼的后果。服务员直接看瞪了眼,纪柠跑去前台,最后一次硬骨头想要自己结账。   前台却告诉她,高级住户是不用付款的,都是记在业务费用里。   纪柠:“……”   也就是说,连给她直起腰杆的机会都没有。   她就这么实实在在开始欠徐听眠的了,   被徐听眠“包/养”,从一顿饭做起。   :)   纪柠垂丧着脸,从自助餐厅走了出来,风吹着她好难过,好难过,真的被徐听眠给养着了,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这边餐厅的账单刚计入住户消费额里,那边远在S大生科院办公室的徐教授便收到了“消费提醒”的信息。   徐听眠看着那“餐厅消费成功”的醒目字眼,突然就用手撑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又是自助餐……   “老徐?”罗教授敲敲他的门,   “你怎么还不走?”   徐听眠打起精神来,掰开电脑,已经晚上九点半,他还准备继续工作。   “手上的工作还没处理完。”   老罗不禁纳闷了,   “这都几点了?你不回去陪小纪同学?”   “你这追人……人家不理你也不能这样啊?这么晾着,她更不愿意接受你啊!”   徐听眠食指滑动了一下鼠标,透过镜片注视着电脑屏幕,   “她不想让我早回去。”   “……”   罗文远觉得他不可理喻。   “行吧。”   “你俩也够奇葩的!”   “那我走了!”   老罗说着,便丢下实验室的钥匙,关上门离开。徐听眠处理了一会儿文件,看了看屏幕下方的表,差不多卡着十点半,手机在意料之中的响起。   纪柠给他发来的微信。   纪柠:【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听眠回复她,   【还在学校。】   纪柠:【……】   【哦。】   对话又陷入了死寂,徐听眠靠在座椅靠背上,望着早就完成的实验数据分析,慢慢悠悠,陷入座椅里。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精神科医生对他说的话。   ——先让病人去接受你。   ——这种病,在发作时,会产生对外排斥,她们吃东西时,不希望跟人一起进食,并且吃完后,会想方设法找地方进行催吐。   ——这不是惯着她,如果直接采取强制性的措施,很有可能会激发病人的逆反心理,到时候再刺激出其他精神方面的问题,得不偿失。   ……   徐听眠知道纪柠问他的这句【什么时候回来】,就是在定位他所处的位置,这个时候,她大概还在吃东西吧?也或许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关起卫生间的门来,准备做那伤害身体的事情。   想想她会那么做,   徐听眠突然就感觉到呼吸一滞,压抑的快要喘不动起。   可是他没办法了。   十年的光阴,纪柠已经在她的四周,建立起坚固无比的外壳。   她不愿意从里面出来,任凭那外壳包裹着她,沉入地狱。   *   徐听眠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十二点。纪柠刚洗完澡,正跪在床上翻着那期末考试试卷。   头发还湿漉漉的,光着脚丫,整个人被毛茸茸的珊瑚绒睡衣包裹着。   “怎么不吹头?”徐听眠走上前去,放下包,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漩,沉沉地问。   纪柠把身子一转,用屁股对向床边缘。   没鸟他。   徐听眠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坐在床边给她吹头发。   风呼啦啦的,纪柠的肚子已经明显扁平,卫生间里也没有任何异味,徐听眠越吹越心里难受,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发丝一根根被吹干。   纪柠翻了一页卷子,当着大教授的面,公然往上抄答案。   徐听眠停下吹风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半晌,他问道,   “晚饭好吃吗?”   纪柠瞬间放下手中的试卷,   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   “自助餐多少钱。”   “我还给你。”   “……”   “我不花你的钱!”   她的表情很倔强。   蓬松着头发,湿漉漉大大的眼睛。   徐听眠忽然就很想很想欺负她。   “我忘了,”他翻了个身坐上床,依旧西装革履,却一下子把人给压在了身下,   “但你可以考虑考虑用别的来还给我。”   “比如……纪柠,你应该了解一下,‘包/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42章   “……”   一提到“包/养”, 纪柠就好忧伤。   被徐听眠提起来,她更加难过了。   “我不是自愿的!”她反抗道。   徐听眠亲亲她的嘴唇,   “你毕竟吃了我一顿自助的钱。”   “……”   纪柠说不过他, 想要爬出去,想要继续学习,   “我要做试卷!”   徐听眠却抱着她不松手,   “期末学校总成绩, 我是复核员。”   纪柠:“……”   “你没底线!!!”   “之前有底线,”   “然后你跑了。”   “……”   这话已经没法儿接了!   纪柠觉得他俩的脑子根本就不在一个频率上, 说出来一句回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徐听眠这人强势, 不同意的事情半分都不会让发生。   “呜呜呜……”纪柠只能窝在他的怀里,那质地柔软的西服面料,摩擦着她的皮肤有些麻麻的,   “可是我……”   “我不想跟你睡。”   “……”   徐教授听了, 却没恼。   “我像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变态吗?”他笑着问。   纪柠猛地点头,   “嗯嗯嗯!!!”   这需要他来问吗?   变态都是照着他的模子翻版出来的!   “那就只抱抱。”   徐听眠直起身,大概是也觉得穿着西装根本不适合睡觉,   他去隔壁衣帽间, 换了一身板板正正的睡衣。   睡衣就是那种十分规矩的上下两件,纪柠还以为他会穿那种玛丽苏文里男主巨喜欢穿的什么深V露腹肌的浴袍……   乍一眼,怎么还有点儿像她那“古板爹”?   可是古板爹不会把人摁在床上亲!   纪柠缩在珊瑚绒睡衣帽子的兔子耳朵里,眼睁睁地看着徐听眠走了过来,她连忙拉上被子捂在脑袋顶上, 滚了一个圈,滚到床这一侧的最里面。   嘴巴都快被他给亲成烤肠了,不能再亲了嘤嘤嘤……   不一会儿,床的另一边微微往下凹陷, 纪柠抓着被子屏住呼吸,就感觉到有人上了床。   关灯。   ……   徐听眠把手机插在床头的数据线上,翻了几条微信,这个时候空气里还是有一丝很微弱的光线的,纪柠悄悄把被子往下拉了那么一点点,露出一只眼睛,   就是下意识的想看看、想看看。   徐听眠关了手机,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能感觉到,旁边的床单,正在一点点向下压。   纪柠连忙把被子在捂在头上,努力让自己快睡快睡。不行不行,她不能再继续没出息下去了,美食期末考卷纷纷没抵挡住,美男出浴绝对绝对不能再沦陷!   徐听眠躺了一会儿,呼吸趋于平稳。纪柠闷着脑袋,感觉好窒息啊!   下一刻,被子却突然被人给掀开。   徐听眠翻了个身,一只胳膊将纪柠给揽了过来。   纪柠几乎就是没有反抗之力,完全束手无策地被他圈入了怀抱,霎那间,沐浴露清香的芬芳,在黑夜中四溢。   徐教授把纪柠抱在怀里,用指尖轻轻揉捏着纪柠的耳垂,他的力道很轻,就跟正在睡梦中,无意识的抚摸似的。   “你干嘛……”纪柠快要崩溃了,开口呜呜道,“我不跟你做。”   “嗯,不做。”徐听眠像是快要睡着了般,声音里有浓重的困意,   他转了个身,将纪柠抱在他的胸口前,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   根本动不了……   这个姿势,   纪柠双腿分开垂在徐听眠腰两侧,哭笑不得,她是小孩子吗?还被人这么抱着睡,妈呀!这样她怎么睡啊!   她想要下去。   可是,下不去……   徐听眠的手箍的很紧!   纪柠试图去揪他的袖子,   她摸到了纽扣,   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地往外拉。   起开起开起开!嘿咻黑须嘿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口子被她拔掉了好几颗。   徐听眠终于忍不住了,   突然起身。   趴在他身上纪柠,瞬间就骨碌掉了下来。   徐听眠打开台灯。   纪柠揉着被摔到了的脸,兔子耳朵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   徐听眠胳膊架在曲起的膝盖上,长舒了口气,   翻身抓起纪柠,就压在床上亲。   !!!   艹!   又来了!!!   “@#¥%&¥@......”   纪柠眼泪都迸出来了,疼的她嗯嗯嗯直叫,徐听眠吻技很好,但嘴巴肿着的,谁又能承受的住再一轮的袭击!   “疼啊疼啊疼……”纪柠捶他,力气一点儿都没有,捶也不管用,挣扎也不管用,   只能受着,   小声求饶。   徐听眠亲的差不多,松开了她的嘴唇,在黑暗中,伸手又把她给拉了回,重新抱在胸膛前。   “我不介意亲一晚上。”   “……”   纪柠两片唇肿的都不敢合拢,张着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   她怎么感觉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明明是奋起不想用这种羞耻的跪趴姿势睡觉,可是反抗了半天,姿势还是如此折磨,嘴巴却又给搭了进去。   她用脚踹了一下徐听眠的小腿,   “你流氓……”   徐听眠听着挺受用的,   “嗯,收餐费。”   “我想下来……”   “我想抱着。”徐听眠大手托在她屁股上,让她稍微舒服点儿,“睡吧,金/主爸爸困了。”   “……”   啊啊啊啊啊啊!   *   第二天一早,纪柠拖着兔子耳朵睡衣,耷拉耷拉从房间走出来。   别墅里已经没人了,早餐是酸奶燕麦片以及两颗水煮蛋。   纪柠整个人是糊的,趴在桌子上就开始插着鸡蛋吃,一颗两颗,酸奶应该是手工酿制的,麦片也很香。   她吭哧吭哧吃完,完全没觉得这顿早餐有什么不对劲儿。   跟她在家里上班时最常吃的,一模一样。   纪柠有贫血,其实来读研半年,楼下便利店买来的酸奶和麦片不比家里自己做的,上午上着课,很容易就眩晕,再加上711居然没有卖水煮蛋的,她又懒得跑其他地方,所以每天早上最能补充能量的两颗水煮蛋,她读研后就基本没再吃过。   吃完早饭,纪柠在一楼的大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手机也没啥好玩的、电视也没啥好看的。这里是徐听眠的家,哪儿哪儿都觉得好无聊。   手机里,连个能跟她聊天的人都没有!   纪柠翻了半天好友通讯录,突然发现现在她能说话的,好像就徐听眠一个人了。这不是说她被他囚禁了才这样的,以前纪柠就不跟人交往,跟大多数人之间都有很厚的隔阂,周晓鹏是个特例,这是纪柠在还没有那么强烈不愿与人交往前认识的。   但周晓鹏最近正忙着追老婆。   吴瑄……   一想到吴瑄,纪柠又是一阵难过,她一头趴在沙发抱枕上,撅着屁股,衣摆最下方那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翘在天空中,真的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好对不起那个孩子哦……   纪柠觉得自己人生真他妈挫败,学习不行过日子不行,连谈恋爱也老是伤人。她一直记得大一那年,她谈了学校里音乐学院的一个学长,学长很喜欢她,也对她很好,甚至为她收了花心,   到头来,仍然熬不过纪柠的那层隔阂。   她一难过,更想找人说说话了,为什么想要回去进编制当老师呢?因为当老师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喝大茶聊大天啊,每天日复一日,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一个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各活各的,不交心但是却可以闲聊一下午。   没人说话,纪柠从抱枕上爬了起来,找出徐听眠的微信,给他发信息。   纪柠:【[小兔子尾巴摇摆jpg]】   徐听眠秒回:【?】   纪柠:【你在干嘛?】   徐听眠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大学院的院长,正在前方讲台讲话。   徐听眠一看就是坐在第一排。   【开会。】   纪柠一气打不出来,把她囚禁在这里,然后就不管了?   纪柠:【好无聊。】   徐听眠:【出去逛逛街?】   纪柠笑了,   这人怎么这么神?真的是抓准了她什么不爱干偏偏问什么。   【我真的无聊。】   徐听眠那边半天没动静儿。   纪柠沮丧着脸,大院长开会,当然很严肃啊!肯定不准在下面玩手机啊!   她又开始无聊,躺在沙发上连滚来滚去的劲儿都没有了。   过了好半天,扔在沙发缝中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纪柠从缝隙里掏出手机,揉着眼睛翻开。   一翻开,她的眼珠子差点儿飞出来!   ???   徐听眠给她发来一串图片。   图片一看就是现拍的,有院长、有老罗,还有生科院各个领导上台发言的狰狞照,这些教授们平日里讲课总是会有一些奇形怪状的表情出没,学生们都喜欢抓拍做成表情包互斗,   却很难有高清版本的!   都还不想挂科!   纪柠打小就不是个省油灯,特别喜欢搞这些气死人的东西,曾经本科时班级群里大部分的表情包都是出自她之手。她看到徐听眠给她发来的这些配有“挺秃然的”“真让人头大”等文字的粗劣表情包,   瞬间乐了,从翻了个身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张张保存。   纪柠:【你好无聊哦~】   徐听眠:【和尚念经。】   说着,又给她拍了遍大院长继续发言的照片。   纪柠摇着屁股上的兔子尾巴,开心地给他发道,   【大学院开会不都是很重要的会议吗?】   【难不成徐大教授也摸鱼?】   徐听眠一字一句敲道,   【领导们刷存在感。】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不止她觉得学校这些乱七八糟的会议,都是浪费时间啊!   纪柠把表情包都收入图库,然后转手敲了敲周晓鹏的微信,好兄弟,有福同享!   纪柠:【儿砸!】   周晓鹏:【老板不在,抓紧时间陪老婆中ing!】   纪柠:【[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过了不一会儿。   周晓鹏突然轰炸过来,   【???】   【???】   【卧槽卧槽卧槽!】   【你他妈把学校摄像头给黑了???】   纪柠:【罗教授的十块钱一张!】   周晓鹏:【要一百张!!!微信还是支付宝!】   纪柠一想到昨天支付宝上收到了徐听眠那一万块钱的“卖/身费”,瞬间敲了【微信】两个字过去,   【一千块钱,打父子折,九百九十九点九!】   周晓鹏:【欧克!】   周晓鹏:【等着!我去卖个肾!】   三秒钟后……   周晓鹏:【医生说我新的肾都还没长好。】   纪柠捂着嘴,问徐听眠能不能再拍两张罗教授的。   徐听眠沉默了片刻,问她,是不是在跟周晓鹏聊天。   纪柠手机啪唧掉在了沙发上,她竖着脑袋捡起来,小心脏瞬间有些虚。   但是却没说谎。   纪柠:【我无聊,跟你聊天不好玩。】   徐听眠:【……】   嗡嗡嗡——   他给她又发过来十来张罗文远的鬼照。   纪柠笑眯眯地全部转给了周晓鹏,过了有一会儿,徐听眠突然问道,   【你和周晓鹏,是怎么认识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纪柠最喜欢跟人讲故事,大概是当老师当的,只要让她聊大天,她都可以忘记吃东西!纪柠坐直了身子,两只手的拇指按在键盘上,开始劈里啪啦长篇大叙述,   【这个我跟你讲啊,那可要追溯到大一刚上学那年第一次做无机化学实验的晚上……】   ……   纪柠发了好半天,发的手都酸了,时间快接近中午十一点,她突然发现,徐听眠怎么聊着聊着就没了影?   【人呢?】   【???】   对话框始终没有回复,纪柠瞬间就感觉到很沮丧,自己说了这么多,也没个回复的。   她又躺回到沙发中,盯着天花板,整个人又开始觉得好无聊。   好想去学校……   脑袋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纪柠就无法阻止自己想要行动的腿脚。反正房卡她也有,徐听眠也没说不让她去学校!   纪柠收拾好书包,在自己的行李箱里随便找了件冬天的大衣,戴好口罩。门外就是地铁站,今天天气挺好的,感冒后第一次回学校,整个人都很精神。   到了学校,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学校里全都是人,纪柠抱着围巾溜进生科院,316果然已经关了门,她走到315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   里面有光。   鉴于里面是徐听眠、她的“金主爸爸”,纪柠连门都不想敲了,直接一下子给拧开。   “呐——”   “?”   屋内坐着的,却不是徐教授。   老罗有些惊讶地看着围着围巾的研究生,推了推眼镜,很和气地问她,   “小纪同学,你怎么来了?”   纪柠呆呆地望着罗教授,   “徐听眠哪?”   老罗突然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又很快把剩下的笑给憋了回去。   他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往门外左转的方向一指,   “院长办公室挨批。”   “……”   啊?   罗文远一副快要憋出内伤的模样,捂着嘴,   “开会不认真听领导发言,还敢用手机抓拍领导美照!会开到一半被院长提溜上讲台上去当着全校教职工面自我检讨,下会又被带到办公室去接着训呢哈哈哈哈哈哈!”   ……   等到十二点半,对面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打开。纪柠趴在沙发上刷着微博,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在玩手机,蹲徐听眠办公室里玩的就是要比在别墅里开心。   徐听眠一推开门,老罗就一脸期待地问他被“教育”的如何,是不是感觉很爽?   “哈哈哈哈!老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听眠微笑着把他给请了出去,转头看到纪柠趴在沙发上刷抖音,临近期末,外面的学生都在着了火似的忙着预习复习预习,   她却完全没有这份忧愁。   徐听眠丝毫不诧异纪柠怎么来了,倒了杯水,转过身来,边喝水边开口道,   “外面冷不冷?”   纪柠“嗯嗯”了两声,专心致志看抖音里diy小房子视频。   她中学时代,就很喜欢这些跟学习无关的乱七八糟小玩意儿,手工啊画画啊,当时徐听眠的课本上被她画了好多好多小人。   “下午继续呆在学校里?”   “不要。”纪柠摇头。   徐听眠走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纪柠推搡他,三心二意地看着视频最后的步骤,手都不知道抓到了哪儿,   “你别动,我看完这点儿,等一下……”   “等一下做什么?”徐听眠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   “嗯……做……做……”   视频放完了,纪柠还想划下一个,   突然就被一把翻到了沙发上。   徐听眠整个人压了上来。   纪柠还戴着口罩,肿着的嘴唇隔着口罩看不到,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就开始砰砰砰加速跳动。徐听眠用手拨开散落在她口罩上的发丝,手指尖钩住挂在鼻梁的口罩边缘。   “想亲一下你,可以吗?”   “……”   这人怎么还一本正经起来了呢?   纪柠耳朵根都红了,小声拒绝,   “不可以。”   “那没办法了。”徐听眠说着,摘了她的口罩,   直接亲吻了上去。   满办公室的声涩。   纪柠对他的亲亲已经绝望了,只能含泪祈祷自己不要在接吻中因为肺活量不够而窒息。徐听眠的吻五花八门,一个吻,他能亲出来十几种不同的方式。   种种都超乎你的色/情想象!   徐听眠松开纪柠,看着她含着泪光的大眼睛,还有红扑扑的腮颊,笑着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   “你要不要脸……”纪柠怒斥他,气息却很不稳,听起来跟娇/喘没什么两样,   “你、你还问我……问我可不可以……我都说了、说了……”   “说了不可以的……”   “我只是给你一个反抗的机会。”徐听眠抱她起身,纪柠软趴趴的,他托着她的肩膀给她整理好衣服领子,   “抗议无效。”   “……”   “中午要一起在学校里吃午饭吗?”   “嗯……”纪柠掀了掀眼皮,脑袋瞬间清醒,   她还惦记着小区中午那顿自助餐。   “不要!”纪柠脑袋摇成拨浪鼓,“我要回去吃。”   徐听眠挺自然地问她,   “自助餐?”   “嗯!”   “……”男人面不改色地拍拍她的脑袋,“那你怎么回去?”   “坐公交。”纪柠给他晃了晃公交卡。   “行。”   徐听眠给她掖好围巾,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中行的卡,放到纪柠的掌心,   “有时间可以出去逛逛,家里缺什么,想买什么,就直接买。”   “这张卡没有刷卡限度,手机支付太大金额付款付不了。”   “……”   呜呜呜,金钱的魅力!   呵!她明明是个是金钱如粪土的女人!   纪柠最终还是将那张卡放入了口袋里,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背起书包欢快地离开了生科院。   门一关,窗外冬日的阳光照射在远去的身影。冷风吹了进来,翻动着桌面上一摞摞文献的纸张。   徐听眠收回望向窗户的目光,坐回到椅子中,双手撑在额头,头发被他微微往后抓去。   阻止不了,没办法阻止,   可是……   他垂头想了半天,再次拿起手机,找出S医科大附院精神科首席专家李主任的电话,   “你好,李主任。”   “徐教授?你好你好!”   “小纪同学这两天怎么样了呢?”   “还是那样。”徐听眠无力地抓着头发,对着听筒一字一句,“昨天晚上吃了接近三个小时的自助,今天上午又要去……”   “情绪呢?”   “情绪也很正常。”徐听眠回答道,“对谁都能说话,但是对谁都隔着一层,做什么事也都不愿意专心的。”   “只要听到吃东西,就全世界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吃饭的时候还是背着包?”   “嗯。”   “……”   “这样啊……”   电话那一头似乎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教授,”半晌,李主任突然顿了顿嗓子,声音再次从听筒内清晰地传来,   “纪小姐这种情况,我们其实也没见过,”   “以前见到的,都是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对身材焦虑也是十分明显的。这种症状在表面上爆发的,我们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应对手段。”   “可是你女朋友,她完全没有突破口。我们不知道找到这个突破口后,里面将要爆发的会是什么,爆发出来的,若是极为极端的情绪,她会不会在一瞬间之内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建议您带纪小姐去京都六院看看,那里毕竟有最专业的精神科,他们那儿好像还有专门治疗饮食障碍的部门。”   “要是情况真的太严重,还是得考虑考虑住院啊……” 第43章   徐听眠不是没考虑过带纪柠去医院看看。   强/制性的那种。   因为这个病, 如此隐蔽,不跟肉眼可见的般,像感冒啊外伤啊, 一旦得了,不治会相当难受。   纪柠似乎都已经把它当作了一个生活习惯,已经和这个病融为一体。   整个人都麻木了, 这才是最难治的。   徐听眠对李主任说他再想想, 李主任让他最好尽早做打算,日子再拖下去, 越往后可能越麻烦。   挂了电话, 徐听眠打起精神来,屋里面还残留着女孩子洗完头发洗发水的芬芳,徐听眠翻开手机找到纪柠的微信, 想给她发点儿什么。   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其实他对这个病是一无所知的, 包括医生们,医生很厉害,但是他们知道这些病人是怎么想的吗?   他只知道,她在用一种很恶劣的方式, 吃很多东西,然后再去吐出来。   如何吐的,用的什么工具,为什么五分钟就能完成,为什么一点儿痛苦都不会有?   一无所知。   徐教授放下手机, 老罗又敲了敲他的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吃饭”这两个字,就如同针扎般,一根根穿透着徐听眠的心脏。   “我先不去了。”徐听眠掰开电脑, 摇摇头。   老罗也跟着摇摇头,弄不明白明明刚刚纪柠都来了,却又走了。这俩个人不是在谈恋爱吗?谈的怎么跟正常情侣格格不入!   门“咚”的一声被关上,徐教授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京都六院”四个大字。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到了一月底,本科研究生院都开始进入考试周。   纪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徐听眠的家里,住的第三天她就不抗拒徐听眠这个人了,也不能说是认命吧,纪柠觉得自己真的很垃废,轻而易举的就觉得,徐听眠养着她也不错。   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玩,每天都有好多好多好吃的,还可以不用去学校,去了学校就躺在徐听眠独自办公室的沙发上,抱着手机继续吃喝玩乐。   她看不惯那个本科小师妹,跟徐听眠提过一次,徐听眠就很没底线地让小师妹的工位从315搬到了实验室隔壁的空房间。   “人还是你招过来的,”纪柠织着围巾吐槽道,“现在又把人给搬了出去。”   “罪大恶极!”   徐教授挺宠溺地看着那明明是罪魁祸首还在到处抵赖的小咸鱼,问她手里那织的是什么?   他已经看纪柠织了好几天了,从淘宝上买的很便宜的珊瑚绒毛线,花花绿绿的,看电视也织躺床上也织来学校也织的。   “围脖啊!”纪柠停下针,举起来给徐听眠看,满脸的成就感,   “我大学那会儿就喜欢织,第一次的是给我爸织了一个,结果那个围脖后来被我戴着去考四级,放在桌洞里,考完后忘了拿走了。”   “我跟我爸哭,我爸还非说我把那围脖肯定是送给周晓鹏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能连脑子都没过。徐听眠听到“周晓鹏”这三个字,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纪柠把围脖翻了个面,准备继续从另一端织下一行,刚转身,小脸却突然被捏着下巴用力抬起。   徐听眠咬着纪柠的嘴唇,像是惩罚似的,在她下唇那块嫩肉上转了个旋。   纪柠不明白他怎么又发疯,被亲的眼睛直冒星星,手里的围巾也“啪唧”掉到了地上,纪柠用拳头捶打着徐听眠的肩膀,让他起开起开啊!   “唔……”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徐听眠最终还是松开了纪柠,纪柠泪眼汪汪的,钻到沙发底下拿围巾,自打纪柠开始频繁出没315,315的设备明显人性化了许多。   徐教授甚至还自己花钱,买了条羊绒地毯铺在沙发下面,这让罗教授每次去315,都寻思要不要脱了鞋再进来。   小学妹抱着新出炉的数据,站在门口。   “老师,这些序列的蛋白质都已经钓完……”   徐听眠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拿着那材料,食指一翻,很满意的点点头。   “辛苦你了。”   小师妹穿着白色实验大褂,从门口打量屋内的那个人,纪柠拿到围巾就重新爬回沙发上,继续滴个滴个织。   其实小师妹还是想再跟徐教授单独说说话的,她挺委屈,好不容易通过层层考核有机会接近本院乃至整个S大最年轻英俊的教授,甚至还通过成熟的撕逼技术,把爱慕徐教授的魏冉师姐给撕怕了。   但没想到,打拼了那么久,到头来才知道,人家徐教授身后还藏着一个正宫娘娘。   她终于明白魏冉放弃的那天,对她最后的那抹嘲笑是什么含义。   不自量力。   正宫娘娘打了个哈欠,脚踝“砰”的下子撞到了茶几上,哭丧着脸嘤咛了两声。徐教授转身就往沙发走,让小师妹离开前把门带一下。   小师妹看着徐教授贴心的握着纪柠的脚踝,很轻很轻地揉,   心碎了,悄悄退出了315。   “疼吗?”门还没关全,徐听眠就问。   “不……”纪柠拉着长长的音调,脑袋一摇一摇的,确实疼,但是她不想跟徐听眠撒娇,   “我下午要考遗传。”   “嗯。”   “可我啥都不会!”   “开卷考。”徐听眠揉着她的脚踝,细声细气说道,“不会特别难。”   “哼!”纪柠伸着腿,躺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围巾,半点儿考试前焦虑都没看到,   “上次给我的考卷,我抄完答案才看到居然是去年的。我说嘛!徐大教授怎么可能没原则到给学生泄露题!”   徐听眠沉沉一笑,   “老师们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勤快。”   “基本上周一开始考,前一个周六才会把卷子给出出来。”   “……”   “反正就你就是骗我。”纪柠说道,“看我笨,所以骗我被你养着。”   “被我养着不好吗?”徐教授俯下身来,亲亲她的鼻尖,“感觉你也挺开心的。”   纪柠用围巾捂住脸,   “挂科了就不好!”   徐听眠笑道,   “大学老师出卷子,基本上每年都一个样,题目位置还有形式换换罢了,选择变成填空。”   “……”   “哦。”   ……   *   下午五点半,徐听眠从本科上课的教学楼往生科院走,他监考的是授课的本科班级,学生们答题状态良好,几乎没有拖到最后十五分钟才交卷的。   监考不让玩手机,有巡考的,但其实也没那么严。大概在三点左右考了一个小时那会儿,徐听眠放在讲台抽屉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   这种时候能给他发信息的,绝对不会是学校里的领导或者其他老师。   徐听眠第一反应就是纪柠,但是这才一个多小时,纪柠蹲家里时他明显地看到那些去年的卷子她就抄了一遍,后面连看都没看。徐听眠昨天晚上睡觉时还专门问了问她,不再复习复习了吗?   毕竟答案都是现成的!   纪柠趴在床上,没鸟他。   徐听眠低头翻开手机,见果然是纪柠发的。   纪柠:【我交卷啦!】   纪柠:【先回家啦!】   纪柠:【白白!】   徐听眠垂着眸,无声笑了笑。   提着卷子先去教务处,虽然大学的期末考试卷子都是各科老师自己出的,也是自己批,但还是得先送到教务处统计一下。   在教务处,徐听眠碰到了教研一遗传学的罗教授还有另一名老师。   罗文远正在翻着这次考试的情况,本来就不到三十个考遗传的,还分了两个教室考,交叉监的考,十来张试卷,一翻就看完了。这届研一学生的质量很高,本来S大就实力顶尖,招进来的学生本事也肯定硬。那一名老师翻看的那本卷子没什么问题,学生们答的都相当好。   可到了老罗这边,翻到最后一张。   “秦老师,你这……”老罗捻着最底下的那一张卷子,微微皱眉,“你这、第一个交卷的学生,是谁啊???”   那名老师凑上来,看了看罗文远嫌弃的卷子。   “哦,这个!”秦老师一看字迹就知道是他班上哪位神仙的,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你得去问问徐教授。”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正在签字的徐听眠。   老罗瞬间明白了过来。   话说回头,一个月以前徐听眠就开始问罗文远要前几年他出的研一考试卷子,老罗以不想给他开后门为由,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往年卷子原份发给他。   但碍不住徐听眠能磨。   最终老罗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愤愤地将卷子原份打包发给了徐听眠,他还特地告诫徐教授,   “这次遗传学是我出,纪柠那个班是我批,你家丫头要是考不了满分,从此以后我们的友谊小船彻底沉底啊啊啊啊啊啊!”   罗文远看着纪柠在最后一面只写了五六行的论述题下方,还画了个笑脸,笑脸旁边,用挺好看的字体写着——   【球球老师,老师行行好,跪求不挂科QAQ……】   【祝老师新年快乐长命百岁=w=!】   罗文远快气死了。   他反手抓着试卷,冲到正在校对卷子数的徐听眠面前,一巴掌将纪柠的试卷拍在他面前。   “这就是你的成果?”   徐听眠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看着眼前纪柠画了小人的卷子,小人画的有模有样,头顶有撮呆毛,   还挺好看。   徐教授低眸笑了起来,   “这还没交空白卷……”   “我不用她祝福!我也能长命百岁!!!”   “好了好了,”自己媳妇儿捅出来的祸,只能自己来收拾。   徐教授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回头我帮你好好教育教育她。”   “我tui!”老罗一脸嫌弃,   “怎么教育,床上教育?生物学教法?”   徐听眠思索了一下,含笑地点了点头,   “这个提议不错!”   “……”   *   徐教授怎么可能舍得凶老婆呢?   他只会回家后,抱着依旧在跟毛线奋斗的纪柠,亲昵的跟她说,   “老罗心脏病都被你气出来了。”   纪柠还挺自豪地,对着那勾错了的地方,一根根拆线,   “我以前都把那句祝‘长命百岁’的话写在分数栏旁边。”   纪柠认认真真拆完两排线,又重新把织针一个扣一个扣穿回去,继续来一遍。   徐听眠看不懂这些织毛衣的条条是道,但他发现纪柠对织东西似乎相当专注。徐教授抱着老婆坐了一会儿,想了好几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说了出来。   “柠柠。”   “嗯?”   “你还记得明天要考哪个professor的课呢?”   “记得啊。”纪柠理所当然道,“生化文献还有基因表达。”   “这两个教授的课平常感觉怎么样?”   纪柠心不在焉地答道,   “挺好的。”   徐听眠顿了顿嗓子,商量的语气,   “那你总得复习一下吧……?”   这两门课的去年期末考试卷,从他给纪柠拿回来,放在床头柜上,都告诉了这百分之百是是今年考试的原题模板,   他就没再见纪柠动过一下。   “嗯……”   纪柠停下手里的针,扭头,   正好对上徐听眠的双眼。   “你不是成绩录入复核员嘛……”   “……”   “放心~”纪柠难得主动地在他嘴角上蜻蜓点水一下,有些讨好的意味,   “我寒假回家好好预习预习,开学补考肯定过!”   徐听眠在心里快气死了,但是又不能发火,他脸色挺难看的,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其实纪柠所有的课,他都可以帮她补,只要她开口。   纪柠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你也不能老是欺负这些教授啊。”徐教授揉着眉心,看到眨眼的功夫,纪柠就把围巾又往下织了好大一块,   “今天这也就是老罗,跟我关系好。剩下几门课的professor……”   “哎呀!”纪柠有些烦了,这男人怎么这么叨叨?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我明天给你考两个及格回来就是了!”   “……”   “学习怎么就成了给我学的了……”   纪柠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突然转过来身,毛茸茸的兔子大耳朵压在她后背,屈膝跪在沙发上,   像一只小猫咪般,两根胳膊合并在一起向前伸,   贴着徐听眠的西装裤,就趴在了他的腿上。   仰起头,眨着大眼睛,看着脑袋顶上的人。   “要亲亲……”   屁股上的粉色尾巴还一摇一晃的。   ……   ……   ……   徐教授瞬间炸了。   *   接下来几天的考试,纪柠真的给他考回来一堆及格万岁的成绩。   不多不少,刚好六十。这里面有多少是友情分,徐听眠不知道。   但他去复查试卷的时候,专门把纪柠的所有科目的卷子全部挑了出来,一道题一道题的看,   发现纪柠真的已经尽力了。   生物这门学科,说是理科,但是要背的东西特别多,所以考试的时候,就算一点儿都不会,为了感情分,也得拼命地把试卷填满。   可就是有异类,不会的,她居然胆敢一点儿都不写!   徐听眠苦笑着翻看纪柠的卷子,跟斑马线似的,会的就写点儿、不会的真的是卷面干干净净。   有老教授也来查看自己研究生的卷子,看到徐听眠手里拿着卷子上写的姓名,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徐教授啊……”   徐听眠抬头,最近来讨伐他研究生怎么这么不上套的教授真的是太多了。   太多了!   老教授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挺同情地道,   “光顾着自己搞学术去啦?家庭教育也得重视一下啊……”   这话老教授本人其实是最近天天听自己的女儿追的一部甜甜电视剧里说的,他本意也只是借此比喻调侃。学校里除了老罗那几个人,还没怎么传开徐听眠和纪柠的事情。   徐听眠听在耳朵里,却一阵血流直涌。他想到纪柠在家里那些举动,每每教育,教育来教育去,两人就给“教育”到床上……   纪柠的围巾已经织好,她织了好多好多条。纪柠的审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灰白淡蓝等高雅的冷色调,逐渐变成了大红大绿的花花调。特别喜欢明亮的东西。她买的毛线都是鹅黄大红嫩绿,织的围巾也都是白色绿色相间,红色白色相间。虽说看着也挺好看,还没红配绿。   但一般二十多快三十的人,围着明亮色调的围巾,也确实有些不太能上街。   纪柠捧着那团红白相间的围脖,跟徐听眠说,   “你如果不喜欢,那我只能去送给周晓鹏了还有吴瑄了……”   “……”   这威胁没法儿不成功!   徐教授只得围着那大红色的围巾,下面依旧是他那些昂贵的呢子大衣西装。去学校监考,学生们一个个都差点儿写不完试卷。   老罗可扬眉吐气了,因为之前纪柠考试调戏出卷老师的事情,他一直对徐教授怀恨在心,   看到徐教授在家被整的更惨,老罗贼贱贱地戏谑他,   “怎么,要不要回头我再给您老淘宝顶绿帽子?”   “不用了,”徐教授叹了口气,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了翻置顶的微信对话框,   “纪柠正在练习如何织帽子……”   老罗:“……”   莫名就被塞了一嘴狗粮。   临近放假,纪柠打算去买点儿特产带回去给爸爸妈妈。她订的高铁票,徐听眠在学校还有些事情,得晚一个周才能回A市。   收拾行李箱的前一个下午,纪柠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小区对面那个大超市买特产,平日里去超市也都是她自己一个人。   但是那天放学,徐听眠刚好没什么事情,就提议载纪柠过去。   “晚上我还要开会,”徐教授亲亲她的额头,“明天你就回去了……”   意思就是,想能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纪柠觉得自己好像也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舍得。   于是便很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   两人一人一个大红围脖地去逛超市。   超市人不是很多,毕竟这个超市周围住的人都是有钱户。纪柠经常来,超市里的售货员阿姨早就认识她了。   “嘿,小姑娘!”面包房卖面包的阿姨见到纪柠来了,愉快地跟她招招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   纪柠见到阿姨也很开心,因为阿姨每天都会给她留着那些到十二点就得扔掉的“当天最佳”面包,   “来买过年捎回家的东西~”   “要回家了嘛?”   “嗯嗯!”   纪柠跑过去趴在玻璃门上,望着里面那些漂亮的面包,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她熟练地吸了吸鼻子,吸进去一大口甜丝丝的空气,然后转头,下意识看了眼对面摆放“打折面包”的地方。   还没开始有东西。   纪柠推着车子,在货架上看着里面的面包,基本上很多面包她都是看完标签后第一反应就直接略过,但似乎又想了一下,才轻轻拿起。   徐听眠跟在后面,静静等纪柠挑完面包。旁边正在包装面包的阿姨边将面包一个个放入透明的塑料袋里,   边随意跟徐教授搭着话。   “你是她的……?”   “男朋友。”徐听眠回答道。   阿姨哦哦哦了三声,   “看不出来呐……小伙子长得真俊!”   “……”   “我还一直以为这姑娘是在这附近谁家当家政的呢!没想到男朋友居然如此的……您应该是这一带的住户吧!”   徐听眠一愣,有些不太理解地问阿姨,   “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当家政的?”   阿姨挺不好意思的,   “因为她看起来挺省钱的……”   “这一带,基本上干什么都挺有钱的,除了家政。家政那边的小姑娘工资都不太高……这个姑娘每次来超市都卡着九点二十,九点二十是我们超市快要停工的时间,里面很多东西因为卖不出去都会打半价处理。你女朋友来超市,基本上都是在买半价的熟食还有打折的面包,或者当天清理出来即将过期的、减价处理的一些零食。”   “她又那么瘦,瘦的就跟营养不良似的,所以我才会误认为她是……” 第44章   纪柠收拾了大约五六个蛋糕面包,   都是坊里最便宜的那种。   她推着车子回到徐听眠身边时,就看到徐听眠站在那些蛋糕柜玻璃窗对面,嘴唇轻抿, 盯着那些面包,脸色不是很愉快。   听到购物车车轱辘咔咔的声音,徐听眠回过神, 见纪柠指着对面货架上的零食, 想去买那些,   他低头看了看购物车里的面包,   “不再买点儿了?”   纪柠摇摇头。   纪柠转身推着车子就要离开, 走了半天,刚要拿起一大包便宜的薯片,   突然发现, 徐听眠还站在面包坊那边。   “你干嘛啊——”她以为他有什么事, 又推着车子跑了回去,“你不是晚上还要回学校开会吗——”   徐听眠一看到那标码着“三块钱”的大袋子薯片,眼睛就觉得刺痛。   “纪柠。”   “嗯?”   徐听眠忽然从车筐里拿出几个面包,放在手心,   缓缓蹲在纪柠面前,   举着那几个便宜的面包,问她。   “为什么……不去买那些贵一点的呢?”   纪柠推着车子的手,一顿,从车推手上放下, 过了几秒钟,又很淡定地将面包从徐听眠手里拿了过来,笑着放回到车筐里,   “不喜欢吃贵的。”   她说的是那么自然。   仿佛她就是那么想。   可徐听眠听着, 却跟针扎心似的。   纪柠推着车子,又往酸奶那一带走,她边走边跟徐听眠解释,像是在打圆场,所以说了很多很多,   “我以前在重庆,因为吃的多啊,就是比正常人吃得多好多,所以钱啊什么的,几乎都花费在了吃东西上。”   “看着那些贵的跟便宜的,口感也没什么两样啊,就、后来就养成了不喜欢吃贵的东西啦!”   “哈哈,你不觉得贵的也是那个味道,便宜的量大也是差不多的味道。都一个味,干嘛不买多一点的呢?”   “……”   徐教授沉默不语,陪着她往前走,前面是酸奶区,酸奶牛奶这些奶制品,超市每天最容易堆出来临期的东西。   纪柠并没有立刻就去临期区看一看,而是在货架上大致浏览了一圈,徐听眠观察到,她基本上是把所有价目表都看了一遍,然后拿起来一个稍微便宜一点的,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又摇摇头,给放回去。   收银时,明明徐听眠就在旁边,纪柠还是下意识拿出手机,自己付钱。   “我来吧。”徐听眠按下她的手机,拿出自己的银行卡,   递了过去。   纪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徐听眠的袖子摇,   “哦对!我都忘了,付钱的今天跟过来了!”   “一共1067.4。”收银员小姐姐说道,并将插了银行卡的付款机递给徐听眠。   徐听眠熟练地输了密码。   塑料袋都是纪柠自己带的,看样子她真的攒了不少,纪柠将袋子撑开,一样一样往里面塞。   装完所有东西后,纪柠就将三大个袋子都放入到推车里,开心地自顾自推着车子就往出口跑。徐听眠跟在后面,拿着收据单,看看开销。   很长的一个开销单,一千多块钱,   但打大头的金额,却基本上都是买的捎回家去的手信。   纪柠买的好吃的,只占了不到一百块钱。   徐听眠抬头,望着购物车里大包小包,那些薯片面包是真的便宜,所以她可以买很多很多,并且花很少的钱。   可是这些廉价的东西……   没营养啊!   他明明给了她那么多钱。   *   从超市到小区的路并不远,徐听眠开着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对面闪烁起红灯。   他拉了手刹,停下来等绿灯。   纪柠坐在副驾驶上,连连打着哈欠。这几天接二连三的考试,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好困。   徐听眠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两人从超市出来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人家的女朋友,在热恋的时期,不应该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吗?   徐教授有时候经常会停下来,思考他和纪柠之间的关系。   一个月以前,他单方面、强制性要求纪柠和他在一起。   纪柠挣扎了两天,真的就是两天,到了第三天,一下子就接受了。   开始徐听眠还有些生气,因为一个女人若这么快就接受一个男人闯入她的生活,那么是不是代表着,随便换一个男人,只要是个人,她都能如此迅速的和“他”同居在一起?   可慢慢相处这一个月,徐教授却发现,纪柠根本就不是接受他。   她只是接受了一个“放养”她、能让她继续自由自在的金/主罢了。   从最开始生着气说出来的“金/主”,真的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金/主。纪柠每天都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也接受他的各种越矩的举动,亲吻抚摸统统不拒绝,   但她不粘人,亲完了不会多要,睡醒了发现房间没人,也不会哭闹,有时候一天见不了面,徐教授走在回家的路上,满怀希望她能像一个可怜巴巴等待心上人回家的小猫咪,一个满头扑钻入他的怀抱。   回家那一刹那,却只能看到纪柠趴在地摊上织围巾。   她也会撒娇也会嘟起嘴来讨亲亲,可隔阂这种东西,似乎永远横在两人之间。   因为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乎,全世界只有吃东西,她只在乎吃东西这一件事,   所以其余的事情,她都可以麻木地去接受。   徐听眠也是她麻木的接受的一个物品,一个甚至还能养着她给她提供更优质生活的“金/主”。   “纪柠。”   “嗯?”   红灯过了,绿灯闪亮,徐教授握着方向盘,稳当当继续向前开车,   “下学期啊这个课,好好听一听,有时候听听课,也能学到一些知识的。”   “……”   “虽然你就是想拿到个硕士学位,也不打算继续搞科研,master过是很容易过。有我在,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有时候手机啊抖音啊这些东西,你玩完了,也就忘了,”   “读书这件事,你读越多的书,就会发现,自己的眼界会越来越开阔的,世界也会变得越来越精彩……”   “……”   “我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每天玩手机玩的头疼啊很多次在床上翻着滚说无聊,倒不是说你无聊给我发短信我会烦,但有时候我也有可能接不到。其实多读点儿书,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哦!”   纪柠掀了掀眼皮,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没什么有营养价值的东西,于是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不喜欢学习!”她翻翻手,让他别瞎逼逼了。   “不是逼着你学习,就是——”   “哎呀!”纪柠烦了,扭头看他,“今天又是哪个老油条向你告状了???”   一般有教授来找算徐听眠,徐听眠也不会突然感慨这么多啊?   徐听眠哂笑了一下,手指在方向盘打了个圈,车子驶入小区,   他把车停进地下车库。   熄火,车锁依旧落着。   “我没有逼你学习,”半晌,徐教授坐在车里,一只手撑着靠在车窗,另一只手放到纪柠扭过去的脑袋上,一下又一下摸,   “以前高中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看书的吗……”   纪柠不愿意想那么多,不能下车,那就缩着脑袋在副驾驶里,嘀咕道,   “以前那是以前。”   “现在想开了,就想当个混吃混喝的咸鱼。”   “竞争什么的太累了,费脑子!”   她打了个哈欠,被人揉毛的感觉还挺舒服。   “不喜欢争抢,所以就喜欢考六十分?”   “嗯嗯。”   “……”   徐听眠一直记得以前纪柠对成绩有多么在乎,每次两人最容易出矛盾的时刻,就是月考期末考大型联考的放榜,   纪柠是那种为了一分,都能拿着他的卷子,去数学老师办公室,争论个两节课的人。   徐听眠以前最愁数学物理考完试后,发卷子前,被纪柠讨过去他的试卷估成绩,因为每次纪柠的估分,能精准无误估到两分的分差之内。徐大佬又不是特别在乎考试成绩,想拉着人亲亲,怀中的丫头却张嘴闭嘴都是“你这道题少了一步肯定得扣分”,   换任何一个男人,心里都得膈应。   徐教授能感觉到,除了身材焦虑,可能还有一些更为人不知的因果,十年里牵连着纪柠,不断往下沉沦,   刻意的去不在乎一切人间疾苦,不管任何的喜怒哀乐,做个咸鱼,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就好。   这样是好,   但是……   不该伤害身体的!   “柠柠……”徐听眠手指敲着下巴,半天,似乎忍了好几忍,   还是缓缓开了口。   “嗯?”纪柠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徐听眠说道,   “以后我们——”   “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别去吃那些打折的、便宜的食品了,好吗?”   ……   ……   ……   纪柠原本困到要死的眼睛,突然就慢慢睁开,   转过头来,注视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手里还抱着,她买的廉价大份薯片。   “……”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骤然变调,徐听眠连忙直起身子,上前,一只手揽过纪柠的肩膀,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真的只是提个建议、只是问问,   因为便宜的东西,打折的、临期的食物,   很容易伤害身体。   纪柠却在他的怀抱中身子一僵。   徐听眠感受到纪柠的呼吸在错乱,生怕激起了她不好的情绪,他努力安抚着她的肩膀,大手揉着她的头发,试图不要让她这般不适,   “你别多想,就是我也不是没给你钱。我徐听眠挣的钱,不都是拿来给你花的……”   “刚刚在超市,你买的要么便宜要么临期,柠柠,我们不差那点儿钱。我给你钱就是让你花的,你可以买些好一点儿、有营养的东西啊,便宜的总归用料偷工减料,营养跟着打折……”   “所以说,”纪柠趴在他怀里,张了张嘴,一字一顿,   “你今晚说的那一大段,学习也好看书也罢,说到底、就是因为我在超市里买便宜的东西,”   “让你看不惯了?”   “……”   徐听眠发誓他真没有!   “所以,因为看到我很上不了台面的买东西方式,然后再结合我不学无术的态度,就觉得我很丢人脸对么?”   徐教授快炸了,   艹!   这都哪跟哪儿?   纪柠这个小脑袋瓜,为什么能把这两件事给联系到一起?   徐听眠瞬间乱了方寸,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怀里的纪柠,吸了吸鼻子,   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徐听眠,”   “……”   “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垃废……”   “……”   “我没有,真没有。”徐听眠抱着纪柠,声音放的极低,“真没有真没有,柠柠,你不要多想,我从来都不会觉得你是……”   “垃废”这两字他实在是开不了口,徐听眠害怕纪柠突然间的爆发,害怕她下一秒钟,就会推开他摔车门走人。   所以他只能这么将纪柠圈在怀里,甚至如何哄开心的话都搜罗来一大堆,要是纪柠哭了他该怎么办,哭了哭肿了眼,他得心疼死……   “可、可是……”   纪柠却不按套路出牌,半分推开他的意思都没有,整个人从僵硬,慢慢、慢慢软化,   突然就哭了起来,   “可是我就是个垃废啊……”她手里还抱着那大包的薯片,便宜的薯片喀拉喀拉的响,纪柠越想越难过,她把那薯片抱紧了,哇哇哭着问徐听眠,   “我啥时候不是笨蛋了,我就愿意当个笨蛋,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但为什么我买个便宜的薯片都要被人给嫌弃啊,你要是嫌弃我买便宜薯片的话,你早跟我说啊,我就不买了。反正我啥都做不好,做什么都会被人嫌弃,你直接跟我说,我就不买了……”   ……   徐听眠头疼,但他更难过了,纪柠哭的他心疼,他看着纪柠又哭花了的小脸,怎么看都是那么可怜。   她一直在说 “为什么我买个薯片都要被嫌弃”,断断续续的,很无厘头,让其他人听了那就是无理取闹完全想让人扇巴掌的地步。   可徐听眠却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对着纪柠,   狠毒地讥讽她——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还让她,滚。   这就是,那个时候,造下的孽吗?   徐教授恨不得给自己几拳,为自己曾经的无知感到悔恨不已,但是他不能跟着崩了,他还得把纪柠给哄好,   他得让她知道,自己从来没嫌弃过她。   时间静止了片刻。   徐听眠突然松开纪柠的肩膀,然后弯了弯腰,拿起她手中的袋子,   翻出来那最上面的大包薯片。   爆开。   一口气吃了十多片。   “挺好吃的。”徐听眠嚼着薯片,昂贵的呢子大衣、黑色的西服上,掉落下一颗颗薯片的碎渣,   “让我看看,你还买了什么好吃的。”   “……”   纪柠眨了眨眼,见徐听眠真的又要继续去翻她的袋子,好几个菠萝包被他给翻了出来,拆开。她终于不哭了,护犊子般扑上前去让他不能吃这个菠萝包,   “不行不行!这个菠萝包我留着当宵夜的!”   “你吃这个!”说着,纪柠给他拿了一个三明治。   三明治中间还夹了几片菜叶子,算是这一大包东西里,最有营养的了。   徐听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在车里,很诡异地消灭掉了大半部分的零食。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半,徐听眠清扫干净车上的战场,纪柠躺在后车座子里吃剩余的薯片。   “那你晚上吃什么啊?”纪柠一个挺腰直起身,趴在窗户上问刚倒完垃圾回来的徐听眠。   徐教授看了眼表,揉揉她的头发,   “我晚上不是很能吃,”   “这些就够了。”   “……”   “哦!”   纪柠乘坐着电梯到达地上一楼,然后在自家仓库找了个小推车,把后备箱里其余的手信都给运到小推车上。   徐听眠推着小推车和纪柠一起回别墅。   到了家,徐教授把他的女孩安顿好,然后提着包,又推开门,回学校开会。   “那你晚上得几点才能回来呀?”纪柠扒在门口问。   徐听眠想了一下,低头道,   “十点过后吧。”   “早点儿睡,不用等我。”   “……”   纪柠说不上是舍不得还是无所谓,反正徐教授这句话说完,就看到她眼睛里有些落寞的神色。   行吧,   徐听眠突然也好舍不得,大概回来晚了,她睡了,   他们就又少了一个相处的夜晚。   ……   玄关昏黄的灯光下,男人把女人摁在狭隘逼仄的空间中,啃得怀中人儿化成一滩水。   ……   生科院的年度总结会,领导为了没有闪失,还非得提前开一遍走走流程。   几乎所有校领导校职工都到了流程现场,徐听眠作为年度优秀青年教职工,不仅坐在第一排,还要代表所有青年教师,上台发言。   流程走到一半,正在讲台上站着读稿子的徐教授,突然语气一顿,   用手捂住了腰。   “老徐?”站在旁边幕后的罗教授走上前去,问他怎么了。   徐听眠额头冒着一颗颗汗珠,脸色苍白,   却摆了摆手,   “胃……不太舒服。”   “你晚上吃了啥?”老罗问,还问他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下,反正就是彩排走个流程。   徐教授没同意,对面主持人又走了过来,他强忍着疼痛,打起精神继续配合学校工作。   晚上回去时已经到了一点,纪柠果然撑不住先到头睡。但她是躺在沙发上睡的,手里还含着正在播放电视剧的平板。   徐教授轻轻坐在沙发旁,尽量不吵醒的、摸摸纪柠的脸。   旁边的茶几,今晚买的所有零食,全部被吃完。   徐听眠叹了口气,将iPad关掉,然后托着女孩的后脖颈,轻轻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到卧室里。   晚上只吃零食啊什么的的确是不行,徐教授的胃已经疼了有几个小时,他关上卧室的门,来到客厅,找了些许奥/美/拉/唑服了下去,好半天,才稍微舒服了些。   下午纪柠坐在车上,哭的那句“为什么我总是被嫌弃啊”,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夜色下,沙发上的男人突然用力抓了把头发,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什么时候,他才能彻彻底底,知道这十年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   第二天到高铁站时,纪柠的情绪仍然不是很好,她的反射弧似乎很长,昨天稀里糊涂被徐听眠给亲好了,睡了一觉,想想不对,又开始耷拉着脸,不理人。   徐教授也没办法,只能自责着自己不对,以前说过那么难听的话给她造下了深刻的疤痕,现在反噬回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受着呗!   “下高铁后,不要忘了给我发个微信。”   “……”   徐听眠给纪柠又整理了整理她的羽绒服,围巾确认好塞进了帽子里,S市虽说处于没暖气的地带,但因为近秦岭淮河线上,冬天还是很冷的。   纪柠困,昨晚睡得够多了还是困,大概是因为心情不佳,所以半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   徐听眠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列车还有十分钟开始检票,检票站口已经开始排起队伍,徐教授又牵着纪柠的手揉了揉,最终舍不得地开口道,   “下车后,你爸来接你?”   印象中,纪柠好像说过以前每次出去考编或者读书时回家下飞机,都是她爸爸来接她的。   纪柠“嗯”了一声,尔后就像想起了什么,又突然猛地摇头,   “不不不,”   “我自己回去。”   “怎么不来接你了?”   “……”纪柠打了个哈欠,再正常不过道,“他俩现在住在黑鸟湾,我一个人住在碧山临海,不顺路。”   “你不住家里?”徐听眠惊讶道。   “早就不住了。”纪柠懒洋洋地翻着口袋,找身份证,“我妈退休后,他俩就为了过二人世界而搬到黑鸟湾的别墅去住了。”   “过年那几天蹲一块就行。”   “……”   看样子这十年,变化真的太多。   徐听眠发现,自己都快被家乡给遗忘。   缺失了的十年,他需要慢慢补。徐教授想了一下,还是不太放心纪柠一个人回家,毕竟A市的高铁西站跟纪柠所住的地方,坐车得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要不我让人来接你吧?”他低头翻着手机,点开一个微信头像,“老爷子最近不在家,单位里开车的高叔叔应该是闲着……”   “那会不会太不方便?”纪柠随口道,“还要麻烦司机专程跑一趟。”   “不麻烦。”徐听眠发过去个微信,很快,对方给了一个“OK”的手势,   “高叔叔已经同意,十二点半到西站。”   说着,他举起手机,在纪柠面前一摇,温柔一笑,   “正好我母亲也一起,她上午出门有事情……高叔叔接上你后,先顺路送你回家,然后再带我母亲回我家。”   “我妈她前阵子知道你就是十年前跟我在一起过的那个女孩后,还很愉快地让我带你回家来见见的。你应该还没见过我妈妈,十年前她就想见见你来着……”   徐听眠的话还没完全说完,   纪柠正在找身份证的手指,   却一下子停在了包包边缘。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纪柠应该就能跟老徐“全部坦白”了......   就,这个减肥方式大家最好别去学啊,也别节食减肥,基本上走节食减肥了,没个几年根本恢复不了正常吃饭的状态,减过肥的姐妹应该都懂...... 第45章   徐听眠的母亲……   纪柠怎么可能忘记十年前在盛路办公室的那个让她做了这么些年噩梦从场景?   徐听眠那句“你应该没见过我母亲”脱口而出那一刻, 纪柠忽然就感觉到很生气,她看到男人依旧很温柔地低着头,给她把他们家的车牌号发过来, 包包里的手机嗡嗡响,   浑然不知最根本的真相。   原来这十年,痛苦是没办法相通的。   徐听眠抬头问她证件都找好了没?纪柠突然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   拎着行李箱, 头也不回就往排队的方向走。   “柠柠……”   “不用你妈来接!!!”   纪柠上车前,留给徐听眠的最后一句话。   冬天的风吹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枝, 纪柠拖着箱子往前走, 一节节列车数,列车员拿着大喇叭用手将过了黄线的乘客喊回黄线内。   6号车厢前,已经排了两条短短的队。   纪柠站在队伍的末尾, 风吹的脸有些疼, 她向来不知道怎么保养,这些年赚的钱啊别人给的生活费啊,哪一个不是用来买吃的了?护肤工作早就从还会用两下洗面奶直接变成只用香皂洗把脸。   徐听眠给她倒是买了不少,但是, 不会用,也懒得用。   眼睛一阵刺疼,她忽然就觉得好难过,为什么啊,为什么徐听眠什么都不知道。是的, 当年她的确是知道徐阿姨不可能告诉徐听眠她来学校找过她,还说过那种话。   分手、到徐听眠出国,这期间好像也没有任何被告诉的痕迹。   可是……   这都十年了!   纪柠越想越难受,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进了车厢, 找到自己的座位,旁边两个座的乘客这一站都没下车,继续走。纪柠的位置靠窗,要穿过那两个人。   她哑着嗓子,问他们可不可以让一下啊……   中间座子的大叔抬头就见一个哭成傻子的小姑娘,扛着笨重的箱子,一个人站在那儿,一下子就揪心起来。两个人都以为纪柠是扛不动箱子了,才哇啦哇啦哭,还连忙起身,帮她把箱子塞到了行李架上。   纪柠鼻子一抽一抽,断断续续地跟他们说谢谢。   “谢、谢、谢……谢谢……”   “哎不用不用!”中间座的大叔摆着手,让纪柠赶快坐下吧。   纪柠趴在高铁的小桌板上,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难过,但又怕打扰到别人,于是便将耳机插进手机孔里,找出歌来听歌,让自己的情绪稍微缓冲一下。   手机里徐听眠发来了好几十条微信,问她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纪柠不回他他后面干脆就自行主动认错,说可能是没考虑周到,冒然让自己家里的人去接她,让她感觉到难堪。   【那你自己一个人回家,路上要小心。】   到最后,还再次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徐听眠:【打车费。】   纪柠:“……”   她差点儿就要哭笑不得。   这都能打两百次车了吧!   真是有钱没处烧!   纪柠不想回他,但是被他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先认错道歉的态度给弄得怪心软,她将那五千块钱收了,转到徐听眠的银行卡上,然后用手指戳着屏幕,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   【那我自己回家了!】   徐听眠迟迟没回。   纪柠想起今上午学校里还有很重要的会议,也就没再等他回复。一个人挂着耳机,趴在小桌板上,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   思绪飘啊飘,随着列车的飘动,悠悠飘出了远方。   ……   ……   ……   “这已经过了A市了。”   “13点25分,下一站坐到Q市?”   “Q市西……”   “……”   纪柠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讨论时间。   她想着今天早上吃早饭时,她咬着鸡蛋,徐听眠不断嘱咐她几点几点要下车,“13点24,不要忘了不要坐过站。”   我怎么可能坐过站……   纪柠当时还轻笑了一声,她翻了个身,准备换个方向继续睡。   忽然,屁股底下的列车不断往前飘的感觉,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等等,现在几点了???   她翻开手机,揉着眼睛看时间。   【13:26】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柠背着书包就去找列车员,列车员听她连比划带说的把睡过站这事儿给叙述完,很鄙夷地让她跟他走。   边走还边数落纪柠,   “睡过了站,你怎么不睡到头?!”   纪柠耷拉着脑袋,半点儿脾气都没有,心里快要羞耻死了。   妈耶,在高铁上睡觉睡过了站……   TvT。   列车员找来一个长得胖胖的男人,跟他说明白纪柠的情况。胖胖的男人让纪柠坐,问她要了身份证,很熟练地摸出本子,用龙飞凤舞的字在上面一行行写原因。   “小姑娘这是昨晚上熬夜了?”   “……”   没有!   纪柠委屈巴巴摇头,但是列车员显然不信,笑呵呵教育她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   列车员给她开了张条子,纪柠低着头用微信买票查看等会儿能乘坐哪班车返回去,时间刚过一点半,徐听眠的信息就嗡嗡嗡传了过来。   “到了,小姑娘!”   高铁在Q市西站停了,列车员督促着纪柠搬着行李快下车,纪柠“哦哦”两声,徐听眠的信息她连看都没看,收拾着东西就往门口走去。   睡觉坐过站这种事的确很丢脸,但也不麻烦,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旁边还跟这个相反方向坐过站的娃。那些工作大叔互相交流了一下自己这边出的状况,把人也给换了。   列车员拍拍纪柠的箱子,让她跟着眼前这个穿地勤工作人员制服的大叔走。   纪柠推着箱子,体会了一把高铁站工作人员办公室一日游,大叔把她带到办公室里,让她坐会儿,然后给她查了返回去的最近一班列车。   “……”   “要补钱吗?”   大叔摇摇头,指着两点那班车,让她坐这个。   纪柠乖巧点头,确定自己还能回家后,她舒了口气,垂着脑袋拿出手机。   这个时候,徐听眠差不多已经把她微信给发爆!   徐教授真的给她发了四五十条微信,哗啦哗啦的,中间还有好大一串表情包。纪柠纳闷了,这人怎么如此之哔哔?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往下翻,翻完,才知道徐大教授怎么突然给她发疯。   他以为她出事了。   纪柠翻了个白眼,徐听眠这家伙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她都多大的人了?回个家还能有啥事?   不过转头一想,纪柠又叹了口气,是啊,多大人了……   明年自己就二十八了,二十八岁,活得还跟个傻子似的。   坐个高铁都能睡过。   纪柠给徐听眠拍了张手上列车员开的证明,委屈巴巴告诉他自己坐过站。   徐教授刚发完言,一下台还没出幕后,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倚在幕布上焦急等纪柠的消息。纪柠嗖嗖给他发来一张图片,下面还配了一串文字,   【嘤……】   【睡过了……】   【[图片]】   徐教授靠着墙,盯着图片上捏着证明的那个小短爪,拇指的关节都冻得泛红。   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但是拇指尖敲入的文字,还是有些严厉。   徐听眠:【挺不错的。】   纪柠:【QAQ】   徐听眠:【住在那儿吧!】   纪柠:【乖巧jpg】   纪柠好难过,徐听眠明显是在笑话她,但是也确实是她笨。她哭唧唧地让徐听眠别笑话她了,再一哭,万一回去的车也给错过站就麻烦了。   徐听眠沉默了片刻,甩过来一张列车表的图片,用记号笔标出来最上面的那趟列车班次,   【坐这一班返回去?】   纪柠:【嗯嗯。】   徐听眠:【现在在哪儿?】   纪柠:【检票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   徐听眠:【好好看着表,别再错过了……里面暖和吗?】   纪柠:【QAQ暖和!】   一点四十五,工作大叔带她去列车台上等着,纪柠一出站台,突然发现对面嗖嗖嗖奔驰过来一辆矮矮的小火车。   火车上,拉满了煤炭,在放晴了的蓝蓝天空下,滴溜滴溜地向着远方穿梭而去。   那是一个拉煤炭的小车,纪柠看着小车欢快地往云朵间奔跑,突然难过的心情一下子跟随着飞灰湮灭。   她抓住小煤碳车消失在地平线的最后一瞬间,拍下来那拉煤火车的尾巴,调了个色调给徐听眠发了过去。   纪柠:【嘿嘿!我也好想好想坐着拉煤炭的小火车回去呀!】   过了好一会儿,徐听眠给她发来短信,   意外没嘲讽,   【想法不错。】   【学学铁道游击队。】   纪柠开心地在站台水泥地上跳了两个跳,旁边大叔看怪胎似的打量她,琢磨着这丫头莫不是睡傻了?站睡过了就睡过了吧,怎么哭着哭着还蹦着跳哭?   回到A市,纪柠先在自己住的房子里睡了一下午,晚上坐直通车悄悄咪咪跑去黑鸟湾突袭她爹还有娘亲。   纪父纪母一见倒霉闺女回来了,满脸看鬼似的,说着晦气晦气,却笑的合不拢嘴,做了一大桌子菜。   吃饭间,纪父问纪柠,在S市待的怎么样?纪柠啃骨头,含含糊糊点了点头,徐听眠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她想到当年的事情,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开口。   倒是纪父先问了起来自家女儿感情方面的问题,   “有没有看中哪个合适的男孩?”   纪柠撕着手里的煎饼,手指缓缓放慢速度,   “嗯……有。”   “哦?”   “就、高中谈过的那个。”   ……   ……   ……   当年她和徐听眠公然谈恋爱闹得人尽皆知,纪父纪母也是知道的,但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纪柠已经跟徐听眠分手。   情侣一旦分手,很多事情的传闻就会被扭曲,纪柠当时情绪很不稳定,徐听眠家里干涉。徐家在A市权力相当大,一几年,国家还没开始整改,就算市第一中学,学校领导都要巴结徐听眠的父亲。   到最后纪父纪母被请去学校“谈一谈”时,听到的版本却是——   “您家孩子死缠烂打追徐同学,人徐同学都不理她。纪先生,您说您家一个女孩儿,追人追到把人给逼出国了,怎么说都有些太不要脸了些吧……”   这些话,是当着纪柠的面说的。   同还有纪、徐两家的父母。   除了当事人里的男主角已经去了国外,班主任盛路、教导主任学校比较有层次的领导,   全部在场。   纪家虽然对纪柠学习管的很严,对纪柠也是从小严到大,   但是,女儿以及家庭的颜面,他们还是要维护的。   纪父对徐家一直没什么好感,好在他们并没有什么大交集,纪父在大学里教书,向来不搞那些政治上以及经商方面的事情,所以在那唯一一次当着一干领导跟徐家怒斥后,   从此就不让纪柠,跟这些人有任何干联。   不过这些年,纪父也老了,他看在眼里纪柠对徐家那小子是真的放在心里的忘不掉,后面谈了多少个也都很快就给吹了,做父亲的总是疼女儿,有时候想想当年的事情啊,最难受的肯定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柠柠,”纪父收拾着手里的碗筷,给老婆卷了一大个煎饼递了过去,   他没有丝毫责备纪柠或者像过去任何一个纪柠交的男朋友那样,严厉询问,只是沉默了一下,看开了般淡淡开口,   “我和你妈妈呢,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以前的事情,爸爸妈妈也挺后悔当时那样数落你,当时只想着不要让你在那些人面前抬不起头,可能说的话是过激了些。”   “没考虑到当时你的心理健康状况……”   “兜兜转转,你和徐家那小子如果真的还愿意在一起,那爸爸妈妈也不会阻拦了。你也28岁,什么事情自己掂量好,做什么,开心就行。实在是扛不下去的时候,就回家。”   “……”   这番话听着很通情达理,但纪柠心里却很堵。她爸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知道父母对孩子严是为了孩子好,可是以前啊,那个时候他们说过的话……   让纪柠自己掂量掂量、做什么开心就好,也是这几年才改变的。   但她却已经无药可救。   “嗯。”   “我吃饱了。”   纪柠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巴。纪爸爸和纪妈妈也没招呼她再多吃点儿,纪柠吃饭的问题,在家里早已不是个秘密,不是没吵过没绝望过,但改不了,所以渐渐也就只能接受。   “路上小心点儿。”纪父给纪柠塞了不少苹果,让她回自己的住处时慢点儿,纪柠抱着苹果,“嗯嗯”点头,下楼时还对着厨房的窗户给站在窗口的母亲摇摇手。   “你们回去吧——!”   回到自己的房子,纪柠整个人缩在床榻里,手机有微信送来的嗡嗡响声,屏幕接二连三地亮。她却没管,一回到家乡,总是有什么情绪就开始莫名纠缠。   回家的日子过了三天,不咸不淡。这三天,纪柠除了每天晚上会跑黑鸟湾蹭饭外,有时间,就去市里面的图书馆啊曾经教过的学校啊转转。   以前教的高中和市图书馆面对面,纪柠过去经常来图书馆,图书馆干净,还有沙发,中午可以在这儿睡觉。   卫生间也干净,当然,卫生间的阿姨基本上都认识她。   “呀,小姑娘,好久不见啊!”拖地的阿姨看到纪柠在茶水间接水,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看清楚是熟悉的脸面后,停下手中的拖把,惊讶道。   纪柠一愣,没想到过了半年,阿姨还能认识自己,   “啊哈哈哈……”   她摸着脑袋,挺尴尬地跟阿姨笑,以前阿姨可不待见她了,因为她老是会提着一大个水袋往厕所里去,让人很疑惑这人怎么上个厕所还要抱着那么大袋子水。   “唉!你不来后,我每天都要多打扫一个坑!”阿姨给水桶里节水,边涮拖把边跟纪柠闲聊。   “多打扫一个坑?”纪柠喝着水问道。   阿姨笑了笑,   “以前你不是经常带着那么一大袋子水进厕所嘛,基本上你去那个坑,出来后我就不用再哼哧哼哧使劲儿打扫了,拖一遍就好。小姑娘,以前我就老好奇了,你到底提着那么大袋子水进去干嘛,还帮我们这些保洁人员把坑给打扫的那么干净,就跟我们已经抹过一遍似的……”   ……   7路车的车窗外,风呼呼的吹,纪柠托着腮看外面的风景,冬日白茫茫的天空下,大学城许多小店因为学生们的放寒假而开始关闭。   晚上要回家吃饭,纪妈妈提前跟她说了今晚吃大白菜,纪柠改不了爱吃应季便宜蔬菜便宜水果这个毛病,以前其实也不爱吃,但是后来因为便宜因为多吃也能降低罪恶感,   她渐渐麻木了自己的意识,认为自己是真的喜欢。   大学城里阿水奶茶店还开着门,这家店一年四季似乎只有大年初一那一上午才会稍微关一下门,纪柠手里还有一张阿水的美团券,阿萨姆奶茶打完折后四块钱一杯,明天就到期了,   不喝白不喝。   纪柠推开门,门口照旧响起欢快的过年歌,阿水的店员小姐姐对她甜甜地说着“欢迎光临”,纪柠抬头一看,前台的小姐姐已经不是暑假里时的那个了。   “阿萨姆,热的,多奶多糖。”   “好的!”   纪柠拿着小票坐在旁边沙发上等,其他家奶茶店基本上都关门,但还是有学生留在学校过年,所以仅开的阿水便是他们买奶茶的救命地。   人还挺多,前面有三四个。   等奶茶的功夫,纪柠无聊地翻着手机。这两天徐听眠每天都会跟她联系,纪柠给他拍了自己买的奶茶单号,徐教授发来一个可爱的小猫咪的表情,摸摸她的头。   “A70——”   “我的我的!”   奶茶做好,纪柠让小姐姐给直接打开,她接过奶茶,不着急回家,徐听眠又开始给她拍开会领导们有趣的表情包,纪柠笑眯眯看着,又回到刚才的沙发里坐下,准备慢慢喝着奶茶,在店里坐一会儿再走。   不知趴在桌子上趴了多久。   “纪柠……?”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嗓音。   纪柠挂着耳机,没太听得见,那人似乎又喊了一遍。纪柠感觉到桌子面前有人影靠近,于是便抬了一下头,   一下子就看到个穿着灰色羽绒服、扎着马尾的女人,   正在低头,神色捉摸不定地往自己的方向打量。   “呃……”   纪柠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你是……”   “真是你啊!”女人笑了起来,眉眼舒缓,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啊!王泉!”   “初中一个班的那个王泉!”   “王泉王泉……你是王泉吗???”   纪柠很艰难地拉着回忆,终于想起来,王泉是谁。   初中的同学。   “王泉啊……”她放下耳机,伸出手,跟王泉一握,“真的是好久不见,我都没认出来你……”   王泉挺不好意思的,   “我也没认出来你。”   两个故人相逢,难免先要客套一番,纪柠不喜欢跟人交往,但见到老同学,还是会坐下来陪着稍微叨叨两句。   王泉和纪柠两人说了些闲话,其实两人初中的时候也没有多么熟,有那么些不太美好的过节。纪柠吸了口奶茶,手机嗡嗡响她也没管,手指捏着奶茶单小票,把那纸搓啊搓,黑色字迹都给搓掉了好大一片。   “纪柠,你真的变了好多啊……”王泉打量着纪柠的身子,突然感叹了一句。   纪柠吸着奶茶的唇,微微顿住,   “哈哈,女大十八变……”   “不,我是说……”王泉挠挠脑袋,明显能看出来她发福了的胳膊,“你瘦了好多。”   ……   “哈哈。”纪柠尴尬地笑了笑。   这些年纪柠也没再跟什么初中同学联系过,她人生变得如此黑暗,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初中那三年的遭遇造成的。   她不想继续跟初中同学,继续这个话题。   纪柠低头看了眼手机,紧接着站起身,她将喝空了的奶茶推到旁边垃圾桶里,然后给对面的王泉竖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屏幕,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爸爸喊我去买点儿东西,他们做晚饭,少了洋葱……”   “哦哦!”王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招招手,“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那你快去吧!”   说着,她扬起手表看了看,“我也要去接我女儿下幼儿园……”   “你都结婚啦?”纪柠脑袋轰的一声,   甩头上下打量了一圈王泉。   走形的肚子,粗壮的腿。   是啊,为什么一开始没认出来她是王泉呢?   因为在纪柠的记忆中,王泉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   跟眼前这个胖胖的女人,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纪柠咋舌,倒也很快就回过来神,也是,大家都二十七八了,结婚生娃一抓一大把也是合情合理。   “你孩子……”   “大的上学前班,”王泉回答道,“三年前要了二胎,小的今年才上的幼儿园。”   “哦哦!”纪柠点头道,“你都结婚了呀……”   “我对象你知道是谁吗?”王泉笑着问纪柠。   纪柠当然不知道,摇摇头。   王泉摸摸耳朵,   “就是……以前你那个同桌,李元。”   ……   ……   ……   如果是人一生会记住几个对自已意义最特殊的男人,爱的人肯定是一个,爸爸是一个,其余的有些人会记住自己人生最重要的导师,有些人会铭记自己的初恋。   纪柠有时候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正常,因为这么多年过去,有一个男人,她一直一直都没办法忘掉。   她上初中时第一个男生同桌,李元。   李元是谁呢?班上最牛/逼男生之一,在A市这个小地级市,初中生词汇量都到不上三千,还喜欢每天都英文单词和汉语掺杂着跟人装/逼,说着什么国外股票国外进口巴拉巴拉。   也就是那个一个学期,跟纪柠同桌了一个学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生。   为什么不说呢?   纪柠不愿意去想那个原因,其实这些年她也能正视以前自己很胖很胖这个事情了,有人问起来你瘦了不少啊,纪柠也会笑着打圆场,说减过肥、以前的确胖。   可因为胖胖的,在那三年被那般黑暗地对待过的记忆……   “哦,李元啊!”纪柠对着王泉一笑,笑容明显僵硬了不少,但还是在找着能让她轻松一点儿的话题,“我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他,他高中不是出国了嘛,后来你俩又……”   “纪柠。”   王泉突然拉住纪柠的袖子,   脸色,渐渐浮现出认真的歉意。   纪柠转头。   “纪柠……以前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不计较了?”   “……”   “以前,”王泉吸吸鼻子,将衣服收紧了,遮住自己发福的身材,   “真的对不起了。”   “我们当年,唉!太幼稚!所以当年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实在是对不起,以前不懂事。李元那天还跟我说起来,说当年他其实也没多么讨厌你,还觉得你胖胖的还挺可爱。其实很多男生包括女生,开始的时候都不反感你,毕竟你学习那么好,大家问你题你又来者不拒都会给讲……但是当时咱班小团体那群男生说你啊,说你是肥子,跟你沾染的话,就会也变成猪。中二病的男生说话猖狂,小团体又是当时咱班的中心,专挑老实人欺负……其余的同学为了面子,再一跟风,后来才都跟着稀里糊涂一起嫌弃你、那么对待你。”   “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年少轻狂。长大后才知道当年的举动有多么的幼稚。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小时候的事,谁还会往心里去记啊,哈哈!看你现在那么瘦又那么光鲜漂亮的,这几年肯定过的特别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算错了,应该是下一章纪柠会跟老徐“全部坦白”,我的错我的错,磕头TvT 第46章   好像过去这么多年, 大家早就已经从过往中走了出来。   纪柠用力地笑了笑,跟着王泉哈哈哈,王泉话里话外都是“你过得肯定很好啊光鲜亮丽的, 小时候的事情那就不要计较了嘛”,   反正也没耽误你长大后明艳动人。   是啊,是瘦了, 也漂亮了, 也有大把大把的人追。   纪柠眼睛生疼,似乎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 刺痛了的她的眼/角/膜。王泉说的头头是道, 一口一个老同学的,时间过了五点一刻,王泉看着表, 哎哟哎哟得去接孩子了。   “那以后我们回头找时间聚一聚?”王泉提起包, 往门口走。   纪柠跟着推开门,果然外面起风了,这两年北方的雾霾真的越来越沿着,夏天海雾冬天霾的, 一眼望不到蓝蓝的天空。   她站在风中,任凭风把她的头发吹散,她看到曾经娇娇身材的女孩变成了臃肿的大妈,骑着摩托车,牵起下了幼儿园女儿的手, 让女儿给她说拜拜。   “再见~大姐姐~”   “这孩子!”王泉有些恼怒,拍着小姑娘的屁股,不好意思跟纪柠道,“还大姐姐, 差辈分啦!”   “就是大姐姐!”王泉的女儿嘟起嘴,对着纪柠甜甜笑道,“大姐姐长得漂亮!”   “……”   纪柠想起来,初二那年,班里参加合唱比赛,唱的《我的中国心》。伴奏是用的钢琴,纪柠那时候还在学钢琴,钢琴老师可喜欢她了。   班主任希望钢琴由班上的同学来伴奏,当时班里学钢琴的不是很多,根本没有举手的。纪柠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堪堪举起胖胖的胳膊。   全班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纪柠举完了,班主任又问了两边,当就要敲下纪柠上台时,坐在后面的一个长得小巧伶仃的女生突然也跟着举了手。   那个女生,是王泉的同桌,在班里呼风唤雨。   其实那个女生学钢琴也没几年,技术根本不过关。班主任让她俩回家准备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让音乐老师来决定何去何从。   女生心知肚明,自己绝对比不过学了八年钢琴的纪柠。   在往后的七天里,班上的同学突然就对纪柠态度好了很多。   怎么个好法呢?   一个个来到她座位前,   恭恭敬敬的,求她。   “纪柠,你能不能不要去弹钢琴。”   “求你啦!”   “你上台,我们班的脸都会给丢尽的!”   “……”   那些人里,就有女生的同桌王泉,用最真挚的表情,对她鞠着躬,   让她行行好,不要给班级丢脸。   你说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多么难听的字眼,甚至表情都是那么诚恳。   纪柠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她太胖啦!上台真的会给班里丢尽颜面的!   ……   纪柠弯下腰来,摸摸那小姑娘的头发。   “谢谢你。”   过去骂过她的人,变胖了,道歉了,问她能不能释怀。   因为真的真的已经过去很多年,   那个时候,也是年少无知。   所以你没必要记恨的,   你看,大家都没有活在过去。   所以你也不应该继续憎恨着过去,应该光鲜亮丽地活着了吧!   王泉骑着车,带着女儿走了。纪柠一个人坐在大学城的公交站下,白茫茫的天空,转瞬间就染上一层灰蒙蒙的黄。纪柠抬起头,看着被淹没在昏沉后的日光,   大概是要下雪了。   下雪天什么的真的很烦人,纪柠缩了缩脑袋,7路车慢慢悠悠驶入车站,车上的人也很多,大妈大叔都在买年货。   胸口沉闷,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用力撕扯。   纪柠回到自己的公寓,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徐听眠的微信头像一跳动,给她发了一张图片,上面是他定好的返回高铁票。   【嗯。】她有气无力地给他回复了一句。   隔着网线,遥远的几百公里,似乎安慰人的话也都被冲淡了不少。总是感觉哪里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崩塌。   不要想了!   纪柠一个跳从床上翻起身,晚上还要去爸爸妈妈那里蹭饭。   黑鸟湾一到冬天,住户们就冷清了不少。纪柠刚走到他们家所在的楼栋拐角处,突然看到院子外面,停着一辆加长版漆黑的车。   ?   这个小区的楼都是六层,但每两层属于一个居户。纪柠她爸妈买的是他们那一栋楼的最下面两层,外面还带了一个院子。   所以这辆加长版黑车,应该算是停在她家门口。   纪柠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那一看就很昂贵的车,车牌号都是大号开头。看样子这车主身份不禁富而且贵。她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家里怎么会来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呢?   难不成是她爹发财了?   发财好啊,发财她立刻连研究生都不上了,滚回家来蹭吃蹭喝混沌等死!   纪柠像小时候那样,刷开防盗门,穿过院子就往一楼跑,咚咚咚敲着大门。   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她边脱大衣边问妈妈,   “谁来咱们家了呀——”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高雅,富态。   似乎岁月,从来就没在这人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纪柠手中提着的塑料袋,   却一下子,   砸了下来。   里面西红柿还有土豆,一个个、骨碌骨碌,滚落向前方。   ……   ……   ……   这么些年过去,徐夫人仿佛一直就是这个模样,   穿着贴身旗袍,头发梳成民国时期名媛太太们最流行的款式,   就连捏着茶杯的手指,都很有说法地戴着一颗颗漂亮的珠宝。   徐夫人优雅地放下茶杯,抬起头来,见到是纪柠,微笑地对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纪柠。”   “还记得我吗?”   “我是徐听眠的妈妈。”   “……”   徐听眠他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纪柠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的大脑在看到这个让她做了十年噩梦的女人那一瞬间,   轰然炸开了花。   整个人直接麻木,手里的袋子砸在脚上,里面还有一瓶酱油两瓶醋,   她却浑然不觉。   纪父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中,脸色也是很不好。纪母给纪柠拿过衣服,似乎是叹着气,转身往厨房走去。   “柠柠,”父亲喊她,“过来坐坐。”   “坐坐”就是指有事要说。   纪柠木讷的将那些酱油醋啊收拾进袋子里,去厨房给纪母,她似乎什么话都问不出来,纪母看着脸色发白的女儿,想起以前发生的事情,她有些心疼地揉揉女儿的肩膀,   “别怕,徐阿姨这次是来说说你和小徐的事情。”   “没有以前那么不好了。”   徐太太面前的茶水再次被斟满,纪柠坐下来时,她抬着头,笑吟吟打量着纪柠。   “阿姨好。”纪柠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今天我来,主要是想跟你父亲谈一谈你和听眠的问题。”   徐太太优雅地说着,丝毫不乱神色。   其实这件事到了十年后再提起来,也是挺可笑的,十年前也如同这般,坐在盛路的办公室里,徐太太趾高气扬,用最温柔的态度,说出最诛心的话。   说纪柠配不上她家儿子,   还把初中时,纪柠是人笑柄的过往拉出来,鞭笞她的尊严。   那可能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在愤怒之下才说出来的不堪之言,   或许她也不是那么有心的。   可是,   那个时候,   纪柠不正常。   她的精神状况,处于崩溃边缘。   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恨徐阿姨,因为徐阿姨的那番话,也没有多么多么难听,比起来过去在初中里那些同学说的话来,真的真的已经很温柔了。况且当一个母亲听说自己的儿子在高二最关键时期被同班女生勾引,哪一个做妈妈的能容忍?   但徐夫人那番讽刺,恰好就卡在纪柠濒临崩溃的节骨眼上,   成了压倒纪柠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记了这么多年,时不时半夜做噩梦,梦见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都在挖苦她,她再也平衡不了情绪,节食减肥后的反噬将她整个人吞没,每天睁开眼睛都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还要活着。   到后来,连书都看不进去了,伴随的是父母的不理解、班主任的着急,还有曾经爱慕徐听眠、极度她的女生们的幸灾乐祸。   ……   纪父没开口,眉头皱成“川”字,纪柠用手指甲抠着裤子上的毛线球,低声说道,   “阿姨,我没再跟您儿子死缠烂打,您要是还不同意,您可以直接来找我,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还来打扰我父母……”   “不是的。”   徐夫人却突然打断她。   她们两个人坐的很近,徐夫人微微俯身,用那只保养的相当好的手,轻轻拉起纪柠的指尖,   靠近时,乌黑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水气息。   “纪柠,你不要老是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阿姨这次来,是想跟你说,阿姨现在很赞同你和听眠在一起。”   “听眠的爸爸也很同意,我们也都听听眠说了,他说他很爱你,这十年的时间里,他对你的念念不忘,我们也都看在眼中。其实现在想想,当初那么拆散你们两个人,也是我们做家长的太着急了。”   “纪柠,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吗?我们就听眠这么一个儿子,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个好未来,你和听眠两个人在高二那么关键的时刻谈恋爱,风声里传的还都是你去追的听眠……做家长的急啊!”   “阿姨当年说了很过分的话,阿姨跟你道歉。听眠这些年过的也很不好,你这孩子太实诚,说不告诉听眠当年我来找过你,就真的没告诉。这么些年了,阿姨每次看到听眠车上依旧挂着当年你给他的那个柠檬小皮筋,就知道他还没有忘记你。其实阿姨很多次也想跟听眠坦白当时我来找过你才让你痛下决心跟他分手的,你甩掉他这件事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可,做母亲的,还是害怕自己的儿子会恨自己,听眠这孩子闷葫芦,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说出口,恨一个人藏在心里恨,会恨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纪,你不要再怪阿姨了,理解理解阿姨当年为人母的心境,好吗?”   ……   如果说下午王泉的那番话,将纪柠的一半边大脑给炸开了花,   那么现在徐夫人的这通诚恳,   直接让纪柠脑子没了。   仿佛是一个漩涡,曾经为了私欲为了面子或许只是为了一时欢快,那些在过往中骂过她、嘲讽过她、伤害过她的人,都早就已经从那个叫“过去”的漩涡里走出,   他们活在当下,活得开开心心、光光亮亮。   留在漩涡里,被过去束缚住的,就剩下纪柠一个人。   那些曾经推她进深渊的人,站在现在的世界,诚心诚意告诉纪柠,希望她不要去计较,希望她学会去原谅。   因为,真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人是会变得,   会愧疚过去,   会越来越好,   用一句“年少无知”,想为过去买单。   想企图让那个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也不要再计较了,   得往前看啊!   纪柠看了看爸爸,爸爸揉着眉心,摆摆手,让她自己选择。   他也知道这些年,纪柠被伤害成什么样。   可如果纪柠还是愿意跟那个姓徐的孩子在一起……   “时间不早了,老徐今晚十一点的飞机到青岛。”徐夫人看了看表,厨房内已经飘出来饭菜的香味,这是一户人家要准备吃饭的征兆。   谈情说爱到谈婚论嫁还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徐夫人也明白纪柠肯定没办法一下子就接受了她的道歉。但她认为,既然两个孩子再一次走到一起,那么其余的也就都好说,她不急,优雅地叠好围巾,将真皮手套套入白细的手外。   “不留下来吃饭?”纪父终于开口,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暂且客套一下。   徐夫人摆摆手,   “不了,不麻烦。”   一家教书一家官场,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纪父将徐太太送到大院门口,徐太太上车前,突然又冒出头,跟纪父微笑着说道,   “柠柠读完研,有什么打算呢?还是跟着听眠继续读博?”   纪爸爸是知道纪柠的小导师是徐听眠的,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应该还是回来进体制。”   “我们遵从她自己的意见,读不下去了,就回来。反正你儿子要是对她不好的话,我们老两口是能养得起这么一个闺女的。”   “这样啊……”徐太太点点头,优雅地并拢双腿,开口笑道,   “那到时候让听眠回来好啦。”   “本来他是打算留在剑桥的,我和他父亲也是支持他在国外继续发展。去年却突然犯邪要回国,现在这在国内离我们两口子还那么远……要是三年后纪柠回来,听眠肯定也会跟着回来。A大当老师也不错,听眠学的生物,纪教授我记得也是教海洋生物方面的对吧?以后还得让听眠跟着纪教授好好学习……”   纪柠现在脑子很乱,她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坏掉了,左耳朵右耳朵都是王泉还有徐夫人的道歉。   可再崩坏,也不能当着爸爸妈妈的面。爸爸妈妈为了她的事情,已经操心了那么些年,他们也是受害者他们当年也被嘲笑着无地自容,他们只不过是对自己严厉不希望自己丢脸罢了,她不能继续让父母也跟着痛苦……   一顿饭吃的三个人沉默不言。   八点左右,外面已经下起了很厚的雪,昏黄的天,路灯都是迷迷茫茫的。   纪父看着纪柠冒雪也要离开的身影,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纪柠拖着包,在雪地里才一会儿的功夫,眨眼头发和羽绒服帽子上就沾满了雪。   “要不,晚上留下来……”   “……”   “你们又没收拾我的房间。”纪柠摇摇头,她可清楚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杂物。   她也没办法留下来。   “行吧。”纪父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摸摸女儿的脑袋,给她递了把伞,   “回去小心点儿。”   “嗯。”   “……”   纪父把她送到车站,时间刚刚好,赶上了回市区的最后一班直通车。   “柠柠!”   上车那一瞬间,父亲突然拉住纪柠的袖子。   纪柠回头。   “柠柠啊……”   纪父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他们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家庭,两口子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大学老师。长这么大,纪柠也没强求过爸爸妈妈要多么多么好、给她多么多么光鲜的生活。   其实纪柠最开始是不想当老师的,因为初中的原因,读书时她甚至特别憎恶“教师”这个行业。但身处于孔孟之乡,家长大多都希望子女回来考个教师编体制内,纪柠高考一考砸,父母觉得考砸了那就乖乖报个师范学校吧,回来当老师刚好。   家里总归跟教育是有些关系的,一几年出头,教师行业的黑幕还是一大把。   纪柠高考考砸了,加上情绪已经很崩溃,混混沌的地接受当老师。她在混沌中不是没试图反抗过,大一刚入学也尝试着去努力学习、希望再平衡好生活,那时候她还学会这种吃饭方式、还是有那么一线生机去自救的。   可后来啊……   命运总是愿意欺负倒霉的人,可能倒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被生活虐待。纪父这些年特别愧疚当时不顾纪柠的心理状态还有她的意愿,执意给她报了师范,后来大三那年又因为知道了纪柠的吃饭方式,亲手断送了她想要考研的希望。也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是总觉着纪柠都这个样子了,在外面读书这四年过的也不太好,回来当个老师,在家里住着,至少他们两口子可以照顾照顾她。   除了父母,谁还会能接受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啊……   是这两年,他们才知道,当年纪柠初中时,那些老师们是怎么助纣为虐,让自己的女儿沉入深渊底。   后悔也晚了,纪柠也都被他们“劝说着”,考了那么多年编制,明明不愿意考,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去背去学,但还是尽最大的可能去做。落榜后甚至笑着轻松地告诉所有人,那就再代一年吧,明年肯定就考上啦。   学业、感情、人生,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那么不美好,但全部砸在纪柠的头上。   “还有什么事呀?”纪柠垂着脑袋问站在雪中的父亲。   纪父的眼圈有些红,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未来的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实在是跟小徐处不下去了,就回家,爸爸养你。爸爸一个大教授,养你怎么着也都养得起。”   “不要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在爸爸眼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你看你一使劲儿,研究生不都考上了?不要去想以前的那些事,柠柠,往前看。”   “……”   “是啊,往前看。”纪柠挺正常地笑了笑,   “谢谢爸爸。”   ……   纪柠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到脑袋顶。   呼吸困难,濒临窒息。   这种喘不动气的感觉,让她可以忘掉很多难过的事情。   窗外漫天的飘雪,有车鸣笛声,还有情侣牵着手说笑声,有小孩在哭,家长站在窗边吼着这道题这道题怎么还不会……   眼泪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崩了。   纪柠感觉自己好难受,已经没办法在坚持下去了。原来这些年、这么多年过去,活在过去的终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大家早就脱离过往,光鲜也好灰暗也罢,都是活在了当下,   就她一个人,走不出来。   伤害过她后,把她扔在那儿,不管不问,到头来还问她一句,   都过去那么久了,都往前看好吗。   怎么往前看,   她怎么出的来。   谁能来救救她……   谁来救救她啊!   谁可以来救救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机嗡嗡嗡又开始欢快响起。   为了让自己开心一些,像个傻子欢乐一些,纪柠把所有能开心全部换成开心的面貌,穿衣服喜欢明亮的,书包衣服都是可可爱爱的,就连手机壳也都是粉粉嫩嫩,以及手机铃声,滴答滴答小猫咪在甜甜地喵喵叫。   所以大家都会觉得,她应该活得很欢快,像个笨蛋,无忧无虑。   “喂……”   “柠柠……”   徐听眠温柔的嗓音,依旧如往日般,从听筒里流出,   充满磁性,令人沉醉。   那曾经,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   纪柠用力一抓手机。   “柠柠?”   “柠柠,你怎么了???”   大概是听出来纪柠的声音不对,徐教授的声线骤然降温,   “出什么事了?柠柠,你别哭……别哭。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你跟我说!”   “嘶——等一下,我看看高铁能不能改签,你别哭好吗,别哭,你一哭我疼……”   纪柠一直很后悔当时那么伤害徐听眠,逼着他跟自己分手,说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那束光是被她亲手掐灭的,她不该那么对他的。   可是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他却还依旧愿意停在原地,包容着蹲在深渊中的她,陪她堕落。   为什么。   ……   ……   ……   她想要被人救救!   那边徐听眠真的找起来高铁改签页面,这么大的雪,谁他妈还给你改签啊!纪柠抽噎着,听着徐听眠越来越着急的声音,烦躁地抓头发、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徐听眠!”   纪柠抓着手机,突然用力一攥,   近乎用尽全部的力气,让自己,平静点儿、努力点儿,不要吓到人不要吓到。   开口,   “如果我说,我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你还愿意、还愿意抱抱我么……”   ……   ……   ……   “……什、么?”   “我是说,”   “徐听眠……我、我,”   “我早就、早就……不是个常人了。”   “徐、徐听眠,我这十年,没有、没有一顿,一顿饭,是正常吃的。”   “……”   “我减肥减的已经不会正常吃饭了,是的,我不是正常人,我不是正常人,十年来一日三餐,我每一顿饭吃完了、吃完了后,都、都会,”   “都会——”   ……   ……   ……   “——去吐掉”   。 第47章   那一刻, 将这一切所出口的那一瞬间。   纪柠忽然感觉,她就如同卸下了一个很重很重的担子,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徐听眠究竟会怎么看她、究竟会不会接受她,是拉着她去医院也还,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矫情也罢。   都无所谓了。   纪柠用手抹着眼泪, 望着窗外大雪纷飞, 在隆冬腊月下雪真的很美,没有晴朗的星空, 一切都淹没在白雪中, 被路灯昏黄的光打成皑皑一片。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许久。   纪柠也跟着沉默,她连抽泣都放到了很小很小的声音, 仿佛怕打扰到对面的男人思考, 思考如何来拒绝她。   过了好半天,   徐听眠的声音,终于摩擦着听筒,响起。   “柠柠。”   脱出口的话, 沿着遥远的无线电,一丝一丝,在冰冷的夜空中,慢慢绽放。   依旧是那么的温和。   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束光,   突然——   就把阴霾彻底撕裂!   “我知道啊。”   ……   ……   ……   纪柠俯身抱着膝盖, 剧烈地哭了起来。   *   第二天,徐教授推去学校里所有还没了结的事务,   改签高铁,直接回了A市。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完完整整在A市过过一个假期了, 之前在国外,不说国外大学放假时间跟国内不吻合,就算阴历年能给放一个星期左右的假,徐听眠也会基本上不选择回来。   A市这些年变化很大,但也说不上来哪儿改变了什么。葱省十八线的一个小沿海城市,除了房价高工资低考编难进外,大家的生活节奏还是很慢慢悠悠的。   徐教授行李箱都没有放,也没通知家里自己改签提前回来,冒着大雪,在高铁站拦下一辆计程车,   “碧山临海,谢谢!”   纪柠不知道徐听眠今天就回来,其实昨天晚上的电话里,徐听眠跟纪柠说了他马上就改签,   可是昨天,情绪太崩溃。   到最后脑子都哭成了混沌,鼻涕眼泪一抓一大把,后面徐听眠究竟说了什么,纪柠一个子儿都没听进去。   她一上午就浑浑噩噩趴在床上,也没去吃东西也没看看手机,实在是太难受了,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没了灵魂。   所以楼下门铃响起时,她下意识以为是幻听了,又把被子蒙回脸上。   可视电话锲而不舍地响。   过了一会儿,就连手机电话也都响了起来。纪柠终于感知到,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在做梦,世界不止有她,还有人想要来进入她的世界。   纪柠顶着哭肿了的脸,走到门口,抓起电话,   “……”   “柠柠,”徐听眠的脸出现在电话屏幕上,“开一下门可以吗?”   “……”   ???   纪柠瞬间把那电话给扔了,   转过身,背对着门。   傻愣了半天。   ……   他怎么来了?   纪柠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小强的,昨天哭成那样,情绪崩溃如山洪,睡一觉,再难受,   却也仍然能像个正常人,完整思考。   甚至连神智错乱都没体会过。   她不禁又苦笑了一声,沿着门板滑下去蹲在了地上,是啊,为什么脑子还正常着,因为她会用吃东西来保护自己,所有一切的难过,都可以通过一顿吃来解决。   吃完了,再去吐掉,再吃、再吐。反反复复,直到自己吃累了,心情也麻木了。   徐听眠为什么要过来,   昨天她向他求救。   他是来救她的。   可是……   睡了一觉,纪柠情绪平复之余,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起来,她已经一个人太多年,用食物保护自己太多年,倘若突然有人要来拉她一把,让她从这个死结中走出来。   她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接受。   她真的有那个勇气,再去面对灰暗无光、情绪崩塌的荆棘道路吗?   ……   纪柠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确认纪柠在家,外面的徐教授也就没那么着急了,纪柠不开门,他也不再催,生生地迎着冷风,站在楼外,静静地等啊等。   如果,现在自己能疯了就好了。   纪柠搓着脑袋,抱在膝盖里,反反复复地想,要是如果一下子疯了,这样就有逃避的理由了,徐听眠就可以顺顺利利把她拉到医院,甭管怎样的治疗,   至少她不会去有清醒的意识,去面对自己被迫不去催吐这一现实。   可是,   似乎在心底里最深处的潜意识,正在拼了命地挣扎,   呼唤。   我不想再逃避了。   我也想像很早很早以前、小时候的时那样,   至少,   会吃饭……   ……   吱呀——   楼下的防盗门敞开。   纪柠松开自己家的大门,慢慢回到沙发上,缩成一团,抱住身体。   门被推开,   又合拢。   行李箱骨碌骨碌的滚动声。   熟悉的脚步,令人窒息的气息。   都在靠近着她。   纪柠不敢抬头,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徐听眠。她是个怪物,真的是个很难看很难看的怪物。徐听眠越接近她,纪柠就越觉得自己其实是很吓人的,   一个怪胎,十年来都没正常吃过一顿饭的怪胎。   徐听眠在她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凹陷,整个儿地往一侧倾斜。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纪柠把脸埋在膝盖间,那一刻,她有想过要再逃避吧,再穿上伪装,将徐听眠再次推开,告诉他自己不想改因为改不了,都这么多年了。   也有想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曾经的光鲜亮丽,为了证明自己而去刻意地接近你,   其实都是假的。   真正的我,又胖又自卑。   喝口水都能涨十斤肉那种。   如果我变胖了,你是不是就会扔掉我。   ……   感觉到面前的人,一直在注视着她。   纪柠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   对上徐听眠的目光。   “……”   “有什么好看的……”   “柠柠,”徐听眠吸了吸鼻子,大概是在外面被风给吹的,他的眼睛有点红。   “……”   “我能、抱一下你么?”   “……”   纪柠稀里糊涂地给他抱。   可就在胳膊环上纪柠后背那一瞬间,   纪柠本人都还没崩,   徐教授却突然地,先崩了。   徐听眠用力搂着纪柠,大手抚摸着纪柠的背部,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像是融入了恐惧,   又像是在发泄着这十年来的后悔。   纪柠呆呆地被他抱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感觉到后脖颈上,有两串湿漉漉的液体,落在了衣服领子下。   “你哭啥……”   “柠柠。”   徐听眠开口道,   “十七岁那年,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我翻遍了你初中所有同学的空间。”   “……”   “只有一张那年你们合唱比赛的照片,你穿着男生衣服站在角落里的那张。”   “……”   “后来那张照片,在英国陪了我六年。直到你当老师后的那张和学生的合影出来后,我才把那张照片从手机屏保换下来……你那么不喜欢照相,所以我、从12年到18年,这六年,就只有那一张你初中时候的照片。”   “我就只能对着那一张照片,想你……”   “……”   这句话不说还好,   一说,   纪柠的眼眶忽然就跟着酸了起来。   她的身子突然也跟着开始颤抖,   嗓子里的话,瞬间就染上了哭腔。   真讨厌啊,   这个男人,说话永远都不按照套路出牌,   永远都会让她听完后,控制的再好的情绪,也都能崩。   “……”   “你有病啊……”   纪柠哭着道他,   “我那张照片,照的那么丑,你干嘛对着那张照片想我……”   “我就是有病,”徐听眠按着纪柠的身子,哽咽道,   “所以十年前,才会觉得你不吃饭只是跟我闹情绪。才会没察觉到,你当时每一个笑,都是那么的艰难。”   “我当时还……还责怪你不好好吃饭。”   “柠柠啊,”   徐听眠揉了揉纪柠的头,抬起眼睛,往天花板上一看,让眼泪不要再往外流了,   “对不起,对不起……十年了,对不起。”   “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我应该十年前就知道的……”   “可是我那张照片那么丑,”纪柠张着大嘴,终于哇哇哭了起来,她不想跟徐听眠的脑回路在一个频道,因为徐听眠太混蛋了,明明一切都是她的错,他还在自责。   但是她也好想哭,   “我那张照片那么丑,你干嘛要对着那张照片想我。”   “……”   “我都是你前女友了,我都甩了你了,你干嘛还要回来,还要对我那么好……”   不得不承认,徐听眠回国后这半年,虽然在言语上对纪柠很差劲儿,   可是背后里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为了纪柠着想?   纪柠越想越难过,她觉得徐听眠就是个笨蛋,前女友都那么不好了,还傻傻的站在原地等。   万一她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呢?   “……”   “纪柠。”   徐听眠将纪柠从自己怀中捞出来,捧着她的脸,一颗一颗眼泪抹掉,   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   “你从来没有任何的不好。”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那我要是变胖了呢?”纪柠抹了把鼻子,一不小心全都甩到了徐听眠的外衣领子上。   这件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   徐听眠却完全不在乎衣服脏了,他毫不犹豫地说,   “胖了我也喜欢。”   “但是,”   “你现在太瘦了。”   “真的,瘦的太让人心疼。”   “可……”   纪柠一想到自己要胖起来,过往依旧不愿意放过他,她不知道该怎么样跟徐听眠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说自己对胖瘦的执念已经不是浮在表面那么简单,   “我、我我……”   徐听眠拍着纪柠的背,让她别哭的太厉害了,容易呛到。   慢慢说。   “我、我我,我真的……”纪柠坐在沙发上,眼睛哭成桃子,手指攥了一下沙发布,混混沌沌地道,   “时间太长了,太长了,其实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我刚学会这个方式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要吃十多个小时,我们学校有四个食堂,每个食堂三层。我从早上七点起来,就去吃包子。一个包子一块钱,我就、我就,我就一口气买二十个。”   “买了二十个包子,提着去学校没人的地方吃,因为有人的地方,吃二十个包子会被人当成怪胎。我吃完了,再回到食堂,从二楼开始吃,从南吃到北。每吃到撑着,就去楼层的洗手间吐,吐完了,继续吃。”   “一天十多个小时,就这么重复的往来,吃了吐吐了再吃。那个时候我体重掉的特别快,瘦的只有八十斤,很多人看我吃一盆米线,都会惊讶地问我‘小姑娘你那么瘦看不出来啊这么能吃’。我当时听着可开心了,因为从小被人骂胖,从小最希望最希望能吃不胖,梦想终于‘实现’了……”   “徐听眠,你知道么,这十年来,我真的没有一顿饭是正常吃的,除了酸奶和麦片,其余的饭,只要吃进肚子,不论吃了多少,我都没办法接受它们在我的肚子里。它们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鼓起来的小肚子时时刻刻在警示着我,会变胖会变成更多的热量。我是学生物的,很可笑吧,明明知道一个人一天就算什么都不干也都会消耗掉很多热量,正常吃饭根本不会胖。”   “可是、可是……”   “可是……”   说着说着,纪柠忽然说不下去了,压了多少年的回忆,再一次翻涌而上,这些年来,她一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至少像个正常人那样,跟大家吃一样的饭,也能学着吃饭的时候,跟别人谈笑聊天。   但,   只要还吐,只要还有一天吃了东西要吐出来,接受不了食物在胃里消化。   她就明白,自己不是正常的。   徐听眠握住纪柠的手,他没有任何责怪、也没有去数落纪柠这个方式对身体的伤害,他听着她讲,讲不下去了,就摸摸她的手。   纪柠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因为说的太激动还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太难受,整个人眼睛都是直直的。她不再开口,用手指用力纠扯着沙发布料上的丝线。   徐听眠发现了她的不对。   “柠柠?”他握着她的手,低下头来轻轻问她,“柠柠?”   纪柠突然木讷地开了口,   “徐听眠。”   “我在。”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吐出来的。”   “……”   徐听眠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不是没疑惑过,很多次,他都在网上搜,除了抠吐还有贲门松弛,还有什么具体的办法能让人迅速把大量的食物从胃里导出来。   纪柠抹了把眼泪,跑回屋内,很快又噔噔噔返回,   怀里抱着她去哪儿也不离手的小红书包。   徐听眠一愣,就看到纪柠翻开小红书包,书包内部有一个很深的夹层,纪柠打开夹层,   夹层下,静静地躺着一个透明水袋、一包纸巾,   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化妆包。   “这就是我全部家当了。”纪柠把那个化妆包取了出来。   化妆包徐听眠见到过好几次,在张掖时在315,每一次纪柠都是很随意的放在手边。   他的瞳孔猛地一震——   是的,他想起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纪柠每一次拿着这个化妆包,都是她去洗手间的前后。   徐教授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揪住,下一刻,纪柠将那个化妆包给打开。   ……   ……   ……   里面的东西,真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他在很多个地方都见过,见过它的很多很多种用途。   可纪柠却拿着那个东西,放在他的面前。   东西上,还散发着洗洁精的柠檬香和塑胶冲洗过很多遍的淡淡刺鼻味道。   “用这个东西催吐,五分钟。”   “什么痛苦都没有,就连脸都不会大。”   “很多催吐的姐妹都是用手抠或者用手按一下胃部自然吐出来,这样吐的确是会脸大,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是吐过的,她们嗓子也会哑,因为胃酸会腐蚀食道和喉咙。”   “但我们这种不会。”   纪柠惨兮兮一笑,   “是不是很反人类,可是这么说来,我们至少嗓子不会沙哑脸也不会大,牙齿也不会被腐蚀……”   她笑的是那么绝望,又想要去抓住那么点点希望。徐听眠终于控制不住要爆发的情绪,整个人一把捂住脸。   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太痛了、太让人崩溃了,难道这么多年,她就一直一直,一直用这个东西,来折磨着身体吗……   大概是觉察到这东西实在是太吓人,纪柠把它放回进化妆包里,放在沙发一边,然后就站在那里,   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怕挨训,   不敢上前。   徐听眠现在的状态很吓人,仿佛这些年来用这种方式不断折磨肉/体不是她而是他。他颤抖了好长一段时间,肉眼可见眼睛红了鼻子红了,耳朵因为情绪激动而染成血色,   牙齿咬着嘴唇,因为抖动的太剧烈了,导致有些地方都被控制不住咬破。   鲜血一滴一滴流了下来,从下巴到脖颈,   再到他穿在里面的白衬衣。   纪柠伸出手,去摸摸那沾了血的衣服。   “你不要难过,现在我真的已经好多了,之前在代课的时候,一天就两轮,而且会吃的很营养……”   徐听眠突然用拇指捏了一下眼皮,他又咬住嘴唇,控制了一下情绪,   猛地扭过头去。   对着窗边,不再看面向纪柠。   纪柠就知道会这样。   她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低着头,看着坐在沙发上,哭的不像是自我的徐听眠,这个男人多么风光啊,不论何时何地置身于怎样的情景,就算是那三进宫的分手、应该说是令他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被甩,   他会吼、会怒,会捏着她的肩膀,红着眼圈让她不要走。   都从来没彻底崩塌过。   他现在的这个模样……   接受不了吧,   肯定接受不了。   她都已经快要怪胎到进化了,可以说是比正常人都要多出来一个“器/官”……   纪柠其实挺淡然的,接受不了也好,等会儿醒悟后翻过头来骂她也罢,   她什么没受过?   早在16年,她们这种方式被曝上微博热搜,看到铺天盖地对她们这些人的谩骂,骂她们不知廉耻太恐怖了就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时,   她就知道,这件事,注定,   没人能接受。   徐听眠侧着头,看向窗户外,雪已经不下了,天空放晴,外面苍白的大海旁,松树上落着一片片雪堆。   纪柠等着他,等着他的甩袖离去。   她想自己真的是彻底完蛋了啊,连喜欢她的人,都没办法救她。   ……   “纪柠,”   徐听眠突然张了张嘴,他的眼眶还通红,声音还嘶哑,因为情绪还未平复,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   “我们办个休学,”   “然后我去把S大的工作辞了。”   “……”   “我陪你,治病。”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担心,肯定不会辞了的,就是老徐崩了,才这么说的......   ps:那个工具我真的琢磨了很久,敲上又删了删了又敲上的,最后还是模糊化,就是怕写的太彻底有减肥的姐妹看了后会跟着学T^T 第48章   辞职肯定是不可能辞职的。   冷静下来后, 徐听眠手撑在额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这种病似乎一般医院也治不了,如果能治, 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这样的人还活在黑暗中?   因为,   没人能去理解。   “我手上的项目,有一个已经收尾。新开的课题, 经费还没拨, 应该是可以延迟一下。”徐听眠翻着手机,眼圈依旧红。   纪柠坐在他旁边, 沉默不语。   “下学期的课……我去跟学院里说一说, 本科那边我不再带了。”   “……”   “柠柠。”徐听眠转身,抱住纪柠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头发旋, 沉甸甸地说道,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咱们不能这样一辈子,好吗?”   “……”   “徐听眠,”纪柠哭着点头, “我也不想这样一辈子了。”   ……   *   A市这儿的十八线小破医院肯定是看不了病的,徐听眠问了一圈通讯录里学医的朋友。   因为这种饮食障碍,涉及到精神方面的原因十分多,这些患者们对身材还有食物的作用,认知早已扭曲。如果强制性不让她们催吐, 而不是找到心理结点进行打开、循序渐进来引导,   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徐听眠虽然有大把学医的朋友,但是没人对与饮食相关的精神方面有研究。并且这种病徐教授自己不会有任何歧视,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而去看不起纪柠,   只是在当下社会,正常人还是无法接受的。   徐听眠不会让纪柠成为他人眼中的怪胎。   所以他问的也很隐蔽,却仍然得不到有效果的答案。   纪柠看着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男人,从玻璃门缝中传进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了她的处境而着想。   她突然又想哭了。   真讨厌,一个人一旦外面那层保护壳破了,整个人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伪装,一下子也全部跟着崩塌,纪柠因为讨厌每天都很绝望都很看不见光,所以她不去在乎任何事情,悲伤也好高兴也罢,这些年统统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在世人拒绝她、伤害她之前,先把世界给抛弃了。   看到还有人不顾一切去撕破她与外界的隔层,纪柠不知道自己是难过还是高兴,眼泪又开始哗啦哗啦流。徐听眠正跟人说着话,突然抬头就看到纪柠在哭。   他一愣,下一刻,跟电话里的人说了声“对不起”,   赶忙推开门,进屋。   “怎么了?”徐听眠抽了些纸,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   “徐听眠,”纪柠哑着嗓子道,一把抓着头发埋头下去,“要是我还是好不了了,”   “要是我还是接受不了胖起来呢?”   “要是……我变得很胖很胖,比以前都要胖,胖到要死呢……”   “可我,”   “不想变胖啊……”   “我也不想再回到那种每天都看不到光、想去死的日子。你知道我中考完那年暑假,学着运动减肥,开始也很正常,锻炼跑步按照减脂餐的做法,真的有认认真真在减肥。瘦的也很快,那半年,看着自己慢慢瘦下来,特别开心。”   “可是后面,到了高一的那个寒假,一切都变了。”   “读书的时候果然不能去想那些事情,我在最不应该的年纪,去干了最不应该的事情。学生好好学习那么费脑子,我怎么还能去减肥?高一九门课啊,爸爸妈妈对我的期望值又那么高。我每天依旧在吃水煮菜水煮鸡胸肉什么高蛋白的减脂餐,每天依旧沿着学校综合楼六层楼,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去爬楼梯。学校没有健身房,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一层一层楼梯地爬,瘦腿;我肺活量不行,但是还是每天晚上放学,就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有规律进行什么所谓的有氧呼吸的慢跑……这样久了、时间太久了,就好想好想吃甜的吃油炸的。”   “减肥减到一定地步,真的没有所谓的对美食没有了吸引力,那都是自欺欺人,都是看到身材瘦了后,迷惑自己的谎言。但是人怎么可能企图和身体本能抗对?甜点油炸鸡腿毕竟可以让多巴胺分泌让人快乐,这种本能是无法挣扎的。终于有一天,我真的扛不住了,压抑了很久的食欲,终于在某个深夜,某个我参加家庭聚会在很多很多亲朋好友的劝说下,爆发般,狂吃了好多好多东西。”   “食欲压抑久了,你会发现,自己一旦开启了吃东西,就、根本停不下来。肚子吃到痛还要继续吃,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很难过,是真的难过,发不出来的人生无望。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减肥带来的后果……”   “从高一寒假的那第一次爆发后,只要爆发一次,再往后,就越来越难回到最初减肥时的平衡还有毅力。因为你的大脑里已经再次刻上了高热量食品带给你的快感,那是减肥时永远达不到的快感,那是你穿着漂亮显身材的裙子、有很多人夸你又瘦又美时,也没办法体会到的光亮,好像甜的东西吃进嘴里,你整个人都是在发自内心的快乐。我们抵抗不了人体的本能。”   “这样又持续了半年,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后来高二,我就……”   我就遇见了你。   ……   ……   ……   你知道吗徐听眠,曾经的你,就是我最黑暗人生中的唯一一束光。是你让我短暂地忘记了吃东西与减肥带来的痛苦。每次想吃东西的时候,就想想你对我的好,你牵着我的手,告诉我我是你最喜欢的人,那份甜蜜,在每一个深夜,都能打败食物缺失给我的创伤。   但再后来啊……   ……   ……   ……   徐听眠沉默了良久。   他摸着纪柠的脑袋。   “纪柠,”   “我相信你能好。”   “至少你看,你现在不就已经迈出了愿意将这一切都先诉说出来的第一步了啊……”   *   徐教授最终在隔壁Q市联系到了一个研究过此方面的精神科专家。   他跟纪柠商量了一下,纪柠犹豫了很久,并不是说一次情绪爆发而下定的决心、往后就不会再动摇。纪柠用这个方式生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在本能的认知上,都已经觉得这样对她来说,就是正常的。   所以当她跟徐听眠求救后,很快又退缩了回去好大一步,在要不要翻盘一切的分叉路上,不断地犹豫、彷徨。   胖了怎么办胖了怎么办胖了怎么办。   吃进去后的东西,热量转化成脂肪怎么办。   她能接受肚子鼓鼓的,就躺在床上睡觉么……   与其说跟这个世界的审美过不去,   不如说早已跟麻木了的自己,没办法和解。   ……   开车去Q市,路途不算远,道路两旁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沿途的光秃秃的树杈子上还是堆满了积雪。   纪柠自打承认了这件事后,整个人就没了以前那种莫名的活力,可能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那些装傻啊什么都不在乎的处世态度啊,都是她用来逃避现实的伪装。   现实很骨感,但你总有一天是要去面对的。   “那你之前,我是说以前,”徐听眠打着方向盘,注视着前车窗外的路况,后视镜上元宝吊坠在摇摇晃晃,纪柠用眼睛看了一下那吊坠,然后很快又别回旁边的窗户。   徐听眠淡淡地开口,试图找一个话题,来打破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沉默,   “一直相亲却一直不结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   “也不完全是。”纪柠看着窗外的亮晶晶的海平面,更远处,太阳在云彩上晕染开很大一片,   “大家都瞧不起我没编。”   “……”“你以前,”徐听眠想了一下,组织着语言,才缓缓开口,   “不是很讨厌当老师么?”   一提到当老师,这又是另一个惨重的话题了。纪柠脑子很疼,不想再去想其它不开心的事情,她垂眸,靠在车玻璃上,没回答他。   徐听眠一下子意识到这里面绝对还有别的事情,但纪柠不想说,他也不能继续问下去。车驶过海底隧道,直达Q市广平大路。   他们先去了酒店,停了车,徐听眠解开安全带,将行李箱从后备箱卸下来后,发现纪柠还坐在车里,两眼看向窗外。   “怎么不下车呢?”徐听眠替她解了安全带,从侧面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温柔地问,“看什么好看的呢?”   纪柠摇了一下头,   “没住过这么好的酒店。”   “……”   徐听眠并没有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以为只是个很普通的谈天。当他们推着行李箱去办入住时,徐听眠才知道纪柠这句话的具体意思。   纪柠进了酒店大堂,目光就没有离开对面早中晚自助餐厅。   徐听眠的思绪有些复杂。   纪柠看了好一会儿那个餐厅,“268元一位”几个字实在是太扎眼了。她知道徐听眠有钱,都能住得起好几万一晚的酒店,两百来块钱,他绝对不会心疼的。   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呢!   可是……   这种要不要去能不能去,都已经坦白了、还去作践自己的话……   她怎么去面对徐听眠啊,他不是不知道,是已经知道了她的模样,他肯定介意绝对介意,他怎么会毫不在乎地就放纵她去吃自助,可要是不去吃,   纪柠真的好想好想进去吃……   纠结涌上心头,纪柠知道这就是跟人坦白后一点一点的后劲儿,这还只是个开始,往后,只要她还没彻底放下或者彻底放弃,她都将要面临无数次良心上的自谴还有爱她的人的失望的眼神。   可能面对着面对着,她就疯了。   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告诉了徐听眠,明明之前都已经把生活和催吐平衡的那么好,都没人能看的出来了,她甚至可以吃好几个小时,等到半天后大家都绝对不可能将她还要去吐联系到一起,她再悄悄找个借口去一趟厕所……   但——   【我想要被救救!】   【被救救!】   【救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纪柠一下子就蹲在了酒店大厅,因为难受心里纠结,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大厅里的人不太多,毕竟是价格不菲的酒店。酒店大堂办理前台业务的小哥哥率先察觉到蹲在地上哭的纪柠,忙指着她问正在核对信息签字的徐听眠。   徐听眠手里的笔一顿,转身。   风衣甩开。   “柠柠?”   徐教授蹲在地上,沉声问,   “嗯?”   纪柠摇摇头。   无论徐听眠怎么问她,纪柠都是不说话。两人僵持了半天,前台的小哥哥觉得他们应该先把住房办理完,于是很客气地对徐听眠说,   “先生,您可以先把入住办理完,然后再……”   徐听眠将纪柠护在大衣下,转身签了字交了押金。   推着行李箱上电梯,电梯内部墙板上都在宣传楼下的268元自助餐,纪柠的眼珠子直接拔不开了,徐听眠握着行李扶手的手指一紧,出了电梯,徐听眠叹了口气,   手掌覆在纪柠抓着衣摆的指尖上。   “我没有让你一下子、就改。”   “你要是想吃……”   ……   纪柠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唉......   *   吃自助的时候,纪柠果然开心了不少,这边儿自助餐贵有贵的道理,红烧肉做的简直跟家里妈妈做的一模一样,还有各式各样的甜点。   徐听眠陪着她坐在对面,徐教授一直吃的不太多,所以其实在心里是不能深感同受对美食没有办法抵抗的感觉。   但是他看着一个泡芙接着一个泡芙往嘴里塞的纪柠,   因为吃东西终于开心起来的纪柠,   一路上,问她什么话都提不起来精神、甚至有时候突然就开始哭的纪柠。   只是吃个东西,就能如此开心。   这十年来,她没办法和食物和解,所以就伤害了自己的身体,来让自己能开心一点儿。   徐教授感觉心里在滴血。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在可以感知世间冷暖的年纪,却只能通过摧残自己的身体,才能努力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一些……   一回到宾馆,纪柠就抱着她的小红书包,当着徐听眠的面,   进了厕所。   其实这些日子,纪柠坦白后,徐听眠也没机会见到纪柠做这个事情。   毕竟,碧山临海的房子,是纪柠家里的,纪柠没说,他也没办法强硬的让纪柠和自己继续住。   所以这大概,是两人挑开一切,纪柠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这样干。   徐听眠摸出一根烟,点燃,打火机擦了好几下,才凑准烟丝。他夹着烟去了阳台。酒店是复式的总统套房,外面还有好大一个花园。花园有迷你的泳池,清澈的水,天空倒映在方格水池底。   身后的洗手间,隐隐约约传来流水哗啦哗啦的声音。   不当着纪柠的面,徐听眠终于不用克制情绪了,他把烟捏在两指间,手撑在栏杆上,低着头,   用力、咬着牙、压住嗓音,   大呵了一声。   “————————”   心脏仿佛被人用东西捅穿。   那可是他的纪柠啊!!!   他读大学的时候,他的那个酒鬼舍友,为了追求极致把自己灌得烂醉、经常灌进医院洗胃的男人,徐听眠陪着去医院见过酒鬼被洗胃好几次。   舍友长期糟践身体,几乎所有疼痛都无所畏惧,   而面对不得不去的洗胃,却每次都要抓着医生的白衣大褂,鬼哭狼嚎“Daddy,I love you!Oh!No!Please!!!”。   他舍友那么能忍疼痛的人……   纪柠……   整整十年啊!   手里的烟一下子掉在了地面上,熄灭。   男人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往后用力一捋,似乎冷风吹着他的脸,让他跟着疼痛,那么他心里的难受或许就会减轻一些。   纪柠浑身轻松地从洗手间推开门,   手里依旧抱着那个小红书包。   她站在玻璃门边,突然就看到,徐听眠撑着胳膊,在阳台,   背对着他,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   脚底,是一根还没抽完、刚刚熄灭的烟。   ……   纪柠想起来忘记是谁说过的了,徐听眠不沉溺烟草,但是若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抽上一两根,   缓解压力。   她让他,很痛苦吗……   纪柠忽然就感觉自己好罪恶,为什么还要去吃啊,为什么今天上午还要去吃那顿自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那么控制不了!   她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抱着书包,眼泪一颗颗往外涌。要是死了就好了,这样就没人会因为她那么痛苦……   徐听眠听到身后的衣服摩擦声音,他用拇指压了一下眼角,转过身来,   却看见,纪柠胳膊压着头顶,蜷缩在卫生间前的地板上。   !   徐教授立刻从阳台上冲进屋子里,纪柠哭的像是要断气,不敢大声所以只能隔一段时间突然剧烈闷咳一大下。徐听眠怕纪柠这样下去容易出什么事,将她囫囵抱了起来,直接带到二楼的床上,   “纪柠?纪柠?”   “纪柠!”   “纪柠!……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不要去医院——”   纪柠缩着身子,突然吼道,“他们会把我当成一个怪物的,会把我当成怪物的……”   “好!好好!”徐听眠只能顺着她的话,安抚着她,   “我们不去医院,不去医院!”   “我以前,我以前……”   “我以前被送过医院……”   纪柠哭着说道,   “那些医生,当着我的面、当着好多好多患者还有其他医生的面,说我怎么还能这样,这不就是在糟蹋自己么,说不理解说我们这种人什么都不好。”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好,可是、可是,”   “我也不想啊!我们也不想这样!!!”   “可是减肥时候那种黑暗的日子,每天都想死的日子,还有更早以前,被全班同学嘲笑、做个课间操都没男生愿意跟我一排的日子,更不想回去啊啊啊啊啊啊!!!”   徐教授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眼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他拍着纪柠的背,   哽咽道,   “柠柠。”   “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好吗?”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   大概是这个社会对于女人实在是太残忍。   越来越追求白瘦幼,   铺天盖地网络的洗脑。   胖就是不自律,一胖毁所有,你都管理不好你的身材,你还能干什么?   纪柠跟着徐听眠来了大医院,去了精神科,   才知道,   原来,有太多的女生,因为身材焦虑,出现过或多或少和她相似的问题。   更大的医院,里面的医生真的不像是他们那儿的小城市十八线小医院,没见过世面。   可纪柠还觉得,自己这个模样,已经是所有减肥减出毛病的姐妹们中,最堕落且无可救药的一种。   徐听眠陪着她,先去看了心理医生。   “你不要怕。”徐听眠一直握着纪柠的手,纪柠整个人不太好,哭的大拇指往下半边的手都有抽筋。徐听眠就不断地给她反反复复揉着,细声细语告诉她,   “我们只是先来看一看心理方面的医生。”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你当成怪物的。”   “……”   医生是个很和蔼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跟徐教授应该是认识的,见了面,还稍微说了几句学术上的话。医生坐在椅子中转了个圈,将手上笔放在桌面上,   很随和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纪柠,以及紧紧握着纪柠的手的徐听眠。   他问纪柠,   “等会儿我们会进行一场对话。”   “不用紧张,我见过好几个像你这种情况的女孩子。”   “……”   “但有件事我还是想先和你确认一下。”医生拿起病例夹,在上面写着什么东西,随即道,   “我们的对话,纪小姐希望徐教授在一旁听到吗?”   纪柠低着头盯着地板砖的眸子,   突然瞳孔一缩。   “一会儿,我可能会对你问一些很‘残忍’的问题,这些问题,将囊括了你这些年催吐的全部历程,以及可能有些你自己因为逃避都选择性遗忘的片段。”   “请问纪小姐,你需要徐教授在旁边一同聆听吗?”   “……”   所有的历程啊……   包括,   它的开端吗?   ……   “不要。”   “……”   “那好。”医生转身朝向徐听眠,双手一摊,   “那麻烦徐教授,等会儿我和纪小姐交流时,只能在外面稍等片刻了。” 第49章   “所以说, 纪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让徐教授在这里听呢?”   徐听眠一出去,医生就关上门,坐在座椅中。   座椅是两个面对面的, 中间还有一个圆形小玻璃桌。玻璃桌上摆放着一瓶很好看的花,只不过这些花永远不会枯萎,   因为它们都是塑料的。   纪柠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中。   她低着头, 心想这个医生可真会问啊……   医生依旧很和蔼, 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纪柠:“医生为什么要这么问……”   医生笑了笑,   “纪小姐观察很仔细。”   “你把徐教授支出去, 也就是说, 接下来的这些对话,有一些是你不愿意让徐先生听到的。不愿意让他人知道,涉及到很多方面的原因。”   “比如说你在他面前仍然没有展现全部的自己, 有一些事情若是让他知道了, 你仍然会觉得像是被人扒/光衣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接受不了他可能会拥有的鄙夷眼神,这种情况在男女朋友、婚姻之间,是相当常见的;”   “或者还有一种比较典型的情况, ”   “在你的经历里,有很深的创伤,直接、间接原因,是徐先生导致的。”   “这种类型,绝大多数人选择在撕破脸时, 为了让对方愧疚,为了让自己稍微处于一点点优势,他们往往会在争论最激烈的那一刻,选择破口而出。这种反应是最常见的,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再也挽回不了的伤。两个人或者涉及到其中的人,在一切平静后,无论怎么缓和,都没办法把撕破了的伤给完完整整的愈合,最终导致无法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纪小姐,如果徐教授真的是你进入到‘如此生活方式’的直接、间接原因,那么,”   “徐教授在你心里,应该已经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了吧?”   “……”   纪柠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医生的问题。   “我以前考编的时候,学过心理学……”   “……”   医生扑哧笑了出来,   “纪小姐好可爱。”   纪柠:“……”   医生:“那好吧,看样子这场交流很有可能谈着谈着,我反倒先被纪小姐给洗脑咯?”   纪柠的脸“唰”地下子红了,好丢脸……   医生:“纪小姐今年多大呢?”   “……”   “27。过完年就28了……”   “挺优秀的一个年纪。”医生十指交叉,想了一下,“是和小徐一年的?”   “他比我大一个月。”   “我俩高中同学……”   “这样啊……”医生点了点头,“怪不得,小徐当年参加GECT时,主办方有个很优秀的女博士看上了他,无论怎么给他示好,都被小徐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呢。”   “……”   “那纪小姐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   “就是,除了吃东西之外。”   “……”   纪柠摇摇头,   “有时候会喜欢弹弹钢琴,看看书之类的。”   “那挺好的。”医生依旧没拿任何病历本或者记录数据的纸张,这跟之前纪柠见过的心理治疗医生十分不一样。   “弹钢琴……看来纪小姐以前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女孩。”   “会弹钢琴的女孩,一般都会有一种很迷人的气质。”   “……”   “会弹钢琴又有什么用呢……”纪柠开口说道,“只要你长得胖,长得不好看,”   “满身才华,又有什么用。”   心理医生交叉的手指食指轻轻一抬,   “哦?”   “为什么,会不被认可?”   “……”   一个问题,就像是突然穿破了纪柠心中的那道防护线,   为什么、胖不被认可?   因为……   “胖就是不被认可。”纪柠涨红了脸,眼睛里蹙起一些不堪,想到曾经因为胖,而被各种不公的对待,她急促地说道,   “医生你没体会过,从小因为胖,被多少人嘲笑的感觉。”   “我也不想胖啊,可是世界上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是瘦子的。”   “因为胖,初中时,我的同桌跟我坐在一个位置上半年,他嫌弃我胖,所以一个学期都没有跟我说过话。”   “因为胖,他们站路队,没人愿意跟我站在一排,男生们一旦看到要和我组一排,就开始推三阻四,谁都不想上前来,骂我是丑女肥子。到最后必须站好了,老师生气地上前来,为了班里的荣誉,老师只能把我从中间调到最后一排。最后一排,只有我一个人单独站一排。”   “因为胖,他们回朝我身上扔香蕉皮扔废纸团,我学了那么多年钢琴,学校里有大型比赛我也好想上去。我的钢琴在钢琴老师眼里,一直是很优秀很优秀。可就是因为形象不好,学校里为了颜面,宁肯选一个直接让评委刷下去的女生上去演奏,都不会选我。”   “你不知道,瘦下来后,世界会对你包容多少。刚瘦下来那个月,我收到了第一封男生给我的表白信。那个男生是我当时所在级部的第一名,几乎整个级部的女生,除了徐听眠,在她们眼中,那个男生就是学校第二大男神,我们三部的宝藏。”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喜欢,被人当着很多人很多人的面,表白,红着脸说‘纪柠我喜欢你’。”   “那是我从前、胖胖的时候,从来不敢奢想的。”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了吗?”医生问。   纪柠摇头,   “没,那个时候,我还不会。”   医生:“只是单纯的节食减肥?”   纪柠:“还有大量的运动。”   医生:“既然运动加控制饮食,可以合理的瘦下来,为什么后来却又要?”   纪柠垂着眸子,半晌,她捏了捏藤椅上的扶手,   “节食减肥,太黑暗了。”   “真的、每天都在想死。做什么事做不好都想死,考砸了想死做不出来题想死,爸爸送我上学、下楼晚下来一点点都想死,似乎只有在睡梦里才会觉得平静。睡醒了起床,就感觉为什么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为什么又要过今天。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每个楼层都有医务室,医务室里有个身高体重秤,那儿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开着门的。我每天都要去称三次,有时候下了晚自习大半夜九点多都要去称,只有在体重计上看到数字下降那一刻,才会有发发自肺腑的开心。可是出了医务室,看不到体重计,看到大街小巷上有人小腿那么那么瘦。”   “就会、立刻又难过下来。”   “那种日子实在是太绝望了,我不想继续过那种绝望全是黑暗的日子,我想吃东西,可吃进去的下一秒,又后悔去吃,又特别想去死。”   “真的,没办法活下去的绝望……”   “我现在真的已经好太多了,你们不要觉得我是个变态。我刚学会催吐时那才叫一个疯。你知道一个人大晚上九点多,骗爸爸妈妈去见同学,其实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吃了,把买卫生巾的钱全部都用来去自己一个人吃了个焖锅。当时服务员给我上来一大桶米饭时,旁边人都在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我,一个人吃完一桶。吐完了我就蹲在厕所里哭,感觉世界实在是太凉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正常吃饭了。后来爸爸来了,我拿着剩下的一点点钱,去买了最便宜的那款卫生巾。爸爸开车带我回家,一路上,我想尽一切办法笑着跟他说着今晚‘见同学‘所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我、才叫一个疯狂。现在我真的已经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拼命的吃,至少现在我吃的东西,都是我自己赚钱买的。是啊,大家都骂我们浪费粮食,所以我都去买那些临期的快要坏掉的食物,这样或许对这个世界的罪恶感、会少一点……”   “可你,”医生认真地听她诉说完,点点头,温和地道,   “总得有一个契机啊。”   “……”   “过度节食减肥,到你用那种方式来生活。”   “那个东西你去学的那一刹那,总得有一个让你奋不顾身、不能回头的契机。”   “……”   不能回头、死也不想过绝望日子的契机么……   【徐听眠为了躲你,都躲到国外去了!】   【你可真恶心,祸害了咱们的男神,还有脸继续在这个学校里!】   【我跟你们说,以前纪柠可胖了,以前在我们初中,那都是没人要的恶心!】   【徐听眠肯定是知道了你以前长什么模样,然后被恶心到了,所以才逃命似的跑去了国外,觉得跟你这种人谈恋爱,恶心了他八辈子!】   ……   【纪同学,我和听眠的父亲调查过你以前的事情,似乎你以前、名声不太好呢……】   【一个女孩子,连自己的身材都控制不好,现在高二学习如此繁重的时候,却开始减肥,而不把重心都放在学习上……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将来会有什么大出息……】   【听眠呢,是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女孩,在一起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柠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大喊了起来。   医生被她这冷不丁的吼叫,给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问道,   “纪小姐?纪小姐?”   “纪小姐,如果不愿意说,你完全可以选择不说……”   “我不知道!!!”纪柠喊道,“我不知道,医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个契机、说出来后,   我还是否能,继续坚持下去。   无关那个人在不在。   这些年我不断做梦、不断响起他妈妈拉着我最羞辱的过去,来鞭笞我的场景。我恨他妈妈,我恨是他妈妈给了我最后一棒。   可如果我承认了,我这个模样,就是因为那次的对话,彻底将我踹进黑暗中。   那么,这就是对我这十年来的一切,全部的否定。   这十年来,我不断去平衡催吐和生活,努力做到正常,教书时学生们对我的喜欢,办公室的老师们对我的夸赞,   那将都要被否定了。   我将真的彻底变成一个、有病的人……   是这种生活方式,救了我的命,让我这十年、至少这几年,虽然活得颓败,但至少也活下去了。   如果让我承认这个方式是个错误的,   让我承认,救我的东西,是错误的。   ……   “对不起,医生。”   半晌,纪柠平复了不少。   在医生即将要将徐听眠叫进来那一瞬间,   终于、艰难而又绝望地开口,   “我不想说。”   ……   *   徐听眠坐在交流室外面,焦急地等。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徐教授立即起身,看到穿着白衣大褂的一声从里面走出。   他的小柠檬,红着眼圈,跟在后面。   徐教授压住心中的难受,走上前去,摸了摸纪柠的脑袋,   “结束了?”   纪柠无力地点点头。   医生摘了口罩,让徐听眠进来。   “谈谈。”   徐听眠让纪柠乖乖坐在走廊里,纪柠就找了个地方坐下,徐教授还有些担心纪柠再出什么状况,在进办公室前,还蹲下身子来,温柔地问纪柠,   “不要乱跑,好吗?”   “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   徐听眠像是照顾小孩子,捏捏纪柠的脸。   关上门,医生也就毫不客气了。   行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状况的病人没有见过?   他看到徐听眠坐了下来,脸上露出挺遗憾的表情,“徐教授。”   徐听眠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只能说,小纪同学,她病的很厉害。”   徐听眠:“我知道。”   医生:“她从根本上,不愿意承认,催吐这件事是一种病态。”   “这样的病人我也接触过不少,很多到最后干脆就放弃了,任由着病人这么继续下去。”   “要么有一些,就被强制性去了医院住院治疗,尔后我有进行过相关访问,那些被绑去医院的,后果也不尽人意,有些甚至真的彻底疯了。”   徐听眠听的如堕深渊,心脏都在一揪一揪的疼。   “那就……”他无力的道,语气近乎恳求,   “能不能、麻烦医生,”   “帮忙……多开导开导几次……”   “我可以帮你、帮她多进行几次心理治疗。”医生点头道,但是神色却在叹息,   “可纪小姐似乎并不太愿意跟我们交流。”   “纪小姐最大的麻烦就是,除了她异于常人坚固的防护墙之外,她还是学过心理学的,又有相当强大的教师能力,去教育劝说别人。”   “这样的患者对于我们心理医生来说,是巨困难无比。”   “……”   “小徐,如果你执意让我们对纪小姐进行心里治疗,那用上任何手段都可以吗?”   “包括真的攻克不了的情况下,不得已、用上一些物理手段?”   医生算是把最严重的话给明明白白摆了出来。   当然,用这些物理手段,肯定是要经过家属同意的。   徐听眠瞳孔一震,物理手段,他当然知道精神方面疾病,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会用一些仪器,   有的是迫使患者忘记过去曾经的一些惨痛的经历,有的则是制服不了患者时,控制起来,强制性地要求患者不要去做什么事情……   一想到纪柠会像精神病人般,被绑起来、被强制摁上那些插满数据线的机器……   徐听眠绞着双手,局促的仿佛不是他自己,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我只是跟你说最坏的情况。”医生没把话给说死,   “但小纪的情况,有些要向着这个趋势发展。”   “要么——”医生双手一摊,   “你把她送京都六院。”   京都六院……   徐听眠不是没查过,在那个地方,很多饮食障碍的孩子的确有在被控制着好好吃饭……   可是那只是在网上,大家都能看得到的,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什么“今天也有好好吃饭的一天”“医院里发的半份菜一份肉,多少多少卡,主食是什么加餐是什么”……   但是正常人吃饭,哪有论个数的?   谁他妈不是饿了就吃点儿,到饭点就拿起筷子,吃的差不多不饿了,就停下筷子,喝口水要么喝点儿自己想喝的。   谁他妈吃个排骨吃块肉还按照个数来的?你去工地上卖盒饭,要是打饭时还一块块肉给他们数,告诉他们这是在定量饮食,健康,那些干活干了一天的工人们,哪个不拿着锄头来撅死你……   那些在医院里住院治病的,后来啊,   很大一部分还是走不出来这个困境。   徐听眠之所以带纪柠先来看心理医生,而不是直接把她送六院去,   究其所因,他觉得,纪柠的问题,根基在精神层次。   如果她不自愿走出来……   ……   离开医院时,医生亲自将徐听眠还有纪柠送到了停车场。   徐听眠拍拍纪柠的脑袋,让她先进去。纪柠一股脑钻进了副驾驶,徐听眠给她关上车门,转过身来,背对着车窗。   医生跟他寒暄两句,最后终于压了压嗓子,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动了动嘴唇,   “我知道你想彻底让纪小姐好起来。”   “不是表面上的虚浮,不是很多女孩子表面上那样,‘好了我可以不吐了我可以正常吃饭了,但是背后里却依旧躲在被子里用手机算着今天吃了多少卡路里,今天得跑多少步运动量多少才能消耗完’。你想让吃饭对于纪小姐来说,不再是一个挂在脑门上的负担……可是,”   “这真是太难了。”   “恕我直言,当下除了她们这种人,其实还有不少‘正常人’,都在被身材束缚着,每天为了身材,焦虑着。”   “你看那些站在大街上,穿着露脐装、精致锁骨、筷子腿的美女,她们不一定也都是在催吐,很可能她们也都在为了保持美丽的身材,而一连好几年没吃过晚饭。吃饭时在按照个数吃,一顿饺子,每次只能吃十粒,餐桌上,美食永远只能吃一点点……这些啊,都已经慢慢、慢慢渗透入我们的生活,腐蚀了千年来人类进化出来的饮食规律。”   “我们也没办法,当下社会,对人的畸形审美,已经不光是男人喜欢白瘦美,就连女人自己也在追求白瘦美,网络小说电视剧,都在把吃草当成自律的时尚。你家纪柠只是在身材方面出了问题,那还有很多人,对自己的容貌,长得丑呢?整容、为了变漂亮,去整容整瞎了的不是一抓一大把?”   “归根结底,唉……我说句我的心里话,”   “这个社会啊,越来越病态了。人固然可以去追求更好的自我,但真的不能因为追求更好的自己,从而否定了过去那个不太优秀的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   徐听眠沉默了良久。   这些年他一直往学术顶端爬,   人越往上,形形色色,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   他相信世界在越来越强大,科技、文化都在光速发展。   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却也开始越来越扩大。   什么时候,“白富美”“高富帅”“精致生活”“精致人类”“成就”,就成了所有人都要去追求的?   世界是由各式各样的人组成的,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人生,并不能说,你觉得你自己过的不好,没有那些光鲜亮丽的人过的完美,   你的人生,就不叫人生了。   你活着,就没意义了。   你只要活着,无论你出身、你的模样、你的工作甚至你的配偶你的子女,多么多么低微,   只要是诞生在这个世界里,世界让你存在于此,它就是赋予了你生存的意义。   你应该,相信你所存在的价值。   ……   “我还是希望,打开她的心结。”徐听眠对着夜色,长长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水雾。   医生摇摇头,   “有一个契机,她一直不肯跟我说。”   “无论我怎么跟她心理暗示,她都紧咬着牙。”   “……契机?”   “对,契机。”   医生最后给徐听眠指了一条一条近乎微茫的路,   “要不你试试,去找出来‘契机’。”   “那个让她,从不催吐,到进入催吐的突发事情。”   “因为用那种东西,毕竟是很痛苦的,肯定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你也看到了她那个东西,能下死决心将那个东西送进……我觉得,这里面绝对有一个让她彻底奋不顾身往深渊跳的‘契机’……”   徐听眠开车,带纪柠回到了宾馆。   坐在车上,纪柠拉拉徐听眠的袖子,   意味很明显了。   晚上六点半,酒店。   徐听眠把自己的手机给她拿了过去,用拇指解锁了屏幕。   纪柠捧着那开了锁的手机,屏保壁纸都是她穿着白裙子那张照片的截图。纪柠找出来美团,这酒店的自助餐她下午在徐听眠和医生交谈时,就已经给研究明白。   美团可以打八五折。   团购券需要密码,纪柠又把手机递到了徐听眠面前,   “……”   徐听眠低头一看,那“输入密码”的六个框框就跟刀子似的扎着他的眼睛。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纪柠,瞳孔里闪烁着光,   瞳孔里,全都是期待。   你就、这么……   “为什么,不跟医生说。”   徐听眠捏着方向盘,突然开口。   纪柠一愣。   车内空气稀薄、暮色降临,没有开内灯,整个车厢陷入一片黑暗中。   只有手机微弱的光,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纪柠捧着手机的手,没由来一抖,这个模样看起来,却十分像是她根本不在乎徐听眠的所说的话,   捉急地想要让他付钱,去吃东西。   徐听眠猛地抓起手机,“砰!”扔到了后车座。他大口喘着气,仿佛突然暴躁的狮子,胳膊从后车座抽了回来,   在方向盘上砸了好重的一拳。   车子吱溜吱溜响。   纪柠直接傻在原地,撒娇的笑意僵硬在嘴角。徐听眠在黑暗中握住方向盘,眼圈渐渐泛红,浓重的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纪柠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听眠深深吸了口气,仰着头,让眼泪不要往外流。   “徐听眠……”纪柠小心翼翼地开口,“对、对不起……”   “我就是还是……”   “纪柠。”徐听眠手一抬,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了,   “你要是不想改,你直说。”   “真的,不用给了人希望,”   “到头来再掐灭!”   “我没有不想改……”   “那为什么——医生问你——你什么都不说!!!”   徐教授一下子就失控了,都说当老师的,最听不到“我没想”这三个字,徐听眠二十八年来的耐心,估计在这一刻,全部炸飞到九重天之外。   “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你不说!医生怎么给你治病!你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你不说你不试着走出来!!!谁能给你想办法帮你拉你一把啊!!!”   震耳欲聋的吼声,除了将车厢给震得摇摇晃晃,   还把坐在副驾驶里的人儿,吓得连呼吸都不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纪柠吓得眼泪汪汪的,徐听眠看着她又开始哭,心里那叫一个乱啊,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办怎么办怎办么!!!   “不许哭!!!”   “……”   纪柠瞬间收了眼泪。   憋在那儿。   徐听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情绪爆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可怕,他这么多年,都没这么想要疯掉过。   妈的到底该怎么办!!!   后车座上因为缺电而关闭了的手机,亮光瞬间熄灭。纪柠擦了擦眼泪,转身解开安全带,   跳下车去。   像个呆鹅一样,耷拉耷拉往酒店大堂走,   边走还边抽噎着,用手抹着眼睛。   是啊,   其实最不想这样的,   被这个病折磨最痛苦的,   还是她自己。   徐听眠瞬间就愧疚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好该死,怎么就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吼了她,本来她本人肯定就很难受了,   他刚刚怎么就失控地吼了她……   ……   回到酒店,纪柠也没吃东西,脱了衣服就爬上了二楼躺了下来,蒙着被子。   徐听眠已经冷静了不少,他看到纪柠在一楼衣帽间脱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内衣都懒懒散散搭在沙发扶手上,十分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弯下腰,去替她一件件拾起来,叠整齐。   嗡嗡嗡。   羽绒服的帽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徐听眠翻开帽子绒毛,一眼就看见,纪柠的手机,丢在地上。   “……”   手机屏幕,“爸爸”两个字很醒目地晃动在眼前。徐听眠没有随便替别人接电话的习惯,他拿起手机,走上二楼。   “柠柠,柠柠。”徐教授坐在床边,将手机放在蒙着被子的脑袋旁,   “你爸爸的电话。”   “……”   纪柠就跟木头人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电话打一遍,没打通,四十五秒后,挂断,又打了过来。   嗡嗡嗡嗡——   纪柠在被子里转了个身,   远离手机。   徐听眠大概知道纪柠的意思了,于是便拿着手机退出了二楼。   手机打了大约七八遍,没人接,终于不再打了。徐教授坐在一楼饭桌的椅子上,一只手插在额前碎发里,静静地,没出声。   突然间,他裤子口袋里,也开始震动起来。   徐听眠一愣,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纪柠父亲”四个字。   徐教授立即将电话接通,很恭敬地喊了声“纪叔叔”,他带纪柠来Q市看病,纪柠的父母是提前知道的。   她爸当时还挺意味深长跟他长叹一口气。   “小徐啊,”电话里,纪父沉甸甸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柠柠呢?”   “纪柠她……”徐听眠一下子语塞,自己把人家闺女给吼了,吼的不想接电话,   他苦笑着,该怎么说……   “是不是,看病不太顺利?”纪父突然开口道。   徐听眠手指一紧,不知道纪父是怎么料事如神的,   “纪叔叔,你怎么知道……”   “不用好奇。”   “因为你现在看到的一切,早在六年前,我和柠柠她妈妈,就已经经历过。”   “……”   “我们呢,都跟你说了,柠柠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有办法的。”   “……”   “而且,小徐啊。”纪父幽幽叹了一声,用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同情的语气,开口道,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狂妄自大,还是悲哀的被蒙在鼓里。有些事情,当你都还没有完全了解到它的真面目,就企图去‘拯救她’。我和柠柠她妈妈,就因为柠柠当年考学的事情,加害了她,这些年都还一直活在愧疚中,面对纪柠催吐这件事,也只能用‘包容’,试图去理解、共存,只希望她开心一点儿,这样我们才能赎罪。”   “而当年纪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徐听眠,你说你啊……”   “纪叔叔!”徐听眠猛地站起身,出门关上阳台的玻璃窗,手撑在露台的栏杆上,姿态放得极底,   “当年,纪柠究竟是、怎么……”   “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吗……?”   “……”   “你不知道的多着了!”   “你母亲当年来学校造谣过纪柠倒追你、死缠烂打你,这个你知道吗?!” 第50章   “你肯定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你当年一个人伤心难过,被你父母保护得很好,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直接去国外逍遥去了。那留在国内的人呢?留在国内的纪柠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吗!”   纪父的语气越说越激烈, 似乎想要把这些年强加在他女儿身上的痛楚,或许还有这些年他们对纪柠的愧疚,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徐听眠的声音是肉耳可听出来的颤抖, 甚至因为呼吸猛地过激, 而导致剧烈一下的咳嗽,他的声音时而停顿时而一拉一扯, 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冷静沉默。   倒像是人类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因为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毁,去找家长哭诉,结果爸爸妈妈因为繁忙而又把自己给责骂了一顿, 小孩子不知所措, 哭也不敢大声哭,但是就是太难过了太难受了,压抑着情绪咬着嘴唇,   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大放。   纪父相当痛快, 听到徐听眠这副模样,但是这些年来纪柠受过的罪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要说就全部都说出来,为什么要忍这么多年!都已经十年了,徐家这帮子不是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的女儿!   还说的冠冕堂皇, 还消费着她女儿的同情心!他们作为父母为儿子心疼,那就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孩子了?柠柠就不是别人的女儿了吗!   “你母亲,来学校找纪柠,当着那么多老师和学校领导的面, 指着纪柠的脸,说她勾引你。你母亲她是什么人啊?名门闺秀,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你父亲当年在市里又是那么的显赫,你徐听眠就是谁都高攀不起的贵公子一枚。你母亲都找上门来了,学校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她拿着纪柠初中的往事,羞辱、讽刺柠柠,说柠柠连自己的外表都控制不好,高二不好好学习、天天只想着倒追别的男同学,女孩子家的怎么那么不要脸。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你家里人那一套官方说话语气,我一介默默无闻的教书人是学不来的。真的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你以为柠柠那个时候为什么突然就崩溃了?小徐,听说过什么样的男人最没担当?丈母娘欺负儿媳妇时,躲在妈妈身后的男人最没出息!是啊,你可以以当年你什么都不知道为理由,可以以当时年少没办法跟父母对抗为由,出国、拍拍屁股走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也是,你俩那个时候都分手了,那个时候怎么可能不分手,柠柠都被你母亲快羞辱到要活不下去了。本来她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儿敏感,你母亲那么一说,她就觉得一切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她不对,不该跟你谈恋爱,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那个时候她不提分手,还等着你母亲再当着全校人的面、全市人的面,来弄死她啊!”   “叔叔,我没有……”   徐听眠一只手抓着心脏,让自己尽量声音不要听起来那么可悲可怜,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拍拍屁股走人……”   “纪叔叔,纪叔叔。”   因为冷不丁听到这么一个重磅大消息,把徐教授的冷静以及情绪管理全部给炸了个粉碎,徐听眠捏着手机,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找那一句话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他被纪父的话穿透了心脏,试图用卑微地喊一下对方的称呼,来让自己能好受点儿。   “我真的,当时,”   “当时……”   “不、知道……”   “那这十年呢!这十年呢!”纪父笑出了声,“徐听眠,这十年里,你就没有一刻怀疑过为什么当年柠柠突然态度大变,一定要和你分手?也是,你徐少爷哪有那么多烦恼?行啊,我们也不是那么得理不饶人的父母,你俩都分手了,你徐大少爷还是被甩的那一方,你心里有怨气走人再常理不过了,”   “可为什么你母亲在你走后,还要想尽一切方法,让柠柠在学校过不下去?”   “你走后那一年半的时间,学校里对你俩当初的分手,直接演变成了是你徐听眠看不上我家柠柠、嫌弃她初中形象不好,所以才甩了她逃之夭夭。学生嘛,最喜欢看的就是自己嫉妒的人过不好,能跟着一起落井下石那么就会愉悦的加入其中。她都跟你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承受这些言论?你徐听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国外过的坦坦荡荡一路高飞,我们家柠柠被你家里人折磨的所有都一落千丈,她的人生又该怎么办!!!”   徐听眠的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叫做……分手后还备受折磨?   “纪叔叔,我、我,”徐教授试图找一些,他还曾经惦念过纪柠的证据,这样似乎能让他还能继续撑着、说出话,   “我没有不关心纪柠,我没有,”   “我也有打听过纪柠的情况,那个时候,我怎么问,他们都跟我说,”   “都跟我说,她过的、很好……”   “19年我看到她跟她的学生们照的照片,她笑的很灿烂,我就真以为她过的很好,我真的以为她……”   徐听眠大把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呵了一声,眉头都钻成“川”,   整个人,贴着阳台的栏杆,缓缓地跪了下去,   “我真的看到她、过的很好……”   “是过的很好。”纪父冷笑道,“所以你徐听眠为什么还要回来招惹她。”   ……   ……   ……   为什么,还要回来招惹她?   是啊,我都不管不顾不问十年了,   原来我早就没那个资格了,   十年。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教授彻底疯了,痛苦地跪在地上,用手剧烈垂着生冷的地板砖。发出一阵阵沉闷的敲打声。电话还没叩,各种声音沿着信号全部传入了对面纪父的耳朵里。纪父长叹一声,说不出来究竟该悲哀还是释怀,   都已经十年了,   施暴的人,早就擦干净了手上的血痕,往前继续灿烂的活着;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这十年,依旧光鲜磊落;   只有那个被痛苦对待的人,   一辈子都走不出过去。   ……   兴许是楼下的声音过于吵闹,纪柠躺在床上愣神都愣不安宁,她被吵得头疼,穿着拖鞋下了楼。   “……”   “你在干什么?”   徐听眠猛地站起身。   将手机迅速藏在了背后。   “没……没事。”   “柠柠你……”   纪柠眨了眨眼,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刚从医院里出来的那么混沌了,她看到徐听眠眼睛红红的,头发也在凌乱。   “……”   他是不是、又在为自己的事情,感到痛苦啊……   纪柠瞬间情绪又崩了,妈了个鸡儿,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不中用?肚子里没有任何食物,这让她的情绪爆发比以往来得更加迅猛。   她怎么就这么垃圾,明明说好了乖乖来看病,可到头来又不肯乖乖跟医生说,又遵着自己那破情绪,不好好跟医生交流……   “徐听眠……”纪柠哭着道,却因为晚上徐听眠那气愤的摔手机,不太敢靠近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   “要不你不要再管我了吧,这个病我可能真的很难很难好掉了……”   “要不……”   纪柠真的不想分手,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喜欢徐听眠,   想和他过一辈子。   可这个病,   她不该再继续拖累他的。   “……”   “我们分——”   徐教授突然上前来拽住纪柠的胳膊,把她整个人给提溜上二楼,   甩在了大床中。   纪柠爬起身,跪在床上,继续掉着金豆豆,企图将刚刚那句话说完,“我真的好不了了,你不要再管我了,求求了不要再管我了,就让我这样吧。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就分手……”   砰——!   徐听眠猛地一巴掌拍在旁边窗户的栏杆前,头扭过去,背对着纪柠。   纪柠直接给吓傻,缩在床褥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外面黑色夜幕下,海浪翻滚涌动,有渔船在更远的海线上作业,星星光斑点亮。徐教授凝视了一会儿海,时间拉的老长老长,仿佛须臾间,就过去了很多年。   “纪柠。”   好半天,男人终于张了张嘴,   依旧背对着她,   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狠戾,拧着窗户前的栏杆,   一字一句,粗暴地道,   “分手这事儿,”   “你想都别想!”   *   为了防止纪柠再胡思乱想,徐大教授忍着心里乱糟糟的情绪,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买了一个钻戒,   拴在纪柠的无名指上。   纪柠后半夜实在是饿的难受,被徐听眠那么一吼,本来就哭的晕晕乎乎,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时,就看到自己无名指上,挂着那个么亮晶晶、闪瞎人眼睛的东西。   “……”   ???   !!!   徐听眠坐在一楼,喝茶看着手机短信。一夜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的低沉或者绝望。   “这是啥?”   纪柠拖着睡衣,站在楼梯口上,   举起手来,把那闪瞎人眼的东西竖在半空中。   徐听眠抬头,悠悠道,   “求婚戒指。”   “……”   “你疯啦?!!!”纪柠拔着无名指,就想把那玩意儿给拽下来,“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   徐听眠却放下手机,   走到她面前,   握住她的手。   “能不能,别摘。”   他轻轻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声音里,流出着淡淡的示弱,   “你要是摘了,明天我就再给你买个更大的,套上。”   “……”   纪柠愣的脑子,回了点点神。   可这钻戒的意思,不就是……   “我不要跟你结婚。”她涨红了脸,小声抗议道。   “那就先不结。”徐教授拒绝抗议,“但戒指你得套着。”   “……”   “我怕你,再跑了……”   ……   ……   ……   吃了饭,徐听眠开车带着纪柠去了另一家医院,这家医院本来就在他们的计划中,做一些有关于精神方面的检测。   早饭纪柠是可以正常吃,可以吃完后很自然的就当作要消化的东西保留在肚子里。   坐在车上,纪柠翻着自己的手指,其实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很正常人的模样,也没有那么在乎吃东西,就是到了饭点儿才开始发疯。也不会因为昨天晚上情绪闹得那么大,第二天就要死要活的,这么多年,她早就被人生打磨成了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却也不喜欢留住烦恼的小圆圈。   “你真的好有病。”纪柠把那钻戒放在遮光板后面透过来的阳光下,转啊转,转着圈,星星斑点随着她手指的转动,在车里折射出很多小金光,   “信不信我明天就拔下来,然后给扔了。”   正在打着方向盘的徐教授,慢慢悠悠轻笑了一声,   “我觉得你好像对我资金状况,不是很了解。”   “……”   “你明天扔了,我后天再给你买个。”   “并且——”徐教授偏了一下头,温和地低眉望向副驾驶上的人儿,   “买个更大的好不好?”   “……”   纪柠侧过脸去,不再与他讨论这个没脸皮的话题。   没有说天塌了日子就不能过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你看外面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哪一个能说生活的绝对完美?前一天晚上吵翻了的事情,睡一觉睁开眼,第二天面对面,只要你不开口我不说,大抵也就当作不愿意提的话题,   能麻木地过一分钟是一分钟。   纪柠不知道徐听眠是怎么想的,反正去医院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仿佛人间蒸发。纪柠不喜欢留烦恼,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再痛苦,只要还没死绝,人就得继续活着。   到了医院,相关方面的医生给纪柠安排了一些咨询诊断,都是心理疾病患者肯定要走的流程,那些表啊真的没太大用处,至少纪柠是这么觉得的。   也可能是因为她过于正常的思虑,拿着那些纸的时候、坐在电脑前面对着那些问题,她还在考虑,要是我不这样回答呢?要是有人就是不想被诊断为精神病,并且还有很正常的理智,那么他不就是可以选择正常方向的答案?   但纪柠还是乖乖地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进行选择,早在好几年前,因为这事儿她跟父母天翻地覆时,这些题她就已经回答过好多好多遍。   “抑郁方面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抑郁症倾向。”医生拿过报告,翻了翻,跟徐教授说道。   徐听眠接过报告,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哭。   回到车上,纪柠拿着报告一张张看,早些年考编学的心理学早就被她扔在了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去,看了半天,笑眯眯塞回道徐听眠怀里,   “我说我脑子没什么问题吧。”   徐听眠微微一笑,很平和地跟她点了点头。   “嗯。”   纪柠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金灿灿的大海,太阳依旧是白茫茫的,今天倒是万里无云。   “有些话,我跟我父母说过,我也想跟你说说。”   “……好。”   “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有大把时间来允许我们大喜大悲的年纪了,你们老是说我27岁,怎么还是一事无成。”   “但即便是没有你,没有你徐听眠,过去的五年,即便我没有考上编制,我也还是能够养活自己的。”   “我知道,你想带我治病,想让我变成一个正常人。但那些把我扯回每天都在长胖的日子或者每天定时定量吃饭的日子,实在是太黑暗了。”   “我是真的,不想回到那种暗淡无光的时候。”   “你能明白我所说的话的意思么……?”   “……”徐听眠手扶在方向盘上,望着另一侧的窗户,   半晌,他说,   “柠柠,我知道你说的意思。”   “我就是……”   那天突然听到你在电话里向我求救,   那一刻,感觉到你,   好绝望。   我只是想、只是想,   救救你。   若这种方式,依旧会让你痛苦。   “我知道催吐这种生活方式,很不好很不对。可它也麻木了我这么多年。”   “你给我一些时间,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我不会这样子一辈子的,要是硬拉我往回返,什么看心理疾病再去住院之类的,我不保证这种方法我会不会疯,可能真被逼到极点,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给我一些时间,或许过些年,等我某一天,突然觉得吃东西也没那么重要了,有更精彩的事情值得我去用来拯救我的过去,那个时候,我应该就会慢慢、慢慢,不再用那个东西了……”   “柠柠。”   徐听眠转过头,扳过纪柠的肩膀,   让她看着自己。   “如果这样你觉得开心,你觉得会好受一些。”   “那就这样,便好。”   “你不用,去考虑我的感受,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只要你能每天心情好好的……”   我徐听眠,哪怕每天都会撕心裂肺的疼,哪怕再不想你继续这么伤害下去身体,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替你做你的人生的决定呢?   我只能,   陪着你,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赎罪。   *   回到A市,徐教授再次去了一趟纪柠父母那边,这一次徐听眠正装打扮,并且带了丰厚的礼品。   纪父纪母让他把那些东西捎回去,当老师的,最忌讳收礼。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纪父听完徐听眠讲述在Q市的经历,沉默了良久,像是意料之中,但仔细看,他的眼睛里还是划过一点点的失落,   “我早就说过,柠柠这个病,只要不是哪一天她自己真正的从那些漩涡里走出来。”   “根本没法治。”   “纪叔叔说得对。”徐听眠低着头,十指交叉,架在膝盖前,   姿态十分,卑微,   “是我,之前……什么都不懂。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救得了纪柠。”   “是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处境,妄想能做纪柠的救世主。”   “唉……”   纪父却没有再次嘲讽,   他满眼的失落,大概是想到女儿这些年的苦,甚至眼睛中泛出斑斑泪光,   “连你,也没办法……”   “我打算,”徐听眠稳了一下情绪,可不能在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失态,   “开学后,给纪柠换个导师带她。”   “?”   “她跟着我,总是会有些其它情愫在里面。”   “这半年,我们两个人光是感情上的事,耽误了她的时间不少,我的课题也基本上没怎么动。我承认我以前,太狂妄了,以为可以面对前女友、心上人,能泰然自若地将感情、还有学术都能兼顾好。”   “可是这半年下来,现实狠狠地打了脸。”   “我没能……顾好我自己的感情,还没能好好地带好纪柠。是我的错。”   “……”   “小徐啊。”纪父深深望了徐听眠一眼,“你是个好孩子。”   “那你打算,把柠柠,放到谁的手上?”   “你能保证柠柠,她不会……再次的?”   “我有个朋友,也在S大,研究基因学的。”徐听眠回答道,   “不论如何,总比,她在我手里强。”   “至少在我朋友手底下,她还能,学点儿东西。”   “要是她能学进去,并找到一丝想要去奋斗的目标……”   *   换导师这事儿,纪柠本人倒是没有太大的意见,反正去哪儿也都是笨蛋一颗,课题组的氛围谐星。   而且徐听眠跟她说,让她去老罗的组,老罗组里有周晓鹏,纪柠犹记当年大一,她跟周晓鹏两人无机化学实验分一组,每天不是去炸烧杯就是在打断碱式滴定管的路上。   她当然很乐意的!   纪柠也不去想徐听眠为什么突然转变这么多,明明前阵子还下狠心咬着牙要带她治病,突然间就让她先开心着,开心就好。反正这日子又过回了从前,不会有人说她什么,每天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乐呵呵的。   只不过……   每一次纪柠去洗手间折腾完,出来那一刻,就会看到徐听眠站在阳台上抽烟。   徐听眠让她不要有压力,有时候纪柠稍微有一点儿看不下去了,又憋屈着脸想要让徐听眠拉她去治病吧治病吧。   这个时候,徐听眠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那些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表情可能又让纪柠激起了自责的想法。他便会掐灭烟,换上温和的表情,把纪柠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中,摸着纪柠的脑袋,   “柠柠。”   “我真的没想什么。”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我们慢慢来,我相信你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想要好起来的。”   “所以我们慢慢来,好吗?”   “你开心一点儿,我现在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开心一点儿,不要老是被过去纠缠……”   这边纪柠是开心了,另一端被莫名塞了一个研究生的老罗直接炸毛。徐听眠想要把他的女朋友安插到哪儿去,那院长不是双手赞成?第二天行政部就去跟老罗亲自交涉。   老罗正愁着寒假放假蹲家里被催婚,正好S市离A市不远,他拉上隔壁医科大的金昌晏医生,一个高铁直奔徐听眠的家里。   “我不同意!!!”   三个人坐在酒吧里,老罗敲着杯子,抗议道,   “我是绝对不会接受资本的胁迫!!!”   “资本家”正在一杯接连一杯喝着手中的酒,旁边金医生笑眯眯拍拍老罗的肩膀,跟他劝着,   “省省吧,等你有资格让你们院长逼着你评正高,再跟人老徐哔哔。”   “QAQ。”   罗教授捂着胸口。   两个好朋友来投奔他,徐听眠不得不腾出时间跟他们一聚,纪柠今晚去黑鸟湾吃饭,正好他也没个事情。   只不过一整晚,徐教授都在沉闷的喝酒。徐听眠酒后形象不太好,老罗更是好不到哪儿去,幸亏还有金医生,他向来不怎么沾酒。   “我去趟洗手间。”   徐听眠放下杯子,抄着裤兜,往酒吧门后走。   金医生扶着正在数落徐听眠不做人的罗教授,转头看着徐听眠离开吧台,徐听眠的脸色不太好,金医生拍了拍老罗的肩膀,让他消停一会儿,   “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你又没喝多少……”   “……”   徐听眠双手撑在洗手池前,头发上都是水珠,水珠沿着他的下颚,一滴一滴滴落到洗手台的大理石板面。   他低着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难受。   金医生进洗手间的大门那一刻,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哽咽。他站在门边,看到徐听眠的肩膀从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倒影,正随着那抽泣,   一起一伏。   “老徐……”   “我该怎么办啊……”   徐听眠突然捂住脸,失控道。   擦干了的掌心,再一次被浸润,   泪水沿着指缝,逐渐蔓延开,   漩杂着绝望与忏悔,汹涌而发。   “我该、怎么做,”   “才能弥补我造成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继续治病的,就是得有个过程,大家放心,不会太长~ 第51章   “你知道吗, 每天、几乎每天。”   徐听眠猩红的眼睛盯着玻璃镜子中的自己,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办,眼神迷茫而又无助,   他张开手,手背的青筋暴起,像是要去抓碎什么东西,   可只有一团空气。   “每天, 我要去面对着她拿着那东西,吃完饭, 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不断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紧闭着的玻璃门。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明明知道自己女朋友在加害自己的身影。”   “可我,可我却……”   他有些说不太下去了。   又是一个趔趄,酒精麻痹小脑, 让他根本站不稳。   金医生一愣, 迅速上前去,扶助自己的好友。   徐听眠屈膝坐在洗手间冰凉的地板砖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太痛苦了,一个男人究竟得痛成什么样, 才能不顾一切,在公共场合失声大哭?   旁边有人进来,看到乱成一团的洗手池台,吓了一大跳。这些都是酒吧的常客,失恋了在酒吧里喝醉发酒疯的人不胜其数, 但鲜少有长成徐听眠这样的、穿的衣服还价格不菲,   也不顾昂贵的风衣,地上脏兮兮的水一层一层蹭在白衬衣上,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 不住地往外流。   “请问先生,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谢谢、谢谢!”金医生扶着徐听眠,让他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扭头对那客人说,   “真不好意思,喝多了喝多了。”   客人还是一步三回头,憋着裤/裆,还是想看看西装革履的人失控痛哭的奇葩画面。   “老徐。”金医生让徐听眠在洗手间门外的等候椅子上坐下来,揽着他的肩,轻轻地安慰着他,   “行了行了。”   “哭出来就好了。”   “……”   过路的人,都在看他们。   金医生倒不觉得多么丢脸,哪有人这辈子都不会哭?只能说人到忍到极致,就会抓住要去发泄的途径,情绪就会突然大爆发。   徐听眠这些年无论在哪儿,永远都是一副沉稳冷静、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悠然解决,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就该那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但他也是个人,他也会有七情六/欲,   他也喜欢了一个女孩,喜欢了很多年。   然而这个女孩,现在却很不好。   当情绪大爆发后,发泄过悲痛过,现实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徐听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抽噎声渐渐平息,   用手抚额,虽然声音基本上消停了,但从肩膀一起一伏上还是能看出来他在低着头哭。   “不好意思。”   “让你看热闹了。”   “没事儿!”金医生拍拍徐听眠的肩膀,表示自己看的很开心,   “你不知道以前大家都多么想看你崩溃吗?”   “男神跌落神坛,这个是个人都想看!”   “……”   徐听眠低着头,眼睛藏在散落下来的刘海后面,胳膊肘撑着膝盖。   要多么落魄有多么落魄。   “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这两天体会到了?”金医生同情地叹了口气。   徐听眠:“嗯。”   “可我还能怎么办?”徐教授苦笑了一声,被打碎了的牙齿连带着血,只能往肚子里咽,   “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   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用肉眼可见的方式、残害身体,   相信每一个人,都接受不了吧?   你明知道这样不对,   你明知道她可以不做。   但是却不能去制止。   每一次看到她伤害自己的身体,   你往死里痛,   等到去面对她的时候,   你还得笑。   说着违心的话,说“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真他妈操/蛋!   报应呗!   *   过完年,过完正月,各大高校纷纷开学。   老罗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接了纪柠这个不太聪明的研究生,但同时还意外截获了徐听眠的一个课题。徐听眠那个课题刚开了个头,不过里面该干嘛都已经全部用ppt整理好,并且在开学前的某个深夜,突然打包送到了罗教授的学校邮箱里去。   这就等于一个研究,该做啥都给你摆好道路了,理论上的内容以及实验室里会发生到的突发情况都给你排查好,并且这实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让你安安心心对照着“实验说明”,有手就能做,做完了码个论文,嗖嗖嗖发表了,   职称噌噌噌就来了。   罗教授严重怀疑这是徐听眠为了他女朋友在他手底下日子好过,特地安排的!   “我两个肾都卖出去了,”老罗很是匪夷所思地坐在徐听眠的办公室里,指着那个全副武装的实验项目,问,   “身上真的没有哪一块可以薅的了!”   “……”   “你的羊毛我不稀罕。”徐听眠给纪柠收拾着她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小萝卜小蜜蜂大“傻逼”的头卡,一搂一大把。   315基本上全是纪柠的小可爱。   “那我知道了!”罗教授悲愤道,“你突然给我这么好的课题,就是为了让我照顾你的小女朋友!”   “知道就行。”   “……我不接受资本的胁迫!”   徐听眠:“资本不仅胁迫你,”   “资本还希望你能把这些事情都给做了。”   说着,他给老罗丢了一个鹅黄色文件夹。   老罗捧着那少女心十足的文件夹,问他什么时候变性了,   “这里面是啥?”   “钓数据以及序列分析用的tool,以及使用说明,Windows10版的。我记得你大学辅修计算机,挂了三次。”   “……”   “谁他妈现在还用Windows啊啊啊啊!”老罗翻着那整理好的文件,吐槽,   “搞数据Windows跑的那么慢,纪柠不用Mac?”   “她的本本是Lenovo的,系统Windows10,里面很多tool的用法跟Mac上不一样,我之前给她指导时,一直是两个版本切换。”   老罗快要吐血了,他都快要接近十年没用过Windows系统上的软件来处理数据,现在为了一个不挂在自己名下的研究生,要从头来过……   “你那么有钱!”老罗抗议,“给她换个苹果本本就是了!处理数据也方便啊!!!”   徐听眠手一甩,抗议无效,   “她习惯了。”   老罗痛苦道,   “我不习惯!!!”   徐听眠沉默了片刻,默默打开电脑更改共享文件包的密码,   “那我收回课题。”   “……”   “别别别!”老罗扑了过去,“大哥我错了!”   不就是区区几个tool的不同版本用法?   有正高重要吗!   ……   纪柠搬到老罗的课题组那天,老罗拿着小竹竿,满脸悲愤地敲了敲她的工位,   “我告诉你哦!小纪同学!”   “……”   “这个课题你要是不给我好好做!我就!我就!”   他竹竿一甩,甩的整个办公室的研究生们都打了个哆嗦。   “我就去剁了徐听眠的脑袋!!!”老罗咆哮道。   纪柠瞬间全身汗毛竖起,瞪着眼,木木呆呆道,   “哦哦哦……哦哦哦!”   不跟着徐听眠,纪柠总算知道了以前徐教授究竟有多么惯着她。   老罗人虽然逗逼,成日被徐听眠欺负,但是在学术上那是绝对认真负责,记录实验时错一个标点符号都能给你揪出来,仿佛恶魔化身。周晓鹏在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要跟着自己一起在DNA分析组饱受摧残后,还特地从实验室跑来,   很同情地问纪柠,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跟着徐教授吃香喝辣不好嘛?”   纪柠笑眯眯摸摸她这个三进宫被甩、再次恢复单身的“好儿子”,   “爸爸这不是来拯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周晓鹏:“……”   纪柠垃废惯了,已经练就了一套无论去哪儿,都能玩的很欢乐,她不但喜欢自己玩,玩起来还会吸引了周围的人跟着她一起玩。以前在316,就算大家不是一个课题组,整个办公室只要纪柠去了,屋子里的氛围瞬间就能活跃起来。   DNA分析组的成员们也都很喜欢她,也没因为她比他们年纪都大而怎么着,都说肯定是纪柠当老师当的,只要一开口,大家手上的实验也都忘了做,整个实验室一下午除了聊大天,基本上啥事儿都干不成。   老罗看着自己课题组的进展越来越垃废,无论是新课题还是老课题,都开始以龟速前进,他真的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下,徐听眠把纪柠塞到他的组里到底是按了什么心?   莫不是对家给徐教授洗脑,让徐教授特地派纪柠,来整蛊他课题组向上前进的军心???   罗教授当然是不可能惯着纪柠继续祸害下去他的课题组的,他还有三级正高要评!他还有论文要发!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纪柠正拿着一瓶她种草的护发洗发膏给实验室的秃头师兄们摆龙门,   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猛地一脚踹开,老罗顶着一头秃的差不多的灯泡脑袋,一巴掌拍在门框上,   “都还想不想毕业了!啊?!!!”   “……”   治疗秃发虽然很重要,但是毕业更重要,因为你毕业了逃离实验室可能就不秃头了,但是你比不了业,   就算用再多的防秃洗发膏,一片论文甩过来,熬夜处理数据依旧能让长出来的头发再次掉光!   师兄师姐们纷纷缩回自己的工位,该干嘛干嘛。老罗在实验室里气愤地转了一圈,手指着正在往书包里藏洗发水的纪柠,   “你,”   “给我来一趟办公室!”   其他人面面相觑,想着自家大老板的火爆脾气,在心中默默给这个可爱的小师妹点个蜡烛。   纪柠本着破罐子破摔的人生原则,反正对面又不是徐听眠,她挨徐听眠的训难受是因为那是徐听眠,老罗啥的,咩咩雨!   “罗教授下午好!”纪柠笑眯眯地站在罗教授办公桌对面,手里还抱着她种草的生姜洗发膏。   罗教授手撑在桌面上,   “让你看的文献,都看完了吗?”   纪柠:“没有。”   罗文远:“……”   “什么时候能开实验?”   “下个周一能开着?”   纪柠:“啊?这么早???”   罗文远:“不然你以为呢!”   你以为老子是徐听眠,你撒个娇哭一哭,他就把实验结果都给你整理好po在了论文后面???   纪柠挠挠头,   “那好吧,那我今天晚上就回家看……”   她挠头的时候,无名指上那枚闪瞎人眼睛的大钻戒,呼啊呼啊在空气中晃动着。   老罗差点儿气死。   “现在!Now!立刻去实验室给我看!!!”   “还今晚上!今晚上你有空吗!我给你找的文献你拿回去再让徐听眠帮你看?他一边亲你一边帮你逐字逐句解释?”   “……”   “也是哦……”   老罗差点儿掀桌子。   纪柠临走前,还把那瓶洗发膏留给了罗教授,她小心翼翼地跟罗教授说,这洗发水真的很神奇,很能生发。在罗文远砸桌子那一霎那,她连忙抱着脑袋跑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在大气不敢喘一下的DNA分析组实验室,小纪同学抱着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忍着一肚子的闲话,边憋得无聊边翻文献。   放学六点十分,徐听眠换下实验服,拿上车钥匙下二楼去接纪柠回家。   走到DNA分析组的实验室门口,就看到下班了的研究生们抱着笔电,一个个敞开实验室的大门,静悄悄往外走,他们见到徐教授,纷纷恭敬问好。   相对于自家老板,绝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徐听眠教授更为恐怖一些。   所以当徐听眠往屋内看纪柠时,看到纪柠趴在桌子上,两根腿扑棱扑棱在椅子下面乱晃,   有人就跟徐教授悄悄打小报告,   “老板下午发了火。”   “看不完那些文献,不让走。”   徐听眠去找老罗。   老罗办公桌上醒目地放着一瓶生姜洗发水,徐听眠打眼一看,就认出来这是纪柠前些日子从拼夕夕上花9.9买的那买一赠一的智商税,   瞬间乐了,   “人到中年,不要那么看不开。”   罗教授:“……”   “你女朋友好讨厌!”老罗抓着那洗发水,摆在徐听眠眼前。   徐听眠挑挑眉,“你没收的?”   罗文远:“我敢吗?她自个儿给我推销的!!!”   “跟我说,‘罗老师,植发一次需要好几千,这个洗发水,洗一次,能保半年的头发不掉’!”   “我特么!”罗教授揪着自己脑袋两边那一串稀疏的毛,快要崩溃了,“我特么……是不是你跟她泄密的我植过发!!!”   徐听眠忍俊不禁,别过头去笑了两下,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不要让它刺激到好友,   “你植发这事儿,不是整个学院都知道的?”   “……”   “院长上次还跟我说,‘小徐啊,下次跟小罗说说,别去那家医院植发了,你看看他近半年秃的……’。”   “……”   “阿西吧!”   老罗快疯了,   “你们两口子还是人嘛!上班的时候小魔鬼来折磨我,下班还要被大魔鬼折磨!阿西吧!阿西吧!你滴——大大滴坏!”   “纪柠怎么样。”徐听眠悠悠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随手一翻茶几下面的茶柜,就直接将最昂贵的、老罗收集了好久只有在招待大院长级别的领导才舍得拿出来的茶叶给翻了出来。   动作流利,烧水沏茶。   老罗已经不想再去看这个“大魔鬼”。   “还能怎么样?很好!”老罗无力摊在桌面,用手拔着自己脑袋顶左侧那串毛,一根一根展开,   “看到没?这撮头发。”   “本来过年那会儿我数一数,还是五千五百五十五根。”   “你女朋友来我组里三个星期后,昨天晚上我再次一数,它掉到了四千九百五十五根。”   徐听眠:“……”   罗文远:“老徐!真的!说真的!”   “我不否认你女朋友,在某些方面天赋秉异。”   “但在搞学术上——就单单说她的态度,真的!很感人!”   徐听眠靠在扶手上,黑色衬衣袖子微微卷起,揉着眉心。   老罗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劝道,   “要不还是你来带吧,我不行,我良心过不去,你知道我对学生向来严格……”   “我自己下不了狠心。”徐听眠道。   老罗觉得他有病,   “自己心疼就揣在兜里宠着啊……”   “你的研究生,你只要点头毕业,谁还敢说一个子儿的‘不行’?”   徐听眠摸着茶杯的边缘,热气在那杯口缓缓上升,   “你帮帮我。”   “什么?”   徐听眠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双手撑在膝盖前,一字一句,恳求老罗,   “对她严一点儿。”   “……”   “你真是有病啊……”老罗抓了把头发,“人家谈恋爱都是往死里疼女朋友,你倒好,把人往架子上赶!”   “是什么让上学期还帮老婆跪遍整个生科院讨要答案的徐教授突然大转性情,要求其他教授严厉对待自己的小女朋友了?”   “……”   “你就不怕我训哭她?”   “……”   徐听眠低沉地笑了一声,   “哭了我回去哄。”   “啥?”老罗没听清,“你说啥?”   “没什么。”徐听眠悠悠扶了下领带,抬起头来看着老罗,   “训哭了,咱俩就去练练。”   罗文远:“……………………………”   *   下了班,徐听眠接了纪柠回家。   他把车停到了小区的公共地下车库,纪柠的手被徐听眠牵着,就像小时候放学,爸爸走在前面那样,牵着孩子沿着草丛边的红格子地板砖小道,一步一步往家走。   大概是沉闷了一天,纪柠头一次感觉到回家的路也好开心,头一次在学校里把文献给看完了,头一次不是今天的事情拖啊拖,拖到明天再做。   “今天老罗都让你干什么了?”明明知道,但徐教授还是低着头,温和地问身后的小女友。   小女友抬起头来,掰着空闲的那个手,数着道,   “看了好多好多文献。”   “真的好多好多啊……”   “看的我手指都翻麻了!”   说着,还举起爪子,让他看看。   徐听眠看着纪柠连块皮都没破的爪子,笑着给她揉了揉,   “是红了一点点。”   “QAQ。”   “我手疼……”纪柠拽了拽他的袖子,摇摇晃晃,“手疼手疼……”   徐听眠一下子就明白她内在的意思,停下脚步,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往后一环,指了指肩膀,   “上来吧。”   纪柠开心地跳上了徐听眠的背,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   “这个时候手就不疼了?”   “嗯嗯!”   两人慢慢悠悠往徐教授的小洋楼走,反正这个小区平日里路上也没什么人,纪柠把两只手竖在徐听眠的脸前,给他扒拉着手指,   “你看我的手指甲。”   徐听眠低头。   跟他见过的很多女生的手指都不太一样,纪柠十根指头,用剪指刀修剪的整整齐齐,指甲盖上什么装饰都没有,这对于当下女孩子的爱美而言,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是不是光秃秃的,一点儿也不好看?”纪柠把头往前凑,跟他说。   徐听眠稍微托了托她的臀,一只手加大力气,另一只手伸了回来,翻过   手背跟纪柠的手并齐在一起,   “你的手好小。”   “你好烦啊!”纪柠一巴掌打在他的爪子上,下巴缩了缩,很委屈,   “小时候大家就这么说我。”   “说我小短爪,小胖手……”   徐听眠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看起来比那些网络上专门拍摄手的博主放出来的手指还要好看的多,白细修长带着一点点性感。   纪柠看到了他无名指上同样戴着的那枚钻戒。   “你这人好不要脸……”   徐教授又被骂了一句,挺无奈地笑了笑,   “我怎么又成了不要脸了……”   “就是不要脸,”纪柠小声道,脸却稍微有点点红,   “我都还没同意跟你在一起,你就给我套戒指……”   “还没皮没脸,买了两枚……”   “怎么着?”徐教授停下脚步,将背上的人儿放下,然后转身,一个公主抱把人又给抱了起来,   低头靠近她的嘴唇。   沉沉地道,   “纪小姐似乎对我这几个月的服务不太满意?”   “……”   “臣哪一点儿还没有达到公主殿下的期望值呢?”   “……”   纪柠涨红了脸,把头鸵鸟般插在胸口前,   不敢看,   “就是……不满意!”   “……”   “好像多年老夫妻……”   “?”“多年老夫妻?”   “……”   “据说结婚多年,夫妻二人处着处着就都会,都会,处成、哥们儿了……”   “……”   纪柠一把捂住脸,   “就就就……”   “你、你好歹也up up me啊啊啊啊啊啊啊!”   “……” 第52章   纪柠说完这句话,   就直接不敢再抬起头。   天啊,她她她,她刚刚、刚刚……   都说了什么呀……   好羞耻!   TvT。   徐听眠浑身一僵, 差点儿要抱不住纪柠。   两人就这么站在三月末还不算太暖和的晚风中。   好半天。   徐教授突然耳根红了点点。   低着头,   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纪柠捂着脸,羞耻。   徐教授却只是笑了那么一下。   然后,   然后……   松开手,   把她给放了下来。   ……   ……   ……   “回家。”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QAQ。   这是……被嫌弃了么?   都说男人喜欢熟女,搞科研的闷骚男更是喜欢什么花样都会的, 纪柠好难过地想一想,   嗯,长这么大,她除了小黄/文没少看,   就……   可自己看的!那是!两个男的搞!   ……   更难过了。   徐听眠回去后就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住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他每天晚上回来做完晚饭,就会又开着车去学校。   到了半夜十一点多才能回来。   呜呜呜,想干什么都干不出来。   纪柠虽然每天都在觉得自己很垃废, 但头一次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垃废。   她扒着厨房的门框,看着里面系围裙正在做饭的男人。   “徐听眠……”   “嗯?”徐听眠转个头。   “徐听眠……~”纪柠继续叫。   徐听眠停下切菜的刀,   “怎么了?”   纪柠看他就跟个木头似的,伤心地伸出手,   “要抱抱!”   徐听眠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轻轻拍拍她的屁股,   “这样可以了吗?”   “……”   “不可以!”   “我做饭,做完饭再抱,可以吗?”   “……不可以。”   徐教授只能叹了口气,   抱着纪柠来到厨房里,厨房装修的时候扩建了一些,“L”型半开放式,衔接处还专门安装了一个四人座的吧台。   他把纪柠放在吧台上,任由她这么抱着,身后的高压锅扑哧扑哧冒着热气,绿豆的香气在空间中四溢。   “你是不是,嫌弃我……”   半晌,纪柠小声道。   行了,话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再无动于衷……   老娘拿个锤锤敲死你哦!   “……”   徐教授用手揉了揉纪柠的头,   “没有。”   说罢,松开了她的腰,   继续回去做饭。   ……   ……   ……   呜呜呜,   我的钢铁小锤锤呢!   吃完晚饭,   徐听眠照旧回学校。   开学一个月,   学校里的破事基本上停不下来。   在大学里教书乱七八糟的事最多了,   领导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开不完的会。   刷存在感,生怕教职工们,明天就把他给忘了。   纪柠在别墅里吃了一圈,收拾干净战场,然后洗了个脑袋。她用粉色小兔子的吸水毛巾包裹着头发,坐在沙发上,想着下一步该干嘛。   似乎如果人想颓废,颓废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其实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   想了一会儿,   纪柠突然跳下沙发,跑到二楼去,取了她的iPad的出来,   调出老罗今天给她发的文献。   啃着膝盖,一页页看。   不是很想承认,   下午当她哭着看完所有文献的那一刻,   捋清楚里面研究的宏观背景。   心中某些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让她以为,差不多再也不回去触碰的东西。   一点一点,在从深渊中,   往上爬。   徐听眠一回来,纪柠瞬间就把手里的iPad调回了追剧的画面。   她不太想让徐听眠知道自己正在努力地看文献。   就是有点点不太好意思。   毕竟自己这么笨,   做躺平咸鱼也这么多年了。   人咸鱼久了,真的想要再次拾起来努力,   会担心,自己还能不能适应得了这个快节奏的社会。   周围的精英们,会不会嘲笑自己。   况且徐听眠,他还那么那么优秀……   纪柠有点点害怕,害怕徐听眠会瞧不起自己看文献那么吃力。   那些文献,对于他而言,大概只是一两分钟的问题吧……   ……   要不还是当个咸鱼算了!   纪柠颓废地躺在床上,把平板一扔,伤心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徐听眠上楼,就看到自己的小咸鱼又在咸鱼翻身,包着头发的毛巾都散开了。他瞬间心里都快融化了,好可爱!   “你回来啦?”纪柠听到开门声,翻了个滚,滚向门口的方向。   “嗯。”徐听眠边换衣服,随即扫了眼她一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肚皮,依旧是平坦的,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吃零食的痕迹。   他压住心中那点点痛,   上前来,摸摸她的脑袋,   “头发没吹?”   “哦!”纪柠捧住脸,“忘了!”   徐听眠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纪柠跪坐在床上,睡衣后面那两个粉嫩嫩的兔子大耳朵一摇一摆,她背对着徐听眠,感觉到徐听眠的大手啊,插在她的脑袋里,   揉啊揉,揉啊揉。   “……”   “晚上院长又在说开学课程安排的事情。”   “老罗首先被骂了一顿。”   “院长嫌他本科那边不好好带。”   “要求,以后老师们每开一个新课程,拿的钱翻倍。”   “生科院去年从教育部讹了不少款。”   “学校有台离心机,昨天被一个本科的班给弄坏了。”   “那台离心机,年前才换的,最先进的一个机型,院长都快气死了。”   “……”   他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纪柠也听不太懂,   但就和每一次下了班,   回到家里,   跟妻子聊着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丈夫。   让对方安心。   纪柠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好了。”徐听眠拍拍她的后脑勺,在她耳后面吻了吻,   “刷牙,去睡觉。”   “明天老罗绝对不会好脾气的。”   “……”   “那你也睡觉吗?”纪柠若有若无又在暗示他。   徐听眠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   “还有点儿工作。”   纪柠扭头看了眼那鼓起来的公务包,   眼睛中的星星陨落,   瞬间有些小难过。   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祝你,跟工作白头偕老。”   “……”   “去死吧!哔哔哔——”   “……”   “……”   “……”   “那算了。”   徐教授突然关了灯,   掀开床上的被子,   一把搂起纪柠的腰,   把她给塞了进去。   然后就开始解着衬衣的纽扣。   ???   已经做好了独自一人守空床的纪柠:“???”   啊啊啊啊啊——   “你,”   她感觉到,自己的睡衣,扣子被人给徒手崩开了……   “你要干嘛干嘛干嘛……”   她想伸出手,捂住脸。   却被徐听眠,抓住了手腕。   “睡觉啊。”   徐教授轻笑道。   继续扯衣服的纽扣。   “……”   “……”   “……”   “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纪柠躲着双眼。   徐听眠按着她的脸,   让她好好看看他。   “……”   “那怎么办呢?”   徐教授俯身,在纪柠耳边,低沉地道,   “我突然不想放你下车了。”   声音危险而又迷人,   蛊惑的纪柠心脏乱飞狂跳。   “那那那、那怎么办……”纪柠快要结巴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她的眼睛,突然被人用什么东西给蒙住。   领带。   ???   !!!   “徐听眠!!!”   “金主收点儿额外的小费。”   “……”   “……”   “……”   *   第二天一早。   某人神清气爽地按部就班,起床去准备早餐。   而被折腾了一晚上的小咸鱼,   却整个人摊在床上。   要死了。   纪柠感觉眼睛都哭肿了。   徐听眠为什么如此变态?   他为什么,为什么……   会喜欢、那样?那样?   ???   ???   ???   纪柠捂着脸,耳朵边除了没睡好的嗡嗡嗡,   还有昨天夜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   ……   某个罪魁祸首,吃完早饭,又穿的一身周正,   风度翩翩,推开卧室的门。   手里还端着一杯蜂蜜温水。   “……”   “哥哥,”纪柠掀了掀眼皮,瓮声瓮气道,   “柠柠真的喝不下了。”   “小肚子,”   “鼓鼓的。”   “嘤、嘤、嘤!”   “……”   徐听眠瞬间乐了。   他把水放在纪柠旁边的床头柜上,   俯下身来,亲亲她正在口无遮拦的嘴巴,   “昨晚没喊够?”   “哥哥。”纪柠嘤嘤道,   “人家的腿真的已经好酸好麻。”   “是哥哥太慢了嘛?”   “哥哥。”   “能别忍,就别忍。”   “我看着,好生心疼惹!”   “……”   “你要是再吱歪,”徐听眠算是听出来了,   这是在愤愤他昨晚太禽兽!   可做都做了,   总不能,   收回去吧?   对吧?   于是他便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   手指放缓每一下动作。   食指中指并拢,   压着领带结,   轻轻旋着、按着。   纪柠:“……”   瞬间回忆起昨天晚上那能让她飞了的开场白。   ……   炸了。   “哥哥什么都不好。”徐教授慢慢悠悠地说,   “哥哥只不过还能再来七天七夜。”   “……”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炸毛的小咸鱼瞬间腾起身,   双手一扣,举到头顶,   泪眼汪汪地跪求道,   “听眠粑粑不能X尽人亡!”   “……”   *   到了学校,徐听眠拉了手刹,摸摸靠在副驾驶上补觉的纪柠,   有些心疼地问她,   “今天要不要去315休息休息?”   “……”   纪柠攥着拳头在脑袋顶,打哈欠软绵绵道,   “屁股疼。”   徐教授:“……”   纪柠:“恶趣味。”   徐听眠哭笑不得,干脆把她从副驾驶上捞过来,搁怀里,给她揉揉臀部上的肉,   “那晚上我们轻一点儿,好吗?”   纪柠:“……”   “困。”   徐听眠拿出手机,翻着老罗的电话,   “我给老罗说说。”   纪柠一歪头,瘫倒在他胸前,   “趴趴就好了。”   “……”   “你不要打电话!”   “……好。”   纪柠抱着徐听眠,迷迷糊糊补觉,徐听眠身上真的好香啊,以前单位里发三八福利,发过好几瓶古龙香水味道的沐浴露,纪柠可喜欢那款沐浴露了,   可惜后来再找就找不到。   她吸了一大口徐听眠领子口冒出来的香气,徐听眠滚动了一下喉结,感觉到脖子上一阵酥麻。   “哥哥?”纪柠睡的差不多,脑袋一横,笑眯眯凑到徐听眠脸前,   “哥哥要不要balabala?”   “……”   “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徐听眠按着眉头。   这还没完了?   不就是昨天晚上,   后面的事态有些脱轨发展?   ……   “可是柠柠喜欢刺激的呀~”   “……”   “你再闹。”徐听眠翻了个身,将人压在身下,   “刺激的也不是不可以。”   “车震,办公室play,还是小树林野战?”   说着,他还扯过纪柠的爪子,   拉至头顶,按在车座子上。   “……”   TvT!   不要脸的老男人!   啊啊啊,好羞涩!   老罗一大早就看到实验室里气氛死沉闷,   转了一圈,果然发现,   某颗欢乐蛋还没来搅局!   他气势冲冲冲到徐听眠的办公室,门没锁,敲了两下也没人说话。   “徐听眠,你那个小女朋友跑哪儿去了——”   老罗推开门,   嘴边的话还没吐完。   就看到,   三台电脑屏幕后方,   纪柠正坐在徐听眠的大腿上。   给他,   绑小辫儿。   罗文远:“……”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俩有毒吧!   老罗啥都没说,捂着心脏,默默关上门。   说好的好基友手牵手单身一直走,   为什么你却先变成狗???   “我要去实验室了。”纪柠从徐听眠的身上爬了下来,收拾着书包。   “今天就不要累着了。”徐教授顶着一头乱了的头发,   摸摸纪柠的额头。   纪柠毫不羞耻地对着徐听眠,灿烂一笑,   “中午我给你买肾/宝喝,好不好嘛,哥哥?”   “……”   “好。”   “那我给你把明天的假和罗教授请好。”   “……”   315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徐教授嘴角啜着笑意,仰头躺在座椅靠背,他揉了揉头顶那几根小辫儿,望着天花板许久,   眼睛里的光,渐渐地消失。   嘴边的弧度,   也一点一点落下。   一把用手捂住脸。   唉……   那些甜蜜的幸福啊,   踩着用血铸成的路。   你还是,没办法,不去想那些事……   纪柠背着书包,蹭蹭跑到楼下实验室。   推开门,实验室里压抑的氛围,瞬间变得亮敞。   “小纪师妹。”有个研三的学长抱着一个培养皿,给纪柠,“打碎了个培养皿……”   纪柠放下书包,接过培养皿,看了看,   “好的好的!”   “我帮你去给老板!”   纪柠就是他们实验室的开心果、救命符,老罗的狂犬脾气在整个大学院都是有名的,发起火来连隔壁院长都得往边上靠靠。   整个DNA分析组的学生没人不怕他。   砸了东西,以前,那都得被摁在办公室里挨批。   大概能治的了罗文远教授的,也就徐听眠那张嘴。   所以纪柠一到老罗的课题组,可拯救了这些苦逼的研究僧们。从此往后,无论打了什么东西弄坏了什么仪器,只要推给纪柠,让纪柠去跟老罗说,   别说挨训了,赔偿都能给你说下去不少!   “你别惯着他们。”周晓鹏作为学长,看到堆在纪柠工位前的那些敲坏了的实验仪器,皱眉让学弟们不要再这么不要脸。   纪柠给被凶了的研究僧们塞了把刚刚从315顺的小熊糖,   “别理他,他大姨夫。”   “……”   周晓鹏看着纪柠把那一个个呲了的玻璃仪器放到袋子里,准备提着去找老罗,他问她,“你从315过来的?”   “啊。”纪柠点头。   周晓鹏把脑袋往前凑了凑,   “老板说,刚刚在315,他看到了一些很不好的画面。”   “……”   纪柠想不起来老罗啥时候来过了。   周晓鹏悄悄问,   “学院里有风声,说你被徐听眠给……”   “我们是合法的!”   纪柠举起来手,无名指的戒指在他眼前晃悠晃,   “你看!”   周晓鹏:“……”   “卧槽?”   “你你你——”   “儿砸呀,”纪柠想起来旁边这只还是个单身狗,又再把戒指给收了回来,   挺语重心长地道,   “爸爸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你加油!”   周晓鹏:“……”   :)   能做个人?   纪柠抱着一堆呲掉的器材,噔噔噔推开老罗的办公室,徐听眠刚好在罗文远这里。纪柠没想到时隔一千八百秒钟,她和她的亲亲又一次在单身狗这里碰了个面。   徐听眠一看到纪柠,眼神都温柔了起来,反正是老罗的办公室,他把纪柠捞过来就抱在腿上。   纪柠很开心的亲了亲徐听眠的脸。   老罗一刀毙命,捧着那呲成渣渣的实验器材,宛若他正在被狗虐的心。   纪柠交过来的,除了一大堆呲了的仪器,还有一份她写的文献汇报。老罗倒是没想到纪柠会写这个东西,昨天他只是提了那么一嘴,以为纪柠得磨叽到这周末才能把那些文献给扒拉完。   老罗顺手翻了翻,本着“你要是哪个说错了我现在立刻马上给你揪出来骂死你”原则,势必要把这对狗男女从他办公室里给喷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虐狗啊!   “衣服这里怎么了?”徐听眠低头,发现纪柠的裙子上染了一点点绿色。   纪柠没注意,翻过来那块布料,看了看,   “蹭到了吧……”   “实验室好多好多染色试剂呢。”   “估计是哪个师兄给他们提取的东西染色,然后我刚好经过……”   “唉!”纪柠搓了半天那颜色,却发现,越搓越脏,   “我还好喜欢这条裙子。”   “喜欢就再去多买几条。”徐听眠揉揉她的头。   纪柠哭丧着脸,   “绝版了,这款。”   “……”   “那怎么办呢。”徐教授看着在他怀中皱眉的人儿,都说人被爱情滋润过,会变得更水润,啊,这个丫头怎么越看越好看呢?   他甚至后悔死把纪柠塞到老罗手里去了,揣在口袋里自己带着,不好吗?   “那要一百个亲亲~”纪柠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听眠的心都快化了。   对面桌子后面的老罗哗啦哗啦翻着纸张,   抬头就看到两个腻歪在一起的人。   “……”   “滚滚滚——”   “等等!纪柠你,”   老罗往后翻了一页纪柠的文献汇总,突然喊道。   纪柠拍着徐听眠脸颊的手停住。   “?”   罗教授竖起最新看完的那一页汇总,指着他刚用红笔批注出来的一句话,问,   “这个问题,你是……你是自己想的?”   纪柠从徐听眠身上跳了下来,跑到老罗面前,看了看那个红笔圈出来的句子。   “唔……是的啊!”   她托着腮点点头,疑惑道,   “怎么了?”   老罗有些惊讶,又把汇总拿了回去,往后翻,大致阅览了一下后面的内容。   半天,又再次抬起头,   “真的不是你后面那位帮你想出来的?”   纪柠还没回答,徐听眠就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了过来,   低头看着老罗圈出来的问题。   “这不是我想的。”徐教授看完,摇了摇头。   不过他脸上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伸手拿起老罗面前的文献汇总,一页页翻。   老罗得到了两个人相同的回答,不禁站起身,跟徐听眠重新再把这篇文献汇总看一遍。纪柠摸摸脑袋,不就是一篇文献汇总?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我一直在找这个突破点。”徐听眠翻完,转回最初老罗圈出来的那句话,跟老罗说道,   “真有意思,之前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   “主要是Pfam-DnaJ_C这个区域的功能一直没有发现,没有任何文献记载,所以以前每次分析出这个蛋白和相关的基因,就干脆跳过。要是纪柠提出来的这个想法可以反推这个区域可能存在的功能,那么很多生理上的机能也就可以顺势说得通……”   “可以啊纪柠!”老罗拿着汇总,跟纪柠惊讶地甩了甩,再而三地向她确认,   “你就是,只看了我给你的那些文献,然后就能想出这个推测……?”   纪柠大概感觉到似乎她提出来的问题,对徐听眠他们的研究有很重要的作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开心从心底涌出,她不好意思地揉着头发,点点头,   “嗯嗯,我就是、对比了这几篇文献里列出来的数据,还有其中那个什么C区域的功能没有一篇有具体说明,但最后一篇文献上有介绍的线虫可以对X分子物质做出异于常人的反应,结合了这一点,才感觉会不会那个C区域跟这一块会有关系……”   “哈哈胡乱想的啦胡乱想的!”   徐听眠走了过来,用手摸了摸纪柠的脑袋,   “不是胡乱想。”   “是一个、非常棒的point!”   “不是为了鼓励你,才这么说。”   “很棒。”   ……   ……   ……   纪柠突然就觉得,   她那黑暗、如一潭死水,腐烂到不能再腐烂的人生,   仿佛在这一瞬间,   长出了花。 第53章   小时候, 在幼儿园,你因为胆小,做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到最后, 什么都不做。   别的小孩,都有老师表扬的小红花。   唯独你一个人,手里空落落的。   你告诉自己, 拼了命地对自己说,   没什么的,就是一朵小红花而已,   柠柠不羡慕。   可……   终于有那么一天, 新换了一个老师。   老师不认识你,不认识所有人,你出于第一次见到新的老师, 终于大胆了一次, 想要给新老师一个好一点儿的印象,   你伸出了手,第一次参加了班里的活动。   你觉得自己做的好烂,因为长时间不接触人, 大家都不太喜欢你。   但,   新的老师,她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某一天,新老师站在讲台上,   对着全班同学的面,   笑的温柔和煦,   “纪柠,你做的很棒哦!”   她甚至把那朵你麻木自己很久,很久都让自己觉得自己不喜欢的小红花,   贴在了你的胸前。   小红花灿烂鲜艳。   就是那一瞬间,   你突然,世界照进来一束光。   ……   眨眼四五六月过去。   下学期本来就短。   S大每年放暑假都很早,堪称学校界的模范。虽然研究生是没有寒暑假的,但基本上实验做的差不多,若不是特别必须要留下,一般导师是不会强求留下来的。   往年徐听眠也没有寒暑假的概念,他一直在用工作来麻木自己。但今年已经不同了,拖家带口,得回去养老婆。   院长大人看着徐教授呈递上来的计划书,居然七八月份都不开展新课题,他连连摇头,捂着胸口痛惜道,   “小徐啊!小徐啊!”   “好好的八月,你看人家老秦老费,都留学校做课题!”   “他们都一把老骨头了!你看你!你看你!年纪轻轻正处于意气奋发的年纪!唉……不学好!”   徐听眠很欣然地接受了来自院长的咆哮,并且毫不知悔。   纪柠的课题做了三分之一,这个课题本来就是徐教授给她准备的毕业论文课题,三个月完成三分之一,已经很超出最初的预计。老罗也严,但他在帮着徐听眠带纪柠时,却在纪柠这里,发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虽然纪柠还是不肯好好搞研究,每天依旧来了实验室能祸害一大批他的学生,   但每一次组会,其他课题组的项目让纪柠去旁听,   只要那个组会的文献,纪柠前一天晚上被逼着认认真真去看了,   组会当天,现场,   纪柠总能提出来一些很离谱、仔细一听却又能合乎情理的点子。   搞科研,最不拒的便是多元思维。   特别是他们搞生物学的,人类对自然认知,数千年来却只探寻到了其冰山一角,很多时候都会因为技术有限,止步于探索边缘。这个时候就需要有脑袋瓜灵活一点儿、更大胆一些的开拓者,去找到那濒于临界点上的突破口。   不只是老罗,就连其他组里的老师,听过纪柠的那些古怪的思路后,乍一看很没道理,但经过仔细研究,却发现原来这个问题还可以这么考虑?   很多人在开始慢慢对纪柠有所改观。   纪柠仿佛找回了五年前,大四毕业,跟着郝老师做毕业论文的时光。   毕业论文那三个月,一直是纪柠认为大概是自己人生最后的高光时刻。   每次深夜里一个人想着人生怎么就这么操蛋时,总会拉出来做毕业论文的日子,安慰安慰自己,   还是有那么点点快乐的。   六月底七月初,考完最后两门理论课课程。纪柠被老罗赶鸭子上架逼着写了下学期计划,老罗批准后,她欢乐地回去收拾了行李,徐听眠买了高铁票,两人开开心心地坐高铁回了A市。   她还是保持着老样子,每天都要去吐。有时候会当着徐听眠的面,但绝大多数都还是躲着。有些事情你虽然已经让他人知道,他人也说会去接受你,并且让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可是,   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啊,什么都知道其他人也不介意看透你全身,   自在吗?   这层隔阂就是横在她和徐听眠之间的一堵墙。没人不介意自己的女朋友这个模样,徐听眠越是对她温柔,她就越不想当着他的面。   如果说非要……非要说一个感觉。   她也,   好想……   变成一个正常人。   。   回到A市,在得到纪父纪母的默许后,徐听眠把纪柠成功地拐到了他自己的三层楼里去住着。两人住在一起,难免要过上没有节/操无休无止的生活。   纪柠体力不行,肺活量也差,这得益于她小时候八百米跑永远都是走下来的。徐听眠跟她正好相反,样样都一等一。纪柠每天早上都要瘫到中午十二点才能起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然等会儿指不定在三层楼的哪一层哪一个旮旯里,又要瘫倒一次!   呜呜呜,果然穿着西装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听眠的家里对他和纪柠谈恋爱这事儿一直保持着偶尔问一问的态度,大概十年前的那场戏真的是把徐大少爷给伤到了,做父母的也会成长,四十出头的心态和年过五十后的想法终究是不一样。   有时候,徐太太也会来徐听眠的家,敲敲门,开门的是纪柠。   纪柠现如今看到徐夫人,仍然心里有疙瘩。徐太太自打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和小女朋友住在一起,每次来,都会带上很多好吃的好喝的。   “小纪啊……”徐夫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穿的板板正正的纪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后……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纪柠:“……”   不是阿姨你别这样!   纪柠被她这么一问,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红着脸揉揉头发,   “过、过、过……过阵子?”   “阿姨没别的意思。”徐太太笑道,皱起的眼角下,其实也能看得出来一些很细微的皱纹,   毕竟岁月,从来不会饶人。   “阿姨呢,就是想着,”   “你俩今年也都二十八,虽说现在都遵循你们年轻人的思想,就这么在一起两个人过二人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啊,”   徐太太语气一顿,眼睛里还是闪过一点期待,   “我和听眠他爸爸年纪也已经大了,要是将来你俩要孩子要的太晚,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帮着你俩带带孩子。”   “……”   造小人这种事,   TvT,阿姨,您能别说的就跟它的过程一样,那么简单么……   纪柠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因为以前啊,   不会欺负她、骂她胖胖的,   就小孩子最多。   徐阿姨每次来的态度,都真的很好,仿佛让纪柠看到了,以后真的结婚,徐家那边不会为难她,   她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去试着从过去的漩涡中,学会去淡忘。   那些伤害,她的确没办法释怀、也没办法放得下去。   但,   时间久了,她可以学着去、淡忘吧。   捏小人这事儿,过程纪柠还是很感兴趣的。   夏天沿海潮湿,徐听眠的房子对面不到五十步就是大海,这一带不是旅游开发区,常年来赶海的,都是本地人或者外地比较懂行情的人。   绿树葱葱,夜晚的海风吹动着更远洋深海中游荡来的腥咸味,味道像是小时候,妈妈在阳台上晒臭了的小鱼干。   纪柠趴在露台的栏杆上,脚下是皱皱巴巴的睡衣,被抱着撞开露台的玻璃门时,海上还是晴朗一片,都能看到远方正在作业的渔船点亮的灯。   等到什么力气都没有、只剩下趴在栏杆上嘤嘤哭的时候,渔船却已经看不见了,   海雾降临,天都是白茫茫一片。   露台角落里生起一晚上的炉火,只剩下冒着猩红色的炭灰。   徐听眠拿了一支膏药给她揉,冰冰凉凉的感觉,让纪柠的难受消散了不少。   “还疼?”   “……”   “你好变态啊啊啊啊!”纪柠哭丧着脸,想踹又没力气。   只能任他揉捏。   “那我明天一定会注意。”徐听眠亲了亲她的后脑勺。   纪柠快要炸了,每次每次,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不在床上的话也都不能信了惹!   “我妈今天来,跟你说了什么?”徐听眠合上挤了半管的药膏,随手扔到身后的筐子里,抱着纪柠,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   对于他父母这件事,徐听眠一直火气很大,在纪柠不知道的背后里,什么薄凉的话都说出口过。   “生小孩。”纪柠也不遮掩,很直白地说道。   徐教授:“……”   纪柠揉了揉眼睛,吸着空气里小咸鱼的气息,   “让我三年生俩。”   “……”   “还要龙凤胎!”   “……”   “别听她的。”徐教授摸着纪柠的脑袋,“都是些什么胡话!”   纪柠:“……”   “哎呀……”她扒拉着徐听眠的手指,   突然小声道,   “骗你的啦。”   “……”   “你妈妈让我们自由决定。”   “她没为难我。”   “没为难就好。”徐听眠点点头。   “但我……”纪柠用手捂住双眼,   “还是没办法,”   “原谅她。”   ……   …….   ……   “我知道。”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徐听眠低头说道,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需要说对不起。”   “……”   可纪柠内心里,   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对不起,   我只能去学着、淡忘那些事,   却做不到,   彻底原谅。   ……   “哦对了。”   过了好半天,   纪柠突然想起一件事。   咬了一口徐听眠的胳膊,   吞吞吐吐道。   “你收没收到,”   “咱班……”   徐听眠微微皱了皱眉。   “就是高二那个班。”纪柠给他比划了一下,   “盛路班主任的那个……”   “我昨天看他们,在群里,”   “说想聚一聚。”   徐听眠没加那些群,   所以肯定不会收到。   高中同学对他来说,感情很淡很淡。   毕竟天之骄子,除了极个别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其余的人,对他永远都是敬而远之。   然后高二下学期开学,他就出国了。   感情甚至还没有那些高一末尾转文的同学跟班里好。   徐听眠沉思了片刻,   问,   “你想去吗?”   纪柠犹犹豫豫,   “我不知道啊……”   其实她高中生活,   开始那一年半,按照同学关系来说,   过的并不算那么糟糕。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瘦下来了,   初中升高中,还能考到一个学校并且分到同一个班的几率,也没有那么大。   纪柠和徐听眠所在的高中,市里第一,省里也算得上前二十,这种高中,表面上遵循绝对不办尖子班的原则,   但背地里,家长们势力大,总会暗中将某个班怂恿成“重点班”。   纪柠初中的同学家里有钱有势的多,考到市一中的,基本上都被送进了“重点班”。纪柠不想去,加上她爸又不喜欢搞送礼那一套。   所以干脆去了隔壁部的一个很普通的班。   高二分班,级部主任看她成绩太优秀,才给再次插/进徐听眠所在的班级。   高一的班,同学们待她,挺好的。   高二的班,不是那个“重点班”,知道她过去的人,仍然很少。   况且那个时候,还有徐听眠,护在她身后。   可徐听眠走后,加上学校里不断煽风点火,对她和徐听眠的事情进行恶意传言,有些爱慕徐听眠的隔壁班曾经和纪柠初中时一个班的女生,   就开始揪着纪柠的过去,再一次地大肆宣传。   后来的高三,大家虽然都忙着学习,   可……   她尤为记得当时有一个女生,追徐听眠追的很紧。   因为纪柠的原因,徐听眠出国,那个女生,难过了好久。   徐听眠出国后,直到毕业,   她见了纪柠,就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   甚至下了课间操,还让人去堵拿着书往回走的纪柠。   说她□□,不要脸的女表子。   ……   “组织的挺大型的。”   “好像……盛老师也去。”   “我毕业后,因为当年高考考砸了,一直就没再见过盛老师,没脸见。”   “其实,蛮想他的。”   “……”   徐听眠:“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别怕,决定去的话,我陪你。”   纪柠:“QAQ……”   “疼……”   “还疼啊?”徐听眠有点无奈。   把又开始娇气的小咸鱼抱回到屋内的沙发上,   蹲下身。   “开灯?”   “……”   “不要不要!!!”   妈耶开灯,你怎么不找个地洞让我钻了得了!   “……”   “不开灯,怎么能给你检查一下伤着哪儿……”   “……”   TvT。   头顶的光哗啦展开。   纪柠羞耻地捂住了脸。   ……   *   到最后,纪柠还是决定去了。   不外乎别的。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当年骂她女表子的女生,也要去。   甚至还在群里,期待能偶遇十年学成、国外归来的徐家大少。   “……”   纪柠捧着手机,看群里那个女生在对徐听眠的各种玛丽苏的幻想,笑的花枝乱颤。妈妈耶!还腹黑男神爱上我?她抬头看了眼正在厨房系着小熊围裙给她做戚风蛋糕的某人,   想想要是这个女的知道她玛丽苏的男主正在婆婆妈妈地伺候着曾经最瞧不起的“女表子”……   “笑什么?”徐教授趁蛋糕进烤箱的功夫,脱了手套,握起纪柠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   他就喜欢照顾纪柠,照顾的白白胖胖最好!   纪柠摆摆手,给他看了班群里的傻逼言论。   “怎么还看这个?”徐听眠翻了两眼,没兴趣,倒是在纪柠的手指上,发现了一道细微的小口子,   “这个怎么回事?”   “昨天拿剪指刀,剪指甲的时候,不小心刮了。”纪柠很不当回事儿地回答他。   继续看手机。   过了好半天,   她突然发现,徐听眠没了动静儿。   纪柠扭头看,人呢人呢?就看到徐教授站在客厅电视柜旁,翻着什么东西。家里还有啥是她不知道的吗?纪柠放下手机,爬到电视柜旁,   一把从身后搂住徐听眠的肩膀。   “看啥呢?”   徐听眠给她翻了五六条可可爱爱的创可贴。   红的绿的黄的蓝的,小熊小兔子小萝卜小蜜蜂,什么样卡通图案的都有。   “选择困难。”   “在想给你贴哪个?”   “……”   “哎呀你有病呀!”纪柠随手拿了一个胡萝卜的。   徐听眠低头给她贴好。   认真起来的男人尤为帅,特别是还在关心你。纪柠摸了摸那被包裹好的手指,感觉创可贴下的指头好烫……   真的想,就这么被他牵着手,   一辈子。   纪柠眼圈有点儿泛酸,这些日子她老是哭,被徐听眠在床上欺负哭了,徐听眠不论凶还是温柔,都会让她想掉眼泪。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抛弃一切,就这么做个傻子,也不去管他人怎么说,就单纯的活着、忘记一切烦恼,   躺平了,人生没什么理想,不去争不去抢。   自然就没有任何难过的机会。   现在却突然觉得,   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开心。   那应该有个更确切的名字,   叫“麻木”。   当你没有任何依赖、没有一丝活下去的动力时,   才会去躺平了,   苟活且过。   她也想,能像更久更久以前那样,   再一次肩膀上烙满荣耀,   和这个对她那么好那么好的男人,   一同站向更远的地方。   “徐听眠……”纪柠猛地跳到了徐听眠的怀中,双腿缠上他的腰,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眼睛红红的。   徐听眠一个趔趄,但还是稳稳当当接住了纪柠。刚想要问她又怎么了?纪柠却突然小声开口道,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   “我甩了你两次。”   “……”   “我还特别特别不好。”   “……”   徐听眠将纪柠放在沙发上,俯身摸着她的脑袋,语气很温柔很温柔地说道,   “在我眼里。”   “你就是最好的。”   “甩了两次,只能说……”   男人很满足地一笑,   “我又第三次成功地追到了你。”   “这么想想,我觉得我还是挺幸运的。”   “能追一个人追三次。”   “而且,”   他揉了一把纪柠的头发,   “还是同一个笨蛋。”   ……   嘤,   真的好好好,好好哭!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到了后面,两人就又会滚到床上去。   蛋糕烤熟了,又在烤箱里凉了。   徐教授的配方不太对,导致这蛋糕凉透了后,中间凹陷下去一大块,纪柠穿着徐听眠的衬衣,吧嗒吧嗒走到厨房里拿蛋糕的时候,   就看到,被她抛到脑后的班级群,   还在继续讨论着,聚会去哪儿。   纪柠拾起手机,屏幕里,去聚会的名单接龙已经接到四十多号人。   “……”   徐听眠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穿着睡衣出来收拾厨房的残局。   纪柠低着头坐在旁边吧台上吃蛋糕边,这蛋糕烤的啊,实在是太有失徐教授的风范,不知道是哪儿比例出了问题,明明也是照着抖音博主的方子步骤做的,   为什么中间凹陷下去的那一块……这么甜!   只有边边能吃!   “好甜啊……”   纪柠喝着水,表示齁到了。   徐听眠正在擦烤箱的手,顿了一下。   以前,   纪柠是多么爱糖呢?   奶茶,必须双倍糖还要多奶。   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讲,   就是得打着胰岛素喝的那种甜度。   好像纪柠自己都没发现,这半年来,她喝奶茶的次数,   正在逐渐逐渐减少。   因为每天做实验,太忙啦!   被老罗训了也忙!看不进去文献硬着头皮看,也忙。   忙完后,还要缠着徐听眠,和他腻歪在一起。   虽然依旧会、找时间去洗手间。   但是……   徐教授没有戳破,他也跟着苦恼了一下,让纪柠再去找找方子,为什么戚风中间会凹陷呢?   纪柠立刻翻手机。   翻着翻着,她突然又想起来班级聚会这件事。这件事就跟个阴影似的,缠着她怎么也忘不掉。   很不想承认,纪柠有一点点小心思。   很坏的小心思。   “呐。”纪柠又把手机调回到微信,缠上徐听眠,   “我们也去吧?”   “同学聚会。”   徐听眠放下抹布,将围裙解开,折叠起来挂在墙上,   擦擦手,   “好。”   他答应的那么泰然自若,   也不问问,有没有什么不对。   “你把班里的群推给我。”   “……”   纪柠把群分享给他。   徐听眠点开,刚要申请加入,纪柠却突然抬头,   “要不……”   她放下手机,眨了眨眼睛。   露出一副眼巴巴的模样。   徐听眠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揉了揉纪柠的脑袋。   纪柠嘿嘿一笑,戳着他睡衣领子上的纽扣,   “也没有啥……”   “我以前看过一些狗血的玛丽苏小说。”   “就……就经常有那种桥段,女主学生时代受了欺负,然后多年后参加同学聚会,男主英雄救美……”   徐听眠一把弹了下纪柠的脑门,   “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QAQ。”纪柠抱着被他敲疼了的头,抗议道,   “你都没有英雄救美过我……”   “就知道,拍拍屁股走人,把我一个人扔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我怎么个‘英雄救美’法?”徐听眠瞬间妥协,无奈双手一摊,   “我没看过那种小说。”   “这样!”纪柠见他同意跟她同流合污,立刻瞪圆眼,宛若精神小伙,   她拿着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坐在桌子上跟徐听眠侃侃而谈,   “首先呢,在聚会前,男主大概率和女主闹矛盾了,吵个架啊之类的,打死都不和女主一起出席同学聚会并且不承认两人关系。”   “其次,女主就很难过的一个人去参加同学聚会,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小说里的女主,为啥明明知道那些同学对她不好,还要硬着头皮去参加,并且在还不知道后面男主会救场的情况下。这不是傻逼找罪自己受嘛!”   “……”   “女主去参加聚会了,然后碰到当年的恶毒女N号,女N号以前绝对疯狂喜欢过男主,肯定就特别特别憎恨女主。聚会上,见女主穿的漂亮就说女主穿假货或者被人包养了,要是女主穿的普通,就嘲笑她肯定落魄了,反正怎么着都要说女主不好balabla。女主旁边也没朋友,就只能忍啊忍啊忍,什么‘手指紧紧攥着酒杯’balabala……最后高潮到来了!女N号肯定会胡编乱造自己跟男主之间还有联系,暗讽女主当年也没多么多么厉害,然后然后……”   “等等!”徐听眠终于听不下去了,手一抬。   “啊?”纪柠歪了歪脑袋。   只见徐教授眯了眯双眼,很危险地盯着面前兴奋的小咸鱼,   开口道,   “你说女主和男主最开始要吵架闹矛盾,男主生气不去聚会或者去了也对女主不理不问?”   纪柠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对啊!”   “这让才能凸显后面的大反转,调动读者的情绪……”   “纪柠。“徐听眠问她,   “那我们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我对你生气到话都对你说不出口?”   纪柠:“……”   是的哦!   嘤……   这个似乎是挺难的!   QAQ。   纪柠想了半天,   TvT,   明明十个月前,两人见了面,还能撕成狗。   现在现在,现在怎么就……   呜呜呜,都怪徐听眠本人其实是个大温柔!刚重逢那会儿到底是把孩子给逼成啥样了啊,每天冷眼相对,出口都是大段大段的讥讽,他不憋得慌嘛!   纪柠找不出两人啥理由能撕逼,似乎全部的事情,只要纪柠想要想做,徐听眠连一个拒绝的子儿都不会去想。   “要不……”纪柠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比划,商量的语气道,   “你,想一下,”   “你老婆跟人跑了?”   “……”   “实在不行,”   “我给你、现场表演、一下……?”   “……”   “你想得美!”徐教授突然黑脸,整个人爆发出强烈的戾气,   一把扛起纪柠,就往一楼的客房去。   “你你你,你干嘛干嘛干嘛!我还疼着!放我下来徐听眠眠眠眠——”   “要不换个理由吧。”徐听眠把人给扔到了床上,熟练走程序,   地面上瞬间飘浮一男一女的睡衣。   他整个人压了上来,拨开纪柠捂着脸的爪子,   “我比较接受‘霸总的带球跑小娇妻’这种设定。”   “……”   “怎么样?”徐听眠嘴唇贴着纪柠的耳朵,一字一句道,   “你可以试试带球跑,”   “看我会不会愤怒到无法理智!” 第54章   最终徐教授还是没能陪他的小可爱玩那“打脸恶毒女配”的游戏。   聚会的前两天, S大生科院突然给徐听眠打电话,说年底十一月份在日本东京的ICBBE会议申报上,徐听眠的身份资料有点点问题。徐听眠接到电话时, 还有些意外,因为这个会议他之前就已经连续参加了三届,年年都是没问题的, 甚至还作为代表上去发言过。   学院负责人查了半天, 给出的解释是可能之前他都是通过剑桥那边的负责人往大会传送材料,现在关系转回国内, S大对这种国际会议相当重视, 要走的流程自然更加麻烦。   徐听眠说知道了,放下电话后,翻了个身, 将被他折腾了一晚上的纪柠捞进怀中, 亲亲她的后脑勺。   “谁啊……”造人运动让纪柠疲惫不堪,迷迷糊糊问。   徐听眠跟她说了,是学校里,   “过两天, 我得回一趟S市。”   “哪天啊……哎别别别,你别动了!”她扭着身子,想要滚出徐听眠的怀抱,徐听眠不让,纪柠就拉着他的手指, 哀哀求饶,   “累……好累……”   “真的快要累死了……”   徐听眠这人有一点非常不好,就是什么事说一半,然后后半段总能变成“做一半”。对没错, “做一半”就是字面上的那层意思。纪柠有时候很烦,都怀疑他前二十八年是不是没见过女人,躁成这样!   白天在外面那高冷男神的形象,都是假的!假的!   两人又腻腻歪歪半天,徐听眠唯一不会顺着纪柠的时候,就是在床上。只要在床上,无论纪柠无论怎么求饶,怎么哭,   他都一律不停。   像只南孚电池,超长待机持久续航,一节更比六节强!   折腾的差不多,纪柠快要死过去了,徐听眠抱着她去洗澡,她耷拉着脑袋,坐在浴室的洗手台上,边打哈欠,终于想起了刚刚被扼杀在共沉沦开篇的那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过两天。”徐教授心满意足地冲了个凉水澡,擦着身上的水,看到安安静静坐在洗手台上的纪柠,身下雪白的浴巾飘在她两根白细的小腿上,   ......   男人擦着头发,又忍不住去亲亲她迷迷糊糊的脸。   “过两天……”纪柠被亲的很舒服,伸出手来让他抱抱。   热恋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腻歪不完的亲密。纪柠觉得自己真的是完蛋了,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男人的抱抱,很简单很简单的一个环住肩膀,   却能瞬间感觉到安稳、温暖。   这大概,就是真真切切爱着一个人时,自然流露出来的模样。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呀……”   徐听眠站在洗手台边,轻轻拍着纪柠软软的背,   “过两天,就是过两天啊……”   “算了,问啥你都不说,还是继续抱抱吧……”   “好。”   ……   ……   ……   “等等???”   “过两天???”   *   徐听眠十分抱歉没办法陪纪柠去同学聚会,给她涨涨气势。纪柠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难过,但是总不能赖着人不让人去干正事吧……   临走那天,刚好是同学聚会的当天,徐教授早上七点半的高铁,纪柠去高铁站给他送行,天下着大雨,这阵子雨水还挺多的。   刷身份证凭票进门时,徐听眠放下行李箱,他的风衣上沾了些雨珠,   纪柠翻出来面巾纸给他擦一擦。   “路上注意安全。”纪柠一头扎入徐听眠的风衣里,抱着他的腰,舍不得道,   “下了高铁,发短信。”   “嗯。”徐教授摸摸她的头。   两人腻歪来腻歪去,就是个短短几天的小离别,都不舍得。旁边陆陆续续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郎才女貌,大庭广众之下撒狗粮,很吸引人眼球的。   纪柠吸了吸鼻子,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别扭了两下,小脑袋在徐听眠的胳膊间晃啊晃,   最终还是没开口。   只是踮起脚来亲了亲徐听眠的脸颊,   “那你路上小心啊……”   徐听眠感觉到了她有话要说,却忍着没有说出来,他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面色还是很平静地,回应了一下她的吻。   “好,”   “你回去的路上也当心。”   “不要在外面玩的太久。”   “晚上实在是不开心了,就给我打电话。”   “……”   过去十年之久,有的人已经事业有成,有的人考入体制,有的人继续在努力奋斗在读书的路上,   当然,也有像纪柠这样,不想混社会了,又滚回学校里当学生。   聚会的地点定在了整个A市最能拿得出手的五星级沿海大酒店,兰庭。   兰庭的位置就在他们读书时的高中东校区后面,间隔了一条街的路。再往东边走几步,就是蓝蓝的大海,很多旅游的人都会选择在这里居住,   一到了夏天,游客变多,这里时常人满为患。   兰庭有自助,纪柠以前来扫荡过,但是就是有点儿小贵,所以她每年也就攒够了小钱钱才舍得来撸一顿。不过在高中时,很多同学就为了装逼,每个小休都要来这边聚。   这么些年过去,经过社会的风吹雨打,年少时期的装/逼梦早就被打了个稀烂。   到底是抱有小心思来参加聚会的,即便徐听眠不能来,纪柠仍然想要让当年欺负过她的那些人看到自己焕发光彩,她才不要不经意间流露出什么什么美,她就要光鲜亮丽地过去,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现在真的很好!   纪柠特地找了一条很昂贵的露肩修身裙,牌子她叫不出来,徐听眠给买的。她的上半身很瘦,锁骨很突显,经常有女生见到她穿大圆领T恤露出来的锁骨时,羡慕不已。   衣服贴着身子,将曲线完美展现出来,最近似乎胖了一些,纪柠突然觉得胖了点儿也不错,身上有点儿肉,好像更能把这条裙子的形状给撑起来。   “我要出发啦?”换好衣服,又擦了层唇彩,纪柠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给徐听眠发过去。   等着他表扬。   果不其然,不出三分钟,徐教授的短息就飞了过来。   徐听眠:【好看。】   纪柠感觉美滋滋的。   她随手回了一句,   【可惜某人看不到了哈哈哈。】   没等徐听眠回复,纪柠跨上她百年不用的单肩背包,往里面塞了些面巾纸以及钥匙口罩之类的,转头看了眼小红书包,化妆包静静地躺在一旁。   ……   算了,   就一晚上。   出门前,纪柠还趴在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海平面上,乌泱泱下着一大片大片的雨。   她撑开伞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徐听眠家里有司机,但纪柠就喜欢步行坐公交的感觉,她常坐的那辆公交车到了别墅所在的这一带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所以也谈不上挤公交这一说。   包包里的手机嗡嗡一响。   纪柠以为是徐听眠,忙翻了出来,结果发现是班级群里发的公告,大致讲了去兰庭哪个哪个包间,怎么怎么找路。她将支付宝付款码对准投币机,扫了一块钱上车,坐在公交车最后面的座位上,   又看了看徐听眠的微信。   嗯,还没回。   有时候心情真是古怪啊,就是这一刻,纪柠忽然忽然好想徐听眠,想跟他说说话,想他很温柔地抱着自己。   快到兰庭前,徐教授终于给她回了四个字,   【在交材料。】   好吧。   QAQ。   有点点小失落。   早上在车站,纪柠其实是想问问,真的不能赶回来吗?她真的太想跟徐听眠一起来同学聚会,女孩子那点儿小虚荣心啊,谁还没个王子拯救灰姑娘的梦?徐听眠这种男神都能被她给啃下来,要是他跟自己一起来,在聚会上,让那些曾经笑话过她不自量力的人看一看,   那得多么piapia打脸!   可惜,现实总不是那么如意。   纪柠安慰自己,哎呀不打脸就不打脸嘛!反正回到家里那个优秀的男人不还是自己的?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便又顺畅了不少,手机调回班级群,按照上面的指示去找包厢。   一进入兰庭的大门,老远就看到好几个踩高跟鞋、画着浓妆的女子,她们也穿了很优雅的晚礼服,正聚在一起,对着手机有说有笑。   纪柠脚步一停,虽然因为妆容还有胖瘦以及发型问题,她早就认不出来谁是谁。   但凭着本能直觉,她觉得这几个人应该也是来参加聚会的。   “……”   高中时代被羞辱过嘲讽过的回忆一下子就冒到脑袋尖尖上来,纪柠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几个人谁是谁她都不一定能认得到,   小心翼翼转了个身,准备从另一条道走。   “请问美女,你知道惠轩坊怎么走……”   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纪柠吓了一跳,寻思着怎么问路还问到客人身上了呢?好没礼貌!她当即转过头来,想说我也不知道呀……   那人看清楚纪柠的脸,猛然间喊道,   “哇!纪柠?真的是你啊!”   纪柠一愣。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黑白相间衬衣的男人。   纪柠抬着头,看着那人半天,都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男人打量着纪柠,上上下下。纪柠眨了眨眼,人都问道她头上了都喊出了名字,   不打招呼,真的说不太过去了……   纪柠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笑了笑,   “啊,是,我是纪柠……”   “那个,你是……?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没认出来……”   “汪洋!”男人自我介绍道,“汪洋啊,就……以前体委!”   纪柠哦哦两声,想起来了!   高三那年跟着班里的小团体,一起嘲笑过她的一份子。   但这些话她肯定不会说出口,纪柠笑了笑,说了句“好久不见啊”,汪洋托着下巴看纪柠,   眼睛中全是新鲜的光。   “纪柠……你真的,漂亮了好多啊!”   “感觉比高二刚转班过来的时候,还要漂亮!”   “瘦了好多,我记得高三那会儿你胖了不少,现在又苗条回来了哈哈……”   像是突如其来的一把刀,   插进纪柠的回忆中。   又开始将那艰难岁月的外壳,一层层淋了血,剥着。   纪柠高三下学期那年,才学会那个方式。   所以也就是说,从徐听眠出国到她彻底沉沦,中间又经历了一段十分漫长无望的,崩溃到掉线的黑暗。   这一年的时光里,笑话过她的,就不再是那群可恶可憎的初中同学了。   是眼前这些。   纪柠脸上的笑容已经要绷不住,想着要不逃吧逃吧,别进去了,就是遇见这么个跟随着笑话过她的体委,她就已经开始难受。   “走走走!进包厢!”汪洋抓着纪柠的胳膊,就催促她往前走,前面那几个女人已经不影。   纪柠不着声色回避开汪洋的手。   汪洋带着纪柠,去了兰庭最大的包房,推开门,基本上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没有想象中,进来一个人就会引起包厢里的震动,纪柠跟随汪洋进来时,大家还都在各自聊各自的。   只有小部分的女同学,稍稍抬起来头。   她们看到纪柠那一瞬间,一下子愣了。因为真的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十年的光阴,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太多,女同学们惊讶了一下,有人朝汪洋喊道,   “呀!汪洋!你带你老婆过来了?”   “啥老婆啊!”汪洋笑了笑,将纪柠往前一推,   “纪柠,纪柠!”   “这是纪柠!”   “就当年,倒追眠神那个——”   听到“纪柠”这个名字,   正在交谈纷纷的老同学们,   终于,一个个都停下说话声。   终于上演了言情小说里同学聚会最常上演的那一幕,   齐刷刷地,全部扭转过头,   看向大门口。   毕竟,“眠神”这两个字,   到如今十年后,都还极具有威慑力!   整个包厢,瞬间静默。   ……   ……   ……   “Wow!”   有人吹了声口哨。   在他们大多数人的印象中,   纪柠就是那个特别不要脸,追男人把人都给追到直接出国,   家长闹到学校来的女生。   “呵。”   不知道是哪个桌子,   传出来几声鄙夷的轻笑。   “啊……纪柠!”   还是坐在最中央、全都围满了当年班干部以及现在混的最好的同学的那一桌的班主任,盛路,   打破静默,   微笑着多纪柠招招手。   “好久不见……坐吧,坐坐坐!”   纪柠这才稍微回过神。   当年的班委们也换上客套的笑,让他俩别站在那里。   长大了以后就是不一样,就连面对难堪的人,都可以虚伪地笑着。纪柠过去跟盛老师打了声招呼,看了圈他们这一桌,   坐不了,   都是大佬!   虽然没有她家里那尊佛爷大,   但也!   纪柠回头又看了看,有些男女混合的桌,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班主任身后的那一桌女生,   还没坐满。   女生多的地方最讨厌了。   纪柠只能过去,因为别的地方已经没有空位。一桌子的女生,纪柠勉勉强强能认出来几个当年就长得极具特色、亚洲邪/术都压不下去的女生是谁。   她辨认不出来人、不代表记不住她们的名字。   刚走到空位旁,旁边的女生突然说了句“抱歉”,低头玩着手机,将放在椅子上的包包给拿走。   纪柠:“……”   女生就是刚刚在酒店大堂里,见到的其中之一。   纪柠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某个王八蛋依旧没给她回消息。   难道是雨下的太大了,信号受阻,所以根本没发过来?   一桌子的女生,都在低着头默默玩手机。   也是啊,过去十年多了,除非十年间一直亲密联系,否则曾经再熟悉,过了十年,也都会有了一堆隔阂。   “哎!”   突然有人,打破沉默,开始笼络这个桌子的气氛,   “你们有没有谁联系到眠神?”   眠神。   当年徐听眠被大家尊崇地冠名的称号。   “眠神?”旁边的黑裙子女生瞬间抬头,眼睛中泛着光,   “他说要来吗?”   “景唐你跟眠神没联系?”有人惊讶道,朝黑裙子的女生问,“要是你都不知道,我们肯定更不知道眠神的情况……”   景唐?   纪柠瞳孔一震。   转头看向旁边的这个刚刚还拿着包占两个椅子的女人。   女人注意到纪柠的转头与目光,稍稍侧过脸,对着纪柠笑了笑,   “好久不见啊,纪柠。”   说罢,又转过头去,突然声音变柔软,温和地说道,   “我也好些年没见过眠神啦!”   “就有一年,我回来调档案去L市兰山区,在教育局见到过徐听眠一次。”   “哇!景唐,你调档案是指……”   “哦!我现在在L市市直一中当老师,16年毕业就进了编制的。”   “厉害啊!”   一桌子的人,话题一转,都开始围绕着景唐在市直一中教书开始讨论。   市直一中啊……   16年毕业……   纪柠听着,瞬间挫败感就涌上心头。   16年还没有人才引进政策,L市市直进去,绝逼是凭借实打实的本领考进去的!   纪柠一想到自己考了这么多年,考了那么多地方,L市是考编大市,年年光一个兰山区的生物老师编制就能放到四五十。   她也考过进去过市直的笔试,   然后面试被刷了。   ……   没想到,对于人家而言,第一年考进去不费吹灰之力。   纪柠忍不住打量旁边的女生,景唐是谁呢?景唐就是当年特别特别喜欢徐听眠、结果徐听眠为了纪柠出国,恨死纪柠的那个女生。   没想到十年不见,人家长得也更好看了,混的也更优越了!   不跟她,五年没考上个编,滚回去读书,还读的那么垃废。   景唐跟大家侃侃而谈,在大葱省,编制永远的神,永远都能引起一波人的羡慕。   “对了,我记得纪柠不是也读的师范来着?”   景唐介绍完自己的经验,   突然话锋一转,   转向身边的纪柠。   纪柠心里一颤。   “啊……对。”纪柠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其实纪柠高一高二前半年时的成绩相当优秀的,都是能压徐听眠一头的那种厉害。   只不过后来因为暴食节食,在高二下学期开学不到三个月,生生从年级第一滑落到了三百名开外。   一年半,相当于高中生涯的一半,所以在更多人的印象里,纪柠学习自己作死、作走了男神、作垮了成绩的笑话。   “那你现在也是在当老师?”   “……”   “去年暑假,审核面试时我去帮忙,我当时在二中那个大教室里,好像看到有份材料上,写着你的名字。”景唐手指一比划,跟纪柠说道。   声音不大,但是整张桌子都能听得到。   是个人,最喜欢听别人过的不如意的八卦。   “我还在想,我是不是认错了……”   “你去年,也去兰山区市直考的?”   “……”   “嗯。”   纪柠只能点点头。   没错,去年她也考了,   倒数第一进去的,   面试肯定过不了。   “二中挺好的。”景唐压着下巴,点点头,“那你现在是在二中……”   为什么一定要问下去啊!   纪柠忽然很烦躁,   她这么问,   自己怎么答?   无论怎么答,都会沦为笑柄!   烦躁的纪柠,伸手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四喜丸子,   放在小碟子中,护着。   “没,”   纪柠说道,   “我现在在读研。”   “?”   “不想当老师了。”她低着头,将丸子翻了个滚,   “前年年底走了狗运,考上S大的研究生,就、去读研了。”   “……”   “呵呵,那祝贺了。”   纪柠嗯嗯着。   就听到有人在小声哼哼,   “27读研,”   “真老。”   ……   ……   ……   操/你大爷啊!   忍住忍住!   纪柠让自己不要冲动,低着头,服务员上来鲍鱼海鲜粥,一人一碗,纪柠用勺子搅弄着那粥,想了想,慢慢悠悠开口,   “主要是,其实当老师也挺好的。”   “但,还是想提升一下自己的学历。”   “好歹S大的生物,也是全国前top5。”   “将来要是再回来当老师,不仅不需要笔试、可以走人才引进,”   “评职称,也比本科毕业要快。”   “……”   没人想到纪柠会反击。纪柠说完后,也觉得很痛畅。   她舀了一勺粥,塞入嘴里,细细品尝了品尝。   好好次!   =w=!   旁边被学历戳中的景唐,尴尬笑了笑。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侧过头来,捋了捋长发,   温和地一笑,   对着纪柠,再次开口,   “纪柠你在S大啊?”   “……嗯!”纪柠鼓着腮帮子,点头。   “我怎么记得,徐听眠现在,就是在S大教书呢?”   “……”   景唐的嘴角弧度加深,毫不掩饰,一字一句,直接将一切都拉回到更早以前,   “没想到十年过去,纪柠你还是、对徐听眠念念不忘。”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追人,都追到人家工作单位里去了呢!” 第55章   景唐的声音不大。   但是,   却能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到。   本来每个桌子上的同学,说话声音也不是很明显, 毕竟都是在社会上经历过风吹雨打,谁都知道公共场合下,私自交流的声音不应该过高。   景唐的目的, 就是让所有人都听到,   满满的嘲讽寓意。   她们那一桌,今晚上第三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景唐温和一笑, 纪柠感觉自己都快炸了, 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往头上涌。   追你妈了个鸡儿啊!   老子!老子!   !!!   她下意识就想到,老子不仅把人给追了,我特么还把人给睡了!她是真的很想这么道她, 但嘴巴在那一瞬间, 仿佛突然张不开了似的。   景唐以为她这么一问,把纪柠彻底惹毛了、羞恼成怒,心情瞬间通畅,她就是不喜欢纪柠, 高二那年要不是纪柠缠着徐听眠,徐听眠能出国吗?   她喜欢了徐听眠喜欢了那么久,都是把人当作白月光一仰捧着,暗恋的小心翼翼,人家男神稍微靠近她一点点、从她座位边经过, 她都会觉得是上天在眷顾她。   纪柠算个什么垃废!凭什么那么大胆地去追她们的男神?   还把人给逼走了!   景唐一开口,被勾起回忆的很多女同学们瞬间都开始聊了起来,是的当年在高中时代,班里很多女生都对徐听眠倾心过, 就算没喜欢过的,也都把他当神供着。   那可是她们班的荣耀,到头来却因为一个不知廉耻的女生而转学,风一扇,没人不憎恨这个罪魁祸首。   “纪柠……你真追徐听眠追到人家单位去啦?”   坐在主桌的曾经的语文课代表,开了口问。   “她说她现在在S大读研。”景唐抢先替纪柠回答了。   语文课代表咋舌,   脸色露出熟悉的、瞧不起的笑容,   “哈哈,所以说人家纪柠当年能把男神给拿下,景唐你就没那个本事。”   “你学学人家纪柠,厚着脸皮,硬上!”   “别。”景唐嫌弃地翘起腿,跟纪柠拉开一点距离,仿佛旁边的纪柠是什么很恶心的传染源,   “我可没那么死皮赖脸。”   “现在考研黑幕那么多,编制都过不了,谁知道研究生又是怎么考进去的!”   十年后,大家都不是当年十七八岁时那单纯如白纸的孩子。   许多事情,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后,也都明白了不少。   景唐指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   有人跟随着、应和道,   “是啊,S大的研究生,我那年也报来,我考的还不是王牌生物专业,复试都被刷了……”   “纪柠,你好厉害!”   “……”   “哎行了行了!一个人一个生活方式!”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在议论纷纷,什么爬人床得到研究生的名额,还有前几年送礼陪/睡得到公务员的内定……乱七八糟的话题风生水起,景唐跟大家招了招手,让别讨论这么晦气的事情。   她一招手,一大声制止,所有人反而议论的更加热烈。   甚至还有人凑过来,问纪柠在S大读研这一年多,有没有把徐听眠追到手。   纪柠低着头。   时光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十年前,徐听眠刚出国,学校里什么流言都有,传得纷纷扬扬,打头的那个版本传的最热烈,加上徐听眠妈妈的煽风点火、不断去学校找学校领导。   那几个月,纪柠走到哪儿,身后都会有人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倒追徐神把人给吓跑到国外去的女生。”   ——“真不要脸,人家徐神的妈妈都告到学校里来了……”   ——“我怎么听说,这个纪柠,以前初中的时候,是她们班的瘟神?”   ——“对对对!我跟她以前一个学校,她就是是他们班最恶心的女生,她以前超胖,她同桌跟她坐了一个学期,两人都没说过话……”   ……   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凭什么,   还要受到你们的指指点点!   ……   这些日子,徐听眠老是告诉她,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   不要都憋在心里。   那些委屈啊,   憋着憋着,   就容易,把人给憋坏了。   我已经坏掉了,坏掉很多很多年。   我都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躺在那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被那些深痛残酷的谩骂纠缠,   出不来了。   可徐听眠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啊……   好到,   初见那年,是她灰暗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再遇那时,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他是所有事情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明明,该憎恨着她。   他却还是忍着痛,   将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护着。   当一个人,得到的爱,快要溢出来。   再沉底的灵魂,都会被迫推拉着,   被迫去、向上浮。   ……   纪柠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去改变过去,就连用现在去打脸一切的优秀都没有。   混了这么多年。   可,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做缩头乌龟!   脸皮啊形象啊这些东西,   当不了饭吃,   只能让她更无尽的痛苦。   啪——!   纪柠突然摔了筷子,   站起身来,拽着景唐的头发。   哐当!   将她整个脸,   摁进了面前粘稠的鲍鱼海鲜粥中。   ……   ……   ……   “十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   纪柠觉得不过瘾,   又把自己那碗还没喝完的粥,以及碟子里剩下的四喜丸子的肉汤,   一并,   摁在了刚刚上前来问她“有没有追到听眠男神”、还没离开的那个女生头上。   那个女生,可能只是好奇。   真的不是故意的。   就是问问。   但,   凭什么要拿她来开刀?   施暴者的一句话,一句只是无心的、跟风的闲话。   知不知道,会给受害者,   带来多么大的伤!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施暴者,   嘲讽她羞辱她、编排她、给她扣各种屈辱的帽子。   没有贵贱!奶奶个腿!都该下地狱!   ……   全场鸦雀无声。   ……   纪柠平静地放下盘子,甚至还笑了一下,将跳到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撕开配的湿巾,擦干净。   放回到桌面上。   “十年前,是徐听眠逼我跟他在一起,后来分手,是我甩的他!”   “十年后,仍然是他逼的我。”   “还有,我俩要结婚了,这是戒指。”纪柠竖起右手的无名指,将指根上戴着的闪闪发光的钻戒,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个戒指,纪柠一直觉得当时被戴上那一刻还挺屈辱的,因为就跟个枷锁似的,徐听眠怕她跑了,所以找了个戒指,拴住她,让她逃不出他的掌心。   她看过一个很古老的动漫,叫《间之楔》,小攻为了将小受占为己有,给小受那个地方套上了一个可大可小的戒指,特别难以启齿。   纪柠老是把这个戒指,联想成那样。她觉得她要是个男的,徐听眠大概就会那么干了。   但此时此刻,这个被她讨厌了的戒指,   仿佛终于能起了一点点正能量的作用。   “天啊……”   终于,有人从震惊中找回思绪,开始窃窃私语,   指着纪柠,   小声交谈,   “纪柠是不是……神经不太正常?”   “徐听眠逼她?她得了意/淫症?”   “好可怜,该不会是她对眠神思念过度,追求不到,所以干脆自个儿买了个戒指,幻想是眠神送给她的……”   “噫,你别吓我,意思就是我们正在跟神经病坐在一桌……?”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   没想到,原来对于她的瞧不起,大家都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观念。   你们怎么能,还、这么想?   纪柠忽然就觉得很难受,虽然扣人脑袋不对、当场这样子做很没礼貌。   但她真的已经尝试着,去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她没办法原谅这些人,所以企图反抗,拳头虽然很暴力,但是徐听眠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再被骂了后,又变回那个想不开想要去自杀、因为被人辱骂了再一次看不到光的可怜鬼。   粥扣到景唐脸上那一刻,   她体会到了,吃东西给不了她的畅然。   我没错!是你们在不断为了自己的惬意,将快乐痛加在我身上,我要反抗,我有什么错!   景唐被她这番话给吓到了,甚至忘记了脸上的粥,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原来这些年,纪柠不仅仅是堕落,甚至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太可怕了!她居然招惹了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   “纪柠,对不起,”景唐拉着纪柠的袖子,试图让她不要“发疯”,   “你、你这些年,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纪柠冷静了一点点,看到一圈人都在看着她,都在以为她脑子不正常,妄想了徐听眠追她,   个个眼神,都是同情与鄙夷。   那种黑暗压过来的感觉啊……   她突然觉得,或许这些人,   这辈子,   都不可能和她和解。   在他们的印象里,   她就是根深蒂固的贱!   在这一瞬间,   某些事情,突然就打开了。   为什么,我要为了这些不愿意相信事实、宁肯用侮辱人的话来编排她也不肯承认事实的人,   难过?   我有病啊?!   纪柠甩开景唐的手,彻底平息了怒火,虽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谁能一下子就不在乎这种极度羞辱人的话?   但她还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推开身后的座椅。   这种聚会,包括过去十年瞧不起她的人,从今往后组织的所有凑堆的活动。   她都不必来了。   之前还天真的以为,   能打脸。   这些人啊,无论将来她变得多么优秀、站的多么高。   他们的不甘屈服的心、不愿意承认对方更好的那个肮脏的脑子,   只会在你散发着光芒时,将过往的黑暗,拉出来,   拼了命地去践踏你、鞭笞你。   打压你的光。   这种人,再也不来往也罢!   纪柠挎着包就要走,景唐见可以嘲弄的人要离开,想羞辱人还没羞辱痛快的心,瞬间燃烧了她的头脑,   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朝着纪柠离去的背影,用力砸了过去,   “纪柠,你甩了我一脸黏黏糊糊的粥,就拍拍屁股走人,你恶不恶心——”   纪柠脑袋“砰!”的一晃。   杯子砸到后脑勺上,瞬间炸开了痛觉,那凉凉的茶水沿着裙子后边往下流,   整个人,直接懵了。   屋内鸦雀无声。   景唐也没想到被子居然打到了纪柠的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纪柠的脑袋很痛,后脑勺突然控制着胃部一震恶心感觉,她捂着嘴,眼睛里涌上了大量的泪花,抬起头来,仰天望了望。   好难受。   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没等景唐他们回过来神,纪柠继续往门口走,快要撑不住了,那份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坚定的想要从过去这滩恶心人的深渊中爬出来的信念,   即将要崩塌。   不能哭不能哭,   哭了,   就会重新,轮回到那想不开的情绪中。   快点儿离开快点儿离开这里……砰——!   还没等到纪柠走到门口。   对面暗红色、紧闭着的两扇沉重的大门,   突然从外面,   被人一脚踹开。   ……   ……   ……   徐听眠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门口。   眯着眼睛,环视了整个会场一圈。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没有穿的多么周正,简单的黑色防雨阔领卫衣加上防雨休闲裤,一双三叶草踩着,后背垂下来宽大的帽子,帽子上还有些许雨珠,有些微长的发丝末端,正在一滴一滴滚落着小水滴。   英眉下,深邃的眸子显得尤为锋利,嘴唇紧抿,   浑身填满了戾气。   纪柠瞬间傻了眼。   他不是蹲在S市么?   ???   徐听眠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把那摇摆回来的红木门“砰!”地下子再次踹飞,毫无男神形象可言。他将外面的防水卫衣解开拉链脱了下来,扔到纪柠的脑袋上,   “穿着。”   “……”   “哦。”   纪柠本能地听话。   徐听眠俯身,检查了一下纪柠被打到的后脑勺。   修长的手指,这双曾经无数次进出纪柠最隐秘花园、让纪柠为之颤栗的手,   正在轻柔地按压着她的伤口。   每揉一下,   纪柠都觉得,   他下一秒,就要杀人!   “疼……‘纪柠惨兮兮地哼哼两声。   其实真的也没多么疼,   因为早就疼惯了。   以前的以前,   被人推倒在教室角落,   拿更恶劣的东西打在身上的时候,   要比现在,疼的更多。   但她还是想哼哼,   想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撒撒娇。   好委屈啊……   徐听眠摸摸她的额头,宽慰似的,想给她一个笑容,   但怎么看,杀气都还在不断往外冒。   徐教授直起身,转到盛路那一桌,跟盛路压住戾气,打了一个平静的招呼。   然后欠欠身,   “对不住了,盛老师。”   纪柠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徐听眠跟盛路致完歉,掉头,伸手按在白体恤的圆领口,用力扯了两下,   精壮的胳膊上,蜿蜒的血管,正在暴起。   纪柠看到他,走向了景唐。   景唐震惊的、上下牙齿直打架,也不知道是兴奋地还是被那寒气给压迫的。   徐听眠走了过去,   脚步停在了距离景唐坐的位置还有一米左右的右侧。   左侧,是纪柠空出来的椅子。   “……”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连小言上最基础的“质问”都没有。   突然就抬起脚,朝着那椅子靠背,   猛地踹了过去。   景唐瞬间侧翻了身,一头扎进纪柠拉开了的椅子下面的大理石地板上。   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打女人很可耻。”   “但对付可耻的人,只能用下三滥的可耻手段。”   徐教授完全不理会景唐有没有伤到,也不管这边会场因为他的踹而变成了怎样的暴力现场。他踹完景唐,折回身走到纪柠身旁,牵着她的手,   拉过两把椅子,让纪柠坐下,   随即捋了捋身后的衣服,   也悠悠坐了下来。   左腿叠在右腿上。   这个形象,跟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徐教授,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全场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到,就连一直跟随在包厢里面、负责上菜撤盘子的两个男服务生,都被吓破了胆,端着盘子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劝。   徐听眠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低着头,一个个翻着号码。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景唐起来了,也顾不上踹她的人是她曾经炽热喜欢过的男神,气红了脸扑上来要跟他撕逼。   徐听眠却抬了抬眼,   手指停在一个号码上。   问她,   “兰山区这两年是不是响应国家政策,禁止一切在编教师的线下辅导班活动?”   “……”   景唐的脚步,一顿。   徐听眠拇指滑动,   按下了页面上那个绿色的拨通键。   嘟——嘟——嘟——   “小徐啊!好久不联系!”   “今天怎么想起来,给陈叔叔打电话啦——”   “陈叔叔,好久不见。”   “兰山区XXX高中,高三年级有个叫‘景唐’的英语老师,线下收费办辅导班。”   “……哦?你说什么?!”   “具体的举报信息,我都发陈叔叔你们教育局纪检部的邮箱里去了。”徐听眠盯着景唐,幽幽地对电话里说道,   “上课不教,逼着学生下课去辅导班才能学到知识。陈叔叔,你们兰山区纪检委工作效率也挺不错的。”   “小徐你别这样说!你你你,你父亲他知不知道——”   嘟嘟嘟——   徐听眠把电话给掐了。   ……   ……   ……   下一个。   徐听眠转过头来,面向刚刚来问纪柠“你追没追到徐神”的那个女生,   “王琦,16年毕业,回来走的选调生。”   “……”   “什么时候,选调生进岗后,还能走着全日制的研究生了?”   徐听眠轻笑了一声,继续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   “王琦你爸爸在A市教委里吧?”   “……”   “徐听眠,你、你……”   女生脸色惨白。   徐听眠家里那是什么地位?   当年徐听眠的父亲来给他开家长会,全校家长的大会,校长发言前,都得先让徐父上去讲两句!   况且,   在岗却不读在职研究生,   绝对属于严重触犯相关规定条例!   这里面究竟过了多少人的手,又能拔/出来多么大的腐败树根?   都说当官头上悬着一把刀,   这些年,王琦的父亲,就为了女儿这个全日制读研又在岗的问题,有多少个夜晚没睡好,毕竟当时给女儿办这个事情时,正好赶着反fu最严重的时期,走的实在是小心上加更小心。   近两年风声没那么厉害了,   才勉强能睡个好觉!   徐听眠的电话,毫不留情拨了出去。   ……   王琦搞完,徐听眠又转了个身,面向今晚所有嘲风过纪柠的人。   没有人是绝对的清廉,他们大葱省出来的小孩,最终百分之八十都会回归体制内。体制这种地方,你说绝对两袖清风那是不可能的,   人心会逐渐被腐化麻木,千古年来留下的当官黑暗,上到位居高处,下到最小的教师们吃几千块钱的书店杂志费的回扣。你以为学校为什么突然让你买哪本杂志啊?书店给老师们搞合作,指定哪本材料,成本五六块钱,定价三四十,一本书书店赚爆了,到头来老师们也会收到好几千的回扣!   一举报一个准!   当然,基本上出了事也会压。但徐听眠是谁?徐听眠要是想整人,   哪个单位敢压?   轮了一圈,   差不多,   都快疯了。   ……   ……   ……   好好的一个同学聚会,被活脱脱搞成了大型现场举报活动,徐教授一点一个准,基本上过去当年或者现在今晚嘲风过纪柠的人,   一个也没手软。   他做完一切,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又跟班主任盛路说了声“对不起”。   其实盛路手上也没多么干净,上面禁止,但是老师们的收入就那么点,严谨办辅导班前,每个老师每年或多或少都能赚的盆满钵满,突然掐了资金来源,谁能甘心?   盛路被徐听眠今晚的架势,彻底给弄怕了。   他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完全就像是在面对学校大校长或者教育局来的人,双手握了过去,   “别别别,小徐你太客气了……”   徐听眠微微一笑,跟他一握。然后抽回手,回到椅子旁,   轻轻将纪柠扶了起来,搂在怀中。   对着全场疯掉还有濒临疯掉的老同学们,   一字一句,宣示了主权。   “十年前,就是我求着纪柠,让她做我的女朋友。”   “十年后,还是我主动的、要求的。”   “的确,我俩快结婚了。”   说罢,他抬起手,亮出来套在无名指上那款和纪柠一模一样、情侣式的钻戒。   “只不过……”   徐教授温柔、而又稍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怀中的纪柠,   一笑,   “我还在每天都在担心着,她哪天又像是十年前那样,突然就把我给甩了。”   “……”   出了兰庭的门,兰庭的酒店总经理上前来,笑容满面跟徐公子握手,赔笑道“招待不周,望徐公子见谅!”,   还安排好了车。   徐听眠过来时,是下了高铁,直接从高铁站打车过来的,   连行李都没放。   他没有拒绝经理安排的车,拍拍纪柠的肩膀,让她先上去,随之又跟经理说了些什么,经理笑的十分灿烂。   纪柠趴在车窗上看着徐听眠,整个脑子都是疯狂的、震惊的快要炸裂,今天晚上要说前四分之三,都是被羞辱的难过,   那么剩下的四分之一,从徐听眠出场的那一刻,   她整个人,直接跟不上打脸的节奏!   哦不对!都不能说是普普通通的打脸了!   这直接成了——公开处刑!   真的可能会进去的刑!   徐听眠跟经理叨叨完,冒着雨,转身上了车。   车开动。   纪柠被他今晚干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真的给吓到了,甚至有那么点点害怕她。徐教授坐上车那一瞬间,她还往自己那边的车门上缩了缩。   徐听眠看了纪柠一眼。   被吓到了的小咸鱼:“……”   “纪柠。”徐听眠身上的戾气还没完全消散,开口那一瞬间,仿佛还要继续吃人。   纪柠浑身一哆嗦,   “啊啊啊、这个这个……”   徐教授眼皮一掀,   淡淡地,开口,   “当年让你跟我在一起,很委屈?”   “……”   啥?   “你说,两次,”   男人继续,幽幽道,   “十年前后两次,你说,都是我逼你、跟我在一起的。”   “……” 第56章   “……”   纪柠心虚地、往座子里缩了缩。   “我、我……”   “我没有……”   徐听眠危险地眯了眯眼。   纪柠缩着脑袋, 此时此刻的徐听眠,看起来好可怕哦!   他伸出手,在门扶手上按了一下。   前面驾驶座和后车厢中间,   升起一面挡板。   “……”   !!!   徐听眠笑了笑,笑的挺温和的。   拍拍他身边那一大块空位,   “过来。”   纪柠:“……”   TvT。   “抗拒可以吗?”她小心翼翼探出半边脑袋。   徐听眠笑着看着她,   “你觉得可以?”   纪柠:“TvT。”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能把屁股挪了过去。   刚靠近一点点,   突然就被徐听眠抓着身后的衣服帽子,   直接给提溜到他怀中。   脸朝下,   摁在大腿上。   “唔——”   纪柠的双腿还跪在车座上, 车座很宽敞,但也没有那么那么宽敞,徐听眠的大手将她的腰往下按了按,   身子后面挂在腰下方的长裙,   哗啦一声,   被撩了上来。   !   !!   !!!   纪柠的脸瞬间涨红!   不要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晚她穿的裙子材质特别好,很轻薄又不透光,所以就没穿打底裤, 两根腿就这么晾在空气中,开着冷风,吹起口吹着凉飕飕的气,混合着湿漉漉的水雾,   让那难以启齿的羞辱感从心脏沿着血管,   瞬间在全身爆裂开。   纪柠一直知道徐听眠有这方面的怪癖,她不听话十年前时就感受过,以前她没往这方面考虑,但现在每次没犯错误, 他也喜欢若有若无“惩罚”她两下。   呜呜呜,变态!   纪柠羞红了脸,最最最难忍受的时刻,便是还没开始,紧张感拉满十足,某人那修长的手指还轻轻按着,仿佛刻意挑/逗,又像是在警示。   她回头能把那爪子给剁了么!!!   QAQ!   “司机。”徐教授没动手,先敲了敲前面的挡板。   司机瞬间意会,在没什么人的公路旁停了车,说下去抽支烟。   宽大的车上,就剩下徐听眠和纪柠两个人。   纪柠好想好想拉着司机师傅的手,求求他不要那么通人性哦!呜呜呜,肿么办肿么办,晚上她就该穿棉裤过来!   徐听眠的食指尖,按在纪柠腰往下一点点的地方。   纪柠瞬间打了个机灵。   “听眠哥哥……”   这种情况下,先讨好!先讨好!   待会儿可能还能舒服点儿!   纪柠扭了一下头,楚楚可怜看着身旁的男人。   徐听眠“嗯?”了一声,   却毫不手软。   ……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纪柠眼泪瞬间飙出眼眶。   鼻子尖染红,耳朵也红了,额角冒出细细的冷汗,沿着下颚线滑到雪白的颈部。   “我是不是说过,遇到事,能不要硬撑就不要硬撑?”徐教授停了片刻,给她一点点的渗透时间,让疼痛扩散到全身,   手揽过纪柠的腰,低头询问她。   纪柠求饶地小声呜呜道,   “是是是,听眠哥哥是说过……”   “QAQ,我真的没有想要硬撑啊……”   徐听眠又一个用力,   纪柠冷不丁挨了一下,宛若被撕掉一块肉,疼的她剩下的狡辩全部吞回到了肚子里,   “呜呜呜……”   “知道吵不过,还不赶快离开?”徐听眠又问。   纪柠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听眠哥哥教训的是。”   “……”   ——   “啊————!”   “疼……”   纪柠疼的开始踢腿。   只可惜,力量悬殊太明显。   最后那一点点遮羞的布料,也给除去。   纪柠看着她那还带着一只猪猪尾巴的小内裤,就那么可怜巴巴地被挂在车窗里侧的勾子上。车玻璃贴的单向透视膜,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究竟在做什么。   “呜呜呜!”   她用牙咬着徐听眠垂在腰侧的T恤,不敢像在家里那样哭的太猖狂。车隔音再好,也不可能好到杀猪声都听不到!   变态变态变态!   纪柠在心中愤愤骂道!   徐听眠毫不留情,开启了他的“严厉惩罚”。   ……   ……   ……   到最后纪柠哭的整个人脑子都混混沌沌了,也顾不上丢不丢脸,声音宛若杀猪,放开了嗓子求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真的在进行杀猪运动。   好哥哥听眠哥哥老公亲亲小眠眠这些令人羞耻的称呼,全都用上,然鹅嗓子哭哑了,也没见起多么大的作用。   徐听眠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好大一坨怒气笼罩在车厢中。纪柠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时,有那么几次脸朝上与他对视,泪眼朦胧中,就看到徐听眠铁青着脸,   手掌毫不留情地落下。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车窗外,她都看到遥远处举着伞站在路边抽烟的司机都快把一包烟给抽完了,其实她不知道那包烟里面到底有多少根,她是通过数数、数有多少次火机打响点亮,星火交接的次数,来确定的。   因为到了后面,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像是一只躺平了任凭煎炸的小鱼,随着充斥在逼仄的车厢内清脆的声音,木呆呆地一下一下、望着窗外的光。   那声音,宛若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纪柠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惩罚”傻了,居然还给那声音配上了外面雨落的节奏。   徐听眠中途没有换任何其它工具,全程都是一只手掌天下。结束后,他把纪柠两腿分开趴在他的腰前,用拇指抹去她哭花了脸上的眼泪。   纪柠很清楚地看到,徐听眠的手掌内侧,也是,泛起一大片通红。   一想到自己的批批肯定更不忍直视,纪柠“哇——”地一嗓子又哭出来了。她哭的好难过,但是声音却十分嘶哑,因为刚刚的惩罚中,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水分。   徐教授教训完不听话的小咸鱼,忍了一晚上的气也差不多消散出去。听到纪柠咳嗽着干哭,他瞬间心疼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   “柠柠乖,不哭不哭。”   “……”   纪柠昂着头,继续哇哇流眼泪。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哪儿哪儿都在疼。   哪儿哪儿都在肿。   徐听眠一哄她,她就哭的更凶了,打完了才哄,什么变态嘛!   “嗝!嗝!嗝!”   纪柠哭的太厉害了,甚至还打了两个嗝。   徐听眠给她顺着后背,像是在给小猫咪捋毛。   纪柠不敢动,后面火辣辣的,她觉得自己都快要丢死了,这么大的人,还被揍巴掌。   还不是调/情那种揍,是真的真的揍到明天后天、接下来半个月可能只能趴着吃饭那种!   纪柠哭的真的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脑子直接断成一片空白,趴在徐听眠怀里一抽一抽的,徐听眠什么能哄的话都说出来了,过了好半天,纪柠终于哽咽着,小声问,   “我是不是、淌血了啊……”   “……”   徐听眠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说?   ……   “好热……”   “……”   “呜呜呜,好热啊……”   “……”   “伤口会不会发炎嘤嘤嘤……”   “……”   徐教授叹了口气,将纪柠按在怀中,   用很低沉、很轻微的声音,   仿佛害怕吓到她,   又好像即将说出口的话,只能让她一个人才能听到。   他说,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们可爱的小柠柠,还有、抖m的潜质?”   “……”   !!!   “你胡说!你色/批!你个老色/批——”   “那不是血,你没淌血……”   “嗯……”   ……   ……   ……   司机抽完烟,悠逛悠逛,接着把车开会到徐听眠的别墅。   徐听眠用捎带的风衣将纪柠裹严实,公主抱下了车,   将人抱回家中。   纪柠疼的厉害,羞的更厉害,徐听眠在车上给她道破事实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要完蛋了,徐教授还很直白地给她捻了一块证据让她明明白白。   确实不是血。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听眠将纪柠抱上三楼的主卧,轻轻放在大床上,纪柠趴在柔软的被褥里,腰下还放了一大个枕头,抬高腰际。   纪柠用手捂着脸,感受到来自这个动作耻辱而无力的难受,徐教授拍拍她的腿,让她趴好了别动,纪柠眼泪又开始欻欻流,妈耶,她她她,她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么……   “以后不准这么胡闹了!”徐听眠从医药间找了一袋子冰块,用架子吊着,顶在她被茶杯砸到的后脑勺上,   然后又抱出来家里所有能消肿的药膏,还有很多棉签以及消毒酒精碘伏,   脱了鞋,坐在纪柠身后。   ……   “你能不能、能不能……”   “不要啊……”   纪柠求道。   两根腿还晃了晃。   徐听眠一巴掌拍在没有伤及到的部位,纪柠屁股一颤,感觉到身后的人用站了酒精的棉签、毫不犹豫按在肿了的地方,   听他冷声道,   “别动!”   “……”   嘤嘤嘤嘤嘤……   徐听眠处理跌打肿痛伤的手法十分熟练,虽然此时此刻处理的也不是伤筋动骨的伤,是很少有男人能用得上处理的地方,   但好歹是学生物的,生物医学一家亲,这惨不忍睹的伤又是自己亲自一手给弄出来的。   所以他,处理的,格外严肃细致。   认真到,纪柠在经历了今晚撕逼崩溃、被揍崩溃后,   第三次,因为上药的羞耻感,   而三进宫崩溃到想要从这个地球上消失!   阿西吧!   当年她解剖兔子,兔子都比现在的她强!   “这两天就不要碰水了。”徐教授处理完,收拾了一下药品,不冷不淡地开口道。   “……”   “睡觉尽量别平躺,不利于消肿。”   “……”   “衣服……”   纪柠扒开一只眼。   幽怨地盯着他。   徐听眠崩了一晚上严肃的脸,   终于一下子、忍不住,   扑哧一声,   笑了出来。   “好啦!”徐教授摸摸纪柠的脑门,温和地说道,   “没那么严重。该怎么吃还怎么吃该怎么喝还怎么喝,衣服穿着不会疼的。”   纪柠:“……”   “可是穿衣服会疼的……”   她捂着脸,奶声奶气道,   “摩擦着会疼,疼了会出水,湿哒哒的会让衣服也跟着被浸润,衣服湿了还得洗。”   “听眠哥哥好累,晚上化作公狗腰,白天还要累死狗洗衣服。”   “嘤、嘤、嘤,心疼!”   “……”   徐教授俯身,温柔地亲了亲纪柠那张已经破罐子破摔,出口狂言的小嘴,   “别挑战我的忍耐力。”   *   因为被揍过后,需要一段时间的内心治愈,纪柠到了趴在床上的第三天,才逐渐腾出来一个脑子,   开始将对某人的哔哔哔,变换到对那天撕逼现场、徐听眠举报出来那一摞检举的注意上来。   徐听眠做事向来认真细致,所以他当晚列举出来所有人的污点,都被他打包成文件,并备份在了电脑中。纪柠趴在床上问他要电脑看看,徐教授毫不犹豫将电脑中的相关证据全部调出来,一条条拉在电脑屏幕上。   “卧槽!”   “卧槽!”   “卧槽!”   清楚的明细,看的纪柠忘记疼痛,   目瞪口呆。   “你你你,这些都是你——”   徐听眠拿着药膏给纪柠抹,纪柠问他话,他就点点头。   纪柠眼珠子都快飞了出来,竖起大拇指,   “你怎么这么牛逼!”   徐听眠皱了皱眉头,手上力道一个加大,   惩罚似的,开口,   “女孩子家,别天天把‘卧槽’‘牛逼’挂嘴上。”   纪柠疼的呲牙咧嘴,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把身后不知廉耻的男人咒骂了八百遍。   “听眠哥哥器大有脑!”   “……”   过了好半天,徐听眠看着纪柠舒舒服服趴着,浏览电脑页面,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以后这些同学聚会,别去了。”   “嗯嗯。”纪柠聚精会神看电脑,随声应付。   徐听眠想了想,又继续开口说,   “不开心的事情,不要留在脑袋里。有什么烦恼,不要藏在心里。”   “只要你说,只要是你想要的,天上的月亮,我都会给你摘下来。”   “……”   “柠柠,我不希望你难受。”   “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我徐听眠,比听到任何事,都要高兴。”   “......”   “我没难受啊。”   纪柠合上电脑,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又开始伤感,她真的没事,参加完同学聚会后,心情就像突然被人从海底下用个棍子搅啊搅,一下子捞上来一把,   不难过,反而很顺畅。   小咸鱼翻了个身,爬到徐听眠的怀抱前,双腿叉在徐听眠腰的两侧,   用胳膊环住他的肩膀。   “我真的挺开心的。”   “因为我想明白了,就算那天你不过去英雄救美,我也想明白了好多。”   “以前我还想着,可能自己变得更好、或者让他们知道是你追求的我,在他们面前,就能够抬得起头、耀武扬威。”   “然后让自己就可以得到爽快的满足,满足我的报复心,满足我想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后悔的畅然。”   “但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现,”   “不论是初中的王泉跟我说能不能放下过去掖好,高中的继续嘲笑我的也罢,其实我的人生,在他们眼中,跟他们并没有关系。”   所以没有人会在乎你变得好不好。   这些人啊,对你的辱骂,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他们觉得你贱、是丑女、是肥子,已经在成长的道路上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你在他们眼中不好的形象,就像是相信第二天太阳会照常升起那般,顽固不可改变。即便将来你改变的再好、变得再优秀再俊美,   他们被你惊艳到了被你报复到了,可能今天会觉得对不起你对着你痛哭流涕承认了错误,   明天睡一觉起来,在大街上遇见了谁谁谁不经意间谈起来你,他们的第一反应,又会说,   “哦,纪柠那个不要脸的女表子啊!”   没人会为了一个自己曾经跟风毁过的人真情实意的忏悔,进了局子坐在牢房里,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心底里也都还是憎恨这你瞧不起你,那些太美好的爽文打脸剧情都是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谁都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人都是自私。所以你痛苦了那么久,在别人眼里无论是非对错,你依旧是个女表子。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痛?   为什么,施暴的人早就走出了漩涡,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的生活,   而被凌虐者,要一辈子受到了伤?   “我应该尝试着去自救。”   纪柠望着徐听眠的双眼,很认真、很坦然地说着,   尽管她的眸子里仍然有痛苦的神色,   可,   “我不能,只想要靠着让当年伤害过自己的人跪地求饶、忏悔,才能获得一口浮到水面上喘口气的自救机会。”   “这样的话,可能我这辈子,都得不到那个机会。”   “我也想过,干脆就这么跳下去吧,像无数个抑郁症患者那样,站在悬崖上,对着这个不太友好的世界,纵身一跃。”   “但,跳下去又怎么样?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害过我的人没害过我的人,依旧不会有任何心灵上的折磨,他们还会继续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我,却已经感受不到这里的阳光。”   “自救,从来都不是对过去翻篇,过去永远都不会翻篇,因为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未来的希望,向前看到的光,它们可以救我。”   “纪柠……”徐教授一把搂住他的女孩。   突然就有些感动。   是的,   他的小柠檬,   真的在一点一点的便好。   她终于愿意,从烂透在泥潭里,伸出一只手,   让他将她,从里面,   一点一点,拉出来。   “我爱你。”   徐听眠说道,   “你一定会、变得更好!”   “……”   “嗯!”   *   一转眼,到了八月末的开学。   回到S大后,老罗突然发现,   曾经在后面拿着炮弹轰都轰不动的小咸鱼,突然咸鱼大翻身,   变得异常的上进努力。   虽然还是成天跟某个姓徐的狗成双成对出入生科院大楼,并且时时刻刻在撒着狗粮提醒着广大头秃科研单身狗们——   你单身你还是单身你怎么不找对象呢?   但,   她居然!开始每天早上跟着徐听眠的作息表,七点钟!真的是准时七点钟!   就跑来生科院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老罗以为纪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所以才会性情大转,难不成是徐听眠家里的儿媳入门槛有什么学术论文SCI的要求?   他跑去问徐听眠。   徐听眠坐在漆黑的老板椅里,   修改着手中的论文,   嘴角啜着能溺死人的笑意。   “大概是、爱情的滋润?”   “滚——!”老罗甩袖,   “你个不要脸的老色批!”   徐教授含笑不语。   纪柠开始尝试着,中午吃正常人的饭量。   不是刻意的,只是因为,手上的实验进入中间抠基因序列的最关键时期,这一时期要是有半点差错,抠错一个碱基对,   那么这整个实验,以及包括在内整理的GENBANK,   就全部报废了。   五代PCR扩增还有耗费好多个师兄没日没夜对她的实验里的基因进行的提取与分析,耗了那么多的经费,   将会全打水漂。   她没跟徐听眠说起来,有时候不太忙,也还会犯毛病。徐听眠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在每天晚上,看到纪柠把双腿倒在墙根,笔直地竖腿,跟他埋汰坐在实验室里太久,腿都空肿了的时候,   徐教授就会摸摸她的头。   第二天,家里便会多出来很多很多红豆薏米芡实主的消肿水。   不被刻意去问,顺其自然,   让她彻底感受到自己就是个正常人,会不经意间越来越好。   这大概才是最好的支持。   十一月份,ICBBE国际会议在岛子国召开。ICBBE,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Biomedical and Bioinformatics Engineering。作为国际大型生物学会议,每年能出席的人,都是在生物学相关领域最有权威的人士。   纪柠知道这个会议,因为她在徐听眠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他分享会议的报道。近几年连续好几届,会议发言人里,都出现了徐教授的名字。   不单单是生物医学与生物工程ICBBE这个大会,另一个在全世界也很有影响力、是关于生物科学、生物化学和生物信息学的ICBBB会议,徐听眠也都参加了并且还上去发言。   其实徐听眠的研究方向更倾向于ICBBB,但他研究的是人体热休克蛋白,而HSP90s在医学上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所以往年ICBBE会议,也会邀请徐教授出席。   “去樱花国玩啊……”纪柠翻着大会组织单位发过来的日程表,妈耶!学术人才果然享有崇高待遇,这这这、这住的酒店!这参会的地点!这会议后的游玩补贴!!!   居然!还有!!!   秋叶原!!!   纪柠也好想去摸摸EVA初号机的真人1:1模型,也好想去买小野狗黑时代的原画集。   呜呜呜,她的冷门西皮!   “想去?”徐听眠洗完澡,擦着头发,看到穿着兔耳朵珊瑚绒睡衣的纪柠趴在床上,双眼都快插进去电脑屏幕上的邀请函里,屁股上的小尾巴一摇一摆。   他放下毛巾,上前去,拍了巴掌她的臀部。   “你不要打我屁股!”纪柠捂着脑袋,边看边喊道。   徐听眠有些好笑,   坐在床边,给她揉揉屁股蛋,   “我打你屁股上的肉,你抱着脑袋做什么?”   “……”   “哦对!”纪柠反应过来,连忙将手往下挪动,   重新捂住臀部。   徐教授乐了,干脆翻了个身,也扑在床上,   把人搂在怀中,亲吻着她的耳廓,   “很想去?”   “……”   “想去又有什么用?”纪柠眼巴巴瞅着上面“只准参会人员进入”的字眼,失落道,“我去又不包机票。”   “还要,自己花钱……”   “抠!”徐听眠摸摸她的脑袋,   “想去我给你订机票。”   “……”   “真哒???”纪柠的眼睛亮了起来。   徐听眠温柔地一点头。   “可是……”纪柠想了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   “你不是必须得住在主办方提供的酒店嘛……”   “我去的话,我还得另订酒店。”   “这样我就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了惹……”   “不住在一起不好吗?”徐听眠把电脑一合,往床的另一边推了推,然后翻了个身,将纪柠抱在他的胸前,   亲亲她的脸颊,   声音有些挑/逗地、低沉地道,   “你不是每天晚上,到了后半夜,都会爬着往门口逃,边哭边求我放过你、别再过来了吗?”   “……”   说着,男人还很欠揍地、捏着嗓子,   学纪柠晚上的求饶声,   “求求了——徐听眠——”   “球球听眠哥哥,不要再做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啊——好疼——好疼——!”   “………………………………” 第57章   人这一生, 大概就是被自己给作死的。   如果能重来一遍,纪柠打死都不会再在徐听眠调戏她的那一刻,   嘴贱,   信誓旦旦地回怼道,   “听眠哥哥,人家那是情调啦~”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身下的女人插翅逃, 她逃、他追、他们都在劫难逃么~”   徐教授:“……”   当晚, 徐听眠就让纪柠深刻地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在劫难逃”。   第二天一早,趴在床上大概已经没了魂的小咸鱼,   “TvT。”   有些事情啊, 它没有上限。   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某人做不到的。   :)   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明显感觉到最近小咸鱼的腰不太好,有看不太出来的, 还上前来问趴在实验台上揉腰的纪柠怎么啦是不是闪到腰了?   纪柠哭笑不得, 于是更恨某个在315神清气爽的老色批了!   周晓鹏知道内幕,挺同情地跟纪柠说道,   “你大学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纪柠:“……”   “QAQ,大学我连亲亲嘴都没做过好伐!”   周晓鹏显然是不太相信的,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徐教授的。徐教授还关系到我毕业论文答辩能不能过,他肯定又是主考官!”   纪柠:“哦!”   周晓鹏想了一下,突然问纪柠,   “对了, 下个周的ICBBE,听说你也要跟着去?”   趴在桌面上的小咸鱼掀了掀眼皮,扭过来脑袋,   “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跟着前老板出去耍, 人家老板是去开学术会议,她是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事情,   怎么还能不知廉耻的大肆宣扬?   周晓鹏露出羡慕的表情,   “整个学院都知道了啊!”   “老罗那天还骂我们,说我们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   “老罗:‘你看看人家纪柠!对待学术那么认真努力!ICBBE学生助理的名额不就一申就申上去了!你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天摸鱼,我特么开个会想给你们申报个助理名额,院长直接原地把我给请出去!’。”   纪柠觉得老罗是不是脑子被什么不太好的东西给踢了。   以前明明那么看不起她。   她确实努力了不少,   但是,   也没那么好吧!   纪柠心虚地摸摸鼻子,   “你们老板有间歇性羊癫疯,徐听眠说的,我比较相信我的爱人,所以,莫怕莫怕!”   周晓鹏:“……”   纪柠打哈哈,“我什么鬼样你还不清楚,徐听眠捎我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罗肯定是今年三级正高又评不上了,拿你们开火,嘿嘿嘿……”   周晓鹏低头沉默了一下,   半晌,突然开口道,   “可是纪柠,”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真的很优秀。”   “……”   “哈?”   纪柠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   “儿砸,大白天不要说胡话,校医院出门左转三条街……”   “你一直不知道罢了。”周晓鹏放下纪柠的爪子,   胳膊撑在桌面上,认认真真地说,   “你大一那年,就过了四六级还有计算机二级,大二三笔字也是一遍就过,大二的暑假还拿下学校唯一一个参加赴美游学交流的名额,以及大四时,你做的毕业论文,在整个生科院都是相当有名的,是从上五届到往下五届本科生中,仅有的本科指导毕业论文能在学术期刊上刊了的。”   “不说别的,就你毕业论文能刊,已经是……太厉害了!”   纪柠愣了一下。   质问他,   “你确定你不是在嘲讽我?”   “……”   “你别忘了我大学四年都没拿到过一次奖学金哎!大一下学期往后成绩更是整个年级垫底,毕业前因为绩点底,差点儿都要拿不到毕业证……”   “但你确实、很厉害啊。”周晓鹏被她怼的都有些不自信了,挠挠头,   “就咱班,我那个舍友,考上武大那个。”   “年年都羡慕,羡慕你所有的证,考一遍就能过。”   纪柠:“考证能算什么,这个我都是瞎蒙的,裸/奔!裸/奔……”   周晓鹏:“可别人就没有你那么厉害啊!”   周晓鹏:“大家都是一份一份的考,你是一抓一把全部过……当年很多同学都把你当作‘考证神’,每次四六级计算机二级前,我们都不拜文昌帝君,都贴了你的照片,拜活的‘考证神’……”   纪柠:“………………………………………………………”   周晓鹏:大一那年迎新晚会的事情,都是学生会那帮人为了推那个她们部门那个女生上台,因为艺术部的其他节目都被毙了,堂堂艺术部没有节目在迎新晚会上,实在是太丢学生会的脸。那个女生其实跟小胡书记好像也有一腿,所以大家当时都会来劝你放弃钢伴的机会……感觉好像就是因为那年评奖学金你的特奖被迎新晚会的事情给翻上来压下去了,后面又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加权分一搞,你什么都没拿,从那之后,你就颓败了……”   “小纪,别颓败啊!你真的很优秀很优秀,老罗他不会看错人的!”   纪柠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我出去上个厕所。”   她连包都忘了拿,快速冲出实验室,躲进了洗手间的格子里。   蹲在了地上,眼泪一个没忍住,哗啦哗啦往外流。   其实大一那年,她还曾想要去跟命运反抗过。   那个时候,因为催吐,把高考彻底给吐没了,她也有狠下来心,去掐断那条让她沉沦堕落的路。   于是大一上学期,那半年,她是不吐的。   可暴食节食带来的后遗症,怎么可能就这么很容易的就给打败?身体缺乏碳水的时间太久啦,又没有一个慢慢减少食量的过渡期,导致纪柠根本控制不了想要吃东西的念头。   她逼着自己不能去吐,但是又在哭着吃下一个个高热量的蛋糕,蛋糕这些东西啊,吃多了,大量运动都拯救不了你!当时,纪柠每天还在拼了命的学习,想要第一年上大学,一定要好好表现,重新振作!   吃、运动、高强度的学习,加上严重的心里疾病,   导致纪柠当时的状况,非常非常糟糕。   胖了不少。   减肥这条路就是这样,瘦下来再胖上去,胖上去再瘦下来,反反复复,但纪柠不知道该如何平衡好这一切,她是在黑暗的沼泽中拼了命地挣扎,却忘记,没人来拉她一把,沼泽地里挣扎是会越陷越深的。   她最终将一切的希望,寄托于第一年的期末成绩上。   高考考砸,给她的打击也不在小数。   但那年,她拿着全学院最高的平均分,门门接近满分,以及还有当时学院里面为数不多过了四级、计算机一级的证书,   却没拿到,当年的特奖。   纪柠不是没找过学校领导,在最终奖学金发放前,跑遍整个学院,固执地要问问,为什么她只拿了一个一等奖,却没拿特奖?   明明她的算术平均分,是全学院最高!甩第二名好大一截!   学校领导踢皮球,踢来踢去,踢到了辅导员那里,她的辅导员一脸瞧不起,拉着算分的excel,指着上面的加权算法,给纪柠说道,   “你虽然成绩很好,但是我们学校更看重个人综合素质。”   “大一上学期,纪同学不仅一个能加分的学校部门都没参与,就连学院举办的任何活动,也都未曾涉及。这些的加分都是很高的,你的成绩再高,也还会通过折算将分数降下来,但这些干部以及活动的加权分,是不会折算。”   “……”   纪柠瞬间就觉得眼前一片黑。   辅导员的话就跟一根根刺般,扎着她的心脏。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让纪柠这辈子都难以忘却,恐怕大一那年的迎新晚会钢伴名额,会被纪柠列入黑名单前三甲。   大一,学校举办迎新晚会,学生会贴出来的告示里,欢迎广大生科院学子,纷纷参与报名。   纪柠小时候学了八年的钢琴,一直也有好好练习,见乐器协奏这一个节目里,急需一个钢伴。   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的,于是便去报了名。   海选、一审二审,一路畅通无阻,基本上这个钢琴伴奏是稳了,因为在晚会的前一个星期,最终节目拟定名单上,乐器协奏的钢琴那一栏里,名字赫赫醒目印着“纪柠”二字。   可是就在迎新晚会前三天晚上。   贴在校友会礼堂的那张生科院节目单公示,   突然被撤了。   纪柠晚饭后再去看,就没看到告示,当时她还没当回事儿,觉得可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再精加工一下,明天或者后天再贴回来。   的确是出问题了。   当天晚上,学院里的一个电话,突然把她给叫到了辅导员办公室。   办公室里,学院的小胡书记、以及她的辅导员,和蔼地让她坐。   纪柠没犯过任何事,不免有些紧张,却也摸不着头脑。   辅导员很温和地、将钢伴名额、能不能让一下的这句话,   缓缓地,说了出来。   “主要是艺术部的那个节目因为校友会堂设备的问题,不能上演,艺术部不能没有节目,别的节目都是其他班级整体名义或者各个部门推出来的,只有乐器协奏里,小纪同学你不担任任何部门的干部……”   这件事啊,直到很后来很后来的临近毕业前,纪柠才从她的毕业论文导师的口里,   得知了,为什么一定要把艺术部的那个副部长给安排到钢伴名额里。   学校书记睡学生,   有,在高校不在少数!   学生想往上爬呗!男人再会一点儿……   但当时,纪柠并不知道。   一个没什么家庭背景、又不是本地人的弱学生,   还能怎么办?   反抗?   不同意?   她到了现在,都仍然记得,   她那可亲可敬的辅导员啊,是怎么跟她说的,   “纪柠,你看看你,也该减减肥!”   “上台演出,你总该有个形象吧!”   这句话,要是没什么怨气地来听,简直是可笑!谁他/妈上台演奏钢琴,还管身材胖瘦?技术好不就行了?   但在当时,纪柠是多么焦虑身材问题啊……   就这么,当头给了她一棒。   宛若拿了把刀,   捅了她的心。   迎新晚会,终究是没去。   名额,终究在强硬压制下,   给换了。   为了这件事,纪柠还哭了好久好久,尝试着开导了自己好久好久,才终于用“那我就好好学习,来打他们的脸”,劝自己。   劝动了,将全部精力投在了学习上。   结果,奖学金评定……   纪柠只记得,当年辅导员轻蔑地告诉她加权分时,   她真的忍不住了,   再一次看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一次,好不容易爬出来一点点深渊。   又被人,无情的、一脚,   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柠当时,是直接把辅导员的桌子,   给掀了。   ……   ……   ……   学校领导,这种体制内臭水沟里的烂油条,   又怎么允许,一个弱小的学生,骑到他们的头顶?   那年,学校红头文件都下来了。   差点儿,逼着纪柠,退学。也是在那一年,   一切的一切落幕后,   纪柠彻底不想从深渊中出去了,   那就堕落吧!   继续吃、吃吃吃、吃到死。   因为,只有食物,似乎不会背叛她。   胖?   去他妈的胖!   那被封禁了半年之久的方式,   再一次,填满了她的世界。   ……   回忆真的真的很痛。   这些年,她似乎就没被生活认真对待过。   纪柠蹲在厕所里,哭啊哭,一大把一大把抹着眼泪。周晓鹏不是故意给她提这件事的,周晓鹏也不是全部的事情都知道,就比如特奖这件事,纪柠就没能跟他说过。   所以她不该哭的,因为都过去了那么久,因为也没多少人知道里面的内幕,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你找死、跟学校里对着干,学校里最后版本的传言,也都是纪柠这个女生脑子有点儿问题,为了一点点私人恩怨打了老师。   她记得大四那年毕业论文选导师,没有一个老师愿意收她。   因为打辅导员这个事,影响太恶劣了。   只有郝教授,只有郝教授一个人,   四面山上实习时,郝教授想找个学生帮他去山沟沟里挖虫子,   下着大雨,师范学院又几乎都是女生,   没人愿意去。   后来是纪柠举了手,   冒着大雨,穿着雨披,踩烂了鞋子,   帮郝教授,挖到他寻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的珍贵标本。   ……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纪柠擦了擦眼泪,   重新打起精神来。   既然决定要往前看,   那就不要纠缠于过去!   *   十一月份,樱花国已经不再盛开樱花。   但冬日里的雪,来的却很快。   从飞机下来时,   外面一片冷风飘飘,不到一夜的时间,整个Tokyo就已经银装素裹。   “好漂亮啊……”纪柠趴在酒店的窗户上,望着外面被白雪裹满的世界,热气呵在玻璃窗上,起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真想拿个大喇叭,在大街小巷上,放《九儿》。”   “……”   徐听眠正坐在床上敲材料,这次参会,他虽然不发言,但是进行讨论时,还是要准备稿子以便有人过来攀谈一些最新研究方面的问题。   他听到纪柠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纪柠撇撇嘴,从窗户旁的沙发上爬了下来,像只小猫咪般,又摇摇晃晃爬到床上,爬到徐听眠的身边。   “颗颗~”   徐听眠手指一停,目光从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收回,垂眸看了看正跪坐在他身边的小猫咪。   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士T恤,   T恤下,什么都没有。   “把衣服穿好!”徐教授摸摸她的头。   “不要!”纪柠耍赖皮,膝盖蹭啊蹭啊蹭,蹭到徐教授身体的右侧旁,双手一抻,   贴着徐教授的腰与大腿之间形成的夹角,滑了过去。   细腰塌陷,软软的T恤勾勒出女生圆润的曲线。   这半年,纪柠真的长了不少肉,但小腰依旧细,屁股和胸却在手感上有很大的进步。   反正一本正经的徐教授肯定是忍不了!   徐教授打眼就看到了她后面的潋滟的光景,表情没有任何动容,继续移回去目光,   让纪柠把内裤穿上。   “穿不上……”   纪柠给他委屈,又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下,歪着脑袋看他。   哼哼,你不是假正经么!   徐教授明显耳朵红了,这种刺激,哪个男人受得住?   “水水……”   “……”   啪!   徐听眠一把将电脑合上,   摘了眼睛。   斯文地扯下腰间浴衣的带子。   “看样子是昨晚我太温柔了。”……   ……   ……   大会的第一天,就当下生物医学方面,相关professor做了详细报道。   这种国际大型会议,进场人员必须是在此领域有优秀的研究成果,就连跟随而来的professor ra也得有相关论文发表或者更高端的成就。徐听眠给纪柠申报时,申报的是五年前她毕业论文发表的那篇文章。   说来也巧合,纪柠当年做毕业论文,研究的方向就是热休克蛋白,和徐听眠现在研究的是一类物质。只不过徐听眠研究的更为高深复杂,纪柠只是抠了一个叫什么嗜菌异小杆的破虫子。   全套HSP的基因还是GenBank里早就已经被录入的,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实验室里通过提取纯化pcr扩增进行编码区测定最终亲手得出来的。   据后来同在郝教授课题组的一个博士学姐告诉她,其实毕业论文选题公布时,excel上的那几个挂在郝教授名下的课题,都根本不是给本科生做的。那是人家郝教授准备给新招进来的博士生冲SCI的课题,那年市教育局突然查每个学校教授们的毕业论文的开题率,这让已经很多年不带本科生的郝教授不得不重新挂名,   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本科生能用的新课题,又不能胡编乱造上去几个。   只能把给博士的课题暂且挂一挂。   毕竟郝教授在本科部里的名声,地狱魔鬼级别的,就算他开毕业论文的课题,也不会有本科生选他。   纪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还很难过地去跟郝教授说太不好意思了,毁了你的博士论文课题。   那个时候,纪柠已经把课题做的差不多了,郝教授目光复杂地看着正在啃海苔片拉数据的纪柠,让她好好做,别成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论文最终找期刊投了出去,大概是几个多月后的事情。纪柠忙完毕业论文,大学生活就算彻底结束了,打包收拾收拾,滚回家考编。考编又不看你论文发表状况,只看你应试考试能力行不行,所以当郝教授给她打电话说,有没有意愿投稿毕业论文时,纪柠什么都没想,满口答应了,还有些羞耻地问郝教授,   “能不能好好把前面那通摘要的英文翻译修改一下啊,百度翻译的实在是不像话……”   再往后,论文发表出去,郝教授给她寄了一个杂志,纪柠翻了两页,全英文的,只在很靠前的折角那一页看到了自己名字英文的拼写,白花花一片印刷体英文,她英语超烂,中文翻译成英文后,自己写的东西也就看不懂了。   郝老师啊……   纪柠叹了口气,有点点想郝老师,郝老师人是真的好,上次在张掖见到他都没怎么跟他说说话就走了……   只顾着跟徐听眠吵架去了!   哼!   正想着,纪柠翻了一页放在腿上的参会人员名单,   “Professor.Hao”几个英文字母,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   ?   “这个Professor.Hao,”纪柠捏着参会名单,伸长脑袋往前面第一排瞅。手机进入会场前就给收了,专家和RA是不坐在一起的。   徐听眠坐在第一排很靠中间的位置,纪柠一眼就瞅到了他的背影。这个男人穿起来正装是真的好看,白衬衣黑色纯手工定制西服,胸口别着身份牌,气场强大压迫人,像一尊王者,坐在那里,让旁边的人忍不住被吸引着、上来与之交谈。   纪柠很想过去问问他,Professor.Hao到底是不是郝教授,但是见徐听眠正跟人交流的畅快,她也就没过去,想着等会儿休息的中途,再过去问问也不差那点儿时间。   开篇肯定是主办方的讲话,主办方是个四五十的英国人,说着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纪柠想到了以前看神夏时,安德森太太那很好听的英文口语。   致谢名单里,有Professor.Xun的名字,这一次在给徐听眠的掌声中,纪柠发现自己没有过去那么羡慕与不甘心,反而是满满的自豪。   这个在全世界耀眼的男人,是独属于她的!   是会在工作的时候、敲着那些刊在最有权威杂志上的论文之际,要抱着她,揉着她的脑袋,还要说好多好多好听的话哄着她,会摸摸她的脖颈,告诉她“我爱你”的人。   将来某一天,她一定也能站在他的身边,不只是生活里,更是荣誉的站台上!   开场完,便是发言人依次上台,介绍这一年来在生物医学与生物信息学上生物学家们以及前线医生们的最新科研成果。   纪柠还专门找了个本本,认真记录每一段重要的、有挖掘价值的语句,这跟上一次在张掖听报告,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张掖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还不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去吃东西。现在,她希望能从这些最顶尖科学家的侃侃而谈中,获得更多的知识。尽管她还很渺小、在这些大佬面前一文不值,   但知识这个东西,只要你肯学,   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会议中途休息,纪柠攒了一堆听不懂的问题,抱着想去前面找徐听眠问一下。外面有休息交流区,学术泰斗们纷纷出去吃点儿茶点进行一些比较随意的话题探讨。纪柠没看到徐听眠坐在位置上,于是便在门口找到戴着牌牌的工作人员,用英语询问了一下她们RA是否可以去交流区找一下自己的professor。   工作人员有些抱歉地跟纪柠说,似乎是不太可以,有什么问题请大会后,可以自行私下里联系。   纪柠有点点小失落,但是理解工作人员,人家是大佬嘛,大佬们的交流,普通凡人听都听不懂!   “OK……”   纪柠刚要转身往回走,突然隔壁工作区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工作人员服装的女士从里面走出,耳朵上挂着麦,语速飞快地在说着什么。   她说的极快,又是思达都巴克式英语,纪柠只能隐隐约约中,辨识出什么“要找一个人”之类的话……   “Are you sure her name is Ning Ji?”   “Yes!Professor.Xun said it!”   “Wait!”   先前拒绝纪柠请求的那个小姐姐,突然喊住纪柠离去的背影,用英语说道,   “女士,请问可以停下您离去的脚步吗?”   纪柠转过头来,很懵逼地一指自己的脸,   “Me?”   “Yes!”   小姐姐跑了过来,对着她恭敬伸出手,   “可以给我出示一下您的身份牌吗?”   纪柠摸不着头脑的把身份牌从领子口取了下来,递给她。   不是说不让过去吗……   小姐姐仔细看了看纪柠的身份牌,转头跟另一位工作人员iPad上调出来的信息一对比,   点了点头。   “Miss Ji,”那名工作人员用流利却掺杂着口音的英语,说道,   “现在可否请您带上您随身个人物品,跟随我们工作人员前去换一下座位位置?”   “……”   哈?   纪柠一脸懵逼,还以为是自己英语太废了,曲解错了工作人员的意思,为什么要换位置?她拿着自己的东西,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从会场RA、TA所坐的区域,   走向徐听眠他们所在区域后面的一排。   “……”   “不是!”纪柠看到自己姓名的名牌重新安放在徐听眠位置身后的会议桌上,这一排一开始就没安排满人,是给大佬们突发情况而准备的,比如说某个学者受到邀请但是一开始没选择来参加所以没安排位置、但是中途突然来了、就得有座位坐……   “为什么让我坐在这儿……”她目瞪口呆。   半天都不知道究竟是坐、还是不坐。   旁边进进出出的,全是咖位相当大、只有在一些顶尖杂志或者国际会议电视转播上才能看到的人……   是徐听眠安排的吗?   他想干什么啊……   工作人员完成任务领到位,就离开。纪柠已经站在那十分靠前的位置,   不知所措。   会议休息接近结束,大佬们纷纷从休息区往回走。   纪柠一眼就看到正在和某个白胡子外国人低头说话的徐听眠,边走边交流着什么,她悄悄喊了声“徐听眠!”,徐听眠抬起头来,两人目光撞了个着。   “Sorry!”徐教授跟那白胡子学者抬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有点事情,指了指纪柠。   外国人很谅解地点点头。   徐听眠快步走向纪柠,亲了亲她的眉心,垂眸问,   “怎么了?”   纪柠不太好意思地拉拉他脖子上的吊牌,   “……”   “干嘛突然把我调这么前面来……”   “这是在开正式的大会啊……”   这不是你徐大佬秀恩爱的地方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很爱撒狗粮,可是不能当着国际友人的面撒狗粮QAQ。   纪柠红彤彤着脸,徐听眠瞬间明白了她正在想什么,他笑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想什么呢。”   “把你调过来,是等一会儿……”   “Excuse me?“突然上前来一名工作人员,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纪柠抬起头。   只见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对着徐教授用英文说道,   “还有五分钟,徐教授就该准备上台,进行讨论会的发言过程了。”   “……”   “抱歉。”徐听眠看了眼台上的电子钟,   “我这就来。”   虽然之前介绍研究前线的发言人里没有徐教授,但大会下半程的学术探讨会,徐听眠还是得作为学者代表上去对讨论的问题进行回答讲解,没办法,徐教授实在是太优秀了,基本上每个领域他都能很好地掌握,有什么问题问他,绝对能给你解释的清清楚楚。   徐教授摸摸纪柠的脑袋,   让她在新的座位上坐好。   “一会儿……”   “?”   “一会儿……”   徐教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工作人员招呼他走,他便没能说完,   只是给纪柠,重新扎了一下她的马尾辫。   看起来干净利落了许多。   纪柠呆呆地望着徐听眠离去的背影,她挠了挠自己扎得有些紧的头发,   懵逼成一团。   下半程的大会正式开始,主持人介绍完流程,邀请了第一个研讨嘉宾——Professor.Xu。   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纪柠看到徐听眠风度翩翩站在插满话筒的演讲台前,泰然自若地对着台下介绍自己,台下瞬间变得肃静,徐教授温和地笑着,伸出手,气场全开,说着一口纯正的英式英语开始了他的发言。   “尊敬的先生和女士们。”   “很高兴我能作为本次大会的学术研讨嘉宾。”   “在开始我们的研讨会交流之前,我希望给在场所有生物医学和生物工程方面的学术泰斗、前辈们,郑重介绍一位十分优秀的科研人员。”   “是的,没错,她便是很多研究HSP学者们、无数次问过我,那篇被我引用了多次的文献——‘Whole genome identification and comparative □□ysis of heat shock protein familyof heterostrongylus heterostrongylus’的第一作者,也是C大Professor.Hao亲自指导的本科优秀毕业论文学生。”   “那篇文章,正是她本科毕业时,亲手做研究、一字一句敲出来的。”   全场,瞬间哗然。   纪柠什么都没听懂,所以在周围的人纷纷开始议论时,她还摸不着头脑,想徐听眠的话就这么没威信吗?怎么大家都开始小声说话了?   徐教授像是也不担忧听众们的讨论声,给足了他们惊讶,然后在议论声渐渐平息、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来期望得到答案的神情那一刻,   终于微笑着,抬起按在演讲台上的手,   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却说的是中文。   “或许有很多人都好奇,为什么,之前五年之久、我进入到热休克蛋白研究领域、从我发表的第一篇SCI论文时就开始参考文献里出现到这篇文章,接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我却从未与大家介绍过这一文献的神秘作者。”   “因为,”   他轻轻笑了一下,   笑的有些无奈,这引得台下的参会人员们都不自觉地跟着会心笑了起来。   “因为——不瞒大家说,这位可爱的女士,十年前,被我给惹生气了。”   “很多人都知道,我徐听眠,最初读大学时研究的领域并不是热休克蛋白,而是基因工程相关方面,五年前才转为热休克领域。这还要归功于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我在学校十一月秋风的长椅中睡过了头,错过了史密斯教授的课程,只能蹲在教室门口啃着面包、清扫国内邮箱里推送的邮件,才偶然间读到了这位神秘小姐的那篇发表在我国国内生物学杂志上的文章。”   “然而每当我想要进一步与这位作者取得联系时,包括她曾经的导师Professor.Hao,也想要与她通以任何联络手段,”   “却——”   “被这位可爱的小姐,把我们当作了国际骗子。”   “……”   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徐听眠继续道,   “还是——国际的、专业的论文代写骗子。”   在一片笑声中,纪柠突然想起来很久远的一件事:   刚毕业那年,进入实验高中代课。   因为在编老师想要评职称,需要有论文发表的硬核条件,很多老师脱离高等院校后,早就忘了论文该怎么写。所以就在中小学教师体制内,盛行出一股歪门邪道的风气——论文专业代写。   只要你的手机号被学校登记,无论你是不是在编老师,那些代写代刊的枪手们总能想方设法拿到你的微信号或者手机号码,一个个给你打一个个给你联系,   问你要不要评职称、刊论文。   纪柠那半年伊始,接到过无数次这种电话,每一次吼着不要再打了并且拉黑,过一段时间,一个新的号码、一家新的骗子公司,   就又会打了过来。   甚至……   有一次,她还接到过一个国际号码,对方称自己是什么大学的什么什么博士,说着一嘴还蛮不错的英文,问她什么什么论文之类的……   一听到论文脑袋都快大了的纪柠,干脆直接把电话给掐掉了,   拉黑删除一条龙!   ……   我艹……   当年那个电话,难不成……   纪柠捂住脸颊。   下一秒,就听到徐听眠,用最最温和而又带满爱意的声音,   微笑着,在所有参会者面前,   向纪柠伸出手,   “今天,这位美丽的作者女士,终于肯原谅我十年前的错误,”   “并且以爱人的身份,来到我们这个会议现场。”   “纪柠,我的未婚妻,”   “兼,那篇让我彻底沉沦于热休克蛋白领域、对生物学HSP研究有重要启示意义的文章的作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里面提到的所有会议,都是瞎写的,不要当真啦QAQ 第58章   发表的、论文?   纪柠发表了过的论文, 就只有五年前的那篇毕业论文。   不是……   纪柠有点点懵。   虽然她知道那篇毕业论文,她真的有很认真的在做,并且从准备到最终答辩, 历时八九个月,相对于很多本科生而言,那都是不可理喻的一种执着。   毕竟当年考研考上S大的周晓鹏, 做毕业论文时, 养的鱼都一晚上死了结果只能借用别的实验室的材料、在一个月内赶完所有内容。   虽然郝教授在学术领域的威望也确实高……   但也不能、不能……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纪柠身上,这种十分严肃十分庄重的会场, 肯定不会跟歌舞厅似的, 还有五彩斑斓的灯光给你一并聚焦。   然而纪柠就觉得,自己仿佛在这一刻,被万丈光芒汇聚, 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一个本科毕业论文、都能被说成神……   妈耶!逗我呢!   纪柠脸红成大熟虾, 几乎抬起头来看一眼,就能看到一位只在生物教材上或者知名网站学术新闻上才能见到过的脸,   对她露出欣赏的笑容。   徐听眠这个王八蛋!   恋爱脑!   呜呜呜呜……   好在徐教授还没恋爱脑到当着一干学术泰斗的面,冒出一朵玫瑰花来给纪柠求婚, 那样真的实在是太尴尬了,找个地缝钻进去都不过分。徐教授也对自己的小女友那副烂英文水平很有见解,所以也没有邀请纪柠上台讲两句话。   他很悠然自得地、在大家都接受这件新鲜的事情后,将众人的目光,拉回了他们本应该进行的程序。   并未给纪柠带来过多的苦恼。   但纪柠心脏跳的那个快啊!扑通扑通的。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懵逼后, 她的脑子逐渐找回了理智,   坐在很靠前的座位上,抓着手里的笔,   一种难以言的开心、激动, 在心底里像是爆米花从玉米状态刚在锅里炸开那一瞬间似的,   瞬间爆开了瘀在胸口十多年的污血。   她不配、她就是个垃废,她连考编都考不上,她做什么都做不好……   她明明是个废物啊……   纪柠捂着胸口,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活在阳光下了,那不是用爱情用徐听眠每天晚上炽热的吻以及有力的冲撞能所代替的。她承认,在徐听眠的呵护下,她正在一点一点,尝试着走出泥泞的地狱。   可是总是少一点东西,总是有那么些缺口,爱是填补不了的。那是她曾经拥有过的荣誉,那是很多年前、她还意气风发,在一中国旗台下,代表着全校师生,以全市统考第一名的身份,   自信地演讲。   那是属于她的时光,是她本该延续下去、拥有的人生!   ……   纪柠忽然就很想很想,站得更高。   不是说是为了追寻谁的脚步,也不是为了顺利毕业获得什么学位。她是真的很喜欢那种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对着瓶瓶罐罐的试剂瓶高速离心机,面对充满神秘的生物世界、探讨几亿年来,这个星球留下来的进化之谜。   上帝伸出一只手,告诉她,   我来接你回家了。   ……   第一天的大会一结束,纪柠被工作人员领着,排队有秩序地上交一些开会证件,用证件换取了自己的手机iPad之类随身物品。大会还有吉祥物纪念品,是一个白色的可爱小玩偶。   “我能不能、把我相公的一起拿走了鸭!”   纪柠趴在领纪念物的柜台上,跟台后穿着工作人员衣服、一个长得十分日本小受的男孩子,眼巴巴地问道。   男孩当然认得纪柠,因为之前著名的Professor.Xu介绍这位美女的场面,实在是太轰动,并且Professor.Xu还表达了他与这位女士之间的爱意,两位有长得过于俊美,几乎在场的人,都对他们留下来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然可以!”小哥哥用崇拜地目光,给纪柠找出来徐教授的那个纪念品,捧给她。   给她那一瞬间,小哥哥有些羞赧地问纪柠,   “纪小姐……”   “?”纪柠往会议发的手提包里塞着那两个圆球般的纪念物,嗯了一声。   小哥哥突然找出一张空白的卡片,还有一直印有大会标志的中性笔,   递到纪柠面前。   纪柠:“???”   “可不可以、麻烦……”小哥哥脸涨的通红,紧张的语无伦次,   “麻烦纪小姐!给我!签个名!!!”   “……”   哎呀!找我签名的啊!   纪柠瞬间乐了,以前只给工作报单签过字,还从来没有像个明星那样,给别人签过名。   这是收获了一枚小粉丝嘛?   纪柠当然不会拒绝,这小哥哥还长得那么像二次元梦中情受,她可愿意了,欣然接过笔,就给他签。   她边签着,还听到小哥哥用不太熟练的中文,给纪柠解释道,   “我很喜欢人体蛋白质方面的内容,一直有在追随着徐教授的脚步,他所有的论文以及出版的书刊,我都有集赞……”   “甚至他引用的所有文献参考,我也都全部一篇篇去网页上寻找,想要了解更多的知识。只可惜嗜菌异小杆那篇、就是徐教授引用多次论点的那篇文献,我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原版,似乎那本杂志,因为时间过去五年了,很难再买到……”   “而文献作者后来似乎也并未踏入学术界,没有再在任何文章上看到过这个作者的姓名,我真的很崇拜这个作者对于90蛋白提出来的那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观点,太令人振奋了!曾经无数次期冀着是否还能有那么一天,我能再看到这个作者踏入学术界……没想到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   “只不过没想到……”男生说着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想到作者居然是个如此貌美年轻的女孩纸……”   还貌美年轻……   纪柠在心中吐槽了一下,不过她也被说的有些不太好意思了,特别是想到自己读研这一年在学术上的鬼混,突如其来的被夸赞,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柠签完名,将卡片还给小哥哥,小哥哥太开心了,开心到再次鼓起勇气,   问纪柠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纪柠:“……”   这个恐怕不行哦……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拒绝。   后脑勺下的衣服领子,突然被人一把揪了起来。   熟悉的压迫人的气场在身子周围展开,纪柠身子一颤,就听到徐听眠凉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不行!”   “……”   “啊啊啊啊,徐听眠,你……”   徐教授不由分说,拒绝了男生对纪柠的搭讪,   宣示着主权,将纪柠一把抱了起来,抱在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给带出了大会外厅。   ……   ……   ……   天空又在下起了雪。   夜色下的Tokyo,有着漫画家笔下唯美的画面,一团团雪花在灯红酒绿的巷子中飘散着,赤白的路灯下,泛着微弱蓝光的自动贩售机静静矗立在拉面店旁。   新干线从远方驶过,载了穿着短裙泡泡袜的学生,又叮叮叮离开,月台上总是有匆匆过往的人,下班的、接孩子的,在这旷然的城市间,书写着各自的人生。   世界其实真的很美。   晚上原本有宴会,但是徐听眠给推了,纪柠没来过樱花国,对一切都很好奇,特别是今夜还下了雪,最适合情侣之间的约会。   “我想去牛/郎店玩玩……”纪柠在酒店换了一身十分保暖的套装,快要把自己裹成球,她摇着正在换西装的徐听眠,眼巴巴求。   “……”   徐教授一把将她推在衣柜板上,眯了眯眼,   “给你个机会,再重新说一遍刚刚的话。”   “……”   “想去、牛/郎店。”   “想明天下不了床?”徐教授换上温和的笑。   纪柠很不知廉耻地说道,   “那、那……”   “那要是,下不了床,是不是、我就可以去,牛/郎店?”   “……”   最终两人出门时,纪柠捂着快被打肿了的屁股,小脸红红的,眼睛也给哭成了桃子。   呜呜呜,为什么出来玩,还要被挨打啊!   徐听眠个大笨蛋!大变态!老色批!!!   “那我们可以去牛/郎店了嘛……”一出门,纪柠拉拉徐教授的袖子。   徐教授给她了一个薄凉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纪柠真的好想去牛/郎店看看啊,据说里面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小哥哥,这得益于上大学的时候,风靡全国的一本叫《龙族》的书,作者虽然是个坑逼,但是他笔下描写的牛/郎,呜呜呜,真的好好看!   源稚女!风间琉璃!   徐教授将她带到了一片专门卖二次元周边的步行街。   纪柠:“……”   我都挨打了,为什么还不能去牛/郎店,嘤嘤嘤!   不过很快,纪柠的注意力就又被她新嗑的西皮周边给吸引住。哇!这边居然有织田作的和太宰治唱歌的海报!哇!这边居然还有banana fish!TvT!天堂天堂!   回去一定要在超话里发个微博,给自家那可怜的美帝拆家冷西皮撑撑腰!   她买了好多好多周边,不泛有EVA六号机还有楚薰的真人1:1模型。徐教授就跟在后面付钱,脸色铁青地看着纪柠买了一个银头发二次元少年的巨大手办,搂在怀里,   妈的,居然还能脱/衣服?   纪柠一手搂着一个等比大小手办,还买到了加持良治的公式书,徐听眠带她去吃了最正宗的日料,吃饭的时候,趴在矮矮的木桌上,纪柠还在抱着加持良治的本本,快要开心疯了。   “真的有这么好看么?”   徐教授看到她连饭也顾不上吃,吃一口就得看三眼画册上那胡子拉碴的男人,   挺郁闷的。   纪柠激动地点点头,将那个被徐听眠小心眼记入心里的二次元男人的画册举起来,给他一脸陶醉地安利道,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加持!”   “小时候只觉得他好花啊,但我看EVA的时候才五年级,五年级又啥都不懂。长大后又重新复习一遍,感觉加持好男人!”   谁又能忍受自己的老婆当着自己的面,夸别的男人好男人?   徐教授绝对的小心眼!   他眯了眯眼,碟子里的金枪鱼刺身被他用筷子捣成了肉泥。   可怜的小纪柠,却什么危机都没有感知到,依旧在对着加持良治以及其他买来的男神发花痴,甚至在对面的男人问她是不是晚上要抱着这些玩偶小人贴睡觉的时候,   她还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嗯嗯!”   “……”   徐教授十分优雅地剥碎一个虾壳。   岛子国的下雪后的夜晚,挺美的。   就是,有点儿冷。   纪柠呜呜地趴在酒店提供的小冰箱上,一动都不敢动,她忘了、彻底的忘了,岛子国不仅盛产她喜欢的二次元老公,   还盛产她现实中老公喜欢的那些羞耻play的小可爱。   “呜呜呜……哥哥……”   徐听眠特别满意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新买来、才拆封的黑色皮质器具。樱花国的人就是会玩,这种东西在国内实体店是根本买不到,每次徐教授都得找人去订制,淘宝上买的实在是不敢用在纪柠那易过敏、娇嫩的肌肤上。   “还有十分钟。”徐教授掐着表,抽了几张面纸,很温柔地擦干净纪柠脚下被浸泡透了的地毯,   暗红色的地毯,一大块浸了的痕迹。   地毯上方,黑曼巴风的光滑冰箱门,倒映着女孩被迫踮起、还在时不时颤抖的白皙脚踝。   “可是……呜呜呜,听眠哥哥,球球了……”   铃铛一响,差不多手腕粗的纳米分子重组物“哐当!”掉落了下来,徐教授站起身,弯腰伸手,将那东西放回了它代表着“惩罚”意义所在的地方。   男人还贴心地,拿着柔软的手帕,给趴在冰箱上的女孩,擦了擦嘴角皮质带子上的汗水。。   “重新来吧。”   “掉了,就不算数了。”   “……”   岛子国不是个好地方!   纪柠以为这些羞耻到爆表的“惩罚”,就是今晚的饭后加餐。却没想到,徐听眠变态起来,就不再是人!   这家酒店是Tokyo最有名的高档酒店,设计师在设计的时候,考虑到顾客的一些特殊需求,将玻璃窗用特殊材质进行设计,   就如同汽车贴了反光膜,住客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世界,而外面的人半分里面发生的一举一动都看不见。   纪柠咬着皮革,泪眼汪汪,声音不太清晰地求徐听眠,   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开着窗帘……   “呜呜呜,拉上一层纱也好啊……”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果然现实总是比小说精彩,海棠花盛开的地方,都没能见到过如此让人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姿势!   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徐教授摸摸纪柠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亲昵地道,   “宝贝,外面是能看得到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就不能说句人话!!!   徐听眠这人吧,已经成功发展到了只要和纪柠呆在一起,只要周围没有人打扰,他就开始不做人事。   纪柠很想开口骂,但是被迫没办法开口!徐教授坐在床边,戴着黑框眼睛,将白天开会的白衬衣暗色羊绒马甲都给穿上了,   领子口解开两颗纽扣,隐约露出一点点胸肌,他手里拿着一本今天开会时,发的热点总结,斯斯文文,   像是在课堂上在大会站在演讲台上那般,给面前的小丫头讲解那些她没太听懂的内容。   纪柠仰着脑袋,一串串字母翻译成中文,到了耳朵边,却根本钻不进去脑子。   你他妈倒是不要把我组装成这样,给我讲解知识点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段听懂了没?”徐教授很体贴得将纸张放在纪柠的面前,用手指抹干净她压在下巴下垫着的毛巾上的水渍。   “嗯?”   纪柠哭着,点点头。   “唔唔唔……”   徐教授解开她后脑的上的金属扣,纪柠嘴巴都僵硬了,徐听眠蹲下身子,给她擦着小脸上的汗水,将手中的控制板面,   推到中央。   温和地、如同往日老师对学生检查预习般,开口道,   “那小纪同学,就给老师再重复一遍老师刚刚所讲的内容吧。”   “……”   TvT。   狗男人!!!   “回答错误一个字,”徐教授俯身低头,贴着纪柠的耳朵,手指敲了敲那控制版面上的开关,   “它就不在中间挡位了……”   ……   ……   ……   第二天一早,在某个不要脸的男人的注视下,   纪柠颤抖着双手,泪流满面,   心脏碎成渣渣,将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真人等比例模型,   舍不得地拆了,封印在她的行李箱里。   咔——行李箱被锁死。   TvT!   “昨晚我给你答疑的内容,还算好理解么?”   徐教授神清气爽地将那行李箱推到衣柜最里层,回到床边,弯下腰来,摸摸纪柠的小脑袋瓜。   纪柠一把堵住了耳朵。   去你他妈的答疑:)。   由于身体的“不适”,第二天会议,纪柠没再跟随工作人员,继续坐在徐听眠身后的那一排,她怕一个不舒服,她会直接将手中的圆珠笔笔尖摁在前方徐听眠的后脑勺上。   中午吃饭是自助餐,纪柠突然发现,午饭正常吃后,似乎她现在对自助餐也没有那么向往了。   特别是,她还想到一个很令她高兴的事情。   虽然、昨天晚上,她被……   但是!就因为运动太激烈了,导致——   昨天吃的日料,她有全部消化完!   她昨天的三顿饭,都没有、去吐!   这真的是意见非常开心的事,并且她思想上也没有任何难受。纪柠跟着徐听眠来到餐桌前,很正常地拿了些蔬菜以及浓汤,边吃边问徐听眠上午的会议中,一些不太明白的问题。   饭吃到一半,突然有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纪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抬头,看到郝教授那一瞬间,她立刻像个小学生般,站起身,给端着盘子的郝教授让座。   “郝老师,好久不见……您请坐!”   郝教授也不推辞,笑盈盈地坐了下来。   徐听眠相当敬重郝教授,和纪柠一同起身给郝教授让座,待到郝教授坐下后,他才和纪柠再次坐下。   “又是接近一年之久不见啊。”郝教授笑呵呵道,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人居然在一起了。”   “……”   纪柠的脸瞬间涨的透红。   徐听眠微微一笑,十分从容地给纪柠剥着虾壳。   郝教授先是跟徐听眠说了些学术上的问题,纪柠在旁边懵懵懂懂地听。现在她终于可以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提出来,反正两位大佬也很愿意给她耐心解答。桌面上的食物在交流的过程中吃的都差不多,郝教授结束最后一个话题,突然话锋一转,望向纪柠。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感叹道,   “当年你的那篇论文,其实可以发表更高权威的杂志的。”   “……”   怎么又是那篇论文嘛……   纪柠快哭了。   虽然这边文章在昨天一天,于她的世界而言,掀起了毁灭级别的动荡,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胡写八写的毕业论文,居然被授予了如此高的评价。   但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个渣渣,写出来的论文就如同泼出去的水,逆子一个!   不要再提了球球了,孩子的底裤都快被扒没了……   可郝教授似乎很愿意提起来那篇“逆子”,这篇曾经被他批的狗血淋头的论文,郝教授将它重新掰开来,一点一点给她分析着,   “你当时提出来的那个假设,因为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研究点、甚至有些方面都没有理论依据的支持,只是本科毕业论文答辩,当时组里参评审的老师们对有些内容也不是很明了。所以当年没让你详细说。”   “但纪柠啊,你就是太倔了,一旦研究个事情,非得给弄明白,不让你细讲你非得细讲。导致了院长对你说的那些猜想十分有兴趣。”   “你的这篇文章,在你毕业后,我们就展开了详细讨论,在经过深度研究,展开了大量理论上的分析后,又重复做了很多次实验,最终确定了你提出的猜想是可以站得住脚的。随着对你的论文敲定板砖,随着我们就联系你。但你当时好像……好像在教书,电话里听起来好像也不太关心这件事,授权了我们给你代发后,也就没了声。”   “……”   “唉,后来我在英国遇见小徐,真没想到小徐会对你的论文感兴趣,哈哈!现在想想,其实小徐对你论文感兴趣是别有私心吧!不过这也是个好事,成功为我们热休克领域挖进来一个很棒的人才!回正题,小徐说你这篇论文再修改一下,改改那蹩脚的英语用法还有太口语化的叙述,再正规些,是可以发表到更权威的杂志、被更多人阅读、赏识到的!”   “老师,真没你说的那么神……”纪柠被夸得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切实际,把头埋在胸前,烫烫的,求饶。   徐听眠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她攥紧的拳头。   “不是神,是真的有重大意义!小纪你都不知道,在你提出那些假想前,我们在热休克领域已经有很多年的停滞无法往前继续探索了。“郝教授手一挥,继续说道,   “作为一个学者,我们真心希望你的这篇论文能被推广出去,为学术界解决更多的疑惑。只不过……给你打电话,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就如同昨天小徐所言,你居然把我们当成了代写论文的国际骗子。”   “……”   “我、我……”   “还好啊,”郝教授笑了笑,会心地望向徐听眠,   “还好啊!小徐这些年,坚持着在所有发表的相关论文里,只要涉及到你提出的那个观点,都会不遗余力地把你的那篇论文列举在‘参考文献’里,你也知道小徐发表的论文都是在什么地方。相信在刊一区时,就列出来你的那篇论文作为参考文献,得面临多少关卡!也会被质疑,一本区区十八线小杂志上刊的论文,怎么可能作为如此权威杂志上刊论文的参考文献!”   “纪柠,相信自己。我发现你这小孩就是缺乏自信心,明明很优秀、脑袋瓜很宽阔,非得天天贬低自己是什么‘咸鱼’。我当时就该强烈要求你跟着我继续读研,你这么人才,回去教书、不搞科研真的太可惜了!虽然最终你被小徐给收了我很嫉妒,但跟着小徐也好,至少你愿意继续走科研这条路。一定不要看不起自己!你真的很优秀!”   郝教授最后这一段话,让纪柠的泪水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是的,她愿意去相信自己了。   她愿意再一次从泥潭中爬起身,   再一次去尝试着追寻自己的价值!   *   大会举行了三天,三天会议结束,来自世界四面八方的学者教授们愿意留下来玩的继续留下来,酒店申请高端人才待遇继续免费住;还有别的事情要离去的,免费报销返程一切费用。   纪柠和徐听眠准备留下来再玩两天,四处转转。徐教授凭借着高端人才的身份卡,又把酒店给免费升级成总统套房。   他们去调整房间时,在酒店大堂,刚好碰见了提着行李、准备去机场回国的郝教授。   “嚯,还准备在这儿玩几天啊!”郝教授看着牵着手的小情侣,摘下帽子,笑道。   纪柠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摸笔尖,   “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来之前实验二期III进度已经提前做完了,就……想再玩两天。”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微信来问我!”郝教授拍拍纪柠的肩膀,“虽然你现在跟着小徐,但是我嫉妒我吃醋!你明明先跟着我做研究的!”   “……”   “……”   被莫名点名的徐教授:“:)”   时间差不多,郝教授也不方便继续跟他们说下去,祝福了两句小情侣的幸福后,郝教授提上行李箱,推开酒店的旋转门。   外面不在下雪了,不然飞机也起飞不了。郝教授抬起头来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天,突然跟纪柠开口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小纪,”   “徐听眠对你、是真的上心。”   “真的,他真的能为了你,什么事情都能去做……”   徐听眠对她好,这是太多人都看到的了,纪柠开始也没把郝教授这句话多么放在心上,笑着说了声“谢谢老师”,举起手来跟郝教授挥挥说拜拜。   晚上纪柠趴在徐听眠的怀里玩手机,徐听眠抱着软软的人儿,心神不慌不乱地伸出手越过纪柠的身子,对着前方放在桌面上的电脑敲着材料。   纪柠手不老实,非要“男妈妈吃奶”。   “别闹!”徐教授被她撩的真想推了电脑翻身压人,这丫头就是太不长记性了,明明昨天夜里折腾的还没好,睡一觉过一个白天,就又开始各种挑衅他的极限。   他大手拍了一巴掌她的屁股,指尖瞬间就离不开了,纪柠脸色开始泛起一点点红,玩着手机的速度减慢,嘴里面哼哼着小细声。   “呜呜呜,听眠哥哥……”   终于,纪柠的手机实在是没办法玩下去了,全身发热,干脆抓着手机两根胳膊软塌塌地垂在徐听眠的后背上,双眼半迷离,边哼哼边享受徐教授指尖上的魅力。   徐听眠故意使坏,也不提速也不用力的,毛毛细雨般,“惩罚”着她不自量力的挑衅。   ……   “我擦一下手,这里有个地方需要鼠标和键盘一起用……”   “呜呜呜……”   ……   “很困吗?困就先睡一会儿,我回复完这个问题,很快。”   “嗯……”   “还能睡得着?   “嗯……呜呜呜睡不着睡不着……”   ……   纪柠热的想去喝口水,浑身却没什么力气,她软趴趴地往后一撑腰,手里的爪机瞬间又被解锁屏幕,   拇指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屏幕的某一个链接。   纪柠慢吞吞地抬起胳膊,嘴里控制不住地发着“嗯嗯”声,徐教授还在“认真”地跟网线另一端的专家讨论着学术问题,纪柠将手机好不容易扒拉到徐听眠的肩膀上,   刚想要给手机关机。   突然间,   她的目光,看到了被她点开那个链接上的内容:   【C大前生科院书记胡某,因涉及强/女干罪,于11月08日,正式被C市公安局批捕!】   ……   !!!   纪柠一下子瞪圆了双眼。   这个胡书记!   就是!当年——   为了捧睡的女学生,而踩了她一脚、逼着她放弃迎新晚会钢琴伴奏的那只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因为周四换榜QAQ,周四晚上恢复更新~ 第59章   深夜完了事, 纪柠悄悄从徐听眠的怀里爬了出来,她听到一侧的男人呼吸已经平稳,还伸出手来戳戳他的鼻子, 试探一下是否真的沉睡了。   “……”   她拿着手机,踮着脚去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一合上, 外面基本上看不到光。纪柠坐在马桶上, 用酒店那感人的无线网速很艰难地登陆了C市的市官网。   最新通报那一栏,最醒目的地方, 赫然彰显着“C大某某学院前书记胡某某被逮捕”的蓝底公告。   “强女干罪啊……”   纪柠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那个文件, 文件上列举出来的受害者名字,虽然并不是几年前挤走纪柠迎新晚会名额的那个女生,   但也是生科院的。   还是在读生!   ……   好恶心啊!   纪柠一直记得, 当年就因为自己掀桌子这件事, 学校里为了压她,用退学这事儿威胁她父母,然后让父母再来逼着她承认错误,纪柠被劝回家反省的那三个月, 整个人濒临崩溃。胡书记一直有在戴着面具、跟她的父母沟通,扮老好人。   三个月反省期一过,纪柠带着被折断了的脊梁骨还有大面积的承认错误文件,回到了学校,辅导员牛逼哄哄, 小胡书记很和蔼地让纪柠不要太过于情绪激动。   他还说,纪柠在家里一反省、承认了错误,整个人都明亮了不少。   说着说着,身为学院书记的小胡老师, 突然目光沉沉地看向纪柠,   说,   “小纪同学,最近瘦了不少啊……”   当然瘦了啊!   这三个月,纪柠为什么能“想开了”,愿意去写那些“道歉信”,任父母压迫她?   吃东西,狂吃东西,吃很多很多东西。   吃东西,可以分泌多巴胺,可以让自己忘记烦恼。   纵使身处于深渊,   只要张开嘴咬下那一口的高热量油炸甜食,   就算按着她的头让她给那个狗辅导员下跪,   她觉得,自己可能麻木地跪完了,   再吃很多很多东西,   吃完后吐出来,   也就什么都忘掉了。   纪柠很麻木地对着小胡书记笑,小胡书记见她露出笑容,也跟着微笑着,   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了纪柠。   他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的嘴角,   柔声地说,   “小纪同学,嘴巴怎么起皮了呢?”   “……”   “女孩子还是要好好保养自己的,小胡老师那边有不少唇膏,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的那几款。小纪同学下次过来,小胡书记给你一支怎么样?”   “……”   纪柠没接触过这类的事情,没敢点头同意,但心里还是升起了一阵恶寒。   出了生科院,纪柠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父亲。   纪父到底比她年长三十岁,多混了几十年的社会,电话里纪爸爸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让纪柠以后不要再去单独找这个小胡书记了。   ……   纪柠继续往下翻,公安局就只对小胡书记的逮捕做出了公示,但没说是谁举报的、也没说具体细节,涉案受害者的名字也被打了马赛克。纪柠用自己很久以前C大的学生账号登录学校官网,C大倒是什么都没讲,毕竟是出在自己学校里的丑闻,哪个学校不要脸面?   良久,她合上手机,在马桶上又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脑子乱乱的。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又开始飘雪,纪柠一晚上没睡好,感觉到头昏昏沉沉的。   眼皮也很疼。   徐听眠给她买了煮白蛋和小米粥,一回宾馆,就见纪柠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鼻尖眼尾都有些泛红。   他将吃的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伸出手来摸摸纪柠的额头。   烫手。   “……听眠哥哥。”纪柠靠着皮革床头,眼睛里水光潋滟,眼白拉满了红红的血丝。   “……”   徐听眠一把将纪柠从被子里抱了出来,然后放平了让她躺在床上,珊瑚绒睡衣连帽子带袖子的,全部给纪柠裹得严严实实。   “让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徐听眠沉着脸说道,边说边下床去翻行李箱,出门旅行必带感冒药,国外药贵。   纪柠咳嗽了一声,咳的小脸都红了,徐听眠又凶她,她都感冒了还要挨凶凶……   可惜嗓子疼的说不出来话,纪柠只能眨着眼看着徐听眠给她泡好了药,掰开药片,体温计甩到刻度线下。   “量一下/体温。”徐听眠重新回到床边,半跪在旁边的被子上,将纪柠连被子带人捞进怀里。   纪柠趴在他怀里,感受到自己的衣服领子被人往外拉了一点点,冰冰凉凉的体温计插/入腋下。眼前的男人让她夹好,不要乱动。纪柠抓着徐听眠的黑色衬衣,突然就去解他衣服的纽扣。   “……”   “你想做什么?”   徐教授抓住了她的爪子。   纪柠烧的脸通红,眼眶一酸,   小声地喃喃道,   “咬奶。”   “……”   “……”   “……”   这就是、养老婆,   养着养着,养成了一个闺女么……   “纪柠。”   徐教授将纪柠从衣服上扯了下来,按在腿上,   对着这个烧糊涂了的“女儿”,   指着自己,耐心地解释,   “我是个男人。”   “男人是不能随便被咬那个地方的。”   “……”   “可是,”   “人家男妈妈都有……”   “……”   ……   ……   ……   纪柠喝了药,就趴在徐听眠的胸口前,徐教授坐在柔软的大床上,半开着衬衣领子,精壮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中。   人活了28年,被老婆当成“男妈妈”,   也没谁了。   纪柠发烧的时候,人会很软,并且会说很多很奇形怪状的胡话。她左啃啃右啃啃,把面前的黑色衬衣上留下大片湿漉漉的口水,啃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开始仰起头来干咳嗽两声。   徐听眠只能给她拍拍背,   并且把稍微掉落下去的被子,重新拉扯到纪柠的肩膀上。   “好难受啊……”   半晌,纪柠松开徐听眠的胸口,往后一倒,眼睛湿湿地呜咽道,   “我的头好疼……”   徐听眠把她抱了起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试着温度继续在飙升。   “我们去医院。”   “……”   “不想去医院。”一听到“医院”两个字,神志不清的小咸鱼伸出爪子要去抓被褥。   徐教授按住她的胳膊,干脆把人搂在怀里,连带着被子一起脱到衣帽间,去找衣服。   “听话。”   “我们去医院打个针。”   “……”   “回来继续给你‘咬奶’,好不好?”   “……”   “那好吧。”   纪柠扒拉着徐听眠的肩膀。   任凭大教授光/裸着上半身,   胸口前还有她咬出来的湿漉漉的杰作。   一件衣服接连一件衣服地给她穿好。   外面在下雪,徐教授背着纪柠,站在酒店门口打车。这里的出租车非常贵,酒店也不跟国内似的,有专门送程的服务。   但没办法,纪柠烧的厉害,甚至趴在徐听眠的肩膀上,都开始说胡话。   “呐,徐听眠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   “是我什么?”徐教授打到了计程车,跟司机用标准的日语说明白目的地,扶着纪柠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回答着纪柠胡乱说的问题。   纪柠在他腿上揉了一会儿脑袋,又继续喃喃道,   “肯定是你……”   “郝老师都跟我说了……”“郝老师都告诉我了……”   郝老师?   徐教授一愣。   纪柠没再继续说,趴在他的腿上,烧昏了过去。   到了医院,徐听眠又是给纪柠挂号又是去缴费的,纪柠时而醒过来时而睡着,折腾了半天,终于把吊瓶给打上。   冰凉的液体,沿着细细的针管,缓缓流进纪柠的胳膊里。   徐教授让纪柠靠在他的肩膀,抬头看向白茫茫的天花板,什么“是不是你做的”,是他做的哪一件事又让这个小丫头知道了?念叨在心里又打成结?   很多事情,做过了,只要能让纪柠开心一点儿,让她往后余生不要再难过,   做多少,徐教授都是愿意的。   因为那十年啊,实在是太漫长。在这漫长的岁月、他失去了最珍贵的时光,缺席了纪柠人生中的那么多点点滴滴,   让恶人、坏人、不友善的人,   把他的女孩,扎得千疮百孔。   护士小姐姐从对面的诊室出来,轻声对着徐教授招招手,   “先生,老师找你。”   日语里,“老师”是对领导自己前辈的尊称。   徐听眠问他自己进去还是带着纪柠一起?   小护士说,带着一起吧,   “她好像烧的蛮厉害的,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是再出了什么事……”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电脑桌后面,推了推眼镜,他拿着纪柠的验血报告,跟面前的徐教授很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是她男朋友吗?”   “我是。”徐听眠点了点头。   不免有些紧张。   纪柠一发烧就烧的这么厉害,以前也是,上一次还是去年年底,徐听眠至今犹记去年圣诞节,他生着气让沈老板帮忙看好人,   结果却接到了纪柠发烧昏倒在酒店里,一个120直接拉到医院里去的电话!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想过,放手纪柠。   但也是在那一刻,接到电话、去了医院,看到纪柠的身体综合检查指标那一霎那间,   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他这辈子,不管她究竟爱不爱他、或者又爱着谁。   他必须负责到底!   哪怕她醒过来后,知道了自己强迫她和他在一起,打他骂他恨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他,   他也不会,再放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徐听眠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恐怖的,外表斯斯文文、长了一张多么禁欲、被很多人都称之为高冷男神的皮囊,褪去那层虚假的外壳,藏在肉/体最深处的,   是一颗病态、偏执,想要把深爱的人一辈子囚禁在金屋内,用锁链拴着,只能让他一个人欣赏、爱/抚的变态。   医生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悲叹的神情,他对徐听眠指了指纪柠的血常规,上面依旧是红细胞的各项指数均不达标,以及免疫相关的细胞比如淋巴细胞百分比、白细胞总数量、中性粒细胞嗜酸粒细胞嗜碱性粒细胞的百分比,   都低于正常值。   验血单每一条的尽头,都是蓝色箭头满天飞。   “贫血,加上抵抗力太低了。”   大夫摘了眼镜,摇摇头,   “还是得让小姑娘加强体能训练啊,多吃些富含血红蛋白以及含铁的食物。免疫力低,到了冬天扛不住流感病毒之类的小感小冒……”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是不是减肥了?女孩子,别老想着减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别为了一个小方面,到头来却毁掉了最宝贵的健康财富。”   徐教授默默在心里记着,纪柠晕乎,他就代替她被医生数落一顿,年纪大的医生最看不得年轻人糟践自己的身体,徐听眠听着医生的教诲,低头看了看纪柠的各项报告指标。   其实……真的已经比一年前,   好了太多。   这一年的时间里,徐听眠是看着纪柠在一点一点变好,他没办法强求,因为实在是太长时间了,这种生活方式在纪柠的骨子里已经扎根,与血肉融入在一起,浸透到脊髓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徐教授谢过医生,医生看纪柠打针打的脸色发蜡,嘴唇也干裂,软萌萌的脸上全是憔悴,医生也有孩子,不禁心疼了起来,问徐教授有没有订个床位。   “近来流感太严重了,医院已经没有空床了……”旁边的护士小声跟医生说道。   以徐听眠的能力,完全可以联系这家医院的院长先生,腾出来一间VIP病房。但路上纪柠趴在他的腿上,说不要太麻烦了,坐在走廊里扎个针就好,不要再去住院躺在病床上。   医生皱皱眉,动了点点恻隐之心,摸出一串钥匙递给小护士,   让她把隔壁休息室的门开了。   “先生可以带着您的女朋友,去休息室里休息一下。”   徐听眠连忙站起身,说那太麻烦了!医生低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埋着脸的纪柠,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般,温和地笑了笑,   “不瞒你说徐先生,您女朋友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很喜欢她,所以希望她能够尽早的好起来。你们不要客气,休息室我们今天暂且用不到……”   徐听眠抱起纪柠来,说了好几个“谢谢”,随着小护士的指引,进了休息室。   纪柠躺在休息室的不到一米宽的小床上,护士给她换了一袋子药,她身体内似乎还有些炎症,所以挂的水要比平日多。   打针除了时间漫长,更多的还有脑袋疼眼皮疼胳膊凉凉的,糊糊涂涂身子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还不能活动。   冰凉的药液沿着针管往胳膊里流,纪柠头很疼,但是却睡不着了,蜷缩着腰,将贴满胶布的那个手伸到徐听眠面前。   徐听眠握住她的手,俯身问她想要什么。   “手好凉……”   打针就是不舒服,不舒服还会引导着内心变得脆弱。纪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徐听眠坐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她。又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神志不清、非要吵吵着“咬奶”“咬奶”,徐听眠还真的褪去半边上衣,满足她胡闹的需求。   想哭,好想哭,好想好想哭。   徐听眠低头温柔地问她的那一刻,纪柠眼眶里很不争气地挤出来两颗金豆豆,她红着鼻尖,嘴巴又开始不听使唤地一抽一抽。   “我给你握一握?”徐教授两只手捂住她凉凉的爪子,药液在往身体里灌,温柔的话也再慢慢流淌进纤细的血管。   纪柠泪眼汪汪的,没摇头也没点头,就是在掉金豆豆。   “以后晚上不要睡觉不盖被子了。”徐教授稍微板起来脸,他看得出纪柠虽然在烧,但是并不想睡觉。   可是红红的眼睛,血丝拉满了眼白,还在一颗一颗流着眼泪,   让他直心疼。   徐听眠跟纪柠说说话,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偷偷起来去洗手间玩手机了?嗯?下次再不听话,再不好好睡觉,我就把你绑起来,找个小树上拴着。”   说罢,还用手比划了两下。   纪柠虚弱地摇摇头。   都不是生气说的话,反而好暖和。   徐教授用手揉着纪柠的手腕,吊瓶里的药液才打了不到四分之一,还有很漫长的时间他们要呆在这里。纪柠又闭了一会儿眼睛,依旧疼疼的,还是睡不着。   折腾了一上午,徐听眠大概也是有些累了,他出来的时候急急匆匆,身上的大衣也都给纪柠披着,外面只套了一件白色的短款风衣,里面高龄黑毛衣绒上还沾着一些雪花化了的水珠。   徐教授双腿交叠,坐在床边,边捏着纪柠的手,捏着捏着,动作有些放慢,纪柠睁着眼抬头一看,   发现他脑袋往下一垂。   很累的模样。   “……”   纪柠动了动身子,吃力地扯下自己身上套着的呢子大衣,本来她身上还盖有一层厚厚的病床上的棉被。纪柠抬起手,将大衣想要披到徐听眠肩膀上。   一起身,却惊动了正在眯眼的男人。   徐教授耸了一下身子,用拇指按在眼皮上,惺忪转过头来,   “嗯?”   纪柠红着脸,推了推衣服,嘶哑着嗓音、虚弱地道,   “你穿着……别……别冻到了……”   徐听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累睡着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接过衣服,   又重新盖在了纪柠的身上。   纪柠的眼圈又开始红,很细微的泪水沿着刚刚还没干涸的泪痕,又开始一点一点往下蜿蜒。   徐听眠给她盖好了衣服,又掖好被角,重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坐在床上的确容易犯困,他将纪柠已经没那么凉的小爪子握住,细细地看着纪柠白皙纤细的手指。   “想不想听我唱歌?”徐教授对她说道。   “……”   纪柠摇摇头,   “不想……”   “那我给你讲故事?”徐教授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能值得说出来的故事,   “老罗被他毕业的博士生抬到操场的国旗杆上转了三十圈开飞机的糗闻?”   “……”   “想喝水……”   “喝水?好的好的,喝水喝水……我来找找喝水的水杯在哪里……”   徐听眠转过身去,边念叨着边用保温杯给杯盖里倒了些水,出门在外,还是自己带的水要安全。   纪柠听着他不合常态的叨叨,总觉得一下子身体就没那么凉了,好多温暖,一点儿都不孤零零,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容易情绪崩,就算在家里,也都多一份想要亲人关心的偏念。   她没说,眼前的男人却将一切都在她的世界补充满。   徐听眠扶着纪柠坐起身,喝水。纪柠喝了半杯子,嘴唇刚要离开杯壁,   突然肩膀一软,扑进了徐听眠的怀抱中。   “……”   她揪着徐听眠毛衣的前襟不放,实在是太想太想融入他的体内了,有时候情绪上来,纪柠好想一辈子、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都这么贴着他,让自己完完全全融化于他。   徐教授轻轻笑了一声,   伸手按了按她因为躺着而压趴趴了的后脑勺头发。   “这里不行的啊……”   “别人一推开门,就会看到……”   “……”   “……”   “……”   ……   ……   ……   徐教授:“那……”   “就一口?”   纪柠:“……”   徐听眠将她稍稍拉开一点点,从下面的腰部,将左侧的夹克毛衣以及里面的保暖衣,全部翻了上来,   扯了下被子,盖在纪柠的肩膀上,遮住一切光线。   再把纪柠的脑袋塞了进去,另一侧背对着门的方向,则开着口。   纪柠一下子用嘴巴咬住。   徐教授闷哼一声,听不出来是痛的还是压抑的,耳朵有些微红,他抬起头来滚动了两下喉结,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炽灯。   有什么声音,在从衣服间,细微地流出。   ……   也没办法只能是一口啊……   ……   纪柠把脑袋从衣服还有最外层的被子里冒出,用没扎着针的手擦了擦水光潋滟的唇,肿着的眼睛依旧泪汪汪的。   她突然,撅了撅嘴巴,   眼角往下一耷拉,   “哇——”地声,哭了起来。   徐听眠一愣,都不知道哪个地方没做好,连忙捧着纪柠的脸,焦急地问道,   “怎么了?”   “冷还是哪里不舒服?”   “……”   纪柠耷拉着眼皮,闷闷的鼻子突然就跟开了瀑布,合着泪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下流,   模样要多么狼狈就有多么狼狈,要是乍让人一看,还以为她是因为不愿意打针而被眼前的男人给狠狠地训了训了一顿、训哭了的。   “徐听眠……”   纪柠抓过徐听眠抽上来要给她擦擦鼻涕的面纸,猛地按在鼻子上一擤,纸张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毫无形象可言,也不顾到底有多么难看了,   她扒拉下来面纸,用没湿的卷着浸透的皱巴巴的,卷成一个长条,捻起两端干净的地方,在跪着的双腿上,翻一下叠一下。   小脸低着,喊完了那个名字,就不再开口,肩膀一抽一抽,继续掉金豆豆。   徐听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叹了口气,咬着下唇,眉毛紧皱看着眼前的纪柠,好像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她都会哭。   半晌,   男人张开胳膊,对着面前眼睛都哭成红桃子的女孩,说道,   “过来。”   “抱一抱。”   纪柠却没有动,没有像寻常那样,乖溜溜地钻进他的胳膊里。纪柠脸耷拉的很长,过了好半天,她终于扭着手里的面纸,   用很小很小、蚊子般的声音,   嗡嗡着、说的好像十分扭捏不情愿,   “我想治病。”   “……”   “嗯?”徐听眠是真的没听清,俯身低下头,靠近她面前。   “……”   “我想治病!”   纪柠终于大声了点儿,但是脸却更红了,除了生病的潮红、还有一丝羞耻的、不好意思的涩意,   以及很坚定、很希望的目光,   “我想去治病。”   “不是就这么、你藏在心里在痛,在表面上却还要微笑着鼓励我,告诉我只要我开心就好!”   “我想要以后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和你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相拥深入,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停不下来地颤抖,每一个时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含着心事,心里想着还有某个事情要去做,等到晚上十一点从洗漱间走出来,才能去抱抱对着我强颜欢笑的你。”   “我想……做回一个彻彻底底的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正文结局,看看我明天能不能早起床多码点儿QAQ,大概率是后天结局,我已经不相信我能明天一章码到结局TvT。 第60章 【大结局】   徐听眠其实已经做好了、这辈子, 纪柠都好不了的准备。   尽管心很疼,没有一个男人能看到自己最爱的女生,用人为的、有绝对自我意识的、明明可以控制却不得不去做的方式,   伤害自己的身体,   一点儿都不在乎。   那些每天面对着她的微笑,看着她晚上睡觉前, 固定的点、固定的装备, 固定的时间长度,拿着那个小包包, 进入到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花洒的流水声,哗啦哗啦,近乎捕捉不到一点儿的声响。   每次浴室开了门, 徐教授都要笑着、用最不在乎的神色, 当作什么都不发生般,低头翻着书,   只能将苦涩、疼痛,往肚子里咽。   不敢说自己是强颜欢笑, 因为怕这么认同了,就承认自己还是不赞同她的生活方式,   怕哪一天,这种不赞同再次窜了火,让他失控。   只要纪柠开心, 徐听眠觉得自己怎么着都可以……   所以当纪柠突然说想要治病,徐教授还是下意识愣了一下,下意识内心在抗拒了那么一点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害怕, 要顾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纪柠只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的,如果真的带她再去治病、她却不是从根本上想要被治疗,只是因为心疼他而强忍着逼迫着自己去治病,   那么到头来,再激发一次她的逆反心理,再一次不小心一失手、将她推进深渊……   徐听眠整理了一下情绪,握着纪柠的手,深思熟虑地说,   “柠柠,”   “我不想你不开心。”   “真的,你不需要在意我的想法。”   “我呢,这辈子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你开开心心的。以前我也说过,去年过年从Q市回来时我也说了,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如果那种方式,让你觉得很开心、你能平衡好生活,”   “那我也就不会有什么难受。”   “纪柠,我不是骗你的也不是为了安慰你,我是……”   “可我也不是为了让你不心疼才刻意想去治病变好。”纪柠打断他,   将手掌紧紧按压在徐听眠的手中,   抬起头,眼睛虽然烧的通红,   但却有明亮的星光。   “因为……”   “我觉得,我可能不需要这个方式,来拯救我了。”   “我觉得,我找了人生所更有价值、更想要去得到的东西!”   *   从岛子国回来后,徐教授和他的小咸鱼,蹲了14天的隔离。   纪柠的发烧就是很普通的流感性病毒感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隔离观察还是要观察的。   隔离期间,两人不能住在一起,还不能串门,每天纪柠只能抱着个手机,跟睡在隔壁的徐听眠各种黏糊。   徐教授利用这个期间,去联系了在首都六院的熟人,详细咨询了饮食障碍患者住院的一些治疗情况。   早在一年前他其实就找了很多人去了解,但很多患者出院后的状况却并不是多么好,她们在医院里的确是可以按照医生的治疗、正常的吃东西。   可是一出医院,看着自己胖起来的身子,听着曾经夸赞她们好瘦好能吃、狂吃不胖的“赞语”,统统消失,那些最恶毒的谩骂又开始重新回到她们身边时。   绝大多数、已经可以“好好吃饭”“认认真真吃饭”的女孩,   便会再一次将自己推回暴食节食、暴食催吐的漩涡中。   人生是不可估量的,人的未来是没办法预测的,很多人在这辈子刚刚出场、出场的方式太狼狈那一刻,就否决掉自己除了外貌,其实还可以有无穷无尽的价值。   徐听眠是反反复复确认过纪柠的想法,真的愿意去医院吗?她现在已经好了太多,这一年的时间里,在他看着下,真的比过往的疯狂,平息了太多太多。   “就算不去医院,可能过些年、等你再忙碌一些、找到更多有意义的事情、更多你想要去追求的事情去做,”   “我觉得,到那个时候,不去医院,或许你也可以不再……”   徐听眠害怕,去了医院的纪柠,再一次被人给控制,   再一次感受了强制性的生活,让曾经受到过的被逼迫形成的伤,   再一次,伤害到她!   纪柠却对着摄像头、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徐听眠,   很认真地、很灿烂地一笑,   “不会伤害到的。”   “徐听眠,我想要做回一个正常人,做回一个不需要每天都惦念吃完饭后,何时要去卫生间吐出来。哪怕这一年中,我已经能便好到吃完饭三四个小时不吐,认认真真去做实验,然后等到手上的工作彻底结束,再去吐出来。”   “这样的确也可以保持生活的平衡,也可以不打扰我的事业。”   “可是,”   “我还是想要更好一些,这种模样,终究还不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吃完饭,是坐在沙发上、牵着爱人的手,慢慢地去看看电视,享受着时光静悄悄的流逝;是睡觉以前,觉得自己可能吃撑着了,于是躺在床上揉揉肚皮,笑哈哈睡一觉起来明天大概就消化了。”   “是吃多了那就躺着消化消化,饿了就多吃两口。今天吃个炸鸡明天吃几块红烧排骨,想着下馆子可以吃更多的美食,平日里一日三餐看到不太好的饭,也会赌了气摔筷子不吃了不吃了。”   “是对饮食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身体上以及思想上的任何负担。因为吃饭就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啊,它不该成为精神上的折磨,更不该就此拉着一个本来拥有无限可能的人,坠入看不见光的地狱。”   “我现在还是、不太知道什么是正常人的饭量,因为十年了,真的是太久了,一顿饭吃两个人三个人的量已经时间过于长,所以我需要去医院。普通的生活中谁会刻意去在乎你吃多少呢?要是我去刻意留意一个人应该吃多少,那么可能我就又会再一次陷入对事物的度量中。医院的医生他们是专业的,他们会给告诉我每天该吃多少,不是说去被他们控制着少进食,而是让医生给我每天吃多少食物,逐渐地让我撑大了的胃慢慢变小、变回正常状态。”   “这样,胃小了,等到出院后,我就会重新有了正常吃饭完后吃饱了的感觉。以前我害怕去医院,因为我害怕被医生强制着少吃不吐,但终究那个时候的我,从心底里不想变好。我没办法接受胖起来的现实,我不想丢下这个反人类的‘保持身材’的方式,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吃、吃、吃。”   “用吃,来忘却一切苦恼。”   “然而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方式来拯救我啦!纵使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原谅也没办法放下,可我不能总是一辈子活在过去、被过去纠缠着、让我无法向前走。前方还有很光明的未来,还有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对我充满希冀的陪伴……我觉得我可以去淡忘那些伤痛,去用未来的光,将身边的黑暗除去,用更美好的明天,让我可以光鲜亮丽地活在属于我的世界。”   “徐听眠,我想要嫁给你,想要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想要追寻着你的脚步,在将来的某一天,和你肩并肩,站在学术界的最顶端。我还有我爱着的生物领域、还有我喜欢的世间万物的奥秘。这些都是我所向往的,它们都应该成为我人生的理想与方向,它们要比吃东西,更能让我活的灿烂!”   “所以,我希望去医院……然后,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当你真的希望去变好了的时候,   那么,那些想要去拉你一把的人,便不再是曾经你眼中逼迫着你去就范的魔鬼,   而是真真切切、能让你好起来的指引者。   你需要他们!   *   隔离期结束,徐听眠带着纪柠飞去首都。   医院里有不少家长带着小孩过来,很多女孩子,大都特别瘦。   这种追求极度瘦美的现象,已经逐渐开始低龄化,有多少小孩早早在初中,身体才刚开始发育成熟,   就为了美,拼了命地减肥。   纪柠坐在医生的办公室内,徐听眠认识的人真的很广,而且都相当尊重他。   主治医师是一个看起来和她爸爸差不多大的男人,很温和,他跟徐听眠说了几句纪柠听不太懂的话,很快,话题便转到了纪柠的病上来。   “你女朋友?”   “嗯。”徐听眠摸了摸纪柠的脑袋,很满足地点点头。   主治医师慈祥地看着纪柠,随口一笑,   “长得可真可爱。”   “……”   =w=。   纪柠有些不太好意思。   医生放下手中的笔,双手十指交叉,压在下巴上,   眼神看向纪柠,   “你不用害怕。”   “其实,医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   “……”   “我知道。”纪柠点点头,明白医生所表达的意思。   并且鼓起勇气,不需要像一年前那样,让徐听眠来给她做解释。   她抬起头来,   “是我自己想要来的。”   医生:“很多患有饮食障碍的女生,都是自己想要来。”   医生:“她们也想要好,希望寄托于医院,寄托于医院的管制,让她们能控制住暴饮暴食,合理饮食了,就能变回正常。”   “……”   医生:“但是,她们绝大多数人,到最后出了医院,不过多么长时间,却又再次复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纪柠:“……”   她攥了攥棉裙。   医生毫不犹豫地、一针见血地道,   “因为她们除了想要合理饮食,在内心深处,更希望于,借助医院的管制,强制少吃,然后就可以缩小胃,用俗话来说,就是变成‘小鸟胃’。”   医生:“这种目的,如果一个人主动来医院,是抱着这个想法来治疗的。”   医生:“说到底,还是在为了减肥。”   “……”   医生:“这样,从根本上,是好不彻底的。好不彻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等你出了医院,一旦碰上了难免推辞不掉的饭局,有那么偶尔一次的多吃,就极有可能再次被会长胖纠缠,再一次沦陷入减肥的深渊中。”   纪柠:“我知道。”   纪柠:“医生,我已经这个模样,十年了。”   “十年中,有无数个机会,我会被送进医院里。但我从来没妥协过,因为那个时候我知道,我离不开这个方式,如果强制性地离开,或许将来某一天,我在被治疗的过程中,就会爆发精神上的失常,整个人被黑暗笼罩。”   “这十年,我一直在用吃东西的方式来救我自己,让我不要那么难过那么不开心。”   “说到底,我就是希望每一天啊,心情能好一些,因为更早以前带给我的伤痛实在太厉害了,我走不出来。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麻木自己。”   “可……其实我,”   “……”   “纪小姐可以慢慢说。”   “……”   可是我。   “可是我、其实……”   徐听眠的手握住纪柠的手。   温暖,而又漫长,仿佛看到了这一辈子,他都会牵着她的手,   无论走到哪里、遇见了什么,   都不会再松开。   “我是真的想要当一个普通人。”   “我用催吐的方式,让自己开心、不要想烦恼,其实、也不是那么那么在乎体重。在这十年的期间,体重于我,真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胖了可以多运动运动,大不了去游泳馆办张游泳卡。世界上那么多体型匀称的人,不可能每个人都在节食减肥、每个人都催吐,每个人都不吃高热量高甜度的美食吧。合理的运动、正常的吃饭,都可以让我保持一个比较可观的身材。”   纪柠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   “只是我的胃,在十年的洗礼中,早就没了正常的饱腹和饥饿感,我不知道一个人正常的饭量该是多少,因为胃里常年空荡荡的,并且每一次都会用清水冲刷,导致胃酸不会去消化食物,没有食物耗尽,释放不了相关因子传递给大脑,让我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到了点看到别人吃饭我也跟着去吃,不是因为饿了才去吃,吃着吃着也不知道究竟该吃多少才会饱……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想要知道饥饱!”   “知道饥饱,我才能寻寻常常地去吃饭,我才不会让吃饭成为压头顶的累赘……我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我如今更想要的东西!”   ……   ……   ……   “纪小姐。”   主治医师,抬起头来,   将手从下巴放下。   “恭喜你。”   “你已经离彻底走出来,只差一步了。”   他站起身,将面前早已准备好的入院填表,   推到了纪柠面前。   “我们医院,一定会尽全力,”   “帮助你,追寻光明的未来!”   *   十二月底,纪柠向学校申请了半年的休学。   她的毕业论文实验,已经做了四分之三,最后四分之一的任务相当轻松。纪柠本身对生物学就很在行,加上老罗与徐听眠两大生科院镇院之宝帮助她,使得她的实验做的又快,完成度又相当高。   S市距离首都还是有些远的,要是坐飞机,至少两个小时的飞程。经过纪柠的再三阻拦,差点儿脱出口“你别辞职,我就把命都给你”,   才劝阻住徐教授也跟着休假半年、陪她一同去首都的这个荒唐的念头。   寒冬一过,三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明媚的阳光在天空下肆意挥洒。纪柠收拾好行李箱,跟父母告过别。   拿着机票,踏上了去治病的路。   徐听眠陪她一同过去,虽然不让陪住,但是送行还是要去的!   医院主治饮食障碍的主任毕竟跟徐听眠很熟,加上院长跟徐家又是世交,纪柠去治疗,肯定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徐听眠看了看病房,因为纪柠这个人其实挺喜欢热闹,话又多,所以她没申请安排单间的病房。   找了个有舍友的双人间。   对床也是一个节食了很久的女孩子,剪着短头发,读高中。   人看起来很好。   纪柠一听说病友还在读书,并且也是选了生物作为3+3的高考科目,那骨子里当老师的基因又开始转动。她拉着徐听眠的袖子,兴奋地告诉他,   “我可以帮小妹妹补习生物哦!”   “……”   正沉沦在即将要半年见不到老婆的悲痛中的徐教授,停下给纪柠整理着床铺的手,   抬起头,幽幽地扫了扫她一眼。   “你别再把人家教糊了。”   “……”   TvT。   “逗你的。”   徐教授摸摸她的脑袋。   纪柠一跳跳进了他的怀中。   半年,四个月,时间真的不算短。   离别那么久,将要离别的人,总是会有无尽的不舍得。   办完住院手续,两人又在京城玩了一圈。徐听眠不说走,纪柠也不再装着个大义灭亲的脸,   也不提什么时候离开的话。   酒店一天一天地续,都是前一天晚上纪柠坐在徐听眠的双/腿/间,亲吻着他,呜呜的不愿意他走,第二天脑子不糊涂了,下楼一去前台查,   房间又被订了一晚上。   真讨厌啊……   最终,还是S大生科院那边,打来了电话。当初纪柠不同意徐教授辞了课程和手中的研究项目、陪她住院,硬是给他把下学期应该开的课都给选了上去。   课堂不能没有老师。   院长的电话打过来时,纪柠正好在拉着徐听眠的手,两人逛街。徐听眠接了电话后,轻描淡写地说“再说”,就把手机揣回了口袋。   刚想要揽过纪柠的肩膀,和她继续找个地方看电影。   纪柠却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听眠……”   “……”   “回去吧。”   ……   “好。”   纪柠将所有东西搬到医院病房的那个下午,徐听眠意外消失了一下午,没人知道他去干了什么,他就是跟纪柠说,机票有些问题,要亲自去一趟机场。   好在纪柠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大多数的日常用品来的时候徐听眠就已经给她布置好在病房。徐听眠的飞机订的是这天的晚上,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一了,学生们要正式上课了。   那天下午,夕阳刚刚好。   纪柠坐着行李箱上,在酒店的大堂里等啊等等啊等,房间已经给退了,其实还可以继续呆在套房里的,但是套房里已经没什么人,徐听眠办完事情回来后,就会拎着行李箱,直接坐接机车离开这里。   等着等着,对面旋转玻璃门,终于风尘仆仆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徐听眠快步往前走着,黑色的长风衣在他身后的夕阳中,拉出长长的倒影,京城已经很少有这么亮堂的傍晚夕阳落幕了,就仿佛空间微微打了个盹,让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少年乘着大巴离去的时光,   悄悄错位到了眼前。   其实那年,徐听眠失魂落魄退了学,转身飞往英国,   他乘车离开那飘满淡淡海腥气息的小城市、去Q市坐飞机的那个下午,   纪柠是翘了课,躲在很多人很多人围着的大巴车后方,   隔着遥远的距离,用目光默默地送送他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才十七岁。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他。   ……   徐听眠走上前来,低着头看了看表。他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口袋的布料稍微鼓起来拳头大小,   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他刚要拿出来,   却见坐在行李箱上的纪柠,   抬起了头。   眼圈红红的。   “徐听眠……”   纪柠双手抓在行李箱的边缘上,咬了下嘴唇,突然沙哑着嗓音,开口,   “其实当年,你离开的去英国的那个下午。”   “我去送了你来着……”   “那个时候,我看到你爸爸妈妈、还有好多好多同学,都在送你,你被好多好多人围着。”   “我就想啊,往后余生,我退出了你的世界,你一定会过的更好。”   “你的十七岁,被我耽误了,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   纪柠突然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当年真的好想好想拦住你啊,好想好想上去拉住你的手,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是不是,是不是当年,当年我鼓起勇气,鼓起勇气过去抱住了你,不要那么卑微不要那么没自信,不要那么胆小怕事,去拉住你的手,只要再摇摇你的袖子,求求你。你就、当时就,不会走了……”   “我们这十年错过了的光阴,也就、也就……”   徐听眠的眼圈也有些泛红,   他猛地保住了坐在行李箱上,哭的稀里哗啦的纪柠。   是啊,十年前的那场离别。   那天下午,他背着包,站在一片送别的人群中,   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进场的大门。   那个时候,他是那么那么地希望,希望那个已经说死了、狠心甩了他的女孩,   明明伤害他伤害的那么深的女孩,   能,出现在送别的站台。   徐听眠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他凝视着进进出出的人,   若,他的女孩,来了,   只要她出现在大堂。   不管她究竟是否又是来甩他的、说那些让他崩溃的话。   只要她来了,   他就会义无反顾地、撕掉去英国的机票。   “……”   “哭的真难看。”   徐教授拿出纸巾,用拇指压着纸面,细细擦干净她哭花了的脸。   可即便是错过了十年的时光又怎么样?   他们依旧在茫茫人海中,   靠着徐教授那十年来、对纪柠爱大于恨的思念,   最终厚了脸皮,将人再次、“抓”回了自己的怀中。   他们还有,   很多很多个十年啊……   差不多快要到发车点儿了,   纪柠终于不哭了。   她揪着徐听眠的袖子,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上飞机要跟我说。”   “下飞机还要给我发微信。”   “每天上午一个视频,下午一个视频,睡觉前还要一个视频。”   “……”   “一个月至少要来京城看我一次。”   “……”   “好。”   “……”   “徐听眠……”纪柠抱着徐听眠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徐教授突然将怀里的女孩拉了开来,   摸摸她的头。   纪柠以为他是要走了,眼圈更红了,眼泪流的也更凶了。   “听眠……”   徐教授却当着大庭广众的面,   轻轻拂开黑色的风衣,   单膝跪在了纪柠的面前。   手伸入口袋,拿出了,那个一直鼓在口袋布料下方的小盒子。   “纪柠。”男人手指一抬,打开了那个红丝绒小盒。   盒子里面,是一枚晶莹透亮的钻戒。   纪柠一愣。   徐听眠深深吸了口气,   开口说道,   “上一次,我不知道你究竟爱不爱我,所以没经过你的同意也没有做任何浪漫的仪式,就把那枚匆匆买来的戒指,硬生生套在了你的手上。”   “如果说,那枚戒指,算是我对你不太合格的定情请求,”   “那么现在,我重新换了一枚,上面只刻有我们二人的名字的钻戒,”   “向你正式地,求婚。”   “纪柠小姐,”   “你愿意,嫁给我吗?”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一辈子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被我一个人疼爱的、结婚证书房产证上、我徐听眠孩子母亲那一栏的姓名上,都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的,”   “那种嫁娶。”   “纪柠小姐,你愿意吗?”   ……   ……   ……   在酒店求婚,   着实属新鲜。   过往匆匆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行客,都在那一刻,   为他们,停住了脚步。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周围响起参差不一的喊声,   越来越多,   越来越热烈。   就仿佛,全世界,都在祝福这一刻,   祝福他们这一对爱人,能携手相伴到永远。   “……”   纪柠捂着嘴,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了到,   眼前这个男人,是深爱着她的。   这个世界,   也是在爱着她的。   ……   “好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正文就正式完结啦~   感谢一直以来追文的小可爱=w=   下周一开始更新番外,治病、结婚、还有科研成果,以及嘿嘿嘿你们喜欢的......都会在番外里写到。让我这个周末休息两天,呜呜呜我的编程作业还没写完,下周一就要交......   也希望,这篇文章,能让更多对身材、对过去受到的欺凌的小伙伴,能够得到一丝的帮助。希望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小伙伴,可以尽早的走出来,因为你要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又他/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的。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爱你的更多一点。   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束光,是为你而照亮!   最后还是,求个预收啦~两篇文,都在下面,去我的专栏就可以看到啦!   -------------   现言新文《沈教授的小尾巴》求预收~   【文案】   故事的开始   是迎新晚会排练前,借不到钢琴的温浅,   蹲在隔壁A音大的教学楼外,着急地哭。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穿着风度翩翩的长衣,手里掐了猩红的烟,   对哭的满脸泪汪汪的小姑娘,伸出一张黑色VIP琴房卡,淡淡道,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过来用交响乐团大排练厅的钢琴。”   *   A音大的人都知道,全校最年轻的教授沈苏御,   在琴房门口“捡”回来个隔壁理工大的小丫头。   从此,向来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的男神教授身后,便多了个一蹦一跳的小跟班。   小跟班的排练节目不顺,   沈教授便让手底下蝉联“全国交响乐比赛第一名”的乐团,借着“学校交流”的名义,亲自去理工大给小姑娘的节目做指导;   小跟班抢不到A音大的十佳歌手门票,   沈教授便直接去了主办方音乐学院团支部的办公室,让人将VIP包间空出来,偷偷留给隔壁理工大抢票的学生;   ……   人人都说沈教授对温浅是真的好   可温浅知道   自己只不过是男人觉得新鲜,带在身边的一个小玩意儿   沈苏御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感情   临近毕业,温浅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于是便悄悄申请出国,准备彻底离开这个充满苦恋岁月的地方   然而启程前的某个夜晚   她却突然被喝醉了的沈苏御堵在宿舍楼下   沈大教授全然不顾周围一片震惊的目光   压着温浅的肩膀,冷清全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浅浅,”   “戒指我买好车房也准备齐全,度蜜月去哪里玩婚礼上你穿什么样式的婚纱,就连将来宝宝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只等你毕业。”   “你却为什么不要我了……”   音乐系禁欲大教授×理工科傻乎乎小学霸   -----------   未悬游新文《进化病毒》,求预收啦~   【文案】   七天是一段程序小病毒。   她只有在从电脑里爬出来时   才会化为人形。   可她的人形会跟人类产生心脏共鸣   每每她爬出电脑,   就会让产生共鸣的人类死亡。   七天很苦恼,   好像外面的人类世界,都很讨厌她   都把她当作什么什么“诅咒”   但七天真的好想好想出去玩鸭,   电脑里好无聊   于是她每天都在顺着网线往外爬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被她给吓死   日子久了,七天觉得自己也佛了   人类干她,她就进化,最终成了超级病毒   哈哈!   直到有一天   她被召唤软件拉到一台电脑,又按部就班顺着网线往外爬   结果——   “SSS级防护墙,彻底杀毒!”   一道冷冷清清的男声,突然出现在电脑屏幕前。   七天歪着脑袋,   好奇这个好听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呀?   她要爬出去看看!   然鹅下一刻,   她却冷不丁地、被一道强有力的杀毒程序,   牢牢囚禁在了电脑中!   唔……!!!   放我出去!!!我要小哥哥!!!   *   发出好听声音的小哥哥坐在电脑桌前,   望着电脑里那被他圈禁了、还不老老实实呆着、扑棱来扑棱去的小病毒   半晌   小哥哥冷笑一声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真是个顽劣的病毒。”   “我该用哪道指令把你给彻底粉碎呢……?”   小病毒:TvT   【天才电脑工程师】×【每天都想要爬出电脑去外面世界玩玩的小病毒】   ·不长,十几万字,小甜饼=w=   ·1v1,HE   ·女主前期很呆,没啥人类感情,男主外冷内闷骚程序员一枚,长了张能气死人的嘴 第61章 【番外·1】   医院的伙食比纪柠想象的要好很多。   早餐一袋牛年一个鸡蛋, 还有榨菜和发糕,午饭有米饭肉菜也有汤水之类的,晚饭一定要吃, 这里还是会看着你吃晚饭。   很多人减肥, 第一餐不吃的, 就是晚饭。   医生跟她们说,人一天吃三顿饭是正常规律,只要你不贪吃, 是不会胖多少的。   开始,纪柠吃完医院发的量,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这种不适应不是说你算了卡路里, 发现热量超标的不适应,   而是这么多年以来, 每当睡觉前, 她都会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小肚子是凹陷下去的, 她才能安心。   总觉得,如果肚子里有东西,会长胖。   这是心理作用。   纪柠一直都知道这其实是自己内心有坎儿迈不过去而导致,晚上吃个花卷喝碗粥再吃点儿青菜,是根本不会胖。   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纪柠咬咬牙,那个东西来之前,就给狠下心来,将用的还有所有备份,全部统统给扔掉,所以她是不可能也不会有机会去吐的。但是不吐, 一想到自己肚子是鼓着的,用手一摸,以前都瘪瘪瘦瘦的小肚皮,现在捏捏都是肉。   纪柠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裂开,在拽着已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自己,   试图重新将她拽回到那每天都看不到光的深渊中。   这是每一个决心戒掉催吐的人,都要去经历的,纵使纪柠之前已经能够想的那么那么明白,即便医生都说她即将要走出来。   可终归在实施行动前的一切,她都还在用着催吐的生活方式。   现在,她是走到了这条去恢复的道路,不再是纸上谈兵,实践总是要比书本上谈的多了很多不可预料的情况,这条路异常的艰难,并不是在下定决心时信誓旦旦说出来话那么轻松。   每当纪柠感觉到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找出来iPad,翻一翻以前徐听眠给她发的那些文献。她也不是那么那么想学习,可是如果换做其他方式来转移注意力,就比如说追跟剧什么的,   总是能看到哪个哪个明星拥有多么瘦的身材,或者电视里播出什么好吃的好喝的。   这个社会,既在宣传着越来越多的美食,又在大张旗鼓,夸赞着人瘦了就是漂亮,谁谁谁吃那么多还那么那么瘦,狂吃不胖。   引发一片男生女生的羡慕。   你没办法去制止这些社会病态的发展,就像无论过去多少年,仍然有校园暴力,无论时代再怎样的进步,   仍然有胖胖的人,被很多手推倒在泥潭中。   看文献,就是要比干其它的事情,心无旁骛得多。   实在是连学习都扛不住难受的心情往外涌,纪柠干脆就给徐听眠打电话,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若两年前,她没有再遇见徐听眠,她的人生,或许至死都会沉浸在泥潭中,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一辈子也都好不了,   因为没人对她伸出来手,拉她一把。   三月中旬,按照说好了的,徐听眠来医院探望纪柠。   平日里,医生是不准许住院的患者随意出治疗区的,特别是纪柠她们这些饮食障碍患者,经常有小姐妹受不了吃东西不吐,或者吃的太少了忍不了了,   趁着医生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吃。   然后再被医院里发现了,抓回来,抓回来后再发生什么,纪柠就不知道了。   只能看到,那些小姐妹回到病房后,对着其他她姐们,大声咒骂那些医生。   是非是对纪柠也不清楚,所以没办法评判,真的是每一个地方都会有每一个地方的烦恼,她们这些被身材折磨的人有胖瘦的烦恼,很多天生长得不是很好看的人有想要去变漂亮的烦恼,大街上小摊贩和买家的烦恼,学生们做不完作业、老师们看着小孩教不会的烦恼,医院和患者之间永远不会熄灭的医患纠纷。   所以,每个人都在有着自己扯不完的话题,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若你不去抓住光明去开导着自己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而是在遇到了困难,选择堕落选择自暴自弃,选择纵身一跃跳入悬崖,   那没有任何人,能够去拯救你。   徐听眠来找纪柠的时候,主治医师看着纪柠这半个月来的表现,点点头,   “纪小姐,这半个月里,表现的很好!”   纪柠却还是有点点难过,因为她真的胖了,虽然腰依旧很细,但小肚子都鼓起来一些,再也不是以前让她“引以为傲”的“吐鲁番盆地”!   “我是不是胖了啊……”   一出主治医师的办公室,纪柠也不跟徐听眠亲亲也不去抱抱这个她半个多月没见的男人,   哭丧着脸,低头捏着自己的小肚皮,   给徐听眠摇啊摇,   又问了一遍,   “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啊……”   “……”   恐怕也只有在意体重的人才会在体重计上示数稍微变动一两斤,就会觉得自己肥了三圈。正常人谁会去关心你胖啊还是瘦啊,很多情况下,胖个七八斤,熟人之间也都很难看得出来。   这半个月,纪柠大约胖了三四斤,只是很正常的长肉,她之前太瘦了,已经瘦到标准体重之下,正常吃饭当然会胖回去一点点。   可就是因为胖了些,显得她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小脸没有以前那瘦出来棱角的突兀,嘴唇也红润了,走在大街上,看起来再也不是被风一吹就要吹倒下去的模样。   徐听眠作为一个正常人、并且作为一个男人,   当然更喜欢这样的纪柠。   “胖倒是没看出来胖……”   徐教授牵着纪柠的手,坐在地铁上,两人正在往预订的酒店走,小情侣分开半个多月,想都不用想见面后第一站肯定就是直奔滚/床单。   纪柠:“QAQ,你骗我。”   纪柠:“我就是胖了胖了胖了……”   纪柠:“你看,”   她还捏着自己穿着的毛衣,将肚子上的那块绒线布料,裹着鼓起来的肉,转向徐听眠,   “这都快要有游泳圈了……”   这是在地铁上,再思念也不能耍流氓。徐教授拍了她的头一下,让她把衣服放好。   纪柠撅着嘴,   “你就是嫌弃我胖!”   徐听眠:“……”   酒店订了给总统套房,徐听眠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去办入住,纪柠就坐在徐教授那深蓝色的行李箱上,低着头,捏捏自己的肚皮,捏捏自己的胳膊,   呜呜呜,多出来好多好多肉……   一进门,徐教授连大衣都没脱,   直接将还在琢磨为什么肉会长出来的小咸鱼,推到门口玄关的大理石平面上。   “唔——”   “想没想我?”   他压着纪柠的两根手腕,拉直头顶,   目光里,燃烧起来的火,都快要压制不住。   纪柠还没“从胖了好多肉”完全转换到“要开始进行半个多月没做过的事情”的情境中,还在贴着墙傻愣,   徐听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给她机会思考了,   又把人怼墙面上,   疯狂地亲吻。   ……   ……   ……   徐教授是请了假,来探望纪柠的,并且请的时间还蛮长,请了整整一个星期。   学院里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啥都不干,特别是老罗,不仅被迫帮他代着他的那门本科的课,还要帮他监督着他新开的那个课题实验的进程。徐教授做的课题,老罗根本搞不来,每次去记录数据都生怕里面的东西给炸了。   老罗打了几十个电话,强烈要求院长开了某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老色批,院长大人揉着眉,他也没办法,他也管不了徐听眠,徐听眠这人就是这点儿不好,一旦遇上纪柠的事情,脑子里的理智直接全飞。   待到本科生那边都跑来投诉罗教授讲的有些地方不如徐教授讲的清晰的时候,生科院的一把手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电话过去,喝令“昏君”必须在爱美人的同时,也要兼顾一下工作。   “小徐啊,你至少、至少得把某些重要点,跟小罗说清楚啊……”   “好歹人小罗也是帮你代着课。”   “……”   徐听眠揉着眉,不是他不帮罗文远教授,老罗什么水平他还不知道?   纯属看他去陪老婆不顺眼、想要折腾他罢了!   于是,终于在又一次老罗排山倒海的文件从校内邮箱发过来之际,   徐教授从床上下来,套了件当作睡衣的宽领白T恤,   坐在沙发,掰开了快要发霉的电脑。   认真敲着快要堆成山的文件。   纪柠累了一个晚上,早饭中午饭都爬不起来吃,一觉睡到下午三四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套房的外间,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来男人拿着电话说话声。   每个女生在每个月的某几天,都会有特别需要的时候。纪柠这些日子恰好卡在这个时期,并且因为饮食逐渐合理,她身体内的内分泌也正常了很多,以前一些提不起神来的事情,现在变得愈发上道。   三月份的午后阳光总是那么温暖人心,春风里,淡淡的花香在弥漫,外面枝头上的小鸟儿都知道这个时节是发/情的季节,纠缠在一起互相啃着羽毛。   男人的声音,略带侵犯传入她的耳朵内,仿佛是一把上了磁刷子,磨蹭着某个小咸鱼的内心,毛毛躁躁的,   直痒。   纪柠干脆也下了床,只穿着到大腿的睡衣,   来到沙发。   徐听眠正在跟老罗说话,老罗在电话里的咆哮声隔着十几堵墙都能听清楚,徐听眠似乎想要嘲他两句,就看到纪柠晃着两根白生生的腿,   突然,   一屁股,跨坐在了他面前。   “……”   “老罗你等一下……”徐教授捂住电话的对讲口,感受到纪柠除了睡裙什么都没穿,   原本稳如狗的呼吸声,一下子乱了,   “柠柠你……”   纪柠还没睡醒,也还没从昨天夜里的事情中抽出神。   她伸出爪子,抓着徐听眠白T恤的下摆,   一把掀了开来。   将脑袋,钻了进去,   “要摸摸……” 第62章 【番外·2】   徐教授倒不至于这种情况, 就一下子慌乱了。   他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点。   纪柠的两只爪子稍稍靠近了一点点,带着点点涩意。但似乎因为还没得到他的准可,所以仅仅是呼吸有些急促, 手却只是止步于他的胳膊上, 不敢继续往前造次。   “……”   “可以那个吗……”   纪柠从徐听眠宽大的T恤圆领上端, 冒出脑袋,   整个人的上半身,都掩藏在他的衣服里。   眨着大大的眼睛, 泛着莹莹水光地看着他。   徐听眠放下握住的手机,给老罗改道短信发了句“有事”,   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纪柠啊, ”   徐教授抱着纪柠的大腿, 将人像搂树袋熊似的, 挂在他的腰上, 提着臀, 就往里面的卧室走, 纪柠就只穿了一件上身睡衣, 真的就一件单薄的衣服,其余的什么都没穿。徐教授把人给架到里间的大床上,然后扯了把T恤后领子,把两个人的头都笼罩在白白的布料下方。   这种姿势,让纪柠根本无处可逃,连手脚都没办法动弹。   徐听眠伸出手,抚在纪柠的脑袋后,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前,   “咬吧。”   纪柠的脸在那一瞬间熟透了起来,妈呀, 原本就只是想要撒撒娇跟他墨迹墨迹着着调儿,   怎么画风……突然换了个方向?   徐听眠温和地揉了揉纪柠乱蓬蓬的脑袋,看到她眼角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泛了红,   泪水四溅。   一大下午的,酒店的床差点儿塌了。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木地板摇晃了多少遍,窗外的太阳从头顶落到地平线下端之际,   屋内的响声,终于停的差不多。   纪柠不是第一次体会到徐教授的恐怖,但是每一次都能刷新她的认知。太疯狂了怎么可以那么令人崩溃?   但是这种感觉,却不让人难受。   纪柠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不太好使了,居然会有些沉沦在这种氛围中。只能说徐听眠这个男人太有手段了,为人处世上能让人折服,在这种事情上,更是让她欲罢不能!   ………………   老罗的电话再一次打来的时候,徐听眠正坐在沙发上,纪柠窝在他的怀里,眼睛哭成桃子,嘴巴紧紧抿着,努力不去发出声。   作为打断某人工作的严肃惩罚,可能单纯的打PP已经让徐教授无法在纪柠面前立威。徐听眠有的是法子让纪柠炸毛,纪柠本来脸皮就比较薄,别看小嘴一天到晚叭叭叭响个不停,可能一个最寻常的事后涂抹消肿药膏,都能让她脸红一天。   徐教授抱着怀中的人儿,从倚靠的沙发靠背上直了直身子,这个动作连带着跪坐在他身上的纪柠也跟着往他怀里更近的贴去,   极致苏麻感、嗡嗡地动荡,一下子在纪柠早就快软烂了的体内炸开了锅。   “唔……”   现在的东西真的是随着科技发达,巴掌大粉红圆球都能做工精细到分二三十种类别,而且不需要单独设置遥控器,在手机里下载专门的app,,就可以实现二十米内,任意地点,远程操控。   徐教授将老罗的电话拨开,听筒外放,   再次调出来小圆球的操控界面。   “完事儿了???”老罗幽怨地咆哮。   明明就是还在惩罚……   纪柠拼了命地咬住嘴唇,试图不要让自己发出声。太折磨了,徐教授简直就是人间行走的变态!你知道他有多么恐怖吗?他不但让纪柠被圆球工具控制着,还………………………………………………………………………………………………………………………   他到底是跟什么人学的啊……   纪柠哭丧着脸,感觉整个人快要被折磨地休克了,关键是还不能发出声。某人正在一本正经、连气息都不乱地跟电话里的老罗有条不紊地对着话,这种时候纪柠脸皮就没有平日里犯浑时那么厚了,薄成一张春卷皮,红的差不多快要滴血。   虽然以前天天气老罗,但是……在这种事上,怎么可以、发出声……   徐听眠故意放慢了起身又倚靠回靠背的动作,随着缓慢摇动,纪柠感觉到全身都在发麻,沙发浸泡透了一大块,她一个禁不住,胡乱地咬上了徐听眠的胳膊。   “还是不懂?”   “……”   “那行,你开zoom,我给你视频解释一下。”   “你转性了???”老罗一听说徐大教授居然要跟他开视频,受宠若惊,妈耶!这是被谁魂穿了还是怎么着,徐听眠居然要跟他开视频?开视频?   明明以前连学校里的线上组会,他连语音都懒得接通的!   老罗并不知道电话另一端,主动要求视频联络的徐教授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趴在徐教授怀里、正在饱受“刑罚”的纪柠,   却!知!道!   纪柠瞬间扑上了徐听眠要去拿电脑的手,也顾不上小肚子一阵深入的酸楚涌过,眼睛迸发出好几颗金豆豆,磕磕绊绊地呜呜求饶道,   “不、不要……”   徐听眠近距离地看着她。   纪柠想着自己现在什么模样,都快羞耻死了,上面下面都在流泪,她揉着眼睛,哭着求徐听眠道,   “不要开视频……”   “听眠哥哥……”   徐听眠花市男主俯身,又怎么肯轻易放过这个打起床就开始跟他挑衅腻歪的小混球?他贴着纪柠的耳朵,很不做人地说了句,   “你知道我喜欢看什么。”   “……”   …………   …………   …………   晚上纪柠又一次,成功地被徐听眠折腾出来低烧。   春天流感也多,纪柠虽然胖了一些,但身体素质依旧不太好,喝了半个多月的牛奶也不管用。   好在不是特别高的烧,确定不是病毒感染后,徐听眠带着她在医院里开了些药,就直接回到了酒店。   纪柠被厚厚的被子裹着,木乃伊般,全身不能动。某个罪魁祸首手忙脚乱又是烧水又是烫热毛巾的,回到床边时,就看到纪柠红扑扑着小脸儿,瞪着两个大大的眼睛,   欻欻欻,向他射着幽怨的目光。   徐教授把她扶了起来,喂她喝药。   纪柠气鼓鼓地喝了药,然而药太苦了,实在是太难喝,喝的纪柠泪眼汪汪,人生病就是容易矫情,像纪柠这种平日里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更害怕喝药。   “好苦……”纪柠喝了一小口,就缩回去脑袋。   一副“就算今天你把我办了办死在床上,我也不会再喝一口”的架势!   徐听眠端着杯子吹了吹药,   “嗯,是好苦。”   “嘤嘤嘤。”   徐听眠捏着鼻子道:“反正不是我感冒,不是我喝。”   “……”   纪柠“哇”地声哭了出来。   什么人嘛!什么人啊!也也也、也太鸡儿了!!!   徐教授又笑着将人拦在怀里,把杯子轻轻靠近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咸鱼,柔声哄到,   “就一口,捏着鼻子,一闭眼,一鼓作气,咕咚就喝完了!”   “……”   “喝完了,我给你摸摸好吗?”   “……”   “你说的!”   纪柠瞬间转过身来,   凑近苦涩的杯子口。   ……   为了防止某人抵赖,纪柠边喝药,两只爪子就钻进了徐听眠的毛衣内。药是徐听眠端着给她喝的,马克杯一点点抬起,纪柠透过遮住脸的马克杯,指尖轻呼呼地按着,一只眼睛还在瞪着面前的男人。   徐教授的耳朵廓,随着纪柠孩子气地搓啊搓,一点一点染上绯红。   “……”   喝完药,纪柠就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徐听眠,两只手从他的毛衣里收了回来,乖巧坐在床上。   徐听眠放下杯子,只能叹息着,伸手将套在外面的羊绒毛衣和穿在里面的衬衣从底部边缘处一并拉了上去。   “……”   空调温暖地吹起了风。   ………………………………………………………………………………………………………………………………   徐听眠是真的不知道纪柠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一个无厘头的举动,她不发烧时有时候晚上睡觉,钻进被子里,两只小手也喜欢伸进他的睡衣领子里按按。   “……”   人家正常男女朋友,不都是该反过来的吗?   ???   徐教授无奈。   他低头望着正在他怀中无法无天、开心造次的小咸鱼,终于忍不住了,   搂着纪柠的肩膀,两人倒在了床褥里。   “纪柠。”   徐教授十分认真、且十分正式地,对他面前的小女友,   说道,   “男人,是真的不能被随随便便揉那个地方的。”   ……   ……   …… 第63章 【番外·3·】   纪柠当然很不认可徐听眠的这个说法。   “不行……”纪柠喝了药, 嘴里面本来就苦,现在就超级想撒娇。   她眨了眨眼睛,往徐听眠的怀里使劲儿地钻,   “头好疼……”   徐教授:“……”   纪柠:“头真的好疼好疼,手也疼, 就要亲亲抱抱……”   徐听眠真的可吃她这一套了!   那些为了身为一个大教授所拥有的尊严, 好不容易才支棱起来的硬气,   随着女孩软绵绵的声音,   瞬间坍塌。   行吧。   ……   徐教授只能重新坐起身, 把人抱在怀里。纪柠说脑袋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徐听眠就用手给她揉着。   可个劲儿地宠啊……   *   生病后的纪柠, 除了身子软,性格也变成了软趴趴的,   老是想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就比如,   发烧过后,不能很快地洗澡。   但纪柠觉得自己的身子黏糊糊, 大半夜在床上翻来翻去滚来滚去, 还踢被子。   徐听眠一开始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因为感冒刚好,睡觉又不老老实实盖被子,会很让人头疼的。   “好好盖被子,“徐教授把人裹成毛毛虫, 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乖,纪柠听话。”   纪柠难过地道,   “可是身上真的好黏啊。”   “人家真的真的好想洗澡……”   老婆的话, 怎敢不听?   徐教授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他找了木盆和毛巾,放下热水,端到床边。   将毛巾浸泡在热水里,拧干,然后给纪柠仔仔细细擦着身子。   纪柠像块面团似的,被他翻来覆去地搓,软趴趴地趴在床上。中间需要给毛巾上打沐浴露,徐听眠把被子给纪柠盖好,端着毛巾就到浴室里找沐浴露。   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纪柠趴在床边,盯着那放在床边移动小柜子上的小木盆。   “怎么了?”徐教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纪柠下巴压在床边缘,鼓起腮帮子,一个泡一个泡地吐着气,   慢吞吞道,   “我想要小黄鸭……”   徐听眠:“……”   徐听眠:“小黄鸭?”   徐大教授一个男人家的,当然不是很明白纪柠指的小黄鸭是什么,他就见过纪柠以前头绳上的小萝卜小苹果。   小黄鸭还真没见过。   纪柠伸出手来,抬起小脸,两只手在腮帮子上一捏,   “就是会飘满整个大海的小黄鸭。”   “……”   洗完澡,纪柠困困的,跟徐听眠摸了会儿乃乃,便睡了过去。   徐听眠坐在她旁边的床铺里,半靠着床头,用手机搜“飘满整个大海的小黄鸭”是什么。   灯光幽暗。   纪柠睡觉有些浅眠,一旦有一点点声音或者光照,就容易被惊醒。   徐听眠拇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似乎是图片与文字之间的光影切换的浮动比较明显,躺在旁边被子里的纪柠突然翻了个身,小脸一皱巴,   很难受地揉着眼睛,   “唔……”   徐教授叩了手机,伸出一只胳膊,将她往自己的大腿边揽了揽,手指轻轻揉着她的脖颈,   “醒了?”   纪柠迷迷糊糊地喃喃着,也不说究竟醒没醒,又翻了个身,从徐听眠的胳膊中滚了出来,趴在床上用后脑勺对着徐教授,   继续睡。   “要抱抱……”   睡觉不安稳的人,中途要是被惊醒,后面就很容易睡不好,纪柠侧脸趴在床上,眉头紧皱,但是却不愿意睁开眼睛缓缓神继续再睡。   很苦恼的模样。   徐听眠只能叹了口气,把手机倒扣压在床头,躺下身,   然后揽着小丫头的腋下,将人抱上自己的胸口前。   纪柠压在徐听眠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最喜欢的捏捏,一下子就伸出手,举高了扒拉着徐教授的肩膀,“贴贴……”   徐听眠睡觉前,就喜欢跟他的小柠檬说说话,他刚刚在手机里翻到了那条很久远的新闻,海洋上漂洋的小黄鸭,好像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艘运玩具的轮船,不知道为什么,在航行时突然掉了好多运货箱,掉进了海里。   那些运货箱里刚好装着小黄鸭,小黄鸭从里面滚落了出来,滚入茫茫大海中。   然后就一片小黄鸭,沿着海浪,欢快地“游啊游”。   徐教授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纪柠的后脑勺,   “我明天去给你买小黄鸭?”   纪柠:“……”   她其实根本没什么清醒的意识,哼哼了两声,用脸蹭蹭徐听眠的衣服,   “颗颗……”   徐教授:“买个大的,再买个小的,好不好?”   纪柠:“要肉夹馍……”   “……”   徐听眠无声地笑了一下。   飘洋过海的小黄鸭……   ……   ……   ……   第二天一清早,   纪柠起床上厕所。   经过一楼落地窗时,   突然看到窗外露天的游泳池里,   摇晃着好多只小黄鸭。   呆里呆气地,   正沿着启动的水流装置,   欢乐游啊游。   ......   ......   ......   纪柠:“……”   (/ω \\),   好、好可爱鸭! 第64章 【番外?4】   纪柠小时候就发现, 自己要比同龄的小孩,胖上一圈。   但小时候呀,老人们似乎都挺喜欢胖胖的小孩的。   所以在很小很小的年纪, 她还没有见到过很多很多人的童年,   纪柠的生活还是充满了欢乐。   纪柠的爷爷住在乡下, 拥有一间红瓦白砖的小房子, 以及在不远处山腰下的农田里,开垦了一块四四方方,属于他自己的田地。   小时候, 纪柠可喜欢回爷爷家玩了,纪柠的奶奶走的早, 从有记忆开始, 在乡下的小红屋内,就住着爷爷一个人。一张烧火的炕, 一面铺着绿布的沙发,还有一个圆圆的烧火炉。   每次回老家,爷爷都会坐在小炉子旁, 翻着一本《水浒传》, 笑眯眯地看着她。   “爷爷,爷爷,你看你看!”小小的纪柠,从袖子里伸出胖胖如白藕的小胳膊,伸到爷爷面前,   看不见手腕的肉,系着好几根根墨绿色的“手镯”:   这是纪柠最喜欢玩得东西,用韭菜打出来的苔子,从尾部开始掰, 掰一小节,往下小心翼翼拉下来一层膜,然后再掰一小节,再往下拉一层膜。   到最后,就会形成一条“手链”。   纪柠将手链系在手上,她一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爷爷看看。爷爷正在抽着老式烟斗,笑眯眯地给小纪柠剥了颗烤的焦脆的花生,   “哈哈,我们的小柠柠又有什么好玩意儿啊?”   纪柠将白胖的小胳膊,摆在爷爷面前。   那些韭菜苔子,都是爷爷留在地里,准备喂鸡的,纪柠大概整了七八条“手链”,实际里肯定拔掉的苔子更多,多么糟蹋了好东西啊……   但爷爷只是乐呵呵地一笑,就像是很开心纪柠会去折腾他留下来的韭菜苔子,牵过来纪柠的小胖手,揉在掌心里,轻轻抚摸,   “柠柠好厉害。”   爷爷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去说纪柠“胖”的人。   因为到了后来,初中的时候,就连爸爸妈妈也都在说纪柠怎么会胖了那么多,有一次放学回家,天气太热了,纪柠就把裤腿挽到膝盖上。回到家,妈妈正在做着饭,纪柠像往常那样背着书包去厨房,跟妈妈说自己回来啦!   妈妈转过头来,大概是学校里的事情让她有些疲惫,脸上全是倦容,她手中握着炒勺,翻炒着锅里的饭菜,   看到纪柠光着两条粗粗的小腿那一瞬间,   突然就愣了。   “柠柠啊……”   妈妈又开始炒菜,低着头,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又胖了那么多?”   “是不是最近带你吃好吃的吃的营养有些过剩?”   其实纪柠小时候真的没有那么贪吃,但是遗传问题,纪柠的奶奶以及大姑二姑包括她爸爸,体格都是典型的上半身瘦下半身胖,就连喝口水都能胖起来。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随意了,让其他人听起来,只不过是一句随口聊天罢了。   但是啊,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太随意了,让纪柠本来就在学校里被人嘲笑是“肥子”,回家后又听到生她养她的妈妈,随便一说,都再说自己胖。   纪柠的心,仿佛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般。   原来,做父母的,都会嫌弃孩子太胖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说过纪柠胖的,甚至还觉得纪柠肉肉的比较可爱的人,   除了外面从未打过招呼相识过的陌生人,   纪柠掰着手指算,   也就两个——   一个是爷爷,另一个,则是让她纠结了很多年的徐听眠。   徐听眠高二那年,出国了,头也不回;   而大一那年的暑假,爷爷则永远的阖上了双眼,   躺在了那半山腰下的青草中。   爷爷大概是她上大学一年级的那个寒假,查出来癌症晚期的,八十岁的老人,身体本来就很孱弱。再加上除了纪柠的爸爸,其余的大姑二姑等人,都没有那么有钱。   医生建议还是不要上手术台了,好好陪陪老人,最后三四个月,有什么愿意去的地方,就尽量的去一去。   纪柠的奶奶当年就是在手术台上,心脏突然停跳,去世的。   所以啊,爷爷离开前,也没遭多少治疗的罪。   纪柠下学期就回到遥远的大学,继续读书。   每天,爸爸都会给她说说爷爷的情况。   最后一次发爷爷的照片,是暑假距离回家还有两三天,爷爷坐在老房子里,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笑眯眯地看着镜头。   到了很久以后,爷爷去世了很久,有那么一次纪柠整理旧相册,盯着那张爷爷平生最后一次留下来的照片发呆,父亲走了进来,看到那张照片那一瞬间,突然一愣,   沉默了良久,跟纪柠说,   “其实这张照片照的时候,你爷爷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是一听说是要发给你的,就强打着精神,笑起来拍了照片。”   ……   纪柠放假飞回家的当天,就去了爷爷家。   站在门口,她老远地就看到,在这间拥有着她无数美好回忆的红砖瓦四方小房子里,   爷爷坐在那张绿色的沙发上,拄着拐杖,用一根木杆,戳着桌子底下一个装满桃子的塑料袋,   头缓慢地往下低,很缓慢很缓慢,就像是支撑不住脑袋重量的木偶人,不是刻意的,阻挡不住的。   纪柠连忙跑了过去,蹲在爷爷面前,爷爷盯着她,看了好大一会儿,似乎都没有认出来,这是纪柠。   还是父亲走进来,对着爷爷喊了好几声,指着纪柠,   “柠柠回来啦!”   “柠柠啊……”爷爷终于缓慢抬起头来,很努力地笑了一下,   “我就是想看看,你二姑买的那些桃子,坏了没有……”   一个人,如果想要去伤害别人,那么用最不经意的语气去说一句话,便能万箭诛心;   而如果他努力地想去安慰对方、让对方觉得自己过的还“很好”,   那么也只需要用最平常的态度,去对待。   当你什么都很正常时,那便就是一切安康。   那个塑料袋里装着的桃子,也没有多么奇特,   爷爷就是想去戳一戳,用戳桃子的这件事,让纪柠知道,   他很好,你看,他说的话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也没有痛苦也没有即将离世的悲哀。   纪柠强忍着泪水,抓起一个桃子,捧在手里。   爷爷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纪柠,就像是小时候那样,伸出手来,摸一摸她的脑袋,   突然,   就很沙哑地,问她,   “柠柠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   纪柠回家没两天,爷爷就走了,走之前,给纪柠留下来两千块钱的结婚钱,说是再也见不到纪柠结婚了。   高考那年的暑假,虽然纪柠高考考砸,但是按照习俗,还是要办庆祝考学的宴席,父亲那边的一场,爷爷是亲自从老家过来了参加的。   爷爷基本上从来不出席这种场合,老人家在乡下呆惯了,不喜欢城市里的现代感。   但因为那个是,纪柠的升学宴。   可那个升学宴,作为主角的纪柠,却没去。   不是只有这一场没去,而是所有的升学宴,纪柠都没有去。   考砸,没脸见人,加上吃饭方式不为人接受。   后来的后来,   纪柠总是在后悔,   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去……   爷爷走后的七年,   纪柠经常做一个梦。   梦见很小很小的时候,   有一次,爸爸妈妈都去参加校运会了,   她自己在操场玩了一会儿,就先回家。   上楼梯时,突然就看到,   爷爷一个人,坐在楼梯口,   吹着烟斗,静静地等人。   纪柠诧异,因为她没想到爷爷会来了。   爷爷看到纪柠,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   纪柠也没有钥匙,于是便在爷爷身边,坐了下来。   爷爷给她,摸出一小袋子,刚烤的花生,   花生还散发着余热,烤的焦黄酥脆。   “柠柠,吃花生。”   还有小时候啊,在经历了学生时代的暴力、社会上的磨练更早以前,   那些储存在记忆深处,更久远的天真烂漫时光。   ……   纪柠睁开眼睛的时候,   就发现,自己居然在睡梦中,很没出息地哭了。   徐听眠已经醒了,正面对着她,很着急地用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怎么了?”   “……”   “怎么哭了?”   “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   纪柠摇摇头,但是脸还是湿漉漉的。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   徐听眠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告诉我,我去给你解决。”   “……”   纪柠忽然就很想跟徐听眠说说,说说她的爷爷,   “你还记得我爷爷吧……”   “……”   “我想着。”徐听眠嗯了一声。   他当然记得,   因为十年前高二的那一年,   每次大休回来,   只要哪一次纪柠春光满面、十分开心地进教室,   她放下书包后,都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烤花生,放到坐在她身后徐听眠的桌位上。   会笑的很甜很甜地跟他说,   “这是我爷爷烤的,特别好吃!”   “忍痛割爱给你尝三十八颗哦!”   徐听眠不太喜欢吃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但他看到纪柠笑的那么开心,   透过她的双眼,仿佛能看到女孩被一个很慈祥的老人摸摸脑袋,递过来一袋子烤花生。   他也从未见过纪柠的爷爷,   可他想啊,那一定是一位非常非常温柔的老者。   “他在我大一那年,就因为癌症,走了……”   纪柠断断续续地说着,   说着小时候,爷爷家门口高高的柿子树上,总会留着好几个红彤彤的甜柿子。   冬天的初雪一下,柿子熟的发紫,小小的纪柠裹着棉袄,看爷爷爬着梯子上去给她摘下来一颗又一颗的柿子。   还有夏天里池塘的鱼儿,秋天金灿灿的麦田,爷爷养了好多好多只兔子,给纪柠抓过来抱着玩。   好像爷爷奶奶年轻时感情很好,纪柠对奶奶没什么印象,但是似乎每一次跟着爷爷上山玩,爷爷都会去奶奶的坟前,用锄头除除草。   现在他们终于再一次在一起了。   这些事情,永永远远都停留在了2013年的那年暑假。   徐听眠很难过,在他不知道的这十年里,他一直以为受苦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甚至因为恨意,都不曾回去联络过过去的同学。   原来在他憎恨的这十年,不只有他在痛。   他应该回来一趟的,他都能想象得到,13年的暑假,纪柠该是多么的伤心,是的,纪柠说道的一个人去商场吃焖锅,一个人吃掉了整整一桶米饭,在很多人很多人诧异的目光中,呆滞地塞完,然后跑到厕所里去,吐完了,看着父亲给自己发过来“什么时候来接你啊跟同学玩的开心吗”的话,   蹲在地上,呜呜哭。   就是纪柠的19岁。   她在黑暗中,麻木地吃,在最孤独最寒冷的烂泥里,用食物保护着自己。   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去抱抱她的!   “人死后,会有23g的重量,减轻。”徐教授摸着纪柠的后脑勺,在星空下的深夜中,慢慢地说着,   “相信那就是灵魂离开身体,人去世后,灵魂脱离身子,会自由自在飘向远方,看着这个世界上,他爱着的人。”   “你爷爷,一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你的。”   “……”   “嗯。”   ……   ……   ……   一个星期的探望时间结束,   纪柠恋恋不舍跟徐听眠告别。   “那我走了。”   “嗯。”   “好好听话。”   “……好的。”   飞机从首都起飞,纪柠抬头目送着飞机离去,在天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她回到酒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准备去前台退房,   在整理衣服的那一瞬间,   突然在裙子的口袋里,   发现了一小袋包装精致的东西。   纪柠有些疑惑,不禁放下手中的整理,将那袋子打了开来,   只见解开袋子口系着的丝带那一瞬间,   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颗颗烤的焦黄饱满的花生瓣。   “……”   包上还贴着一张卡片,纪柠将花生从里面拿了出来,塞了一颗在嘴里,   霎时间,熟悉的记忆,沿着血液在脑海中翻涌。   【To老婆:】   卡片上是锋利劲瘦的字体,是很多年前纪柠转过身来去一把抢过来的作业本上拥有过的笔迹,   【落花生。】   【要永远开心~】   【From:老公。】   舌尖留香,丝丝沁入人心。 第65章 【番外·5】   【2011年, 夏末】   每年八月尾巴,一中高二所在的楼层都会异常热闹。   因为要面临文理分班,A市严重重理轻文, 所以基本上都会把以前文科老师当班主任的班给拆开, 学理科的学生就插入以前理科老师带的班级。   虽说一中高一高二不分重点班, 但是家长权力大, 暗地里依旧操控着学校班级的命脉, 让哪些哪些优秀老师搭班, 共同教某一个班级, 这个班级就是这一届隐形的“重点班”, 里面学生的身份背景基本上非富即贵,有钱人一抓一大把。   但2010届,却出了一点点小插曲。   在全市权力都数一数二的徐家公子徐听眠,高一分班的时候, 居然没有去这一届的“实验班”,   而选择了相对势力没那么剽悍的隔壁班级,隔壁班级的班主任姓“盛”, 教化学的,   教书相当棒, 人也很正派, 曾以“不收任何家长的礼, 对学生一视同仁”而获得过平民家长们的一致好评。   但在14年往前, 教师不收礼,会在教师这个圈子里饱受非议的。   盛路是一个好老师, 只不过过于两袖清风,导致在学生中口碑好、却接不到生源优秀的班级。所以说徐听眠空降盛路的班,在那一年, 无疑让整个A市一中产生极为强烈的轰动。   徐听眠从高一开始,就长期霸榜各种考试的第一名位置。隔壁班就是那个充满权势的“实验班”,“实验班”的第一名自知道自己和徐大佬之间实力有沟壑,所以从来不奢望能把徐听眠的从第一的位置给拉下来。   但是让他郁闷的是,在大型联考中,他居然连年级第二的位置都坐不上!   一中有个古老的规矩,一届学生所在的班级会分为四个部,因为一中的校区有两个,东西两校区,所以东校区两个部,西校区两个部。   每个校区两个部归为不同级部主任管,为将来分文理做准备。高一不分文理,大型考试排名是会全校综合,东西两校区再单独拉一个校区排名。   可一般的小考,只有级部内部拉排名,基本上两个级部不会放在一起。   这也就导致了,即便在同一校区,月考考的试题也都是一样,不同级部也都不会去关心另一个级部里面学生考的怎么样。   徐听眠所在的四部,只知道对面级部三部的第一名,永远都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女生。刚上高一的时候,期中考试东西校区的第一名是徐听眠,大家只会去记住第一名是谁,第二名没那么多人去记,所以即便在两校区下面的那个名字,写着“东校区,纪柠”几个字,   也没过多人去关心“纪柠”究竟是谁。   结果到了高一上学期期末,来了一场比期中考试更为隆重的全市大联考,   全市第一的位置,却让众人大跌眼镜。   第一名,居然不是一个学期都坐稳四部的徐大佬?   【一中东校区三部,纪柠】几个字,响当当挂在榜首!   虽然这个三部女生的总成绩,仅仅只比徐大佬高出那么0.5分。   但!是!   身为将来内定的要成为东校区2010届中流砥柱的理科四部,   东西两校第一以及全市第一,居然不是出在四部,而是在以后会变成文部的三部。   三部的老师们都乐坏了,四部的老师被级部主任骂的狗血临头,这已经不再只是学生们的竞争,任课老师肩膀上的担子也都亚历山大。   毕竟三部的那个女生,碾压四部一干大佬,凭借的不仅仅是政史地的成绩,数学物理化学基本上跟徐听眠打平手,   生物直接甩了徐大佬一个档次。   期末成绩放榜那天,正逢小年,学生们哭丧着脸回去领成绩过小年,痛骂学校不做人。   一中把全校前一百名的“优秀学子”的名字以及成绩条,做成光荣榜,在综合楼的大厅两侧位列展示。   每个班级领完成绩,还得去综合楼开放假大会,学生要放假了,校领导得有一个多月刷不了存在感,不得抓紧最后能折腾学生的机会,给他们唠三个小时的嗑。   学生们在会上玩得不亦乐乎,出来时接近放学,一个个又开始愁眉苦脸,待会儿回家该怎么跟父母交代成绩。   从会堂出来,就要经过贴在大厅里的光荣榜前的路。   无论是考砸了还是考好了,每个人都对光荣榜上的巨佬们分外感兴趣,大堂两侧的红榜前,围着一堆人,一中做足了变态的事情,他们为了激励一百名开外的学生,还将佬们各科成绩都给贴在了光荣榜每个排名的后面。   前五十那一侧的榜下面尤为热闹。   凑过去的人多了,   突然就有同学发现——   年纪巨佬徐听眠,也在看榜。   徐听眠是集长相帅气家境优越成绩顶尖于一身的男神,几乎两个级部的人,都认识他。但以前也没见过徐大佬对成绩会有什么关注,似乎每一次放榜,他都不怎么在意自己考了多少名多少分。   只见男神就那么站在红榜下,抬着头,回来领成绩并不需要穿校服,但徐大佬依旧套着那身蓝白相间的丑校服,外面披了一件灰色的长款呢子风衣。   穿着校服,都遮挡不住他身上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徐听眠双眼,静静注视着榜头最顶端,那个原本属于他位置上的那个名字。   【纪柠】。   所有人都以为,徐大佬在看他自己的成绩,都以为,头一次被挤下神坛,大佬也难过了吧。原来神也会在意输赢!有人很想上前去安慰他,但却被徐听眠散发出来的不近人的寒冷气场,压的不敢靠近一步。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大联考,徐听眠的成绩依旧被人给压了一次。   压他的人,又是三部的那个女生。   放暑假前的大会结束,徐听眠再一次、很罕见地站在榜单下,看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纪柠,三部转来我们班的。”   高二一开学,班主任盛路站在讲台上,指着旁边背着书包很瘦的那个女生,   介绍道。   他没说“纪柠”究竟是谁,   但但凡稍微关注过成绩榜的同学,都会知道,   这个来自三部的女生,   就是,连着两个期末大联考,把他们的男神,给压下去的巨佬!   一直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在所有跟学习无关的活动都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徐听眠,   在盛路喊出“纪柠”这个名字,那一瞬间,   突然就、抬起了头。   白色的校服领子,夏末的风吹着,   女孩澄澈的目光,   就在那一瞬间,与少年冷清的眸子,   对上了。   ……   徐听眠是第一次,知道了,   什么叫做、用所有生物学心理学理论知识,都解释不了的,心动。   让他一见钟情的目光。   ……   ……   ……   纪柠一开始,的确是抱着那么一点点、想要去报复那些曾经嘲笑过欺负过她的人的念头,   去“刻意”,接近徐听眠的。   高一寒假时,她从综合楼会堂慢吞吞的出来,   老远,就看到,一个长得温润如玉、浑身却散发着触不可及距离感的男生,正在盯着自己成绩的方向,看。   在他身旁,两三米远的距离,还围着不少女生,其中就有和她同一个初中考进一中的、曾经欺辱过她的女生,   红着脸羞涩地偷看着榜单下的少年。   纪柠盯着那个正在看她成绩的男生,   将指甲,掐进了掌心。   那个让徐听眠十七年来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悸动”、让他往后十年都深陷其中无办法自拔的眼神,   正是纪柠、刻意对过去的。   ……“纪同学,想要坐在哪里呢?”   盛路对学生座位相当开明,基本上只要不是太无厘头,你想坐在那儿,他就同意你选择哪个位置。   而且纪柠还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盛路的班级的,要知道,纪柠在老师圈里那可是相当出名,毕竟连压两次徐听眠。文理分班,她这尊“神”居然没选择隔壁“实验班”,却选择了盛路的班,   盛路再怎么有那个能力徒手把一个差班拉扯成好班,也不可能不在意一开始就有优秀的生源!   所以只要纪柠想坐哪儿,盛路绝对会二话不说,去给她安排。   漂亮的女孩,扎着长长马尾,额前细发都那么柔软、后面扎不上去的小碎发在午后阳光下散发着甜甜气息、乖乖趴在白皙纤细脖颈的少女,   抬起胳膊,校服宽大的袖口随之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横线,   指向教室里,最不为学生喜欢的、靠窗户的倒数第三排。   坐过靠窗户边的人都知道,靠着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的最为强烈。   很容易,就反光,看不清黑板。   尤其还是后面的三排,   那里出了徐听眠这种“不学习”都能考第一的学神外,   就连差生,都不愿意坐过去。   老师端着书,靠在窗户边,   抬手就是喜欢对着“靠窗户的那一排”,一指,起来回答问题。   全班哗然。   而十七岁的徐听眠,   正处于“沦陷”中的徐大公子。   还没有从心脏漏跳半拍的不合乎常理中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大脑在这一瞬间,一片空白。   就见到,   那个看向他的女孩,   弯起亮晶晶的眼睛,   对他,灿烂一笑。   ……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笑,纪柠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她真的是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全部给了这赌上一切的微笑。   而站在相隔排排课桌、浮动着夏末燥热的风中的女孩,   亦不知道,   她的这一赌注,这一十多年来长这么大、笑的最灿烂的一次,   将会是眼前的少年,此生的折磨与纠缠。   ……   班上的同学,都不太喜欢纪柠。   因为,她“追”徐听眠,真的“追”的很明显。   那些“小道动作”,更是被女生们,称之为“绿茶女表”行为。   “徐听眠徐听眠!你这电场的题,为什么第二问会算出来3这个数啊……”   纪柠拿到刚发下来的课堂测验,   看到最后一道题,被扣掉的那一分,   连想都没想,   欢快地揪着试卷,转过头来,   伸出手,去摇着正在趴课桌上、睡觉的徐大佬。   徐大佬的测验,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满分。   测验很难,整个班平均分也只有七十几,有无数个女生拿到测验卷后,看到圈出来的错误,   都曾经希冀着、幻想过,   能去找徐听眠,请教一下。   但那也只能是幻想一下。   神,怎么可以被她们这些凡人、亵渎?   可纪柠却,   肆无忌惮地、闯入她们心中——神的领域。   神应该、不会理会她吧……   明明就像只灰头灰脑的麻雀,还在企图神的关怜!   “……”   徐听眠抬起睡的惺忪的眼睛,   接过纪柠的卷子,   “……”   “哪一个。”   纪柠伸出手,让徐听眠握着,   “先揉揉。”   “……”   Woc!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女生们齐刷刷掉下巴,以阮唐为首、明确爱慕徐听眠的小女生团,更是恨不得上前去,替徐听眠将纪柠这团“垃圾”给推开!   徐听眠,却真的将胳膊从袖子间拿了出来,   握住纪柠的手,   边揉着,   边又低了低头,刻意的、俯身,   靠近女孩的脸颊,   “嗯?哪里不会?”   纪柠的耳朵,悄悄地红了起来。   ……   ……   ……   纪柠和徐听眠明目张胆地在班里谈恋爱。   甚至有一次,月考总结大会,   原本定好的、年级第一第二纪柠和徐听眠,分别上台介绍学习心得。   结果到了快要上去的时间,   学生会的组织者,却发现,   找不到人。   学生会会长急得团团转,2011年,手机都还在3G网,学生又不让捎手机,   候场室和教室里不见人,   那还能跑哪儿去啊……   一跑还是两个人都不见了!   最终,   还是体育部的部长,   徐听眠一个相处的还不错的男生,   在学校会堂后面储物室储存排练器材的角落里,   撞见了——   阴暗潮湿的器材室,   向来冷漠如冰山、待人从来都拉满距离感的徐神,   正压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   在墙的角落里,   用力地、接吻。   他的大手,从后面按住女孩的头部,   像是要把人揉进身子里,   亲的、女孩的呼吸声,都乱了,   嗯嗯嗯地,喘/息不停。   唇齿交融声,   能把偷听的人,   都听出来反应。   “……”   体育部长,脸通红,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器材室的。   ……   ……   ……   很明显,是纪柠这个不知廉耻的“绿茶女表”,   利用卑劣的心机手段,   把所有人心中高高在上的神,   给拉下了神坛。   没人希望这样的,没人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神就该被众星捧月、拥簇在顶端。   他不该下来!   有时候,就连班上认为纪柠长得不错的男同学们,   都会去有一搭没一搭、劝徐听眠。   不是说纪柠不好,   只是因为,没人喜欢,最耀眼的那颗星星,被沾染。   “徐神,”   课间空,物理老师找班上的两名课代表,去办公室批作业。   另一个课代表和徐听眠坐在办公桌前,   面对面。   那个课代表批到了纪柠的卷子,看到十分完美的计算步骤以及百分百正确的答案,   脸色有些怅然,   他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对面的徐听眠,   踌躇半天,才轻微开口道,   “徐神,你和纪柠,你俩……”   “唉!徐神!我听说……我跟你说个不太好的消息啊!”   “……”一听到纪柠的名字,徐听眠瞬间停了笔,   抬起头来,双眼一眯。   课代表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我我,我只是、只是听的小道消息。”   “徐神你知道,纪柠以前、在初中的时候,长得……”   男生给徐听眠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比划成一个大圆球。   徐听眠皱眉。   “我听说,她以前,可胖啦!”   “特别胖,就是坐在谁的位置,坐一会儿,都会把人凳子给坐热那种!”   “然后她们学校的同学,就都……”   “反正就是不太喜欢她啦,好像她以前自己性格也很不合群,跟班上的男生,更是一个学期都不说话!”   “……”   “所以你说她一来咱们班,就追你,还追的那么猛,其实大家都感觉,她这是在利用你的感情,去报复以前的同学,本质上就是在玩弄你。咱班就有喜欢你的女生、跟她是曾经的初中同学……”   “……”   徐听眠的眉头,却一点一点舒展开,   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无理取闹的事情,   突然就轻笑了一下。   微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过,   吹起来,办公室淡蓝色的窗帘。   徐听眠伸出胳膊,抬到头顶,   懒洋洋伸了伸腰。   他放下胳膊后,没有继续批阅作业,   而是望着窗户外,   白云悠悠的天,   嘴角、扬起了一个很温柔的弧度,   “那她高一、就来玩弄我,就是了……”   “……”   “啥?”课代表没听清。   眼前的徐大佬,似乎突然间,将浑身散发的距离感,全部撤消。   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七八的男孩,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课代表就是觉得,   在那一瞬间,   徐听眠,就是哪儿哪儿不一样了。   过了很多年,在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上,   曾经的课代表,看到爆发着戾气的徐教授,“砰!”地声,踹开门,   将被羞辱的血淋淋的纪柠,像是呵护珍宝似的,揽入怀中。   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当年徐听眠的身上,究竟有哪里不同。   那是恋爱的甜蜜。   只可惜,当年的课代表,连恋爱都没谈过,自然看不出来。   他傻乎乎地问。   徐听眠重新变回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转回头那一瞬间,就看到课代表压在手底下、纪柠的作业,   “……”   “我们换一本批。”   课代表:“……啊???”   ……   ……   ……   第二天一早,   前一天上交的物理作业发了下来,   纪柠看到自己又一次被圈出来的答案。   虽然不知道究竟哪儿不对、明明也跟答案一模一样,   但她还是很欢乐地,转过头来,   去拍拍坐在后桌的、正在“沉睡”的徐听眠。   “徐听眠徐听眠!”   “这道题这道题!我为什么算出来15欧姆不对呀......”   “……”   趴在胳膊间的徐大佬,   用袖子努力搓着眼睛、搓出睡眼朦胧的模样。   压低了的嘴角,却突然微微扬起,   悄悄笑了一下。   “……”   “哪个题。”   作者有话要说:  徐·心机·狗 第66章 【番外·6】   学生时代的徐听眠, 有些不太“接地气儿”。   很少有他这种,集一切人间妄想于一身的学生,长得好学习好家世好, 哪儿哪儿都好。   当一个人从里到外、都优秀到逆天时,   大家就会觉得, 他一出场, 仿佛世界都换了个颜色。   这个人, 根本就不属于凡界。   所以就算他本人从未表现过什么“不近人情”, 有人一不小心撞到了他, 他也会淡淡地说一声“没关系”,   旁人还是,不太敢上前去跟他说话。   暗恋徐听眠的女孩子真的不在少数,   但她们也只能偷偷暗恋着,只能在梦里, 幻想有那么一天,很多很多年后,自己会不会突然偶遇年少时期喜欢过的男神, 再去发展一段像是小说般、美好的爱情。   如果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存在般的男神,被你轻而易举地攻克了,   并且发现他还对你拥有着异常变态的占有欲。   谁不会满足?谁不会带着点点羞涩, 在这份偏执的爱情中, 渐渐沉沦?   纪柠一开始的确是抱着些许不太放的上台面的歪心思、去接近徐听眠的。   刚开学那一个月, 徐听眠也确实对她的态度冷冷淡淡。   纪柠本来就有些敏感,初中被人欺负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导致有时候转头跟徐听眠鼓起勇气“落落大方”地说话,   如果徐听眠趴在桌子上没有什么动静儿,   纪柠就会下意识心里咯噔一下,   【他该不会……是烦我了吧……】   女追男,在那个年代,A市那种十八线小城市里,   本来也都有些、不太要脸。   这个时候,纪柠就会有点点小难受,   不是委屈,也不是生气,是气自己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但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   就当纪柠即将要转回头、似乎是有些失落地面朝回她自己的课桌那一瞬间。   身后趴着的徐听眠,   总会慢慢吞吞抬起头来。   “……”   “说。”   纪柠:“……”   =w=!!!   ……   ……   ……   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完,   正好赶上十月一放假。   以前的十月一,七天的假期,纪柠从来都是不愿意出门的,除了会跟爸爸妈妈一起开车回一趟爷爷家,   其余的时间,基本上,就呆在家里。   国庆一共七天哎!   在这个微信还远远没有普及的2011年,放七天的假期,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就等同于这七天里,她将要跟徐听眠什么联系都没有!   纪柠总觉得要是七天都联系不到徐听眠,会不会一开学、某人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   徐听眠正在收拾书包,纪柠转过来头,支支吾吾站在他面前。   “……”   “什么事?”   徐大佬难得没等她开口,先问道。   TvT大佬肯定是着急着走,嫌我烦!   嘤嘤嘤……   纪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都没想出来要说什么,但是七天不见面,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七天不追,徐听眠开学肯定都把她直接给忘了!   “那个……”   “?”   “那个……”   纪柠都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成了大苹果,攥着校服,吱歪了半天,   终于头一低,伸出手,   蚊子般,小声嗡嗡道,   “10月2号,我可以约你出去玩嘛!!!”   “……”   “……”   “……”   好羞耻!   对面的徐听眠,用手压了一下书包上的带子。   气氛瞬间尴尬。   ……   纪柠觉得自己快要丢死了!   你想啊,毕竟也不是上学时间,就这么约异性出去玩,谁谁谁,谁会好意思???   纪柠脸都快烧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徐听眠也不回答,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在低沉喘/息。   ……   “不好意思啊……”   纪柠咬了下嘴唇,   “我唐突了,”   “你、你就当我、当我,啥都没说……”   “……”   “为什么是10月2号?”   头顶的徐听眠,突然有点点兴趣地,开口道。   纪柠一愣。   徐听眠继续问,   “10月3号,不行吗?”   “……”   突如其来的幸福,   穿入心脏。   “……可以可以可以!!!”   纪柠急促地点头。   那一刻,纪柠仿佛在夕阳下的微光中,   看到了对面男生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从未见过的温柔。   徐听眠拎着收拾好的书包,就走了。   留下纪柠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课桌原地。   好半天,   就像是喝醉了般,   开心地转圈圈。   ……   ……   ……   纪柠回到家后,还不敢相信,徐听眠居然答应了她的约会请求。   妈耶,她真的约到了徐听眠吗?   QAQ,   好激动……   这个时候的纪柠,   已经将她究竟当初为什么要接近徐听眠的歪门邪念,给抛了个七七八八。   她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面对徐听眠那种如天神下凡般的男生,   不可能不心动。   纪柠激动了好几天,以至于,她都忘记了,自己根本还没跟徐听眠约在哪儿见面、何时见面。   到了10月2号的晚上,纪柠躺在床上竖腿,脑子里胡乱想,才想起来这个很严肃的问题。   !!!   可为什么,徐听眠也没有联系她呢!   纪柠自己是真的激动到给忘了,难道徐听眠也激动的忘了来问问她嘛?徐听眠做事向来沉稳,要是跟人约着出去玩,怎么可能忘记问清楚时间问清楚地点……   除非他根本就是不情不愿,拖着纪柠的时间,表面上虽然同意了、但内心深处其实是巴着她忘记这件事……   TvT。   这么一想,纪柠瞬间就跟蔫了气的皮球,   竖着的腿也坚持不下去了,   “啪”从床头上摔了下来。   肯定是,徐听眠反悔了!   ……   纪柠很纠结,究竟要不要上网去联系一下徐听眠,2011年,他们学生之间能用的通讯工具也就是Q/Q。   谁他妈知道对方又会何时才会登录Q/Q呢……   纪柠连徐听眠的Q/Q号都还没加。   呜呜呜。   10月2号晚上十点钟,   纪柠还是觉得,应该去跟徐听眠说一下。   就算他不答应不愿意想要拖时间,那也得好好说明白。纪柠边登录着Q/Q边难过,还得寻思一下该如何去找到徐听眠的号……   她刚登陆自己的Q/Q,   登录那一瞬间,   电脑下的喇叭里,却传来一个劲儿地“咳咳咳”的声音。   简直要把寂静的黑夜给全部淹没。   纪柠吓了一跳,因为咳嗽声实在是太密集了,就仿佛一下子有好几十个人突然来加她Q/Q似的。纪柠连忙将鼠标移动到显示屏右下角疯狂跳动的小喇叭,   鼠标对了过去那一刻,   界面上,猛地跳出来一个很短的对话框——   【徐听眠请求加您为好友(52)】   纪柠:“……”   妈耶!   !!!   徐徐徐徐、徐听眠……   他他他,他要干嘛???   加了她……五十二次???   ……   在第五十三次“好友请求”当着纪柠的面响起那一瞬间,纪柠颤抖着手,点击了“同意”。   艹了啊……   加上好友,纪柠还在懵逼中,能想到能解释的通徐听眠着一反常态的“疯狂”举动的缘由,大概也就是他是不是也想要联系她、跟她说他不愿意和她出去约会,反悔了……   徐听眠的信息,冷不丁传来。   第一句话,   【我是徐听眠。】   第二句话,   【明天约会的,时间、地点。】   “……”   第三句话,   【如果没想好,就我来定。】   纪柠:“……”   瞬间被惊地下巴都掉了一地。   卧槽卧槽卧槽……   纪柠连忙往电脑输字,   【想好了想好了想好了!】   其实她根本没想好QAQ。   纪柠:【我们去……S/MART的肯德基碰面怎样!】   ……   ……   ……   S/MART是市里的一家超市,旁边有个KFC。   A市虽然不大,但是男生女生约会的地点,还是有很多的……   约会约在KFC,纪柠消息刚发完,就想一头撞死在电脑里。   ……   徐听眠:【好。】   徐听眠:【几点。】   纪柠:“……”   呜呜呜。   【上午、十点半?】   徐听眠给她回了个【OK】。   半晌,还附赠了一个【[微笑]】的小黄人表情。   纪柠:“……”   这个笑脸,为什么看着好阴森森地哦……   TvT。   纪柠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爸爸妈妈要出去走亲戚,问纪柠去不去。纪柠摇摇头,说自己约了朋友出去玩。   “出去多交交朋友也不错。”纪父老是觉得他闺女一个人太沉默了,不愿意交朋友那咋成?一听说纪柠在新班级有朋友了,当然相当赞成。   纪柠绝对不会说,那个“朋友”,是个男的。   她们家门口就有直达S/MART的七路车,纪柠在衣柜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身相对于其他衣服来说没有那么肥的蓝白相间T恤拼接格子裙。以前她很胖,瘦下来后也没怎么有时间去买衣服,   所以衣服大都还是大号的。   坐在公交上,纪柠又开始瞎寻思,她本身就有些敏感,昨天徐听眠联系她,问她地点,   似乎……   似乎也没说,是跟她出来约会。   纪柠胡乱想,想啊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莫名觉得,   徐听眠他,   会不会……   是约她出来,借着这个机会,   告诉她,以后不要再继续纠缠他了啊……   ……   !!!   很有可能!   说实话,很不要脸地“追”了徐大佬一个月,纪柠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自己的战斗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减弱。   TvT,   没办法,谁让徐听眠,实在是太优秀了,   太吸引人了!   就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永远都是懒洋洋、淡淡的。   纪柠也都能在他那仅存几秒的凝视中,   心脏疯狂地加速跳!   光是这么想想,纪柠忽然就感到脸上一阵烧热。   呜呜呜……   自己好垃废啊……   勾引人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徐听眠肯定看出来,她在故意勾引他。   他肯定,很烦……   纪柠越想越难过,以至于直接坐过了站。十月秋老虎,上午的日头还是很晒人的。   从市政府站到S/MART站,中间要跑一公里多的路惹!   纪柠捂着额头上的刘海,就呜呜呜地往前一站的方向奔跑。这么大个太阳,好晒人啊!纪柠虽然长得皮白肉嫩,但也着实经不起晒。因为她的皮肤属于敏感肌,一晒,就容易发红。   她还忘记带伞了……   要死!   纪柠跑了好久,终于跑到了S/MART的站点,气喘吁吁看了眼表,还好没迟到,距离十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毕竟是她先约的他,总不能让对方等吧嘿嘿嘿……纪柠揉了揉脸,将吹飞了的刘海往下一压,   风尘仆仆推开KFC的门。   KFC的门向来沉重,还是两层,纪柠没啥力气,费力才折腾完两扇门的推拉,正气喘吁吁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抬起头那一瞬间,   突然就看到,不远处靠近窗户的座位里,   穿着灰白相间衬衣的男生,   十分冷清地、坐在那里。   徐听眠。   纪柠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徐听眠居然早来了,似乎还已经到了很长时间,因为他面前放着一杯KFC的冰咖啡,咖啡喝了大半部分,里面的冰块也已经化的差不多,凝结的水珠沿着杯壁一点点往下滑。   周围有不少女生,正悄悄往他所在的方向看。   徐听眠今天穿的,真的相当好看。   灰白拼接衬衣,深色休闲牛仔裤,踩着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袖子从手腕卷到小臂间,露出佩戴的黑色运动款手表。   就连平日里很随意散在额前的头发,今儿似乎都十分乖张地向后扬去,仿佛被人精心修正了一番,   宛若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翩翩少年郎。   纪柠几乎看呆了,她一直知道徐听眠长得很好看,但从来没发现他居然能好看成这个程度,妈妈呀!他他他,他为什么能这么好看?明星也都不过如此!   徐听眠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厚皮书,说句老实话,2011年,虽然手机没那么智能,但也不代表捎出来完全不能玩,谁家手机里还没个贪吃蛇连连看什么的?坐在KFC里看大学物理相对论,   那不是装逼,又是什么?   只可惜在当时,十七岁的纪柠,并没觉察出来徐听眠今天的一反常态,甚至还认为大佬就是大佬,出来玩都不忘记带着书随手一翻!   徐听眠翻了一页书,似乎感觉到了被人注视,   修长的手指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   目光与傻了眼的纪柠,相交会。   徐听眠:“……”   两人默默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   !!!   纪柠终于回过神,连忙揉了把脸,噗噗噗往他的方向跑。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道歉了。   徐听眠抬头看着她。   小红脸,蓬乱的头发,气喘吁吁的嘴唇,   还有很认真系着蝴蝶结的宽大裙子。   “……”   他将手里的书,倒扣在桌面上,   声音略带磁性,突然开口道,   “你去下地拔花生了?”   纪柠:“…………………………………………”   那个时候的纪柠,还不知道徐听眠那一表人才的外表下,掩藏着一张怎样“欠揍”的嘴脸,   她只觉得,虽然自己此时此刻很想打人,但是应该是她自己的问题,徐大佬怎么可能嘴欠?一定是自己耳朵幻听了。   纪柠坐了下来,徐听眠拿着咖啡,喝了一口。   ……   ……   ……   呃,好尴尬的氛围。   好尴尬好尴尬,该说些什么啊……   纪柠低着头,将手插在双腿的裙子间,不断用力地绞着。   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过了好半天,   徐听眠喝完那最后的咖啡,   放下杯子。   突然开了口,   “我们是要在这里、坐一整天?”   “……”   “不不不!”   纪柠赶紧摇头。   徐大佬懒洋洋道,   “那要做什么?”   那要做什么……   呜呜呜,纪柠自己也不知道!   她这两天,光顾着琢磨如果被大佬质问“为什么如此不要脸“,该怎么不那么尴尬地潇洒离去了……   徐大佬的手指,在有一搭没一搭敲着KFC木板桌的桌面。   纪柠想啊想。   “……”   “要不……”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   “我们去、海边,走走?”   ……   ……   ……   徐听眠懒懒散散往上弯的嘴角,   瞬间猛地一抽。   ……   ……   ……   纪柠顶着个大太阳,   站在辽阔的沙滩上,   望着眼前那一望无际、被太阳光晒的金灿灿的大海。   纪柠:“……”   好晒啊……   TvT。   徐听眠站在她身旁,双手抄在牛仔裤口袋里,   这家伙似乎不怎么怕晒,脸不红汗不流的。   嘴角挂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笑,看着纪柠被晒得汗流浃背。   纪柠:“QAQ。”   徐听眠:“……”   纪柠:“=w=!”   徐听眠:“……”   纪柠:“TvT!”   徐听眠:“……”   纪柠眼巴巴地,求了徐听眠好久。   徐听眠却宛若瞎子,完全忽视掉她不想继续待在这儿的恳求目光。   “……”   “好、好热啊……”   纪柠终于忍不住了,   开口,说道。   还下意识,去抓抓徐听眠的衬衣下摆。   徐听眠一低头。   “……”   “!!!”   纪柠发现自己的爪子抓错地方,连忙抽回,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   “我不是、故意的!!!”   “……”   徐听眠转过身去,背对着纪柠。   纪柠以为他生气了、嫌弃了,   心里一阵绞痛,想要去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佬你别生气……   “那个,我真的不是刻意想要碰你,有时候说话急了,我就见谁都会抓,其他人也是这样……”   纪柠的话还没说完,   背对着她的男生,却抬起脚步,   直径离开。   纪柠是真的傻掉了。   原来……他真的、那么讨厌她啊……   不小心碰一下,原来、也会如此反感……   纪柠瞬间难过了好大一块,咬着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是先离开、还是该蹲下来哭一会儿。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似的,   太阳炽热地照着。   眼圈一点点,开始泛红。   呜呜呜,怎么才能不那么丢脸地、难过……   她最终还是蹲在了地上,   决定先难过一会儿,   然后再走。   ……   ……   ……   然而就在她刚蹲下去,还没来得及伤心到无法自拔。   眼前的沙滩,突然又再一次的,   出现了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   纪柠红着眼圈,抬起头来,   就看到徐听眠皱着眉,站在她头顶,   一脸便秘似地、看着她。   “……”   “……”   “……”   “我就去买个帽子,你怎么就哭上了?”   “???”   说罢,   他将手里新买的一顶草编遮阳帽,   摁在了纪柠的脑袋上。 第67章 【番外·7】   “……………”   !!!   纪柠呆了一下,   她也不是个傻子,虽然徐听眠口出言论十分恶劣,但他给自己脑袋顶上扣的, 可是一顶他亲自买来的帽子!   Wow!   纪柠瞬间抬头, 抱住脑袋。   徐听眠低着头, 看着她。   纪柠:“……”   “……”   徐听眠:“?”   纪柠:“=w=!!!”   徐听眠:“……”   纪柠憋了好久, 终于憋出来一句,   “帽子多少钱啊, 我给你钱……”   徐听眠皱着眉看了眼不远处被晒得波光粼粼的大海,   问她,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吗?”   纪柠:“……”   “嗯嗯嗯!”   纪柠虽然是A市土生土长的娃,但对于A市哪里好玩,也仅限于知道S/MART负一楼由一圈美食城,还有家前面的大学城里, 有些好吃的好喝的。   徐听眠一眼就看出来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徐听眠的社交圈子虽然不简单,但带着一个十七岁的女生、什么都没见过的女孩儿去那种地方, 还是不太合适的。   “你想不想喝奶茶?”徐大佬问她。   纪柠下意识摇摇头。   然后看到徐听眠眯了一下眼睛,纪柠内心咯噔一下, 又改了口,   “我只喝抹茶……”   她小心翼翼地道,   “我不是很喜欢喝甜的……”   徐听眠淡淡地说,   “我知道有一家奶茶店,做的奶茶很不错, 也有抹茶。”   纪柠脚丫踩着细软的沙滩,   踌躇了半天,   “……”   “……”   “……”   徐听眠:“你想去我们就过去。”   纪柠:“好的呀!”   两人就这样, 终于离开了这个能把人烤熟的海边。   徐听眠说的这家店,在A市的老城区。   老城区里的建筑还保留着一些红砖墙的旧式三层楼小房子,房屋墙壁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对面就是老市政府。十几年前新市区建立,市政府就从老城区搬到了东港,只留下一些管理档案的部门还在这里。   徐听眠带着纪柠敲开奶茶店的大门时,正好碰到了一个穿白衬衣正装的四五十岁男人,胸口还别着党徽,手里提着一袋子柠檬茶。   “呀,听眠?”男人看到徐听眠,突然打招呼道,   并满脸惊讶。   纪柠感觉这个叔叔有点儿眼熟。   穿正装的叔叔看了眼徐听眠,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纪柠,眨眨眼,   “听眠这是跟同学出来……”   徐听眠点点头,   “我们班上的同学。”   纪柠不太会跟人打招呼,见那个叔叔一直在盯着她看,于是便慌张地低了低头,   小声喊了句,   “叔叔好……”   “你好你好。”   正装叔叔没有过久停留,很快便挥了挥手说拜拜,提着柠檬水离开。纪柠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那个叔叔穿过不远处的马路,走进了市政府老楼的大门。   “感觉这个叔叔,好眼熟啊……”纪柠歪着脑袋,想。   徐听眠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拿过奶茶单,推到纪柠面前,问她喝什么。   “哦哦哦!”纪柠回过神,连忙说道,   “不甜的就行,要抹茶!”   徐听眠转头问拿着黑皮本本上前来的店长,   “不甜的、抹茶口味的,有没有什么推荐?”   店长给他推荐了最新上市的抹茶打奶。   纪柠仰着头,强调般让店长不要放糖不要放糖不要放糖!   店长有些奇怪,因为奶茶一点糖都不放,是真的很难喝的。   “可是小美女,不放糖可能会影响口感……”   “没关系。”纪柠眨眨眼,“我不喜欢喝甜的。”   店长:“那好吧。”   店长转过头,问徐听眠,还跟以前一样要苏打水吗?   徐听眠却突然摇摇头,手指压在桌面,轻轻一抬,   “要不加糖的抹茶打奶,”   “和她一样。”   ……   ……   ……   两杯无糖抹茶打奶端上桌,纪柠将被牛奶稀释过的抹茶用吸管搅拌了几下,含在嘴里,吸溜吸溜喝。   徐听眠虽然不喜欢甜的,但是也不是刻意地去不吃,他喝奶茶的次数少之又少,可每次喝也都是添加正常糖。   以至于当他第一口喝下去那杯“无糖抹茶”那一瞬间,   一股浓郁的茶叶子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徐听眠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胃下意识抽动了一下。   纪柠却喝的不亦乐乎。   那个时候的徐听眠,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纪柠早就因为节食减肥的缘故,对任何让人难以下咽的食物、都能做到很开心地吃下去,因为实在是太缺碳水了,身体实在是太需要碳水了,所以任何一点点比水煮蛋黄瓜要好吃的东西,对于纪柠而言,都是“美味”。   况且,无糖的抹茶在传闻中,还能减肥。   纪柠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液体逐渐减少,她的脸也没有之前那么红了。似乎是也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奶茶喝的差不多,两个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   ……   ……   总觉得、得找些什么话来说吧。   纪柠不太会聊天,以前也没人给她机会去跟其他人打交道,现在好不容易把心心念念的徐听眠给约出来了,   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气氛的尴尬。   纪柠咬着那根吸管,吸溜吸溜,将沉淀在杯子底部的抹茶都给吸到了吸管壁上,也没进入嘴里。   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   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谁来告诉她该如何打破沉默呀呜呜呜……   徐听眠大约听到了纪柠吸溜吸管的声音,   抬起头来,   淡淡地问,   “你饿不饿。”   “……”   TvT。   “你饿了吗?”纪柠反问他。   徐听眠喝了口奶茶,说,   “你要是想吃饭,我们就去吃。”   “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水煮鱼。”   “……”   纪柠不想吃水煮鱼,她在减肥,水煮鱼肯定很油腻。   但是她想和徐听眠一起去吃水煮鱼。   她想和徐听眠呆的时间更长一点点,吃水煮鱼肯定能拉长两人面对面相处的时间。   于是她很乖巧地点点头,   “好啊,我想吃水煮鱼。”   徐听眠的眉眼稍微往下弯了弯,这让他看起来,身上散发的冰冷气场似乎退散了不少。   他咬着吸管,将那杯“难喝的抹茶”一口气吸干,速度地让站在对面前台的奶茶店老板直接瞪眼,奶茶店老板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店是他开的奶茶也是他做的,但是不加任何糖浆的抹茶究竟有多么难以下咽,老板自己还是很明白的。   徐听眠将两只杯子扔到垃圾桶里,转身去推门。   纪柠屁颠屁颠跟在了他身后。   往饭店走的路上,纪柠满脑子都在想等会儿她要跟徐听眠一起吃饭耶,是徐听眠哦!活生生的徐听眠!以前有过传闻,徐大佬从来不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就算在学校食堂,也都是错过饭点,一个人找个角落默默地吃。   纪柠好开心,好幸福,以至于她都忘记了,水煮鱼很油会让她这一个周的节食前功尽弃。   到了店,徐听眠敲了敲门,这是一家店面不太大的西安风味小餐馆,怎么看都是十分“接地气”的店……   餐馆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见到徐听眠,居然很熟悉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呀,听眠!”   徐听眠扶着不太高的门框,点点头,然后对身后的纪柠指了指店里面的座位,让她先进去坐着。   纪柠在看到那张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菜单时,终于确信了这家店的确很“接地气”。   她根本就想不到,徐听眠这种一看浑身贵气的少爷,竟然还会认识这种旮旯里的小馆子!   徐听眠问纪柠有什么忌口的没。   这个时候,纪柠已经完全忘记减肥这件事了,满脑子都是徐听眠徐听眠,徐听眠见她呆呆地低着头,以为她在琢磨,于是便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消毒碗筷,边拆着上面的塑料包装袋,边耐心等她看。   好半天,直到徐听眠将擦干净的白瓷碗推到纪柠视线中,   纪柠才从发愣里,回过神来。   “啊、呃,那个、那个……”   “这家店的水煮鱼做的特别好吃,你能吃辣吗?”徐听眠胳膊交叠支在桌面上,倾身,突然凑到纪柠面前。   纪柠的脸,瞬间蹿火!   呜呜呜呜呜呜……   不是不是不是!   你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嗯?”   徐听眠又问了一遍,   “吃辣可以吗?”   “不能吃辣的话,我们换一个……”   “可以可以可以!”纪柠连忙点头如捣蒜。   辣不辣无所谓,   帅哥你能别这么靠近我嘛……   我的心脏跳的好快TvT。   徐听眠又问了纪柠几个吃不吃的菜,全程他靠着她的距离都相当近,几乎是要鼻尖对着鼻尖。徐听眠冷淡的气息喷洒在纪柠的脸庞周围,明明平日里那么不近人情,在这一瞬间,纪柠却感觉到自己快要被这呼吸给烧没了!   “主食要米饭还是炒面?”点完菜,徐听眠坐回到他的那一边的沙发里,对着纪柠伸出手,   “杯子给我。”   纪柠才喝完一肚子奶茶,还是稍微有一点点撑,但徐听眠递给她倒好的茶水,她就跟灌了迷魂汤似的,一口一口喝进肚子里。   “……都行。”   “那就炒面吧,这家炒面做的味道也相当棒。”   “……嗯。”   老板娘拿了点菜账单,欢快地去厨房烧菜,饭店所在的地方有些小偏僻,这个点儿也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所以不太大的馆子里,就只有他们一桌坐着。   头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摇着脑袋,吹啊吹。   等餐的功夫,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纪柠真的实在是太不会聊天了,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顿饭究竟花了多少钱她也没看到,她将手塞入口袋里,攥着出来前爸爸给她的毛爷爷,   寻思,要不要、先给对面的男生、算一下钱?   刚刚的奶茶好像都没AA一下……   QAQ。   “那个……”   纪柠头一转,将爪子拿上了桌面,   往账单的方向探了探,   “这顿饭,我们花了多少……”   “帅哥美女~”   头顶突然传来老板娘的声音,打断了纪柠的话,   老板娘端着一大盆水煮鱼,,   “你们的水煮鱼来咯~”   纪柠:“……”   她只得抽回手,看到老板娘将水煮鱼放到了他们二人面前的桌子正中央,   拿起那个账单,将“水煮鱼”这一项给勾去。   老板娘离开后,纪柠望着那一看就很美味的水煮鱼,却没动筷子。   钱这种事,一旦想起来,就很难很难给忽略。   而且是她,先约的他的……   再不济,也该AA吧……   纪柠攥了攥收回膝盖上的拳头,   鼓足勇气,再一次抬起眼睛来,注视着徐听眠。   “那个,我刚刚想说……”   徐听眠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头夹起一块水煮鱼的鱼肉,   放入碟子中,仔仔细细挑干净刺儿,   然后将碟子,转到纪柠面前,   打断她,   “先吃饭。”   “你尝尝这个鱼。”   纪柠被他的强势给震撼到了,   到嘴边的话,只能一溜烟,   又给吞回肚子里。   纪柠默默用筷子夹起来那鱼肉,塞入嘴中。   “……”   Woc,真的好好吃哦TvT!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吃进肚子里,却意外没有负罪感。纪柠拿起筷子,又想要去盆里捞鱼肉,   对面的徐听眠,却突然放下筷子,将手压在桌面上。   “纪柠。”   徐听眠抬起头来,目光如深不见底的海,   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纪柠塞了一筷子鱼肉在嘴里,望着他。   徐听眠微微别过头,看向窗外,   “那个,”   “我没跟女生一起吃过饭。”   “所以、你要是想付钱,”   “我恐怕,不太会同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霸总式发言 第68章 【番外·8】   咯叽咯叽咯叽咯叽……   ……   “不行呀……”   纪柠下意识回答。   徐听眠的脸上, 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对,没错,就是为难。   仿佛“女生拒绝让他付钱”这件事, 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纪柠低着头, 小声说,   “我也不是没吃, 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付钱。”   徐听眠:“……”   半晌, 男生回答道,   “你不愿意, ”   “那就算了。”   纪柠:“……”   唉……?   明明就是一个很正常的分担出来玩的吃饭费用,   为什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却像是, 让他很受委屈了一般?   ……   徐听眠也低下头去吃鱼,有好的鱼肉,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 会给纪柠挑好了转到她面前去。   纪柠心脏砰砰砰加速跳着,一口一口捞鱼肉。这家水煮鱼做的是真的太好吃啦, 纪柠吃了好多, 沾着红油的鱼肉滋滋滋流入肚子里,   她却竟然没觉得有什么罪恶感。   反而每次徐听眠抬起筷子夹鱼肉那一瞬间, 刚好她也在找肉片,两人的筷子尖端碰撞在一起,   纪柠就会感觉到幸福感,瞬间在心脏中炸裂。   一顿饭,吃的很沉默, 但沉默中,涌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两人吃完了饭,徐听眠去付钱,纪柠既然拿到了徐听眠“准许”她AA的许可,于是便鼓起勇气上前去,在徐听眠准备付账那一瞬间,伸出手指,拉拉他的衬衣。   徐听眠侧了一下脸。   纪柠将手中那张五十块,递给徐听眠。   “……”   这顿饭一共吃了六十几块钱,11年那会儿,在一个十八线的小城市里六十几也算不上多么贵。徐听眠一愣,站在原地看着纪柠手里的钱好一会儿,哑口无言。   纪柠以为他又反悔了,小声喃喃道,   “你同意了的……”   徐大佬这才缓了一下神,又恢复了淡淡的表情,接过纪柠手中的五十块毛爷爷,   拿着,顿了半天,   开口道,   “不是说好的AA吗……”   这一问,纪柠也傻了,六十八块钱的饭,纪柠给了五十,那不就等于徐听眠只付十八块钱?   那还算什么AA?   两个A市一中,数学轻而易举满分的“巨佬”,   就这么、站在爬满绿油油爬山虎的红瓦砖陈旧小店里,   陷入了沉思。   ……   ……   ……   纪柠:“那要不、下次,你再请我?”   纪柠:“这次……就当作、我请你了?”   “……”   徐听眠:“……”   水煮鱼店的老板,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   这俩娃是第一天约会、紧张的脑子傻掉了吧?   老板笑眯眯地看了眼正拿着钞票、陷入沉思的少年,   “小伙子,你再给我五十块钱,然后我找给你俩三十二,你们再平分一下,不就可以达到AA的目的了嘛!”   “……”   “……”   “再不济,”老板又给出了planB方案,   “你填上十八块,然后你俩私下里算一算,这位小美女应该是多付了……十六块钱!小帅哥你再给这个小姑娘16块钱,不也成?”   徐听眠:“……”   纪柠:“……”   对哦!   好go die的脑子!   纪柠和徐听眠纷纷觉得社死,呜呜呜,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怎么就没转过来弯?数学老师听了后肯定会说“出门别说数学是我教的”!   两人拿着老板找的钱,红着脸,一前一后出了水煮鱼店。   尴尬,好尴尬……   纪柠都忘记了今天自己吃了超级多的东西,肚子也鼓鼓的,完全违背了一个减肥人该有的“节制”。但她却觉得十分满足,吃东西本来就会让人幸福,并且还是在跟自己喜欢的男生一起吃饭……   徐听眠在前面慢慢悠悠走着,秋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飘下一片片泛了黄色边缘的树叶,这种树种满路边大概是大葱省特有的一道风景,纪柠记得小时候住在老校区,家旁边的水泥路旁,种着的法国梧桐已经高到了她们家所在的那栋楼的六楼。   地上落着一些棕色的小球球,应该是法国梧桐的果实,徐听眠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   弯腰。   纪柠还在心脏加速跳动,头低着一点一点往前跟随徐听眠的步伐。徐听眠猛地停下步子,纪柠一个愣神,   差点儿撞到他的背上。   “……”   !!!   徐听眠直起身,转过头,   看向身后正在脸红着仰头看着他的少女。   傻乎乎一小只。   纪柠的脑袋“轰”地一下子,炸开了花。   太……太近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天啊天啊,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真的好喜欢徐听眠,喜欢的人正在和自己这么近距离地互相注视,他的呼吸还那么炽热地在与自己交织……   徐听眠将手中拾到的东西,摇晃在她的眼前,   “这个挺好玩的。”   是法国梧桐的果实。   纪柠:“……”   徐听眠又把那东西摇了两下,似乎是想引起纪柠的注意,然后见纪柠没有任何动静儿,以为她不喜欢,   又把手垂了下去。   侧过身,看向对面铺满一地圆球球的路边,   “这儿,我小时候经常来。”   “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天天一个人在这条路上玩。”   这条路,是老市政府办公地点前面的马路,十几年前能天天来这里,父母绝对是市里非富即贵的人。   纪柠一直知道徐听眠家里很厉害,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雄厚的实力。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孩居然肯老老实实蹲在A市这种十八线小城市里念书,没被送到省实验或者直接出国,   也是很令人费解。   “你想不想,吃烤土豆?”   徐听眠突然问。   纪柠:“……”   “啊???”   ……   ……   ……   徐听眠真的带着纪柠去老市政府后面的荒原里刨了五六颗土豆,徐听眠给纪柠解释,这块地以前是老城区那些当官的闲着无聊开垦的一块地,后来搬迁,这块地就荒废了。   小的时候的徐听眠,经常跟着父母来工作单位玩,他们这种政府要员的小孩,不像纪柠等教师子女,寒暑假都有爸爸妈妈陪,很多节假日都是家里没人,大葱省又响彻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最积极,徐家只有徐听眠这么一个小孩,   所以肯定宝贝啊,于是就带到单位里,看在身边。   十多年前的机关单位,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徐父那一辈,同事生女孩的又颇为多,小徐听眠被带到单位里去,也不太愿意跟女孩子在一起玩。   五六岁的小听眠,在寂寞而又漫长的寒暑假里,就学会了在机关单位叔叔伯伯开垦的小田原里,种土豆刨土豆。   那个时候,土豆最便宜,也好养活。   他种了好多好多土豆,到了后来老市政府搬迁,园地荒废了,他依旧会每年都骑着自行车回来种土豆。种出来的土豆抛了后,用清水洗一洗,然后在旁边土堆下挖个坑,   堆上一堆干枯的树叶。   ……   徐听眠熟练地将小纸盒里的土豆洗干净,甚至连上面的泥巴怎么抠都很清楚。他的衣服沾上了土,头发也蓬乱了不少。纪柠蹲在旁边,双手扒拉在小白鞋上,看着对面的男生、十分不切实际地,   烤土豆。   她整个人还是震惊的,因为真的实在是太不像“徐听眠”了,在她的认知中……不,应该是是所有人的认知里,徐听眠应该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少爷、不食人间烟火、回答问题举止之间都透露着贵气的少年。   而不是,和她蹲在草丛旁,用小木棍戳着坑里的烂树叶,看看土豆有没有烤熟!   纪柠:“……”   徐听眠用小木棍戳了戳埋在树叶里面的土豆,感觉到能穿透,便找了一根干净的竹签,将穿透了的土豆捻了出来,   放到旁边树杈子支起来的架子上。   “可以吃……了?”纪柠很不确信地问。   徐听眠洗干净手,等到那个土豆外表皮冒的热气没那么明显了,才用指尖掰开。   里面嘟嘟噜噜,跑出来一大团一大团金灿灿的土豆瓤。   他自己先尝了一点点。   “熟了。”   纪柠:“……”   纪柠哭笑不得地接过烤好的土豆,虽说她已经吃过很多酸菜鱼,按照减肥的信念,她不应该再继续吃了。   但在那一刻,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她是一个减肥的人,她感觉自己应该吃,吃下去这一口很正常,没有任何其它想法。   土豆糯糯的,带着些许焦香的味道。   “好好吃哦!”   徐听眠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很狼狈的模样,纪柠并没有察觉到,这是徐听眠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纪柠扛着土豆在旁边啃,徐听眠又把剩下几个土豆都给清洗干净,埋进树叶堆里,全部烤熟。   傍晚的夕阳渐渐往地平线下落。   纪柠摸着圆乎乎的肚子,默默往车站走。徐听眠走在前面,深红色的阳光将二人的身影在旁边裂开的柏油马路上拉的很长很长。   这一带出租车也很少,但是有公交车。纪柠站在车站台上,手里捏着一块钱的钢镚,   望着徐听眠抄手在牛仔裤口袋的里的背影,   她后知后觉才发现,   今天过的好快呀……   QAQ。   虽然说,没有正常约会中,男孩带着女孩去看电影吃西餐泡酒吧玩抓娃娃,   也没有什么浪漫的走啊走。   但,   她还是觉得好开心!   =w=!   仿佛让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徐听眠,一下子拉近了和凡人之间的距离。   公交车还没来,纪柠往旁边的石板砖上跳了一个格子,抒发着自己开心的内心。   徐听眠默默地站在旁边,什么都没说。11年那会儿,站台都还是塑料板里贴着公交过站告示的,没有电子版显示哪一辆车到达了哪个地方。纪柠跳了一会儿格子,见自己等的那辆车怎么还不来还不来啊,   刚往前探出一个头,胳膊却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纪柠哎哟了一声,脚下没站稳,   猛地被人圈入了怀抱。   徐听眠绷着脸,把她扶稳了,然后侧开身,扭过头去,硬邦邦地道,   “当心有车来。”   纪柠:“……”   可是你看这空荡荡的马路,哪有个车嘛!   今天一天,似乎徐听眠这种无厘头的反应,格外的多。   包括连最基本的算钱,都能算错。   纪柠嘟了一下嘴,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回了站台里面,两人之间没了声息,周围秋虫的叫声,还有风扬起沙土飒飒的声音,   逐渐扩大。   徐听眠别在耳后的头发,被微微拂起。   一天的约会就这么结束了……   纪柠很不舍得,随着离别渐渐接近,她越来越不舍得,虽然过不了两天,他们又会在学校里见面,   可,现在、此时此刻,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独有的时光。   对面七路车,终于缓缓驶来,纪柠坐七路车便可以直达家门口。公交车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纪柠将攥在手里的一块钱硬币往外露了一点点边缘。   ……   ……   ……   就在红灯再一次转成绿灯那一瞬间,   一直沉默不言的徐听眠,   突然背对着纪柠,   淡淡地、开口说道,   “你今天、约我出来,”   “没有,其它的、什么事情了……吗?”   公交车真的快要来了。   纪柠猴急,往前踏出一步,虽然还是很不舍,但是她的确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呀。   “没有啊……”女孩摇摇头,往公交车驶过来的方向想要举起胳膊示意有人有人!   下一秒——   胳膊突然被抓住。   徐听眠拿过她的硬币,然后自己也摸出一个一块钱,公交停稳,少年将硬币都投入投币箱后,拉着纪柠,   强行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   坐了下来。   “那现在换我来说了。”   纪柠还在懵逼中,徐听眠突然坐在了她的身边,这辆车开往的方向虽然跟纪柠家顺路,   但是绝对跟徐听眠的家,不顺路!   纪柠看着徐听眠,下意识想脱口而出,这辆车跟你家不一个方向……   徐听眠转过身,一只手撑在前面车座的靠背上,   将坐在窗户旁的纪柠,整个人笼罩在身影下。   夕阳朦胧了窗外的风景。   “纪柠,”   少年盯着女孩细腻的脸庞,好半天,才像是憋出来般,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从嘴里,往外蹦字,语气十分硬邦,   “我没给别的女生,烤过土豆。”   “真的,烤土豆是我唯一会的属于自己的本事。”   “所以,”   “我能不能,追你?”   作者有话要说:  纪柠:我当年就是被两个土豆给骗走的TvT   下一章高中部分就写完啦,然后就是现在时=w= 第69章 【番外·9】   纪柠被强制地摁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窗户是半开着的, 外面十月份的秋风吹了进来,还有些许叶片。风很温柔,散发着点点秋意的荒凉。   徐听眠的眼睛深沉如墨, 却比那秋风更加的浓厚, 仿佛有万丈深渊,等待眼前的女孩彻底沦陷。   “……”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因为纪柠整个人已经傻掉了, 脑袋已经彻底不思考。这个表白实在是太炸弹,让纪柠有种像是被人用两块大石头压着胸腔,下一秒钟心脏就要从胸口里蹦出来的感觉。   好、好难受……   哪有、哪有……   哪有人, 表白, 都搞得这么、这么硬核啊!   纪柠是被吓着了。   七路车走过了好几站, 老城区这些站点进进出出也没什么人,好半天,徐听眠攥着前面座位靠背的手指差不都要把塑料靠背给捏出一个坑来,   纪柠傻傻地看着他,他终于僵着脸,   再次开口,   “土豆你都吃了。”   纪柠:“……”   徐听眠:“A你也A不了。”   纪柠:“……”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纪柠才知道, 那个时刻, 徐听眠整个人已经紧张到濒临崩溃,下一秒钟大概就会哭出来。但是十几岁的纪柠还是看不出来的,她自己也已经紧张到什么都是混乱的。   土豆跟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TvT。   纪柠支支吾吾的, 说,让自己再想一想。   太突然了!   徐听眠好像很不乐意,可是他先表的白, 稚嫩的徐听眠,还没有经历过往后那些把人给磨成不要脸的岁月。   “……”   “好。”   公交车到达了终点站,纪柠的家就在终点站旁边。终点站还会再往回返,纪柠虽然到站了,但是不代表徐听眠也到了家。   他还得乘着车,再一次坐回到市政府那一站,然后下车,再转两站才能回去!   纪柠下了车,回头看着徐听眠,她以为徐听眠会坐这辆车跟着往回走,   却没想到,徐听眠居然和她一并下了车。   纪柠:“……”   她见七路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一下,很快就跑走,徐听眠站在夜色中,错过这辆就得等下一辆,   “你、你干嘛跟着我下来……”   纪柠摸着脑袋道。   好半天,才听到夜色下看不清脸色的徐听眠回答道,   “那我走了。”   纪柠:“……”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徐听眠真的就走了。   纪柠回到家后,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徐听眠对自己的表白,太脸红了太心脏加快跳动了,徐听眠居然说,要追她……   后面一连四天,纪柠也没再上Q/Q,作业很罕见地拖到了最后一天晚上才写。纪父纪母还很奇怪,向来学习自律的女儿怎么突然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挑灯夜战。   第二天去学校,纪柠顶着两个黑乎乎的眼圈。   月考成绩下来,第一名不出所料,是徐听眠。   其实徐听眠和纪柠这两个人,无论谁坐第一这个宝座,大家都不会觉得多么奇怪。纪柠自己也没有多么的计较,   但还是站在前五十名的红榜下,盯着第一位置徐听眠名字后面那一长串的分数,   跟紧挨着在下面自己的分数,一科一科地比对。   徐听眠光物理成绩,就甩了她五分!   好狗!好狗!!!   纪柠站在一楼大厅里看,不一会儿,突然感觉旁边似乎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一过来,周围原本来来去去看成绩的同学,   瞬间全部退散。   纪柠只感觉到熟悉的强压气场四起,淡淡地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还有那干净利落的衣摆,想都不用想是谁过来了。   “……”   她的脸微微一红,成绩也不想继续看下去,   转身就要上楼。   “早啊。”   徐听眠突然对她打招呼。   纪柠脸真的红了起来,不敢看他,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回应了一声,   “早。”   纪柠一天都在躲着徐听眠,班里也都在传他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因为按照以前,每次发成绩,纪柠一定会去缠着徐听眠问问题。   晚自习的时候,周围有同学都能感觉得到,徐大佬身上的戾气都快要压不住了。   物理和生物的卷子最后才发,这俩科目是最后一个下午考的,卷子分出来的最晚。晚自习第一节 快要接近下课时,前面敞开的门,突然隔壁班的班长过来喊人,   “你们班物理和生物的课代表,去一趟办公室!”   班上物理课代表是徐听眠,而生物课代表,则是纪柠。   纪柠正在赶数学作业的笔,“啪!”地掉在了试卷上。   她身子一僵,明显能听得到身后的男生站起身,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细微的声音,校服衣摆擦着她右手边的课桌,风一样向前走去。   “生物课代表呢?”隔壁班班长认识徐听眠,当然也知道他是他们班的物理课代表。   但她不知道生物课代表是谁,于是又喊了一遍,   “生物卷子也要拿啊……”   ……   ……   ……   “纪柠。”徐听眠站在门口,突然转过身,看向对角线上还坐在座位上的女孩,   不带什么情绪地、喊了一声。   全班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纪柠的方向。   吃瓜。   因为徐听眠已经戾气了一天了,纪柠从放假回来,似乎也已经躲他躲了一天!   本来班里就一直传,纪柠跟徐听眠有一腿。   纪柠的脸瞬间涨红,她站起身,低头走到门口,距离徐听眠间隔一米处停下来,小声吱歪着跟隔壁班班长嗡嗡道,   “走吧。”   一直盯着纪柠从远到近的徐大佬,突然浑身爆发出冰冷地寒气,   没等隔壁班班长说什么,推了一把正在缓慢往回倒退了半边的木门,   直接扬长而去。   隔壁班的班长完全摸不着头脑。   纪柠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下般,伸手再次敞开被迫关上了的大门,   也跟着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卷子已经被分好,每个班的课代表过去拿走、再签个字就行。   纪柠高中时代是有刘海的,她捂着刘海跑到理科组大办公室时,大门刚好是关闭着的。   没有见徐听眠的身影,纪柠还在想他是不是已经拿完了,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一旦不想见到某个人的时候,就连意识都是在去祈祷那个人肯定往跟自己搭不着边的道路走。   A你个几把A,还土豆土豆土豆!   虽然那几个土豆,真的好好吃TvT!   纪柠约会的第二天,就后悔前一天吃了太多,站在称上果然又胖了半斤!国庆剩余的四天,她又过起了不吃不喝的“节/操”生活。   所以土豆再好吃,也只能是想一想!   饥肠辘辘的幻想让她又一次忘记了徐听眠的问题,她把刘海一抓,伸手就要去拉大办公室的门,   吱呀——   门拉开那一瞬间,   抱着卷子的徐听眠,   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   “……”   “……”   徐听眠眯了眯眼,压着试卷的手指看起来像要把试卷给捏碎。纪柠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着头,往旁边稍微靠了靠,   试图从旁边的门缝钻入办公室。   “……”   徐听眠在门口挡了一下,但因为身后的办公室里,有不少老师都在办公,稍微出一点儿动静就会引起老师们的注意。纪柠抬起头来,泪汪汪看了徐听眠一眼,那大眼睛眨的,一眼就能让男人沉沦。   含着水,潋滟浮动,楚楚可怜地乞求。   “……”   徐大佬很没出息地就败下阵,让开了身。   纪柠签了字,在生物老师桌子前磨蹭来磨蹭去,不想走。生物老师很和蔼地问她还有什么问题吗?纪柠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学生有问题,老师当然不会拒绝!   “……”   “没有……”   没话找话最为难人,纪柠被生物老师问了两句,就抱着试卷往回跑,   一出办公室的门,果然看到了徐听眠还站在门口外的地方。   试卷卷成胳膊粗的圆筒,夹在抱起的胳膊间,一页页纸缝擦着他青筋若隐若现的小臂上,袖子卷到胳膊肘往上。   少年倚靠在办公室门外的墙壁前,纪柠出来那一刻,他微微闭着的双眼,瞬间睁开。   纪柠的脚步一下子就卡壳了。   徐听眠放下双手,试卷卷着握在掌心,直起身,一步步向纪柠走去。   “……”   纪柠把生物试卷压在身后,呼吸凝滞,徐听眠在靠近,她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朝着她席卷而来,   没有任何理由地、脚步倒退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   大办公室的旁边,就有一个教师专用的卫生间。   纪柠几乎是被“压”进洗手间的。洗手间有一个公共区域,里面有饮水机以及洗手台,与外界的方向还有一扇可以关上并落锁的玻璃门,玻璃门上贴着磨砂,关了后,外面的人不太容易能看得到里面究竟在干什么。   徐听眠反手落了门锁。   这里一般学生是不让进的,所以里面的两个卫生间都没人。逼仄的空间,每天都会有保洁人员换新鲜的熏香,徐听眠将手里的试卷放到饮水机机器的上方,轻轻解开手腕上的腕表。   纪柠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总觉得他这个阵势……   呜呜呜,该不会是要强/暴她吧!!!   “我、我没有……”纪柠很怂地求饶道,“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   徐听眠没说话。   纪柠低着头,空气在逐渐焦灼,外面打响下课铃,有人影从玻璃门外经过。   玻璃门虽然贴着磨砂层,但是它只能大致掩去里面的人在做什么的具体细节,   如果贴近了,   还是能看得出来究竟是谁的轮廓。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里面有人吗——不是说过了这个门不能锁!”   咚咚咚——   “喂!快开开门!里面不是老师在吧!要是是学生的话,赶紧出来!说过多少遍学生不能进教职工洗手间——”   纪柠心脏都快紧张到从胸口里跳出来了,她抬起头,求饶地望着徐听眠。现在的情况是出去也不行,不出去……   徐听眠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大手压过纪柠的后脑勺,就在保安即将要把洗手间的门给撞开那一刻,徐听眠揽着纪柠的肩膀,   躲到了男厕所里面的格子间中。   砰——!   外面的大门被撞开。   保安拿着手电筒,往里面照。   “是学生在里面吧!!!”   纪柠直接傻了眼,第一次进男厕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着一个男生,这个男生还是她喜欢的人。徐听眠坐在马桶上,双腿分开,将纪柠摁在自己的怀里。   “唔……”   “嘘——”   少年将怀中的女孩捂住嘴,贴着她的耳朵,用极为轻涩的声音,说道,   “他们不会冲进来的。”   “……”   徐听眠挺坏地笑了笑,   “只要不说话,大不了保安看到我放在外面的试卷后,通报盛路,盛路再跟同学一打听谁去拿的物理试卷,就知道是我在里面。”   “未经允许擅自闯教职工卫生间,下周一升国旗写篇检讨上去念而已。”   “但是,”他靠近纪柠,两人近乎是在唇齿厮磨,   “要是你出声了……”   纪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徐听眠的声音一点一点沁入她的脑海,   “下周一上国旗台作检讨的,可就不只有我一个人了……”   ……   ……   ……   保安果然在饮水机上捡到了徐听眠拿的卷子还有手表,一堆人在洗手间的公共区讨论着这是哪个学生的东西。间隔不到三米远处,徐听眠抱着纪柠,两个人在逼仄的小隔间里,   呼吸交织。   纪柠完全不敢动,其实这个时候只要她还有个脑子,就能想明白就算大大方方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拉她进来的是徐听眠,正在抱着她的人也是徐听眠。   与自己喜欢的人靠着这么近,谁还能有正常的思路呢?   徐听眠突然两根手指抬起纪柠低着的脸。   “那天我问你的事情。”他轻声地说道。   纪柠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脑袋混混沌沌的,   “什么事。”   “……”   徐听眠一愣,   忽然就自嘲地轻笑了一下,   “算了。”   他松开了纪柠,上课铃声打响,外面的人又逐渐散去,徐听眠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来,他敞开门看了一下公共区,已经没人了。   少年站在门口,左右来来回回转动了几下挡板门。   纪柠依旧坐在小隔间的马桶上。   徐听眠站了有一会儿,看到手表和试卷已经被拿走了,他转头望向纪柠,纪柠傻呆呆地看着他。   “你先出去?”   纪柠:“……”   徐听眠又试探性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还是……我先出去?你等会儿再离开?”   纪柠:“……”   徐听眠:“……”   问了半天也没个声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徐听眠突然就烦躁地用手抓了把头发,   前前后后走了好几步。   再次回到了小隔间里。   门再次被落了锁,徐听眠把纪柠圈在怀里,俯身低着头,两人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   徐大佬声音可以听的见地,发抖着,说道,   “纪柠,”   “你不要这样。”   纪柠喃喃道,“我怎么样了……”   徐听眠:“我不会为难你,你要是确实不喜欢我,我就不缠着你。”   “但是,可不可以,”   “就不要天天来打扰我了。”   纪柠:“……”   徐听眠越说越焦躁,撇过头去,抓着头发,   “我以为,你约我出来玩,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对不起啊,可能是我想错了,我以为、我真的以为……”   “没关系。”少年突然又摇摇头,似乎是怕吓着女孩,所以还很温柔地扯出一个微笑来,   “我不是说你以后就不能来问我题,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吗,班上同学都说你喜欢我、你在追我,所以我也以为你真的喜欢我。那天你约我出来玩,我还在家里打扮了好久,结果……是我意会错了。”   “可是你每天都在回头问我问题,每天都靠着那么近,你要是再靠近一点点,我害怕我会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欢你。纪柠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我怕你再靠近我,我会强迫你去做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徐听眠懊恼地说着,纪柠却终于不傻了,她彻底听明白了,徐听眠这绕来绕去的话,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   无论那天约会里的各种奇葩举动,还是今天这把她往洗手间厕所里拖的做法,   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   ……   ……   春天的花儿啊,到了秋天,它还是可以很烂漫地开着的!   徐听眠喜欢她呀!   喜欢她呀,   喜欢她。   喜欢。   ……   …………   “好啊……”   纪柠突然抬起来头。   她贴近徐听眠,   像只挂了铃铛的小猫咪,   乖乖地道,   “那你就做那个很不好的事情吧!”   徐听眠:“……”   ?   “你说……什么?”   “做你说的,那个很不好的事情。”   纪柠摇摇尾巴,   “反正,”   “他们说的都没错。”   “我也喜欢你呀~”   ……   ……   ……   这下轮到徐大学霸,   彻底傻了眼。   *   很多年很多年后,   远在异国他乡的徐听眠,遇见曾经的同学。   老同学们在酒吧里喝着酒,酒到情深,说起过往岁月,他们扯着闲话,嘲笑当年徐听眠的狼狈,   “我们以前就说,就说那个纪柠,”   “为了证明自己,才去追你的。”   “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徐听眠:“……”   老同学:“我们都看着,纪柠对你的眼神里,全都是假的!”   “你他妈,还信了、那么久……”   徐听眠低着头,摇晃着手里的酒。   是啊,   他信了,信了那么多年。   “那你现在应该已经彻底看清她的面目,走出来了吧……”   “……”   ……   ……   ……   “没有。”   因为最初最初的心动,   我就知道,   你是在利用我。   但,   我还是,   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回到十年后~ 第70章 【番外·10】   纪柠同病房的女孩, 是一个还在读高三的小妹妹。   小妹妹学艺术,抱着画板画画的。她和纪柠一样,都是因为对自己的身材焦虑才学会这种反人类的生活方式。   其实很现实的一件事, 在她们这个群体里, 绝大多数的人,并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想通,在医院里治疗时,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都同病相怜互相打气,所以会有想要好起来的信念,   医生在鼓励你, 旁边的同伴在告诉你一定没问题, 每天吃饭也都是定点定量,总会觉得自己是真的能好起来的。   可离开医院后,当再次踏入社会, 社会里可没有那么多医生同伴,社会依旧以白受幼为荣,   依旧会看到你胖了后, 出口狂言来嘲讽你。   并且, 这个现象, 已经蔓延到十几岁的学生身上。   像纪柠这样, 有徐听眠保驾护航、帮助她走出泥泞的,   是少数。   同屋的小妹妹特别有才华,纪柠跟她聊天时了解到, 她似乎还是某个网站上的板绘大触,一幅稿子能卖到好几千那种。   “可是,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呢?”小妹妹躺在床上, 看着手上刚跑到厕所里、背着医生偷偷去抠嗓子所留下来的疤痕,   伤心地道,   “那些人嘲笑我嘲笑起来,甚至会拿我学画画这件事,来讽刺我。”   “说我是因为学习太差了,所以才去走艺术的道路。”   “本来我去学美术,就是顶着太大的压力去学的啊……”   “我长得胖,跟我走艺术又有什么关系……”   小妹妹不是自己自愿来医院的,所以她每天都在躲着医生,纪柠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每天听着她说医院太严了,等出去后,一定要大浪特浪。   “你就不怕胖起来吗?”小妹妹看到纪柠晚上吃了不少,红糖馒头还有热粥以及炒青菜的,躺在床上时,朝天的小肚子都是鼓鼓的。   纪柠摸着肚子,想了想,   “以前也怕。”   “可能,现在找到了比吃东西更要有意义的事情,”   “觉得,身材也不是我的全部。”   “吃东西的时间、去催吐后会变得不开心,都是影响我追梦的绊脚石,所以……就想要戒掉了。”   “胖就胖吧,出去后可以通过运动瘦下来。”   “……”   “想不通你。”   小妹妹翻了个身,她不会用工具催吐,只能手扣,所以当她得知纪柠是用工具那一派的人,还羡慕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手动党都不觉得浪费时间,你一个工具党,都没有脸大、烧喉咙的忧伤,居然还想戒掉……”   “……”   小妹妹不再说话。   纪柠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夜已深,窗帘被风吹动,她已经在这里住了接近两个月了,来的时候是三月份,现在外面的柳树早已经褪去青涩,换上翠绿的衣裳。   连晚风都是温热的。   好半天,纪柠以为那个小妹妹已经睡着,吐过后的人电解质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点紊乱,并且手动党吐不干净,更容易饿,   抓紧睡觉,才会更好地缓解对食物的向往。   纪柠踮着脚,拿手机,想要出去到住院部的公共区,给徐听眠打个电话。   然而就在她刚下床那一瞬间,   对面帘子后面,突然传出细微的声音,   “我也好想,有一天也能像你那样,”   “想明白。”   音色里,夹杂着点点的哭腔。   ……   ……   ……   纪柠没由来地就想起,自己的这十年催吐的光阴,从最开始的兴奋狂喜、终于找到吃不胖的方法了,到中间段的焦虑,再到最后的麻木、以及劝说自己想通,   虽然一直觉得,催吐这件事,是拯救了她黑暗的人生,   也从未怨过这十年,用这一方法让自己过的开心一点。   可是啊……   这十年,她没有一刻,是彻底彻底这种生活方式。   在内心深处,她没有一刻,是不希望做一个正常人。   ……   ……   ……   纪柠蹲在休息区给徐听眠打电话,因为情绪不太高涨,徐听眠一听就听出来她的不对劲儿。   “怎么了?”徐教授的声音很着急,但是还是尽量去放轻松,柔柔的,让人听着异常心安。   纪柠掐着自己肚子上的那块游泳圈,后面这一个月里,因为饮食逐渐合理,她似乎又瘦了不少。究竟胖了有多少斤,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医院里虽然有称,但是自从彻底放弃了对身材的执着,纪柠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纠结于体重是多少。   “我肚子胖了……”但面对徐听眠的关心,纪柠还是忍不住又去跟他嘟嘟囔囔身上长了不少肉。   徐听眠当然知道纪柠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情绪不好,纪柠不说,他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他的小柠檬很坚强的,他不应该一直去揭她的伤疤,   她更需要他的鼓励。   “那下次见面,我是不是可以多一个地方捏捏了?”徐听眠笑了起来。   纪柠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这句话里饱含颜色,瞬间脸涨红,隔着手机,举拳头想打手机对面的老色批,   “捏个几/把!”   徐听眠:“行。”   纪柠:“……”   “……”   “……”   啊啊啊啊啊啊,你个不要脸的破男人!   三天后,又是月底,徐听眠雷打不动来首都抱媳妇儿。   这次徐听眠还给纪柠带来了不少实验数据整理,纪柠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回到学校,就要开始将自己的课题进入最后四分之一的收尾。   纪柠的这个课题很刁钻,研究基因和蛋白质之间的关系,国内对这个蛋白研究甚少,因为很难成功提取相关的基因序列以及高纯度的蛋白质。但只要熬过前半段的提取操作,以及中间枯燥繁琐的Local Blast,等到数据全部出来,最终的总结便很简单了。   徐听眠在研究上给了纪柠很大的帮助,纪柠到现在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当初最讨厌生物的徐听眠,后来居然会选择踏入生命科学的领域。不过在当徐听眠亲口承认了他研究HS/P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听说纪柠毕业论文做的这方面的研究那一刻,纪柠还是很感动的。   等她病彻底好了,她一定一定不会再颓废,她要抓住这么好的机遇,让年少时期的梦,能在未来,彻底绽放!   首都的天闷闷的,酒店的九楼有专门游泳的地方。纪柠运动细胞为零,几乎什么运动都不擅长,   但唯独游泳,她还是可以的。   游泳不用流汗,还特锻炼身体!   两人在酒店套房里用电脑处理了一会儿数据,纪柠的本本终于从Lenovo换成了Mac,跑数据果然速度了不少,好几十页的序列刷刷就给调完。   徐听眠牵着纪柠的手,一同去游泳馆,这个季节学生们都还没放假,没什么游客在这里居住,下午两三点又都是打工人的办公时间,游泳馆内几乎没什么人。   “好多肉啊……”纪柠换了泳装,看到自己的小肚肚,捏着跟徐听眠哭丧脸。   徐听眠只穿了一条游泳裤,精壮的上半身、完美的巧克力块似的腹肌,让任何人看了不论男女都会流口水。   纪柠羡慕地问他,平时也没看他怎么锻炼啊,怎么身材就保持的这么好!   徐听眠想了一下每天晚上都是谁在出力,瞬间很不好意的一笑。纪柠看着他那张脸,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纪柠:“……”   “讨厌!”   徐听眠从旁边摸出来一个小黄鸭的游泳圈,套在纪柠头上,   “不是要小黄鸭吗?大黄鸭也来了。”   纪柠:“……”   纪柠的脸皮一直挺厚的,也没觉得二十八九奔三十的人游泳抱着小黄鸭游泳圈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抬起腿来踹了徐听眠一脚,连蹦带跳地拽着小黄鸭,欢乐跳入浅水区中。   徐听眠很专业地在深水区游了一个来回。   深蓝色的池水,随着手臂和脚部的摆动,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水浪。徐教授第二个100米都游完了,从水中起身那一刻,   看到在浅水区的纪柠,还在抱着小黄鸭,像只笨鹅般,扑棱扑棱缓慢地往前划水。   那一瞬间,   徐听眠突然觉得,   自己那十年,   为什么就这么混蛋地、去错过了?   要是这个笨蛋,真的太笨了而被人拐走。   那么等到他回来那一刻,看到纪柠跟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婚纱照,   他会不会,彻底疯掉?   还好十年过去,他还是抓住了她。   纪柠在水里玩了一圈,抬起头来,突然就发现徐听眠站在不远处,泳镜向上翻,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   每一次这个男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纪柠往后的三天大腿都是在床上打颤的。纪柠心虚地往旁边游了两下,想绕道避开他。   结果下一秒钟……   徐听眠突然翻身越过深水浅水区的跨栏。   掀起一大片浪花,直接跳入浅水区。   !!!   大哥!上面牌牌上写的禁止跨栏!!!   纪柠被掀起的滔天水浪震了个浑身踉跄,脚底一个不注意,仰头往身后倒去。徐听眠掐着纪柠滑下去的那一刻,伸出手,将人捞入怀中。   纷纷扑进水里,纪柠完全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小黄鸭游泳圈飞了出去,   整个人,被徐听眠压着,   深浸水底。   水下没办法呼吸,纪柠瞪大了双眼,看到头发在水中飘散的男人,用手按着她的后脑勺,   亲吻住她的嘴唇。   ……   ……   ……   孤独的小黄鸭,飘荡在远处的波浪间。   ……   ……   ……   泳池跨栏是会被罚款的,游泳馆肯定有监控,徐教授很光荣地被罚了一千块钱。纪柠捂着被亲肿了的嘴巴,痛斥某人浪费精神食粮!   徐教授交完钱,心满意足抱着他的呆鹅回酒店房间,继续亲亲亲。   ……   ……   ……   半夜,纪柠趴在徐听眠的身上,中场休息。徐听眠用手摸着她的脑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些日子学校里发生的各种事情。   周晓鹏毕业了,准备留校任教。纪柠一听说她那宝贝儿子居然都已经博士毕业,终于忍不住吐出一翻感慨,   “犹记当年,我第一次见到我儿子的时候,他还是个稚嫩的毛头小子,我俩还因为拿着滴定管互相喷高锰酸钾而被有机化学那个老女人给赶出实验室……”   徐听眠捏着纪柠脖颈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   纪柠啊哟一声,瞬间坐了起来,满脸涨红,用拳头捶他,   “你干嘛!”   徐听眠嫌弃地道,   “一天到晚就知道周晓鹏周晓鹏。”   纪柠:“……”   “你生气啦?”   徐听眠别过头去,   “……”   “没有!”   纪柠用手抓着他的咪咪,贴着他的锁骨,一定要让徐教授点头,   “就是吃醋了就是吃醋了就是吃醋了!”   “……”   徐教授最终还是屈服了,点了点头。   然后……   欢乐的下半场……   ……   ……   ……   首都有不少同学都在这边留下来工作。   一提到“博士毕业”,纪柠突然就想起来,盛路的下一轮、也就是2015届毕业的学生里,   有一对小情侣,也在首都念书。   为什么“博士毕业”会联想到这对小情侣呢?主要是小情侣中的男生,是盛路的直系弟子,2015届的物理奥赛金牌保送生,清华读本科后,直博,今年也刚好博士毕业。   女孩也很优秀,A市2015届的文科状元,听说高二那年还去盛路班里读了理科半年多,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又转回文科部,直接一路成神。   纪柠是被那个叫“段琛”的师弟找上门的,15年小两口高考结束旅行,第一趟就去了重庆,也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来她当时还在重庆念书,加了微信就一口一个学姐,想让她介绍一下哪儿好吃好玩。   后来也就没怎么再联系过了,纪柠只记得当初第一眼在场子外面见到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时,男孩正站在已经打烊了的路边店门口,蚊子满天飞,他举着伞,轻轻扶着正靠在他腿边,昏昏沉睡的女孩的额头。   多么青春光鲜的年华岁月。   纪柠其实是很羡慕段琛和那个叫“林墨”的女生之间的故事的,她有听说,那个女孩,高中的三年,过的也十分艰苦,为了自己的梦想,曾经万般努力地去对抗去挣扎。   似乎在每一个优秀人的背后,都有经历金蝉脱壳的那份艰辛,   最终会像退了沉重枷锁的蝴蝶那样,展开漂亮的翅膀,   飞向更远方的天。   纪柠想到自己的高考,曾经她也是天之骄子,和徐听眠一起,曾经也被喻为A一中最耀眼的“双星”,   命运捉弄人罢了。   说是不在意高考考砸了,那都是假的。杂志上永远都在书写改变命运的那些人是如何如何成功,新闻上报道的永远都是那场考试里,发挥出彩的佼佼者。   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高考考砸,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纪柠想着想着,就有些难受,出成绩那天的平静与解脱,甚至在看到分数那一刻笑的很怅然让她爸爸以为她是不是疯了。   “……”   “柠柠?”   徐听眠听到纪柠抽噎了一下鼻子,瞬间抬起了头,   从她的身体退了出来,将人搂在怀里,   “你要是想见,我们就去见。”   徐听眠当然不认识段琛和林墨,并且在纪柠的叙述里,主动跟纪柠联系的似乎还是那个男生。   按照徐教授那小心眼的劲儿,主动联系他的小呆鹅,甭管是不是什么A一中百年难于的男神、全市的希望,屠刀没第一时间飞过去,已经是他徐大教授分外克制了。   但纪柠想要见一见,徐听眠没有半个“不”字。   第二天徐听眠就亲自去了一趟清华园,徐听眠在生物方面的知名度可是相当高,科研上也有不少国内大佬跟他合作。那个叫“段琛”的男孩子博士毕业后,还准备继续攻读博士后,女生也要接着读博,徐听眠分分钟就联系上了两人。   “行啊。”   小三届的学弟段琛,很轻松地答应道,   “我们也好久没见过纪柠学姐了。”   徐听眠:“……”   两届学神的世纪大会面,其实相对于纪柠和徐听眠这两个“老人”,小年轻们似乎对徐教授这位曾经比段琛还要牛掰的神秘巨佬更为好奇。   “学姐好。”段琛微笑着伸出手,跟纪柠一握,   又转过头,对着徐听眠重复了同样温雅的动作。   站在他旁边的林墨,似乎有点点生疏,段琛与二人交完手后,她才跟着象征性一握,   “你们好啊。”   纪柠瞬间乐了,她以前在重庆见这俩位学弟学妹时,就感觉男生真的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哦,女孩儿呢,就长得特别仙女那一挂,不太爱说话,像一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一戳就会微微泛红。   “坐坐坐~”   纪柠当老师当的,永远不会冷场,对面的段琛也很喜欢交谈,林墨虽然有些沉默,但段琛顾女朋友,说什么都会想着跟旁边的小女友找两句话,让她不要闷到。   三个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从天南扯到海北,就连A一中以前哪个老师找了小三都给扒拉了个边,纪柠回A市实验高中当老师那两年,八卦了不少老师们的趣事。同一个学校出来的不同年级的学生,别管就读多么牛掰的学校学着多么深奥的学识,八卦老师们的事情,永远都是当学生最钟爱的。   坐了一会儿,林墨突然想去趟卫生间,她起身的片刻,段琛也跟着含笑说了声抱歉,陪着女朋友一同过去。   少了两个说话的,纪柠终于有功夫消停消停自己的嘴巴,她抱着茶杯喝了半天的水,   咕咚咕咚。   休息间,突然就发现,   一直坐在旁边的徐大教授,整场似乎都没说过一句话。   纪柠心情特别好,托着腮,转头凑到徐听眠面前,   摇了摇身后的尾巴,   “你在干什么呀~”   “……”   “……”   “……”   徐教授合上手机,抬起头来,   突然就眯了眯眼睛,   一股子醋味的、凉飕飕地,   开口道,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   “这么能呱啦?”   作者有话要说:  被抛弃的小黄鸭:你们礼貌吗?:) 第71章 【番外·11】   纪柠瞬间就不乐意了, 怎么,这人还嫌弃她嘟嘟?   “我生气了!”纪柠缩回脑袋,趴在桌面上, 拒绝和徐大教授接近。   徐听眠一愣, 转身赶忙去安慰老婆,吃醋什么的都往后面放一放,老婆生气了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我、我没这个意思……”   “我觉得你话多点儿挺好的。”   “柠柠你别生气……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纪柠嘟着嘴, 不肯抬头。   徐教授:“……”   段琛携手林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纪学姐趴在桌子上,旁边徐大佬一口一个“对不起”, 在认真哄老婆。   这个场景, 怎么看怎么虐狗。   但纪柠却感觉不出来她和徐听眠之间已经快荡漾出来的甜蜜, 她托着腮,徐听眠靠近她一点点,她就移动开一大块距离。   段学弟和林学妹回来了, 纪柠老远都看到,眼睛一亮。   “我们吃什么呀!”   他们只点了一些餐前小零食, 这家店价格比较平民, 都是学生们经常光顾的。   段琛胃向来不太好, 吃的很清淡, 他的女朋友林墨倒是不忌口, 可是也不能像高中那会儿似的,胡吃海喝,很多女孩子上了大学后, 发育基本成熟,以前怎么都吃不胖的身材,就开始发福。   “我也要份云吞面就好啦。”林墨用铅笔勾了【广式云吞面】这一栏。   纪柠看着花里胡哨的菜单, 想吃的东西很多,但似乎也没有那么想吃,到底是有十年的后遗症,看到那油汪汪的叉烧肉图片时,她还是下意识去选了一道健康些的饭。   对面两个小情侣是见识过纪柠多么能吃的,当年在重庆,大半夜三点多,纪柠一个人干了一箱子的啤酒,还有吃了三份小笼包的场面,他们记忆犹新。   现在却只点了这么一小份蔬菜鱼蛋面……   有些话,别多问。   “学姐……这些年,有回去看过盛老师吗?”不太爱说话的林墨,突然喝着柠檬水,问纪柠。   纪柠托着腮的手压了一下脸上的肉,   “……”   “之前,同学聚会,见过一次。”   说的就是去年暑假的那次很不美好的同学聚会。   纪柠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盛路,毕竟当年高考前,到最后那一刻,盛路看着她下滑的不要不要的成绩,   没有半分怨言,依旧还在鼓励着纪柠,   “不要放弃!”   哪怕那个时候,纪柠二模的分数,已经很难够的上211,就连普通一本,都悬在山崖边。   同学聚会那天,是纪柠高考结束后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盛路。   盛路老了很多,也是他教纪柠那会儿好像三十七八岁,十多年过去,年近半百,头发都花了不少。   纪柠那天盛装出席,其实还是有一分想要认真地去见一见曾经最尊重的班主任的。盛路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在纪柠读书的生涯中,遇见过太多不公平的人,   盛路是很难得的一名、不追求功利、全心全意为学生的好老师。   可惜那场同学聚会,成了撕逼现场。   不知道怎么就冷了场,饭菜上齐了,四个人拿着筷子默默吃饭。   纪柠不太喜欢没有说话的氛围,她想可能是自己刚刚说“十年同学聚会见过一次”的表情不太好,让对面同样喜欢着盛老师的小两口误解她是不是对盛路有什么意见。   “害!”纪柠筷子一戳,打圆场道,   “高考考得不好,所以不太好意思回去啦。”   她说的很委婉。   过去了十年,纪柠早就已经不再是那个看到12年大葱省高考数学试卷里任何一道题,都能蹲在路边口的马路上,抱着胳膊哗啦哗啦哭的胆小鬼。   纵使还是有些很稀碎的难受,但每逢提到高考,她都可以淡然地跟别人说起来,   她高考考砸了,数学答题卡涂串行,12年那会儿,葱省的数学还是12道选择题,他妈一个选项五分,   纪柠高考那一年,选择很罕见的没一个跟前一题是重复的。   也就是说,如果你涂串了行,连侥幸“歪打正着”的馅饼都没有!   纪柠是从第二题开始串的。   ……   坐在旁边的徐听眠,却能听得出来,   这句“我高考考砸了”,语气的轻描淡写,   究竟是经历了多少个夜晚的折磨、淡忘,才能让现在的纪柠,这样说得出口。   全程都像个只是来付钱的人、默不作声的徐教授,突然悠然地开口道,   “你们可别说了,”   “我当年出国,差点儿要被级部主任给骂死。”   “……”   “嫌我什么临阵逃脱,崇洋媚外,还有不为母校争光……我当年决定离开时,学校里的领导们可是轮番上阵,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不希望我出去。导致后来在英国的十年,我也没跟以前的老师有过任何联系。”   段琛和林墨沉默了许久,两个小孩也都不笨,能听得出无论是纪柠学姐还是徐教授,都对高考这件事,   不,应该说,是对高中生涯后半段,   怀有不管过去多么久,都无法湮灭的遗憾。   段琛吃的差不多,他吃东西真的很少,甚至比徐听眠这种挑三拣四的人都要刁。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手指压在桌面上,   “学姐,”   “以前,班主任他,一直以你和学长为荣。”   “说你们二人,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   纪柠眨了眨眼睛,夹着土豆片的筷子,逐渐放慢了速度。   全然不相信。   林墨在旁边,很轻很轻地点点头,   “这个我可以证明。”   “虽然我在盛老师的班里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每次盛老师开班会,几乎都会提到纪柠学姐。”   “……”   “他能说我什么?”纪柠下意识自嘲了一下,“是不是警示你们,以前有个学姐,高考心态炸了,结果最后考了个二本?”   前面段琛已经说明白盛路对纪柠的喜爱。   纪柠也听得很清楚。   但这么多年对高考的压抑,让她就算知道有人在安慰她在夸赞她,她也摆脱不掉高考真的考砸了的事实。   林墨淡淡地道,   “不是。”   “……”   “是跟我们说,以前的纪学姐,每一门课,所以的作业试卷,无论题目多么难,她都能工工整整、从容不慌地将答案、近乎接近标准地,写下来。”   “告诉我们,这绝对不是天才所能做到的,天才基本上都是徐师兄这种,不看步骤分的科目全部满分,看步骤分的,一扣一个准。”   旁边的段琛笑了一下,徐听眠想起来确实是,当年之所以经常被纪柠给压了一头,就是因为生物有些实验题步骤分给扣得太厉害。   林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徐听眠,徐听眠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全才是百分之十的天才加上百分之九十的汗水,纪学姐才是真正的,需要我们这些普通人去学习的榜样。”   纪柠没想到盛路竟然会在她毕业后,还以这种方式将她介绍给下一届,她明明当年高考考的那么砸,明明是那个最给他抹黑的学生……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当年她那高高在、甚至压了徐听眠一头的成绩,   却从来没人关心过,为了取得那些成绩,她每个深夜都在多么努力认真地挑灯夜战。   段琛接了林墨的话,   “纪学姐,”   “老盛真的很喜欢你。”   “我在他的班整整三年,三年的光阴,他一直都在拿你给我们做榜样。当时班上有同学打探到你后来的事情,跟盛路顶嘴。盛路却说——”   “‘你们要学习的,是她认真一丝不苟的态度。’”。   段琛:“后来,我们毕业后,回去聚会,碰到盛老师,他还提到过一两回,很想念纪柠学姐以及徐听眠学长。”   “盛老师说,高考毕业后,就你们两个人,他再也没见到过。徐学长远在国外,确实不方面,但纪柠学姐是在国内的……”   纪柠手中的筷子,落到了盘子中。   “学姐,在我们眼里,你一直一直,都是我们的榜样。”   ……   ……   ……   林墨下午还要赶稿子,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出版了好几本小说,文笔超赞,准备博士毕业后,就当一个自由职业作者。段琛的实验室也还有实验要做,小两口跟纪柠以及徐听眠道了别,   手牵着手,往不远处的地铁站走。   这两年首都的天空已经好了不少,不像纪柠他们念书那会儿,暑期去首都参加奥赛集训,训练二十多天,没有一天是能看得到太阳的。   蓝蓝的天,柳枝在溪畔上摇曳。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纪柠到底还是有些介怀中午吃了不少东西,但她已经逐渐习惯了,吃多就出去走走,通过正确的运动方式,让自己不要太胖。   虽然说减肥是个无底洞,走着走着就容易跑偏,可合理饮食、正确锻炼方式,还是应该被广泛提倡,毕竟太胖了,也的确是另一种病态。   纪柠没怎么来过首都,她不太喜欢这里浓重的严肃氛围,以前大家都说她是清北的苗子,但纪柠本身其实更向往南方的S大。   是的没错,S大,是纪柠从小的梦想。虽然没有清北那么荣耀,可那里优美的环境、四处荡漾着的小桥流水人家,   对于一个喜欢慢悠悠生活节奏的人来说,真的是天堂。   这么一想,纪柠突然又对徐听眠怎么回国后会选择去S大执教更为好奇了,现在琢磨琢磨,以徐听眠那站在科研领域顶端的身份,回国去哪一家高校,那不都是学校会打破头来抢人的?   “你去S大,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以前一直跟你说我大学想去S市?”   纪柠很不要脸地扒拉着徐听眠的肩膀,冒出脑袋在他胸前,问他。两个人去清华园逛了一圈,徐听眠来过不少次清华园,对这里相当熟悉。逛完清华园,纪柠嫌腿累,于是便在不远处的步行街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徐听眠去买了两串烤鹌鹑蛋,你一口我一口,纪柠满嘴都是番茄酱,抹在徐听眠的衣服上。   徐听眠拿着纪柠不想吃了的那一串,边解决边用折叠了的面巾纸给纪柠擦着嘴角,很用力,似乎像是故意的般,一定要欺负欺负她。   “是不是呀~”纪柠又探了探脑袋,笑眯眯的。   徐听眠很想把剩下的鹌鹑蛋给纪柠塞嘴里,他慢条斯理吃完那两串甜丝丝的烤蛋,将竹签放入塑料袋,整理了一下风衣,   才轻描淡写地道,   “不是。”   “……”   “哦!”纪柠悻悻着脸,食指对着食指,嘟囔了两下嘴,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凶。”   徐教授:“……”   “我哪里凶了?”   被冤枉的徐大教授反手将跪坐在身后的人儿给捞进怀里,咯吱咯吱挠她的嫩肉。纪柠最怕痒痒了,翻了两个滚,就开始求饶,   “没凶没凶,听眠哥哥最好了……!!!”   徐听眠抱着纪柠坐了一会儿,风吹过两人的发梢,外面车水马龙,夏天的甜腻仿佛把人一下子就给拉回了很多年前他们初遇的那段时光。   半晌,徐教授贴着纪柠的脖颈,才轻轻地开口道,   “你还记不记得,考研面试的时候,秦教授问你的那几个问题?”   纪柠当然不记得,面试那会儿,纪柠整个人都神经紧张过度,只记得自己差点儿哭出来,答案说了什么事后完全想不起来。   “忘了。”   “反正,好难。”   “……”   “那几个题,是我出的。”   “……”   纪柠扭过头,“啥???”   徐听眠:“我当时翻了好久你本科毕业论文里面有写到的、可以体面点儿提出来的知识点,才组织了那三个问题……”   纪柠:“……”   “你好不要脸!这样对其他学生也不公平啊!”   徐听眠抱着纪柠,给她解释道,   “本来也就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那一届,一开始秦院士是不打算收研究生的,他年纪太大了,手上还有不少国家科研项目要搞,光是带他的那些博士生就已经很累。”   “他的那个研究生名额,其实是给我的。如果只是正常招一个研究生,学校里系统上的直系导师应该挂我的名字。”   “但当时,考虑到如果直接是我去招……嗯,我觉得你可能看到我的名字,扛着火车连夜就跑了,所以就让秦教授代劳了一下面试。”   纪柠:“……”   是的,如果当初看到学院相关教授的名单里面,有徐听眠的名字,   纪柠可能就不是扛着火车连夜跑路,而是直接将报名的学校换成其它地方了!   纪柠挠了挠头,   “那、那也不能,给我开小道啊,S大的研究生,大家打破脑袋都想要进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当老师的,为什么要招研究生?”徐听眠问。   纪柠摸着脑袋,摇摇头,小声地道,   “我又没当过大学教授……”   徐听眠:“说的不好听点儿,找人帮忙干活。”   纪柠:“……”   徐听眠:“我的研究领域是热休克蛋白,而据你们面试前联系导师时所做的自我介绍里,有直接相关经验的,就只有你一个。”   纪柠:“……”   徐听眠:“所以说,其实那几个问题,并不是针对你、为了给你开小灶而特地这么问的。就算如果你没进入复试,只要我徐听眠想要招研究生,我依旧会去问这几个问题。”   纪柠:“……”   呜呜呜,是她意会错了……   好丢脸!   徐听眠看着怀中的人儿,后脖颈一点一点泛红,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好挑逗呢?一骗就脸红。他不禁笑了下,用手揉揉纪柠的脑袋,   “有个现成的苦力,还不用我手把手去教,我干嘛不要呢?”   纪柠嘤嘤道,   “那你后来还欺负我……”   徐听眠:“我那时候哪知道你壳子里其实是什么都不会的?”   “不好好敲吧敲吧你,你能认真学?”   纪柠歪着头一想,唔,好像确实是这样呢!刚读研的那段时间,虽然每天都被徐大教授骂的很惨特惨,纪柠也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   但那段时间,被徐听眠逼着翻译文献好好听课,   不说别的,光是英语这一项,她的确是提高了不少……   纪柠嘴硬,拒绝点头认可,   “可你后来,不也放弃我放弃了好长一段时间……还给我偷期末考的答案!!!你一个大教授哎!给自己的学生开小道超车惹!!!”   徐听眠:“……”   一想起来当时为什么会“放弃”纪柠的那段时间,徐听眠就来气。是的,没错!那阵子正好就是纪柠跟吴瑄差点儿好上的时间段。   那一个多月的时间,徐教授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每天都生不如死!   他当时真的都以为,可能这辈子,他就是彻底失去了他深爱的女孩。   徐教授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凉飕飕。五月底的天,空气原本是热腾腾的,   但靠在徐大教授怀中的纪柠,却意外感觉到身边像是爆发出冰寒,冷的她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寒颤。   徐教授幽幽地道,   “是啊,当时我确实‘不管你’了。”   “你每天张口一个吴瑄闭口一个小吴同学的,来学校都是披着你那‘小男朋友’的西装外套,整个学院都看到你从你学生车上的副驾驶座慢慢悠悠下来,来学院。”   “我身为你十多年前早已甩掉的前男友,我还能怎么说?”   纪柠:“………………………”   作者有话要说:  徐·小心眼:秋后算账[微笑][微笑]。 第72章 【番外·12】   纪柠听了好半天, 才反应过来。   某人这是在准备“秋后算账”。   “……”   呜呜呜,我能再吃个鹌鹑蛋压压惊吗?   纪柠垂着脑袋,一点一点凑到徐听眠胸口前,   没有鹌鹑蛋了, 那就“啵唧”一下。   “那我怎样才能弥补大教授受伤的内心呢?”纪柠转着头,看向面前脸色阴沉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亲一个~”   说着,又往前靠。   徐教授很嫌弃地别过头去,不让她亲。   幽幽地说,   “插进去的钉子拔/出/来, 伤口就可以愈合么……”   纪柠:“……”   啊啊啊啊, 你个生科狗!在这儿装什么文艺范儿!!!   徐听眠:“当时,你还去我办公室。”   “我正在给你改文献翻译,大早上的就坐在办公室里, 想着该怎么跟你说,才能尽量不让你感觉的到难过。”   “因为很多导师手底下的研究生博士生, 不论多么优秀, 在导师眼中, 永远都有需要改进的余地, 若老师不严厉一些, 很多人就会以为自己很厉害,进而不思进取。”   纪柠:“……?”   嘤……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天天挨骂!   开森QAQ!   纪柠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成了偷偷笑,徐听眠顿了一下说话声, 眯着眼,像是关爱智障般,语重心长地道,   “不过学习能学成你那样的,期末考试完整个学院的任课老师都跟我说,‘小徐啊,要不换个研究生带吧……’”   纪柠:“……”   “打你打你!”   徐教授:“反弹——”   纪柠:“……”   以前徐教授对于纪柠这些幼稚的小动作是很不屑一顾的,但是随着两人在一起呆久了,徐大教授也被纪柠给拐到沟里去。   纪柠想了想,委屈巴巴问,   “那你读研读博的时候,是不是就属于‘从不会被挨骂‘的那一挂……”   徐教授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小呆鹅,   “听说过每个实验室里,都会有个被尊称为‘太子’的学生么?”   纪柠:“???”   徐听眠:“如果导师是皇帝,那么那个‘太子’便是导师最宠爱的一个弟子。”   徐教授:“我当时,就是我们实验室的那个‘太子’……”   纪柠瞬间破防,气的想分手,她一想起来自己刚进实验室时,被徐听眠快要欺负成“太监”,结果人家读书那会儿却是“太子”……   “我不爱你了!”纪柠气鼓鼓道。   徐听眠瞬间把人按在怀中,危险地说,   “嗯?你再说一遍?”   纪柠:“……”   “我也想当太子妃……”   徐听眠:“太子妃是当不成了。”   纪柠:“QAQ。”   徐听眠亲亲她的耳朵,   “当皇后怎么样?”   纪柠:“……”   !!!   徐教授:“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给我这个已经上位了的‘太子’,当结发皇后,如何?”   纪柠:“……”   外面的天很蓝,   步行街有很多人在来来往往。   三进宫这种事儿,纪柠只在周晓鹏追女朋友的过程中,见过活生生的例子。   当时还在吐槽他,好卑微好狗,为了一个女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姿态。周晓鹏本质上还是挺优秀的,家境好长得帅学历又高,为了大学里爱过的一个女孩,什么低贱的姿态都摆出来过。   然而,现在徐听眠居然……   “明媒正娶”这个词一说出口,就代表着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和他对着说这个词的女孩,好好过一辈子。   求婚,这应该是徐教授第三次,跟纪柠提起。   徐听眠很认真地、注视着怀中的纪柠。   纪柠:“……”   脸悄悄地泛了红。   ……   ……   ……   “好鸭。”   ……   晚上回酒店,徐大教授才发现自己冲动了,三进宫求婚成功,让他居然忘记“秋后算账”这件事!   以徐听眠那个小心眼的劲儿,好不容易逮着个奴隶翻身当家作主的机会,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纪柠都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了这位太子爷,大半夜抱着小方抱枕,被压迫的不能自主,她呜呜地哭着,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去做“违心事”。   “我一想起来你当时来我办公室,说你要跟吴瑄试试,就气的浑身发抖。”   挥汗如雨完的某人,躺在床上,抱着怀里已经累的没型了的小呆鹅,突然又开始幽幽地继续控诉下午没说完的事情。   纪柠原本已经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撅着屁股趴在徐听眠的胸口,想明天后天大后天酒店的床都下不了了。听到徐听眠跟老妈子似的,怎么就又开始“秋后算账”。   她抬起头来,嘟囔着嘴,捶他捶他,   “你还说……”   “你再说,我就、我就,我就生气啦……”   徐教授翻了个身,捏着纪柠的屁股蛋儿,   很没脸皮地笑了起来,   “我也想要补偿……”   纪柠:“……”   哎哟我的妈妈呀,大哥,你到底还想要什么补偿嘛!   人都是你的了,肉都被你给艹没了。   纪柠揉着被捏疼了的屁股肉,哭丧着脸,   “呜呜呜,不补偿不补偿,再补偿人就没了……”   徐教授:“以后下班回家,可以穿***************”   纪柠:“……”   “不行!!!”   徐教授:“我很想要补偿。”   纪柠:“那也不能那样!”   徐教授伤心欲绝地动了动嘴,   “那天你站在我办公室门口,我拿着一大早给你修改过的文献翻译,还在想着如何跟你说,才能够尽可能让你不要难受。你推开门后,却带着对生活的向往,告诉我,你要跟你的学生谈恋爱,希望我作为老师,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的纠缠不清……”   纪柠:“……”   捂耳朵能不能让这个家伙闭嘴!   徐听眠就跟个唐僧似的在那儿吧啦吧啦念,一口气喝成,纪柠堵耳朵都无济于事。纪柠烦躁地转过来身,揪着他胸前的小啾啾,告饶道,   “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教授:“那就是有意的……”   纪柠:“……”   在英国十年,真的是委屈您老这张嘴了:)!   纪柠看了看徐听眠那张很委屈的脸,   “那、可是,你的要求实在是……”   徐听眠:“你双蛋去找吴瑄约会、同居,请假还来找我批假条,我给你批了假条,还在想着怎么让你的学业不要耽误……”   纪柠:“好好好!我!同!意!”   徐听眠翻了个身,十分满意地将被迫点头的小呆鹅,压在身下,   “一天至少两次。”   纪柠:“……”   徐听眠:“上面下面都要。”   纪柠:“……”   徐听眠:“下了班后,要主动老公亲亲,最好能贴贴……”   纪柠:“停停停!我觉得我们下了班后,不应该那么捉急,你说一天两次的,你早上肯定能够不会不来吧,下班也来,晚上睡觉前再来,那不就是三次……”   徐教授:“你跟吴瑄都开了房间,他开车送你上班,还亲了你的脸颊……”   纪柠:“STOP!”   “贴贴!就贴贴!!!”   徐听眠:“嗯,老婆真乖!来贴一个!”   ……   ……   ……   *   六月底,医院联系了徐听眠。   “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主治医师拿着这四个月来,纪柠的观察报告,对电话里的徐教授,笑着说道,   “您的女朋友,她现在的状态,至少在我们看来,已经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徐听眠问纪柠,她自己觉得此时的状态,愿意出院吗?   纪柠想了想,回答道,   “我不知道。”   “因为现在的我,依旧会有些回避高热量的食物。”   “有时候看着自己胖了的小肚子,依旧会有些难过。”   “但,”   “我愿意回到平常的生活里,去试试。”   饮食障碍这种病,没有人说可以绝对的根治,就像是抑郁症,很多人觉得自己彻底走出来了,   但那毕竟是一个没有界限的疾病,或许某一天,再次遇见了不美好的事情,   精神会再次被击垮。   纪柠节食暴食催吐了十年,能再次接受正常吃一日三餐,在医生们的眼中,她已经是恢复的很不错的了。   六月一号,徐听眠与纪柠约定好,来接纪柠办出院。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纪柠一个人躺在病房内,隔壁床空空荡荡,两张床间的白色帘子飘啊飘啊飘。   下午,医院里出了点点小插曲。   同房间的那个画画的小妹妹,跳楼自杀,自杀未遂。   精神病医院对于自残这一块,向来比别的医院把控要严格许多,但也经不住有些病人能够想方设法钻空子。她们饮食障碍这一块相对于其它精神方面疾病来说,监管的稍微要弱一些,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更多的是对于病人们吃饭方面的管理。   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突然。纪柠傍晚吃完饭,回到病房后,还跟那个小妹妹聊了一会儿画画相关的东西,小妹妹虽然一直活的不是很开心,但她对未来,还没有彻底的绝望。   这四个月,小妹妹跟纪柠说过很多次,支持她活下来的,是她年少时期的梦想,   想要当一个真正画家、拥有很多很多流传千古作品的画家。   放不下对体重的执着,每一次吃完饭,当应付完医生们的检查,她就想方设法去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哪怕一点点的晚饭,她一定得倒空。纪柠看着她跟医院里东躲西藏的模样,不禁就想起来她那十年的光阴。   她没办法去说什么,因为这种事情,只有当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彻底走出来。   纪柠就是拿着手机,出去跟徐听眠打了个电话,打电话在走廊外面的公共区。当她拿着手机往病房走的时候,突然就看到、很多很多个医生,正簇拥在她所在的病房外。   病房内,传来一声声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这个声音,纪柠一个多小时前,还在和它的主人在交谈,说着哪个哪个主任脑袋秃顶的比灯泡还要亮。   纪柠站在门外两米远处,已经没办法顺利进入她的病房了。从门外护士细碎的说话声中,她大致听到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高三的小妹妹,去厕所吐,被值班的医生给正巧抓了个现行。   六院在外界的名声两极分化相当严重,纪柠她们这类人听到的一直都是很不好的言论。纪柠住院这四个月规规矩矩,因为她就是想要变好才过来的,所以医生对她很放心,从来没抓到过她去做不被允许的事情,也就导致医生护士对纪柠都很温柔,纪柠看到的六院里的医生们也都是很和蔼。   但更多的小姐妹,则是被逼迫着、强制着送进来的,她们就和纪柠同房间的那个小妹妹一样,每天都在上演跟医生护士打游击战。一旦被值班医生给抓住了你去厕所里偷偷吐掉,或者不吃饭,   那么,被对待的态度,可就是无法想象的严厉了。   纪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妹妹被从病房里带了出来,其实医生们也没有多么用力,但是可能是因为发现的太突然,小妹妹去吐的时候又是偷偷摸摸、神经十分紧张的,导致医生拉了她一把,小妹妹就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鸟,突然就抓着门框,疯了般大哭大闹了起来。   嘴里不断地喊着,“你们这些不要扯我,我没有去吐!!!我没有!!!”   小妹妹的家长被从隔壁省请了过来,这个小妹妹和纪柠一样,都是出自于大葱省的孩子。只不过小妹妹来自节奏更快一些的Q市,Q市的经济要比A市发达N倍,可带动着这里小孩的学业压力,比A市也要多得多。   学艺术,加上吃饭还有问题,纪柠只是联想一下,就浑身打寒颤,感觉现在的小孩身上加压的压力啊,真的是越来越重了。   小妹妹的父母连夜从Q市飞到了首都,医院抓了病人一次不诚实,就会往前去追查她之前是不是都在想方设法地躲。精神病医院,到底是有自己专门的一套手法,没几下,小妹妹便“主动”地,全部招了。   她的父母就在旁边听着,小妹妹的爸爸妈妈一看就是忙碌的上班族,爸爸应该是体制内,胸前的党徽都没摘下来。他们听完小妹妹“招”出来的这四个月的表现,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   做父亲的更是暴跳如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扬手就给了小妹妹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让跟着被叫进来的纪柠直接给愣住了。   小妹妹跪在地上,捂住脸,五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逐渐清晰,她似乎是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用倔强的目光,   瞪着面前暴跳如雷的父母。   医生和护士们早已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劝阻父亲不要对孩子出手。但人在最愤怒的时候,是完全劝不住的。   小妹妹的爸爸用手指着他的女儿,吼叫道,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我们送你来医院治病,你就这样做???”   “……”   小妹妹的妈妈搂着被打了的女儿,眼泪哗啦哗啦流,   “敏敏啊,你究竟要折磨你爸爸妈妈折磨到什么时候。”   “我们也不求别的了,你愿意画画我们就花钱送你去学艺术,你不想学理科我们也同意了你转文。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啊,我和你爸爸只求你身体能健健康康的,你说你高一和同学们不合群弄得心里压抑,现在又去催吐。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出了事让我和你爸爸后半生怎么办怎么办……”   场面越来越混乱,纪柠站在中心边缘,迷茫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经历过相似的场景。   自责,痛苦,无措。   医生见现场有些收不住,先驱散了旁边不干紧要的人。纪柠本来就是被拉来问问小妹妹平日举动的,纪柠也没老老实实交代,但医生们也没多问。   所以现在,医生让纪柠先出去吧。特别是她们的主治医师,这个主治医生对纪柠一直很照顾,拍了拍纪柠的肩膀,知道纪柠跟小妹妹的关系还不错,柔声对纪柠说道,   “没事的,相信我们。”   半个小时后,医院八楼的方向,便传来有人跳楼的声音。   好在跳楼未遂,小妹妹最终被劝了下来,但整个人已经没了什么正常意识。纪柠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跑出去看了,八楼公共区的窗户旁,保安们正在驱散围上来的外人,小妹妹被用束缚带绑着,睁着大大的眼睛,像是个死人般,眼泪一颗颗从眼角滚落。   “敏敏啊……”   她的父母,披头散发抱着女儿,瞬间老了不止十岁。   纪柠退回到病房中,病房她已经可以回去了。她靠在门边,用手压着门板,开着的窗户风透过纱网,静悄悄吹起白色的窗帘。   身后依旧飘荡着嘈嘈切切错杂谈的声音,小妹妹父母说的那些话,一根一根扎着纪柠的心脏。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也不想被这般对待,我们也想像正常人那样,明亮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希望进入教室的那一瞬间,接收到的哪怕不是同学们微笑的“早上好”,只是很淡的一个点头,   也要比推开门那一刻,嘲笑声瞬间扑面而来,讥讽着“猪来了”“肥女来了——大家快跑啊——”的闲言谩骂,   让人能有一点点活下去的信心。   可是没人知道这种痛楚,家长们更是觉得这是小孩子之间的矫情。童言无忌,孩子去学校就是好好学习的,那些闲言碎语你不去管它别人说久了,自然就没兴趣继续说了啊……   但似乎,就算你不回击不去理会,也没有像父母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些言语暴力你的人,只会感觉到欺负人的快乐,进而更加捉弄你,因为他们会觉得你不还手,你很好欺负。   小妹妹比纪柠过的苦,除了校园暴力,她比纪柠还要多出来对梦想的追随、对学习上与家长的分歧。纪柠听过那个小妹妹对她难过地说到过,说当年为了走艺术,她究竟跟家里坐了多么大的争执,很少有家长能那么坦然地就接受小孩去学画画,因为在当时的大葱省,很多父母都会觉得,学艺术是学习不好才去走的路。   这个时候,纪柠忽然就感觉的到,自己原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那个小妹妹,可能从今天往后,她跟小妹妹也不会再有任何的联系。但纪柠总觉得她应该去做些什么,如果这个社会畸形的审美她们无法拉回,那就去尽所能及地能帮一个是一个吧,至少去力所能及,能说一些是一些。   躺在床上,纪柠想了好半天,最终她找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很多她这些年来的经历、对过去十几年受到过的所有悲伤的绝望的事情讲述,结尾处,她鼓励小妹妹,   【你看,我挣扎了十年,现在也已经逐渐淡出曾经的痛苦,你还年轻,未来还会有无数种希望,所以一定要相信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加油!人活着,无论多么绝望,总会有能看到光的那么一天。但若是你的命都没了,那么你连去抓住光的机会,也都全都没了。】   【我们都会变得更好的!】   纪柠将信叠好,走出病房,找到了主治医师。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已经没什么吵闹了,小妹妹和她的父母也已经交给医院精神科其他部门。主治医师见到纪柠过来,很平和地招呼她坐下来喝口水。   “不喝了。”纪柠摇摇头,她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出院了。   手里的信,交给主治医生,   “这个,可不可以帮我给闻敏敏。”   闻敏敏,就是那个高三的小妹妹,名字如其人,也都那么好听。   主治医生也没挽留纪柠,他接过纪柠手中的信,看到信封上画着一个不太好看但一看画画者已经很用心地画了的小人,医生一笑,将信收回到桌子下面的抽屉中,   抬起头,很温和地看着纪柠。   “好,我一定会帮你交给小闻的。”   纪柠点头说了声“谢谢”,轻轻退到办公室的门口边,手握住门框上的金属扶手,   拧了一下,就准备离开。   这时,主治医生突然用手叩了一下桌面,   在纪柠的身后,对着她的背影,   温和的开口道,   “小纪。”   “……”   “你是我治疗了这么多年饮食障碍的患者中,少有的几个、想要凭借自己的意志,真真正正好起来的人。”   “因为这个病,说句老实话,很多人一旦陷入,可能真的就是要与之斗争一生一世。”   “但你很勇敢,也有着我们医生都为之惊叹的韧性,说不吐、就真的不吐,哪怕长胖了,也看到你好多次大半夜蹲在公共区给谁打电话,哭着说自己胖了会不会难看了,”   “可你却,没有被打趴下,而是选择咬着牙,大不了多运动两下将胖了的肉运动掉。我们以为你看着自己胖了,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跟医生们打游击战。你知道吗其实你们打游击战,我们都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所以我们所有的医生以及护士,都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孩。”   “所以……要相信自己,”   “你的未来,一定会星光万丈!” 第73章 【番外·13】   出院那天,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听眠叫了一辆车来接纪柠出院,没有想象中的多么情绪化,纪柠曾经以为自己会十分感慨, 以为离开医院踏出大门那一刻, 她会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事实却并没有。   似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初夏的雨在一点一点落入路边的泥土。   徐听眠风尘仆仆帮纪柠往车后备箱放行李,他来的时候穿着一件休闲的黑风衣, 里面是条纹衬衫,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大学教授。   这让纪柠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 似乎也是这么个雨天下午, 嘈嘈切切的教室, 课间里因为下雨大家都不用去跑操,门外同学们进进出出,一侧与后面座位相连接的阳台上, 许多男生正在抱着篮球往塞满不要作业纸的涮拖把水池里投篮。   砰砰砰砰!   篮球不断打在墙面上,震动着里里外外的水泥墙都在掉渣渣, 纪柠的座位正好就是在靠窗户的地方, 纤细的少女趴在宽大的桌面上, 头顶胳膊两侧都堆满了上一节课用到的课本练习册。   天气很沉闷, 他们学校离大海很近, 出校门走不到两百米就是第四海水浴场。海岸线上的城市从夏末过渡到秋高气爽总会有那么一个半个月,空气潮湿,每天下午放学, 昏黄的天空下,都能弥漫着大团大团的海雾。   纪柠最讨厌沉闷的天气了,她穿着夏季短袖校服, 上节课物理老丁搞得课前一练又把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给折磨的头秃掉毛,老丁头就是这么烦人,每次上物理课前都要来个磨人的小测验。   纵使纪柠这种物理天天拿九十七八的优等生,都讨厌这个小测验!   纪柠抱着物理课本缓缓脑子,但是趴着却很闷,空气中还混合了男生们球鞋里磨出来的臭脚丫子的味道,弄得她趴了一会儿,感觉到很不舒服,   小脸皱皱巴巴,双眼紧闭,把头侧到另一边去。   坐在后桌的徐听眠,正在低着头,看手里的书。   纪柠闻到清香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知道又是从徐听眠的校服里散发出来的,这个男生似乎永远都是与其他人那么格格不入,仿佛从天上降临的天神般,高傲地俯视众生。   “……”   小柠檬抬了抬眼皮。   旁边有人想从徐听眠身后经过,都要小心翼翼问一下“男神可以稍微往前靠一下吗?”,纪柠皱着眉头看徐听眠淡淡将椅子往前抬了抬,那个女生从徐大佬身后经过后,脸红着跑去跟姐妹说“我跟男神说话了啊啊啊啊啊!”   “……”   “好热……”纪柠突然别过头,睡眼朦胧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厌烦,   看着徐听眠,   嘟囔道。   徐听眠抬起头来,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转了一下笔。   纪柠:“……”   呆瓜!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被徐听眠那若视无睹的模样给气到。纪柠觉得自己更闷了,心里一阵燥热,干脆又趴回原位置,拿着自己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来的作业纸,悠啊悠啊扇了两下。   头顶上的风扇也在摇。   还是好闷……   “……”   女孩拿着作业纸扇了两下,就给拍回去原来的地方,因为似乎用试卷扇着风,心不静,则更热。被丢回桌面上的试卷被天花板吱吱晃动的风扇将其又给吹起来,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啪。   ……   大课间的时间很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的声音似乎朦胧了不少,篮球砰砰砰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忽然间,一道很柔的风,从身后徐徐吹来。   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少年正拿着自己的卷子,对折,胳膊支撑在桌面,将手中的试卷,给坐在前面趴着睡觉的女生,   一下一下,轻轻地扇着。   纪柠睡的稀巴烂,也不知道当时,究竟看不没看到。   那个下午,最终暴雨还是褪去,十七岁的年华是那样的光彩,在雨后彩虹下,年轻的生命都在绚烂生长。   ……   ……   ……   纪柠站在医院的台阶上,徐听眠收拾好行李箱,看着司机将后备箱的门关上,他将手中的雨伞举起,走到纪柠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无名指上,戒指映出雨中的世界。   “走吧。”   是的,出院那一刻,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没有对这十年来深渊中的生活的憎恶,这些年来受过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恨了。   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柔化,当你愿意去改变那一刻,你就在一点点地改变,到最后你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时,倒回头来再看看,突然就会察觉原来你已经改变了那么多,你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那个曾经“认为”不太可能的自己,回想一下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你的的确确已经改变了,   并且融入了骨子里。   纪柠跳下台阶,踩着雨,一把扑进了徐听眠的怀里,   “嗯,”   “回家回家呀!”   *   回到S市,纪柠简单处理了一下这半年在医院隔空分析的实验室里发来的数据,多亏实验的前四分之三她都做的相当完美,这让实验后面的四分之一做的时候,没有任何数据上的困难以及前面的缺陷带来的绊脚石。他们回去后到学校放假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就流逝。   六月份一结束,纪柠和徐听眠一起回了A市。   纪父纪母对于女儿能够改变生活方式这一点,相当激动。因为这十年来他们为了纪柠催吐这件事,已经哭泣了不止多少次。没有父母能够绝对去接受自己的孩子用明明可以去阻止、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她去伤害身体的方式,一天天往下生活。   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啊!   “谢谢你,小徐。”回到A市后,徐听眠送纪柠回家,纪爸爸见到徐听眠的那一瞬间,会心地对未来的“准女婿”说道,   “没想到你能为柠柠做到这种地步。”   徐听眠微笑着,揉了揉怀中纪柠的脑袋,不假思索地说,   “只要柠柠能快快乐乐,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希望看到的。”   纪柠没有直接去徐听眠的住处,而是在家留宿了一晚。晚上洗完澡,纪柠用白色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卧室刚准备拿出手机来跟徐听眠说说话,   虚掩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一敲。   咚咚咚——   “谁?”   “柠柠。”爸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能出来一下吗?”   纪柠给徐听眠发了个“等一会儿再聊”,然后把手机充上电压在枕头下,关了床头小鹿灯,喊着“好的好的”,推开房间门。   父亲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母亲也在。   纪柠家里,在纪柠出去念大学后,就很少有这种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聚会的场面,大都是父母二人在卧室里看电视,纪柠一个人在书房玩电脑。纪柠走到沙发边,纪父拍了拍沙发的扶手,   “坐吧。”   纪柠抚了一下睡裙,坐了下来。   相较于半年前,她气色好了太多,以前皮肤是惨白,没有一点儿血色,现在依旧白皙,但是白里却能看得出健康的红润。   “柠柠。”纪爸爸开口道,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知道你着急去跟小徐视频。”   纪柠:“……”   她微微红了脸,爸爸怎么就那么清楚她心里的小蛔虫呢???   TvT。   纪父跟妻子对了一个眼神,从小客厅茶几的抽屉中,端出一个红木盒子。   纪柠瞬间瞳孔放大,这个红木盒子她从小就见到过太多次,在每一次买房、买车、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一年级的教室,   都会从这个小红木盒里,取出那个暗色的硬皮本。   纪父将那红盒子里,珍藏在最底下的那个本子,再一次拿出。   “柠柠。”纪爸爸一字一句,像是每说出来的那句话,都代表着郑重的含义,   “我和你妈妈二人,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幸福。”   “以前的事情,我们也恨过徐家,恨过小徐,觉得当年的事情,徐家那么对待你,你不能继续和小徐再有任何纠缠。”   “可经过了那么多事,爸爸越来越看得出,”   “小徐那孩子,是真的很在乎你。”   纪父说着,将手中的户口本,推到纪柠面前。   纪柠几乎要呼吸凝滞,她也不是小娃娃了,不可能不知道父亲将户口本摆到她面前是什么含义。   两份户口本,两张身份证,   它们可以、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爸爸……”   纪父抬了抬手,   “这些年,你对小徐的喜欢,我们做家长的,也是看在眼里的。”   “你也快三十的人了,我和你妈妈还希望、能在我们倚靠的动的岁数,帮你俩、带带小孩。”   纪柠红了眼圈,原来自己真的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可以离开父母,去跟另一个男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爸爸妈妈已经白发苍苍,他们在她身后,默默地支持了那么多年。   “好。”纪柠含着热泪,接过父亲推过来的户口本,“谢谢爸爸妈妈。”   “谢我们干什么!”纪父一笑,纪母也跟着用温柔地目光,望着自己那终于要迈向人生大事的闺女。   “柠柠啊,”纪妈妈感叹着说,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和你爸爸,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如果,妈妈是说如果——如果哪一天,你呆在徐家不开心了,受委屈了,”   “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放心地回来!”   “因为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   “嗯!”   领证之前,纪柠还是跟着徐听眠,去了一趟徐家。徐家很大,徐父从曾经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便把家里重新装潢,让没什么温度的大房子里,稍微多了些热闹。   纪柠还是对徐听眠的妈妈有些芥蒂,毕竟最原始的创伤,徐夫人就占据了大半部分。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去淡忘了那些伤害,   但却没办法遗忘。   这份心事徐听眠能够看得出来,徐教授甚至还亲自劝说过纪柠,如果放不下,不想见就不用去见。   “结婚是我们两人的事情,我们家的户口本我拿着,不要怕。”徐听眠揉着纪柠的脑袋,这样安慰的。   但却是纪柠自己要求想要去见一见徐听眠的爸爸妈妈。   “我和你结婚,总归不能完全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纪柠低着眉眼,软声软气地道,   “或许再过些年,我也就可以、彻底放下那些伤害。”   “我相信你的母亲,也已经后悔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我能感觉的到,因为上一次她见我的时候,是真心希望我能原谅她。”   “也有可能她只是为了她儿子的幸福,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但我不能一辈子都活在怨恨里,我不能让将来我们的孩子,从小就发现他的母亲、对他的爷爷奶奶抱有那么大的恨意。”   “我愿意去见见你的妈妈,或许只是坐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很久很久不会再碰面。”   “那也已经……很好啦!”   “……”   徐教授揽过纪柠的肩,   压着她的后脑勺,   “好,那我带你回家。”   徐父徐母一听说徐听眠要带纪柠来吃饭,真的是相当开心。特别是徐妈妈,推了家里阿姨的帮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   纪柠对吃东西已经越来越不介意了,但徐听眠还是很贴心地叮嘱过父母,希望能把吃饭的时间安排在中午,徐家两位长辈满心同意,事实上他们也年纪大了,大晚上的确不太适合吃过多。   去徐家的那天,纪柠想来想去,还是起了个大早挑了一件淑女些的衣服,她总共没几件漂亮衣服,平日里就喜欢穿卫衣七分裤的,   用别人的话来说,你纪柠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什么衣服到了你身上,都能穿出来天仙的感觉!   这些“奉承”,在她长胖了十多斤、从医院出来后,不减却反增。   随着时间与年龄的增长,果然人是会越来越温柔的,纪柠忽然就发现,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再也不是冷冰冰的,她对徐听眠说了这个看法,徐听眠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很温和地跟她说,   “是他们温柔了,”   “也是你,愿意再一次去接纳这个世界。”   纪柠不太懂,但是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世界似乎的确是越来越好。   阳光明媚,七月份的A市在海浪花中掀起淡淡的潮热,徐教授开着车,带着纪柠来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家。 第74章 【番外·14】   纪柠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徐夫人的时候, 被她那气质给惊艳到的场面。   那时纪柠十七岁,每天都在被胖瘦纠结,减肥的人最羡慕身材好气质棒的美女了, 都说儿子随妈, 徐听眠都是一具人间行走的下凡天神,就更别说徐听眠的母亲了。   实在是太漂亮,11年, 徐夫人大概也就四十多岁,纪柠承认,她真的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又高雅的女人, 与她一对比, 自己瞬间就能被自卑给淹没。   可这个女人, 却把自己给推向了深渊。   所以不管怎么说,不管十年后徐夫人对纪柠展开了多么久的示好,   纪柠还是会对她, 下意识产生瑟瑟发抖的情绪。   徐听眠在地下车库停了车,纪柠坐在副驾驶上, 手压在双/腿/间的深蓝色长群里, 绞来绞去。车后视镜上拴着的平安福摇摇晃晃, 徐听眠一只手伏在方向盘上, 看出来她的紧张。   “……”   “放轻松。”徐教授揉揉她的脑袋, “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去领证。”   纪柠抬起头来,软软地看着他,   “不想嫁给你了。”   徐听眠:“……”   “那我娶你。”   纪柠:“我要跟猪结婚。”   徐听眠学着猪八戒,把手指压在鼻头上,哼哼了两声。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纪柠拍拍脸,说来都来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徐家就是传说中小说里男主的家那一款,连地下车库通往花园的路两边,墙壁都雕刻着精美的浮雕,花园有假山有池水的,还有喝下午茶的小凉亭。   纵使纪柠跟着徐听眠见识过不少豪宅别墅,但这次来徐听眠的家,她还是想要感慨一下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土。   徐听眠摸出钥匙,刚要开门,大门却突然从里面被人给拉开。纪柠一愣,手里提着的礼物也跟着一晃。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夫人。   “……”   “呀,柠柠!”徐夫人先看的纪柠,保养得体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弯腰接过纪柠提着的礼品盒,连招呼他俩快进来快进来。徐夫人应该是从厨房出来的,腰间还系着围裙。   但就算在做饭,也是从容优雅。   纪柠跟着进来了,悄悄问徐听眠要不要脱鞋,徐家收拾的相当干净,要是跟纪柠家里相比,那简直一个是国产剧一个是非洲难民纪录片。   徐听眠说去找找,转身打开大门边的玄关,精致的花纹屏障被拉开那一瞬间,就看到了一双新准备的粉红色女士拖鞋。   徐教授觉得,他家里应该没人会穿这一款的拖鞋。   纪柠探了探头,徐听眠叹了口气,将那双“一看就是他妈妈特地为纪柠准备”的拖鞋拿出,递给纪柠,   “我妈给你准备了的。”   就是这么很小很小的一个细节,却一下子让纪柠心里感觉到一丝温暖。纪柠乖乖地将鞋子换好,不大不小,很合适,看起来也很可爱。   徐家布局上设计的就跟个迷宫似的,反正就是很有视觉冲击。纪柠觉得自己又开始紧张起来了,都忘记她买的给长辈的礼物,已经被徐夫人给拿走。   “……”   “我该干嘛啊……”   刷抖音知乎刷多了的小咸鱼,满脑子都在冒着“第一次去男方父母家,要不要刷碗帮着干家务”的battle。   QAQ,港真,她还真的不太习惯洗碗这项工作,因为在自己家里,从小到大纪家的家务活都是纪父全盘包揽。   后来徐教授也是相当自觉。   徐夫人不是那种擅长做饭的人,所以距离开饭肯定还会有一段时间。徐听眠看得出纪柠没那个心思去帮衬,于是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去厨房问,   “妈,”   “需要我帮忙吗?”   徐太太正在敞开纪柠带过来的海参鲍鱼,纪柠的爸爸是研究海洋方面的,海参鲍鱼对于她家里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呀……不用不用!”徐夫人放下一瓶泡在营养液里的生海参,抬头摆手道,   “你们去玩吧,我弄就好!”   “你爸爸他上午还要去趟局里面,孙叔叔接手档案管理,得让你爸爸去看看。大概我做熟饭他就回来了。”   末了,她还对着纪柠笑了笑,   “东西很喜欢,阿姨最近还想着去买点儿海参,补充补充胶原蛋白。”   客厅没什么好看的,纪柠也不是很喜欢参观别人家里的那种人,对于徐听眠的家,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徐听眠的卧室,这里承载了她不知道的徐听眠的过去。   那张卧室里的床,留下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对未来的希冀。   徐听眠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卧室展现给纪柠,他的“秘密基地”真的很大,几乎二楼南半区整片区域都是他的房间,打通了不少原本的墙面连接在一起。   这让纪柠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看《魔卡少女樱》,女主角小樱的闺蜜大道寺知世家里的画面。   “…………”   嘤嘤嘤!有钱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柠看的想上厕所。   徐听眠给她拧开了洗手间的门,纪柠在里面呆了一会儿,重新整理一下自己被震惊到的大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听眠从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从小就住在天堂上,当然不能跟凡人很好的交流!   TvT。   出来时就见徐听眠坐在床上,抱着iPad在翻阅什么东西。纪柠走了过去,指着身后用一道墙间隔开的书房,问,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徐教授抬起,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镜框,   “可以。”   纪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小秘密的!”   徐听眠:“没关系,里面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随意反动。”   徐听眠:“反正我的东西,也都是你的东西。”   “……”   纪柠被他说的好羞涩,脸微微泛了点红,她就开个玩笑,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有自己的隐私的。   徐教授察觉出纪柠在想什么,轻笑了一下,   “我人都是你的了,身体哪儿哪儿你没品尝过,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纪柠:“…………”   “老色/批!!!”   徐教授拉下她的脑袋,用力地亲了亲。   ……   纪柠揉着被亲肿了的嘴唇,还有挑/逗般被扇了两巴掌的小屁屁,呜呜呜徐听眠好变态,不就是骂了句“老色/批”嘛,怎么就突然突然突然……   书房也很大,复古风格的装修,徐教授不愧是徐教授,大小就要照着学识渊博方向培养。书房的区域甚至还把三楼给一起吊顶,很多放在高处的书籍都是需要踩着扶手梯爬上去才能拿得到的。   纪柠在里面瞎转了一圈,终于明白某人为什么完全不担忧会有什么“小秘密”被她发现,真的,里面的书籍几乎都不是中文版,就连一些剪辑的画册,手工在上面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字母。纪柠严重怀疑是不是徐大佬当年早就想要出国了,只不过借着跟自己分手这一茬,才光明正大的出去?   哼!   管他呢,反正十年后还不是乖乖回到她的掌心!   纪柠又在徐听眠的书房里溜达溜达,书房最南边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纪柠看不进去那些外文书籍,但是外面的风景她还是很喜欢看的。   窗户边坐落着一张很宽的沙发,纪柠趴在沙发上往外看着假山下的小溪流,吐槽资本家的腐败生活!沙发有个小拼接处,纪柠用脚下意识踢了踢,上面的沙发抱枕轱辘轱辘滚落。   露出一个很明显的开口。   ?   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基地?   纪柠来了兴致,反正徐听眠说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的!纪柠爬了过去,掀开那开口上的拼接盖子。   唔,原来这个拼接方块,里面居然是个储存箱!   纪柠拿着手机里的手电筒,对着漆黑的箱子底部一打光,里面黑乎乎的,也没什么东西,   只不过在最底下,似乎躺着一个厚皮本子。   纪柠把整个上半身都从那个缺口里塞了进去,借助手电筒的光,趴在箱子的底部,就开始翻那厚皮本子,炽白的灯光下,能看得出这个本子应该有一定的岁月了。   本子的第一页,用还不是那么成熟的圆体英文,书写了一段俊秀的句子——   【You are my far-off,most secret,and inviolate Rose.】   你是我遥远的、最秘密的、无可侵犯的玫瑰花?   ……   ???   纪柠一脸黑人问号,其实她英语还是很烂很烂,但这句话她认得,中英文都认识,并且她还很清楚,这是出自诗人叶芝的《秘密的玫瑰》中的一句话。   高中那会儿纪柠曾经去A大图书馆借阅过叶芝的文集,带到学校在语文阅读课上专门研究了好几次。也不是说她对这些古典文学有多么大的兴趣,古典文学什么的还没有《平凡的世界》让她看着开心。   但纪柠高中就喜欢看男男小说,她以前还口味特别重,现代师徒伪父子,必须是虐的狗血的年上年上年上!2011年时,年下沙雕小甜饼还没有那么流行,纪柠的虐恋情深重/口味很容易就找到代餐。   高一那个暑假,纪柠粉上了一个写年上写的特别棒的太太,在她最喜欢的那本文里,副cp就是伪父子,这文看的纪柠差点儿就想要去学医。副cp的攻特别喜欢叶芝的诗,还把他的养子受摁在书房里的沙发上,对着他一字一句、炽热地念叶芝最经典的诗句。   秘密玫瑰那句话,正是纪柠从这篇文里,学到的!   没想到徐听眠也看叶芝的诗?叶芝是个很伟大的诗人,但是就单单这句诗而言,   纪柠总能不自觉地去联想到那篇重口小黄文,以及小黄文里攻跟受之间优美的文字描写。   “……”   哎呀,好烦QAQ!   不能继续纠结叶芝的诗,纪柠把笔记本往下翻,誊抄了诗句的下一页,就是中文书写的内容了。   【2011,8,30】   【班上转来一个长得一看就很呆很笨的转学生。】   ……   卧槽卧槽!这这这,这是……徐听眠的日记???   纪柠颤抖着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看,别别别、别的东西的确都可以看、看看看,但,个人隐私日记……   啪嗒——   手机掉到了箱子底部。   纪柠眼前一黑,看着那手机沉了底,她想都没想,手撑在箱子下面,就去闪着光的地方摸手机,手机所在处距离箱子正上方的开口不在一条直线上,这让纪柠摸到手机时,连原本瘫在箱子外面的腰,也一并钻入箱子里。   只留下被短裙遮掩的屁股和露出来的两根白生生大腿,笔直地竖在外面。   徐教授戴着眼镜推门而入时,就看到了他的小呆鹅很……地趴在那儿。   “…………”   徐听眠瞬间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花。   趴在箱子里的纪柠完全没意识到外面正在逼近什么危险,她只听见书房的门似乎被推了开来,手机还没拿到,撅起的屁股不受控制地在箱子外面摇晃了两下。   “听眠吗?我在拿手机,马上就出去……”   裙子突然就被人掀了起来。   纪柠感觉到身后瞬间一凉,她整个人都呆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很快,撩起她裙子的那只手,上下移动了一翻,   啪——   “啊!”   纪柠在箱子里尖叫了一声。   徐听眠揽过纪柠的腰,把她从箱子里拔/了出来。纪柠被那一充满颜色的巴掌给打懵了,捂着脑袋,对徐听眠愤愤道,   “你不要打我屁股!!!”   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狗啃的情/趣啊啊啊啊啊!   徐教授却不管,强制地压住纪柠的腰,就把人推在沙发上,狠狠亲了两口。纪柠用手躲着他,说这里是书房啊!国内外千百年的巨佬们都在看着!!!   “翻到什么了?”徐听眠问。   纪柠撅着嘴巴,说自己什么都没翻出来啊,她一个中国人,不学洋文!   徐教授低沉的笑了笑,用手一拨纪柠拿出来的日记本,   “我还以为……这个,你都给翻完了呢!”   纪柠:“……”   ???   “我还没看……”   徐教授瞬间抬手,就去抽走那本日记。   “哦,你还没看啊。”   “…………”   “那就不要看了。”   徐听眠说完,就要把那本日记本给丢到旁边垃圾桶去。纪柠傻了眼,但立刻反应过来——   不对!日记本绝对绝对有问题!   纪柠在他要扔的那一瞬间,一下子扑了上去,拦截住,使出吃奶力气要把那日记本抢过来,   “不行不行,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得看看——”   徐教授也在使出吃奶力气,不让纪柠抢走。   …………   …………   …………   两人难得在不是床上的地方滚成一团,纪柠最擅长打架了,毕竟小时候也是在乡下村子里的扛把子。徐听眠一个没留意,腰肢下面的宝贝玩意儿被她抬脚一踹。   徐教授:“……”   “你打算踢死你儿子???”   纪柠心满意足抢过来那日记本,如获珍宝般,捧着躲到书房角落里,   还扭过头来,对着“痛失子孙”的徐大教授,吐着舌头咯咯咯咯,   “你没儿子了,不代表往后余生我也一定要没儿子~”   徐听眠:“……”   :)好有道理的话!   纪柠抓紧时间,赶忙翻开日记本,她一定要看看,某人十多年前的日记本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肯定是有关于如何如何吐槽她的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因为在刚刚随手翻了翻、看到的那几眼,纪柠就看到了【很笨很呆的转学生】这几个字。   “……”   日记本第三页,时间线突然就跳跃到了2011年9月15号。   【阴天】   【小呆子好烦。】   【上课睡觉都睡不安稳。】   【还要给她扇凉风】   【……艹,她为什么趴着睡觉,脸蛋看起来都那么、软?】   【晚上放学,小呆子又非得跟我一起走。】   【……】   【艹,她知不知道她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控制不住了!】   【如果再有下一次,这个小呆鹅再这么撩人不自知。】   【……】   【我想亲一亲她,亲哭了她。】   ……   日记的最下方,还用黑色的签字笔,画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卡通头像,大大的眼睛里含满泪水,红笔刮了两下女孩的腮。   画的相当形象,女孩一看就是被欺负的委屈巴巴。   细细的横线一指,旁边标注了几个字——   【被欺负的嘤嘤哭纪小呆鹅】。   纪柠:“……”   “……”   “……”   “艹——!!!”   纪柠掀了日记本,一巴掌拍向了徐听眠,   “你他妈这是什么兴趣爱好?!!!” 第75章 【番外·15】   本子砸到了徐听眠的面前, 居中打开,露出了更劲爆的一些画面。   徐教授蹲在地上,一页一页翻看着十多年前那个青涩稚嫩的他, 曾经做过的“出格”举动。   其实这个本子, 徐听眠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当年这个箱子里存了不止这一个本子,还有不少学习资料, 只不过在他出国前夕,都给扔掉了。   只剩下这个日记本。   纪柠抓了把脸,觉得不甘心, 又跑回去看。徐教授便顺手搂了美人在怀中, 反正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两个人现如今什么没做过?还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呢?   前半段的日记里,还有些笔锋锐利劲道的文字描写,十七岁的徐听眠, 特别喜欢喊纪柠“小呆鹅”,纪柠皱着脸问徐教授, 她哪里像呆鹅了嘛!   “哪里不像呢?”徐听眠亲亲她的耳畔, 大手若有若无撩着她的裙摆。   纪柠让他不要这样!   徐教授:“你看你, 被人欺负了还只会傻傻地往里面跳, 不是呆鹅是什么?”   纪柠:“……”   哼!   日记本到了中间部分, 就基本上不是文字描写,而都是简笔卡通画了,这些都是徐听眠以前上课画的, 他画画也很优秀,一眼就能看得出,   画的全都是十七岁的纪柠。   有纪柠趴在桌子上睡觉, 有纪柠托着签字笔认真听课,还有早上来教室,纪柠扔了书包那一瞬间十分潇洒的动作……纪柠看的连连感叹,好详细啊,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十几岁的自己会用有过这么多的光鲜亮丽的身姿。   “……”   纪柠指着一张自己正在啃97分物理试卷流宽面条泪的画像,很鄙夷地问搂着她的徐教授,   “你以前是根本就不听课吧!”   “上课开小差!”   徐听眠眨了一下眼,诚恳地道,   “我不听课,也能考满分。”   纪柠:“……”   “孺子不可教也!”   徐教授:“嗯,纪老师说的是!”   纪柠:“……”   徐教授抱着怀中软软的人儿,脑子已经开始不是根正苗红的颜色。十七岁的他一直幻想过把纪柠拐回自己的家里,在书房、在卧室、在落地窗前、在宽阔的大浴室里,穿着中国式最简单的校服,呜呜哭的不能自理……   那大概是年少时期,徐教授最疯狂而又隐秘的偏执。纪柠从来都不知道的是,打她第一次站在他面前,用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望向他的那一刻,   徐听眠就已经想到了,要是她在他身下嘤嘤哭泣的模样。   原本这些事情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封存在了记忆的长河中。却没想到今天借着纪柠偶然翻到了他曾经的日记本,   徐教授心中的那点点躁动,也跟着一点点在那里苏醒着。   “……”   “……”纪柠越往后看越受不了了,她以为徐听眠也就是写写日记吐槽吐槽她,或者给她画画丑照,   没想到,越往后,画面却越……   纪柠扭过头来,看了徐听眠一眼,问,   “你以前,也看、苍老师……?”   徐听眠按着心中的躁动,低头,   纪柠翻到的那一页,刚好是他画的最羞耻的一张画。软软的纪柠躺在宽大的书桌上,背景正是他的书房,   穿着粉嫩的超短裙,毛茸茸的尾巴缠绕在白皙的大腿前。   徐听眠:“……”   纪柠试探性地问:“戴上的?”   徐听眠很不知廉耻道:“我觉得我当时想的应该是内嵌。”   纪柠:“……”   徐教授:“我不认为十七岁的我,能比现在好到哪儿去。”   纪柠脸一红,羞赧地问徐听眠,你不会房间里……   徐听眠很认真地点点头。   “……”   后面的日记也不要看了,肯定更羞耻!纪柠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特么的居然早已进入狼窝!她扔了日记,拔腿就想逃。可她不知道的是,男人向来最喜欢看女人的挣扎。   沉稳了十年之久的徐教授,或许还能够忍耐,因为马上就要开饭。但十七岁的徐听眠却在无数个夜晚对他那呆呆萌萌的小前桌有过最恶劣的邪念,现如今十七岁的徐听眠正在苏醒。徐教授滚动了一下喉结,纪柠兔子般惊吓的目光,在他眼中,宛若调/情。   “晚了。”   徐教授伸手按下了书房桌面上的房间控制按钮。   卧室与书房之间的大门,“砰!”地下子降落,紧紧关闭。   书房的灯光,随之也暗淡了下来。   徐听眠架着纪柠两根正在打哆嗦的腿,将人抵在那透明的玻璃窗下。   纪柠红了眼圈,   “我我我,我们……”   “我们马上还要……吃饭的……”   第一次去对方家里,还没跟家长好好聊聊、还没有去吃一顿团圆饭,却被人剥干净了给吞入腹中。纪柠觉得自己快要羞耻死了,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实在是太……   徐教授的手指,流连着她贴大腿的裙摆,   “你要对我母亲的做饭水平,有那么点点信心。”   纪柠:“……”   “那好吧……”   逃不掉了。   TvT。   徐听眠向来喜欢纪柠的主动,虽然到后半程,她不一定能受得了,但是开场至少是不拒绝的。   “你、你又想怎么玩……”纪柠将脑袋埋在胸口前,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前方的男人。   徐听眠挺温柔地摸了摸纪柠的耳朵,贴了过去,咬着字,拉长了呼吸地道,   “我想到了我的十七岁……”   “……”   “我想到了,纪老师,似乎也教过十七岁的小孩……”   纪柠:“……”   干干巴巴地重复道,   “十、十七岁?”   “嗯。”徐教授笑了起来,   “纪老师想不想再站在讲台上,当一次老师,看看你口中那‘孺子不可教’的顽劣学生,究竟有多么恶劣呢……”   ……   ……   ……   徐听眠的家真的很大,徐教授的卧室是打通了整个二层楼的南半区所有的房间。   徐教授说,他父亲似乎回来了,饭应该熟了。   “唔……”   “先吃饭,好吗?”   ……   ……   ……   徐父已经从曾经的高位退了下来,但气场依旧强大。徐听眠就是继承了徐夫人的高雅和徐先生的威严,纪柠被徐教授搂着下楼梯时,就看到徐老爷子已经坐在了大客厅里的沙发上,   手中拿着报纸,气派地翻。   纪柠掐了一把徐听眠的腰,然后打起精神,对着徐先生软软地问了一声好,   “徐叔叔好。”   徐老爷子抬起了头,   “嗯。”   几个人在徐家的餐厅里坐了下来,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徐夫人亲手做的。徐夫人的手艺是真的不咋地,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看。   徐太太专门先给纪柠盛了一碗粥,   酸梅冰镇桂花粥。   纪柠很疲惫,甚至什么胃口都没有,嗓子又干又痒,外面盛夏的太阳将知了的吱吱声都给融化了。   看到那一碗酸酸甜甜的粥,纪柠黏糊糊的心,瞬间清凉了许多。   “谢谢阿姨。”   一顿饭,都是徐太太在问纪柠些许话,徐先生安静地吃着饭,徐听眠在一旁给纪柠找一些她爱吃的菜。   “小纪不太爱吃肉吗?”徐夫人见面前那一盘她特地炖的软烂猪蹄花,猪蹄里富含胶原蛋白,女孩子按理说应该都很喜欢吃的!纪柠真没那么抵触肉类的东西,之前对猪蹄子也还挺喜欢吃的。   只可是,今天、今天……   纪柠很委屈地摇摇头,   “谢谢阿姨,但我今天不是很有胃口……”   徐大教授很顺溜地在旁边补充道,   “她今天有点儿累。”   纪柠:“……”   我咬死你!!!   徐夫人也是过来人,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货色,她肯定是明白的。瞬间理解了纪柠为什么来的时候还满面精神,才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蔫成比门外大太阳照晒的花儿还要蔫的耷拉。   “哦哦,哦哦哦……那来来来,喝汤喝汤,这个鱼汤是酸菜做的,酸的应该可以开开胃口吧……”   纪柠:“……”   吃完饭,徐先生还要再去教育局一趟,徐太太也有下午茶要约,她还特地问了纪柠想不想去。纪柠对那些精致女人的精致生活真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感兴趣,她喝了好多鱼汤,浑身酸酸软软的,   就想睡觉!   徐教授搂着小呆鹅,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脊背。徐教授不变态的时候,对人还是蛮温柔的,还让她钻衣服里摸咪咪。   “你到底有几块腹肌鸭……”纪柠打着哈欠问。   徐听眠揉了揉她的后脖颈,旁边床头柜支起来的平板还滚动着文献,   “……”   “你数数。”   纪柠一块一块地数,   “……”   “好多块。”   徐教授低沉地笑了一下。   纪柠摸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对面玻璃窗外的天空已经变黑,夕阳在大海尽头拉长了无线的光,高楼大厦,都淹没在星光与火烧云的交界中。   徐听眠也有些困,搂着大可爱,也跟着眯了会儿眼。纪柠眨眨眼皮,看到面前靠在床头上的徐听眠正在打盹,   她十分恶劣地,伸出手来,去踩某人的胸。   “……”   “唔……”   徐教授惺惺忪忪地睁开了眼,又很快闭上了,翻了个身,把纪柠按在怀中,   “别闹。”   纪柠:“……”   “我醒了!”   徐听眠带着浓重睡意,鼻音散漫道,   “嗯……”   纪柠见他不陪自己玩儿,沮丧地推了推他,准备下床自己一个人去玩。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去一条腿,   整个人又被徐教授囫囵圈进了怀里。   徐教授揉着纪柠的腰窝,把人狠狠地往胸前贴,   “抱会儿……”   纪柠:“……”   徐听眠:“再动,就打你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式完结=w= 第76章 【终章·致我最爱的人】   纪柠老老实实的, 不敢动了。   徐听眠很满意她乖乖的模样。   大概这样一动不动,迷糊了二十分钟,徐教授终于苏醒。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进入夜幕, 徐家地处于A市偏僻的地带, 这个小区居住的几乎都是A市最有钱的人,   人烟稀少,窗外的灯火都是星光阑珊。   纪柠趴在徐听眠的怀中, 数着他睡衣上的小圆圈。徐教授把人往上面一带,纪柠感觉到身子晃啊晃,不受控制地只能用很羞耻的姿势, 两腿分开地吊在他身上。   “……”   嘤嘤嘤, 这个姿势, 无论他俩做过多少遍,纪柠还是觉得好羞羞啊……   徐听眠的手,往纪柠腰间的短裙下伸。   “……”纪柠一巴掌捂住裙子拉链, 红着脸小声喃喃道,   “你说了我老实, 就不动的。”   徐教授:“……”   “我什么时候说话讲信用过?”   某人睡醒了, 翻了个身, 就把趴在他身上的小咸鱼, 给压在了身下。   胳膊撑着躯体, 被子笼罩在两人上方。   徐听眠很恶劣地、推着纪柠的肩膀,   就开始亲。   ……   纪柠真不知道这个男人一天到晚精力怎么就会这么旺盛?还是说是个男人都是这样呢?很快宽大的床就已经盛不下他俩的战场,徐教授玩的花样是真的多, 多到纪柠都怀疑她那十五年的资深小黄文阅读史都他妈的白读了。   “还是有肉舒服,捏着软。”   “……”   “呜呜呜,滚!”   ……   两个人今晚是打算在徐家住上一晚的, 所以也不急。徐先生和徐太太吃饭向来晚,一般徐先生回家也都得晚上七八点钟了。   纪柠整个人已经被折腾傻了,到最后徐听眠说啥她都是一愣一愣的。毕竟这里是徐教授从小生长到大的地方,徐教授最熟悉的根据地,哪儿哪儿舒服哪儿哪儿能将羞耻度掰开到最大,   他全权掌控在手中!   大概在七点过一刻左右,徐太太给徐听眠打了个内线,说七点半爸爸就会回来,让他带着纪柠下来吃饭。   徐听眠抱着纪柠去洗手间,纪柠完全没了力气,软成一滩水粘在徐听眠的肩膀上,还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想继续欺负下去。徐教授只能按压住心里不知道升起了多少次的狂躁,将人放到洗手池的宽大台面上,还在她身下垫了厚厚的珊瑚绒垫子。   “唔……”   纪柠贴着徐听眠的胳膊,趴了下去,迷茫地看着把她快要折腾坏掉的男人,用另一边腾出来的手,往木盆里接热水。   珊瑚绒垫子被压着的地方,很快就晕开一大滩模糊了花纹的“水渍”,纪柠歪着脑袋,看到那块“水渍”还在不断地扩大,   就跟前天早上喝牛奶不小心洒到了餐桌桌面的餐布上似的。   “……”   她脑子都已经坏掉了,甚至还想再继续下去。   对着正在放水的男人,咯咯咯傻笑。   “拒绝婚前性/行为哦……”   徐听眠调试水温的手冷不丁一抖,扳手瞬间旋到了超高温那一端,热气瞬间从喷头里涌出,滚烫的水滴溅了他一身。   “……”   徐教授下意识去看纪柠身后那小傻子有没有被水给烫到。   纪柠发现抱着的胳膊被抽走,于是抬了抬头,伸出手去抓,   “摸摸……”   “婚前个屁!”徐教授被烫了那么一下,心情也有些乱,他关掉水龙头,扔了毛巾,把纪柠抱下洗手台,问她有没有被热水溅了。   纪柠摇摇头,   却贴上了徐听眠的赤/裸的胸膛,   “要摸摸……”   “会生好多好多小孩的。”   徐教授又炸了。   ……   浴室里又是掀起了一大片水花。   ……   下楼吃完饭时,纪柠好歹回过神来,一想到刚刚自己傻缺的表现,嗷嗷嗷地就想要去咬死徐听眠。   徐教授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看到纪柠站起来身都在发软,他愧疚万分,举着三根指头发誓今晚绝对不会再有半点儿的越矩。   “我呸!”纪柠软趴趴地瞪他,   “鬼信!”   徐教授:“……”   为什么他的小呆鹅,瞪人的模样,都软的像是在挑逗人???   ……   他也觉得他不信了……   ……   晚饭比较清淡,吃完饭,徐先生坐在主位上,终于威严地对着纪柠和徐听眠小两口的方向,屈指敲了敲。   “你们两个人,”   “来我书房一趟。”   徐先生说的书房,当然不是徐听眠压迫纪柠压迫了一下午的那个书房。徐先生有自己的一间占地面积更大的书房,直接占据徐家别墅的四楼一整层。   纪柠还是有些害怕的,这种害怕大概就类似于别的人见了徐听眠那种紧张夹杂着焦虑。徐教授感知到了自家小呆鹅颤抖的心情,伸出手来紧紧握住纪柠的爪子,   “别怕,”   “我爸不严。”   不严你个头!   TvT。   书房的门被推开,徐听眠牵着纪柠走了进去。不出所料,徐先生并没有在工作,而是手里夹着一根烟,静静地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   “父亲。”徐听眠喊了一声。   书房里有专门休息的沙发,也是会见客人的地方。徐先生闻声转身,淡淡地用夹着烟蒂的手指,对着沙发一抬,   “坐。”   威严四射,气场碾压整间房!   纪柠本来就腿软,被这强压一震,两根腿更抖了,差点儿要被徐听眠扶着才能过去沙发上坐下。徐听眠一直握着她的手,自己的父亲啥德行他从小就比别人更清楚。   徐先生先是打量了徐听眠几眼,目光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徐听眠很难得的没有同样释放强大的气场,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温顺低着头,   “你当时回国,秦院士跟我说你让他收个研究生,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徐教授:“……”   纪柠:“……”   徐先生:“小纪现在不跟着你吧?”   徐听眠:“嗯,跟着罗闻远。”   徐先生:“课题是你给的?”   徐听眠:“老罗正好缺这么个课题帮他评三级。”   徐先生:“……”   纪柠大概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徐听眠身为S大的正式聘请教授,海外归来人材,纪柠要是以他手底下研究生的身份,两人谈恋爱,是有背原则的。   所以徐听眠一开始就让秦院士收的研究生,纪柠本质上是指数于秦院士名下,然后让秦院士归给徐听眠来带她。徐教授真的缺那么一两个研究生吗?他从头到尾想的,只有纪柠一个人!   疯狂。   徐先生脸色有些不太好,手里的雪茄都燃了一大块,但是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转头看向纪柠。   纪柠缩了缩脖子。   徐先生:“十年前的事情,小柠,希望你能尝试着去释怀。”   纪柠:“……”   欸?   徐先生的气场稍微温柔了一些,弹了下手指上的烟灰,   “年轻的时候,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   “这些年,我和徐听眠的母亲,过的也不是很好。”   “听眠这十年的时间里,都一直将你放在心中。我们希望他能早日稳定下来结婚生子,但是给他介绍了不少女生,他都没有正面看过一眼。”   “对于他来说,永远也只有一个人,能走入他的心中。那个人就是你。”   “……”   徐先生:“小纪,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如果你愿意去放下徐家曾经带给你的伤,我和听眠的妈妈是真的会很高兴。当然,放不放下取决于你,若是不愿意……只要你能和听眠好好的,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我和听眠妈妈,也就心满意足了。”   “天下所有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无论贵贱,只要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便好。”   ……   ……   ……   纪柠是先从书房里出来的,出来前,他看到徐听眠手里拿着他们家的户口本。徐先生还有些话要跟他的儿子单独说,究竟是什么,纪柠也没有那么在意。   徐听眠让纪柠先回二楼的房间玩会儿,纪柠乖乖点头。从四楼的楼梯往三楼走的时候,正巧撞见了端着一大篓衣筐的徐太太,   靠着楼梯扶手,缓慢往上走。   家里的佣人这两天都被徐太太给遣散回家休息两天,吃完饭,徐太太就去外面收被褥了,纪柠仔细看了看,那些被褥,好像是要送到徐听眠房间的。   “呀,小柠!”徐太太看到了纪柠,稍微放下了一下筐子,抬头对着纪柠笑道。   柔和的灯光下,能很清晰地看得到,徐夫人眼尾那抹不去的岁月拉出来的刻痕。   还有耳角散落下来的银丝。   她是真的老了。   纪柠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心里一阵酸,还是没办法原谅,但是那些伤痛,   真的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忘。   纪柠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看《如懿传》,如懿在最后几集临死前,最后一次见渣渣龙,面色死寂,很平静无望地对她曾经爱过的少年郎说出“那些事,我已经淡忘了”。纪柠每每看到那一段,都会哭的快要无法呼吸。一个人受过太多伤后,她便会彻底麻木了,不愿意再去受伤从而放弃了那个让她执着的人。   可纪柠面对徐夫人,却不是如懿面对渣渣龙那样,彻底死心。徐夫人固然给过她最从疼痛撕裂的伤害,可是她毕竟是徐听眠的母亲,而自己是将来要陪着徐听眠走完一辈子的人。   渣渣龙到如懿死后,才开始悔恨迟到的情深,徐夫人早已经在自己还不愿意原谅她的时候,就开始后悔,真心真意地去改过、弥补。   没办法彻底原谅,但或许再过些时日,随着淡忘的越来越多,她们也可以坐在一张桌子前,平淡地聊聊天。   “……”   见纪柠不说话,徐夫人下意识用手将耳边落下来的发丝给别上了耳后,有些仓惶、有些小心翼翼,可能这十年里徐听眠的难过也真的让徐夫人意识到了自己当年做的太绝了,   她后悔了。   徐夫人指了指筐子里刚收进来还散发着阳光香气的被褥,   “听眠说,你对腈纶容易过敏,他皮糙肉厚的睡腈纶床罩睡惯了,我给你找了床新的,你们今晚铺这个……”   纪柠踩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走向徐太太面前。   轻轻地,伸出了手。   “我来帮您。”   ……   ……   ……   *   S大最狗的事情,莫过于在职教职工,结婚需要去学院里请示开证明。   “呸!这特么不都是十多年前老掉牙的规矩了!现在还有哪个大学这样干了嘛!!!”   纪柠背着书包,站在高铁站黄线后面,看着远方逐渐奔驰而来的高铁,跟旁边提着行李箱的徐教授,愤愤吐槽道。   徐听眠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给她顺毛,   “没办法,可能是老牌学校有老牌学校的执着。”   纪柠:“……”   “扯个证,还要这么多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纪、徐两家的家长在纷纷同意、并且都见过面后,纪柠和徐听眠是打算挑个好日子,去把结婚证给领了的。   结果,跟学校领导道喜时,S大老油条们纷纷掉下巴的同时,还告诉了徐教授一件很狗的规矩——   在S大,教职工结婚,是需要单位开证明的。   开证明!开你妈的证明!大哥!这都什么年间了!当老师的结个婚,还要单位开证明?!徐教授也觉得很不合理,但是在看完了要是不报备会被通报的一系列后果,徐教授沉默了,他就是想要跟他的小呆鹅扯个证,这里面经历的事情也已经够多的了,   他不想再因为他的原因,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两人商议了一下,在摆双方家长见面的宴席第二天,就动身回S市一趟。   不是折腾我么!大放假的,我也来折腾你,把你从暑假的被窝里挖出来给我开证明!   证明开的很顺利,徐教授和纪小咸鱼到达S大的当天,不出半个小时就给开了出来。为了这么一张证明,他俩跑断了腿跑到两百公里外的S市。纪柠不想才来就立刻再次回去,便拉着徐听眠去实验室逛一圈。   现在是七月底,再过一个月九月份开学,她就要研三了。   暑期里的生科院依旧有不少学生留在这里做实验,纪柠去了趟二楼的DNA分析办公区,意外撞见了蹲在实验室里拿着离心试管正在做实验的周晓鹏。   “儿砸!!!”纪柠对着实验室的大门,疯狂摇了摇手。   周晓鹏博士毕业,留校任职。纪柠相当开心,因为这样的话,她还可以见到很多次她这个仅有的好朋友。   周晓鹏也没想到纪柠会突然冒出来,脱了实验服,拉开门邀请着纪柠去他新分的办公室坐坐。   纪柠当然不会拒绝。   周博士的办公室跟老罗的对门,S大对于人材向来是出手阔气,办公室里所有的装置全部配齐,纪柠望着周晓鹏的新办公地点,羡慕地叨叨着“要不我也考博吧将来我也当大学老师我也想拥有独立的办公区!”。   “读博秃顶。”周晓鹏谨慎劝她。   纪柠:“……”   周晓鹏:“不过你有徐大佬。”   纪柠:“tui!老子不靠他!”   周晓鹏:“你俩这是要结婚了?”   说着,眼神还示意了一下站在门口边不去打扰他们“父慈子孝”画面、用手夹着“结婚证明”的徐教授。   纪柠难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嗯,给你找了个后妈。”   正在发着短信的徐教授:“……”   老罗毕竟还是周博士的导师,两人又即将成为并肩作战的同事,纪柠住院期间,有不少数据是周晓鹏帮着记录的,周晓鹏对纪柠的课题项目相当了解。   “你回来后,写完毕业论文,顺利刊出去的话,还准备继续往下读博吗?”周晓鹏问。   纪柠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水。   读博,对于曾经的她而言,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   不是说怕吃苦怕劳累怕实验出不来成果怕熬不下去,   过去的纪柠,没有任何信心。   她躺平了躺进深渊中,自甘堕落,想要混吃等死觉得拿到了研究生文凭去走个人才引进,然后蹲在学校里,就这么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过一辈子,   就挺好。   那是看不到希望、对自己已经自暴自弃的绝望,那是没人拉她一把、让她在不断的被打击中,没办法了、还得去活下去、所以建造起来“废物”的保护伞。   可现如今,她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了!   并且在住院的那半年,罗教授周博士以及帮助她分析数据的同门,甚至看过她模拟的实验出来的数据的徐听眠,全都告诉过她——   “你的数据,指向的结果,”   “很有可能,会开辟出一个全新热休克蛋白研究的方向!”   外界对纪柠的肯定越来越多,纪柠从未想过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也可以站到世界之巅,因为人要谦卑,多年来的打压跌倒也不是没有给她留下一点儿的好处,至少让她知道了,想要做的更好,自信与谦卑是都需要共存!   可如果有那么一个点,有人去告诉她,你的研究,对于热休克蛋白领域生物学界乃至整个自然界,都会有重大发现、无与伦比的意义——   那么,凭着一颗对钻研万物对科研最赤诚的心,   那过去了十多年、颓了大半生,都没办法彻底湮灭的、对生物学的热爱。   十七岁的纪柠、二十九岁的纪柠,都会毫无犹豫地,伸出手去,   抓住那研究的希望!   纪柠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徐听眠,徐听眠像是接收到了她的目光,放下手机,   给了她一个“相信”的目光。   纪柠:“……”   “我知道。”   “所以我,会读博的。”   “会继续在科研的这条路、这个我打心底热爱的事业,拼尽全力,倾尽一生!”   16年,他们大学毕业前夕,纪柠趴在郝教授的办公室里,没日没夜用电脑分析着基因序列,   那个时候啊,都还没有翟天临元年,   C大的毕业论文查重率,也宽容的离谱。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奔波。   只有纪柠,只有那个曾经被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女孩,缩着小小的身影,书包里还背着那年大葱省教师编的复习资料,   对着电脑,认认真真去做着她的毕业论文。   把鱼都给养死了的周晓鹏,曾经敲着纪柠的脑袋,问过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   “我们本科的毕业论文,又不需要刊、查重率又很好过的,”   “你干嘛、这么努力?”   那个时候的纪柠,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周晓鹏当然还记得:   那个时候,纪柠对着自己做出来的蛋白质所在细胞内的位置表格,   盯着屏幕,双眼亮晶晶的。   明明就要告别生物科学的研究领域、走上回去考老师进编制的道路,   但她还是在,认真地对待着手中的每一个实验结果。   “……”   “因为,”   “我真的很喜欢生物啊……”   “可能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做实验啦!”   “我想要它,完美绽放!”   ……   “……”   “你一定能成功的!”   跨越七年,周晓鹏再一次在纪柠的身上,   看到了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   曾经那两个趴在实验室里,讨论着毕业后何去何从的22岁年轻人,   终于再一次,在更高的台阶上,   携手共进,拼搏未来!   纪柠对着周晓鹏,灿烂一笑,   “一起加油!”   *   晚上徐听眠和纪柠两人找了家咖啡厅吃烛光晚餐。   地点当然要选在熟人的店里,S市最高逼格的咖啡厅,就数着沈老板的梦斯威龙。   纪柠已经很久没去过梦斯威龙了,来到这里她就想起当年最疯狂的时光,她一直觉得徐听眠肯定也不愿意想起那段日子,在那个冬天,或许徐教授受到的伤害,要远远比她还要惨重。   徐听眠的确是还没有完全释怀,但是梦斯威龙毕竟是最豪华的咖啡厅,现如今疫情疫的,也不太敢随便找家店吃。   梦斯威龙依旧贵气,比起两年前,似乎更“吃不起”了,弹钢琴的换了一个年轻男大学生,纪柠和徐听眠落座,点的餐很快就上来了。   吃了一半,许久不见的沈老板,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沈老板大变模样,倒不是说他去整容了,骨子里的气质上依旧厅里厅气的,但整个人却没有了曾经的那般斯文,   像是家里突然破产,落魄的贵公子。   沈老板跟徐教授打了声招呼,随便寒暄几句,盯着纪柠的脸看了一下,突然眼含思慕地一笑,   弹钢琴漂亮的手指,在空中稍微比划了下,   “浅浅要是还在,戴上戒指,一定也很好看……”   纪柠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   “……”   沈老板就这么离去,身影里是说不出来的落魄,让人看了免不了心疼。纪柠有些感叹,待到沈老板走远后,才悄悄问徐听眠,“沈先生,这是……怎么了啊?”   徐听眠意外没有开损他的好友,想了一下,有些惋惜地道,   “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好像没了。”   “……”   “啊???”纪柠直接吃了一大惊,小丫头?好像以前的确是见过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儿,第一次在音大管乐团排练厅,就看到钢琴凳上,沉睡着柔软的女孩……   徐听眠食指抵在唇前,悄悄地开口,   “听说的。”   “研究海洋生物学,在海上出了事,人一直没找到。”   “……”   “沈教从那之后,整个人就疯了。”   “……”   纪柠咋了半天的舌。   以前她就觉得,沈老板,对那个女孩子,很不一样。   虽然店里当时有不少人偷偷说,那女孩子,只不过是沈老板养在身边、解闷的小玩意儿。   可……谁家养小宠物,大半夜听说宠物出事了,连身份都不顾了,冲出去拎着棒槌砸了一条街?   算了算了,别人家的事情,她也不便多问。   纪柠望着手中的红酒,   抬起胳膊,对徐听眠温柔一笑,   “还好我们,能够再次相遇。”   ……   是啊,   人生短暂,有多少人,都是在不经意间走散了,然后越走越远,   最终消失在彼此的世界中,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彻底离不开,   才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   ……   ……   ……   领结婚证那天,天气很好。   纪柠特地挑选了七夕的那天,人比较孤陋寡闻,只能想到这一天扯证,绝对有纪念意义!   徐听眠全盘听纪柠的,老婆说什么都好!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民政局门外长长的队伍中,   就像是最普通的情侣,已经携手了很多年、还有很多年要携手的爱人。   他们还有一辈子要牵着手,共度余生。   结婚照是现照的,纪柠特地画了鲜红的口红,摄影师指挥着小两口坐准位置。   “来来来——女士再靠男士近一些——对对对,就这样——”   “男士嘴角再往上扬一下——”   摄影师突然放下手中的相机,叉着腰对徐听眠指挥道,   “先生,您的笑容还是有些僵硬啊。”   徐教授:“……”   他本来就不太会笑……   纪柠掰过徐听眠的脸,左瞅瞅右看看的,觉得的确,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某人还给她掉链子?小纪老师很霸气地用指尖勾着徐教授的嘴角,往上用力一扯,   “这样呢?”她问摄影师。   摄影师一愣,差点儿憋不住笑,再次拿起摄像机来,疯狂点头,   “嗯可以可以可以!”   咔嚓——   带着红色背景的照片,   飘落在红色封皮的九块钱本子上。   鲜红的钢印,咔咔落下。   徐教授看着正洋溢着笑容,翻看他们结婚照的纪柠,   忽然就想起来,   很多很多年前,最炽热的夏天,   盛路指着全班的教室,问竖着细细马尾辫的女孩,   “你想坐在哪里呢?”   女孩抬起头,伸出手的那一刻,   他听见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在胸口中,剧烈爆发着躁动。   女孩的食指一指,   对着他的方向,灿烂一笑,   “那儿。”   ……   ……   ……   一切一切的开始,   往后,还会在无限地延伸。   恰逢那年青葱岁月,   年少人不知心动。   再相遇,千回百转历经苍苍,   他们,还是牵住了对方,   承诺下,一辈子的誓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哭泣!终于完结了!   感谢一直陪伴的小天使们!   有些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结感言(笑哭)   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这本番外我居然苟了五万多字......真的是,苟不动了,三大都拉不回我要完结的念头TvT!   十月一过后,榜单不挤了,就开沈老板那本=w=。   我真的好想玩两天QAQ,来澳门两个月,还没好好逛一逛呢。   沈老板那本里面,还会有徐教授和柠柠的身影哒!   下一本应该不会很长,我一定会越写越好的!   再次感谢陪伴我的小可爱们,笔芯~我们下一本见哦!   —————————   新文《沈教授的小尾巴》求预收~   【文案】   故事的开始   是迎新晚会排练前,借不到钢琴的温浅,   蹲在隔壁A音大的教学楼外,着急地哭。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穿着风度翩翩的长衣,手里掐了猩红的烟,   对哭的满脸泪汪汪的小姑娘,伸出一张黑色VIP琴房卡,淡淡道,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过来用交响乐团大排练厅的钢琴。”   *   A音大的人都知道,全校最年轻的教授沈苏御,   在琴房门口“捡”回来个隔壁理工大的小丫头。   从此,向来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的男神教授身后,便多了个一蹦一跳的小跟班。   小跟班的排练节目不顺,   沈教授便让手底下蝉联“全国交响乐比赛第一名”的乐团,借着“学校交流”的名义,亲自去理工大给小姑娘的节目做指导;   小跟班抢不到A音大的十佳歌手门票,   沈教授便直接去了主办方音乐学院团支部的办公室,让人将VIP包间空出来,偷偷留给隔壁理工大抢票的学生;   ……   人人都说沈教授对温浅是真的好   可温浅知道   自己只不过是男人觉得新鲜,带在身边的一个小玩意儿   沈苏御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感情   临近毕业,温浅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于是便悄悄申请出国,准备彻底离开这个充满苦恋岁月的地方   然而启程前的某个夜晚   她却突然被喝醉了的沈苏御堵在宿舍楼下   沈大教授全然不顾周围一片震惊的目光   压着温浅的肩膀,冷清全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浅浅,”   “戒指我买好车房也准备齐全,度蜜月去哪里玩婚礼上你穿什么样式的婚纱,就连将来宝宝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只等你毕业。”   “你却为什么不要我了……”   音乐系禁欲大教授×理工科傻乎乎小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