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 作者：赵十余 第一章 苏弥 　　苏弥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的一开始，是她小时候发烧的场景。 　　那时候爸爸妈妈还爱得水深火热的，她作为两个人爱的结晶，得到的自然也是最完整的爱和最好的照顾。 　　她在梦里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浑身滚烫，身体像是被重物压着一样，非常难受。 　　两个人都围在她床边，一个红着眼眶握住她的小手，一直陪着她。一个在旁边拿着退烧药，想哄她吃下去。 　　梦的最后，是她爸爸苏凡程摸着她的脸蛋，柔声细雨地安抚她—— 　　“牙牙乖，赶紧闭眼睛睡一觉，等醒过来病就全好啦。爸爸妈妈会一直在旁边陪着你的。” 　　梦的上半段大概就定格在了这里，场景越拉越远，慢慢的，她在梦里长大了。 　　具体是哪一年苏弥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年她妈妈走了，而苏凡程也从只疼爱她一个人变成了别人的爸爸。 　　梦里面她站在角落里，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惩罚着一样。 　　而苏凡程就在不远处，蹲着身子抱着另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只是手背磕红了一小块，苏凡程就心疼的要命，哄着她的时候，和小时候哄着苏弥时一模一样。 　　“我们小时乖，不哭了啊，爸爸待会儿给你打姐姐，让她不敢再欺负你。” 　　…… 　　苏弥睁开眼的时候，看着自己房间里的那些老家具和墙上的稚嫩涂鸦，恍惚间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睡着前将窗帘拉的还算严实，阳光顺着帘子缝隙往屋内挤，黑暗中透了些光出来，原本黑漆漆的屋子此刻显得混混沌沌。 　　她是昨天刚从M国飞回北城，登机前她就没怎么吃东西，下了飞机回来后，又直接倒头就睡。 　　算下来肚子差不多空了二十几个小时。 　　她原本还懒懒的不想起床，但这会儿胃里实在空的难受。 　　没办法，她只能抻抻懒腰，慢吞吞的直起身子下了床。 　　她住的地方是北城老城区这边的一栋独栋别墅，算是苏家的老宅，苏家才在北城立足的时候，举家都住在这里。 　　苏弥的爷爷苏国群能力强，手腕硬，来北城只呆了几年就让苏家在这边彻底扎了根。 　　这老房子他自然也瞧不上了，在南头的富人区买了更大的别墅后，这里渐渐就空了下来。 　　苏弥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重回故地，她的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劲儿。 　　不过现在没空追忆从前，她实在是太饿了，再不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抠两块墙皮塞嘴里。 　　—— 　　苏弥从国外一点行李都没带回来，只背了一个双肩包。 　　包里面的东西更简单，除了些洗漱用品之外，就只有一些证件和银行卡，以及几张M金，和一把她从机场换的零钱。 　　从老房子出来，她按着记忆一路向西走。没记错的话，那边应该是有个小超市。 　　六月正午的太阳是真的毒，苏弥本身皮肤就娇嫩的厉害，走了没多久，后脖连着背的那一块就晒得红起来了。 　　她热得想骂人，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加快。 　　大概走了两分多钟，她要找的那家超市终于出现了。 　　超市里面空调开得很足，门一拉开，里面的冷气迎面一吹，苏弥舒服的吁了口气。 　　她原本是想买点能充饥的东西先垫垫，可走了这一圈后，她觉得降温比止饿重要多了。 　　于是她目标明确，直奔冰柜。 　　超市老板趁着打游戏复活的时间，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女孩子非常辣了，是超出他们这片老城区沉旧保守观念的那种“辣”。 　　她上身穿了件吊带背心，黑色的，长度将将遮住肚脐上方的位置。下身则更简单，只有一条纯白热裤。 　　从远看过去，无论是纤细紧实的手臂和长腿，还是那把薄得像纸片的蛮腰，再或是背后突起的蝴蝶骨…… 　　每一处，都透着热辣和小性感。 　　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她白皙手臂上，纹着的图腾花纹。 　　花纹从上至下，像是蔓延生长一般，几处交错的位置都点缀着不知名的，妖冶漂亮的花。 　　一般女生都不敢纹这种花臂，就算纹了的也没有几个像她这样好看的。 　　超市老板的目光像是粘在了苏弥身上一样，直白没遮掩。她能感觉的到，但却没理会。 　　冰柜里面上上下下码了几十种雪糕和冰棍，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摆着红星礼拜天。 　　这是苏弥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雪糕，苏凡程经常给她买。 　　她看见的时候愣了愣，片刻，拿手扒了几下，抽了根底下的冰棒出来。 　　- 　　从超市出来，外头温度依旧是热得不行。 　　她没着急走，杵在超市屋檐下，一边吃着冰棒一边想待会儿出去吃什么。 　　路边这会儿有一个熊孩子和一只流浪狗，熊孩子手里拿着根烤肠，蹲在那儿喂食，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别的流浪猫都会报恩的，你也要学学啊！不过我不喜欢死老鼠，你给我叼回来几个洋娃娃吧！” 　　苏弥在这边听笑了，正想着再好好听听呢，就见熊孩子忽然喊了声。 　　“哎，小灰你别往那边跑，马路上车多！” 　　她边说边追着流浪狗往马路中央跑，苏弥叼着半截冰棒，看的皱眉。 　　熊孩子跑到一半，忽然感觉衣领被人拽住，硬生生的被拽退两步后，货车从她身前急速开过。 　　她被吓到了，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抬头望向苏弥。 　　苏弥蹲了下去，拿着冰棒敲了下熊孩子的脑袋瓜。 　　“你怎么回事？大马路是你随便跑的地方啊？” 　　熊孩子知道错了，委屈巴巴地瘪嘟起小嘴，不敢说话。 　　苏弥讨厌麻烦，不想再管了，就顺嘴说了句：“家哪儿的啊？赶紧回家吧你，别一个人乱跑。” 　　“我没钱回去了……坐公交的硬币给小灰买烤肠了……” 　　苏弥有些意外，这熊孩子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怎么还自己坐公交呢？ 　　“你家不是这附近的？” 　　熊孩子摇摇头，“不是。” 　　“那你来这边干什么来了？” 　　“找程靳哥哥玩。”熊孩子想了想，撇撇嘴，“但是他们没在家。” 　　苏弥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沉默片刻，重新蹲下身。 　　—— 　　路口拐角处，一辆五座的SUV正均速朝前方开着。 　　车上坐着两个年轻男生，年纪看上去都不太大，差不多应该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姓方的那孙子是真好意思啊，你被人阴了一次，他这个万年老二捡漏终于拿了回第一，要我啊，就老老实实捧着那奖杯当传家宝得了，毕竟不知道下次还得猴年马月能拿着呢。 　　他呢，都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拿着这次的破事四处炫耀。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你以前赢他都是靠运气。运气他奶奶！” 　　说话的是坐在驾驶位上的郑林，外号红毛，一个挑染了红辫子的大嗓门。 　　旁边副驾坐着的人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喊得有些不耐烦，黑色帽檐下遮挡着的眉毛轻皱了下，嫌弃地侧了侧脑袋。 　　“你再在我跟前提他，我就跟他说你喜欢他，想和他上.床。” 　　红毛直接炸毛了，“你少放屁！” 　　“那你就闭嘴。” 　　副驾这边的阳光特别强，男生说完话又把帽檐向下压了压，一张脸只剩下嘴和下巴那块还露在外头。 　　红毛气得鼻子都快翻了，刚想再说点什么，视线不经意朝前方一看，瞬间变了副表情。 　　“丫丫怎么跑这边来了？” 　　一听见“丫丫”这两字，副驾上的男生直接伸手把帽檐向上一顶，抬眼看过去。 　　- 　　苏弥那头还在顶着烈日给熊孩子上课，手里的冰棒时不时地敲敲她的脑袋瓜。 　　“我刚刚可不是吓唬你，山沟里面想娶媳妇的穷人太多了，你再这么随便乱跑，小心被疯老头拐过去当童养媳。” 　　熊孩子被吓得想哭又不敢哭，样子委屈极了。 　　“干什么呢你！欺负小孩儿啊！” 　　这一嗓子太突然了，苏弥吓了一跳。 　　她顶着身后火辣的阳光，困难地睁着眼回过头—— 　　她身后站了两个年轻男人，左边这个看上去有点非主流，一头红毛辫子特别扎眼。 　　右边这个倒是挺低调，黑色短T黑长裤，头上扣了顶帽子，身高肯定是180以上，两条腿出奇的匀称修长。 　　苏弥不自觉的就往上瞄了一眼，碰巧和对方的目光对上。 　　男生一双眼眸深邃漆黑，看着她的时候不带任何波澜，可二人四目相对时，她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太好惹”这几个字。 　　苏弥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单纯的从他沉静内敛的外表下，感觉出了一股子痞劲儿和匪气。 　　啧。 　　男生只和她对视了片刻，目光便偏移过去。 　　他低声朝熊孩子说了句：“丫丫，过来。” 　　熊孩子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拖着小身子哒哒哒地跑了过去，过程中还喊了声“程靳哥哥。” 　　男生很精准地在熊孩子扑过去的时候，一把抱起了她。并且好似安抚一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苏弥起身走了过去，上下看他们一眼，问：“这孩子你们家的？” 　　“是我们家的！怎么了！”红毛话说得急，语气无意间变得有点凶。 　　苏弥懒得搭理他，又向前两步，走到熊孩子那边。 　　“我刚刚可没骗你哦，你如果再自己乱跑，真的会被疯老头儿抓到山沟沟里面的。” 　　丫丫本来都快忘记这事儿了，经她这么一提，又吓得眼眶含了泪。 　　“呜呜呜，程靳哥哥，丫丫不要被疯老头儿抓走……” 　　苏弥看着她哭，得逞似的笑了笑，有点坏。 　　她无意间抬起头，发现男生正在看她，薄薄的眼皮微垂，视线中带着股冷冷的警告味道。 　　苏弥倒也没怕，但就是不想惹什么麻烦。 　　于是她耸耸肩，双手微微举起，倒退了两步，做出了明显认怂的动作。 　　随后，没再多说什么，绕过他们离开了。 　　红毛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 　　“这女生……” 　　“行了，”男生打断他的话，眉宇间有些不耐，“太热了，先带丫丫回去。” 　　上车前，男生不经意地朝那边看了一眼。 　　苏弥这会儿差不多走到了快路口的位置，身影离远看，比刚刚显得还要纤细瘦弱。 　　而露在外面的那两条长腿，在毒辣的日光下，白的发光。 第二章 Mi Su 　　苏弥后来又走了将近五分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她让师傅就近找一家大的商场，能买衣服能吃饭的那种。 　　但这边是老城区，普普通通的小店不少，大商场还真没有。 　　所以后来司机还是开着车，把她送去了市中心。 　　老城区那边离市中心挺远的，苏弥眼睁睁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一直往上涨，心里却没太多概念。 　　后来到地方，司机拿出二维码。 　　“微信还是支付宝？” 　　苏弥想了想，问：“师傅，我零钱不够，刷卡行吗？” 　　司机像看怪物似的，看她一眼，“你咋不问问我M金行不行呢？” 　　苏弥压根没听出来司机在阴阳怪气，还以为他是认真的呢，挺乐呵的从兜里掏出一张M金。 　　“M金我也有的。” 　　“……” 　　司机后来把苏弥拉到了商场附近的一个ATM机前面，监督她取了钱。 　　“你这是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咱们国内发展多快？出门居然不带手机。” 　　苏弥笑笑，“确实挺快的，我刚出国的时候还能刷卡呢，现在都到处二维码了。” 　　司机明显有一颗爱国之心，看见苏弥称赞国内的发展，一副骄傲的表情油然而生，对她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后来拿到自己的车费后，他又跟苏弥絮叨了一句：“赶紧买个手机吧，虽然现在哪儿哪儿都还能付现，但到底是不方便啊。而且你这自己出来，万一家里人找不着你怎么办？得多着急啊！” 　　苏弥把剩下的钱往兜里一揣，笑笑，随口回了句：“没事儿，我没家人，也不会有人找我。” 　　司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出声。 　　- 　　商场人很多，苏弥穿着热辣惹眼，一经一过，吸引了无数目光。 　　苏弥其实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一丁点不自然的表情也没有，路过一家手机店的时候，甚至还挺友好的接过了导购员的传单。 　　导购员是个年轻男生，看见苏弥的一瞬间就被惊艳住了，看她拿了自己的传单，更是胆子挺大的追了上去。 　　“美女，要不要看看我们新出的情侣手机？你如果带着男朋友过来，两个人一起买可以打折。” 　　他边说边朝店内指了指，那边有一幅巨型悬挂海报，海报上印着的就是他说的那款情侣手机。 　　苏弥下意识就朝那边看了一眼，导购员像是得到肯定了似的，更加卖力推销。 　　“你看我们店里有不少小情侣都过来订购了，机会真的难得。” 　　他边说边朝里面最扎眼的一对情侣身上指，但苏弥没什么兴趣。 　　“不用了，我用不着。” 　　店内，一对年轻男女正亲密地挽着手，挑着最新款的情侣机。 　　导购员很热情地介绍着，女生听的专注，男生在旁边却兴致缺缺。 　　他有些分神地朝外头看过去，忽然目光一滞。 　　“怀楚，你说我们买白色的还是绿色的？” 　　女生问了句，等了会儿见旁边的男朋友迟迟没有回应，抬头看了一眼。 　　“怀楚，”她察觉到了男朋友在愣神，拽着他的胳膊撒娇，“你在看什么呀？” 　　季怀楚心头微微一惊，回过头，脸上又恢复了像往日那般温柔浅笑。 　　“没事，随便看看。” 　　- 　　苏弥在商场只逛了不到两个小时。 　　简单走了几家店，买了点当季的衣服和鞋子，又去负一层的超市买了两套床单被罩和日用品，以及一兜子的零食和冰淇淋。 　　出来等车的时候，她蹲在路边休息，顺手开了盒冰淇淋吃。 　　但打死她也没想到，这边的出租车会这么难等。 　　大半个小时了！ 　　逗她玩呢啊！！！ 　　正烦闷暴躁的时候，她面前忽然停下了一辆车。 　　苏弥下意识地抬头，发现车上坐着的是她的老熟人—— 　　季怀楚。 　　这人是苏弥那个便宜妹妹表姐的男朋友，以前和她同校。 　　她上初一的时候他上高一，两个人还曾经在一个美术社待过，甚至还传过一段莫名其妙的绯闻。 　　当时不知道哪个瞎了钛合金眼的人，说苏弥暗恋他，全校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而最搞笑的是，别人相信也就算了，这个男的他居然也相信了。 　　“这边车比较难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季怀楚说话的同时，眼神也在默默打量她。 　　刚刚在商场的时候，只是看了个侧影，时间太短，苏弥又变化太大，所以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是回去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翻腾的厉害，思来想去，又开车回来想着试试看能不能再遇见她。 　　没想到车还没开进去呢，就在公交站这边瞧见苏弥了。 　　她的变化真的太大了，季怀楚印象里，苏弥永远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笑起来甜甜的。 　　可是现在…… 　　他看了眼她手臂上的纹身，还有露在外头的两条又细又直的长腿，心里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苏弥看了他一眼，挺真心实意地问了句：“你不怕秦雨误会了啊？” 　　秦雨是季怀楚的女朋友，也是她那个便宜妹妹的表姐。 　　她的话让季怀楚想到了些以前的事。 　　苏弥在入学后没多久就申请加入了美术社，而季怀楚恰好是美术社的社长，久而久之的，两个人的交集就多了。 　　但后来秦雨忽然和他说，苏弥是她小姨父和前妻生的女儿，又说她妹妹因为苏弥，在家里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所以不想让他和苏弥走得太近。 　　秦雨算是季怀楚的青梅竹马白月光，她那时说的每一句话于他而言，都像圣旨一样。 　　所以他当时想都没想，就站在了秦雨这边。 　　后来不知怎么的，学校忽然传出了苏弥暗恋他的绯闻。 　　当时他和秦雨的关系算是学校公认，所以传闻出来之后，苏弥就受到了很多站在秦雨这边的同学的排挤和攻击。 　　甚至有一次，她还被人关在了女厕所的隔间里面，满身都被脏水浇透了。 　　季怀楚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她哆哆嗦嗦地靠坐在角落里，身上的校服都湿透了，脸色也极为苍白。 　　看到他出现，苏弥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只小声问他，能不能把外套借她穿一下。 　　季怀楚到现在还记得苏弥当时的样子，弱小，无助，却又强忍着假装镇定坚强。 　　“你放心，我就算弄脏了也会给你洗干净的……” 　　季怀楚那个时候有愧疚和心疼，毫不犹豫的就把衣服借给了她。 　　只不过那天之后，苏弥没再来过学校，再后来，就等到了她被苏家赶出去，一个人被发配到国外的消息。 　　她离开前，曾托人把校服还给他。 　　如她所言，那件校服外套被洗得干干净净，隐约间还有她身上常有的那股香气。 　　后来这股香味，一直萦绕在他心里，迟迟没消散过。 　　就好像苏弥这个人一样。 　　想到这里，季怀楚心里重卷当年愧疚疼惜的情绪，看着她。 　　“小弥，我知道你可能还在怪我，也知道你当初多喜欢我，但是……” 　　苏弥听到这儿，赶紧开口阻止他。 　　“我当时在校服里面揣了张纸条，你没看见？” 　　“看见了，你写了谢谢两个字给我，怎么了吗？” 　　“背面还有呢！我还写了让你修修镜子！” 　　季怀楚愣了下，“什么？” 　　苏弥没再回他，只古怪的上下看了他两下，随即道：“看来你们家镜子还没修好啊。” 　　“……？” 　　说完，正巧后方来了辆空出租车，苏弥没再给他墨迹废话的机会，两步跑过去拦下，钻进了车子里。 　　—— 　　程靳回到车队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八点。 　　外头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月明星稀。 　　他停下车后，不知道想着什么，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才往里面走。 　　红毛应该在屋顶上烤肉，院子里飘着肉香。他顺着外面的楼梯一节一节的上去，中途偏头点了根烟。 　　火苗从银灰色的火机上面窜起来，他薄薄的眼皮低垂着，侧脸的线条轮廓看起来更加清晰立体。 　　红毛原本正忙活着锅里面的牛肉，见程靳回来，赶紧问了句：“把丫丫送回去了？” 　　他说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语气还有些委屈。 　　“也不知道你哪块儿比我好，那小丫头整天程靳哥哥程靳哥哥的，送回家也只让你送。” 　　程靳没搭理他的小情绪，嘴里叼着烟，随手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拿脚勾出了一个放在桌下的塑料凳子，坐了下去。 　　他朝一个装垃圾的破箱子里面弹了弹烟灰，说：“回去的时候还念叨不想被疯老头抓走呢。” 　　红毛一听，也想到了下午的事儿。 　　“那女生也太奇怪了，你说她坏吧，丫丫还说她救了她，你说她是好人吧，她后来还那么吓唬个孩子！什么人啊，真是！” 　　程靳被他念的，一瞬间也想到了中午那个女孩子。 　　但很奇怪，他的记忆点和红毛有些不一样。 　　他想到她时，满脑子都是她最后吓唬丫丫时，脸上的那个坏笑。 　　有计划得逞的感觉，也有幸灾乐祸。 　　可挺怪的，看着的时候不怎么讨厌。 　　他思绪慢慢回笼，不再多想她，视线落在烤锅上方的热汽和油烟上面。 　　“嫂子看起来又严重了，今天我过去，她一直躺床上没起来。” 　　红毛“啊”了一声，情绪瞬间也down了下去。 　　程靳又抽了口烟，低声开口：“嫂子喜欢的那个作者联系到了吗？” 　　他们说的嫂子就是丫丫的妈妈，去年年末确诊了癌症晚期。 　　前阶段她在刷微博的时候无意刷到了一组风格独特的人像画，她特别喜欢，也很想要一幅。 　　她当时说得轻松—— 　　“这画的风格还挺特别的，如果当成我葬礼上的遗像，你们对着它估计也不会哭得太惨了吧。” 　　她说的时候无意，但听到的人却留了心。 　　红毛听了程靳的话，马上掏出手机打开邮箱瞧了瞧。 　　下一秒，他“操”了一声。 　　“这他妈全是英文，我也看不懂啊！” 　　程靳没出声，直接将手机拿了过来，垂眼扫过屏幕。 　　那个作者是国外的一位大师，那边的人回复过来的邮件，也全是英文。 　　过了几秒，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表情忽然沉了沉。 　　红毛见他情绪不对，赶紧问：“怎么了怎么了？” 　　“那边的人说，画那些画的大师上个月刚去世。” 　　程靳说完有些烦躁，刚想把邮件关掉，却忽然又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动作一顿。 　　红毛看不懂，只能像个文盲似的干着急。 　　“又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转机啊？” 　　程靳没搭理他，只又确认了一遍邮件后面的内容—— 　　【……不过亲爱的，有件幸运的事，你们所说的那幅画并不是LI所作，作者是他的小徒弟。她是中国人，前几天忙碌完LI的葬礼后，就因为签证问题回到了中国。 　　她性情古怪，很少与人深交，所以我们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和电话，目前只能提供给你她回国的航班信息和姓名。其余的，只能靠你们自己努力争取了。 　　祝你们好运。】 　　邮件的最后，附着那位小徒弟的航班信息以及姓名。 　　S市，M国（1：03 AM）——北城，中国（2：12 PM） 　　程靳他视线下滑，最后落在了那个人的姓名上面—— 　　Mi Su。 第三章 “自生自灭吧。” 　　苏弥后来回到老宅后又蒙头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过来之后，她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了，想了想，决定抓把零钱出门找点好吃的。 　　出了老宅她先出门绕了一圈，最后挑了一家烧烤店钻进去。 　　店里生意相当不错，大堂内几乎坐满了人，满屋子都是被孜然和辣椒面包裹着香味。 　　她在吧台找老板要了份菜单，把想吃的东西都划了一份，最后又添了两罐啤酒。 　　店里人有点多，点好之后她叫老板打了包。 　　外头晚风舒爽，她一路看看停停，挑了个顺眼的路边台阶坐下。 　　坐好后她腿一盘，把包着烧烤的塑料袋一层一层拆开，从里面随意抽出了根串儿。 　　一边往嘴里撸一边四下看了眼，这附近也是居民区，她身后的房子和苏家老宅差不多，一个独栋小别墅。 　　别墅院子里面停了几辆重型摩托，苏弥对这方面没啥研究，但也看得出来这几辆摩托应该都不便宜。 　　她对新鲜事物没有太大的好奇心，看了两眼便转过头，专注地开始撸串儿。 　　这家烧烤的味儿确实正，苏弥连吃了好几串烤肥瘦，又迫不及待地抽出来些别的。接着她又开了罐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罐。 　　远处有辆电动车缓缓朝这边开过来，是一个爸爸载着一个熊孩子。 　　“你们老师今天又给你妈妈打电话告状了，我看你回家怎么整！” 　　“啊？我也没淘气呀，为什么又说我呀？”熊孩子声音稚嫩，听起来像是刚上小学的孩子。 　　“你还好意思提！你整天的数学语文不好好学，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没有的东西呢？你是不是问老师，二郎神是怎么做眼保健操的？” 　　熊孩子一点没有犯错的样子，还理直气壮。 　　“那不是你们告诉我有不懂的问题就找老师吗！” 　　“行，你就跟我胡搅蛮缠，你等着看回家你妈收不收拾你！” 　　…… 　　父子俩骑着的电动车从苏弥身边经过，画面看着平凡又温馨。 　　她的目光追着他们走了好远，直到电动车的影子消失不见，她才默默把眼神收了回来。 　　她又拿出根烤串儿继续吃，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刚父子俩的话，莫名笑了下。 　　她看着自己眼前，因昏黄路灯折射出来的影子，忽然起了表演欲。 　　手里原本有一根烤串，她又从袋子里抽出了几根，对着地上晃了晃。 　　“好，老师的课今天就上到这里，有谁还有问题需要问的吗？”她边说边晃着右手握着的鸡翅，好像当那根鸡翅真的会说话一样。 　　隔了两秒，她又自言自语：“哦，我的上帝，小明同学举手了！你说吧！” 　　她捏着嗓子装出稚嫩的孩子音。 　　“老师，二郎神是怎么做眼保健操的啊？” 　　“……这个问题等我联系到他的班主任之后，再回答你。下一个！” 　　“老师，我打了自己一拳，打的很疼，这代表我很强还是我很弱呀？” 　　“自残是一种心理疾病，老师建议你去看医生。” 　　“老师……” 　　——“铃铃铃。” 　　“真可惜，下课铃响了呢！同学们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就留到下节课再问吧！” 　　苏弥说完，拿着鸡翅的那只手，一点一点的向后移动，嘴里还模仿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哒，哒，哒……” 　　声音由近及远，从高变低，到最后彻底消失。 　　苏弥啃了口刚刚的“小明同学”，像是松口气：“天呐，这届熊孩子太难带了！” 　　她身后的别墅院子，靠近大门的角落里，程靳正侧着身子，倚在围栏边上抽烟。 　　他这个位置正好处在阴影处，苏弥在路灯下压根看不见他。而她刚刚的那通表演，他在暗处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程靳因为丫丫妈妈的事情，心情一直有些沉。出来抽根烟也是想喘口气好好想想怎么解决，却没想过，会看见苏弥这场演出。 　　他还挺意外的，毕竟中午遇见她的时候，她那个样子，是完完全全和现在搭不上边的。 　　至少他中午从她身上，联想不到，她是个会自己和自己玩，并且还玩得挺嗨的人…… 　　他有点想笑，脸上沉重的表情有几秒钟松懈。 　　而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苏弥和他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是很远，所以这边有动静，她在那头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她倒是没被吓倒，但也挺意外的。 　　毕竟刚刚她是看了一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周围没人，她才瞎玩儿一会儿的。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过去，那样子似乎想让躲在暗处的人能要点儿脸，赶紧给她自己出来。 　　程靳要不然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捏着烟头吸了最后一口，迈开长腿缓步朝外头走过去。 　　苏弥显然是没想到偷听的鳖孙，会是中午遇见的那个“不太好惹”的帅哥。 　　她吃惊的愣了两秒。 　　程靳的手机还在响着，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很自然地当着苏弥的面儿接通了。 　　“嗯，在外头抽根烟，你收拾吧，我不吃了，马上。” 　　他说话的时候苏弥一直盯着他，试图让他尴尬到死。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男生的脸皮，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能坦然的！！！看着她！！！ 　　接！电！话！ 　　还顺便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边，按灭了烟头！！！ 　　…… 　　………… 　　…………………… 　　什么狗东西啊！！！ 　　苏弥不怎么客气地看着他，等到他把电话挂断，问：“你站那儿多久了？” 　　“没多久。” 　　苏弥才暗暗松口气，他在那头忽然又来一句：“刚好看你上完一堂课。” 　　……？ 　　“你姓郝吧？” 　　程靳沉默着没说话，眼神淡淡地向下看着她。 　　“我认识个叫郝贱的人，和你挺像的。” 　　“他也看过你上课？” 　　“……” 　　程靳看得出来自己快把小姑娘惹动气了，在她发火前拦了一句—— 　　“不好意思，刚刚我的不对。”他向后指了下那栋老别墅，“这房子我的，我吃饭的时候想出来抽根烟，没想到你会来这儿……” 　　他说到这儿明显迟疑了下，接着对着苏弥的眼睛说：“吃烧烤。” 　　苏弥白了他一眼，没去考虑他话里的真伪，但也没再一副想吃人的模样。 　　她不再说话，也没再看他，默默地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后面坐上的灰，弯腰拿起剩下的烤串儿和啤酒就准备走。 　　转身之前，身旁的人忽然又开口了—— 　　“我有个事有点好奇。” 　　苏弥疑惑地转过身，“啊？” 　　程靳这会儿站在路灯下，表情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是眼神里，却莫名多了点儿痞里痞气的漫不经心。 　　“就是刚刚小明问的，二郎神到底怎么做眼保健操的？” 　　苏弥：“……” 　　她这辈子都他妈没这么无语过！！！ 　　—— 　　苏弥拎着烤串往回走的时候，她名义上的父亲和爷爷，正开着车经过这条她回老宅的必经之路。 　　她回国的事情，两个人似乎没一个上心的，这会儿在前方看见她时，苏国群还有些意外。 　　“这孩子已经回来了？” 　　苏凡程闻声朝窗外看了一眼。 　　苏弥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吊带和热裤，一手拎着烤串啤酒，一手拿着根签子往嘴里送着鸡翅。 　　苏凡程看着她的这副作态，沉着脸皱了皱眉。 　　司机顺着后视镜向后排瞄了一眼，见两个人都没有指示他停车的意思，就目不斜视地将车子从苏弥身边开过。 　　自己的儿子手把手按在身边这么多年，什么脾气秉性苏国群最了解。 　　这会儿他只随便看了苏凡程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是不是越来越觉得，当初没听我和你妈的话，是个错误的选择。” 　　苏凡程没说话，但是表情也不是太好。 　　苏国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顺着旁边的倒车镜又看了见苏弥。 　　“你说她现在和咱们家小时还能比吗？就好像当初你非要娶的那个楚晓一样，她在你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短吧，可是最后不还是依旧上不了台面。 　　出身这个事情，从出生那一刻就是注定了的。哪怕有的麻雀一朝辉煌进了凤凰窝，它还是比不上真正的凤凰。” 　　外面的灯影随着车速规律闪过，照的苏凡程的脸忽明忽暗，表情更显晦暗不明。 　　苏国群知道，就算苏凡程现在一句话没说，他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他收回视线，注意力又都放在了手里的文件上面。 　　隔了大概几秒钟，他像是想起了件不太重要的事情一样，语气极为随意地问：“她这次回来，你准备怎么安排她啊？” 　　苏凡程在倒车镜内，看着苏弥越来越远的身影，半晌，回了句—— 　　“自生自灭吧。” 第四章 “滚远点。” 　　苏弥回国后没什么事儿，更没有人找她，所以后面几天一直闲在老宅里面没出去，每天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东西，把自己当头小猪在养。 　　这天起床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窗帘打开之后，大片橙红的夕阳从天际落下，打在这一片老房子的房顶上面。 　　苏弥闲着没事儿，打算下楼转一圈透透风。 　　这老房子里面，除了苏弥之外，还住着一对老夫妻。 　　老夫妻年轻的时候分别是苏家的司机和保姆，大家都叫他们赵叔和王婶。 　　他们在苏家呆了将近三十年，现在年纪大了，苏国群就将他们安置在这栋老房子里面养老，顺便让他们看家护院。 　　苏弥回来的这些日子，他们对她挺客气的。 　　但也仅仅停留在客气的阶段，多余的事情他们不听不问也不说，特别精明。 　　苏弥从来也不奢求任何人对她关心，不找茬添堵她就觉得对方是特别好的大好人了，所以她对这老两口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下楼的时候，碰巧赶上他们买菜回来。 　　几天没打过照面，老两口再看见她的时候，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苏弥倒是挺自在的，喊了句“赵爷爷王奶奶”，随后直奔外头的院子。 　　夕阳这会儿瞧着比刚刚更红了，满院子被笼着一层血橙色，怪好看的。 　　苏弥蹲在台阶上，性质不错的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头盘算着待会儿是继续睡还是出门遛遛。 　　这时，老宅大门口忽然停下了一辆私家车。车门打开后，上面先跳下来了一条金毛狗。 　　“Lucky！你慢点儿！” 　　这一嗓子喊的苏弥有点意外。 　　这声音…… 　　怎么有点像她那个便宜妹妹？ 　　车上下来的确实是苏时时，比苏弥小了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看上去才像是个正经的富家千金，公主裙，小皮鞋，下车的时候，还有司机给她撑伞遮阳。 　　她往院子里走的时候，车上又下来了两个人—— 　　秦雨和季怀楚。 　　他们跟着苏时时一块往院子里走，在看见苏弥的时候，又同时的愣了一下。 　　片刻，苏时时指着苏弥，有些急有些气地问旁边的司机：“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司机也挺意外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两口这会儿闻声都跑出来了，看见苏时时的时候，他们表情意外中又带了些不安。 　　苏时时看他们出来，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婶有些害怕，生怕自己说错话似的，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弥蹲在旁边像看戏似的，还有那么点想笑的意思。 　　苏时时见她这幅模样，气得更炸了。 　　她穿着小皮鞋，哒哒哒地走到苏弥跟前，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不是应该直接死在国外吗？回来干什么？”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季怀楚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小时，别闹了！” 　　一旁的秦雨听见自己男朋友替苏弥出头，忍不住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他。 　　然而季怀楚丝毫没察觉到秦雨的目光，满心满眼都在替苏弥担心。 　　秦雨心下一沉，再看向苏弥的时候，眼神里也多了丝阴沉。 　　苏弥在这头倒没什么感觉，随口一回：“签证到期，不回来也要被遣送。” 　　“那你为什么要回这里住！” 　　“不回这儿去哪？去洞湖那边吗？” 　　洞湖是一个小区的名字，北城有名的富人区，苏家现在住着的别墅就买在那里。 　　“不太好吧？”苏弥看了苏时时一眼，“咱俩天天对着，不是给对方添堵吗？” 　　“什么回洞湖？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该回我们家！”苏时时到底是小孩子，几句话就把她气急了，“不管是洞湖还是老宅这里，你都不许住！” 　　苏弥有些惊了，因为这话苏时时小时候就经常说。她以为自己出国这么久，她这个便宜妹妹能有点什么长进呢，没想到翻来覆去居然还是这些。 　　苏弥有些索然无味，懒得再搭理她，起身和那对老两口打了个招呼便想上楼。 　　苏时时感觉自己被无视了，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推了她一把。 　　“我跟你说话呢！” 　　她这一下子推的很重，苏弥一个不防备，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司机和老两口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去扶苏弥，可又都顾虑着旁边的苏时时。 　　倒是季怀楚，满脸的于心不忍，准备去拉一下，却又瞬间被秦雨阻止了。 　　“小时正在气头上呢，你现在做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帮不了她什么。” 　　她说话的表情很真情实意，像是真的在替苏弥考虑一般。 　　季怀楚听完，犹豫着将手停在半空，片刻后，又缓缓放了下来。 　　苏弥被推的不痛不痒，但是也不想再继续和这个便宜妹妹纠缠下去。 　　撑着水泥台阶起身，拍拍屁股，她转身就准备上楼。 　　苏时时见自己被她无视了个彻底，在她身后又喊道：“你什么意思？装可怜还是博同情？你给我回来！” 　　苏弥自始至终没再转身，身后的季怀楚实在看不下去，低声说了句：“小时，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 　　具体说了什么苏弥懒得听，她上了二楼后像没事人似的直接钻进洗手间洗漱。 　　等她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苏时时阴魂不散的也跟上来了。 　　苏弥这回彻底被她搞得有点烦了，一边擦头发一边冷眼瞧她。 　　苏时时毫不客气地在苏弥房间看着，像领导巡查一样—— 　　“你这房间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到处都是晦气的味道。” 　　她一步一步地往里走，走到墙边时，看见上面不知什么时候画上去的稚嫩涂鸦，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表情变了变。 　　“前段时间我陪着爸爸来这边看赵爷爷王奶奶的时候，来过你这房间一趟，我当时带着Lucky来着，它相中了你屋子里不少没用的小玩意儿。爸爸当时就叫我都拿回去，说给Lucky玩儿。” 　　Lucky是苏时时养的一条金毛狗，苏弥走的时候，那狗才三个月大，还挺可爱的。 　　她知道苏时时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跟小时候一样，炫耀她们那位父亲，对她有多好，然后再衬托一下苏弥有多可怜。 　　小时候确实有过一段时间伤心，后来渐渐就麻木，彻底没感觉了。这次要不是她过来特意炫耀一下，苏弥还真没发现自己这屋少了点什么东西。 　　不过没感觉是没感觉，但苏时时一直像苍蝇似的隔应人，在她耳边叨叨叨，太烦了。 　　苏弥用仅存不多的耐心，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苏时时还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走到床旁边，看见床头柜上摆着水杯时，她直接拿了起来。 　　“这水杯你新买的？不如爸爸小时候给你买的漂亮啊。” 　　话说完，她直接当着苏弥的面儿，松开了拿着杯子的手—— 　　“啪”的一声，水杯应声落地，里面还有半杯凉白开，这会儿都溅洒在了地板上。 　　“啊……”苏时时一副可惜了的模样，“质量也没有爸爸买的那个好哎，那个Lucky怎么玩儿都没摔坏呢。” 　　苏弥仅剩的一点耐心也被她消磨没了，实在受不了了，她将擦头发的毛巾往床上一扔，直接朝苏时逼近。 　　她比苏时时高了半个脑袋，这会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着又艳又冷，压迫感顿时就上来了。 　　苏时时像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一样，后退两步。 　　“你……你干什么？” 　　苏弥一把抓起了苏时时的头发，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哐”的一下，连人带脑袋，一起砸向了墙面。 　　苏时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头上还有头皮被拉扯的痛感，她难受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 　　苏弥没再给她说废话的机会，冷着眼，面无表情地贴近—— 　　“我什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年外人都以为你受伤是自导自演嫁祸给我的，但实际上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没忘吧？” 　　她短短几句话，就让苏时时的眼底出现了些许恐惧。 　　“不想再看我发疯，就给我……”苏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滚，远，点。” 　　到底是小孩子，苏时时被她吓的眼底真的出现了恐惧。 　　“我……我要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行，快去，赶紧让司机带着你去。”苏弥冷笑了下，“我等着。” 　　苏时时吓的腿都有些软了，见威胁也不起作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苏弥实在懒得再搭理她，指了指门口—— 　　“你是自己滚，” 　　她冷眼瞧着苏时时，“还是我扔你出去？” 　　—— 　　初夏夜里的晚风凉爽又舒服，吹拂经过，倒是能带走一些负面情绪。 　　苏弥心头隐隐的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被苏时时烦的，还是因为她的话，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老城区晚上极为热闹，小商户一家挨着一家的做生意，宽敞点的地方，还有一些大爷大妈正放着老年DJ跳着广场舞。 　　再往前一点是条小吃街，空气中时不时传来些不同小吃的香味儿，苏弥闻着闻着忽然就有点饿了。 　　她看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去了那条小吃街。 　　苏弥先炸了份鸡柳，又在旁边的摊位上要了份臭豆腐和花甲粉丝。 　　这三个摊位人都不少，等待的过程里，苏弥又四下看了看，想着再买点什么别的。 　　忽然，她感觉眼前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冲了过来，还没看清呢，自己的一条腿就被紧紧地抱了住。 　　苏弥向下看过去，发现抱住自己的，是那天那个熊孩子，丫丫。 　　丫丫见到她像是很高兴，仰着小脑袋，笑眯眯地喊了声：“姐姐！” 　　苏弥挑了下眉毛，问：“你又自己偷偷跑出来了？” 　　丫丫像是害怕她继续说什么似的，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是和程靳哥哥一起出来的！” 　　说着，她朝身后指了指—— 　　对面四五米远的地方，程靳闲适地拿着根粉蓝色棉花糖站在那里。 　　他身形修长高大，一身休闲有型的黑色衣裤，再加上一张清俊的脸，整个人站在人群中异常突出。 　　有路过的小姐姐想朝他要微信，他淡着神色，一副清冷男神的模样，礼貌拒绝。 　　像是察觉到了苏弥在这边的视线，他再望过来时，稍显意外的微挑眉毛。 　　苏弥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巧啊。”他看着她，唇角淡淡地勾了下，“小明同学的班主任。” 　　苏弥：“……” 第五章 “这是求我呢？” 　　苏弥和程靳两个人都属于扎在人堆里面，也特别惹眼的那种类型，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比普通人高出很大一截。 　　所以这会儿两人站在一起，来往有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往他们身上看。 　　但苏弥什么感觉也没有，看着程靳，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是挺巧的。” 　　接着，苏弥转头看向烧烤摊老板，催了句：“老板，我那份儿臭豆腐麻烦快点。” 　　隔了几秒钟，苏弥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底下的小东西拽了拽。 　　“姐姐，你如果想吃烧烤就跟我们走吧，不要买这里的，不干净！” 　　这边环境嘈杂，但丫丫声音也不小。 　　她这头话音才落，烧烤摊的老板就抬头瞅了他们这边一眼。 　　苏弥有点尴尬，干巴巴地笑了笑。 　　丫丫看她不搭茬，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又很认真地补充道：“真的真的，我妈妈说了，这边的小吃都是用地沟油……唔……” 　　苏弥赶着老板要发火前，捂住了丫丫的嘴。 　　她顺道还给站在一旁看戏的程靳使了个眼色，想让他说句话管管。 　　程靳眼神淡淡的和苏弥碰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丫丫的小脑袋。 　　“丫丫说得对，外面的东西确实不干净，不能乱吃。” 　　苏弥：“……” 　　苏弥火速离开了那条小吃街，甚至连那份马上要烤好的臭豆腐都不要了。 　　手里就只剩下一盒花甲粉丝了，她瘪着肚子边走边嗦，吃得又急又香。 　　她能感觉到熊孩子和那个男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但她没管，就自顾着自己吃自己的。 　　丫丫略显担忧的声音从声后传来—— 　　“姐姐怎么现在就开始吃东西了呀？她待会儿还能和咱们一块回去，吃爸爸做的烧烤了吗？” 　　“能吧。” 　　“可她像是要吃饱了呀……” 　　“没事，她胃口大，吃得下去。” 　　“……？” 　　苏弥脚步停下，回头看了过去。 　　她看着程靳和丫丫走近，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们一起回去吃东西了？” 　　丫丫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很稚嫩天真的模样。 　　“程靳哥哥说你答应了呀，”丫丫扯了扯程靳的手，“哥哥你刚刚不是说姐姐答应了吗。” 　　“嗯，她答应了。” 　　苏弥看他，“我，答应了？” 　　程靳目光淡淡的，“你答应了。” 　　刚想再回一句，就见旁边的人忽然身子一倾。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上面有脏东西似的，俊脸朝她耳边贴近—— 　　“帮个忙。” 　　他说话时视线一直放在她头顶，手上的动作没停。 　　苏弥视线斜过去，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突起的喉结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她挺喜欢你的，如果你待会儿有空的话，就麻烦你陪她呆一会儿。” 　　苏弥转过头，视线对了上去。 　　“这是求我呢？” 　　程靳应答自然—— 　　“对，求你。” 　　“那来给姐姐撒个娇。” 　　程靳眼皮抬了抬，目光有点淡有点凉。 　　隔了两三秒，他身子直起来，没再搭理苏弥。 　　“走吧，该回去了。” 　　他话是冲丫丫说的，说完直接将孩子抱了起来，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丫丫眼睛眨巴了两下，还没太反应过来。 　　“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姐姐突然有事，不能陪你了。” 　　“啊……”丫丫瘪嘟着小嘴，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可是我刚刚都拿小手表给妈妈发短信了，说要带姐姐回去吃东西，还叫爸爸多烤几个蜂蜜鸡翅呢……我爸爸烤的鸡翅可好吃了，又甜又香，外面的皮油滋滋的，我一顿能吃四五个呢！” 　　苏弥忽然出声：“蜂蜜刷得很厚的那种？” 　　丫丫狠狠点头，说：“嗯嗯嗯！很甜很香的那种！” 　　“那走吧，姐姐忽然又没事儿了。” 　　程靳抬了下眼皮，看了她一下。 　　“不是你刚刚求我的吗？”苏弥横了他一眼，“我答应了。” 　　—— 　　苏弥还记得之前吃烧烤的位置，跟过去的时候还算轻车熟路。 　　远远的隔着大门她就闻到了里面的烤串儿香，时不时还有对话声传出来，听着就很热闹的样子。 　　苏弥刚刚那冲动劲儿此时清醒了不少，她感觉人多就有些犹豫了，旁边的一大一小倒是一丁点退缩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妈妈！我把那天救我的那个姐姐带回来啦！” 　　丫丫率先跑进院子，程靳紧随其后。 　　他走了两步见苏弥没跟着，转身。 　　“又反悔了？” 　　苏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见他那副淡淡的有点儿拽的表情，就莫名有逆反心，就想和他对着干。 　　所以心里那点犹豫瞬间没了，随便白了他一眼，越过他直接朝里面走。 　　这附近的老房子结构都差不多，院子和房子的占地面积也一般大，刚走进去的时候，苏弥还有种回了苏家老宅的熟悉感。 　　越往里面走，烧烤的香气越浓，但奇怪的是，她并没在院子里瞧见有人。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程靳在旁边随意开口道：“都在房顶呢。” 　　他的话让苏弥下意识抬头—— 　　老房子上，原本黑漆漆的屋顶此刻格外明亮。 　　外围围了一圈铁艺栅栏，栅栏上面套了不少线灯，暗黄的星星点点的光，一闪一闪的，氛围感十足。 　　别的苏弥在下面也看不太清，但单这些已经够让她意外的了。 　　这男的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还挺会的？ 　　上去的时候，程靳难得绅士的让她走在了前面。 　　楼梯是铁板铺的，建在别墅外围，而且角度一点也不陡，走在上面没有任何登高的微恐感。 　　苏弥走上去的时候，丫丫已经跑上去半天了。 　　小孩子这会儿正在妈妈怀里撒着娇，看起来特别开心的样子。 　　屋顶上除了丫丫外还有三个大人，红毛和苏弥之前见过，看见她后，率先开了口。 　　“我操，居然还真是你啊，这么巧呢！” 　　丫丫像个小老师似的，抬头望向红毛：“郑林哥哥，不可以骂人！” 　　红毛“啊”了一声：“对对，骂人是不对的，丫丫别跟我学。” 　　他边说还边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挺狠的。 　　丫丫满意了，从妈妈怀里直起身子，指了指苏弥的方向。 　　“妈妈，这个就是那天救了我的姐姐！”她边说边朝苏弥这边跑过来，拉过苏弥的手，“姐姐，那是我妈妈！” 　　苏弥对母亲的固有印象还停在楚晓身上，所以之前丫丫提起来的时候，苏弥以为她口中的“妈妈”也会是一个温温柔柔，看着很居家的女人。 　　但恰恰相反，丫丫的妈妈是个看起来很酷很异类的女生，而且瞧着年纪不大，应该没过三十的样子。 　　她剃了光头，右耳廓上扎了一排耳洞，很瘦，眼睛大大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坐在轮椅上，和苏弥对视的时候，也没有起身，只笑笑冲她打了声招呼：“你好。” 　　苏弥淡淡的点头回应，不算热情，但也很礼貌。 　　原本一直在旁边忙活着烤串的人，应该就是丫丫爸爸，此刻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就是之前救了丫丫的那个小姑娘吧，孩子回去把事情的经过都和我们说了，我和她妈妈心里非常感激你。” 　　苏弥笑了笑，“没事儿，以后照顾孩子的时候用点心就行了。” 　　这话让两个大人都有些尴尬，程靳碰巧这会儿也过来了，主动拉了苏弥一把，把她安置在一把椅子前面。 　　“先坐下吧。” 　　“哎？你两怎么看起来挺熟了啊？”红毛挺自来熟的扯了把椅子，大咧咧地坐到了苏弥旁边。 　　他说完，贴近看了眼苏弥手臂上的纹身。 　　“我之前就好奇来着，你这纹身贴的吧？” 　　“不是，纹上去的。” 　　“我操？”红毛看她一眼，下意识感叹，“牛逼啊，你家里面也让你一个小姑娘搞这些？” 　　“没人管我。”苏弥斜了他一眼，“再说小姑娘怎么了？你是觉得我们女生和你们差哪儿吗？” 　　“啊……那倒不是。”红毛怪尴尬的，没再问。 　　丫丫爸爸的手很快，不一会儿就烤完了一大盘的肉串和鸡翅，桌上原本就有一盘烤好的青菜，还有些花生毛豆之类的下酒菜，满满当当的，看得人食欲大开。 　　头顶的天黑得彻底，只有一轮半满的月亮，没有星星。 　　凉爽的微风吹过，配上四周昏暗的光线，苏弥莫名感觉很舒服。 　　是很久没有过的那种舒服，能彻底放松的那种感觉。 　　心头之前蒙着的那层烦躁这会儿淡了许多，表情也比进来之前好看了不少。 　　她挺不客气的，也没用别人让，自己就拿起了一串烤鸡翅。 　　丫丫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吃了第一口，连忙就探起小脑袋，问：“怎么样姐姐？是不是很好吃？我没骗你吧！” 　　确实好吃，蜂蜜的香甜融在鸡翅表面，外面那层皮烤得微焦，里面的鸡翅肉又特别嫩，咬下去还能咬到汁水。 　　苏弥腾出手掐了下她的小脸蛋，眯着眼冲她笑笑，“你最乖了，没骗我。” 　　旁边的红毛有点奇怪，说：“这小丫头跟你还挺合得来的，你之前那么吓唬她，她居然还这么喜欢你。” 　　丫丫爸爸有些尴尬，看了苏弥一眼。 　　“人家那也是为了丫丫好，不叫吓唬。” 　　红毛不以为意，拿着筷子夹了粒花生米，边嚼边说：“那就是吓唬。不过吓唬的结果还挺好的，之前咱们怎么说这小丫头都不听，老是自己坐公交偷跑出来，这回好了，怕疯老头把她抓走，连自己出门都不干了。” 　　他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了苏弥一眼。 　　“哎？你怎么想到这个的呀？拐小孩给疯老头当媳妇儿的事情，我好像只有小时候听我奶奶提过。” 　　“不用想啊。”苏弥认真地啃着手上的鸡翅，语气随意，“我的亲身经历。”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去。 　　坐在她右侧的程靳，转头看向她，沉黑的眸子里面，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光。 　　大家的目光这会儿都投到了她身上，就连刚刚还乍乍呼呼的红毛，也难得的没再开口。 　　直到嘴里面的鸡翅吃完，苏弥才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她抬头看过去，目光和程靳擦过，最后又毫不在意地垂下眼。 　　她重新拿起一串鸡翅，抽出上面的一只来啃，神态随意—— 　　“不用惊讶，确实被拐到大山沟里面过，也跟个疯老头一个屋子呆了两天，不过后来跑出来了，没出什么大事。” 　　“我的天呐！”红毛忍不住惊了一声，“那你当时怎么逃出来的啊？” 　　“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不想再提，苏弥没正面回应，“早忘了。” 　　程靳看出了苏弥的态度，语气淡淡的将话题扯开。 　　“嫂子之前说喜欢的那幅系列画，我们在国外找到作者了。” 　　丫丫妈妈很惊喜，之前有些病态的神情，这会儿都精神了一些。 　　“那他接私活儿吗？” 　　“什么呀，嫂子你不知道！” 　　红毛把话接了过来，并且把之前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和丫丫妈妈说了一遍。过程中，丫丫妈妈的表情很明显的，从惊喜到微微失落。 　　程靳察觉到了，开口安慰：“嫂子你放心，只要人还在北城，我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可是不是连电话都没有吗？北城这么大，你们上哪儿找去啊？” 　　“这个没事儿！”红毛道，“我和程靳准备先私下托关系打听打听，实在不行我俩自己去M国一趟，我们后来问到那个人在M国的居住地址了。看看到那边房东能不能有点什么别的信息！” 　　程靳在这边附和着点头：“对，那边的人后来给了我们地址，说那位大师的徒弟住在M国艾伦尔大街。” 　　原本一直在旁边吭哧吭哧干饭的苏弥，在听见程靳的话后，朝那边看了一眼。 　　“艾伦尔大街？那边不是出了名的廉租街吗？” 　　程靳没想到苏弥会忽然插话，也转过头看她—— 　　“廉租街？” 　　“对，那片租金是很低，所以去那边的基本都是无业游民或者混混J女，隔三差五的就会有QJ案或者殴打事件，普通人很少会住那儿。” 　　红毛有点意外，问：“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程靳像是和红毛有同样的疑惑，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消息可靠吗？你去过那里？” 　　苏弥差点一个冲动就说出“当然可靠啦因为我刚开始就住那儿啊！” 　　但是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今晚和这些人说了太多自己的事情了，没必要。 　　于是要出口的话在嘴边一转。 　　“我没去过，但是我有认识的朋友之前就住在那儿，我觉得消息是特别可靠的，但是信不信随便你们。” 　　丫丫妈妈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这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念叨了句：“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给的地址也是错的吧……一个搞艺术，怎么可能住环境那么脏乱的地方……” 　　苏弥很赞同的在这边点点头，确实，她要不是刚过去的时候没钱，也不可能住那儿。 　　红毛和程靳都看出了丫丫妈妈的失落，互相看了一眼。 　　“嫂子你别急！咱们这个计划行不通还有下一个呢！”红毛道，“程靳早就说了，实在不行他就回家找程大哥去，江边那栋大楼不是他们家的吗？平时要么也是给别人打打广告，咱们可以用那个搞一个寻人启示，到时候给点悬赏金，肯定很多人能给提供线索的！” 　　他这话让苏弥心里头微微一惊，她朝旁边瞥了一眼。 　　还真是没想到啊，这男的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家里居然这么有钱？ 　　找人的方法也挺暴发户的。 　　她边想边笑，又伸手拿了根肉串儿。 　　后来大家没再把话题往苏弥身上扯，她乐得自在，一直闷头吃东西。 　　从他们聊天的话题里面看，他们应该都是一个车队的成员，看样子相处得挺融洽的，关系都非常亲近。 　　苏弥想到了之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摩托车，脑海里忽然就脑补了一些在场的这些人骑摩托的画面。 　　红毛估计是最搞笑的，丫丫父母应该比较稳。 　　至于程靳…… 　　苏弥下意识的就往桌子下面看过去，两条被黑色裤子包裹着的长腿支在那儿。 　　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他单腿支着摩托摘掉头盔的画面。 　　唔，应该挺帅的吧。 　　- 　　一顿烧烤吃得苏弥特别满足，烦闷的心情也被彻底一扫而空。 　　她临走前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一些，一副没怎么吃够的模样。 　　丫丫爸爸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找了个打包袋给她装了起来，打包让她拿走回去吃。 　　苏弥一点没客套，笑眯眯的十分真诚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坦然收下了。 　　她和丫丫的父母告了别，不算正式，但也默默的多看了他们几眼。因为她知道今天这是第一次见面，估计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人生还挺奇妙的，每天不断的都有相遇和告别，只不过苏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某一天，忽然有些丰富。 　　下去之后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隐形富二代跟出来了。 　　起初苏弥没太在意，依旧自己走自己的。但后来她察觉到身后的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面时，她忍不住回头问了句。 　　“你干什么？” 　　“前面两条街的路灯坏了，嫂子怕你一个人走太危险。” 　　“送我啊？”苏弥有点意外，“你送我一直跟后面干嘛呀？” 　　程靳淡淡睨了她一下，“怕你不好意思。” 　　“……” 　　苏弥没再搭理他，但她也能感觉身后的人渐渐追上来了，直到走到了自己旁边。 　　过了马路，光线确实越来越暗，越往里面走越黑，头顶一个路灯都没亮。 　　这时，旁边的人忽然开了口—— 　　“刚刚说的是真的？” 　　“什么？” 　　“被拐去山里的话。” 　　苏弥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单纯好奇。” 　　“哦，那你别好奇了，没用，我不想说。” 　　她的话音落下后，旁边的人没再出声。走着走着，她倒是想起来件事。 　　“江边那栋大楼真是你家的啊？” 　　“你也别好奇了，没用。” 　　昏暗中，程靳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了她脸上，平静中带了点坏。 　　“我也不想说。” 　　…… 　　………… 　　靠！！！ 第六章 李白杜甫 　　苏弥这次回国，其实还带了个不算太重要的任务回来—— 　　帮老头儿跑腿还个人情。 　　老头儿是她在国外时被迫认下的一个师父，回国前去世了。 　　他临走时在病床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回到中国后，要替自己去一趟某某大学的美术系，找里面的一位教授还个人情。 　　至于人情是什么，怎么还，需要她做什么，老头儿一概没说。 　　这事儿要放在别人身上，苏弥绝对连搭理都不会搭理。 　　但这人是老头儿，她多不想做，多嫌烦，也要去给办了。 　　毕竟在国外最难的那两年，她差点在廉租街被街头的小混混扇嘴巴扇到昏厥的时候，是老头儿出手帮了她。 　　当然了，老头儿也不是白白帮忙。 　　用他后来的话是，他当时是看到过苏弥在河岸旁卖画，瞧上了她的绘画天赋，觉得这个还不错的东方小孩儿这么毁在这里太可惜，所以才出钱出力，把她搞出来带到自己身边的。 　　苏弥在他手底下当学徒的时候，也没少吃苦。 　　老头儿脾气古怪，有时候说不清因为什么，他就突然发起火来。 　　苏弥刚开始很害怕，但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好了。 　　那几年她和老头儿算是【相爱相杀】的状态，没有真正的做到像别的师徒那样交心亲密，但也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在。 　　所以老头儿临终前的这一个要求，苏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苏弥其实挺怕麻烦的，回来之后她几乎是选择性忘记。 　　这几天时差倒得差不多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睡觉之外再没别的事儿，她终于算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任务在身呢。 　　- 　　苏弥原本想隔天起个早出去的，但是当她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她简单的收拾一下便出了门。 　　外头依旧酷热难耐，她上了出租车后，直接跟司机报了那个大学的校名。 　　“重华大学？那可是国内重点大学啊，小姑娘学习这么不错呀？”司机挺热情的和她搭话。 　　苏弥点点头，十分不谦虚地回：“嗯，我脑袋确实挺好使的。” 　　“……” 　　后面的几十分钟车程里，司机都安静的没再说话。 　　出租车直接开到了重华大学的东校门，也是学校的正门口。 　　下车之后，苏弥直奔校内，一路连猜带打听找到了教师办公楼。 　　办公楼不算太高，只有七层，可她要找的那位杜教授办公室就在最顶楼，且还没有电梯。 　　苏弥爬上去的时候，T恤后面都透出了些汗渍。 　　她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这什么破重点学校，办公楼连个电梯都不装，一边朝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那间办公室的门没关严，留着一条不算宽的缝隙。 　　苏弥抬手敲了三下门板，隔了大概两秒的时间，里面传出来一道声音—— 　　“门没锁，进来吧。”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跟苏弥想象中的老学者完全不一样。 　　她下意识地挑了下眉毛，心想这位杜教授难道不是跟老头儿年龄相仿？ 　　门板推开，苏弥先向里面瞄了一下。 　　办公室不算大，但很明亮。斜对着门的方向是一张漆红色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把看着就特别贵的办公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此刻正低着头拿着笔不知道在修改什么文稿，看不清脸，但能瞧得出来这教授年龄绝对没有超过三十岁。 　　老头儿跟他难道是忘年交？不然这岁数再小点，老头儿都能当他爷爷了。 　　苏弥边想边朝里面走，走到办公桌前面后，她试探着叫了声：“杜教授？” 　　“杜教授”应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弥看见了一张清俊帅气的脸。 　　且，有点眼熟。 　　“怎么是你啊？” 　　程靳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他今天换了个干净透亮的白T恤，脸上架了副细银边的眼镜，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冷冷的内敛，但却又和第一次见面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同。 　　就好像是坏学生突然变成了阳光帅气的优等生一样。 　　苏弥没有了一开始的拘束紧张感，语气也没有刚刚客气了。 　　“你不是搞摩托车队的吗？还是个家里在江边有栋楼的富二代，这怎么又成教授了？” 　　程靳淡淡睨着她，语气有点不着调，说：“你不知道我们富二代从小就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吗？身份多点很正常。” 　　“……呵呵。” 　　程靳看出了她想翻白眼的意思，直接问：“你来这儿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在M国有个年纪比你大的朋友？”苏弥问得一本正经，“叫李白。” 　　程靳眉梢微挑，“年纪比我大一千多岁的朋友？” 　　“……不是。是M国人，一个画家。” 　　苏弥想了想，添了句解释。 　　“他说和你没用过对外的名字交流，因为知道你是中国人，就用【李白】这个中文名字和你联系的，还说只要一提你肯定就能知道。” 　　程靳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对她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老头儿上个月去世了，他临终前跟我说还欠你一个人情，他没办法了，让我替他还。” 　　“你替他还？” 　　“嗯。” 　　“做什么都可以？” 　　“差不多吧……”苏弥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但是太奇怪的不行。” 　　程靳漫不经心地回：“你这替别人还人情，还带条件的呢？” 　　“那肯定啊。”苏弥斜了他一眼，“你如果还问我二郎神怎么做眼保健操，我肯定调头就走。” 　　程靳笑了，很正儿八经的那种笑。 　　苏弥有些惊奇，不自觉地就朝他那边贴近—— 　　“我发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啊，比你平时冷着脸的时候强多了。” 　　两个人现在距离很近，近到他们都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倒影。 　　苏弥毫无察觉，一呼一吸间还十分自然。 　　程靳眼皮微垂，视线不自觉向下。 　　“谢谢？” 　　他说话的时候，鼻息带着温热轻打在了苏弥的脸上，她这才察觉两个人现在距离有多近，一时尴尬极了。 　　她动作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身子，嘴上却没有一点服输的意思：“嗯，不客气。” 　　“咳咳。”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假咳声，苏弥回过头，发现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头发花白，但精神面貌看起来却依旧硬朗健硕，除去脸上的皱纹之外，一点没有上了年纪的感觉。 　　他手里拿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笑意盈盈地看着苏弥。 　　“小姑娘，你是不是瞧上他了啊？瞧上了的话可以深入了解一下。” 　　他说完又上下看了苏弥一圈，像是挺满意的模样。 　　“我看你们两个挺合适的，拿手机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沟通联系。” 　　程靳难得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外公……” 　　“叫我干嘛？” 　　老人家对着程靳完全没有对着苏弥时那么和颜悦色，瞪了他一眼后，瞬间变脸，又看向苏弥。 　　“听话，你们两个都拿手机加个微信好好聊聊，这爱情经不起等待，好对象不常在啊！” 　　苏弥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有些尴尬地实话实说：“老爷爷，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她这话其实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成了不太高明的婉拒。 　　老人家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她，之后绕过她走到程靳身边，旁若无人似地说了句：“这个不行，撒谎都不会撒，估计脑袋不太好使。” 　　苏弥：“……” 　　他过去之后程靳立马就起身把椅子让给了他。 　　老爷子坐下，将保温杯放在了办公桌上，又抬手整理了一下刚刚程靳在修改的文稿。 　　“你是哪个班的？这个时间来找我，是也想要一个【青泉杯】的参赛名额？” 　　“啊？”苏弥有点蒙，“我是来找杜教授的。” 　　老爷子抬头瞄了她一眼，说：“怎么的？我看起来不像教授。” 　　苏弥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骗了，立刻朝旁边瞪了一眼。 　　但程靳这会儿背对着她斜倚着身子，单手插着裤子口袋，另一只手拿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一点朝她这边看的意思也没有。 　　她暗骂了一句神经病，之后又重新对老爷子说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大概就是这样，老头儿让我来找您还个人情，您看看您需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绝对都帮你完成。” 　　“我在M国有不少好朋友呢，你说的老头儿是哪个啊？叫什么？” 　　“他叫李白。” 　　“哦，”老爷子点点头，“我叫杜甫。” 　　这位杜教授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苏弥根本分辨不出来他是什么态度。 　　想了想，她还是解释了句：“老头儿很喜欢咱们中国的文化，也特别喜欢李白作的诗，所以才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并不是我在开玩笑。” 　　杜教授看了她一眼。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苏弥蒙了，瞬间看向程靳，莫名对他有种依赖感，眼神也带了丝求助信号。 　　程靳还背对着倚在桌旁，感觉到苏弥在看他，微微侧了侧脑袋。 　　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他倾过身子，把桌上朝里面放着的职称牌，调转过去。 　　瞬间，苏弥就瞧见了上面的字—— 　　【美术系教授】 　　【杜甫】 　　苏弥：“……” 第七章 “反正到最后，都是要走的。”…… 　　苏弥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那位杜教授尴尬的笑笑。 　　隔了会儿，她实在感觉气氛有点尴尬，说了句：“那您二老还挺有缘份的。” 　　可不是有缘嘛，这诗仙诗圣的，普通人想碰都碰不到一块儿去，这两老人家居然还能认识又成了不错的朋友。 　　杜教授没理她的话，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接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你就是那老头最拿得出手的小徒弟？” 　　“……也不是很拿得出手……” 　　杜教授看她一眼，“我跟你随便客气客气，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 　　苏弥感觉自己再这么下去要被这老教授搞得窒息了，趁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的时候，赶紧开门见山—— 　　“那个，杜教授，老头儿跟我说之前欠了您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去世了没办法还您了，临走前就把这件事嘱咐给我了。” 　　“什么欠我啊？他可精明着呢，要真欠我人情还能还？早就人没债清了！”杜教授十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他是让我还他人情！” 　　苏弥有点蒙。 　　杜教授在这头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说：“那老家伙好像早就猜到，他死了之后你会回国。所以人还在的时候，就给我打了几个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把你托付给我。” 　　苏弥意外的很，没出声。 　　“你在国外把高中都读完了是吧？我们这边美术系临时插进来学生需要毕业证明，之后再进行入学考试，合格才能来上学。 　　我看过你的作品，对你还是挺有信心的。这几天如果有时间的话，再来一趟送个毕业证明，然后我帮你申请入学考。” 　　杜教授看苏弥一直没说话，还以为她在担心考试的事儿。难得的摆出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姿态，语气也温和了些。 　　“你不用担心，我看过你的作品，你现在的程度……” 　　“不用了。”苏弥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杜教授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啊”了一声：“什么不用了？” 　　“我说不用麻烦您了，我不会来这边上学的。” 　　杜教授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一脸的吃惊意外。 　　就连从刚刚一直安静地默默在旁边听他们讲话的程靳，也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 　　“您之前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是我师父在之前给您通了电话，想拜托您照顾我，继续带我学画，对吧？” 　　杜教授点头。 　　苏弥看着他，神态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眼底还带了点松散笑意。 　　“真的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麻烦您了。” 　　毕竟被人照顾这种事，习惯了之后再被放弃，那感觉可太糟糕了。 　　—— 　　重华大学校内面积特别大，小路也多，苏弥走着走着，就感觉眼前的路好像似曾相识一样。 　　前方现在是个分叉路口，两边绿荫环绕，阳光直射在板油路面上，闷热的空气中，还夹杂着蝉鸣声。 　　苏弥站在路的右侧，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顺应了之前“抄离自己最近的路”的规律，选择往右边拐。 　　只不过这回才走了没两步，就感觉有人在身后拽住了自己的衣领。 　　“出口在左边。” 　　身后的人语气很淡，声音是紧贴着苏弥头顶上方传来的。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清俊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程靳眼皮向下微垂着，视线淡淡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拎她脖领的动作也没松开。 　　“谁说我想出去了？我要去操场。” 　　说完她动了动脖子，白了程靳一眼，“把你爪子拿开。” 　　程靳松开她，视线依旧放在她脸上，“操场是直走。” 　　“……” 　　苏弥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程靳跟在后头，两步就追到了她身边。 　　“真去操场？” 　　“你好烦呐，我突然想看人打篮球行不行？” 　　“现在？”他看了眼她有些被晒红的脸蛋，以及鼻尖上冒出来的一层浅浅的汗，“这个温度？” 　　“怎么了？我就是喜欢顶着30度高温，看运动健儿在操场上挥洒汗水，不行？” 　　程靳似笑非笑地瞥她，没再说话。 　　分叉路口到操场的那条路十分远，苏弥感觉走了快十分钟还没走到头。 　　她有点后悔了，可旁边那人像影子似的，一路跟着自己，阴魂不散。 　　又走了两步，苏弥实在忍不住了，转身瞪他一眼—— 　　“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没事，只是我也碰巧喜欢顶着30度高温，看运动健儿挥洒汗水而已。”程靳漫不经心地笑笑，“和你一起。” 　　“……” 　　大概又过了三分钟，重华大学的篮球场终于到了。 　　苏弥现在眼里只有阴凉处的那几把观众椅，她一点没犹豫，提着步子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椅子应该之前也一直被太阳直射来着，苏弥坐下后，椅面上的的温度还是温热中带着点烫。 　　不过这情况已经比刚刚好很多了，苏弥特别知足，甚至后来还舒坦地长吁了一口气。 　　程靳紧随其后，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他腿长，这排是属于观众席中间的位置，间距不如第一排，坐下后，两条长腿直接蜷缩住，膝盖抵到了前排椅背后面。 　　这位置怎么看怎么不会舒服，苏弥有点幸灾乐祸的斜了他一眼。 　　“舒服吗？” 　　程靳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不太在意，“还行。” 　　篮球场上有一个小姑娘这会儿正捧着半箱冰镇矿泉水在卖，看了一圈，发现了这边的苏弥和程靳，一瞬间找到了商机。 　　“学长学姐，天气太热啦，要不要买瓶矿泉水啊？冰镇的！” 　　小姑娘脸庞瞧着稚嫩，表情语气都特别真诚能打动人，别说这会儿天气这么热，感觉就算是大雪天她卖冰镇的东西，都没有人会拒绝。 　　苏弥直接掏了两块钱，拿了一瓶箱子最底下的水出来。 　　程靳也掏出手机，准备扫码。 　　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学长，我手机没电啦，扫不了二维码，能直接给我现金吗？” 　　程靳闻言，挑了下眉。 　　接着他看向旁边的苏弥，说：“借我两块钱。” 　　苏弥乐了。 　　“管我借钱利息可挺高的，你确定？” 　　“没事儿，大不了把江边那栋楼卖了还你这瓶水钱。” 　　“……” 　　苏弥在心里都快把白眼翻到天上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递给小姑娘。 　　“麻烦你赶紧把水给他吧，不然我看他再热下去脑袋都要被烧坏了。” 　　小姑娘甜甜地笑笑，接过钱后，直接递给了程靳一瓶水。 　　她走后，程靳很不客气地直接坐在苏弥身旁，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水。随着动作，凸起的喉结一滚而过。 　　苏弥眼神不太客气地横了他一眼，“你那天晚上在小吃街的骨气呢？” 　　等着他回应的时候，她瞧着那瓶水又被他喝了一大口，小半瓶已经没了。 　　他倒是丝毫没有偶像包袱，水喝完了把瓶盖拧上，又扯着衣领拽了几下，用胸口的衣料大大方方扇了几下风。 　　“没办法，”程靳十分坦然的模样，“再这么下去，我也要在这儿和那些运动健儿一起挥洒汗水了。” 　　“……” 　　无JB语。 　　苏弥没再搭理他，自顾着往篮球场上看。 　　她原本以为这个时间这个温度，篮球场上不可能有人的。 　　但却没想到，还真有那么几个不怕热的……勇士，在那儿不停的快攻投篮，乐此不疲。 　　苏弥把矿泉水瓶身往脸上贴了贴，冰冰凉凉的，有点舒服。 　　不知道隔了几秒钟，旁边的男人忽然又出声了—— 　　“外公没有任何冒犯的心思，你不用太在意。” 　　苏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呢，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时，一时又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 　　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刚刚杜教授的事情。 　　她一脸的茫然。 　　“杜教授冒犯什么了？” 　　程靳视线没动，依旧那么盯着她，回：“你没觉得就行。” 　　“其实外公很好相处，虽然一开始会觉得是个有点凶有点奇怪的老人家，但是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他……” 　　苏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在这时打断他的话。 　　“不用了，我不想和谁长久的相处，也不想再让谁走进我的生活了。” 　　她看向远方，目光不知道定格在了哪里，神色很淡。 　　片刻，只见她也没回头，轻声说了句—— 　　“反正到最后，都是要走的。” 第八章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程靳大概隔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回到教师办公楼那边。 　　推开门时，杜教授正在那边作画。 　　桌子上原本的文件都被整齐地码放在旁边，正中央铺了一层画纸，杜教授戴着副老花镜，提着毛笔，很专注地站在那里勾勒。 　　听见响动，他抽空抬眼看了一下。 　　“怎么送个人送这么久啊？” 　　程靳将手里的半瓶矿泉水随手一放，侧着身子看了眼自己外公刚刚作的画，答的随意。 　　“她迷路了，带她绕了一会儿。” 　　杜教授没多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那老神经病以前事儿比我还多，真是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收了个这样的学生。” 　　程靳没太明白，问：“她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那孩子眼里一点光都没有。心里头不一定装了多少事儿呢。” 　　杜教授的话让程靳一瞬间想起了之前遇到苏弥时的场景。 　　见过的这几面，她好像确实没有过特别开心的时候，神色永远都是那样。做过最生动的表情，应该是……冲他翻了个白眼？ 　　想到刚刚买水时她付钱的样子，程靳不禁又无声地勾了勾唇。 　　杜教授碰巧收笔换墨，所以一瞬间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老人家多精明的人啊，说话也直接，张嘴就来了一句：“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见过几面。” 　　“哦，那你喜欢人家？” 　　程靳奇怪地看了他外公一眼，“说什么呢？” 　　杜教授也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最后撇撇嘴，一副「我其实看破了但是我给你留点面子现在就不说了」的表情。 　　程靳无奈的很，直接转移话题—— 　　“外公你现在还保持两天一幅画的习惯呢？”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杜教授桌子上面的画上头。 　　上面勾勒的是水墨画，山雾缭绕，竹筏置在群山之间，虽然还未画完，但是那股子远离喧嚣的静谧已经浅浅的体现出来了。 　　杜教授将画笔洗净，随口一句：“那不然呢？我也没有个关门弟子，最有天赋的外孙还有自己的梦想，每天抱着个摩托车比跟我还亲。我不就得自己趁活着的时候，多画点嘛！” 　　程靳笑笑，没再出声。 　　—— 　　重华大学临山靠江，校内校外处处都是风景。 　　被程靳送出大门之后，苏弥也没急着走。闲着没事儿，她跟着路旁道边的树荫，一路向前瞎晃。 　　这会儿正是暑假，校外的学生虽然不如平时多，但留校的也不少。苏弥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瞧见拎着打包盒或者冰水饮料的学生。 　　他们像是都没有任何烦心事儿一样，三两结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和年轻该有的光芒。 　　路旁边是一片小草坡，草坡下面是拦着围栏的江边栈道，有学生此刻整立着画板坐在那里写生。 　　江面这会儿波光粼粼，学生的画纸上描绘着相应的景象。画功略显稚嫩，但能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苏弥又想到她离开前，杜教授最后和自己说的话—— 　　“没事，这种事情不能强求。不过你如果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这话其实她听听就过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写生的学生，就莫名其妙的又回响在了耳边。 　　前方是一排小商店，都是卖小饰品或者文具的。苏弥路过的时候，看到其中一家立着打折的牌子。 　　【今日店庆，本店商品一律8折】 　　牌子旁边摞了不少画画的工具，最外面是画板和一摞洗笔筒。 　　苏弥瞧着瞧着，下意识的就走了进去。 　　店员是个特别热情的女孩子，店内这会儿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过来的人，不怎么需要她，她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一个人进来的苏弥身上了。 　　“小姐姐我们今天店庆，全场八折哦！有什么需要的学习文具可以多囤点，过了今天就不划算了！” 　　苏弥实在不适应别人太热情，尤其是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进来干嘛的，看见店员笑得亮晶晶的眼睛，她都觉得自己不买点什么东西出去，简直罪孽深重。 　　她瞄了一圈，实在是不知道买什么，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指了指门口的画具—— 　　“那些……现在也打折吗？” 　　“打的打的！全场都打折！” 　　“哦……”苏弥将视线放到了别处，没再看那些画具，“那帮我选一套吧……” 　　—— 　　苏凡程去国外出差将近半个月，期间助理告诉他苏时时给他打过无数通电话，一直在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后来见联系不到苏凡程，就又托助理转达了一些话。大致意思就是苏弥为什么会回来？她很讨厌她，还有之前有一天自己被苏弥欺负了，吓得她晚上做了一晚的噩梦。 　　这事儿助理都趁着苏凡程不太忙的时候转达了，只不过他反应淡淡的，也不知道什么想法。 　　下了飞机后，苏时时的电话又立马响起，助理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苏凡程。 　　苏凡程原本一直在那边闭目养神，助理视线过来时，他也没睁开眼睛。 　　隔了一会儿，他才出声。 　　助理以为他会先回去哄那位小公主呢，没想到却是吩咐司机，去老房子那头。 　　这是要直接给小公主去出气吗？ 　　助理收回视线，没敢再出声。 　　- 　　那套画具无意间买回来后，倒是让苏弥有了点事情做。 　　她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窝在房间里头勾勾画画的。 　　她本身的画风几乎自成一派，老头在教她的时候没过多矫正她，更多的是告诉她随心画，跟着灵感走。 　　所以这也导致了，她经常画着画着就跑偏，原本可能想画个水杯，但是上面突然长出个红狐狸。 　　不过她画人挺好的，还算规矩，就是风格比较偏讨喜点，没那么跳脱。 　　这会儿她又闲着无聊，穿着睡衣随便扎了个丸子头撅在床上瞎描。 　　她的房门是关着的，平时赵叔王婶他们两个从来不会上二楼找她，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苏弥还诧异了一下。 　　“门没锁，直接开就行。” 　　她说话的时候也没抬头，注意力还放在画纸上。 　　门把手应声打开，她依旧撅在那儿，眼神扫过去，发现来的人是王婶。 　　“王奶奶，怎么啦？” 　　“小弥啊……那个，苏总来了……” 　　苏总？ 　　苏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边抬头边“啊？”了一声。 　　下一秒，她就看清了来人，微微愣了一下。 　　苏凡程看着她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眉头不自觉就皱了皱。 　　“王婶，你先出去吧。” 　　王婶原本一脸紧张尴尬，听到这话连忙点头。 　　刚要转身，却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那苏总，用给您准备晚饭吗？” 　　“不用，我待几分钟就走。” 　　“哎，好，那我先出去了。” 　　王婶走的时候直接把苏弥房间的门带上了，关门的时候很小心，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压抑紧绷。 　　苏弥没有动，但手里原本画画动作却也停了。她能感觉苏凡程在看着自己，但她不想抬头看回去。 　　“18岁了，还学不会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现在这算什么样子？给我坐好！” 　　苏弥听的这话有点烦，但还是慢吞吞的动了动，坐直了身子。 　　倒也不是怕苏凡程，主要她这个睡裙挺短的，她刚刚忽然担心自己之前的动作会不会走光。自己在屋子里还好，但是突然多了个人，苏弥担心的就多了…… 　　她起来之后也没有规规矩矩的坐着，而是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盘起了腿。 　　苏凡程看着她的动作，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叫你坐好。” 　　苏弥不耐烦了，抬眼看过去，表情有点凉。 　　“你有事儿说事儿，要是没什么事儿单纯的来骂我一通，我就找个耳塞把耳朵堵住。免得过会儿我听的不耐烦了顶你两句，你又像之前一样，再给我来一巴掌。” 　　苏凡程深深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儿，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小时前几天来找你了？” 　　“不是来找我，只是来这边玩碰见了我而已。” 　　“你回国前几天我就跟你说过吧？回来之后不要惹她，知道她过来了为什么不避开？” 　　苏弥觉得他这话说的怪恶心的，抬头看过去—— 　　“苏总，您就是想替您的宝贝打抱不平，也请搞搞清楚。” 　　她神色更冷了，看着苏凡程的时候，压根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 　　“当初我回国之前就说过，你把户口给我迁出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苏家，更不会再碍你们的眼。可是你并没有。现在是你卡着我的户口，不让我滚。并不是我故意想来给你们添堵。” 　　回国之前苏凡程确实给苏弥打过一通电话，电话内容跟以前没出国时经常和她说的话差不多。 　　不要惹事， 　　不要惹小时， 　　不要给苏家丢人。 　　…… 　　太多要求了，苏弥根本懒得听。后来她直接打断他，说了自己的要求，并且也说了自己这次回国并没打算回苏家，也不准备和他们一起继续生活了。 　　之所以还没断了联系，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两个月到期，补办更换的话需要户口。 　　但苏凡程那时候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还说她只要不惹事，可以在老房子里面住着。 　　那话那语气，处处都像施舍似的。 　　苏弥当时直接把电话挂了，事后也没再和他联系过。 　　直到今天。 　　苏凡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好半响，才又开口说了句：“还是那句话，想在苏家待的安稳，就不要惹事。” 　　他说完转身想走，目光无意向下，看到了床上那些苏弥之前画的东西。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来了一句—— 　　“以后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少弄。” 　　苏凡程走后，苏弥的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她发了会儿呆，接着看了眼自己刚刚还没画完的那幅画。 　　莫名其妙的，她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故意装得不在意挺没意思的，把那个老教授的话当真挺没意思的。 　　还有，她忽然期待着未来能不能比现在好点—— 　　也挺没意思的。 第九章 “开心可太难了，我不哭就行。…… 　　北城近期几乎人人都看过了江边广告楼那边的楼体广告。 　　大家都知道，江边那栋楼算是北城的网红地标建筑，平时来这儿旅游打卡的游客非常多。 　　晚上除了灯光秀之外，大概率还会在这边看到些霸总向小娇妻求婚啦，或者哪位女富豪给自己闺蜜弄生日祝福啦之类的。 　　更奇葩的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像这几天这样，连续的，无间断的，只登一条寻人启事的，他们还真是头一回见。 　　【重金寻M国画家LI的小徒弟，急事相求】 　　【如有提供线索者，赏金十万元】 　　【起。】 　　【联系方式：333××××/ 186××××××××】 　　这几条讯息其实谁看了都会特别迷茫，尤其是江边那些散步打卡的游客，或者本地人，哪个见了都觉得又遇到什么高调的神经病了。 　　但是，后面那个【起】字，又让他们深深的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 　　所以这几天，程靳和红毛几乎什么事儿都没干，每天就待在车队不停的接电话。 　　程靳那栋老房子，里面的装修不怎么好，当初从家里把这栋别墅要过来时也没打算在这边住，所以大部分还是几十年前，爷爷奶奶用过的老物件儿。 　　这会儿红毛半躺在客厅的红皮沙发上，听着旁边不停作响的座机铃声，心累的连抬手的欲望都没有。 　　程靳原本在窗子那头一边接电话一边抽烟，颀长身影在夕阳的映射下，浓黑一片，落在地板上。 　　“嗯，抱歉，你认识的这个画手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位……” 　　他听着那边座机铃声不停响，皱着眉回过头。 　　“好，你再有线索可以再联系我，这个电话24小时开机，随时联系都行。” 　　撂了电话后，他将手里的烟最后吸一口，然后抬手把烟蒂按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面。 　　他走过去，先照着红毛的脑袋狠狠拍了一下。“电话响多久了？不接？” 　　红毛像是累的话都说不出来似的，摆摆手，意思他不行了。 　　程靳没再多看他，身子随意的向沙发一侧一倚，抬手把座机的听筒拿了起来。 　　“喂。” 　　那边传来了抽抽搭搭的稚嫩声音，是丫丫的。 　　“程靳哥哥，怎么办呀？妈妈又被关进那个谁也不让进的屋子里面啦！” 　　程靳握着座机话筒的手一紧。 　　按照以前她说过的话，谁也不让进的屋子，应该是医院的icu。 　　“呜呜呜爸爸去交医院费了，我看他一直在偷偷抹眼泪。怎么办呀？程靳哥哥，妈妈是不是这次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呜呜呜我今天在幼儿园还得了小红花，还没来得及给她看呢。” 　　小孩儿的世界看着简单稚嫩，但其实有的时候，他们什么都知道。 　　丫丫以前看着懵懵懂懂的，没事儿还问她妈妈为什么不留好看的长头发了。可是真到这种时候，她比谁都明白，妈妈可能会随时随地的离开她。 　　程靳感觉丫丫在那头哭出来的眼泪都砸在他脑袋上了，他感觉整个人都莫名发沉，情绪一直下坠。 　　红毛看他表情不对，赶紧把电话抢了过来。 　　“喂？ 　　啊，丫丫啊，我是郑林哥哥…… 　　等等等等，你先别哭！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好好，我和你程靳哥哥现在就过去，你别着急！” 　　挂了电话后，红毛急急忙忙的就起身穿衣服。忙活了半天，见程靳没动，赶紧推了他一把。 　　“想什么呢？走哇！” 　　程靳没看红毛，从衣兜里又掏出了烟盒，在里面抽出一根烟。 　　“你去吧，我留下接电话。” 　　红毛没多想，以为他害怕错失重要电话，就没再多说什么，独自出门了。 　　—— 　　夜晚月色很浓，整片天空像一张巨大的墨蓝色幕布似的，月亮高高悬挂在中间，旁边稀稀朗朗有几颗星星。 　　苏弥吃完晚饭后，没什么事儿，就直接回了老宅窝进房间没再出去。 　　其实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干呆着，以前在国外，只要感觉不对劲，或者心里头太闷了，她就会把廉租房里面的床单被罩什么的通通拆下来洗一遍。 　　但是回国住这边之后，这些事情赵叔王婶他们都会悄悄帮她做了。 　　苏弥说了几次她可以自己来，但是老两口每次都是嘴上笑笑答应，下次还是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其实苏弥知道他们的想法，虽然主张明哲保身，但是自己到底还是苏凡程的女儿，就算是发配到这里，他们还是该照顾就得照顾。 　　不过这样也导致了苏弥经常找不到事情干。 　　就例如现在，她想找个脏东西洗洗涮涮放空脑子都找不到。 　　在房间里闷了半天，她最后决定放过自己，慢悠悠地爬上窗台，准备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窗台上吹吹晚风看看月亮。 　　窗台旁边还放着她之前被苏凡程说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画，和一些剩下的画纸跟画笔。 　　她没多看，让出了放东西的那块位置，利落地坐了上去。 　　苏弥现在的动作其实挺危险的，上半身是坐的稳稳当当的，但是双腿几乎是全部悬在外头。 　　怎么说呢？这种一般危险的事情，在苏弥看来是一点不会害怕的。 　　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 　　刺激。 　　这种有点上头的感觉让苏弥出现了短暂的兴奋感，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圆溜溜亮白亮白的东西，瞧着比刚刚还好看呢？ 　　不远处飘来了一阵烟草味儿。 　　苏弥原本双手拄着窗台在那儿晃悠着两条腿呢，烟味儿传过来后，她往那边瞧了瞧。 　　哪想，那边抽烟的，居然还是个……熟人？ 　　程靳这会儿也坐在二楼窗台上，侧着身，一条腿支在窗台外侧，夹着烟的手搭在上面，一条腿悬在屋内。 　　怎么这么巧啊。 　　苏弥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片刻忽然又想到了之前那次在他家房子外头吃烧烤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临街？ 　　不过他家的房子和苏家的老房子正对着，还是挺让苏弥意外的。 　　这男的今天看着和以前不太一样。 　　苏弥又晃了晃脚丫上的拖鞋，目光随意地看了他一会儿。 　　片刻，她直接出声：“你怎么老抽烟啊？” 　　程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思维里面，冷不丁的一声从对面出来，还真让他有些吓到。 　　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对面的人是苏弥时，他也有些意外。 　　“你说什么？” 　　苏弥脚丫还在晃晃悠悠，就那么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 　　“我说，你怎么老抽烟啊？” 　　程靳眸色淡淡的，侧下头朝楼下花园里弹了弹烟灰，“你管这个的？” 　　苏弥听出了他语气里与平时不同的烦躁和□□味儿，还挺新鲜，一点不怂，继续抬杠。 　　“你不知道抽烟会污染环境？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程靳斜睨了她一眼，接着目光向下瞥了瞥，片刻又挪开。 　　“保护环境之前，先保护保护你自己吧。” 　　程靳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又吸了一口，视线看着远处夜幕，没瞧她：“裙子走光了。” 　　苏弥听完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确实走光了，而且走的还挺彻底，除了两条大腿完完全全露在外面以外，就连内.裤边边也露出来了大半。 　　苏弥无语的很，原本还想继续当杠精呢，结果被人家一句话就给反杀了。 　　她默默地一点点把睡裙往下面拽了拽，遮到了大腿根下面一点的位置。 　　过程中，动作幅度有点大，挂在脚丫上的一只拖鞋直接落在了下方。 　　她下意识“哎”了一声，身子也朝下弯了弯。 　　那姿势瞧着特危险，程靳在这头看的直皱眉。 　　“别乱动了，待会儿下去捡。” 　　苏弥抬眼看了他一下，“要么我也没准备为了只拖鞋，现在就跳下去啊。” 　　程靳今天没什么心情和她杠，听了她的话，没再出声。 　　苏弥在这头，看着他那副模样，越看越新奇。 　　“你也遇着事儿了？在这儿自己排解呢？” 　　程靳抬了抬眉，反问：“也？” 　　苏弥挺坦然地耸了耸肩，像是默认了他话里暗藏的意思一样。 　　不过她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气氛有片刻沉默，月亮悬挂在二人头顶，同一片月光分别洒在他们身上。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苏弥忽然抬手拿起了旁边的画纸和画笔。 　　她把纸垫在自己的双腿上面，在上面勾了点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又慢条斯理的把纸折成了一个纸飞机，朝程靳那边扔了过去。 　　她以前没怎么玩儿过这玩意儿，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飞多远。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却没想到，那只纸飞机还挺给她争气的，特别安稳的落在了程靳家的窗台上面。 　　程靳没动，眸子浅浅抬起，看了她一眼。 　　但苏弥在那头已经不再看他，拄着双手仰着脑袋，挺专注的去看月亮了。 　　程靳将最后一口烟抽完，按灭了烟头后才缓缓把她扔过来的纸飞机打开。 　　上面是简单勾勒了几笔的简笔画，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东西，但无论从笔力还是元素上看，都不难看出是出自有功底的人之手。 　　视线慢慢向下，程靳最后在末尾处看见了署名和几个字。 　　署名是一串英文，他没太在意，重点全放在了她写的那些字上面。 　　“祝我开心？” 　　程靳语气有些淡，“挺实在的祝福。那你开心吗？” 　　苏弥在那头愣了愣，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过了好久，她才隔着夜色回了句—— 　　“开心可太难了，我不哭就行。” 第十章 “一起走吧。” 　　晚风幽幽，夜色笼罩。 　　苏弥说着那句话的时候，表情淡淡地看着夜空。 　　倒没有什么忧郁的45度角，但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程靳瞬间又想起了外公之前说的那句话—— 　　“那孩子眼里头一点光都没有，心里头不一定装着多少事儿呢！” 　　他默了默，语气随意地问了句：“和家里人住这儿？” 　　其实程靳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之前听外公和她说话的时候，侧面也了解到她今年应该年纪不大。 　　估计还不到20岁？ 　　这个年纪应该都还是在家里当小公主的吧，即便知道她可能身世复杂点，但应该也是有家里人照顾吧，不然不可能住在这边。 　　这老城区旧是旧，但房价依旧只涨不跌。一般能住在这边的人，家里条件都不会太差。 　　但苏弥刚刚被苏凡程搞了一次，心气儿本来就不是很顺。听了程靳这话，心里那根刺儿又窜出来了，横冲直撞的就想扎人—— 　　“为什么一定要和家里人住一起？我没家人不行？” 　　她对这个话题这么敏感，是程靳万万没想到的。 　　他看了她一眼，抬手把手里的烟头按灭，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你真不想去我外公那儿上学？看你好像有点闲，不无聊？” 　　苏弥斜了他一眼，问：“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到了100岁吗？” 　　“知道。”程靳挺坦然地看过去，“因为他不多管闲事。” 　　“……”苏弥撇撇嘴，他这么直白的面对自己阴阳怪气，她倒有些不好意思继续了。 　　想了想，她又回：“那你知道现在全世界有多少人的梦想是躺着当咸鱼吗？我年纪轻轻的就完成了他们的梦想，你说我无不无聊？” 　　“那这也是你的梦？” 　　这话让苏弥一下子就沉默了，她隔了好久好久，才又回了一句。 　　“成年人正儿八经的谈梦想可就没意思了。” 　　她这话说完，对面很久都没有动静。 　　苏弥瞧过去一眼，发现那边窗台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黑漆漆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个易拉罐做的简易烟缸。 　　苏弥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双腿一会儿，没再瞧过去。 　　不多时，对面半空中忽然飞过来一个纸团，正正好好砸在了苏弥两条白腿上。 　　她有点意外地抬起头，刚刚无声消失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了对面。 　　“干嘛？” 　　程靳这会儿正在那边偏头点烟。 　　四周环境很暗，红蓝色的火苗窜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半张侧脸被照亮，帅中带了点儿痞劲儿。 　　苏弥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小时候看的那些讲古惑仔的港剧。 　　他现在这样子还有点那个味儿呢？ 　　“我有个朋友，过阶段要办一场私人的摩托车比赛。赛车场选好了，最近在找画手，想把场地改一改弄点涂鸦增加氛围。你如果闲着没事儿可以联系他试试，赚点烧烤钱。” 　　他这话说的极不经意，但是苏弥能感觉到，他在向自己散发善意。 　　这感觉太陌生了，苏弥反应了好一阵儿，都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 　　“你看我像缺钱的人？？” 　　“你不缺？”程靳看了她一眼，慵慵懒懒地笑了下，“那正好我缺，你借我点儿吧。” 　　“？？” 　　苏弥看他一眼，隔了会儿又看他一眼。最后俩人四目相对，眼神撞到了一块儿，莫名的都笑了。 　　“无聊。”她说。 　　程靳没在意，抬头又抽了口烟。 　　“别老窝着了，没事儿就出去走走，干点喜欢的事儿。” 　　苏弥晃了晃双腿，余光又瞧见了旁边的那些画纸，片刻后回了句—— 　　“再说吧。” 　　—— 　　季怀楚最近经常能梦到苏弥。 　　梦里的女孩子孤零零的被苏时时欺负着，就像那天在老宅一样，没有一个人帮她，弱小又可怜。 　　醒过来后，季怀楚就会陷入长时间的失神当中，脑子里也会不停回忆起从前。 　　包括那时候在学校，苏弥被全校的人欺负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人家小姑娘当年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就是因为喜欢上了自己，就要承担那么多欺凌。 　　越想心里面的愧疚越多，平时自然而然的想起苏弥的次数也更多了。 　　这次午睡醒来，他再一次因为苏弥失神。 　　他怀中的秦雨也悠悠转醒，看见男朋友已经醒了，朦胧间献上了一记香吻。 　　“怀楚，想什么呐？” 　　季怀楚如梦初醒，看着怀里的女朋友，心里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但他特别擅长伪装，即便他抱着秦雨时早已像抱个布娃娃一样毫无感觉，他也能装的极为深情。 　　他亲了下秦雨的额头，说：“在想待会儿去哪家酒店给你买下午茶。” 　　秦雨笑的更甜，一边收紧搂着他的双臂，一边心里想着—— 　　苏弥再会装可怜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这个男人不还是最喜欢她吗？ 　　她做了他这么多年的白月光，即便是在一起很久了，他也待她如初。 　　单凭这点，她就有自信能和小时一起，把那个晦气的女人永远踩在脚下。 　　- 　　苏弥这两天无聊的厉害。 　　买的那些画具画纸什么的已经被她扔到柜子里面了，几次想拿出来再画点东西，想想又没动。 　　除了画画她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了，所以这两天她几乎又变成了最开始回国时的状态，每天睡吃睡吃。 　　偶尔睡醒之后她也有点迷茫，总感觉这么待下去她整个人都要待废了。可是该干些什么，她又不知道。 　　这天她又吃了饭后无聊没事做，想着去浴室冲个澡然后再睡一觉。 　　从浴室出来后，碰巧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王婶，想也没想就喊了“门没锁，进来吧。” 　　可没想到的是，进来的人竟然是季怀楚。 　　季怀楚原本是要出来给秦雨买下午茶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就将车开到了老宅这里。 　　他现在算是秦雨的未婚夫，贸然来这边找苏弥估计会被人做文章。但好在他了解老宅这边的老两口特别会做人做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比谁都门儿清。 　　想了想，季怀楚还是决定下车找苏弥聊聊。 　　老两口听见他的来意后，果然一句话没有多说，只告诉他苏弥在楼上房间，之后就各自忙去了。 　　他敲完门听见苏弥的声音后，心跳加快了两下，推开门的时候，他还莫名有点紧张。 　　苏弥这会儿正歪着脑袋擦头发。 　　她脸庞看着比平时还要水嫩白皙，配着手臂上的花藤纹身，有种纯欲和热辣碰撞到一起的化学反应。 　　季怀楚有些看直了。 　　苏弥完全没想到上来的人会是他，眉头不由的皱了皱，问：“你来干什么？” 　　季怀楚稳了稳心绪，沉默片刻，把这几天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小时应该已经找苏叔叔告状了吧？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苏弥一脸“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的神色看了他一眼。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是担心你。”季怀楚向前两步，眼神专注地看着苏弥的脸，“除了之前的事情，这次来我也是想给你提个醒。小时也要走画画这条路了，你如果想安稳的在北城度日，最好不要再有画画的念头。你们两个如果在一个圈子里面，她不会放过你的。” 　　苏弥脸色渐渐转冷，就那么盯着季怀楚。 　　“她学画画了关我屁事？” 　　季怀楚察觉到了苏弥的情绪，连忙道：“小弥，我没有任何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你也看到小时现在有多任性了，苏叔叔又偏心她。你如果再和她对着干……到时候吃亏的一定会是你！” 　　苏弥冷笑了下，“什么叫我和她对着干？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她对着干了？” 　　季怀楚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决定讲些实际的。 　　“小弥，我为了你好。你如果缺钱就和我说，我可以每个月给你账户里打钱。就算不多也会保证你衣食无忧……但是你听我的劝，不要再碰画画那个圈子的事情了。” 　　“你算老几啊，要我听你的劝？” 　　苏弥这下真火儿了，手里擦头发的毛巾一甩，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他—— 　　“要拿起画笔还是放下画笔都是我的事情，我喜欢一天就画一天，喜欢一年就画一年。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想对我喜欢的事情指手画脚？” 　　“不好意思，你们不配。” 　　—— 　　苏弥从老宅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六点多了。 　　晚霞赤红，天际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是个好天气。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去。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程靳抱着丫丫走着前面，有点不确定，又仔细看了两眼。 　　她原本想喊一声“喂”的，想一想这么叫好像有点不礼貌。于是快走了两步上前，直接追平到他们身边。 　　丫丫先看见她的，在程靳怀里挺开心的喊了声：“姐姐！” 　　苏弥笑笑扯了扯她的小脸蛋，接着抬头看了程靳一眼。 　　“你们要去哪儿啊？” 　　程靳挺意外的，没想到会遇见苏弥，更没想到她会主动上来打招呼。 　　“闲着没事儿，带丫丫去看看之前和你说的那个赛场。” 　　“啊……”苏弥尾音拖长，“就是需要现场涂鸦的那个？” 　　程靳“嗯”了一声，点点头。 　　“没劲。” 　　远处斜阳一片，大地被昏暗的橙红色笼罩着。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身影斜斜地打在地上，远处有小商贩推车叫卖的声音。 　　苏弥不知在想什么，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忽然来了一句—— 　　“带我一个？” 　　程靳意外地挑了挑眉，隔了两秒，笑了。 　　“行啊，一起走吧。” 第十一章 “到底谁非礼谁？”…… 　　他们开了之前那辆白色的SUV，红毛不在，程靳只能自己当司机。 　　丫丫在后排有自己的安全座椅，上去之后，苏弥直接被安排在了前面的副驾驶。 　　起初一直是丫丫在叽叽喳喳，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苏弥，见到她之后一直很主动的说话。 　　一会儿提起她妈妈这几天精神状态很好，陪她玩了好多游戏，一会儿又说幼儿园的老师因为她对同学互帮互助，发给她好几朵小红花。 　　苏弥其实没什么精神陪她闲聊，搭话全靠硬撑。 　　好在后来小孩子说累了，这边到赛场那头还有挺远的路，她说着说着就自己睡着了。 　　“小孩儿精神头可真足。”苏弥说。 　　“嗯，最近她经常能把我和红毛都说到困。”程靳回。 　　外头温度不算高，程靳没开空调。 　　苏弥把车窗全部按了下去，傍晚的风伴着街边绿植的青草味儿一同拂过，吹得心情倒没那么沉了。 　　她趴在车窗边缘，眯着眼迎着将落没落的晚霞，随意又说了句—— 　　“你和那个红毛不还得找人吗？怎么还有时间照顾小孩儿啊？人找着了？” 　　“没有，人还在找，只不过丫丫爸爸今天要陪嫂子去做化疗，实在没空才把孩子扔过来的。” 　　听见【化疗】两个字，苏弥“啊”了一声，转头看过去。 　　“那你们找人有什么进展吗？不是说要在江边大楼上面打广告吗？打了吗？” 　　程靳有些诧异，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没看见？” 　　“我门儿都不出，江边也没去过，看见什么啊？” 　　“但是网上已经刷爆了，D音和W博上面全是热转，你也没看见？” 　　苏弥后知后觉，又“啊”了一声。 　　“我没手机，不玩那些。” 　　前面碰巧红灯，程靳踩了脚刹车，车子停稳后，他挑着眉毛朝苏弥看过去。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没手机这事儿。”程靳说，“我以为你当时和外公说的，是忽悠他呢。” 　　苏弥白了他一眼，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呗，我犯得着忽悠个老人吗？” 　　程靳单手扶着方向盘，那只手撑着一侧的太阳穴。 　　“那也不考虑弄一个？” 　　“不弄，没什么想联系的人，也没什么人想找我。” 　　这想法其实特别极端幼稚，苏弥都做好了被对方怼回来，然后她趁机找茬的准备。 　　可是哪料程靳只是看了她几秒钟，然后默默转过头—— 　　“ 行，那就再等等。” 　　【等什么啊？】 　　苏弥想问。 　　但碰巧这会儿绿灯亮起，程靳那边松开了手刹。 　　她撇撇嘴，没再出声。 　　—— 　　这次比赛的赛场在北城郊外。 　　苏弥一开始还以为会是一个挺像样的地方，结果到了目的地一看，心里头顿时兴趣少了一半儿。 　　和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场地破破烂烂的，瞅着还有点荒凉。 　　要不是现场的安全设备做的还算到位的话，苏弥都担心在这里举办比赛，会不会有人直接举报。 　　“你之前说让我涂鸦的地方，真就是这儿？” 　　程靳看她一眼，“怎么了？” 　　“这地儿……” 　　苏弥原本想脱口而出一句“这地儿太破了”，但想了想，还是委婉了一下。 　　“有点……环保。” 　　程靳被她逗笑了，也看出了她眼底的嫌弃。 　　他说：“这地儿是临时找的，要钱不多。” 　　“嗯，看得出来。” 　　苏弥又四下扫了一圈：“这地儿给钱多的除非脑袋有什么大病。” 　　程靳张了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迎面忽然来了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模样。 　　她见到程靳的时候很开心，走近后直接拍了他肩膀一下。 　　“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丫丫待的没意思，想来看看赛场。我也正好想着这几天来看看你和袁哥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带她来了。” 　　“还有，嫂子前几天你不是喊我帮你找个画手吗？” 　　程靳往苏弥那边使了个眼神，“人我给你带来了。” 　　苏弥其实看完这场地之后，心里已经完全没有来这边画涂鸦的欲望了。这会儿听了程靳的话，只能尴尬的冲对面那个女人笑笑。 　　“我可下把人盼来了啊！这画手找了快半个月了，愣是没有合适的！” 　　对方很热情地拉住了苏弥的手，说：“妹子你知道国外现在很流行的那个XX风的画吗？我感觉那个风格特别适合咱们这场地，就是……” 　　女人太积极了，提要求的样子像极了一般合作项目里面的甲方。最关键的是，她说的全都是外行话。 　　苏弥心里头有点不耐烦，强挺着听了一会儿。 　　不多时，那边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又赶紧跑了过去。 　　人走之后，苏弥倒是轻松了不少。 　　“你答应的事儿你解决，我可不画啊。”她对程靳说。 　　程靳看了她一下。 　　“这么嫌弃？” 　　“你不知道我们搞艺术的脾气都很怪吗？” 　　程靳上下瞄了她一圈，点点头，“看出来了。” 　　“……” 　　苏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说：“反正我对这儿没啥感觉，画不出来东西。” 　　程靳没正面回应她的话，目光淡淡望向远方，瞧向那边。 　　“这比赛是袁哥两口子办的，他以前是我们车队的车手，五年前遇到嫂子，为了给她稳定的生活退了圈子，之后就去开饭店做厨师了。” 　　即便这事儿当时在圈子里极为轰动，劝老袁的人也不少，可是仍然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有人选择继续踏向宇宙星河，有人选择陪爱人人间烟火。 　　这世间的选择从来不只有一种，对错也没有绝对。 　　“袁哥这几年和嫂子一起忙进忙出，平时很少有空再来赛场了，车更是摸也没再摸过。” 　　苏弥听完这些，挑了下眉毛。 　　“那他办这次比赛又是怎么回事儿？” 　　程靳往那头的一台机车上倚过去，长腿斜着伸直，双臂抱在胸前，目光淡淡地看着那边—— 　　“比赛是嫂子给他张罗的，知道他心里那个想着赛车的劲儿一直没过，就赶着他这次四十岁生日，筹备了这场比赛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纪念一下他的过往职业生涯。” 　　夕阳这会儿彻底落了下去，天边只留下一点儿还没散透的淡红云彩，以及迫不及待要爬出来的昏暗夜色。 　　赛场亮起了临时挂着的照灯，赶工加班的那股子紧急劲儿瞬间出来了。 　　苏弥听了程靳的话有点儿意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在那边忙活完的老袁扔下他媳妇儿先过来了。 　　老袁和程靳特熟儿，见了也没打招呼，直接说：“可下解决完了！可累死我了！都怪你嫂子，不声不响整这么一出！” 　　老袁拿了块纸巾擦汗，嘴上说着责怪，但说话时眼角的褶子都快笑出来了。 　　不多时，他注意到了苏弥，客气的笑笑。 　　“这妹子就是你帮我们找的画手吧？你嫂子刚刚都和我说了。她是不是也和你们说了一堆要求？妹子你不用听她瞎指挥啊，她要求多，你按自己的想法画就行！” 　　这时，远处的老袁媳妇儿忽然喊了一嗓子—— 　　“老袁你快过来！帮我把这些喷漆颜料什么的拿过去！” 　　老袁连忙“哎”了一声往那头跑。 　　程靳看着他们的身影，对苏弥说：“嫂子平时做事儿就挺仔细的，这回花了这么多钱，肯定要求更想多点儿。你别介意，听听就过，就像袁哥说的，真要画的话最后还是看你的想法。” 　　“什么花了这么多钱？这破地儿不是租金不贵吗？” 　　“租金是不贵，但是全下来也几乎把他们两口子这几年的积蓄都掏空了。” 　　苏弥有点意外，“就为了这破地儿？” 　　“嗯，”程靳目光淡淡，“所以咱们看着破破烂烂的地方，其实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苏弥心里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沉默着看那两口子慢慢朝这边走近，没出声。 　　程靳看她这样，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为难了。 　　想了想，他问：“还是觉得没灵感吗？” 　　苏弥条件反射的嘴硬：“这地儿一般人都不会有什么灵感吧？” 　　“你是一般人？” 　　“……”苏弥结结实实的翻了个白眼，“有病。” 　　程靳笑了下，没再说话。 　　那边，老袁两口子已经带着一大包彩喷工具回来了。 　　“妹子你看看，这是我之前买的喷漆和颜料，那画室老板说这些都是最好的牌子，出画效果一流，你看看咋样！” 　　老袁媳妇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折腾出来，苏弥在旁边挨个看了一眼，确实都是最好的牌子，价格也都不便宜。 　　她心里那股子复杂劲儿更浓了。 　　程靳以为按照苏弥之前的反应，她肯定会向自己求助或者拒绝。 　　可是后来她没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就只是安静地听着，迟迟没再出声。 　　- 　　和老袁两口子分开之后，苏弥一直没说话。 　　丫丫好像已经醒了，程靳准备去车那边把她接出来玩会儿。 　　苏弥跟着旁边，眼神一直在往赛场场地和旁边的围墙上看，神色专注。 　　其实程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觉得苏弥会改变想法。 　　现在看她这个样子，他已经百分百的确定，她想来画画了。 　　不过他莫名其妙就想逗逗她—— 　　“我看你怎么挺为难的表情？不然我和老袁他们提提，算了吧。” 　　苏弥一直沉浸在构思当中，程靳冷不丁的一说话已经把她吓一跳了，哪想说的还是这个。 　　她难得的情绪有些急，赶紧抬头想说点什么，就见那个男人这会儿正懒洋洋地看着她笑。 　　“……” 　　苏弥无语的厉害，看着他说：“我发现你这人挺欠儿啊。” 　　程靳笑着挑了挑眉：“那你发现的有点晚啊。” 　　“……” 　　她不想再搭理他了，闷头吭哧吭哧往前面走。 　　卸了一车东西的箱货车这会儿正巧从前面开过去，天色太暗，程靳和苏弥走的又是倒车死角，所以司机这会儿并没看见他们在那儿。 　　程靳原本悠闲的在她后面走，箱货倒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太在意。 　　可不想，车子已经快开到跟前了，苏弥还没有一点抬头看看路的意思。 　　他皱着眉毛加快了两步，在车子要碰到苏弥的那一瞬间，赶紧拽了她一把。 　　苏弥一个防备不及，直接被拽进了他怀里。 　　箱货的轰鸣声由近到远，她耳边渐渐没了别的声响。 　　她整个人抵在程靳的胸膛前，鼻尖周围到处都泛滥着他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味，和洗衣液清新的香味，混在一起，莫名其妙的还挺好闻。 　　苏弥百年难得一见的有些尴尬紧张，她安静了两秒钟，接着抬起头看向他。 　　她动了动自己还被他握着的手腕，说：“再不松开我喊‘非礼’了。” 　　程靳低垂着双眸，苏弥这会儿趴在自己的胸膛，两只白皙纤长的手因为紧张而紧紧贴在他胸前。 　　他淡淡地看了眼那个地方，片刻又看向苏弥—— 　　“到底谁非礼谁？” 第十二章 “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 　　可能是太久没干正经事儿，苏弥隔天难得的早早就醒过来。 　　外头的天气不如前两天，有点阴，但是温度依旧居高不下，空气是湿乎乎里透着热。 　　苏弥想了想今天要干的事儿，随便穿了套之前没洗过的衣服就出了门。 　　老两口正在楼下打扫，可能是习惯了苏弥晚睡晚起的作息，这会儿看见她精神头十足的从楼上下来，都有点意外。 　　苏弥挺积极的主动和老两口打了招呼—— 　　“赵爷爷，王奶奶。” 　　“哎哎！”两人都应了一声，接着互相看一眼。 　　“这是要出门吗？” 　　苏弥点了点头，“走啦，拜拜。” 　　老两口有点意外，看着她推门离开的背影，王婶先出了声。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好像还挺开心的呢？” 　　“可不嘛……” 　　开不开心的苏弥没什么感觉，但确实是整个情绪感觉比前几天轻盈了一点。 　　正盘算着待会儿是直接打车还是坐公交呢，不想一推开老宅的大门，忽然就瞧见了那位不知名富二代。 　　程靳今天一改往常的风格，身上穿了套紧身的赛车服。 　　黑白色的样式，挺普通的，但是穿在他身上莫名的帅气好看。 　　他开了辆摩托车出来，这会儿侧着身子半倚在车座上，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玩。 　　苏弥看着他，挑了挑眉毛：“什么情况啊你？” 　　程靳见她出来了，手机往兜里一收。 　　“我今天要去老袁那边练练车，你不也要过去吗？顺路捎你。” 　　说着，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 　　“你昨晚跑什么？” 　　本来老袁他们两口子说想请苏弥吃个饭的，但是程靳后来和他们聊完天再一回头，就发现人已经找不到了。 　　程靳说到这儿，唇角勾了勾，笑得有点儿欠儿—— 　　“怎么？昨天非礼不成功，恼羞成怒了？” 　　苏弥一听来了气，心想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她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赛车服的领口，狠狠往自己面前一拽。 　　两个人的距离一瞬间从有点远变成了有点近，呼吸交错，双唇和双唇之间，只有大概不到三厘米的距离。 　　四周微风轻拂，旁边的树叶隐约散着“沙沙”的声响，苏弥紧紧盯着程靳，试图在气势上狠压他。 　　“别再提昨天的事儿了，真要论起来，这才叫非.礼。” 　　程靳眼神微微暗了一些，片刻，淡淡地看着她黑亮的双眸—— 　　“有能耐你再近一点，我算你赢。” 　　“……”苏弥翻了个白眼，“不要脸这事儿我是真比不过你。” 　　她边说边放开手，程靳见她连看都不再看自己的小模样，忍不住笑的更欢。 　　“还行吧。” 　　他说着从摩托车前面挂着的袋子里，取出个小一号的头盔给她。 　　“走吧，一块儿过去。” 　　苏弥没拒绝，大大方方的拿过来，扣在了脑袋上。 　　程靳的摩托车很高，苏弥上去的时候有些吃力。他在前头侧着身子目睹了全过程，忍不住又逗了逗她—— 　　“平时看着腿不短啊，怎么现在这么费劲儿了？” 　　苏弥隔着头盔前面的护目镜斜了他一眼。 　　“你别逼我向你展示一下什么叫暴.力美学。” 　　程靳笑笑，转过去压低腰身，给油上路了。 　　程靳的车骑的挺稳的，一路红灯不少，但是每次刹车的时候，苏弥都没有很明显的前倾感。她甚至觉得自己手里要是有杯奶茶，这会儿都能挺安稳的喝完。 　　摩托车开到赛场大概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苏弥顶着湿热的高温戴了一路的头盔，脑袋上冒了不少汗出来。 　　她跳下车之后立马把头盔摘了下去，说：“这玩意儿戴着也太热了，你们平时训练得一直戴着？” 　　“当然，安全第一。” 　　“那也太辛苦了。” 　　“还成吧，是自己喜欢的事儿，辛苦点也感觉不出来。” 　　程靳边说边将头盔往下摘，他也出了不少汗，鬓角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睫毛上都感觉挂了层热气。 　　他摸出根烟，偏头想点一根。 　　忽然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口哨声—— 　　“呦，这不是我们【燃】队的继任队长吗？怎么的，老袁这次也请你们车队来参赛了？” 　　那边走过来几个人，看样子都是车手，苏弥瞭眼瞧了下。 　　……怎么感觉都不像什么好东西呢？ 　　程靳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单腿支着摩托车，烟叼在嘴边，没抬手点。 　　那边的人见他没说话，又笑嘻嘻的出言挑衅：“不对呀，你们车队的人不都快走光了吗？我记得当初强弟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就说你们那儿没几个人来着？” 　　那人说着话，抬手忽然搂过旁边一个唯唯诺诺的男生，勒着他的脖子，反手扇了扇他的脸。 　　动作幅度和力道都不算大，但是看着有点羞辱那味儿。 　　被扇的男生缩了缩肩膀，一直没出声，抬头看了看程靳这边。 　　苏弥以为照这老哥的性格，他得管管闲事儿呢。哪想他连个动静也没有，头一歪，准备点烟。 　　热闹看不着了，她感觉没什么意思。转手把头盔往程靳的车座上一放，开口。 　　“我先走了啊，进去看一圈场地。” 　　“走什么啊妹妹，跟我们聊会儿呗！是不是想学摩托车啊？哥哥们也能教你。”那边那些人互相对了个眼色，不怀好意的哄笑，“手把手的教你！” 　　苏弥没看清这话是谁说的，只觉得怪恶心人的。 　　她轻飘飘的朝那边看了一眼，也没把那些狗东西当人看，话依旧冲着程靳说—— 　　“走了。” 　　这回也不等他给什么回应了，转身就走。 　　后面那些人还在叫嚷，其中一个叫的最欢的甚至还朝这边追过来两步。 　　程靳这会儿终于有点反应了。 　　他抬手直接薅住了那人的脖领，咬着烟，目光冷痞，带了点儿让人害怕的狠劲儿。 　　“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 　　—— 　　苏弥的心情没怎么受那些狗东西影响，进了赛场后，她直接找到了老袁媳妇儿，又对了些设计上的东西。 　　场地涂鸦她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做过，在没认识老头之前，她在圈子里一点痕迹也没有。为了生活，她除了每天在街头给人画像之外，也会接一些没人干给钱少的散活儿。 　　其中就包括这种室外涂鸦。 　　所以画这个，苏弥还算经验丰富。 　　袁哥媳妇儿和苏弥讨论的时候，还像昨天那么积极，几乎每一处都想和苏弥碰一碰想法。 　　她说话的时候也在默默观察着苏弥，按理说这种看着又艳又美，还挺年轻的小姑娘，她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 　　毕竟这是她家老袁一段梦想的终点了，她不想留任何遗憾。 　　但是这人是程靳介绍来的，程靳什么人她比老袁看的还清楚，所以她从这个角度看，又对苏弥有了信任。 　　后来该说的事情说完，见苏弥一直没出声也没什么反驳意见，袁哥媳妇儿心里更满意了，笑容也更加真诚。 　　“行了，知道你们搞艺术的最讨厌别人絮叨，我也不再多说了，咱们谈谈稿酬吧，你看什么价格合适？” 　　苏弥这几分钟里面听了无数次“你们搞艺术”的了，都快听出逆反心了，所以这会儿脱口而出就来了一句：“没事儿，我们搞艺术的都视金钱如粪土，你看着给就行。” 　　袁哥媳妇儿笑的更加爽朗，“成！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片刻，她拉住苏弥的手—— 　　“妹子，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啊，我们相信你。” 　　这一句【我们相信你】轻飘飘砸在苏弥的心里头，她没过多回应什么，只不过当天一整天都没再怎么休息过。 　　她昨天晚上其实已经简单构思过了，这个比赛场地不算大却也不怎么小，四周围挡不需要立赞助商的广告牌，那她就可以画点连续的带剧情的东西，不用担心位置不够。 　　她选了个拟人的摩托车做画里面的主人公，第一幅的内容，是小摩托车冒着大雨在赛道里跑步的场景。 　　…… 　　傍晚的时候，天空放了晴。 　　很奇怪，阴了一整天的天气，也没下雨，却在晚上忽然冒出了太阳。 　　苏弥拎着颜料桶和刷子在墙边勾勾勒勒了一整天，大大小小的完整画好了两面墙。 　　她画画的时候特别忘我，几乎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的状态，这会儿差不多画完休息了，疲惫感才慢慢涌了上来。 　　她没管太多，直接扔了颜料桶和刷子往旁边一躺，看着天空，深深的吁了口气。 　　太累了，但也太爽了。 　　这种能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情里面的感觉，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那边，摩托车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声一直没停，有点吵，但是苏弥听着却莫名舒服。 　　她形容不太出来心底是什么感觉，明明是放空的状态，但却又感觉有点踏实。 　　正当她闭着眼准备享受会儿的时候，那边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呦，这不是我们程冠军的那个姘.头吗？” 　　苏弥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发现过来的人是早上那个带头挑衅程靳的狗东西之一。 　　狗东西一号身上还穿着赛车服，领口吊儿郎当地扯开一大块，指尖夹着烟。 　　苏弥看见他这德行就觉得恶心，早上也见识了这些人多能狗皮膏药，倒不是怕，就是膈应。 　　所以她一点不想和他废话，想着今天也差不多了，该收工了，就起身准备收拾收拾画具走人。 　　狗东西一号显然没什么自觉，见她起来弯腰收拾画具，还贱兮兮都凑了上去。 　　“小妞儿，你和程靳什么关系啊？” 　　苏弥懒得搭理他，继续默默的捡画具。 　　那狗东西见状，直接伸出脚踩在了苏弥要捡的颜料瓶上面。 　　苏弥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踩着我东西了。” 　　狗东西一号油腻腻的笑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给哥哥说一遍。” 　　说着，他把脸往苏弥嘴边一凑。 　　”来，贴着这儿说。” 　　苏弥看着他，眼神暗了暗。 　　—— 　　休息室里，大家哄哄闹闹的都说着话。 　　程靳才从赛道上下来，出来看红毛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以为有什么急事儿，就直接回了过去。 　　那头接通的时候，程靳刚好咽下一口矿泉水，额角有汗珠慢慢向下滚落，发梢已经湿透了贴鬓角那儿。 　　“有事儿？” 　　红毛在那头声音依旧大大咧咧，“我没事儿啊！我就是看那些人在群里说，李强和那群狗东西也过去了，想问问你见着没！” 　　“见着了。” 　　“……李强也见着了？” 　　“嗯。”程靳语气没什么波澜，“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不是！你也太淡定了吧，李强他……” 　　程靳像是一点不想提这个话题，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他：“没事儿我挂了。” 　　“哎等等等等！”红毛在那头急了，赶紧又道，“我今天可又接了一整天的电话，嘴皮子都快磨干了，你就这么对我！” 　　“那明天换你过来练车，我回去接。”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红毛顿了下，“我是觉得咱们这么等下去不太行，这电话打过来的根本没靠谱的……不然咱们还是有空去趟M国吧。也不能因为那个小姑娘一句话，就把另一条路堵死了吧。” 　　这个说法程靳赞同，他说：“我知道，等老袁这边比赛完事儿，我就飞过去。” 　　“那行！” 　　后来红毛又絮叨了两句才把电话挂断，程靳在这边看了看时间，也找了个位置，准备换衣服回去了。 　　老袁两口子这会儿正和别的车手说话，也没太注意到程靳。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叫嚷声—— 　　“袁哥！嫂子！你们快出去看看吧！帮你们画画的那个小姑娘，好像被【黑雾】的人欺负了！” 　　现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而在这边的程靳听完，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换，直接第一个冲了出去。 　　赛场很大，休息区在最后方，程靳一路快步跑过去，也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那边这会儿围了很多人，他粗.喘着气向前，拨开人群，朝里面走了过去。 　　他其实这会儿心里头已经做好了苏弥被欺负的准备了，脸色也越来越沉。 　　然而—— 　　人群最中央，苏弥正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 　　刚刚还腻腻歪歪膈应人的狗东西一号，这会儿真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一边侧脸牢牢地被苏弥踩在脚底下。 　　他脸上全是颜料和泥土的混合物，身上也脏兮兮的，看上去狼狈极了。 　　【黑雾】的人没一个在附近，所以周围也没有帮他的人，大家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个小姑娘按地摩擦。 　　只见苏弥垂眼轻飘飘地看着他—— 　　“我说，你他.妈踩着我东西了。” 　　片刻，她蹲下身，一把薅住那人的头发，拽着往上一扯，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这回听清了吗？” 第十三章 “去我那儿？” 　　展示暴.力美学这个事儿，苏弥真的不是随便说着玩玩的。 　　她刚到M国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千块钱。 　　那边房租物价都高的离谱，她又人生地不熟，第一天晚上为了省钱，找了个小旅馆，却不想进的是一家黑店。被坑了一大笔钱不说，甚至当晚又被那个店主连人带行李的一起赶了出去。 　　她尝试过报警，但是敢在那一片开黑店的人都有自己的门路，她在这头才说了地址，那头就直接沉默然后挂断。 　　后来她是在公园长椅上睡的。 　　那里很危险她知道，但是她太累了，手里的钱去住大酒店根本连一晚上都撑不住，那附近又再没有便宜的地方。 　　她当时枕着胳膊，看着异国的夜空，心想要是这么睡过去，一觉不醒应该也挺好的。 　　只不过她的人生一直都是事与愿违的。 　　那次也是如此。 　　后来她费力找去了廉租街，那边的房价确实便宜，手里还剩下的钱正好够租一个月的单间。 　　二房东是个画着烟熏妆的外国女人，脸上有着实打实的风尘味儿。 　　她当时倚在门框边，点好苏弥给的租金之后，瞭着眼皮上下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白裙子—— 　　“你这个样子不行，你这样在这条街上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苏弥当时还不太懂，直到隔了几天，她在傍晚去超市买了吃的回来时，碰见了几个拦着她路的小混混。 　　那些人和在赛场外遇到的狗东西们都差不多，吊儿郎当，猥.琐，眼神里面充满了油腻腻的东西。 　　他们拦着苏弥，笑着起哄说要带她去玩玩。 　　苏弥还记得当时那些人摸着她手臂时的感觉—— 　　脏，恶心，让人不由自主的反胃想吐。 　　然后才是后知后觉的害怕，恐惧，头皮发麻。 　　她忘了中间自己和他们是怎么周旋交涉的了，只记得后来自己似乎惹怒了他们，然后被他们连拖带拽的拉去了旁边的一个巷子里。 　　领口被撕扯开的时候，她发了疯似的尖叫。 　　她能感觉周围有脚步声，但是却没一个人帮她。 　　她咬着牙，挣扎着拿起来角落里的一块石头，趁着他们哄笑间，砸向了其中那个正扒她衣服的男人头上。 　　她砸的很用力，那男人头顶瞬间有赤红的血流出来。 　　耳边响起了阵阵的“Fuck”，接着苏弥就感觉头发被人狠狠的拽了住，又被迫仰起了脸。 　　巴掌一个一个朝她的双颊扇过来，那个人似乎想找回些面子，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大。 　　一个，两个，三个…… 　　苏弥一开始还会在心里头默默数着，但是后来她被扇的耳鸣恶心，脑袋也有些不灵光了。 　　再后来警察来了。 　　她和那些小混混一起被带去了警局，做笔录时说了什么她忘记了，只记得最后警察叫她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她。 　　苏弥听见【家人】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下，脑子里闪过苏凡程的脸，可是片刻后却低下头，说她没有家人。 　　后来警察联系到了那个二房东，喊她来警局接苏弥。 　　二房东见到苏弥的时候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去之后，又说了一句—— 　　“我说过了，你这个样子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苏弥当时嘴角留着血，头发凌乱，抬起头看她。 　　“那我该怎么做？” 　　二房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又对她说：“我们这里不接受异类，你如果想在这里生存，那就先变成我们。”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苏弥剪了头发，扔了裙子，甚至还咬着牙忍着痛，在手臂上纹了纹身。 　　那会儿针头染着颜料透过她的皮肤，她疼的一直打颤，但脑子却格外清醒。 　　她那时候想—— 　　算了，就这么继续活着吧。 　　就这么有一天算一天的…… 　　继续活着吧。 　　—— 　　苏弥打人的事儿闹得不大不小。 　　【黑雾】的人后来都找了上来，他们一个个都有流氓特质，脑子里更没什么男女之分。甚至连那狗东西一号为什么挨打，做了什么欠揍的事儿都不问，就一窝蜂的要找苏弥要说法。 　　苏弥当时气儿还不顺，看着那些狗皮膏药似的狗东西，一点儿没客气。 　　“你们要什么说法？想让我展开说说，我是怎么把他按地上揍的？还是想让我向大家介绍一下，你们兄弟有多弱？” 　　【黑雾】的人瞧着她这个气焰，都气的不行。一个个也不管是不是还在外头，也不管旁边是不是还有别的车队的人，都撸起袖子朝苏弥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再教训教训她。 　　不过身后的程靳没再给那些人机会，直接上前，挡在了苏弥前面。 　　“嫂子，这里我处理，你先帮我把她带回去。” 　　他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带着冷，话是对老袁媳妇儿说的，但是视线一直放在【黑雾】那些人身上。 　　“哎哎！”老袁媳妇儿忙不迭的上前，一把拽住苏弥的手臂，“妹子，你先跟我走。” 　　说完，又冲老袁使了个眼神，意思他别光杵着了，赶紧上去帮忙说点什么。 　　后来苏弥被老袁媳妇儿拉去了休息室。 　　这屋刚刚全是从赛道上练完车的大老爷们儿，赛车服脱了一堆又一堆，屋子里全是汗味儿。 　　老袁媳妇儿还在担心外头的情况，进来之后也不停的向外头望，像是生怕他们打起来似的。 　　苏弥这会儿消停了，情绪稳下去不少。 　　她难得的善解人意，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好后，就对老袁媳妇儿说：“嫂子，我没什么事，你要是真担心就出去看看吧。” 　　老袁媳妇儿闻声朝她看过去，脑子里又想起苏弥刚刚打人的场景。 　　说实话她真的特意外，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胳膊腿儿还那么细，完全不像是拳头那么硬的人啊。 　　她这会儿心里也确实惦记着外头，见苏弥都这么说了，赶紧回：“行，那我先出去看看，你先自己待会儿啊。” 　　她出去后，休息室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苏弥自己待在这儿，原本还想着缓一会儿就先走了，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休息室还是静悄悄的。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但是睁开眼看见墙上的挂钟后，她吓了一跳。 　　八点半了，她睡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她身上盖了件赛车服，坐起来后，发现程靳正坐在她对面玩手机。 　　“你怎么不叫我呢？” 　　程靳视线专注地看着屏幕，轮廓分明的侧脸被微微照亮，“睡得挺香的，叫你干嘛？” 　　苏弥没说话，缓了会儿神，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黑透了啊……”她小声嘟囔，“现在才回去是不是得算加班了，打车钱给报销吗？” 　　程靳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加班了？” 　　说着，把手机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扔，起身朝身后走去。 　　片刻后他手里多了点东西，再次走到苏弥身边。 　　“手伸过来。” 　　“干嘛？” 　　“破了，消消毒，再包一下。” 　　苏弥这才后知后觉的抬手看了一眼。 　　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骨节的地方确实破了，可能是之前打那个狗东西一号的时候太激.情，连疼都不知道了。 　　“没事儿，也不留血了，用不着包。” 　　程靳像没听见似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直接把她的手拽到眼前。 　　动作迅速且不给苏弥任何反应机会，甚至还有点强硬那味儿。 　　“？”苏弥瞪着他的侧脸，“你能不能有点男女之别？女孩子的手是可以随便碰的吗？” 　　“那你能不能先像个女的？”程靳挺认真的帮她清理着伤处，头也不抬，“至少装也装的像一点。” 　　……？ 　　怎么感觉被侮辱了呢？ 　　伤口清洗干净之后，程靳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沓创可贴。 　　这东西应该是女孩子准备的，不是普通的那种，每个上面都带着粉粉嫩嫩的图案。 　　程靳抽出来的这张，上面印着一排小兔子。 　　“换一个。” 　　他看她一眼。 　　“这个看着，有点……娘。” 　　“……” 　　他没搭理她，直接把创可贴贴在了她的骨节处。 　　苏弥看着，撇撇嘴，到底没再出声说什么。 　　- 　　回去的时候，程靳依旧骑的摩托载苏弥。 　　中途加速时，苏弥下意识拽了下他的衣服，手指的骨节处隐隐有点疼。 　　后来等红灯的时候，程靳回头对她说：“实在疼就搂着，手指别用力。” 　　“然后再被你揪着喊非礼？”苏弥隔着护目镜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想的倒挺美。” 　　程靳笑笑，没再出声。 　　回到老宅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十点了。 　　苏弥下了摩托，直接把头盔一摘放到他的车座上面。 　　“走了啊。” 　　“等会儿。” 　　程靳不知道什么时候揣了根笔在兜里面，这会儿拿出来，又从兜里掏出烟盒，撕了一块儿。 　　他在上面写了串数字，递给苏弥。 　　她看了一眼，应该是电话号码。 　　“干嘛？” 　　“【黑雾】那帮人不是省油的，回头他们要是找你麻烦，你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解决。” 　　“……用不着你帮。”苏弥也没接那个电话号，直接转身，“走了。” 　　但哪想还不到三秒钟，刚刚才洒脱离开的人，忽然一个转身大迈步又回来了。 　　——苏家老宅门口，季怀楚正满脸焦急地徘徊在那儿。他像是知道苏弥不在家似的，一直等在那儿，眼神时不时地望向她楼上房间的窗户。 　　苏弥看见他就想到这男的那天说的话了，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他这次肯定又是来找自己，想叭叭些有的没的。 　　她今儿太累了，实在没心思听他磨磨唧唧，所以看见他之后立马转了身。 　　这些事儿程靳不知道，他只朝苏家老宅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挑了下眉。 　　“前男友？” 　　苏弥一脸“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的震惊表情，“你搁这儿侮辱谁呢？” 　　这话把程靳逗笑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季怀楚在那头像是听见了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 　　外头有点黑，苏弥又是背对着那头，季怀楚只看了个背影，感觉有点像她，但又因为她身边还站着个男人而有点不确定。 　　“小弥？” 　　他边说边往这头挪了两步。 　　苏弥有点烦躁，语气也不太好：“靠，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办啊。” 　　程靳又看了看那头，问：“不想见他？” 　　“嗯，帮个忙，看看怎么帮我把人哄走。” 　　程靳漫不经心地又挑了下眉毛，“不是用不着我帮吗？” 　　苏弥：“……” 　　她心里骂了一万句，正想着回头自己面对算了，忽然感觉手臂被狠狠一拽。 　　片刻，她整个人都跌进了程靳怀里。 　　这次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她的上半身被结结实实的搂了进去，他的手甚至还放在了她腰间。 　　“你……” 　　她挣扎着出声，程靳立马暗暗按住她，低声道：“别动。” 　　那边的季怀楚眼睁睁看着女孩子被人抱进怀里，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他又上前一步，试探问了句：“小弥吗？” 　　程靳这会儿终于拿正眼瞧了瞧他。 　　他眼皮微瞭，眸色淡淡的，看着莫名觉得不太好惹。 　　“有事儿？” 　　季怀楚脚步顿住，片刻后斯文的笑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转身的时候，季怀楚心里还想，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怀里抱着的看上去应该是他女朋友。 　　苏弥才回国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就和谁交往的，就算是交往也不可能选那种人。 　　毕竟她小时候那么喜欢自己，他和那个男人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 　　想到这儿，他又莫名放心，重新退回到老宅门外。 　　苏弥听见那头脚步声渐渐远了，才在程靳怀里闷闷的问了句：“走了吗走了吗？” 　　“没有，去车里坐着等了。” 　　“……有病吧，他这是打算等到明天天亮吗！” 　　她说话的时候还老老实实的趴在程靳怀里不敢动。 　　从上面看下去，她睫毛微翘，脸颊也白嫩嫩软乎乎的，瞧着带了点平时没有的【乖】。 　　程靳低垂着眸子看了她一会儿，接着，忽然出声—— 　　“不然……去我那儿？” 第十四章 “你叫什么？” 　　老城区这边的路并不是四通八达那种，虽然程靳车队那个老房子和苏家老宅从后面瞧，是房对着房，窗对着窗。但是真要过去，其实也要绕一段路。 　　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差不多用了五分钟时间。 　　院子里面一片漆黑，房子里头也没亮灯，看来是没人。 　　苏弥到了地方，原本都把手放在大门的把手上准备开门了，忽然在这时后知后觉的有了点安全意识。 　　“你这儿……晚上没别人了？” 　　程靳这会儿就站在她身后，听见她的话，眉梢挑了挑，莫名其妙多了丝想逗逗她的心思。 　　想着，他身子缓缓前倾，胸膛几近要贴上她的脊背。 　　夏□□服都挺薄的，他靠近的那一刹那，苏弥就感觉到了。 　　她当时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程靳的手臂就从她身后伸到了前面。 　　“……你干嘛？” 　　程靳淡淡的声音从她头顶压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近，带了丝平时没有的压迫感—— 　　“现在知道怕了？” 　　他伸手将大门打开，老式门锁“桄榔”一声落下。 　　“晚了。” 　　“……” 　　大门应声打开，程靳越过她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见她还没跟过来，转身看了一眼。 　　“真害怕了？” 　　他看着她，唇边带了点笑意，看着有点欠儿，有点坏。 　　“……”苏弥白了一眼，直接朝里面走。 　　“有病。” 　　进了别墅房子大门后，苏弥摸着黑找灯的开关。 　　她边摸索在墙壁边缘，边问：“你那非主流小跟班呢？” 　　“我也想知道。” 　　程靳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红毛的电话。 　　红毛那边不知道在干嘛，嘟嘟声快响没了才接起来。 　　“你回来啦？” 　　“嗯，你人呢？” 　　红毛应该是躲在什么地方接的，声音听着悄咪咪的：“快别提了，我爸妈不知道又抽哪门子的风，非要让我回去相亲，不然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程靳听的直乐，老房子的大门打开后，他抬手朝苏弥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先进去，这头还回了红毛一句：“然后呢？相的怎么样？” 　　“你说呢？”红毛在那头难得的叹了叹气，“那姑娘问我是干啥的，有房有车没，彩礼能给多少，工资稳定不。本来我是想一样一样回的，但是她听完我是玩赛车的之后，就立马没动静了。” 　　程靳听到这事儿，神色变了变。 　　红毛在那头忽然又说：“你说我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顿。 　　“算了，没事儿。” 　　电话两头的人这回都沉默了，红毛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在那边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几秒钟，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连忙说：“啊！对了，老房子的电闸又坏了，还没来得及喊人来修，你回去应该啥也用不了了！” 　　程靳看了一眼在屋里正按着吊灯开关，却一直打不开灯的苏弥，“行，我知道了，你相亲吧，先挂了。” 　　那边，苏弥又按了下墙上的开关，有点不解：“我是找错开关了吗？这灯怎么打不开啊？” 　　“没找错，电闸坏了，没电。” 　　苏弥“啊”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一个电话给你接萎靡了呢？” 　　“没事。”程靳不想多说，“晚饭想吃什么？” 　　“这都停电了，还能吃啥啊。就泡面得了！” 　　程靳没反驳，沉默的从柜子里拿出两桶泡面，又从隔壁借了壶开水回来。 　　两个人最后是在房顶吃的。 　　苏弥嫌屋里黑漆漆的，怕面条杵着鼻子，就捧着面碗上了楼。 　　程靳后上去的，手里除了面碗，还有多了一沓啤酒。 　　苏弥看着挺开心的，说：“我正想问你有没有酒呢，累一天了，喝点酒睡得香。” 　　“这酒我是打算自己喝的。”程靳瞭眼看了她一下，“你现在又不记得自己是个小姑娘了？” 　　苏弥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丝毫不客气的自己拿了罐啤酒拉开拉环。 　　头顶的夜色笼罩，苏弥和程靳并排坐在一把长椅上。四周很静，两个人都自己喝自己的，谁都没先开口。 　　隔了一会儿，苏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出声—— 　　“同学们，刚刚进行的是【比比谁先憋死】大赛，程同学的超常发挥，碾压无数对手，取得了此次比赛的冠军。下面，让我们有请程同学发表获奖感言！” 　　说着，她直接将手里的啤酒罐举到了程靳嘴边，像是拿着个话筒一样， 　　程靳眼神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说：“无数对手？哪儿呢？” 　　“……”苏弥硬邦邦地看着他，“我劝你看见台阶就下，不要得寸进尺。” 　　程靳这回倒是被她逗笑了，抬手推了推那个啤酒罐。 　　“行了，别闹了。” 　　“笑了啊？”苏弥看了他一眼，“笑了就行，不然我要以为那通电话是告诉你你家要破产了呢。” 　　她说完这话，就感觉到不对，又赶紧转移话题—— 　　“我今早听那些狗东西说什么继任队长？这车队一开始不是你建的？” 　　程靳原本想抬手喝口啤酒的，听了她的话，啤酒罐直接顿在了嘴边，转头看她。 　　“狗东西？你说【黑雾】那些人？” 　　“不然呢？” 　　程靳笑了下，没多问，转而回应她刚刚到问题—— 　　“【燃】初期是我哥建的，我也是跟着他混的。” 　　“那你哥呢？” 　　“回去继承家业了。” 　　“……哦。”苏弥撇撇嘴，“富二代真好，想干什么干什么。” 　　程靳瞭了她一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抬手又灌了口啤酒，“你想多了。” 　　苏弥没在意他的话，也没再继续问。 　　这会儿酒劲儿有点上头，她晕晕乎乎的嗦了两口方便面，接着把面碗往地上一放，倒头就躺在了长椅上。 　　程靳看着她这动作，皱了下眉。 　　“干什么？困了下去睡。” 　　“别吵，我先睡会儿。”说着，她还像赶苍蝇似的，抬手对着程靳的方向扇了一下。 　　“……” 　　苏弥看来是真的累了，睡得很快。 　　她侧躺在长椅上，两腿蜷缩着，一边胳膊当枕头，脸颊压在上头。 　　睡着的小姑娘有着难得的乖巧和柔软，程靳这会儿看着，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和之前在赛场打人的是同一个人。 　　他等了几分钟，看她越睡越熟没有醒的意思，便起身把长椅的另一半也让给了她。 　　夜晚的风微凉，吹散了一些闷热。程靳收拾了一下啤酒罐和苏弥吃剩下的泡面碗，直接靠着长椅坐在了地上。 　　他心里头一直闷闷的不太痛快，今天挺多事儿的，脑子里一会儿想起黑雾那些人和李强，一会儿又想起红毛的话，后来又有一瞬间，莫名其妙想起了还没找到的那个画家Mi Su。 　　后来苏弥出声逗他开心，说实话，他还挺意外的。 　　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惊讶？也有点被逗到？后来也实打实的，确实开心了点儿。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苏弥。 　　她应该是睡得有些冷了，程靳回头时，看见她身子蜷缩的比刚刚还厉害。 　　他皱了皱眉，片刻，脱了外套罩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苏弥是不是做梦了，他给她盖好衣服之后，她忽然皱了皱眉，接着就近抓住了他的手。 　　准确的说是手指，左手的食指，抓的面积不大，但是很用力。 　　程靳愣了下，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没出声。 　　他将自己的左手暂时借给了苏弥，重新转过去，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半罐没喝完的啤酒。 　　远处夜色浓浓，薄如轻纱的月光笼罩着这一排老房子的屋顶。 　　感觉，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 　　老袁的赛场筹备的很快，各种手续和安全措施都陆陆续续弄好了。 　　临着比赛的前一天，苏弥的现场涂鸦也全部完工。 　　这几天天气还挺给面子的，除了第一天来外头有点阴之外，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喷漆颜料画到墙上，干的很快。 　　全部画完的那一刻，苏弥坐在赛场上放松了好一会儿。 　　她遥遥看了全四周，现在的赛场和当初她刚看时候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不同，破旧感减轻了，那种让人觉得极其不靠谱的感觉也几乎没有了。 　　这对比实在太明显，苏弥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觉就是从无到有，从零到一切。 　　程靳从赛道上练车下来，就瞧见苏弥向后撑着双臂仰着身子坐在那儿发呆。 　　他手里拿了两瓶水，扔了一瓶到她怀里—— 　　“发什么呆呢？” 　　苏弥回过神，直起身子把水拧开。 　　“在想现在这情况，到底该说是爱情太伟大了，还是梦想太伟大了。” 　　程靳看了她一眼，没搭茬。撑着身子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向前望了望。 　　赛场四周的涂鸦几乎全部完毕了。 　　苏弥画的那个小摩托车人，也从雨中平地，一路跑去了星空宇宙。 　　最后在终点时，它摘了一兜子星星。 　　那些星星都闪闪发着光，就好像每个人追求的梦一样。 　　程靳将目光收了回来，灌了口水进肚，也没看苏弥，开口出声：“嫂子特别满意你画的，私底下跟我夸了你无数次了。” 　　“是吗？应该的。” 　　“……”程靳转头看她一眼。 　　苏弥狡黠的笑了笑，耸耸肩，“哦，抱歉，口误，是【夸张了】。” 　　程靳看她这小模样也忍不住勾了勾唇，抬手又喝了口水。 　　不远处，老袁媳妇儿喊了他们一嗓子，朝这边跑过来。 　　“你俩都还没走太好了！晚上我和老袁安排大家，感谢你们这些日子的帮忙，都别走啊！” 　　程靳无所谓，苏弥想了想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又不知道晚上吃什么，于是也答应了。 　　老袁媳妇儿像是还有什么事儿一样，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神秘兮兮地对程靳使了个手势。 　　“程靳，你来一下，我问你点事儿。” 　　苏弥向来最会看人脸色，知道老袁媳妇儿有私事要说，就主动起身，说去看看有没有哪块地方需要补补漆和颜料什么的。 　　她走了没多远，老袁媳妇儿就开了口：“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这叫啥呢？” 　　这问题让程靳愣了一下。 　　两个人认识到现在，他也确实还没问过她叫什么。似乎他们每次见面，说话，交流都是顺其自然的。 　　更多时候就好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一样，很多东西不用问，感觉时间到了就自然而然都知道了。 　　所以他也没主动问过她叫什么，甚至连这问题想都没想过。 　　想了想，他也没明说，只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认识这么多天了，问个名字能怎么了啊？” 　　老袁媳妇儿瞪了他一眼，片刻，忽然又神神秘秘地笑了笑。 　　“不过确实有点事儿。这不这几天我表弟一直在这儿帮着忙进忙出吗？注意到她了。就跟我说想拜托咱们搭个线，介绍他们认识一下。年轻人的事儿，你懂的。” 　　程靳听完这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响没出声。 　　片刻，只见他眼底的神色淡了淡，看向远处的苏弥—— 　　“不清楚，你自己问吧。” 　　—— 　　聚会的地儿就定在了老袁自己家的烧烤店。 　　当晚店里没接待任何客人，老袁和他媳妇儿亲自掌厨烤串，就为了答谢这期间每一位帮过他们的人。 　　酒过三巡，老袁有点激动，脸色通红，端着酒杯站起身。 　　“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这事儿放几个月前，我可能连梦都不敢这么做，但是现在它居然真的发生了……我得先感谢我媳妇儿，从认识到现在，我什么惊喜和感动都没给过她，但她还是这么全心全意的为我想为我做……” 　　他说到这儿眼眶泛红，当着大伙儿的面，“吧唧一下”亲了他媳妇儿一口。 　　“谢谢你老婆！” 　　他媳妇儿一脸的不好意思，连连的推他。 　　在座的其他人都拍桌子起哄，就连一直闷头撸串的苏弥也忍不住笑了。 　　程靳坐在她旁边，情绪不如别人高。苏弥跟着起哄完转头看他，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 　　“干什么？你喜欢老袁媳妇儿啊？看不了人家两口子秀恩爱？怎么这个表情啊你。” 　　程靳淡淡看了她一眼，接着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盒，偏头点了根烟。 　　苏弥“切”了一声，小声嘟囔：“有毛病。” 　　老袁后来又感谢了一圈大伙儿，可能是酒劲儿上头，他说的话比平时多多了。前前后后差不多二十来分钟，才被他媳妇儿按着重新坐下。 　　“各位见笑了啊！他一高兴就这德行！”老袁媳妇儿尴尬地冲着大家笑笑。 　　片刻，她看见那头的表弟正在朝她使着颜色，瞬间想起了什么。 　　她看向苏弥，问：“啊！对了，妹子，认识这么多天了，我还没问过你呢！” 　　“你叫什么呀？” 　　现场的声音很嘈杂，听见老袁媳妇儿话的人其实不多。 　　但一旁的程靳却听的一清二楚。 　　他咬着烟的动作一顿，接着，朝着苏弥那边—— 　　缓缓抬起来头。 第十五章 双更合一 　　老袁媳妇儿这话问出来的时候, 坐在她旁边的表弟目光悄咪咪的往苏弥那头看了过去。 　　女孩子的存在感太强了。 　　长相是那种特别有侵略性的娇艳，但是气质又没有长相那么娇，更偏清冷一些。 　　他太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了, 他在学校是公认的校草, 往他身边前仆后继的女孩子不计其数。 　　苏弥比她们任何一个都特别。 　　所以他放下矜持, 放下那点小自尊，求着表姐给自己搭个线。 　　苏弥在那边鸡翅吃了一半，听见老袁媳妇儿这话，微微抬了下头。 　　其实这问题, 换做以前她理都不会理的。 　　以后不会接触到的人，她从来不会给他们太多个人信息。就算在国外老头帮她接商稿，她从来报的也都是自己的英文名。 　　……但这场合, 说英文名也太怪了吧？ 　　想了想, 她冲老袁媳妇儿笑笑，只说一句：“我姓苏。”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程靳, 听见她这话, 转头看了她一眼。 　　老袁媳妇儿也不是真的想问她叫啥，所以也没太在意她没说全名这事儿。 　　隔了片刻, 她挺委婉的把话题转向自家表弟。 　　“小苏啊，你和我家这臭小子之前见过了！他其实也是学美术的, 在重华大学读大二。我看你俩一个专业，平时应该能有挺多话题聊的。不然加个微信啥的？以后没事儿聊聊天, 讨论一下画画的事儿。” 　　她边说边拍了拍旁边的表弟, 一脸红娘笑。 　　“这傻小子这几天没少在我跟前念叨你厉害, 说想向你学习学习呢！” 　　苏弥看着老袁媳妇儿脸上那个笑，一脸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 　　……她这是，年纪轻轻就……被相亲了？ 　　还没来得及回应, 老袁媳妇儿那头突然来了个电话。应该是挺重要的事儿，她一点没敢耽搁拿起电话起身就去外面接了。 　　她走后，那位表弟的目光还没从苏弥身上撤下去。 　　虽然看上去有些腼腆，但是直白。 　　苏弥眼神和他碰了一下，连理都没理他，直接转过头问程靳—— 　　“什么情况？这嫂子还热爱给别人相亲？” 　　程靳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斜睨了她一眼。 　　“可能小苏魅力大。” 　　“……？”苏弥一脸【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的无语表情，没再多说什么。 　　大概隔了五分钟不到，老袁媳妇儿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她没忘自己出去前说的话，坐好后抬手拿了根鸡翅给苏弥，又把话题往那上面引。 　　“小苏啊，嫂子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清了啊？你看看给嫂子个面子，跟我家这臭小子加个微信，回头有啥学术上面的事儿，你俩也好沟通。” 　　苏弥实在不知道回啥，想了半天吭出了一句：“嫂子不好意思啊，我在画画上面的能力其实就那样儿，表弟要是想问专业问题还是别找我了，别被误人子弟了。” 　　老袁媳妇儿压根没想过苏弥会拒绝，她的印象里，现在小年轻之间加个微信太正常了。 　　就是因为表弟没提别的什么要求，只说帮忙要了微信就行，别的发展顺其自然他自己看着办。 　　所以苏弥这回应，着实让她有点意外。 　　老袁媳妇儿看了自己表弟一眼，哪想那小子有点急了，都没等她再说什么，先自己开了口。 　　他看着苏弥，脸有点红。 　　“没事儿的……就算不讨论专业的东西，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 　　说完这些，他像是怕苏弥觉得自己奇怪似的，连连又补充了句：“我家里不是北城本地的，才来这边上大学，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平时休息的时候去外面写生也是一个人。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结伴。” 　　苏弥以为自己刚刚拒绝的已经很委婉又彻底了，没想到这位小表弟居然还这么锲而不舍。 　　她已经没多少耐心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没再管礼貌不礼貌的问题，拿了串儿往碟子里撸，随口敷衍—— 　　“我不交朋友，而且也马上要离开北城了，没空写生。” 　　这话一出，老袁媳妇儿和那位表弟还没来得及反应，程靳倒是先看了她一眼。 　　“要去哪儿？” 　　苏弥还记得他刚刚那样儿呢，一点也不想和他好好说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回。 　　“小苏魅力无边，想去哪儿去哪儿，你管我呢。” 　　程靳瞄着她，没再出声。 　　—— 　　当晚的【要微信活动】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老袁媳妇儿做生意这么久，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一开始听了苏弥委婉的拒绝，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但奈何她家那臭小子不死心了，她后来也只能豁着脸皮又说了说。 　　哪想说到最后，直接把人说没了，说的要离开北城了。 　　其实要离开北城这事儿吧，也不完全是在敷衍撒谎。 　　老头生前知道她是中国人，一直就念叨着国内的一些地方，还老说有机会一定要去那些地方看看。 　　但是后来没多久他就生病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临终前虽然没要求苏弥做什么，但是却也老和她念叨。 　　苏弥那会儿就想，回国之后有时间的话，就替这老头走走。他画不上的风景，她都替他画了，回头找个机会去M国烧给他。 　　- 　　当天在老袁两口子的串儿店，大概吃到了晚上十点多。 　　大部分车手都喝多了，程靳难得的滴酒未沾。 　　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苏弥还记得刚刚被程靳阴阳怪气的仇呢，也不想搭理他，自顾着往前走。 　　老袁的串儿店不在赛场那边，论起来离老城区也不算远，苏弥到了路边一点没犹豫，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这个时间不是打车的高峰期，空车很多。 　　苏弥上车之后直接报了老宅那边的位置，然后顺手关了车门。 　　哪想这边司机刚要起步开车，另一边的车门忽然开了。 　　程靳一点不客气的上了车，他个子高，后排座椅与前排椅背的空隙不算宽敞，膝盖顶在那儿，车厢后排一下子就变得狭窄了。 　　苏弥看了他一眼，说：“这是我打的车。” 　　“我知道。” 　　程靳边说边关上车门，顺便还喊司机开车。接着见苏弥一直没动，也回头看了她一下。 　　“怎么？你打的车不能坐？” 　　苏弥翻了个白眼，“不想给烦人精坐。” 　　程靳看她，“烦人精说谁呢？” 　　“你。” 　　“我怎么了？” 　　“烦人。” 　　“谁烦人？” 　　“……” 　　苏弥无语地瞪向程靳，他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依旧眸色淡淡地和她对视。 　　前排司机实在忍不住了，憨厚地笑了笑。 　　“现在小情侣可真有意思，吵架都这么逗。” 　　苏弥还瞪着程靳，语气凶巴巴的：“师傅你什么眼神儿啊？我俩不是情侣，是仇人！” 　　程靳：“……” 　　前排的司机抿嘴笑，显然也没太把她的话当真。 　　车子一路都四平八稳的均速向前，后来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旁边的车忽然加速并道。司机一个不防，急急踩了脚刹车。 　　苏弥那会儿正巧在整理衣服，低着头，车子急停的时候，她瞬间就向旁边弹了过去，脑袋也直直地朝车窗磕了上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没出现，倒是听见了旁边的男人莫名其妙闷哼了一声。 　　苏弥头抬起来，发现自己刚刚撞的车窗玻璃上，忽然多出了一只手。 　　手背朝上，骨节和经络都很明显，手指修长。而原本白皙的皮肤上，这会儿凸起了一块淡淡的红。 　　苏弥转头看了程靳一下，没出声。 　　他也不在意，自然的把手收了回来，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揉了揉刚刚被苏弥脑门砸过的地方。 　　司机这会儿在前面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啊！那车并道并的太突然了！实在不行了我才那么急的踩了脚刹车！” 　　“没事儿，您继续开吧，没磕着。”苏弥说。 　　后面几乎是一路绿灯，司机像是怕再发生之前的事儿，车子开的更稳了。到了老城区那边，他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速度稍稍降下去了一点—— 　　“小姑娘，到这边了，还怎么走？” 　　苏弥朝窗外看了一眼，这里离苏家老宅已经不远了，下车走两段路就能到。 　　她没让司机再继续向前，刚想从兜里挑钱给司机，就听那边“叮”的一声，程靳已经扫码付款了。 　　苏弥见状，也没瞎客气，直接在这边下了车。 　　这个时间街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四周很安静。身后关车门的声音，和车子启动开远的声音都越发明显。 　　再隔几秒，自己旁边就多了一道影子。 　　苏弥撇撇嘴，低着头，踢了脚街边的石子，也没搭理他。 　　旁边的男人先忍不住了，转头垂过眼看她—— 　　“真要走？” 　　苏弥有点奇怪地看向他，“干嘛？你有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不能问问？”程靳目光淡淡，“我以为我们算是熟人了。” 　　他这开始好好说话了的样儿，倒让苏弥不好意思再杠下去了。 　　“真要走。” 　　“还回来吗？” 　　“回来吧……” 　　苏弥语气带了点点不确定，如果是主观上她一万个不想回北城了。但是身份证快到期了，苏凡程还一直卡着她户口，她不回来也哪里都去不了。 　　程靳在那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隔了会儿，忽然说：“你还记得自己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的事儿吗？” 　　“？”苏弥奇怪地瞧了他一下，“你也没问啊。” 　　片刻，她说：“干嘛？想知道呀？想知道就告诉你。” 　　“先欠着吧，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说。” 　　夜色低沉，巷子里月色笼罩着，地上有拉长的影子。 　　半晌，程靳又说—— 　　“欠我东西这事儿记得点儿，在外头晃悠够了就早点回来。” 　　“我等着。” 　　—— 　　隔天早上天气不错，老袁早早就给程靳和红毛打了电话，喊他们再过去跑一圈，检查检查车子有没有什么临时故障。 　　红毛出发的时候还哈欠连天，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 　　“这老袁是不是害怕你又像去年似的被人搞啊？这一大早还没到六点就打电话，困死我了。” 　　程靳也有点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帽檐压的很低。 　　他一开始没搭理红毛，听见发动机的哄声后，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绕一圈去隔壁街看看。” 　　“啊？干嘛啊？” 　　隔壁街看着近，但有一面路是不通的。本来他们出去就是大道，可以直接走。去隔壁街的话还得绕个环岛，挺麻烦的。 　　“有啥事儿吗？不急的话回来再去呗。” 　　车载机器人正巧在这会儿报时—— 　　“主人，现在是早上六点钟，室外温度零上29摄氏度，天气晴朗……” 　　程靳看了下液晶屏上的时间，沉默片刻，接着语气淡淡地开口。 　　“行，走吧。” 　　- 　　老袁两口子因为开店的原因，起早起习惯了。 　　这次心里装着事儿更睡不着了，早上天还没亮透呢，俩人就精神了。 　　他们到赛场那头才早上五点多，空旷的场地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俩人昨天晚上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干点啥。 　　正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赛场大门外，忽然多出来个身影。 　　老袁媳妇儿定睛看了看，居然是苏弥。 　　她意外的很，赶紧迎了过去。 　　“妹子啊，咋来这么早呢？” 　　老袁媳妇儿现在有点焦虑，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害怕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在苏弥还没开口前，又连忙问了句：“是不是涂鸦有什么地方不对啊？来改来了？” 　　苏弥也没太睡醒呢，看上去不太精神。 　　“没事儿，就是想起来有块儿地方需要补补。” 　　老袁媳妇儿听了她的话，心落下了，神色也松了点儿。 　　“成，那你弄，有啥需要我们的地方就说！” 　　后来老袁两口子去忙别的了，留苏弥一个字在这头忙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袁两口子抱着一堆东西又往她这边来，老袁媳妇儿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你这给程靳他们打电话打的也太早来，人家还没起呢就被你吵醒了估计！” 　　“睡什么睡！上午就比赛了，他下午有的是时间睡觉！赶紧起来再跑两圈试试车比啥都强！” 　　“就你事儿多，人家自己都还没那么担心呢……” 　　“他就是心大啊！不然能出之前李强那事儿吗！” 　　…… 　　他们路过苏弥身边的时候，她恰巧弄好手里的东西，准备起身打了招呼就走。 　　老袁媳妇儿见她起身，笑着又主动说：“妹子你这儿整好了啊？” 　　老袁媳妇儿边说边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涂鸦右下角突然多出来一排英文字母。 　　“哎？这英文之前没有吧？” 　　“嗯。”苏弥答的自然，“这是我的署名，刚刚补漆的时候发现没落署名，顺手就喷上了。” 　　“啊！那应该的应该的！”老袁媳妇儿笑着对苏弥说，“是不是都弄完了呀？留下来和我跟你袁哥一起吃个早饭吧！忙活一早上怪累的！程靳他们估计也快来了。” 　　苏弥微微有点意外，“程靳他们要过来了？这么早？” 　　“对呀，你袁哥也不知道咋想的，半个多小时前就打电话把人家揪起来了！车要是开快点儿，估计马上就要到了。也不知道让人来这么早干嘛？也不怕人家烦！” 　　“烦我也得说呀！”老袁一副老大哥的样子，“之前李强那事儿，就是因为没人在他跟前提醒才会发生的。事儿不长不短也快半年了，程靳那人还不记愁，我不再提醒提醒他，我怕他又没记性！” 　　苏弥难得的有些好奇，问：“李强和【黑雾】那些人是一起的吗？程靳和他们有过什么事儿啊？” 　　老袁在这边刚要开口，就听赛场大门口有汽车按喇叭的“滴滴”声。 　　“你看看你看看！到底让人家大清早就赶过来了！” 　　老袁两口子一路小跑过去开门，白色SUV开进来之后，程靳先从副驾驶迈出长腿下了车。 　　他今天穿的和苏弥第一次见他时很像，上面一件简单的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工装裤。 　　下车时候背着光，身材修长挺拔，后面朝阳初洒，金灿灿的一大片，头顶的发丝都染了一层颜色。 　　苏弥眯着眼瞧了瞧，啧，这么看还挺朝气蓬勃的一帅哥。 　　程靳和老袁两口子说了几句话，后来老袁媳妇儿往苏弥这边指了指，程靳看过来时，有点意外。 　　他迈着长腿走过来，低头看着苏弥—— 　　“不是今天要走吗？” 　　“对啊，待会儿回去就收拾东西然后去车站买票。” 　　程靳不知道想了什么，垂着眸子，目光淡淡的。 　　“不着急的话可以看完比赛再走。” 　　苏弥摇摇头，“不了，你们加油吧。” 　　程靳听完她的话，没再出声。 　　清晨的阳光挺晃的，还有点晒。苏弥等了半天没等着他开口，拿手遮着脑门，吃力的眨了下眼睛。 　　“那我走啦？” 　　程靳依旧看着她，又隔了一会儿，才说：“一路顺风。” 　　“……？” 　　苏弥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想了想—— 　　“……金榜题名？” 　　程靳这回彻底被她逗笑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行了，走吧。” 　　苏弥一脸嫌弃，躲了一下。 　　“拍傻了你这个富二代就等着被讹钱吧。” 　　程靳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行啊，我等着。” 　　—— 　　上午的时间飞快，老袁这次办的比赛虽然说不是圈子里公认认可的那种，但是来参赛的人也不少。 　　所以没开赛之前，赛道上就密密麻麻有不少提前来练车的车手。就连【黑雾】那帮人，在赛场上也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那副德行，很积极的做着赛前准备。 　　程靳从赛道上下来时满头的汗，红毛正和一个别队的车手嘻嘻哈哈，貌似在讨论着苏弥的涂鸦。 　　“你又跑一圈了？”红毛身上也穿了一身赛车服，每个正形儿的倚在墙边，“哎？听说老袁这边这画涂鸦的是你给找的人？画的还挺好的呢。” 　　前段时间老袁筹备赛场时，红毛没怎么白天过来，一般就晚上来一会儿瞧瞧。所以他和苏弥没打过照面，也不知道画涂鸦的是她。 　　程靳顺手从补给箱里面拿了瓶矿泉水出来，也没搭理红毛，拧开“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不过你知不知道这每幅涂鸦下面那串字母啥意思啊？我刚刚和岳儿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是啥意思。” 　　岳儿就是红毛身边那个别队的车手，挺崇拜程靳的，和他们车队的许多成员关系都不错。 　　程靳闻言抬眼瞭了他们一下。 　　“你们俩那英文水平能猜出来什么？” 　　“卧槽你埋汰谁呢！岳儿查了百度的！都没搜出来啥东西！” 　　“就是，程哥你自己看看，真的没有翻译明白啊！” 　　那个叫岳儿的男生也是个大咧咧的人，这会儿感觉到程靳的质疑，直接把手机往他跟前一摆。 　　“程哥你自己看！” 　　程靳没太当回事儿，仰头喝水的功夫抽空瞭了手机屏幕一眼，中途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目光一滞。 　　片刻，他直接把那个男生的手机抢了过来，神色变得莫名清冷专注。 　　“你们说的那串英文，在哪儿？” 　　红毛看着他这个反应，有点愣，指了指旁边的围墙。 　　“怎么啦？” 　　程靳没搭理他，快步迈到围墙那边。 　　这面围墙上的涂鸦，是小摩托车人穿越了热带雨林的部分。画面色彩丰富又清新，看着极其舒服。 　　程靳目光从上至下，最后定在了涂鸦右下方的署名上面—— 　　【qazwsxedcrfv】 　　毫无逻辑可言的一串英文字母，如果是程靳第一次看估计也不会注意到，但是他看见了百度上面的一条搜索—— 　　【国外青年画家「qazwsxedcrfv」全新人像系列画作】 　　点开搜索链接，里面缓冲出来的图片，和当初丫丫妈妈喜欢的那个系列…… 　　一模一样。 　　程靳扯了扯赛车服的领子，迈开长腿急急地往休息区走。 　　“和老袁说一声，我先出去一趟。” 　　红毛意外的不行，“干什么去啊你！离比赛就不到两个小时了！” 　　老袁两口子这比赛虽然不是业内最专业的，但是也是走了正规程序的。赛时会有专业的裁判和现场流程的人过来。 　　参赛名单早就交上去了，中途弃赛或者迟到，除非有伤病原因，不然很容易影响后面的发展。 　　这些事情程靳都知道，他看着红毛，说：“我会回来。” 　　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急，眼神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比赛之前，我一定回来。” 　　- 　　苏弥原本是打算坐上午的火车离开北城的。 　　她从赛场那边回来的时候，路过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和路上充饥的东西。回到苏家老宅后，又把自己之前带的双肩包收拾了一下，塞了两套换洗衣服。 　　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貌似她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大的变化，也没有哪处地方因为她变了样子。 　　苏弥没太在意，拎着东西下楼，碰巧遇见老两口买菜回来。 　　她背上的双肩包太明显了，老两口都知道是她从国外背回来的，这会儿再看见，属实都吓了一跳。 　　“小弥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说话的是王婶，苏弥看她紧张的样儿，忍不住笑了下。 　　“没事儿，王奶奶，我就是待的闷了想出去逛逛，逛完就回来了。” 　　“啊……那苏总知道吗？” 　　“他？不知道啊。”苏弥挑了眉，“你如果怕难办，也可以和他汇报，但是我估计电话打了也是白打。” 　　苏弥没心思多讲和苏凡程有关的事儿，她现在心情还不错，更不想因为他坏了情绪。 　　出了苏家老宅大门之后，苏弥直接就上了出租车。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开到了火车站。 　　往售票处那里走的时候，苏弥就开始掏身份证。她记得上次用完直接踹在裤子口袋里面了，最近一直在画涂鸦，这条裤子不耐脏，没记错的话上次还是刚见老袁两口子那天穿的呢。 　　她一只手拎着袋子，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 　　？ 　　她顿了下，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地上，又伸去另一个口袋翻了一下。 　　？？ 　　？？？ 　　怎么会没有呢！ 　　苏弥一脸的懵，又来来回回的翻了几遍裤子口袋。 　　…… 　　………… 　　……………… 　　远处窗口有办临时身份证的字样，苏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老宅找找。 　　倒也不是不能走，就是去了外地应该到处都会有用到身份证的地方吧，她拿个临时身份证也不行啊。 　　想到这儿，她不再犹豫，又回到路边抬手拦车。 　　老两口还在老宅里头纠结着要不要给苏凡程打电话呢，看着苏弥风风火火地冲回来，又直接去了楼上，两个人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 　　楼上房间东西不多，苏弥用几分钟就差不多翻了个透，连身份证的影子都没有。 　　她还不算慌，坐在床边仔细回忆了下那天的事情—— 　　那天是见了老袁两口子，然后从赛场回来被程靳送回老宅，之后在老宅门口看见了季怀楚，之后又去了程靳那儿…… 　　！！！ 　　苏弥眼睛不自觉睁大。 　　不会是那天在他家屋顶睡的时候，掉那儿了吧！！！ 　　苏弥一秒钟都没耽搁，直接把背包一放，跑下来楼。 　　她知道这个时间程靳估计都已经开始比赛了，但是她记得，他那个老房子的院子大门好像不怎么锁，如果没锁的话，她可以自己去屋顶找找。 　　毕竟那天她除了屋顶，哪儿都没待。 　　她一路是小跑过去的，到了那边气都有些喘不匀。 　　但好巧不巧的，这院子今天就锁了门。 　　苏弥看着门上的那个老式大锁头，心里一阵阵无语。 　　这什么鬼？ 　　今天是所有事儿都和她作对吗？ 　　正有点烦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苏弥回头看过去，片刻，那辆摩托车直接停在了路边。 　　她一脸惊喜地看着从上面下来的人—— 　　“什么情况？你不是要参加比赛吗？不过正好你回来了，我……” 　　程靳直直地朝她走过去，像是跑过很多个地方了一样，风尘仆仆。 　　他走到她身前，根本没心思听她的话，一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有些用力。 　　“你叫什么？” 　　苏弥有点懵，“啊？” 　　“我说，你叫什么？” 　　程靳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眸子漆黑深邃，接着，一字一顿—— 　　“苏Mi？” 第十六章 单更 　　程靳那声“苏Mi”说出口后, 苏弥有点懵的“啊？”了一声。 　　他的手劲儿有点大，握的她胳膊有些疼，她后知后觉的动了动。 　　“干嘛呀你, 先松开我。” 　　程靳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捏紧的手掌慢慢松开, 戴着头盔，气息还有些没喘匀。 　　他又重复了一遍：“苏Mi？” 　　苏弥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有点嫌弃地斜了他一眼，语气凶巴巴的—— 　　“干什么！” 　　片刻, 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对他说：“哎？不对啊，你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程靳看着她, 答非所问：“你之前一直提的老头儿, 是国外那位画家LI？你是他的小徒弟？” 　　“啊，”苏弥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心里刚嘀咕他怎么知道的, 脑子里忽然有件事儿一闪而过。 　　“等会儿！！！” 　　她眼睛睁的比刚刚大了一点，一脸的不确定和意外神色。 　　“你不会要说, 你们一直要找的那个什么国外画家，是我吧？” 　　“不出意外, 就是你。” 　　“……” 　　程靳一秒钟都没再耽误，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两下, 也不知道翻出了什么东西, 直接递到了苏弥跟前。 　　“这个人像系列，是你画的吗？” 　　苏弥看了一眼，还真是她画的。 　　不过这个系列是她当初随手勾出来的东西, 没太用心，后来老头说帮她发到他们工作室旗下的网站上，她也没怎么留意。 　　这怎么国内都能看见了？ 　　她有点不确定，迟疑着开口：“丫丫妈妈……不会就是喜欢这个人像系列的风格吧？” 　　“对，她就是喜欢这个。” 　　苏弥意外的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以，你们大张旗鼓的，还去弄什么江边大楼的寻人启事……其实找的是我？” 　　程靳还是深深看着她，说：“嗯。” 　　“……” 　　苏弥不出声了，表情还维持着微微张着嘴的那个样子，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怎么想的？”程靳没给她太多消化的时间，直接问道。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丫丫妈妈那件事，她想要……” 　　话未说完，程靳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红毛，程靳知道他打电话过来想说什么，直接挂断。 　　他一刻也没时间耽误了，拿出钥匙，拉起苏弥的手，直接交到她手里。 　　苏弥还有点懵懵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听他在那边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离开北城到底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多急多重要。但是我希望你能等等我……至少能等我比赛回来，再做决定，要继续走，还是留下来帮他们这个忙。” 　　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程靳的话直白却也坦诚，苏弥没直接出声。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了，铃声呱噪而急切，几乎都能透过铃声想象的到红毛在那头急成了什么样子。 　　程靳再次挂断，接着，他看向苏弥，眼底带着沉沉的情绪，一字一顿。 　　“这件事算是求你。” 　　“等等我。” 　　———————— 　　程靳重新回到赛场那边的时候，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五分钟时间了。 　　现场气氛被哄的很热，每支车队都有自己的粉丝和助威团，看台那边人声鼎沸，几乎全是尖叫声和口哨声。 　　程靳走的是后门，专门为车手和工作人员开通的通道。 　　他一路沉着着脸色快步走到了休息室，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红毛还在那里打电话。 　　“别打了！人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红毛瞬间抬起头，看见程靳确实回来了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精神松弛下去之后，就只剩下了愤怒。他拿着程靳之前匆匆忙忙脱下去的赛车服，走过去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你他.妈不想好了就直说！！！” 　　赛车服直接滑到了地上，旁边几个车手见状都连连上前劝阻，老袁也在旁边当着和事佬。 　　程靳倒是一点没在意，弯腰捞起赛车服迅速换上，然后拿起桌上那个，他只有在比赛时才会戴的头盔。 　　“走了，出去准备了。” 　　他这话是冲红毛说的，红毛听完脸上的怒意没怎么减，却也没再冲他发火。 　　难得的，他一副有了脾气的小公主模样，捧着头盔走在前面，没搭理程靳。 　　程靳也没在意，和老袁打了声招呼—— 　　“先走了袁哥。” 　　——— 　　赛前两分钟。 　　程靳整理好自己的赛车服和头盔，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摩托车。 　　红毛在旁边看着他，本来什么也不想说的，最后又没忍住，干巴巴的来了一句：“我劝你好好跑，姓方那孙子刚刚放话了，这次也会超你拿第一。” 　　他说着往那头看了一眼，和他们隔了大概五六个人的位置上，一个年轻的车手正吊儿郎当地笑着看着他们这头。 　　那人嘴里嚼着口香糖，跨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身上严严实实的捂着赛车服和头盔，看不出来具体什么模样。 　　程靳听了红毛的话，理都没理，在倒计时一分钟时，跨上了自己的摩托。 　　红毛这会儿心里还带着气儿呢，看他还是这幅样子，低声朝他喊了一嗓子。 　　“你他妈听见我说话没！” 　　程靳弯腰，双手握住摩托车手把，做好了预备动作。 　　“行了，认真跑吧。” 　　——— 　　程靳和红毛只报了3000米的竞技赛，冲过终点时，很多人都屏息期待着程靳能拿第一名，但是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程靳用时第三，红毛第四，两人一个拿了季军一人进了前五。 　　所有人都在为冠军队欢呼喜悦，【燃】这边也有粉丝喊程靳和红毛的名字，他们没有因为程靳的成绩和之前有差距而泄气沮丧，气氛还算热烈。 　　相比之下，红毛就没那么高兴了。 　　这次拿冠军的又是之前挑衅程靳那小子，他本来心里头就不服那人说的，想着这次程靳能碾压他狠狠出口气。 　　却不想，不止碾压未成，连第二都没有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红毛问他，“姓方的现在那么得意，你真的不在意？” 　　程靳没太在意，表情平静又坦然。 　　他说：“这次算是意料之中的成绩，赛前他们准备多久，我准备多久？” 　　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努力一分就能看见一分，时间用在哪儿，自己也都清楚。 　　程靳一向了解自己的天赋，但是他也没自信到那种，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努力就能轻轻松松拿冠军队程度。 　　“嫂子的事儿解决完，我会把精力完全放在赛道上的，你不用担心。” 　　两个人抱着头盔往里面走，前面不远的地方，是刚刚拿冠军的那个车手和他的队友们。 　　他们都在嘻嘻哈哈给那位冠军祝贺，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提了一嘴—— 　　“不过程二少怎么了？他不该是这个实力啊，赛前我还替方叙捏了把汗呢，没想到居然赢的这么轻松。” 　　程二少是圈子里的人给程靳起的外号，当初他哥组建【燃】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两个人的身份。大家都调侃他们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二少爷。 　　“谁知道了？当初程鸣泽走的时候，大家私底下不都说【燃】估计也要散了，程靳年纪太小，撑不起一个车队。现在我看他们队陆陆续续走了那么多人，确实也有要散的势头。估计程靳也是挺不住了，不想再跑下去了，所以开始糊弄了吧！” 　　程鸣泽是程靳的大哥，也是【燃】初期的创办人。 　　一行人脚步悠闲缓慢，边聊边走，到了拐弯处，他们直接拐进了休息室。 　　红毛和程靳在后面把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红毛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 　　“希望是真的不用担心吧。” 　　———————— 　　程靳心里还装着苏弥的事儿，所以后来上去领了奖之后，就匆匆离开了赛场。 　　红毛难得的没跟着他，甚至在他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看上去还在赌气。 　　程靳没时间理会他的小情绪，他在气什么程靳都懂，可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没功夫再多说什么。 　　他这次没骑摩托出去，出门就拦了辆出租。上车后报了地址，他又加了一句：“师傅麻烦快点儿，我有急事。” 　　出租车一路疾驰，比平时大概能少用十分钟到了老城区这边。 　　可是，还是晚了。 　　苏弥走了。 　　车队大门静悄悄的锁着，和刚刚离开时一样，铁门上的锁头安静地挂在那儿，像从来没人碰过它似的。 　　程靳形容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有种无力的沮丧感，还有一丝不能形容的疲惫和累。 　　他直接坐到了路边的台阶上，支着两条长腿。片刻，他从兜里掏出烟盒和火机，偏头点了根烟。 　　这会儿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左右，火辣辣的阳光从他身后晒过来，他的影子黑漆漆地印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那团黑，难得的有些走神。 　　后来还是手机在衣兜里响起来，他才微微精神了些。 　　是丫丫爸爸的电话，他将指尖夹着的烟长长吸了一口之后，接通—— 　　“刘哥。” 　　丫丫爸爸叫刘旭，算是【燃】还剩下的车手里年纪最长的一位，平时程靳他们都喊他刘哥。 　　“恭喜你啊，听老袁说你刚刚跑了个第三名？恭喜恭喜啊！” 　　程靳浅浅地勾了下唇，“别埋汰我了，你还不如直接损我两句呢。” 　　“没有！我说认真的呢！你最近这段日子一直在帮我和你嫂子忙前忙后的，练车时间也不多，能跑成这样很不错了！” 　　丫丫爸爸在那头笑了笑，又道：“你嫂子想给你庆祝庆祝，但她这两天身体啥状况你也知道。我寻思着不然待会儿我买点菜，你和红毛来病房简单吃一口？” 　　程靳现在其实什么心情也没有，心里头又闷又沉，也吃不下去东西。 　　正想着该如何拒绝，就听听筒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姐姐吃什么都行，好吃的都可以。” 　　程靳愣了愣，片刻后急急地问了句：“刘哥，苏弥在那儿？” 　　说完这话又忽然想起来，他们应该不知道苏弥是谁，赶紧又解释：“就是之前救了丫丫，又在车队屋顶吃过一顿烧烤的那个女生。” 　　“哦对！我刚刚忘说了，我和丫丫去车队找点东西，碰巧看见她在那儿，她……” 　　程靳一点听完他说话的心思也没有，直接在原地站了起来。 　　“你们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 　　程靳迅速去了医院，他下了出租车后便一路狂奔，没两分钟就跑去了丫丫妈妈所在的病房楼层。 　　住院部比别的地方都要安静，走廊里都静悄悄的。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但速度依旧很快。 　　丫丫妈妈住的病房这会儿半开着门，护士正笑着给她换药打针。 　　丫丫和苏弥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这会儿正说着话。 　　“姐姐，你真的是妈妈喜欢的那个画家吗？” 　　苏弥此时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面，一手撑着下巴拄着膝盖，看上去有点无聊的样子。 　　听见丫丫的话，她看过去一眼。 　　“对呀。” 　　丫丫满眼的期待，又说：“那你可以给妈妈画好看的画像吗？” 　　苏弥听完，挑了挑眉毛。 　　“可以是可以，但是姐姐画画的报酬很高哦。” 　　“这个不怕！我有压岁钱！” 　　说完，丫丫翻出旁边的小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玩具密码箱。 　　小孩子煞有介事的按了几下上面的密码锁，密码箱应声打开，一沓有零有整的纸币从里面冒了出来。 　　“一百，两百，三百……三十二块，三十三块……” 　　“姐姐！我有六百三十三块钱！这些钱够吗？” 　　病房内阳光充足，程靳站在门外，克制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沉默看向里面。 　　只见女孩子悠悠闲闲地撑着下巴坐在那儿，微微低着头。 　　“真就这些了？” 　　丫丫眼巴巴的看着她，“嗯……我只有这些钱了。” 　　苏弥晃了晃叠在上面的那条腿，有点勉强的模样—— 　　“行吧。” 第十七章 单更 　　是丫丫先发现程靳的。 　　小孩子听完苏弥的话, 特别兴奋，一个劲儿在原地拍手欢呼。 　　过程中她无意看了门口一眼，发现程靳站在那儿, 高兴劲儿更足了, 直接“哒哒哒”地跑过去, 往程靳怀里一扑。 　　“程靳哥哥！原来姐姐就是妈妈喜欢的那个画家！她刚刚还答应给妈妈画画了！” 　　程靳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嗯，哥哥听见了。” 　　丫丫仰起小脸，又一副很骄傲的小表情—— 　　“那哥哥你知道, 姐姐给妈妈画画的报酬也是我给的吗！是我攒的压岁钱哦！” 　　程靳其实刚才听的明明白白的，但是这会儿还是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 　　“是吗？丫丫真棒。” 　　苏弥在旁边一副有点嫌弃的样子，撇撇嘴, 小声嘀咕了一声：“虚伪。” 　　程靳后来领着丫丫进去, 走到苏弥跟前的时候，看着她问：“不是叫你在车队那边等我吗？” 　　苏弥挑了下眉毛, 反问：“那我走？” 　　“……” 　　苏弥最后走是不可能的, 丫丫爸爸买了不少饭菜让送去了病房，大家以庆功的名义, 一起简单吃了一顿。 　　吃饭的时候丫丫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能看的出来丫丫妈妈也很高兴, 饭吃的都不平时多了几口。 　　后来时间久了，她有些困倦。程靳见她也到时间该休息了, 就拉着苏弥离开了。 　　走廊依旧那么静, 偶尔有护士推着小车从病房走出来, 从两个人身边路过。 　　苏弥起了个大早，也有点困了，冲着空气打了个哈欠。 　　“你回哪儿啊？回车队的话捎我一段吧, 我回去睡个觉。” 　　估计苏弥以为他是开车过来的，程靳也没多说别的，直接答应。 　　“行。” 　　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看向她——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什么答应的痛快？” 　　“给丫丫妈妈画画的事儿。” 　　毕竟前一天她才说了要离开北城，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 　　“这有什么不答应的，也不是不给钱。” 　　说到这儿，苏弥突然转头看向程靳，哈欠也不打了，直接问：“不是，你该不会以为丫丫那点钱真是酬金吧？我糊弄小孩儿的话，你听得出来吧？” 　　程靳眉梢微微挑了挑，像是故意逗她。 　　“什么叫糊弄小孩儿？你答应了又想反悔？” 　　“……”苏弥斜眼看他，“你别逼我向你展示一下大中华骂人语言的博大精深。” 　　程靳笑得更欢了，看上去有点儿坏有点儿欠。 　　“那你给我展示展示。” 　　……她展示个屁。 　　苏弥一点再搭理他的欲望也没有了，转头就走。 　　不远处，电梯“叮”的一声响，一阵小跑的动静瞬间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姐！您慢点！” 　　苏弥闻声下意识朝那边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朝这边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身黑西装的大人。那小姑娘看着有点着急的样子，脸上也全是担忧神情。 　　苏弥又仔细看了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不是自己那个便宜妹妹吗？ 　　苏时时跑到一半的时候，显然也看见了苏弥。 　　她表情一瞬间就变了，是苏弥最熟悉的凶巴巴和敌视—— 　　“你来医院干什么？来给爸爸献殷勤？” 　　苏时时看着苏弥的时候，眼神比看着敌人还要恶劣。 　　苏弥早习惯了，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问：“苏凡程生病了？”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重新回我们苏家，重新得到爸爸的宠爱吗？现在看见爸爸生病了，直接就巴巴的自己过来了！你别做梦了，你什么样子爸爸看的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因为你几句好话就心软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就放大，完全没有了平时在名流宴会上，苏家小姐的名媛样子。 　　苏弥被震的耳膜都有点难受，皱了皱眉，也不想搭理她，想直接从旁边绕过去离开。 　　哪想苏时时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直接两步上前，推了她一把。 　　小孩子看着瘦，但力气还是挺大的。苏弥被推的后退两步，幸好有程靳在旁边扶住了她。 　　程靳原本觉得自己身为外人，不应该参与苏弥的私事。可他看苏时时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推完人还想再上前，他实在忍不住了。 　　程靳直接拉着苏弥的手腕，把她护在了身后。接着，他眉眼冰冷地看了苏时时一眼，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司机。 　　“这里是医院，你就这么放任她在这里发疯？” 　　身后的司机也很为难，他其实也觉得挺丢脸的， 　　但是苏时时的脾气他太了解了，这个时候他不帮忙还反过来阻止她的话，那未来的一段日子，自己绝对不会好过。 　　所以就算听见了程靳的话，他也沉默地低着头，装成没听见。 　　程靳眉头皱的更深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时时那边倒是把炮火瞄准了他。 　　“之前表姐说你在国外回来大变样了，感觉男女关系上面肯定特别混乱，我还没怎么当回事儿呢。现在看还真是这样呀！” 　　苏时时脸上还有稚嫩，可是说的话却一点不像个小孩儿—— 　　“这是你回国就勾搭上的男人？” 　　苏弥也没生气，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羡慕啊？” 　　“我羡慕什么？”苏时时最受不了苏弥从小到大这个态度，好像发疯不懂事的永远是自己似的，她扯着嗓子又对苏弥喊了一句，“我羡慕你被爸爸抛弃？羡慕你没人要吗！” 　　苏弥翻了个白眼，心想她这个便宜妹妹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台词都差不多。 　　她本来就困，没那个心情再和苏时时耗着。 　　下意识拿手肘碰了碰程靳，对他说：“走了。” 　　“你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啊？刚刚我说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又来找爸爸献殷勤了！” 　　苏弥一句都不想听她废话了，脚下步子加快。苏时时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从后面伸手要拉苏弥。 　　程靳中途直接截住了她的手腕，冷着脸往回一折。 　　他连看都不想看苏时时，目光凉凉的看向那个司机—— 　　“你再不过来，我可能就要欺负小孩儿了。” 　　说完，手下一用力，苏时时一个不防，直接摔倒在地。 　　这回没有苏弥开口，程靳主动拉着她就走。 　　苏时时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又开始耍起了大小姐脾气，坐在地上乱吼乱叫—— 　　“啊！气死我了！你为什么不帮我！我要告诉爸爸把你辞掉！！” 　　-————————— 　　出了医院后，程靳带着苏弥直奔路边打车。 　　这会儿温度上来了，苏弥被晒的拿手遮脸。程靳一直在旁边默默瞧着她，片刻，忽然开口。 　　“富二代？” 　　片刻，苏弥在那头回：“小白菜。” 　　看她这么坦然的说出这三字儿，程靳不自觉皱皱眉。 　　“你是真没事儿，还是装没事儿？” 　　“啥？” 　　苏弥听了他的问题，第一时间还有点懵，后来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你说那小疯子啊？” 　　程靳垂眼看着她，没出声。 　　“怎么说呢？你如果从小到大一直看见这种事儿，你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从难受到无语再到麻木，苏弥想不起来她用了多久，但是她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在意了。 　　毕竟只有被宠爱的孩子，才有资格委屈流泪。 　　显然她并不是。 　　看见她的表情突然有点沉下去，程靳的眼神也深了点。 　　燥热的风挂过，路边榕树的树叶沙沙作响，程靳就那么转头看着她，说：“难受就说出来，身边又不是没有人。” 　　他说完，下意识的抬了抬手，安抚似的想揉揉她的脑袋。 　　“啊？难受……”苏弥话没说完，抬头正好看见他的手伸过来。 　　“……”苏弥紧盯着他的手，“你不要告诉我，你想摸我的头。” 　　程靳的手明显在半空中一滞，空气瞬间涌动起一丝尴尬。 　　片刻，他就当着苏弥的面，直接把手掌放了上去。 　　小姑娘的头发松松软软的，发丝又软又细，摸着手感还挺好的。 　　他有些舍不得拿下来，装作故意的模样，在她脑袋上又揉了两下—— 　　“就摸了，怎么了？” 　　“……” 　　苏弥有点气，看了看把目标瞄准在他的鞋上面。 　　程靳今天穿了双黑白色的运动鞋，不算干净但也绝对不脏。 　　苏弥抬起脚，狠狠地就朝他的左脚踩了过去。 　　程靳早就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向后一躲，接着满脸的漫笑，说：“脾气这么差？” 　　苏弥一下子就像被气到了的样子，凑近直接狠狠拽住了程靳的衣领。 　　程靳一个躲闪不及，俊脸直接凑到了她跟前。 　　两个人这会儿离的特别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程靳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苏弥的体温和气息。 　　她好像是吃了水果糖，一呼一吸间，全是西瓜味，清爽的甜。 　　程靳有片刻怔愣。 　　只见苏弥直勾勾盯着他，说：“我不光脾气差……” 　　下一秒，程靳瞬间就感觉到左脚突然的一阵疼，来不及反应，苏弥在那边又说—— 　　“……我不光脾气大，脚劲儿还大呢！” 　　说完她立马就跑，表情也瞬间就变了。 　　是小计谋得逞的那种笑，古灵精怪的，眉眼在阳光下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漂亮。 　　边跑边回头，像是提防着程靳会追上她一样。 　　程靳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深了深。 　　—————————— 　　病房内。 　　苏凡程半靠在那里，身上穿着医院提供的衣服，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发型和精神，依旧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 　　他原本很认真的在看着文件，旁边的助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静悄悄的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突然这时，外头传来了吵闹声。他皱了皱眉，头也没抬地说：“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助理听了立马去办，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他就又回来了，表情看上去十分为难尴尬的样子。 　　苏凡程等着他主动汇报，等了会儿见他没声音，皱着眉抬头。 　　“怎么了？” 　　“那个……”助理支支吾吾的，好半响才说，“外头……好像是小时小姐在吵闹。” 　　苏凡程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语气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去把她给我叫进来！” 　　没出一分钟，苏时时就来到了病房。 　　她表情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完全没了刚刚到跋扈劲儿。 　　“爸爸……” 　　苏凡程冷着眼看她，问：“你刚刚在走廊吵什么？” 　　“我……我遇到苏弥了……” 　　提起苏弥，苏时时就止不住的委屈，小脸一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爸爸，是不是你叫她来看你的？你是不是也想她了？” 　　苏凡程明显不知道苏弥过来，愣了一下。 　　片刻，他看向旁边的助理。 　　“小弥来过？” 　　助理立马摇头，说：“没有，绝对没有。” 　　苏凡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了些。片刻，他又看向苏时时—— 　　“都听见了？你姐姐没来过。”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苏凡程看着她，一副严父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想一个小女生吗？你爷爷之前还跟我夸你，说你特别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如果让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他会怎么想！” 　　苏时时瘪瘪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喊道：“我就是不想她来看你！也不想她出现在我们身边！！” 　　说完，她就哭着跑了出去，苏凡程像是被气到了似的，咳了两声。 　　“咳咳，去看看！” 　　————————— 　　助理安抚好苏时时重新回到病房时，差不多已经半小时之后了。 　　苏凡程难得的有些疲倦的模样，半靠在病床上躺在那儿闭眼休息。 　　听见响动，他缓缓睁开眼。 　　“人送走了？” 　　“嗯……”助理吞吞吐吐的，“小时小姐看着挺伤心的，哭了好久呢。” 　　苏凡程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最后也没搭理助理这话，反而问了句：“让你找的学校找到了吗？” 　　“给小弥小姐找的那个吗？”助理说，“找到了找到了，那个学校是寄宿似的，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学，但是毕业之后也会给毕业证的！” 　　苏凡程几天前突然叫助理给苏弥找个学校，最好是那种军事化寄宿制的，不允许怎么出来的那种。助理大概能猜出来什么原因，他肯定是怕两个女儿再像刚刚那样吵起来闹起来吧。 　　不过他不明白……明明以苏弥在国外的水平，在国内也可以找一个好一点的大学读的，为什么苏凡程要把她送去那种野.鸡学校。 　　你说要是是宠着苏时时，想替苏时时治理治理苏弥吧，确实有可能。 　　可是这私底下看苏凡程和苏时时的相处，也不像是外界传闻的那么宠溺啊…… 　　助理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深想了。 　　豪门的水一向很深，和他没关系的事儿，他只听吩咐照办就行了。 　　那头，苏凡程听见助理的话之后，回—— 　　“毕业证那些都无所谓，只要让她……” 　　苏凡程眼神晦暗，语气低沉。 　　“……只要让她再消失几年就行。” 第十八章 单更 　　苏弥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起初铃声响起来时, 她还有点懵。 　　她差不多有五六年没拿过手机了，平时在老头那边的画室，师哥师姐们的手机也都是静音的状态。 　　这会儿听见铃声响起, 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身处国外, 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不耐烦的用英文喊了句—— 　　“谁的电话啊，能不能接了！” 　　喊完之后她又拿枕头盖上头顶，想继续睡。 　　但是那手机依旧响个不停，她隐隐约约感觉那头的人断了又打, 打了又断，反反复复好几次。 　　后来实在没耐心了，有些暴躁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四周事物渐渐变得清晰,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苏家老宅这边。 　　响铃的手机就在她枕边, 苏弥拿起来看了看，渐渐想起来怎么回事儿了。 　　这手机是程靳的, 是昨天他硬塞给她的。 　　昨天他把她送回来之后, 又问了一遍她的联系方式。苏弥确实没有，她就是连老宅的电话都没记, 所以压根没法给。 　　也不知道那男的在想什么呢，后来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往她怀里一扔。 　　她愣了愣, 问：“干嘛？” 　　那男的当时垂眼看着她，说：“我们现在算是甲方乙方关系吧？” 　　“……然后？” 　　“甲方要个乙方的联系方式, 正常吧？” 　　“正常是正常, 可是我没有啊……” 　　程靳那会儿看着她, 语气淡淡的—— 　　“那我现在让你有了。” 　　“……” 　　苏弥无语的厉害，但是后来想到如果他每天因为要给丫丫妈妈画画的事情，来老宅找她的话, 确实也不太方便。 　　楼下的老两口倒没什么，她就怕再遇到苏家别的什么人。那些人一个个都跟精神不太正常似的，被别人看见也太丢人了。 　　所以后来这手机她就拿着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话的备注是【红毛】，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呢，那头断了又响了一遍。 　　实在是太多遍了，苏弥感觉再不接手机估计就要打没电了，她没再犹豫，拿起来按了通话键。 　　她试探性地开口：“……喂？” 　　那边的人隔了大概一秒才出声：“你这是才醒？” 　　“？”听出来那边说话的人是程靳了，苏弥完全没了拘束，“你打这么多遍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程靳在那头低低地笑了笑，说：“没有，就是提醒你快两点了，咱们不是和刘哥嫂子约了下午两点半去给他们碰一下画儿的事情吗。” 　　苏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一点十分了。 　　她有点心虚，但表面还强装的很镇定，“知道啊，早起了，你待会儿就来接我吧，挂了！” 　　说着她直接把电话一挂，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那边留，然后急匆匆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跑向了浴室。 　　好在她不需要化妆，简单冲个澡洗个头发就行了，速度还算快。 　　她出来吹头发的时候，她就裹了条浴巾。拿着风筒的那边手臂，花纹图腾的纹身一直在镜子里面晃。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这东西怎么这会儿看这么丑了呢？刚开始纹的时候好像看着还可以？ 　　苏弥放下风筒，又仔细看了看。 　　不然……哪天有空，把它洗下去？ 　　反正回来国内了，好像也不太需要它了？ 　　苏弥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后来看了看时间，发现差不多到点了，也就没再纠结，换好衣服出了门。 　　程靳这会儿已经等在外头了，他今天没骑摩托，开了辆私家车。 　　不是之前一直开的SUV，这次换了辆黑色越野，外观大气又带了点酷。 　　程靳就倚靠在车身侧面，上半身白t恤下半身灰色休闲裤，干净利落身影修长。 　　苏弥挑了挑眉，“你这是要开始向我展示富二代身份了？怎么还换上车了。” 　　“之前那车是红毛的，这个才是我的。”程靳顺手把车门打开，“走吧。” 　　上车之后，苏弥没太客气地自己调整了下座位，程靳在那边打着了火，看她一直鼓捣也没系安全带，下意识就俯过身。 　　苏弥碰巧这会儿回了头，两人脸对着脸没有五厘米，离的特近。 　　车厢内空间狭小，距离拉近之后的感觉比平时要强烈的多。 　　苏弥看着他，莫名其妙有点紧张，下意识出声—— 　　“你这是打算非礼乙方？” 　　“……”程靳眸色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手臂向后伸了伸，将安全带扯了过来。 　　“我怕你再不系安全带，罚单就要非礼甲方了。” 　　“……” 　　苏弥看着他把安全带给自己系好，又脸热的想给自己找回来点面子。 　　“我开玩笑的，你看出来了吧？” 　　“是吗？”程靳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那挺巧的，我也是。” 　　…… 　　………… 　　……………… 　　Tmd太狗了！！！！！！ 　　这男的太狗了！！！！！！！！！ 　　苏弥气的一路都没再搭理他，后来去医院上了电梯，她也一副【姐很拽你休想再和姐说一句话】的模样。 　　程靳看着她那副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后来电梯缓缓向上升，他碰了她一下。 　　“手机给我下，我给丫丫爸打个电话。” 　　苏弥随手把口袋里的手机扔给他，问：“你没别的电话了？” 　　“嗯，没来得及拿。” 　　“那这手机你拿走吧。” 　　程靳将手机举到耳边，看了她一眼。 　　“那你买个新的？” 　　“……”苏弥转头没再看他，下意识轻踢了下脚下的地面，“不买。” 　　“那还是你先拿着吧。” 　　那头电话一直没人接，程靳皱了皱眉。 　　电梯此时“叮”一声响，他快步先迈了出去。 　　苏弥有点疑惑，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你怎么了？” 　　“刘哥的电话一般不会打不通的，”程靳走在前面，头也没回，“除非是嫂子出什么事儿了。” 　　他这话让苏弥的心也悬了一下，脚下速度不自觉也跟着加快。 　　—— 　　真的出事了。 　　丫丫妈妈血压突然骤降，心脏骤停。苏弥他们过去的时候，医生正拿着除颤仪做抢救。 　　那是苏弥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生死，场面极其混乱—— 　　医生护士焦急喊叫声，脚步声。 　　病房外别的病人围观，窃窃私语的声音。 　　还有早已控制不住情绪的丫丫爸爸，也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丫丫妈妈的名字。 　　丫丫妈妈安静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征兆。后来医生一边做着抢救，一边又朝旁边的小护士大喊：“准备手术室！！快！！” 　　苏弥有点愣，她一时之间感受到太多情绪，有点消化不过来。 　　后来丫丫妈妈被推出去的时候，程靳才去到丫丫爸爸的跟前。 　　原本看着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软着腿想跟医生护士走。 　　走了两步他差点摔跤，好在程靳扶了他一把。 　　丫丫爸爸看见程靳之后，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他不停的摆手，像是想对程靳说些什么，可是就是哭的说不出来。 　　程靳脸色看上起很平静，可是扶着丫丫爸爸手臂的那只手，不自觉就越捏越紧。 　　“丫丫……丫丫她还在家等着我……我和她妈妈带她去游乐园……”丫丫爸爸哭的气都喘不匀了，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你们要是有时间……帮我们陪陪她好吗？今天……今天是她生日……”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苏弥和程靳都很沉默。 　　苏弥一直以为自己忘性挺大，很多事儿她真的是想忘记就能忘记，可是刚刚医生抢救丫丫妈妈那一幕，以及丫丫爸爸哭到站都站不稳的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后来程靳将车子开去了丫丫家里，上楼的时候，他还肃着一张脸，一直沉默没声音。 　　苏弥看着他，很直接说了句：“你这个样子，丫丫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会瞎想的。” 　　程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苏弥忽然迈到他前面，踮起脚，拿手顶了顶他两边嘴角—— 　　“笑，就是装也得给我装的开心点儿。” 　　程靳沉默看了她一会儿，片刻，拿下她的手臂。 　　“嗯。” 　　—— 　　丫丫开门的时候表情还挺兴奋的，估计以为会是爸爸妈妈。看见程靳和苏弥时，她小脸透出了一丝失望。 　　“程靳哥哥，苏姐姐……怎么是你们呀？” 　　苏弥难得的表现出对小孩子的热情，俯身抱起她，刮了刮她的鼻子。 　　“怎么了？我和你程靳哥哥来都不开心了？” 　　“开心…可是我还是想要爸爸妈妈。”丫丫失落地看向程靳那头，情绪异常敏感，“程靳哥哥，爸爸妈妈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去游乐园玩的，他们没来……是不是妈妈的病又严重了？” 　　程靳看着丫丫，所有话都像卡在了喉咙里似的。 　　苏弥瞄了他一眼，直接把话接过来—— 　　“你还记得姐姐要给你妈妈画画的事情吗？” 　　丫丫睁着一双大眼睛，点点头。 　　“今天呢姐姐去医院啦，你妈妈一切都好，就是有点累了，所以就拜托姐姐和你程靳哥哥来陪你去游乐园玩，顺便让你给我找点画画的灵感。” 　　苏弥又捏了下丫丫的小脸蛋儿，“这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丫丫看着将信将疑，回头看了程靳一眼。 　　苏弥赶紧瞪过去，就差用眼神威胁那边的男人了。 　　好在只隔了两秒，程靳就点点头，也揉了揉丫丫的小脑袋—— 　　“嗯，妈妈确实这么说的。” 　　一听这话，小孩子突然来了精神，狠狠点点头。 　　“可以的！我可以完成任务的！” 　　下楼的时候，丫丫兴奋的跑在前面，苏弥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偷偷长吁一口气。 　　“小孩儿看着好哄，但也挺难骗的啊。” 　　程靳情绪一直提不上去，想抽根烟又看有孩子在旁边，所以只拿出来咬在嘴里含着，没点燃。 　　听见苏弥的话，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难骗吗？我看你骗的挺自然的。” 　　苏弥白了他一眼，“那不然呢？跟你一样丧着张脸，然后让小孩儿陪着一起哭？” 　　程靳眉眼低垂，“我没觉得你会跟着哭，但是你刚刚的反应也确实挺让我意外的。” 　　苏弥看向前方，耸耸肩。 　　“这不叫意外，这叫对生活的随机应变，经历多了自然就会了。” 　　她说完这话就直接快步向丫丫的方向走去，程靳看着她的背影，没再出声。 　　——————— 　　游乐园人很多，进大门口买票的时候，是苏弥掏的钱。 　　后来她趁着丫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程靳那边靠了靠，小声说了句—— 　　“票钱回头你得给我报了啊。” 　　程靳斜眼看了她一下，“咱们不都是富二代吗？你还差这点钱？” 　　“都说了我是小白菜！富二代个屁！” 　　苏弥瞪着他，说：“你休想给我赖账啊，不给钱我撵车队要去。” 　　程靳短暂地被她逗笑了，唇角弯了弯，眉眼也松散了点儿。 　　苏弥见他这样，心情也轻快了点儿。 　　“你牵着丫丫啊，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再给她买点儿。” 　　她边朝前面走，边小声嘀咕：“他们的彩虹棉花糖哪儿买的啊……还挺好看的……” 　　程靳牵着丫丫走在后头，他心里还装着事儿，注意力没怎么集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丫丫忽然拉了拉他的手。 　　“程靳哥哥！程靳哥哥！苏姐姐的裤子上种小草莓啦！” 　　程靳愣了愣，没太明白丫丫在说什么，目光倒是随着她的小手往前面看了一眼—— 　　卖气球的摊位上，苏弥正在那里和商贩讨论着买哪个样式的气球。 　　她身上穿了条白色热裤，背对着这边，大腿上方的位置，雪白的布料上……出现了一小团血红。 　　程靳迅速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人在对着苏弥的裤子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了。 　　他皱着眉，迈开长腿快步上前。接着拉住苏弥，一下子将她拽靠进自己怀里。 　　苏弥有点懵，回头看了一眼拽自己的人是他，满脸的莫名其妙。 　　“你干嘛？” 　　她边说边挣扎，程靳勒着她的手臂，拽的更紧—— 　　“别动。” 　　程靳说完，顿了两秒，“你身后……” 　　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她，想了想，木着一张脸，说—— 　　“你身后长小草莓了。” 第十九章 单更 　　苏弥在国外的时候, 经常是热的凉的随便吃，饮食习惯完全照着外国人那套来，算得上入乡随俗。 　　所以这也就导致她的大姨.妈早两年就开始不那么准了。 　　不过她运气挺好, 基本上每次刚来都是在家里, 没闹出过什么笑话。 　　像今天这样, 确实是第一次。 　　游乐场人很多，两个人现在的姿势过度亲密，又都长得不差，所以来来往往的许多人视线都往他们身上瞄。 　　苏弥起初还有点懵, 后来听见程靳说的“小草莓”之后，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现在怎么办？” 　　苏弥说话的同时回过头，难得的有些无助的表情。 　　两个人现在离的非常近, 近到程靳几乎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的程度, 脸颊白嫩嫩的，一双鹿眼带了平时很难看见的稚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 程靳感觉心跳莫名有些快。 　　他看了看四周, 后来不知道是瞧见了什么，对苏弥说了一句：“你带着丫丫在这儿等会儿。” 　　他说完把苏弥和丫丫带到了相对人少的角落, 苏弥站在那儿怪尴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丫丫倒是挺看得开, 一直宽慰着苏弥。 　　“没事的苏姐姐，种小草莓一点也不丢人！妈妈以前也经常种的！” 　　苏弥本来头就有些大, 听了丫丫的话双颊更热了。 　　“你妈要是听见你的话, 还能当位慈母的话, 我也是由衷佩服了。” 　　丫丫不明白苏弥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瞪着大眼睛仰头看她。 　　好在后来程靳回来的很快，他手里多了件防晒服, 以及包装的花花绿绿的……姨妈巾。 　　他一帅哥，路人看着就是冷冷清清的还带着点酷，这会儿手里忽然多了个这东西，说实话违和感还挺强的。 　　他也不知道什么心情，就静着一张脸往这头走。 　　苏弥在这头莫名其妙的想笑。 　　程靳这会儿已经走近了，看见她那个表情，皱了皱眉—— 　　“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在想你那些粉丝如果看见自己迷恋的车手，在游乐园拿着包……那什么东西走，会是啥想法。” 　　程靳斜眼看了下她那副小没良心的样子，说：“我为了谁？” 　　“……” 　　苏弥有点理亏，讪讪的闭了嘴。 　　程靳没管她，拿着防晒服，俯身，从后面替她把下半身围了起来。 　　防晒服是深蓝色的，单穿的话估计有点透，但是这样叠着系在腰间，还挺能遮的。 　　“去厕所吧。”程靳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我和丫丫在这儿等你。” 　　- 　　苏弥来回的速度很快，几乎没到三分钟就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刚洗完的手还没干，悠悠晃晃的边甩手上的水边往外走。 　　程靳带着丫丫还等在原地，只不过……他们一大一小前面，多了个漂亮的女孩子。 　　女孩子娇娇小小的，一身浅色连衣裙，看不出牌子，但是从材质上看绝对不是便宜货。气质也温温婉婉的，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这会儿仰头看着程靳，脸上神色腼腆，但能看出来她很高兴。 　　苏弥一脸新奇的朝那边走，差不多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她终于听见女孩子的声音了—— 　　“学长，你昨天的比赛我也去现场看了……很帅！也很棒！” 　　程靳眸色淡淡的，看着那个女孩子，“我昨天只拿了第三名。” 　　言下之意哪儿帅哪儿棒了？ 　　苏弥在后面听的差点乐出声，向前的脚步停下了，饶有兴趣地往原地一站，准备不这么快去打扰他们，多听一会儿戏。 　　女孩子显然很习惯程靳这个语言风格，一点被打击气馁的感觉也没有，笑容更灿烂了。 　　“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拿了倒数第三名，也是最棒的呀！” 　　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眯起来像个月牙儿似的。 　　“可能我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粉丝吧。” 　　苏弥：“……” 　　这也……太会撩了吧？ 　　她说的话简单翻译一下，是不是就是【就算全世界都觉得你坏掉了，可是在我眼里，你依旧是最璀璨的那颗星。】 　　奶奶的她一个女的都快觉得心动了。 　　可哪想程靳在那头，忽然来了句—— 　　“你觉得我还会拿倒数第三名？” 　　女孩子听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知道学长你的实力绝对不会再失误了！昨天肯定只是个意外的！” 　　程靳有点不耐烦了，听了她的话也没理，转头想朝厕所那边看看苏弥出来没，就看小姑娘正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站在不远处看戏。 　　程靳：“……” 　　“你杵那儿干什么呢？”他问她。 　　“……”苏弥干巴巴地回，“我说我刚出来，你信吗？” 　　程靳冷着张俊脸，“你觉得呢？” 　　苏弥撇撇嘴，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好事吗？” 　　她声音太小，程靳没听清，也没多问，直接对她说：“走了。” 　　对面的女孩子有些急了，原本还有些纠结苏弥和程靳的关系，这会儿也不多想了，连连又道：“学长，你是要带小朋友在游乐园玩吗？这里我经常来，很熟的，我可以和你一起的！” 　　“不用了。” 　　程靳一点余地没留，回应的斩钉截铁，看见那头的苏弥还是一动不动，又轻皱了下眉心—— 　　“快点，该走了。” 　　离开的时候，苏弥还三步一回头呢。 　　那个女孩子依旧站在原地，视线依依不舍的一直看着程靳的背影。 　　苏弥在心里“啧啧”两声，又转头看了看程靳。 　　“学长，你这么冷冰冰的对个小姑娘，良心不会痛吗？” 　　这声“学长”苏弥叫的太自然了，程靳听着都有点意外。 　　他转头看了看她，没出声。 　　苏弥再接再厉，又欠兮兮的开口来了句—— 　　“学长，刚刚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挺不错的呀！” 　　“学长，你这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啊！” 　　“学长……” 　　苏弥不停的学长学长的念叨，程靳听的脑袋都有点大了。 　　后来路过儿童区时，丫丫闹着要去玩滑梯和蹦蹦床。程靳把小孩子送进去之后，就和苏弥等在外头。 　　苏弥觉得“学长”这两字儿挺好笑的，所以闲下来之后，又开始逗他。 　　“学长，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学长？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学长。” 　　程靳被磨的有些烦躁，反手直接撑住了苏弥身后的那面钢丝网。 　　儿童区里面叽叽喳喳都是孩童玩闹嬉笑的声音，外头也纷扰嘈杂。可程靳横在苏弥耳边的手臂，却像一堵隔音墙一样，把所有的声音都隔在了外边。 　　苏弥吓了一跳，往后仰了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男人眼皮微微垂着，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苏弥那张小脸—— 　　“你猜呢？” 　　“学长喜欢什么样的。” 第二十章 单更 　　苏弥有点懵。 　　她这是第一次在程靳身上, 察觉到了异性特有的侵略感。 　　之前他们无论怎么玩闹，在她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真正把他当成一个异性看待, 最多就是个好好老大哥, 和国外那些师哥们差不多。 　　但这次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 他不一样。 　　程靳这会儿撑着单臂，低垂着头，眼神很淡，但一点要避开的意思也没有。 　　“嗯？你猜猜, 学长喜欢什么样儿的。” 　　苏弥又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难得有些小女生才会有的神情。 　　“学长你再这样小心我告你非礼。” 　　程靳眉眼淡淡，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回她：“你再惹我我就把这个罪名落实。” 　　“……” 　　“行了行了行了, 不闹你了行了吧！” 　　苏弥撇撇嘴小声嘀咕：“多大人了，还这么小心眼儿。” 　　程靳直起身, 接她的话：“多大人也这么小心眼儿。” 　　“……” 　　后来的游乐园之旅, 苏弥都是单方面和程靳冷战的状态。 　　唔，冷战这个形容好像也不太对, 应该是单方面不和他说话了。 　　程靳问她什么问题，她要么装没听见, 要么靠丫丫的嘴去回答。 　　程靳问她要不要去坐游乐项目，她不出声。 　　后来又问她吃不吃棉花糖, 她想了想, 跟丫丫说：“告诉你程靳哥哥, 苏姐姐要粉蓝色的那个。” 　　“啊……？”小孩子有点迷惑，但还是乖乖的拽了拽程靳的手，把话传达到了, “苏姐姐说她要吃粉蓝色的那个。” 　　程靳刚刚的情绪早过了，这会儿看着苏弥只觉得好笑。 　　“哦，那你告诉她，想要那个……”他忍不住逗她，“自己买。” 　　“……” 　　苏弥一点儿再搭理他的欲望都没有了，憋着气往前走。 　　丫丫倒是还在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要玩这个，一会儿说要吃那个，从家里出来信誓旦旦说要完成的任务，这会儿也全都抛在脑后了。 　　不过苏弥也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况且自己差不多已经想好要给丫丫妈妈画什么样的东西了。 　　一想到这里，她一瞬间又想起了刚刚丫丫妈妈被抢救的事情。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弥东想西想的在前面走着，程靳抱着丫丫跟在后头。 　　后来也不知道他看见了谁，忽然喊了苏弥一声—— 　　“等会儿。” 　　苏弥不太耐烦的转头看了他一下，刚想说“干什么？”就见他面前忽然多出来一堆人。 　　对，就是一堆。 　　打眼看着至少有十几个，为首的像是位年轻的老板带着助理。 　　程靳放下丫丫，挺自然的打招呼：“爷爷真要买这块儿了？这是派你来巡察？” 　　他的话是对为首的男人说的，那男人一身革履西装，头发被发胶定型的一丝不苟，表情看上去也十分矜贵严肃。 　　他冲着程靳点点头，语气倒是温和，问：“你自己带丫丫来玩儿？” 　　“没有，还有个朋友。” 　　说着，程靳往苏弥那边指了指，先对苏弥介绍：“这是我哥，程礼。那是苏弥。” 　　他想了想，添了两字儿：“朋友。” 　　苏弥其实一点也不想接触新的……陌生人，可是程靳话都说了，也这么介绍过了，她不过去打个招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想到这儿，她还算礼貌的上前，冲着程靳那位总裁大哥点了点头。 　　“您好，我是苏弥。” 　　程礼脸上多出了些笑意，看着没了刚刚那副生人勿近的架子。 　　“难得看我这弟弟和女孩子出来，我还有工作要做，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先玩吧。” 　　他说完还拍了拍程靳的肩膀，准备带人走。 　　程靳原本没想说什么，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马上月末了，车队聚餐你来吗？” 　　程礼还没回什么呢，旁边的助理倒先提醒起来：“小程总，月底您要出国出差，行程半个月前就定下来了，改不了。” 　　程礼眼里映出无奈，对着程靳笑了笑。 　　“听见了吧，不是我不想去。” 　　说完他又拍了下程靳的肩膀—— 　　“走了。” 　　程礼走后，程靳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苏弥在旁边倒是有点忍不住了，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那个创建车队的哥哥？” 　　“嗯。” 　　“不怎么像啊……” 　　程靳瞭眼瞧了她一下，问：“什么不像？” 　　“我说你这位大哥，不怎么像那种热血青年啊，看着挺……”苏弥想了想措辞，“商务的。” 　　“不是，是我大哥适应能力强，他没去公司之前，跑车比我跑的都疯。” 　　程靳说话的时候，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和崇拜，能看得出来，他和他大哥的关系非常好。 　　丫丫一直在旁边挠着小脑袋，这时忽然出声：“啊！我想起来啦！想起来这叫什么啦！” 　　程靳重新将她抱起来，抬手刮刮她的小鼻子。 　　“丫丫想起来什么了？” 　　“我想起来刚刚是怎么回事儿了呀！”丫丫一副很懂的小大人模样，说，“程靳哥哥你这算带苏姐姐见家长了吧！我知道，这个就是见家长！” 　　苏弥：“……” 　　程靳：“……” 　　—— 　　丫丫妈妈那天被抢救回来了，但事后医生给丫丫爸爸说了做好心理准备的话，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苏弥没再耽搁时间，后来的几天里，她几乎都窝在房间里画画。 　　她这次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认真，画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好在后来终于有一幅满意成型的了。 　　那幅画她用了一天时间描底，又花了两三天上色，眼看着终于要完工了，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要画完的那天，苏弥差不多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了。眼前视线有些花，她原本打算休息几个小时再给背景上色，不料老宅这边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是苏凡程的助理，特意开车来老宅这头，说是接苏弥出去。 　　苏弥没给什么好脸色，下楼听见那助理的话之后，直接问：“找我干什么？” 　　助理连连讪笑，回：“苏总只说让我接小弥小姐你去公司，应该是有话想对你说。至于要讲什么内容，我还真不知道。” 　　苏弥知道苏凡程培养出来的人，嘴绝对紧，她就是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是不是我今天不和你走，你还会再来？” 　　助理依旧笑着，点点头，说：“对，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要把小弥小姐你带过去，所以您别难为我了，和我走一趟吧。” 　　苏弥懒得再废话，也没再多犹豫，转头和王婶说了句：“王奶奶，我房间门没锁，你待会儿要是上去就帮我把门带上，里面的东西都别碰，尤其我画板上的画，那个很重要。” 　　王婶连连点头，“你放心吧，你走了我就去帮你关门。” 　　助理开的是辆商务车，出来的时候他挺客气的给苏弥开了车门。苏弥上去之后，直接靠在椅背上闭紧双眼，准你利用这几十分钟的路程补补觉。 　　车子一路向市区走，路过临街路口的时候，碰巧红灯亮起。 　　程靳这会儿骑着摩托停在对面，摩托车把上挂着一袋子烧烤，一大捆签子朝上。 　　他这个方向看着就是往苏弥那块儿去的，最近几天他几乎每天都给苏弥送吃的，知道她画起画儿来估计没有节制也没什么饭点儿了，所以做完自己的事，就顺道买些东西给她吃。 　　今天这烧烤是老袁两口子给烤的，他们知道苏弥给丫丫妈妈画画的事儿，一时之间对苏弥好感度又升起不少。 　　后来程靳回来的时候，他们死活要烤点东西给她，说是算请她再吃顿饭。 　　前方绿灯亮起，程靳扣下头盔上的护目镜，给了油门继续往苏弥住的老房子那边骑。 　　碰巧，他身边有辆黑色商务车和他擦身而过，他随意朝里面瞭了一眼，眼底浮出意外。 　　苏弥看上去很累的样子，闭着眼睛靠在那儿。她身边开车的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两个人一直没有任何交流。 　　车子彻底从程靳身边开走后，他迟疑了两秒，片刻，直接在原地掉了头。 　　—— 　　苏凡程最近很忙。 　　每天睁开眼睛就处理文件，去公司又不停的开会，结束后晚上又要参加应酬。 　　他其实好几天就想找苏弥谈谈了，但是时间一直凑不上。 　　今天好不容易午休又半小时休息，他提前就让助理去接苏弥，想趁着这半小时好好和她聊聊。 　　助理办事还算有效率，接人接的很快。 　　办公室门被敲响的时候，苏凡程也才进办公室不久。 　　他一边整理衬衫袖口，一边喊了声“进来。” 　　开门的是助理，他很恭敬的把苏弥让了进去，接着看了苏凡程一眼，说：“那苏总，我先去忙了。” 　　苏凡程点点头。 　　助理走后，办公室只剩下苏弥和她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四周静悄悄的，她不想多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说吧，完了我还要忙。” 　　苏凡程显然不相信她的话，皱起了眉头。 　　“你连个学都没上，有什么可忙的？” 　　苏弥一点废话不想和他多说，又道：“到底什么事儿？” 　　“这就是你和你父亲说话的态度？还有点礼貌没有？” 　　“……”苏弥有点不耐烦地深吸口气，“所以，您，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苏凡程其实也不想和这个女儿吵，他深深地看了看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给你找了个学校，你过几天收拾收拾就去报道吧。” 　　“？” 　　苏弥一脸迷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你准备准备，收拾点东西，过几天去学校报道。” 　　苏凡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次的学校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管理上还可以……你进去读几年书再出来，到时候想换别的专业我再帮你想办法。” 　　没什么名气？ 　　苏弥轻哼了声：“这话你不觉得挺耳熟的吗？像不像当初你们把我送出国时说的话？” 　　什么没什么名气？压根就是野鸡大学吧！ 　　苏弥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浪费了，眼底神色渐渐变冷。 　　“我不管你是看我不顺眼也好，还是给你的小女儿出气也好，反正这次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需要上什么学，就算想上学，也不会去你说的那种学校！” 　　她说完转身就想走，苏凡程有些急了，站起来指了指她—— 　　“你给我回来！话还没说完呢，急着走什么！” 　　“是你的话没说完，不是我的。我该说的都说明白了，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情。” 　　苏弥语气冰冷，说：“别再拿你那个所谓的【父亲名义】压我了，现在你管不了我。” 　　苏凡程被气的呼吸都有些加重了，咳了两声。 　　“咳咳……你还想不想要户口了，这次不听我的，户口我是不会给你的！” 　　苏弥冷笑了下，回头看了苏凡程一眼。 　　“随便。” 　　- 　　程靳一路跟着那辆商务车来了苏氏办公大楼。 　　苏氏集团在北城的存在感不低，程靳对苏家的事儿也略有耳闻。 　　只不过……他完全没想过，苏弥会是苏家的人。 　　他直接把摩托车停在了办公大楼的门口，来往不少苏氏企业的职工，看见他倚在摩托车上面站在那儿，路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就多瞧了两眼。 　　程靳的摩托很少在市面看见，一般懂的也都是爱看比赛的那些人。但是普通人瞧着也都知道，他那个车绝对价格不菲。 　　苏弥从楼上坐电梯下来的时候，就瞧见身边不少人都朝着门口议论纷纷。 　　但是她此刻心情有点沉，没了听热闹的兴趣。 　　低着头一直向前走，没太注意外面。 　　直到走到门口，她看见程靳的身影时，才后知后觉的顿住脚步。 　　程靳抱着双臂倚坐着他那辆摩托车，身影修长，发丝上有稀碎的阳光在随着风跳跃，染了光的眉眼也出奇的好看。 　　地上，一人一车，影子拉的老长，车把旁挂着一大捆用白色食品袋包裹着的烧烤。 　　两个人隔了大概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苏弥脸上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情绪，被他尽收眼底。 　　片刻，他什么多余的废话都没说，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走了，回家吃烧烤。”Pao pao 第二十一章 三更合一 　　程靳没送苏弥回苏家老房子那儿, 而是直接带她去了车队。 　　红毛还在医院，原本程靳把烧烤送过来也要去医院看看的，没想到会遇见这事儿。 　　苏弥下了摩托之后一直挺沉默的, 进院子先走在了前头, 程靳拿着那捆烧烤沉默地跟在后面。 　　没走到门口呢, 她先停了。 　　转头看了程靳一眼，她问：“有啤酒吗？” 　　顿了下，她又补充句：“要冰镇的。” 　　车队老房子的厨房里面有一个大冰箱，以前程礼在的时候, 像个大家长似的管着车队成员的饮食，合理营养搭配。所以那时候冰箱里面基本都是肉啊，蛋啊, 蔬菜啊之类的东西。 　　后来程礼走了, 大家跟没家长管的熊孩子似的，冰箱里再没放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正经食材, 反而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啤酒饮料。 　　尤其是现在这种夏天, 每个人都喜欢回了车队打开冰箱来一瓶喝的。 　　程靳也是如此，所以冰啤酒肯定有。 　　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苏弥, 说：“大白天就喝酒？” 　　苏弥也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这儿规定大白天不能喝酒？要真有这规定，我就出去自己买。” 　　“……” 　　出去买是不可能让她出去买的, 程靳后来还是把她拽进了别墅里头，从冰箱里拿了啤酒给她。 　　外头阳光太足, 俩人没法上房顶。苏弥直接坐在了茶几旁边的地毯上, 两条腿一盘, 很随性自在的开了一罐冰啤酒。 　　她穿的还是热裤，坐下之后裤腿儿就不受控的向上卷，大腿白花花的几乎全露了出来。 　　程靳看了一眼, 原本想在她旁边坐下的，后来迟疑了一下，默默坐到了对面沙发上。 　　苏弥在那头已经喝了小半罐了，她一直沉默着，眼睛也没往上瞧，情绪能看出来很低。 　　一般人在这时候，肯定要问问她发生了什么，顺便再开导两句。 　　但是程靳只是默默地把那捆子烧烤拆开，从里面拿了根肉串给她——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苏弥把烧烤接过来，看了他一下，“喝酒还用学吗？” 　　程靳没反驳她，把问题换了个说法。 　　“那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在国外的时候。”苏弥还挺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是刚到老头那儿的头一年，老头儿教的。” 　　那会儿老头不止教她喝啤酒呢，一开始让她喝的其实是洋酒。四五十度的伏特加，她一还没成年的小孩儿闷上两口，几乎就不省人事了。 　　“搞艺术的都要学喝酒？”程靳问。 　　“不知道，但老头儿身边的人，那些师哥师姐确实都会喝酒。”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程靳也开了一罐，说：“体会到了酒精带给人的快乐？” 　　苏弥难得的笑了下，点了下头。 　　“嗯，确实挺快乐的。”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刚刚在苏氏大楼门口就该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啊？” 　　其实苏弥不想这么自信的以为程靳就是在那块儿专门等着她，可是她也想不出来，他骑个摩托还挂着捆烧烤……是去苏氏有什么别的事儿。 　　程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照实说了。 　　苏弥听完，有点自嘲的笑了下，“完了，我富二代的身份是不是也瞒不住了，以后还能跟着你蹭吃蹭喝了吗？” 　　“你不小白菜吗？” 　　“名义，名义上的富二代。” 　　程靳也笑了，没再出声。 　　苏弥后来一个劲儿的喝啤酒，烧烤都没吃两串。酒劲儿有点上头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他一句——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啊？” 　　“你想说不就说了，问什么？” 　　程靳看她一眼，“怎么？现在想说了？” 　　“……不想。” 　　“这不得了。” 　　“……” 　　苏弥有点晕乎乎的，脑子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来了句：“还挺难的。” 　　程靳看她有些坐不住了，赶紧从对面挪到她旁边。 　　他也没夺下她的酒，只在旁边扶住了离她最近的桌角，又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什么挺难的？” 　　也不知道苏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没再回应程靳的话。 　　又隔了一会儿，她单手撑着下巴，有点睁不开眼的样子。 　　“这酒，后劲儿有点大啊……怎么几罐就给我喝困了。” 　　程靳看着茶几上堆成小山的空易拉罐，没反驳她—— 　　“嗯，确实后劲儿大。” 　　说着，抬手揽过她的脑袋，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温和。 　　“困就睡吧。” 　　苏弥还想反抗挣扎一下，似乎还不想就这么睡着。 　　程靳的手掌用了力，没给她什么起来的机会。 　　接着，他迟疑了一下，有点别扭的，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乖，睡吧。” 　　—— 　　程靳后来也睡着了。 　　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和红毛医院车队两头跑，也是天天累的不行。 　　和苏弥喝了两罐啤酒，虽然不如她喝的多，但是也有点微醺。让她靠着自己睡着之后，他的困意也渐渐上头。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黑天了。 　　身边早已经没了人，就连茶几上那些空掉的易拉罐也不见了踪影。 　　程靳揉了揉脑袋，起身想拿起座机给苏弥打个电话。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她那儿，现在找她不像以前那边费劲了。 　　哪想还没来得及把电话拿起来，座机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红毛，他在那边生意有点急：“你快来医院吧！嫂子又被送去抢救室了！” 　　程靳表情一沉，立马回道：“我马上来。” 　　- 　　苏弥那一觉睡到了将近晚上七点。 　　她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躺在地毯上面的，脑袋枕着程靳的大腿。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程靳也闭着眼睛坐在那儿睡着了。 　　她脑袋有点晕，其实还想继续睡，但是又不想再这么枕着个男生的腿。 　　虽然他看起来没把她当女的，可……这怎么说都挺尴尬的。 　　临走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空易拉罐都收拾了，后来看了看旁边的毯子，又很有良心的给程靳盖上了。 　　回到苏家老宅的时候，老两口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都有点紧张担忧的样子。 　　看苏弥回来，王婶像触电了似的，立马站了起来。 　　“小弥啊……” 　　苏弥察觉到了老两口的不对劲，看了一眼。 　　“怎么了？王奶奶？” 　　老两口对视一眼，王婶有些为难又有些紧张的样子，对着苏弥又道：“刚刚……刚刚小时小姐来找你了，我们说你不在，她就说去你房间里面等。我知道你说过你房间里有一幅很重要的画嘛，我和你赵爷爷就阻止了一下，也说了画的事儿，但是小时小姐还是上去了……” 　　话说到这儿，苏弥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脸上的表情立马冷了下去，没再回什么，沉着脸上了楼。 　　楼上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苏弥进去后，一眼就瞧见了倒在地上的狼藉。 　　画板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上面的画稿已经完全花掉了，全都是胡乱泼上去的颜料。破坏它的人像不解气似的，最后还拿美术刀划了好几下。 　　总之，已经快成稿的画，这会儿被破坏的面目全非。 　　苏弥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已经不成型的画，一瞬间有些耳鸣，耳边响起了嗡嗡声。 　　她很久没有被气成这样了，呼吸不自觉加重，脑袋有些发麻。 　　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走，秒针滴答滴答向前的声音在此刻都被无限放大。 　　苏弥忍不了了，她转身想也没想的就下了楼。 　　老两口还在原地担惊受怕着，显然他们已经猜到苏时时在楼上做了什么。 　　这会儿瞧见苏弥，他们都急急上前。 　　“小弥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苏弥冷着一张脸，没理他们，脚下的步子也没停。 　　老两口知道他们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她走。等她彻底离开之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就急匆匆跑到座机旁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 　　洞湖，苏家别墅。 　　秦湘怡正在客厅里插花，她身边站着新来的年轻佣人，看着很紧张的样子，在旁边替她递置修剪工具。 　　秦湘怡整个人看上去很温婉，但常年伴在身居高位的人旁边，身上多多少少也带了些镇人的气场。 　　她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笑了下。 　　“多大了？” 　　这新来的佣人是家里老管家聘的，秦湘怡只见了一面，具体信息她一概不知道。 　　这会儿看小姑娘人太紧张了，她出于好心想缓解一下对方的情绪。 　　老管家这会儿碰巧过来，她是跟着秦湘怡一起到苏家来的，秦湘怡嫁给苏凡程多少年，她就在苏家陪了多少年，忠心耿耿的，平时秦湘怡都叫她孟姨。 　　孟姨看上去特别不好惹，她一脸严肃的看了眼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夫人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小姑娘吓了一跳，这下更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直支支吾吾：“我……我……” 　　秦湘怡无奈笑了笑，对着孟姨说：“好啦，你别吓着她。” 　　孟姨表情未变，斜眼横了小姑娘一下，“厨房需要帮手，你先过去那边。” 　　小姑娘如获大赦，赶紧放下东西走了。 　　等她走远，秦湘怡的神色变了变，表情比刚刚冷了点儿。 　　“下午赶紧把人给我辞了，唯唯诺诺的看着心烦。” 　　孟姨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片刻，她对秦湘怡说：“刚刚老宅那边打过来电话，好像是那个丧门星要过来。” 　　秦湘怡有些意外，手里裁剪枝叶的动作即刻停下。 　　她眼神冷了冷，脸上浮起了嘲讽。 　　“怎么？自己在老宅过不下去了？想回来住？” 　　孟姨摇摇头，“不是，听王婶那意思，好像咱们家小时把她什么东西弄坏了。” 　　秦湘怡脸上的嘲讽更浓了，轻呵了声：“东西弄坏了就急了？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孟姨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 　　秦湘怡看着很意外，片刻后又有点开心。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边说边整理整理身上的旗袍和头发，往门口迎了过去。 　　回来的是苏凡程和苏国群，父子俩平时都挺忙的，难得一起提前回家。 　　秦湘怡看见苏凡程时，就像普通人家的妻子看见心爱的丈夫一样，眼底的爱慕之情很明显。 　　“爸，”她先和苏国群打了招呼，接着眼睛再也没离开苏凡程，“上午打电话的时候不还说晚上要忙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苏凡程没出声，沉默的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交给佣人。旁边的苏国群倒是笑了笑，看了眼夫妻俩。 　　“他都连轴转多久了，今天下班的时候我正好路过他办公室，就把人拽回来陪陪你们母女。”他说完往周围看了看，“我们家小宝贝呢？” 　　小宝贝指的是苏时时。 　　“小时在楼上睡觉呢，今天补习任务多，她才从补习班回来没一会儿。说是累了，想睡会儿。” 　　苏国群点点头，“嗯，今天还挺乖。” 　　秦湘怡笑笑没说话，看着苏凡程时眼神里的爱意更浓。 　　苏家父子都没急着上楼，换好衣服后便都去了客厅，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聊公司的事情。 　　秦湘怡在旁边削着苹果，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没停。 　　不知隔了多久，苏国群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你今天叫苏弥那孩子去公司了？” 　　秦湘怡在旁边听得心里忽然沉了一下，看向苏凡程，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很自然的点点头。 　　“我想着那孩子回国了，老窝在老宅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回头传出去还以为我苛待前妻留下的孩子。” 　　苏国群闻声笑笑，一边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一边不经意地问：“那你想怎么安排？” 　　“我叫助理在郊区那头找了所学校，封闭管理，感觉挺适合她的，想安排她过去。” 　　秦湘怡心里已经要隔应死了，但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笑意，迟疑了一下，问：“郊区那边有什么好的大学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边能有什么大学啊？”苏国群朗声笑了笑，“凡程是怕她回来影响你和小时，随便找了个地方给那孩子送走了。我说的对吧，凡程？” 　　苏凡程谁也没看，一手执着茶杯递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垂眸“嗯”了一声。 　　秦湘怡平时挺有心思的一个女人，但只要一遇见苏凡程，几乎立马就会变成恋爱脑。所以只要是他说的话，她每次都深信不疑。 　　这次也一样。 　　她看着苏凡程，笑意渐浓。 　　这时，别墅院子传来一阵吵喊声。像是佣人在阻止着谁进来一样，屋内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别墅一直未关紧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拽了开。 　　刚刚才被他们讨论过的苏弥，此刻忽然出现。 　　她眼神淡淡地看了眼客厅，没有一般晚辈见到长辈时的假客气，四周环顾一圈，问：“苏时时呢？” 　　苏凡程在看见她时，心底有些微微惊讶，片刻他皱起眉毛，语气有些严厉。 　　“出了趟国，你的礼貌和规矩都被狗吃了？见到长辈不知道喊人？” 　　苏弥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濒临爆发的状态，她脸色更冷了，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她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苏时时在哪儿？” 　　孟姨是从外面追着苏弥一起进来的，她看得出来苏弥状态不对，又想到了之前老宅那边打过来的电话，心里头既烦又怕，赶紧上前。 　　“小弥小姐，我们小姐上完课外班就上楼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情和我或者和夫人说也是一样的，回头我们会……” 　　苏弥懒得听她把话说完，知道苏时时在二楼之后，直接转身上了楼。 　　这边苏弥住过几年，所以楼上的房间她基本熟悉。 　　苏时时住在二楼采光最好的那间屋子，左边第二间。她上去之后也没敲门，直接一按门把，将门踹了开。 　　苏时时看上去心情不错，按了居家服在自己的床上趴着玩手机。 　　瞧见苏弥忽然出现，她吓了一跳，心有些慌。 　　“你，你怎么进来了？孟姨！孟姨！” 　　孟姨早在苏弥上楼的时候就赶紧跟在后面一起跑了上来，这会儿刚到楼梯口，听见自家小姐的喊声，脚步更急。 　　“哎！小姐我在呢！你别怕！”说着，又朝苏弥喊，“小弥小姐，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小姐还小呢，你这气冲冲的容易吓着她！” 　　苏弥根本懒得和她废话，趁她还未到门口的时候，快速冲进房间内把房门反锁住。 　　孟姨心底“咯噔”了一下，然后连忙朝楼下喊：“快！快找找小姐的房门钥匙！” 　　……… 　　苏弥没管屋外的情况，她直逼苏时时床前，眼底泛着凉，垂眼看着她。 　　“我房间里的画，你毁的？” 　　苏时时其实此刻心里害怕极了，但是她一想到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屋外还有极其宠她的长辈们，她又壮起了胆子。 　　她好像料定苏弥不敢在这儿对自己怎么样似的，坐起身子，梗着脖子冲她喊：“是我弄坏的又怎么样？你画那种垃圾，根本就是在浪费颜料，我替你处理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人在极怒之下，其实也是极其冷静的。 　　苏弥看着苏时时那张漂亮却歹毒的小脸，眼底的神色特别沉，就那么一直盯着她，半晌也没再说话。 　　苏时时渐渐地有些害怕，她蹭了蹭到床边，一边穿拖鞋一边朝门外喊：“孟姨！孟姨！” 　　孟姨这会儿正和别的佣人一起找撬锁工具，因为之前苏时时觉得房间留着备用钥匙会没有隐私，唯二的两把都给她藏起来了。这会儿再从外面开门，就只有撬锁这一个办法了。 　　倒是秦湘怡，这会儿守在门外，听见自己女儿的喊声，心揪了一下。 　　“小弥啊，你……你别伤害小时，秦姨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犯了什么错你和我说，我来补偿你！你别折磨她啊！” 　　秦湘怡话虽然这么喊，但她却一丝一毫也没担心苏弥会真的对苏时时怎么样。 　　一来她还觉得苏弥是几年前那个任她磋磨的小姑娘，没什么真正的手腕能力，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勇气真的伤害苏时时。 　　二来，她也不觉得苏弥会蠢到，真的在这里就对苏时时动手。她印象里，苏弥还是有些在意苏凡程对她的看法的，如果这会儿真对自己妹妹动了手，日后无论怎么解释，苏凡程估计都不会轻饶了她。 　　所以她话虽然喊出去了，但除了有些急之外，其实还挺有恃无恐的。 　　可是她没猜到的是，苏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也是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看了一圈苏时时的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画具和颜料上面。 　　苏弥径直走过去，随便拎起几管颜料和画笔，扬手扔在了苏时时床边。 　　苏时时吓了一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你……你干什么？” 　　苏弥没说话，而是直接用动作代替了答案。 　　她将那些颜料挨个挤出来到床单上，红的白的黄的……几乎什么颜色都有。 　　片刻，她拿起画笔，像平日调颜料盘一样，开始调颜料。 　　苏时时像是有了些预感她想做什么，情绪瞬间变得紧张。 　　她急匆匆的穿好鞋子，想跑出去。但下一秒，直接被苏弥拽住了头发，连头发带人的扯跌在了地板上！ 　　她惊叫了一声，瞬间感觉头皮一阵撕扯的疼痛。 　　门外的秦湘怡闻声，这才真的有些慌张，也顾不上什么话术，赶紧问：“宝贝！你怎么了！” 　　苏时时痛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她一边扯着苏弥的手想挣脱，一边大喊：“妈妈快救救我！她疯了！丧门星疯了！” 　　苏弥像是没听见那对母女的声音似的，依旧冷着一张脸在那边调颜料。 　　片刻，她感觉差不多了，拿起笔，蹲下了身子。 　　苏时时感觉头皮又是一阵撕扯的疼痛，她忍不住又尖叫了一声。接着，就感觉苏弥扯着她的头发，向上一拉。 　　她的头控制不住的上扬，由低向高直视此刻的苏弥时，苏时时心头的恐惧更添一分。 　　苏时时眼睁睁地看着苏弥拿着画笔，静着一张脸，一点点朝自己逼近。 　　门外响起秦湘怡焦急的敲门声，苏弥恍若未闻，眼看着画笔笔尖马上要落在苏时时的脸上时，小姑娘又哆哆嗦嗦的开口威胁。 　　“我警告你，你如果真的敢画我的脸，爸爸妈妈和爷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苏弥哼笑了下，但眼底的神色冷得更让苏时时害怕。 　　她凉凉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下一秒，苏时时感觉到了笔尖划在自己脸上，不痛不痒，却屈辱感十足。 　　她崩溃的啊啊大叫几声，外头的拍门声因此更急更狠了。 　　但苏弥依旧恍若未闻，照着自己心里想的，一笔两笔……就像苏时时画在她画上的东西一样，笔笔用力。 　　没过多久，苏时时的脸就画的面目全非，她早已吓得哭出来，泪水混合着未干的颜料，看上去更加狼狈。 　　但苏弥心底却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她紧盯着苏时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说了句：“啊，你是不是还拿刀把我的画划破了？” 　　苏时时一听到这句，吓得连呼吸都差点停下。她抽哒着看着苏弥，觉得自己从小欺负到大的这个姐姐，忽然变得陌生又可怕。 　　她心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逃！ 　　赶紧逃！ 　　赶紧离开苏弥！离她越远越好！ 　　不然她真的可能像自己划花她的画那样，拿刀画花自己的脸！！！ 　　苏时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往门口挣，头皮上的撕扯感剧烈又钻心，但她已经害怕到感觉不到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爬到门口，打开反锁的房门，然后让妈妈爸爸带她离开！ 　　她不想再看见苏弥！太可怕了！这个人现在太可怕了！ 　　但无论苏时时怎么用力，她的力气还是没有苏弥大。刚挣脱了两米远，就又被苏弥狠狠拽了回来。不止如此，苏弥甚至还扯着她的头发，像拉物件似的，一路将她拖到了墙边的书桌前。 　　苏时时的书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可爱文具，笔筒里插着不少圆珠笔，还有一把水蓝色的美术刀。 　　苏弥想也没想，直接从里面把那把美术刀抽了出来。 　　苏时时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吓得手脚冰凉。 　　她边哭着挣扎边大喊：“你敢动我，爸爸妈妈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呜呜！” 　　苏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重新蹲到她旁边。 　　她拿起美术刀的刀背，轻拍了两下苏时时早已花掉的小脸。 　　“现在知道害怕了？” 　　苏时时能感觉到苏弥此刻的狠劲儿，跟几年前那个软柿子完全不一样。 　　她呜呜地哭着，吓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门口此时传来了撬锁的声音，苏弥没有一丝惊慌，慢条斯理的把美术刀的刀片一点点推出来。 　　冰冷的刀片一寸寸朝苏时时接近，苏时时已经吓得快窒息了，全身控制不住的不停发抖。 　　而就在刀片碰到苏时时的脸颊时，房间的门锁被撬开了！ 　　苏凡程，秦湘怡，苏国群以及苏家的一众佣人，此刻都出现在了门外。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苏弥拿着美术刀准备发疯，苏时时见到几个长辈，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发了疯似的喊着—— 　　“爸爸妈妈救我！爷爷！救救我！她疯了！呜呜这个丧门星疯了！” 　　苏凡程脸色微沉，他看着苏弥，率先喊了一声：“苏弥！你干什么！把刀放下！” 　　苏弥像是没听见一样，连看都没看门外一眼，注意力依旧在苏时时的脸上。 　　在苏时时的哭声中，她拿着刀狠狠一划！ 　　众人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秦湘怡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 　　但让人意外的是，苏弥那一刀并没有让苏时时的小脸立刻见血，反而是脸上的颜料，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片刻，苏弥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将美术刀扔在了苏时时脸边，然后站起来，面向门外。 　　“人在无畏无惧的时候，做事是可以没有上限和下限的。你们也知道我是什么情况，我没有可失去的了，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让她再招惹我。” 　　苏弥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一刻，她眼底有着超乎年龄的狠劲儿。 　　“不然，下次划上去的，就不是刀背了。” 　　- 　　程靳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回响着刚刚医生的话——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心肺功能都逐渐衰竭……差不多该准备病人的身后事了。” 　　外头这会儿下起了雨，车窗上挂起了模糊的雨帘，雨水滴落滑下，再滴落再滑下，整面车窗外的夜色都变得模模糊糊。 　　红毛开着车，情绪也不高。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先开口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那个谁给嫂子画的画……这几天能画好吗？” 　　程靳抱着双臂看着外头，随便回了句：“能吧。” 　　“啊，那就行……” 　　车子里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红毛又安静的向前行驶了好一阵路，快到车队附近时，他忽然出了声—— 　　“哎？那是不是那小姑娘啊？” 　　他边说边抬手扒拉了下程靳，“你看看，好像真是那个苏……苏什么的小姑娘。” 　　程靳原本听见第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并未在意，但后来再听到【苏】字，他立马回过了头。 　　大雨滂沱的街边，苏弥正蹲在一处房檐下避雨。 　　她的鞋和额前的一些碎发已经被雨打湿了，但她像是浑然不知一样，依旧蹲在那儿看着地上的水坑发呆。 　　“停一下。”程靳说。 　　红毛赶忙踩了脚刹车，车子停稳后，程靳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了把伞，撑着下了车。 　　苏弥对这边的情况毫不在意。 　　她在这块儿待了能有一个多小时了，从苏家出来后她直接就拦了辆出租车，但因为从老宅出来的匆忙，她没带太多现金，回来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出租车上的计价器，感觉差不多了就叫司机停了车。 　　原本她下车的位置也离老城区那片不远了，但哪想她走着走着外头就下起了雨，原本苏弥还想冒雨赶紧回去的，但奈何雨越下越大，她只好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人一旦静下来，很多情绪就容易上头。 　　尤其现在这环境还挺应景的，大雨，身无分文，黑漆漆的夜色，和有血缘关系却不算家人的家人……决裂。 　　苏弥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儿惨。 　　她脑子有点儿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的积水，片刻后，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双黑色白边的帆布鞋。 　　苏弥缓缓抬起头，程靳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了她的上方。 　　那把伞很大，程靳伸着手微微把伞朝她的方向倾了倾，一时间，周围再没有一滴雨能落在她身上。 　　苏弥心情有点复杂，扬着小脸看着他。 　　“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怎么我一落难就能遇见你呢？” 　　程靳眼眸微垂，看着她。 　　“挨欺负了？” 　　苏弥摇摇头，说：“没有，我欺负别人来着。” 　　“然后把自己欺负落难了？” 　　“对呀，神奇吧，我们搞艺术的就是这样，事事都要标新立异。” 　　程靳沉默着没再说话，只是打着伞站在原地那么看着她。 　　苏弥难得的被瞧得有点不自在，她看了眼后面的车，说：“这大晚上的，你顶着这么大的雨干嘛去了啊？” 　　她话音刚落下，还未等程靳回应，红毛在那头就先摇下了驾驶位上的车窗。 　　“我说，这雨越下越大了，你们俩个有什么话不能上了车再说啊！” 　　苏弥这才知道车上还坐着个红毛呢，反应了一秒钟，她又看向程靳。 　　“丫丫妈妈出事了？” 　　程靳不想站在这里多说什么，撑着伞弯下腰扶了她一把。 　　“先回去。” 　　- 　　苏弥后来没回苏家老宅，而是和程靳他们一起去了车队。 　　进了别墅之后，程靳领着苏弥直接上了二楼。 　　他推开了二楼一间屋子的房门，苏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盲猜这里应该是程靳自己住的房间。 　　“楼下的卫生间只有淋浴没有浴缸，你身上有的地方都浇湿了，泡个澡明天不容易感冒。” 　　程靳边说边往里面走，苏弥也没假客气，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确实是程靳住的，只不过屋内陈设还是他上学时的那些。 　　家具和楼下差不多，看着老旧又值钱。床单被褥铺得还算整齐，床头柜上摆着台灯和烟盒跟烟缸，烟缸里面有几根抽过的烟蒂。 　　除此之外，靠房门这头还有一面墙立着书柜，苏弥走近看了看，书柜里头的书没几本，奖杯奖状倒是一大堆。 　　她挺新奇的挨个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奖杯不止有摩托车比赛的，还有……美术相关的？ 　　不一会儿，程靳就替她放好了洗澡水，出来的时候看她兴致勃勃的贴在书柜前看着上面的奖杯奖状，也没多在意，直接开口：“洗澡水放好了，去洗吧。” 　　他边说边往衣柜那边走，从里面选了一件长款黑T出来。 　　“我这儿没有女孩子的东西，待会儿你把身上的衣服扔洗衣机里甩一圈，晾会儿明天能穿。” 　　苏弥点点头，没在意，反手指了指书柜里面其中一个奖杯。 　　“这什么美术少儿组冠军，你拿的？” 　　程靳不太在意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小时候被外公押着学过几年画。” 　　“那这个【重华第36届七彩杯】三等奖呢？”苏弥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之前大学就是在重华念的！” 　　“是在重华，但不是美术系。” 　　程靳的外公是特别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程靳又是在美术方面极其有天赋的，但程家却想让他学金融和管理，以便后面和程礼一起继承家业。 　　所以程靳大学和他哥一样，都是学的金融。 　　“啊……”苏弥后知后觉，片刻后小声说，“当初我要是真去重华读书了，你不是真成我学长了？” 　　程靳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别看了，先去洗澡。” 　　苏弥这回没反驳，接过他手里的黑T恤之后就朝浴室走，没走两步，又忽然回头。 　　“我之前在外头问的你还没回呢，这么晚还在外头，是丫丫妈妈出什么事儿了吗？” 　　程靳刚刚短暂忽略掉的低沉情绪再次浮了上来，他声音沉了些许，“嗯”了一声之后，把今天医生说的话，复述给了苏弥。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但眼皮始终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漆黑的眸底到底涌着何种情绪。 　　苏弥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其实不止是他，回国之后接触了他们车队这些人，苏弥感觉自己都连带的比以前有些人气儿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真的听见这些话，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房间内有短暂的沉默，不多时，程靳再次开口。 　　“嫂子的画这两天能完成吗？” 　　苏弥听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说：“我今天还是下手轻了！” 　　她和程靳说了画被毁的事情，但也承诺了，这两天会赶紧重新再画一幅出来，不会让丫丫妈妈带着任何遗憾离开。 　　“我看你书柜底下有画具啊，不然我这几天就留在你这儿画得了，我怕回老宅那边再出点什么意外。” 　　毕竟苏时时一向都不太正常，这次她又闹得这么凶，难保苏家人不对付她。她倒不怕别的，但是最近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 　　“可以，房间里面的东西你随便用。” 　　苏弥闻声，顺手就把程靳给她的T恤放在一旁，开了书柜把画板从里面扯出来。 　　她边扯还边嘟囔：“你说是我倒霉还是生活本身就不容易啊，怎么我想干点什么就这么难呢？” 　　程靳回她：“确实不容易。” 　　“那咱们大家干脆一起毁灭算了！” 　　程靳眼神淡淡地瞥了她一下，说：“你把我的画板放下再说这种话。” 　　“啊？你这画板不是可以用吗？” 　　“是可以用，但你一边要毁灭，一边要用它？” 　　“那怎么了？我就是明天想自.杀，也不妨碍我今天把想干的事情干完啊。” 　　苏弥迎着程靳的目光，两边的碎发半干，打着缕，眼底映着房间内的白炽灯灯光，黑又亮。 　　“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一边喊着要放弃，一边又咬牙坚持好久。大家都一个样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第二十二章 双更合一 　　苏弥走后, 苏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苏时时被吓得发起了高烧，秦湘怡难得的没有了平日里端庄大方的仪态，守在苏时时的床前, 看着自己女儿被吓得睡梦中还在说着胡话, 心疼的不停落泪。 　　苏凡程也站在旁边, 医生给苏时时打过点滴之后，他又询问了几句，确定苏时时没有大的问题，便叫佣人送医生出门了。 　　他看着还在不停落泪的秦湘怡, 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必太担心，刚刚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 小时打了针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秦湘怡哭得底妆都有些花了, 脸上全是泪痕。 　　也分不清是真的无力，还是这么多年养成了惯性, 她握住苏凡程的手, 顺势就靠进了他怀里。 　　“凡程，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小弥还跟小时候一样, 和咱们家小时只是小打小闹……如果我早知道她这么生气，早知道……呜……” 　　能看得出来她很难受, 估计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女儿, 所以边说边哭得泣不成声。 　　苏凡程垂眼看着她,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眼底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片刻，他伸手替怀里的女人擦了擦泪。 　　“好了, 都过去了。” 　　他又安慰了她两句，就转身准备出去。 　　秦湘怡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的脱口又喊了他一声：“凡程！” 　　苏凡程回头，没出声，等着她的下文。 　　秦湘怡欲言又止，“小弥那儿……” 　　说完，她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抿了抿唇，说：“算了，没事，你去忙吧。” 　　苏凡程看了她一眼，接着沉默的点点头，彻底转身出了房门。 　　秦湘怡看着开了又关上的房门，沉着脸咬了咬牙。 　　- 　　苏凡程下楼之后，就被苏国群叫去了书房。 　　他进去的时候，苏国群正面色凝重地喝茶，见他进来，茶杯直接一摞，杯底和桌面碰出了挺大的声响。 　　“你就打算继续放任那孩子这样下去？” 　　苏凡程面色依旧沉稳，回：“小时不招惹她，不会闹出今天的事情。” 　　苏国群表情一下子又凭添几分怒气。 　　“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情，是小时的错？” 　　“我还不清楚事情原委，但是那孩子不是一个会主动招惹是非的人，况且今天我才和她闹过不愉快，要不是气极，晚上这出闹剧绝对不可能出现。” 　　苏国群听完自己儿子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前几天董家的人派人联系我了，问了咱们这边什么时候兑现承诺，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苏凡程像是很意外，难得的表情微微失控。 　　“爸，那孩子才十八岁！” 　　“然后呢？”苏国群瞪着自己的儿子，顶着一张苍老却依旧精明的脸，沉声道，“你别忘了当初我为什么答应让你把她带回苏家，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以为我会允许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跑来当我苏国群的孙女？！” 　　苏凡程站在原地，没再出声。 　　苏国群做了一辈子生意，最擅长的就是软硬兼施，他见自己该提的都提了，想要的效果也见到了，态度也渐渐软化下去。 　　“我知道你心软，也还顾念着和那孩子她妈妈的旧情。但是凡程啊，你得为咱们苏家考虑考虑了，小时才是你如假包换的亲女儿，你哪能放着自己的血脉不管，去心疼别人的孩子啊？” 　　“话，今天我就说到这里，董家那边派人来催也是事实，当初咱们家在北城能这么顺利的起来，多亏了董家的人脉的投资。做人可不能背信弃义，答应的事情，咱们就得办到！” 　　说到这里，苏国群看向苏凡程，语气不知不觉多带了一层威慑力。 　　“还有，那孩子今天那话说得很有骨气，那既然如此，她的生活今天开始就自己负责吧，老宅那边，也不必给她住了！” 　　—————————— 　　去了程靳他们车队后，苏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都呆在二楼那个房间里，埋头画画。 　　丫丫倒是天天都会来看她，像是小大人一样，每天认认真真的问她画画的进度，也会偶然说一下自己妈妈的病情。 　　“妈妈今天又睡了一天，我看她戴着那个透明的罩子好难受，想给她拿下来透透气，但是爸爸却不允许……” 　　“苏姐姐，妈妈今天睁眼睛冲我笑啦！你的画是不是也快画完啦？我什么时候能拿过去给她看一看呀！” 　　…… 　　第四天的时候，丫丫没有再来。 　　程靳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一脸沉重的告诉苏弥—— 　　“嫂子去世了。” 　　苏弥那天差不多在给画板上的画收尾了，听见这个消息后，她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从小经历的离别不算多，因为真正留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几个。 　　小时候的妈妈算一个，后来到国外了，老头算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丫丫妈妈。 　　要说那种夸张的极度悲伤，苏弥是没有的。 　　但是她控制不住的会去想，丫丫没有了妈妈以后，该怎么办？ 　　之前那个因为妻子进了ICU就哭到站不稳的男人，又该怎么办？ 　　心情不自觉的下沉，外头这会儿又下起了雨，苏弥沉默着，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 　　丫丫妈妈的葬礼，完全按照她的意愿，办得简单又低调。 　　甚至到缅怀环节，她早早录好的离别影像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还带动气氛似的，开起了玩笑。 　　现场气氛因为再见到她那张脸而感到轻松，很多人眼角还挂着泪时，又被她逗笑。 　　只不过和外人相比，丫丫父女的情绪要悲伤许多。 　　无论丫丫妈妈在录像里面说了什么话，丫丫都像都不见一样，只顾着往大屏幕上扑，一边扑一边哭着叫妈妈。 　　而丫丫爸爸更甚，他连看录像的勇气都没有，捂着脸蹲在遗像那边的角落里，肩膀不停耸动，眼泪也一直未停。 　　父女两个都这样，根本顾不上葬礼是不是还在继续，所以最后安排事情的人，就又变成了程靳。 　　苏弥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一直看他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好几个小时都没停歇。 　　后来她出去上厕所，再出来时，碰巧看见他在外头点烟。 　　程靳今天身上穿着苏弥头一次见的黑衬衫，下身也配了一条笔直的黑西裤，半片脊背靠在大理石墙面上，身影修长单薄。 　　他头微垂着，发丝顺着一起垂落，眉眼看上去比之前要冷厉深沉了不少。 　　苏弥其实能体会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难得的没有开玩笑，而是安静的上前，从兜里拿出了一块忘记是从哪里顺来的巧克力，递给他。 　　“吃吗？” 　　程靳嘴边咬着还未点燃的烟，抬起头。 　　女孩子仰着头看他，表情有些别扭，碰上他的目光时，眼神又下意识的想躲闪。 　　可是下一秒，她像是又觉得很没面子一样，硬生生的移了回来。 　　程靳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目光缓缓向下，看向她朝上的白.软手心，今天第一次，有了想歇一歇的冲动。 　　他拿起她递过来的那块巧克力，随手又拿掉嘴边的烟，就在苏弥以为他是准备弃烟吃甜的时候，他忽然向前倒了倒，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里。 　　第一次有异性和苏弥做这么亲密的举动，不对，应该说是第一次有人，和苏弥这么亲密。 　　她先是难得的有些怔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摇了摇肩，想推开他。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我给你巧克力，可不附带别的业务啊！” 　　程靳没动，反而靠得更沉。 　　“别动，让我歇会儿。” 　　女孩子的颈窝很香，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乳的味道。程靳靠在那儿，一呼一吸间，感觉鼻息都染上了那股子香气。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语气太低迷了，还是她忽然起了同情心，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苏弥真的很乖的没再动弹，任由他靠着。 　　但迟迟看他没有再起身的意思，苏弥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差不多得了啊，再靠下去我就喊‘非礼’了。” 　　程靳难得的被她逗笑，直起身—— 　　“喊就喊吧，又不是没喊过。” 　　两个人四目相对看着彼此，像是都回忆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 　　其实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面临相遇和离别。 　　苏弥从很小的时候就看清楚了这点，她偶尔会陷入离别的忧伤里面，可是却也不停的提醒自己—— 　　再伤心，人生也要继续。 　　丫丫妈妈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苏弥就准备回老宅了。 　　她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之前那么一闹，苏家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是她没想过，他们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看着大门紧闭的苏家老宅，苏弥感受到了近期最严重的一次无语。 　　程靳是陪她一块儿回来的，原本就想去他哥那儿聊点事儿，听她要走，就开了车顺路把她送回来。 　　苏家老宅此刻大门紧闭，原本白天不关着的院门，这会儿也静悄悄的上了一把大锁。 　　程靳显然也发现了问题，从车上走了下来，到她身边。 　　“什么情况？” 　　苏弥态度还算轻松，“惹着他们了，开始对我制裁了呗。” 　　“什么意思？不让你住这儿了？” 　　苏弥点点头，“预料之内的。” 　　片刻，她忽然想起来些事情，眉头皱了下。 　　“我靠，但是这么一下子，我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不是也拿不出来了吗？我上次出来匆匆忙忙的，什么都没带！” 　　程靳瞭了她一眼，心里像是在想些什么，隔了会儿问她：“你还想回苏家吗？” 　　苏弥一副看神经病的神情，反问他：“你看我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吗？上次都闹成那样了，我还回什么回。” 　　她在洞湖那边敢闹，就有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这次回来其实她也是打算短暂住几天，找到房子就搬走的。只不过没想到，苏家人最后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你如果真的准备好和苏家撇清关系，那你想拿回来的东西，我有办法。” 　　苏弥略略意外，挑眉看他一眼，“嗯？” 　　两分钟后，当程靳开车载她来到了苏家后院的街道，她站在高墙外向上方仰望二楼别墅时，心里头又有些无语。 　　“你说的办法，就是带我跳墙？” 　　“你还可以给苏家人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来送钥匙开门。” 　　“……” 　　程靳率先踩着车子爬上车顶，他今天穿的牛仔裤和帆布鞋，还算方便。 　　优于常人的腿长此时也发挥了作用，爬车顶时的动作丝毫不带狼狈，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有种利落的帅气。 　　到了车顶后，他再一次检查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好在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这边来的人也不多，咱们速战速决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他边说边直起身，低头看了苏弥一眼，“你确定院子里有梯子？” 　　这问题他问了两三次了，苏弥有点不耐烦的点头。 　　“确定确定，赵爷爷没事儿要拿那个梯子修理修理灯泡电路什么的，我看见过，他用完就放后院。” 　　“那就行。” 　　程靳这话说完，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她留，单手撑着墙围上方，一个矫健利落的翻身，整个人一下子就跳了进去。 　　好在这老宅苏家已经荒废很久了，周围的安保设施早就形同虚设，所以这次的【翻墙行动】也没冒什么大风险。 　　苏弥在墙这边清楚的听见了程靳那头落地的动静，隔了一两秒又听见他起身朝里面走的声音。 　　“看见梯子了吗？” 　　“嗯。” 　　程靳在里面来回走动了没多久，就搭好梯子，爬上了别墅二楼的窗户旁。 　　别看这里都是老房子，但是门窗都很结实。程靳不想浪费时间，爬上去的时候，手里拿了块转头。 　　他本来想直接抬手砸上去的，可是忽然想到外头等着的苏弥，他犹豫了一下。 　　“你……” 　　程靳隔着一面高墙，在梯子上面转身，看了一眼外头的苏弥。 　　“你想不想自己来？” 　　苏弥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表情里带了点懵。 　　“啊？” 　　“我说，这窗户，你要不要自己来砸。” 　　苏弥还是没有立刻明白，但是片刻之后就忽然想通了他在说什么。 　　她没有马上回应，直接用行动表明了选择。 　　四下找了找，后来她在车子对面还真找到了一块转头。 　　回来的时候，她仰头朝程靳摆摆手。 　　“你往旁边靠靠，砸到你我赔不起。” 　　程靳很配合，支着腿把住阳台栏杆，向外头侧了侧身子。 　　头顶的太阳很大，但是光线没有盛夏时那么强。苏弥仰着头看上面，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程靳就在这边安静的等，大概过了一分多钟，苏弥那头忽然举起手。 　　片刻，就听她大喊了一句—— 　　“去他.妈操蛋的过去，老娘不要了！” 　　喊完，手里的砖头毫不犹豫的撇了出去。 　　—————————— 　　苏弥坐在程靳的车上摆弄着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从表情来看不难看出，她心情还不错。 　　程靳修长的手掌一直握着方向盘认真开车，后来趁着红绿灯的间隙，转头看了她一眼。 　　“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先找房子啦！” 　　程靳表情顿了下，想了想，试探的语气开口：“你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在车队。” 　　其实程靳也知道这个提议有点不妥当，车队毕竟全是大男人，她就算信任他们这帮人，一个小姑娘住在他们中间，传出去也不太好。 　　可是他想帮她，也想就近保护她。 　　这些出于什么心理程靳还没搞清楚，可是他就是想先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苏弥在那头，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不不不，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我从小到大在哪儿都像借住似的，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无论是苏家还是在国外跟老头混的时候，她自始至终到哪里，都没有过真正的归属感。 　　想到这里，苏弥闹着玩似的忽然哼起了一首没词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程靳看着她，眸色深深，没再出声。 　　车载音响里播着广播电台的天气预报，气象员甜美的声音顺势传了出来。 　　“据气象局报道，今明两天，本市空气指数良好，晴，最高温度26摄氏度，最低温度18摄氏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各位司机朋友们可以合理安排时间，陪家人出行。” 　　苏弥这会儿趴在车窗边缘，微风拂着她两侧的几缕发丝，也没回头，忽然问了句。 　　“你听见她刚刚说什么了吗？” 　　程靳问：“什么？” 　　“她说，明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头顶天空清蓝如洗，云朵大块大块的，苏弥抬头望过去，感觉上头都干净的有些刺眼。 　　仿佛也不需要程靳给什么回应，她又自己弯着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 　　“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第二十三章 单更 　　苏弥找房子的速度很快。 　　一呢她不想找不熟悉的地段, 二她也不想找太贵的片区。两相结合，那目标就直接可以锁定在老城区这片了。 　　而且这头生活气息也比别的地方浓郁，换句话说就是人情味儿比别的地方足, 苏弥买三个包子都能被包子铺的老爷爷拉着扯会儿家常, 这种氛围是很难在繁华的市区看到的。 　　既然目标区域定了, 那房子就好找了。 　　老城区这头其实出租出售的房子还挺多的，程靳开车载着她逛了一圈后，她就迅速定下了一个一室一厅。 　　房子不大，但装修是去年才翻新的, 旧但是干净。 　　而且这边离别墅区那边也不算远，开车的话也就五分钟车程。就算她回头真的有什么事情了，想找程靳他们帮忙, 也能挺方便。 　　后来准备和放松签合同的时候, 程靳又看了一眼屋内，问她：“真的就定这个了？” 　　“对呀, 这房子挺好的, 我需要的东西每样都有。” 　　冰箱电视洗衣机……一应家电设施全部都有，而且几乎是全新。房东大爷大妈看着也挺热心肠, 要求也不多，总体来说她很满意了, 这样当然要抓紧把房子按下来啦。 　　“你觉得哪儿不行吗？”苏弥文程靳。 　　“没有，就是感觉……会不会太小了？” 　　“小什么啊？这样正好, 就我一个人住, 再大一点就显得空落落了。” 　　程靳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别的异样情绪，很自然。 　　片刻后, 他点点头，“行，你相中了就行。” 　　合同签的很顺利，老两口在收了半年房租和押金后，直接将钥匙交给了苏弥。 　　“这房子租出去了，我们和老伴没啥事就准备去四处旅游了。平时有个什么东西坏了需要修什么的，你直接给我们打电话，修理费用到时候我们在网上转给你。然后这钥匙我给你两把，你自己拿一把，放你男朋友那儿一把，一旦有点什么事儿，也不至于进不来屋子。” 　　老两口显然是误会了她和程靳的关系，但是苏弥却没反应过来。 　　“啊？男朋……” 　　话未说完，旁边的男人直接截住她。 　　“好，麻烦您二位了。” 　　程靳说话的时候很自然的把钥匙接了过来，眉眼间神色自然，倒真让人有种他就是苏弥男朋友的错觉。 　　趁着老两口没注意的时候，苏弥往程靳身边靠了靠。 　　“搞什么？” 　　程靳也没看她，慢条斯理的把那把钥匙栓上了自己的钥匙串上面，低着头，出声。 　　“老两口是个热心肠，但是你难保他们不像其他老人那样爱扯闲话。回头和街坊邻居说了家里房子租给了一个单身的小姑娘，万一传出去有人起了什么想法呢？再有……” 　　程靳转过头，垂眼看向她。 　　“备用钥匙，除了我这里，你还有地方放吗？” 　　“……那倒没有。” 　　“所以，这钥匙怎么看，我都该直接接过来。”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程靳扯了扯唇，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不客气。” 　　- 　　苏弥选了个还算吉利的日子搬家。 　　她其实没想买多少东西，但是从小到大也算是第一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冷不丁的还挺兴奋。去超市的时候感觉这个也有用，那个也好看，不知不觉的就满满当当的装了两个购物车。 　　红毛知道苏弥搬家之后，一直说要帮她弄一个乔迁宴。这事儿她一开始听着都觉得新鲜，一时倒也没拒绝。 　　搬家当天，她先自己拿着东西去了楼上。 　　她的新家在三楼，没有电梯。上去之后她先把从超市买回来的生活用品和一些新衣服摆放好，之后又开了冰箱，把买的零食饮料送了进去。 　　这些事儿都做完了之后，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多。苏弥后知后觉的有点累，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这是她这段时间难得的一个好觉，从下午两点睡到将近七点左右。 　　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夕阳都只剩下余晖，暗蓝色的一片天空映着一点血橙色的光。屋内静悄悄的，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这会儿苏弥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她打开电视剧想让房子有点声响热闹起来，却忽然发现有线网还没来得及缴费。 　　苏弥拿着遥控器蹲在电视机旁边发呆，好像也没想什么，好像又什么都开始想。 　　忽然，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晃了下神，没立刻起身。 　　敲门声没有停，外头的人仿佛笃定她就在家里似的，隔个两秒钟就敲几下。 　　苏弥喊了声“来了”，起身后几步就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门板打开的那刹那，苏弥被外头的人数吓了一跳。以红毛为首，老袁两口子，丫丫父女，和两个没见过的年轻男女，最后面，是程靳。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点东西，见到她之后，都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 　　他们甚至没问苏弥的意见，一个个很自来熟的都往屋里钻。 　　第一个进来的是红毛，他手里拿了几张毛爷爷，嗓门很大的喊了一句：“财源滚滚！” 　　第二个是老袁媳妇儿，她手里拿了两个通红的大苹果，冲着苏弥也喊了句：“平平安安！” 　　后面的老袁进门时拿了两个火龙果，说：“红红火火！” 　　再后面， 　　两个橙子，“称心如意。” 　　两条鲤鱼，“年年有余。” 　　两瓶红酒，“长长久久” 　　水壶和小风扇，“风生水起。” 　　最后是程靳，他手里拎着一桶油和一小袋大米，表情看着没他们喜庆，但也挺自然的说出了吉利话—— 　　“衣食无忧。” 　　苏弥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刚睡醒时感受到的失落感被一点点填满。她甚至看着那些东西，还有些想笑。 　　尤其是程靳手里的油桶和米袋，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些东西和这位冷感大帅哥有些不搭。 　　见她久久没出声，那个苏弥之前没见过的女孩子率先开了口。 　　“我就说这什么乔迁语录太非主流了吧！你们瞧瞧给人家吓的！” 　　说话的人是施施，她旁边站着的是双胞胎哥哥施展，哥哥和程靳算发小，也是车队的成员。前阶段之所以没在国内，完全是因为被家里的事情困在，在国外回不来。 　　丫丫妈妈病重的事情他们也知道，在国外也特别忧心着急。兄妹俩紧赶慢赶就是想快点回国探望，但最后还是晚了一步，在丫丫妈妈葬礼的第二天，才登上回国的飞机。 　　不过施施生前和丫丫妈妈关系不错，这次听红毛说了苏弥一直在帮好友完成遗愿的事情，发自内心的感激她。 　　她说完话，就主动的来到苏弥跟前，很热情的拉住她的手。 　　“你就是他们一直提的那位超厉害的画家苏弥吧？我是施施，”说着，她又指了指那边的男生，“那是我哥，施展。” 　　施展很温和地对着苏弥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苏弥虽然平时社交不多，但是也不太怕生。 　　人家主动热情打了招呼，她也就大大方方的回应—— 　　“你们好，我是苏弥。” 　　小房子里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苏弥也头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一时门路有些混乱摸不清，一会儿从冰箱里拿点水果出来，一会儿又说要烧水给他们喝。 　　施施作为除了丫丫外，全屋唯二的女孩子，挺主动的就起身去厨房帮忙了。 　　“你这烧壶还是新的呢，得好好刷刷。” 　　“嗯，我来吧。” 　　“没事儿，你刷杯子吧！” 　　施家一向崇尚节俭自理，所以施施虽说是个大小姐，但是干起活来也那么不顺手。 　　两个女孩子刷东西的间隙，她忍不住和苏弥搭话。 　　“我其实一开始以为，你得是个喝露水的仙女儿模样呢，没想到你看着还挺接地气的。” 　　“？”苏弥一脸茫然，手里刷杯子的动作顿住，“啊？” 　　“就是因为程靳哥啊！”说到程靳，施施像是来了大兴致，往苏弥跟前贴了贴，“我跟你说啊，我和我哥在国外听红毛提起来，程靳哥身边多了个小姑娘的时候，别提多意外了。” 　　程靳打小就特别有异性缘，尤其是上学那会儿，每天出完早操再回教室，书桌里都会多出两封情书。 　　那时候的程靳瘦瘦高高的，眼睛好看狭长，也不太爱笑，看起来整个人特别高冷。 　　“他那时候还有个外号，你估计听了都会直呼「卧槽」的。” 　　苏弥听得来了兴致，主动问：“什么？” 　　“四中冰山王子。” 　　“？？？” 　　这么非主流的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所有人听完都这个表情哈哈哈！但是真就是这个！” 　　施施提前程靳以前的事情，几乎变成了滔滔不绝的状态。 　　“他就是因为太冷了，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外号！小时候往他身上扑的异性特别多，因为他跟我哥是发小儿嘛，所以我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他们后面。后来有的女孩子看他都不看情书，就转换策略，直接拿东西来贿赂我！” 　　女孩子和女孩子一般都是惺惺相惜的，碰巧那会儿施施还处于暗恋的状态，所以太理解那么小姑娘们的心情了。 　　所以有一次，她没忍住，把程靳的电话透露给了一个同年级的女同学。 　　“你是不知道那个暑假我怎么过来的，家里人也不知道听程靳哥说啥了，给我多报了一堆补习班！那一整个假期，别说出门玩了，我就是想跟他们去车队混两天都没空，更没时间去操心别人的少女心事了。” 　　苏弥听着觉得好笑，问：“你怎么确定这事儿就和程靳有关呢？” 　　“肯定就是他！因为他前一天刚来我家，第二天我的日子就暗无天日了！” 　　苏弥被她逗的，眼底笑意更浓。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男的心有多狠了，也知道他是完完全全不懂什么怜香惜玉的，所以那时候我们就猜，能让他一直上心还留在身边的女孩子，肯定是不能简单！” 　　说完，她神神秘秘地贴到苏弥跟前。 　　“而且，我从刚刚他对你的态度里，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话苏弥倒没在意，回应的十分坦然，“那肯定不同寻常了，我可是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的画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施施看着苏弥一脸坦荡，一点也没往歪处想，便又自言自语小声嘀咕：“算了，也可能是我太恋爱脑了……” 　　- 　　后来两个女孩子端着水出去时，就听他们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这天气也不算热吧，我感觉行！” 　　“嗯呢，我知道城东新开的一家店，贼好，应该可以送外卖，要是定了我就打电话让他们来送！” 　　在座的苏弥大多数都还算熟，也没客气，走过去的时候直接插话。 　　“你们说什么呢？送什么啊？” 　　程靳起身一把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和杯子，极其自然的代苏弥替那一群不算客人的客人倒水，边倒边说：“他们准备待会儿吃火锅。” 　　“啊？不行！” 　　身后的施施直接反对，“不行不行，我要吃烧烤！在国外的这几个月我一顿正儿八经的烧烤都没吃过！我不要吃火锅，我要吃烧烤！” 　　老袁媳妇儿笑了笑，“妹子你饶了我和你袁哥吧！我俩天天烤串，现在听见烧烤俩字都反胃了。” 　　施施一副她不听的样子，撇撇嘴，把目光投向了这家的主人苏弥身上。 　　苏弥看得出来她什么意思，俩人刚刚又因为八卦了程靳的事儿，建立了难得的革命友谊，这会儿瞧她这样，很难拒绝。 　　想了想，苏弥也有些为难的样子，“不然……我烧烤火锅都点一些？” 　　丫丫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会儿忽然发言：“不然哥哥姐姐你们石头剪刀布吧，分成烧烤队和火锅队，谁赢了就听谁的！” 　　“行行行！”施施挺积极的，推了苏弥一把，“我们烧烤队派出苏弥选手参赛！” 　　在场的，除了程靳谁和苏弥都是半熟不熟的，所以这头的代表，大家齐刷刷的选了他。 　　见状，程靳挑了挑眉。 　　他微微垂下头，贴着苏弥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想输想赢？” 　　他的气息淡淡的刮着痒，顺着耳廓一路刮进耳道。 　　苏弥有点不自在，也没抬头看他，随口回：“当然想赢了。” 　　三局两胜，第一把苏弥出了石头，程靳出了布。 　　火锅队得一分。 　　第二把苏弥还是出石头，程靳出了剪刀，烧烤队得一分。 　　最后一把，苏弥的石头终于变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直接出了一个剪刀，而那边，程靳出了石头。 　　“……” 　　身后想起了红毛和老袁两口子的起哄欢呼声，苏弥有点无语，心想胜负已定，刚想收回手，就见那边的握成拳头的手掌，慢慢舒展开。 　　最后，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出现在苏弥眼前。 　　她意外地抬起头，就见程靳这会儿站在那儿，慵慵懒懒的一副神情，低垂着眼看她—— 　　“你赢了。” 第二十四章 单更 　　二十平不到的客厅, 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大家几乎都同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面，甚至有的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这其中就包括苏弥。 　　她看着程靳伸着的手掌，下意识眨了眨眼, 抬头。 　　——？ 　　——怎么？ 　　——你干嘛呢？ 　　——不是你说想吃烧烤么？ 　　——我特么是想吃烧烤, 但是我也不想赢得这么……莫名其妙啊！ 　　程靳一直由上至下低垂着眸子看她, 表情悠闲，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放水放得明显，甚至唇部还带了丝难以发现的漫笑。 　　一旁的施施率先出了声，还很有底气的模样。 　　“我就觉得不可能是我太恋爱脑了吧！真的有鬼！” 　　苏弥这会儿已经被这场景弄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恋爱脑三字从她耳边经过的时候，她只觉得有点耳熟，但是具体是啥时候听见怎么听见她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正纠结怎么能让自己的尴尬减缓点的时候, 对面那位大少爷忽然先转了过去。 　　他冲着「火锅队」的那些人, 很自然的来了一句—— 　　“三局两胜，人家赢了, 吃烧烤吧。” 　　？ 　　？？ 　　？？？？？ 　　要点脸行吗！你说这话真的好意思吗！ 　　大家心里头的弹幕都快弹满屏了, 就差当着面骂人了。 　　但好在苏弥神经有点粗，她又特别能给别人找理由。她猜对面这少爷估计是觉得今天是她的小家乔迁, 又是她请客，不好意思不让着她吧。 　　想到这些倒也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了, 后面也没太在意，直接先反应过来。 　　“那就烧烤吧！我去买！大家是不是都吃辣？也没什么特别忌口的对吧！”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神互相往旁边的人身上瞄, 隔了几秒, 都冲苏弥摇摇头。 　　“没有就成！那你们吃点水果喝点水，我出去买完就回来。” 　　见她出门，程靳即刻跟在她后面也准备出去, 临走前还和屋子里的大伙儿来了句：“我去帮她拎点东西……你们自己待着，想吃什么喝什么不用客气，尽管拿。” 　　？ 　　你这一副男主人的姿态什么鬼？ 　　大家都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但是程靳一点也没在意，扔下一屋子的客人就出去追苏弥了。 　　下去的时候苏弥正准备出楼门口，见他出来，有些意外。 　　“干嘛？” 　　程靳瞎话编的脸不红心不跳，“他们怕你一个人拎不动太多，叫我出来帮你。” 　　“嗷，我刚刚想了想确实挺多的，那走吧。” 　　之前的事程靳没提，苏弥也没往歪处想，俩人这一路还都挺自然的。 　　后来烧烤买完回去的时候，大伙儿已经差不多都忘了之前的事情，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待会儿吃饭时来点什么活动。 　　“行了，主人回来了，咱们听她人家想干什么吧！” 　　老袁媳妇儿看他们几个大男人一会儿猜酒拳一会儿看比赛的就头疼，寻思着让苏弥找点啥别的活动。 　　苏弥那会儿正往外拿烤串，听了老袁媳妇儿的话，又看着大家都往她这头瞧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提议。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然……看恐怖片？” 　　- 　　虽然恐怖片这个提议很复古，但是大家最后都选择了客随主便，听了苏弥的意见。 　　他们选了一个相对而言恐怖不血腥的片子，一个r本导演的作品，当初这片子刚上映的时候，全球票房都是领跑状态。 　　在场的成年人胆子相对而言都挺大的，丫丫有点害怕不敢看，一直窝在爸爸怀里捂着眼睛。 　　电影的一开始是一片漆黑神秘的森林，镜头慢慢推进，里面有一座阴森的古堡。 　　主人公是一名恐怖小说作者，他出现了创作瓶颈，便通过网上的资料找到了这栋凶宅。 　　他随着镜头慢慢朝古堡那边走，一个披着长发的幽白人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他立马转身看了眼，没有人。 　　下一秒，一只惨白的手，慢慢攀上主人公的肩头…… 　　苏弥其实这会儿已经看的心里有些打鼓了，她刚刚这个提议只是随口一说，平时她自己很少看这些。 　　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忽然往她这边靠了靠。 　　“？”苏弥看了他一眼，趁着别人不注意，小声问了一句，“干什么？” 　　“你不害怕？”程靳不答反问。 　　苏弥逞强逞习惯了，脱口就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我都是拿这些下饭的。” 　　说完她像是想证明自己似的，顺手从旁边拿了根烤串往嘴边送。 　　“不害怕就行，我挺怕的，你正好照顾照顾我。” 　　“哦……那你闭上眼睛吧，我给你讲。” 　　俩人说话声音很小，旁边的大部分人都沉浸在片子里面，没怎么注意他们这头。 　　程靳心安理得的把眼睛闭上，甚至还在后来阴森的鬼乐响起来后，握住了苏弥的一根手指。 　　女孩子没在意，权当他是真的害怕。她硬着头皮边看边说，到最恐怖的镜头时，也吓得下意识反握住程靳的手。 　　女孩子的手很软，相比他自己的也很小，手心温温热热的带着让人舒服的温度，舒服的程靳下意识就想握紧。 　　两个人的小动作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来电影接近尾声时，苏弥回头看了程靳一眼，冷不防的，俩人目光忽然就对上了。 　　她的脑袋往他那头靠了靠，小声说：“不是害怕吗？” 　　“嗯。” 　　“那眼睛还睁这么老大干嘛？”而且还是盯着她！ 　　他回的坦然，“眼睛闭上他们不都知道我怕鬼了？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切，偶像包袱还挺重。” 　　苏弥说完，目光很自然的向下瞧见了俩人握在一起的手。她只顿了一秒钟，接着又极其自然的松开。 　　程靳一整部电影几乎没怎么动过，半边手臂早就麻了。抬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不经意往那头一瞥，正巧碰见红毛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没太在意，手腕活动的差不多了之后，拿起桌子上的烤串也跟着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起来。 　　- 　　乔迁宴热热闹闹的持续了三个小时左右，快十二点的时候大家伙儿才算吃够了玩够了准备撤走。 　　施施离开的时候说了最近还会来找苏弥玩的事情，老袁媳妇儿则小声叮嘱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时一定要吗门窗关好。 　　后来大家伙陆续都往外头走，程靳走在最后头，故意放慢脚步，跟他们拉下了一段距离。 　　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 　　“我们的乔迁礼给你放卧室床上了，待会儿记得看看。” 　　苏弥有点意外，“乔迁礼？” 　　“不然呢？有人参加乔迁宴会空着手去？” 　　“啊……我没参加过也没办过，不知道还有礼物可以收这事儿。” 　　程靳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锁门吧，走了。” 　　- 　　苏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再收过礼物了。 　　礼物和惊喜对她而言是很遥远的词，她的家人和朋友约等于零，在国外时和老头或是师哥师姐们，大多数时间也是合作关系，很少有互送礼物的契机。 　　所以刚刚程靳的话，对现在的她而言，意外又新鲜。 　　中间……也夹杂了一丝类似感动的情绪。 　　把门锁好后，她不自觉的就加快了去卧室的脚步，甚至连刚刚看恐怖片残留的阴影都暂时忘记了，直奔房门。 　　卧室的灯没开，房门打开后漆黑一片，她抬手按了下墙边的开关，昏黄的暖光瞬间洒满在眼前。 　　水蓝色的卡通床单上面，此刻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手机盒。从外面的标识来看，是某水果品牌。 　　苏弥知道这个牌子，更新换代很快，价格也不菲。 　　盒子拿在手里很有重量，苏弥直接把盒盖打开，和想的一样，一台全屏手机躺在里面。 　　手机背后是全玻璃制的，白色，三个摄像头。整体机身不大不小，女孩子用很合适。 　　手机底下压着几张便利签，苏弥简单翻了翻，发现每张纸上面的字迹都不太一样。 　　——妹子，我和你袁哥都是粗人，也不知道你搬新家缺啥，正好程靳商量想送你一台手机，就凑了五百块钱，当乔迁随份子了！（你袁哥和你嫂子） 　　——我随了三百！ 　　这纸条应该是红毛写的，他一开始写了个「郑」，似乎想写本名，但是又怕苏弥不知道是谁，就涂了涂，又写了「红毛」俩字。 　　——苏姐姐，我叫爸爸把我的小猪猪砸开啦！里面的钱都给你买手机，以后你要多给我打电话呀！ 　　…… 　　后面还有施施兄妹的，丫丫爸爸的。 　　最后一张，是程靳的。 　　男生的字很好看，笔体强劲有力，能看出来小时候下过功夫。 　　【搬家快乐，还有，手机密码六个0，随时联系】 　　简简单单几个字，最没有新意和心意的，但是苏弥看着却也莫名舒服。 　　她把手机开了机，屏幕亮起，被咬一口的水果图标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隔了一会儿，手机出现输入密码的界面。 　　一，二，三，四，五，六。 　　苏弥一下一下，很认真的按下了六个0。 　　即刻，画面跳转，系统自带的深蓝色的星空背景出现在她眼前。 　　手机没有sim卡，苏弥也没有马上连上wifi，所以这会儿手机就像个没什么用的只能发光的机器。 　　她来回滑动下页面，最后按了通讯录那里。 　　通讯录已经存好了几个号码，程靳，红毛，丫丫，老袁两口子…… 　　苏弥说不清她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着那排通讯录，她有些怔愣，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啊，有可以随时联系的人了。 第二十五章 单更 　　撸串的时候几乎大伙儿都喝了酒, 所以出去大家都是招手打车。 　　程靳和红毛准备回车队，就没急着走，他们把几伙人都送上车后, 便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 红毛几次三番看程靳, 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似的。 　　程靳其实猜到他想说什么，也没点破，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走着，没出声。 　　红毛后来还是没忍住, 说：“程二，你不对劲。” 　　程靳今晚明显心情挺好，脸上是难得的散漫闲适, 听了他的话没质疑, 直接开口：“想说什么直说。” 　　“我靠我想说什么你早猜到了吧！你刚刚和苏弥那小姑娘什么情况？平时我带个车模去车队参观一下，你那脸都能黑成墨, 但刚刚……反正我都看见了！” 　　程靳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小冰山, 倒也不是不好接近，就是在男女关系上, 他从来都有一套自己的原则。 　　好多妹子为了靠近他都花了不少心思，但是他一次机会都没给过他们。 　　那时候车队的人还都调侃, 说他「四中冰山王子」的外号真是名不虚传，冻花小能手, 大家也都猜测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他这狗东西给收了。 　　所以今天这事儿, 红毛是完全没想到, 而且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和他说他都不可能相信！ 　　想到这里，红毛又重重复了一遍：“反正我都看见了……你不想承认也不好使, 我都看见了！” 　　程靳说：“看见又怎么了？” 　　“不是怎么了，是你……” 　　程靳打断他的话：“你猜的对。” 　　红毛满脸都吃惊，看了他两秒钟，又道：“不是，我那意思是，你是不是……” 　　程靳再次打断他：“嗯，我是。” 　　“……”红毛显然是被震惊的有些没缓过神，又重复了一次，“我是想说，你……” 　　这次程靳没给他再一次质疑的机会，不止又把话接了过来，还直接说—— 　　“我喜欢她。” 　　“……” 　　这四个字太过震撼，没有应该，没有好像，没有普通人都有的游移不定，也没有些许怀疑。 　　就是很直接很肯定的四个字—— 　　我喜欢她。 　　其实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程靳也分不清，他只知道一开始自己对苏弥就是单纯的好奇，然后是同情和可怜，最近，慢慢变成了在意，心疼，她有什么事情，他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程靳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怎么接触像苏弥这样特殊的女孩子。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跑不掉了。 　　- 　　隔天一大早，苏弥就拿着身份证去通讯公司大厅办了手机sim卡。 　　早上排队的人不算多，苏弥根据营业员小姐姐的推荐，选了自助开卡机。 　　她先选了号段，看了个尾号6929的蛮顺眼，直接确定开这张。 　　填写信息，确定号码，重复核对，签字。 　　全部流程没过五分钟就都搞定了，那张卡片拿到手里之后，苏弥又找附近的工作人员借了根卡针，开了卡槽把手机卡装了进去。 　　通讯公司的位置临商业街，出去左拐就是一排手机店，苏弥后来路过的时候，被好几次拉着询问要不要买手机。 　　其实人家推销员就是象征性的随便问问，每个路人他们几乎都会拉着问一嘴，但是到了苏弥这边，他们问「美女要不要买手机啊」，她直接很好脾气的来一句—— 　　“我有手机了。” 　　一整条街，十几家手机店，五六个推销员，别人见到都绕着走，就苏弥还挺开心的，一直回应他们。 　　她顺路买了些好吃的回家，到家之后直接往沙发上一趟，开始捣腾新手机。 　　之前那些年，她虽然一直没买过手机，但是却经常能看见别人用，所以一些常用的软件她基本都知道。 　　微.博□□微.信……所有熟悉的图标她都没放过。 　　下载完成后，她又依次注册登录。 　　微.信是直接拿手机号注册的，注册成功后，系统自动给推送了手机通讯录里面的好友。 　　苏弥没犹豫，挨个加了一遍，每个她都认认真真写了自己的名字备注，轮到程靳那里时，她稍顿了下，看了眼他的微信昵称和头像。 　　男生起的昵称很简单粗暴，孤孤单单的一个字母C，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头像是一个深蓝色的头盔，拍的时候貌似举到上方的角度，背景里面有蓝天和白云。 　　这头盔苏弥之前见程靳戴过，应该就是他自己的。 　　她想了想，把之前打的添加备注语录，从自己的名字换成了两个字—— 　　【乙方】 　　- 　　程靳收到微信申请的时候正在重华帮他外公整理画稿。 　　他每周都会来探望外公，而杜教授也不客气，每次赶着他来的时候，都会安排一大堆事情让他做。 　　申请消息没有提醒，程靳也没立刻看见。 　　杜教授那头刚骂跑了一个学生，正气呼呼的拿着茶缸喝茶。看见自己那个倒霉外孙还跟没事人似的在那儿偷笑，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你说说，当初你要是跟着我好好学画，我至于现在为了找个称心如意的徒弟被气成这样！” 　　程靳知道老爷子只是随便说说，笑意更深。 　　“我刚刚不是跟你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吗？我看比刚刚那个小男生强，至少你布置什么作业，她肯定都会按时完成。” 　　今天程靳刚到的时候，就和杜教授重提了让苏弥来重华的事情。 　　虽然当初这事儿没成是苏弥那头的原因，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外公也有自己的小脾气，上次苏弥话说的那么不留余地，真要是有变动，他也得先哄哄老爷子这边。 　　杜教授听了自己家那臭小子的话，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道：“你在这儿费心费力的给人家铺路，人家也要领情才行。” 　　说完，又一脸嫌弃的上下看了他一眼。 　　“我看你爸爸年轻时候挺会骗小姑娘的，你妈都被他骗的非他不嫁，怎么那么个情场高手生出个你这种蠢蛋啊？上次小姑娘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吧？这么久了，人还没追到手呢？” 　　程靳有些无奈，“外公，我那时候真对她没什么……” 　　“你算了吧，你……” 　　杜教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揪了个字眼。 　　“那时候？” 　　程靳笑了下，没再出声，但是他这幅样子杜教授已经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一下子就有些兴奋，手里的茶杯也放下了，兴致勃勃的往程靳那头看过去。 　　“怎么的？真的不准备抱着你那摩托车过一辈子了？想通了准备给我找外孙媳妇了？” 　　“这不正努力呢吗？” 　　“好好好！”能看出来杜教授是真的开心，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之后赶紧指了指程靳，“你别整了，快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我再和她好好谈谈！” 　　之前那只是人情，他答应了就得做，权当任务。 　　但这次就是私事了，他家这臭小子二十来年终于开窍一次，他又看那个小丫头挺顺眼的，肯定要好好把这个外孙媳妇留下了！ 　　———————— 　　程靳给苏弥回复的时候，她正在和施施聊天。 　　施施虽然大她不少，但是心理年龄其实也和苏弥差不多，两个女孩子聊天的时候没什么代沟。 　　知道她用了新手机又注册了新微信，施施给她发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很多张手机壁纸，以及……很多帅哥的微信。 　　【微信】施施：要按我的性格，我是不可能和他们一起添点钱只送你个手机的。不过我哥说我自己搞特殊话也不太好，想一想也是。 　　【微信】施施：不过！！礼物再送一遍也可以！！看看上面的大礼包！！都是我平时攒下来的帅哥！！高矮胖瘦！搞金融的搞IT的，有腹肌的会做饭的！！反正你想要啥样的都应有尽有！ 　　【微信】施施：别和我客气！以后姐妹有的你也都有！ 　　苏弥：“……” 　　【微信】苏弥：微信就不用了……但你发的壁纸有我喜欢的，谢谢，我马上就换上。 　　这话苏弥倒没撒谎，施施发的那些壁纸里面她真有张看中的。 　　换好之后原本想给施施截个图发过去的，但是她不知道这手机怎么截图，刚要百度，系统就弹出个【C已添加您为好友】的对话框。 　　苏弥知道这是程靳，随手就写了个备注—— 　　【甲方】 　　【微信】程靳：速度还挺快，一上午电话卡就买回来了？ 　　【微信】苏弥：瞧不起谁呢？一上午我还弄好了□□微信抖.音微.博呢。 　　程靳这会儿正好出来抽烟，他倚着墙，咬着烟单手拿着手机，远远瞧着有股子说不出来的痞劲儿。 　　看见苏弥的回复，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还没来得及再回复，女孩子在那头又发来了一条—— 　　【微信】苏弥：这手机咋截图啊？ 　　程靳把嘴边的烟拿了下来夹在指间，单手敲了几个字过去。 　　【微信】程靳：扩大音量键和锁屏键一起按。 　　隔了大概十几秒，那头又来了条消息回复。 　　【微信】苏弥：［图片］ 　　【微信】苏弥：我天呐，我终于学会了 　　程靳顺手点开了那张图，图片是就是自己刚刚和苏弥的聊天记录，原本也没什么，但是他下一秒忽然注意到了她给他的备注。 　　【微信】程靳：甲方？ 　　【微信】苏弥：不喜欢？那你想要啥样的？直接叫大名？程靳？ 　　【微信】程靳：我比你大五岁 　　【微信】苏弥：？？？你不会要让我备注个程靳……哥……吧？ 　　程靳在这头已经能想象到女孩子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了，忍不住又笑了下。 　　他没再给她回复，而是直接看了眼微信账号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只响了两下，女孩子的声音就从听筒里面传了过来—— 　　“你别告诉我我猜对了。” 　　程靳在这头笑意更浓，低头弹了弹烟灰，故意逗她，“不行？” 　　“你说呢！”女孩子在那头一副要受不了了的语气，憋了老半天后，又憋出一句，“反正哥是不可能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叫的！” 　　程靳闻声眉毛一挑，说：“那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苏弥问。 　　“赌你一分钟之内主动叫我哥哥，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程靳回。 　　“那你要是输了呢？” 　　“也一样答应你一件事。” 　　“等着输死吧你！” 　　苏弥说完这句之后就率先挂断电话。 　　程靳也不急，慢条斯理的也不知道在手机里设置了些什么，隔了大概几十秒的时候，给苏弥又发了条微信。 　　【微信】程靳：你双击一下我的头像。 　　【微信】苏弥：？不是让我叫哥吗？ 　　【微信】程靳：先双击一下。 　　苏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出于好奇还是照做了。然而下一秒，她和程靳的对话框里面，突然弹出来一行小字—— 　　【我拍了拍甲方的肩膀叫了声“程靳哥哥”】 第二十六章 单更 　　那个【拍一拍】出来之后, 微信对话框里，有短暂的沉默。 　　程靳在这边笑而不语的一直等着，想看看苏弥会怎么回他。 　　良久后, 女孩子在那头才憋出一句—— 　　【微信】苏弥：……我劝你要点脸。 　　程靳在这头笑的更厉害了, 眉眼上都染上了一层平时少见的散漫笑意。 　　【微信】程靳：待会儿来重华？外公想再找你聊聊 　　【微信】苏弥：聊什么？上学的事儿啊？ 　　【微信】程靳：嗯 　　【微信】苏弥：改天吧, 刚刚施施喊我陪她去逛街，我答应了。 　　这回复让程靳有些意外，顿了片刻，他回复。 　　【微信】程靳：那几点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微信】苏弥：再说吧。 　　…… 　　后来重回办公室时, 杜教授又在提笔画画。 　　他这两天一幅画的习惯从任教开始坚持到现在，这份坚持和毅力程靳都觉得厉害。 　　杜教授见他进来，一边提笔点颜料, 一边透着老花镜的边缘看他一眼。 　　“我不是让你去把那小姑娘给我找来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程靳和他说了苏弥还没办电话号码, 手机联系不上，只能去家里找, 所以杜教授就直接把外孙赶跑让他去找人。 　　“人联系上了, 但是施施要找她逛街，说改天的。” 　　“这俩孩子以前认识？” 　　“没有, 昨天才见面。” 　　“那就好到要一起逛街了？”杜教授语气中的带着意外，隔了会儿, 又道，“不过那孩子有个朋友也挺好的, 希望她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啥活气儿的样儿咯。” 　　程靳笑了笑, 没再说话。 　　他重新回到桌子前面帮外公整理画稿, 办公桌这会儿被杜教授占了一大半，原本在那边的文件也都堆到了这头。老爷子随性惯了，很少会自己把文件整理装订, 平时这些事情都是程靳有空来帮他弄。 　　杜教授这会儿像想起来一件事，忽然顿住笔。 　　“对了，你爷爷前几天给我送来份资料，说是合作对象家里的孩子，想到我门下学画。我看了眼那小孩儿的资料，又规矩又死板，不太想收。你回头看见人的时候帮我回绝了吧，资料也带回去，免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说完，他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A4纸，程靳看了眼上面的照片，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下。 　　没记错的话，这资料上面的人就是之前在医院看见苏弥大吼大叫的小孩儿。 　　程靳视线向旁边一滑，看见了她的名字—— 　　苏时时。 　　- 　　程靳下午抽空去了趟程氏总部办公大楼。 　　他平时很少来这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会来这边找他玩。后来父母出意外离开后，他就不太愿意过来了。 　　总部的人少有认识这位程家二少爷的，来了之后保安还要他刷工作证或者找前台核对预约，不然没办法让他进去。 　　他后来没办法，只能给爷爷的特助打了通电话。 　　特助姓于，年纪比程靳大两轮，现在应该有四十多岁了。程靳从能记住事开始，他就一直跟在爷爷身边，很受信任和器重。 　　接到程靳电话的时候，于特助很是意外。没说两句就匆匆忙忙的从楼上下来了，亲自来接他。 　　“于叔。” 　　于特助连着“哎”了两声，之后指了指保安。 　　“这是咱们程氏的二少爷，赶紧把闸门打开！” 　　保安哪里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不止意外紧张，开门的时候还有些后怕，生怕程靳和电视上那种纨绔少爷一样，因为刚刚的事情直接把自己炒了鱿鱼。 　　好在程靳没当回事儿，还和于特助说了句：“没事儿，于叔，我不怎么来这边，他不认识我正常。” 　　于特助跟着说了两句，后来二人没再揪着这件事，相伴上了楼。 　　进了电梯后，于特助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来了正好，待会儿看看能不能救救小程总吧，你爷爷因为一个项目把他叫去办公室，骂了快有半小时了，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停呢。” 　　程靳有些意外，看向于特助。 　　“总这样吗？” 　　“算是吧……你爷爷脾气急，然后你大伯又拿不起事儿，压力和担子自然都压在你哥身上了。咱们程氏太大了，产业又错综复杂，你爷爷就怕他教的不够多，你哥学的不够透彻，以后真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现在你哥出一点错，他都会严厉的批评。” 　　程靳默了默，没再出声。 　　上楼的时候，碰巧碰见程礼从程老爷子的办公室出来。 　　程靳鲜少看见他大哥一身疲惫没有精力的样子，这会儿瞧见了，心里头不由得就有些难受。 　　“哥。” 　　程礼闻声抬起头，脚步顿住。 　　“你怎么来了？” 　　“替我外公给爷爷送点东西。” 　　说完，转手把文件交给了旁边的于特助。 　　“于叔，这文件你先帮我拿给爷爷，我和我哥说两句话再进去。” 　　于特助没拒绝，点点头接过文件：“那你们哥俩儿好好聊聊，也挺近没见了。” 　　两兄弟后来去了旁边的楼梯间。 　　程靳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程礼低头看了一眼，像是有些犹豫，隔了两三秒才抬手接过。 　　程靳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看着他哥低头抽烟的样子，想了想，先开了口。 　　“最近很忙？” 　　“嗯，昨天才从国外回来，去谈了个合同。”程礼吸了口烟，片刻，又语带自嘲，“不过谈崩了。” 　　程靳能听出来他哥语气里带着情绪，刚想细问问怎么回事儿，程礼在那头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不对。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我忙的都没空给你打电话，最近比赛了吗？” 　　“没有，就之前参加了一次老袁自己搞的那个比赛。不过这个月底M市有场城市赛，我准备带着车队的人去报名。” 　　程礼点点头，“嗯，城市赛也挺好的，虽然规模小，但是能积累比赛经验。明年过完春节就是X方程式的报名时间了吧？三年一次，之前那次我错过了，明年你可别再错过了。” 　　X方程式是国外摩托车最受官方认可的比赛，每三年举办一次，几乎所有赛车手都向往能参加，并且能在那里一战成名，站上顶峰。 　　“嗯，放心吧，我会好好准备的。” 　　程礼点点头，片刻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说：“之前在游乐园碰见的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暂时还不是。” 　　程礼意外的看了程靳一眼，之后忽然又莫名的笑了笑。 　　“行，咱们兄弟俩有一个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就挺好的。” 　　这话他说的轻松，但程靳听着却有点难受。 　　刚想说些什么，程礼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来时，不经意带出来一板药掉在了地上。 　　程靳弯腰帮他捡了起来，看了眼药板后面的字，全英文，不是常见的单词，应该是专业的医药名称。 　　见他动作迟疑，程礼一把将药板拿了过去，重新放回口袋里面。 　　“普通的感冒药，没事儿。”他说完，匆匆把烟按灭在楼口的垃圾桶上，“助理给我打电话，应该是说合同的事情。你去找爷爷吧，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他刚转身，程靳忽然在旁边喊了他一声—— 　　“哥。” 　　程礼回头。 　　程靳看着他哥，“开心点儿。” 　　程礼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难得的笑了下。 　　“跟屁虫长大了，都知道关心他哥的情绪了。”程礼重新转过去，这回没再回头。 　　“行了，走了。” 　　- 　　女孩子的约会项目其实挺多的。 　　施施先带着苏弥做了头发和美甲，又到一个美妆店给她试了点护肤品和彩妆。 　　苏弥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对这些事情很排斥，但是意外的，她还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后来逛到服装区时，施施领着她进了一家男装店。 　　“我哥每年换季衣服都是我给挑的，这家店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上了秋装，正好你陪我逛逛给他挑两件。” 　　苏弥没有意见，跟着一起进了店内。 　　进去之后她默默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家店的风格都挺年轻休闲的，感觉确实挺适合施施哥哥和程靳那个年纪的男生穿。 　　一进门的地方摆放着一个人形模特，身高体型和程靳都很相似。 　　模特身上穿的是这个牌子这季度的主打款，白色的T恤和灰白色的裤子。裤子一条腿的侧边印着一排白色字母，整体看着干净惹眼。 　　莫名其妙的，苏弥一眼就看中了这套。而且更莫名其妙的是，她脑子里已经自动带入了这套衣服穿在程靳身上时的样子。 　　其实苏弥早就想送分礼物给他了，毕竟这段时间人家帮她挺多的。只不过她一直懒踏踏的，想法从脑子里出来之后，再落实到行动上就很难了。 　　今天这碰巧看见合适的…… 　　不然……给他买一套？ 　　正犹豫着呢，男装店后面的门忽然又被人推开了，苏弥站的位置离门口不远，她怕自己挡路，特意往旁边让了让。 　　下一秒，身后的人试探的叫了声：“小弥？” 　　苏弥和施施同时回头，很不巧的，来人是苏弥一点也不想看见的季怀楚。 　　这家店是季怀楚常来的，平时都是秦雨陪他一起来，但最近俩人吵架了，所以这次取换季衣服他就自己过来了。 　　看见苏弥这事儿他显然也没想到，意外之后便是满脸的惊喜。 　　“小弥！” 　　他边说边往前走，像是生怕苏弥再消失似的，特别急。 　　旁边的施施看着，一眼就感觉出来不对劲。 　　“你哥？” 　　“不是。” 　　“前男友？” 　　“……也不是。” 　　施施还没来得及继续猜，季怀楚就已经站到了两个姑娘跟前。 　　“小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听说……” 　　苏弥有点不耐烦，打断他。 　　“出去说吧，别在这里面打扰别人。” 　　苏弥转头看了眼施施，“你先挑，我和他出去说。” 　　“啊，行……” 　　施施眼看着苏弥和一个陌生男人出了男装店，隔着一大块落地玻璃，俩人就在那儿面对面开始说话。 　　从苏弥的态度上看，这男人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从男人那边看，这事儿就绝对不简单了…… 　　施施想了想，掏出手机，悄悄拍了外头的那个男人的侧影，然后打开微信。 　　【微信】施施：这男的你见过吗？ 　　这条微信她是发给程靳的，那头隔了半天才回过来一条。 　　【微信】程靳：眼熟 　　【微信】程靳：怎么？ 　　施施心里啧啧两声，四中冰山小王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啊，回个微信都是论字的。要不是看在他和他哥是发小的份儿上，她绝对懒得管他的事情了。 　　想了想，她故意回了句—— 　　【微信】施施：哦，那应该是你情敌了，人家刚把小苏弥拉出去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她看了眼外头，隔了两秒，又发。 　　【微信】施施：哦豁！要抱住了！ 　　片刻，程靳那边再次回复，这次只有两个字—— 　　【地址。】 第二十七章 　　季怀楚这些天真的急坏了。 　　苏弥大闹苏家的事情, 他隔天就听说了。秦雨当时和苏时时打了视频电话，他以前在这种时候都有意避开的，但是那天他一动没动。 　　电话那边的苏时时还在挂水, 看脸色还有些虚弱, 显然是真的被吓到了。 　　秦雨简单安慰了几句之后, 就隐晦的问苏家人想怎么处理苏弥。 　　苏时时语气愤愤的，说爷爷和爸爸没有和她说什么，但是她妈妈偷偷听说，爷爷已经把老宅锁起来了, 应该是把那个丧门星赶出去了。 　　秦雨那会儿没有太强烈的反应，目光倒是一直往季怀楚这边瞥。 　　季怀楚那会儿心里其实已经乱了，但是又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后面的几天他都是私底下找信得过的人帮忙打探苏弥的下落, 可是一直一无所获。 　　他几乎要放弃了, 但是没想到今天会忽然在这里巧遇。 　　“小弥，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 　　苏弥看他一眼, 没客气, “和你有关系？” 　　季怀楚被怼的一哽，但是一想到她这些天可能受到的委屈, 心里头又瞬间理解了她。 　　“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有气，觉得我们这一帮人都……可是小弥, 你得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帮你！” 　　他边说边拉过苏弥的手腕, 语气更加情真意切：“我在市中心有套房子, 现在空着, 那里去哪儿都很方便，周围什么大型商场餐厅都有，你如果有需要, 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苏弥心里头烦的厉害，心想这男的怎么说着说着还开始动手动脚了呢？ 　　她甩了甩手腕，想把他甩开。 　　“不用，我有住的地方。” 　　“你不用和我逞强！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可是这次是特殊时期！苏家那边真的很生气，小时那孩子肯定也一直在你爸爸和你爷爷跟前煽风点火，你从国外回来不可能有什么钱的，哪儿来的钱弄住的地方？小弥，你就听我的吧！搬到我那里……” 　　苏弥这会儿真的开始不耐烦了，甚至心里头隐隐有想发火儿的念头。 　　她又甩了甩他还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看着他，语气变冷，“我说了，不用。” 　　“你不要闹脾气啊，现在不是你……啊！” 　　季怀楚的话还没说完，苏弥就看上方突然多出一只大掌，狠狠的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修长白皙，手指骨节分明，看着莫名有点眼熟。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巧劲儿，她隐隐听见了一丝不太明显的【咔吧】声，之后季怀楚那头就马上叫起来了。 　　苏弥立马回头，虽然心里头有了猜测和预感，可当看见程靳的脸时，她还是有些意外。 　　程靳站在她身旁，身高比季怀楚高出了半个脑袋，看向他时，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听不见她说话？” 　　他眼神很凉，硬生生的把季怀楚的手从苏弥手腕上扒开。 　　接着，一字一顿地道：“她说不用。” 　　说完，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拉着苏弥就往店里面走。 　　进去之后苏弥小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来了？” 　　程靳依旧拉着她往前走，像是没听到似的。 　　苏弥能感觉到这男人的低气压，撇撇嘴，想把被他牵着的手腕挣开，但是没成功。 　　施施一直在观察着外头的一举一动，看见他们进来，赶紧跑过去。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那男的对你有点意思呢？” 　　苏弥没立马回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旁边这个又什么情况？你告诉他我们来这的？” 　　施施没瞒着，点点头。 　　“找个男生来好解决问题。” 　　苏弥控制不住小声嘀咕：“关他屁事。” 　　来了就开始摆臭脸，无语！ 　　“你还没说那男的怎么回事儿呢？” 　　苏弥随口回了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吧？反正跟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甩不开，烦死了。” 　　原本一直静着一张脸沉默的程靳，这会儿忽然侧过头看她。 　　“想彻底让他死心？” 　　苏弥随便瞭了他一眼，然后也不看他，随意翻了个白眼，说：“怎么？你有办法？” 　　程靳没再出声，下一秒直接行动，抬起手臂，一把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苏弥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施施也有点愣，心说她虽然想当个助攻但是也没想过剧情会发展的这么快啊！ 　　“干什么呢你？”苏弥反应过来之后瞪向他。 　　程靳偏头看向她，“不是想彻底甩掉狗皮膏药？” 　　他们身后的店门在这时再次被打开，刚刚一直愣在外头的季怀楚重新走了进来。 　　施施跟个小间谍似的，看了一眼那头之后，立马小声来了句：“来了来了！那男的来了！” 　　程靳眼神随便往身后瞭了一下，跟着又说了句：“想甩掉就听我的。” 　　他说完，手臂搂的更紧。 　　其实这会儿苏弥已经反应过来这老哥想干什么了，她靠在他怀里，小声怼了一句：“那也不能用这么狗血俗套的烂法子吧！” 　　程靳垂着眼，看向她，“那你有别的清新脱俗的办法？” 　　“……” 　　“没有就忍着。” 　　“……” 　　程靳搂着她自然的向前走了两步，声音恢复成平时聊天的音量。 　　“你之前打电话说给我挑的衣服，是哪套？” 　　“？”苏弥瞄了他一眼。 　　这男的还挺会自导自演的…… 　　迟疑了一下，她最终还是选择配合他演这出戏。 　　顺着他的话，她直接抬手指了指之前很喜欢的那套主打款。 　　“就模特身上那套，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很帅。” 　　程靳以为她会随便指一下了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低头略略看她一眼，片刻后喊了销售员来。 　　“麻烦模特身上那套，帮我找个L码。” 　　销售员动作很快，递过来衣服的时候还不忘习惯性的赞美。 　　“这套是我们品牌秋季主打款，美女眼光真好，这套很适合你男朋友穿。” 　　苏弥讪讪笑了下，没回，心想这男的长成这副身材和脸蛋，就算这会儿挂个麻袋披他身上都能挺合适的吧。 　　不过这话苏弥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她不可能给程靳骄傲的机会！！ 　　不！可！能！ 　　程靳道谢接过，接着旁若无人的揉了揉苏弥的脑袋。 　　“走吧，陪我去试试。” 　　苏弥有点没反应过来，“啊？试什么？” 　　“试衣服。” 　　“……！”苏弥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惊恐来形容，“用不着玩这么大吧？” 　　程靳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握着她肩膀就朝试衣间那边走过去—— 　　“走。” 　　施施目睹了刚刚的全部过程，颇有一种局外人看透一切的感觉。 　　她掏出手机，给她哥发了条微信—— 　　【微信】施施：你以后可别说你哥们太闷了，他闷个屁！后面添个字还有点说服力！ 　　【微信】施展：？ 　　【微信】施展：添啥字？ 　　施施看了眼试衣间那头，程靳和苏弥消失的身影，迅速打了一个字—— 　　骚。 　　- 　　这家品牌店的试衣间面积不算太小，可不知道为什么，苏弥进来之后就感觉四面八方全都是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当中，还夹杂着一丝她不知道眼神该定在哪里好的……不自在。 　　她左看看，右看看，但这试衣间四周全是白墙板，也没什么特别的能让她落眼的地方。 　　相较于她，程靳倒是挺自然的。 　　他进来之后，随手把那套新衣服往旁边一放，然后大大方方的拽起衣角，准备tuo衣服。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导致苏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看见了程靳的小半块腹肌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你干嘛呢！” 　　程靳动作连停都没停，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向上拉着衣服。 　　苏弥坚持不住了，她下一秒直接快速转过身，甚至还下意识的紧紧闭上双眼。 　　她感觉这是自己最窝囊的一回了，以前基本上都是她让人无所适从，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眼睛闭上之后，听觉变得更加敏感。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停，苏弥控制不住的就在想某人换衣服的流程……细节。 　　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身后的声响终于没了。苏弥悄咪咪的睁眼回头看了下，恰巧撞见程靳的胸膛。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后面已经是墙板了，退无可退。 　　她紧贴在墙板上，感受到对面的男人突然靠近的气息就莫名有些紧张。 　　“你突然……突然靠这么近干什么？” 　　程靳表情淡淡的，垂眼看了她一下，“想看看这边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一直面壁思过。” 　　“？” 　　“……” 　　苏弥被哽了一下，随着就开始无语。 　　程靳没再让她浪费时间，重新拉着她的手腕，走出试衣间。 　　外头等着的人还不少，除了营业员和施施之外，还有一直不死心等在等候区的季怀楚。 　　苏弥说程靳是衣服架子这事儿一点不假，他出来之后，店里其他准备试衣服的顾客，目光都不自觉往他身上瞥。 　　那套衣服本身是很阳光运动的风格，程靳常年一身黑，冷不丁穿上这套灰白色的休闲套，小冰山一下子就成了惹眼小酷哥。 　　尤其是那双长腿，裤线本身不是很明显，却硬生生被撑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无论从前后还是从左右，看着都特别好看。 　　苏弥虽然还在无语刚刚的事情，不想搭理这男的，但是看见他穿上这套衣服时，心里也还是默默感叹—— 　　自己果然是搞艺术的，眼光真好。 　　程靳不知道女孩子这会儿还在心里自夸呢，他注意力还分了点给季怀楚。 　　看对方一直有意无意的往他和苏弥身上瞧，程靳就简单的照了照镜子，片刻后对女孩子说：“去结账。” 　　这次苏弥倒是挺乖，一是本来也想送这套衣服给他，二呢，她也发现了季怀楚还没走这件事。 　　所以她一点没犹豫，拿着手机和营业员去了收银台。 　　一旁的施施实在看不下去了，趁着苏弥离开的间隙，小声对程靳说：“你就算老房子点火也不用这么明显吧？不怕把人吓跑了啊你！” 　　程靳没太在意，冲着镜子理了理腰间的抽绳，声音淡淡的，“吓跑了就追，但是……”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那边的季怀楚—— 　　“无论如何，人都得是我的。” 　　…… 　　几人离开那家品牌店的时候，季怀楚已经不见了。 　　程靳说开车送他们回去，但是被苏弥和施施一块拒绝了。 　　“闺蜜时间懂吗？送什么送！待会儿我和小苏弥一块儿去她家住！用不着你操心了！” 　　苏弥在旁边点头，片刻后又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说：“衣服钱……” 　　其实她是想说衣服钱程靳不用给了，但是对方一听她这话，直接挑了挑眉毛。 　　“想找我要钱？” 　　“啊？不是，就……”苏弥说完这话，下意识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不该找你要钱吗？” 　　好几千块钱呢！刷卡的时候她都心疼了！ 　　“不给。”程靳说，“劳务费。” 　　“？”苏弥转过脸翻了个大白眼，接着拉着施施，像赶苍蝇似的朝程靳挥了两下手，“快滚吧。” 　　程靳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浅浅勾了勾唇。 　　- 　　回车队之后，程靳找了个衣架把那套新衣服挂好。 　　片刻，他拿出手机，冲着衣服拍了张照片。 　　【微信】程靳：［图片］ 　　【微信】红毛：？ 　　【微信】程靳：好看吗？ 　　【微信】红毛：好看啊，你新买的啊？ 　　【微信】程靳：别人送的 　　红毛在这边正莫名其妙呢，不知道还能回啥，就见程靳那头又发来几个字—— 　　【微信】程靳：羡慕吗？ 　　红毛：？？？ 第二十八章 单更 　　所谓的【闺蜜时间】这种事儿, 苏弥真是第一次经历。 　　所以从那家男装店和程靳分开后，她也没太多想，马不停蹄的和施施投入到了下一个项目中。倒是施施挺好奇的, 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 想了解之前在试衣间里面的细节。 　　“能有什么细节？他换衣服, 我朝墙罚站呗。” 　　当然了，罚站的时候脑袋里脑补的东西……她就没必要说了。 　　施施那头听完果然一脸失望，心里头有点不信，但是看着苏弥这坦然的小样子, 又感觉没什么不对…… 　　“怎么了？我感觉挺正常的啊。”苏弥说。 　　施施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不正常呢。” 　　“？” 　　施施反应过来说错话，赶紧拽着苏弥的胳膊, 岔开话题：“没事了！走吧, 我们去逛超市，然后买点好吃的回你那。” 　　俩个小姑娘去超市买了不少零食和速食, 什么螺蛳粉啊冰皮小蛋糕啊, 这些东西苏弥以前都没在超市里买过。 　　回到家里之后，俩人谁都没矜持, 一开始很不客气的互相抢着东西吃，吃到后来实在吃不下了, 又互相数着哪样是对方买的，必须自己吃完。 　　这气氛和感觉是苏弥前所未有的体验, 不得不承认, 她对这种相处模式很享受。 　　只不过, 就在她吃饱喝足等着下一个项目的时候，施施却忽然熄火了。 　　也不知道熄火这个形容对不对，总之她以为施施还会带着自己干点别的事儿, 但是却没想到，对方吃完东西后直接往沙发上一瘫，悠闲的玩起来手机。 　　不仅如此，她每隔几分钟，还给苏弥发条微信推送，顺便头也不抬的说一句：“你看看我刚刚给你发的视频啊，特别搞笑！” 　　“……” 　　苏弥觉得她们现在也挺搞笑的，明明就在一块儿呢，干嘛面对面拿手机沟通啊。 　　她有些无聊的等了半个多小时，见施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了，开口。 　　“今天不是闺蜜时间吗？你不带我干点别的事情了？” 　　施施终于把眼神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了，有点差异的看着苏弥。 　　“你不知道吗？闺蜜时间大多都是买买买，吃吃吃，然后躺在一间房间里面，各玩各的手机啊……” 　　？？？什么玩意儿？ 　　施施看着苏弥那副小模样，终究还是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试探的问了句：“那不然……咱们看个电影？” 　　- 　　两个女孩子找了一部国外经典，苏弥以前都在忙于画画和生计，很少有时间和闲工夫看电影，施施呢，倒是看过，只不过好多年了，很多细节也早就忘了，所以再看一遍也没什么不行。 　　电影讲了男主人公被诬陷入狱，后面又凭着自己的能力，在一个风雨夜晚出逃的故事。 　　经典就是经典，虽然画面老旧年代感也很久远，可是两个女孩子看的却十分投入。 　　片尾的时候，施施看着主人公仰面迎着风雨时，有些震撼。片刻后，她忽然开口问了句：“你说他之后……会干什么呢？” 　　“什么之后？” 　　“就是以后的人生。” 　　苏弥撑着下巴，视线放在电视机上面，想了一会儿，说：“就继续上班赚钱过日子吧，像以前一样。” 　　“啊？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还过普通人的人生……那也太简单平淡了。” 　　施施的话不知道让苏弥想起了什么，她隔了好久，才回了一句—— 　　“简单吗？但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能体面平凡的过一辈子，已经很难了。” 　　她说完这些，转头又问了施施一句：“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过的人生吗？或者想长久做的事情。” 　　施施一愣，仔细想了想之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没想过，你呢？” 　　苏弥重新把视线挪到电视上，她看着屏幕上面一直没停的瓢泼大雨，低声回—— 　　“我也不知道。” 　　她以前是有一天过一天，因为不稳定，还因为身后牵连着一个苏家，很多事她不去想也不敢想，怕想来想去最后都变成空谈。 　　但是现在突然暂时摆脱苏家了，再让她看未来，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当天晚上，苏弥在施施走之后，没忍住给程靳打了通电话。 　　她很久没有这种茫然的情绪了，她觉得自己该找人说点什么，想来想去，她好像只能给程靳打电话。 　　毕竟自己的事情，现在只有他最了解。估计也只有他能明白她到底在茫然什么。 　　程靳电话接的很快，他应该是在外头，声音有些嘈杂。接起电话时，他没立刻和苏弥说，而且喊了一句“你们先跑，我接个电话”，然后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闺蜜时间结束了？” 　　“啊……”苏弥打电话的时候挺冲动的，可真听见程靳动静时，又忽然有些语塞不知怎么开口。 　　“有话想说？” 　　“嗯……” 　　程靳听完，也没再急着追问，回身往自己的车上一靠，低头点了根烟，就那么默默的等着她。 　　听筒里有微弱的电波声，片刻后，苏弥听见“嗒”的一声响。她猜的出来他在干什么，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他此时此刻倚着车，在夜空下抽烟的画面，莫名其妙的，她的心忽然定下去不少。 　　两个人都没立刻说话，不知道又隔了多久，苏弥才来了一句—— 　　“你有计划好的未来吗？” 　　程靳眼神一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 　　“拿到【X方程式】的国际组冠军，好好办车队，把大家的赛车梦都延续下去，”程靳在那边像是很认真的回答，“暂时就这些。” 　　“挺好……”苏弥趴在床上，声音听着有点闷，“有目标挺好的。” 　　程靳听出来她有些不对劲，直接问：“你怎么了？” 　　苏弥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打了这通电话，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虽然有些矫情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她还是在犹豫过后，把想说的都说了。 　　“就是……我突然有点迷茫，你也知道我家什么情况嘛，冷不丁没了苏家的牵制，我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该做什么了。” 　　她很小开始就活在苏家给的阴影里，很早的时候她的目标是赶紧到十八岁，脱离苏凡程的掌控。等到了十八岁了，又希望赶紧拿回自己的户口，彻底脱离苏家。 　　虽然现在还差出那么一步，但是她已经算是脱离了，以前等着盼着的事情实现了之后，现在就忽然茫然了。 　　之前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因为有牵绊，还说得过去。现在她身边什么阻碍都消失了，她再像以前那样…… 　　总感觉说不过去。 　　她喜欢画画，也想继续画画，可是就算是画画也该有个目标吧……以前她再在国外的时候，是画一副老头给张罗卖一副，她没想过继续上学或是参加什么比赛，她那会儿满脑子就只有维持生计。 　　可现在呢？ 　　程靳能感觉出她此时此刻的情绪，想了想，他出声：“不知道未来怎么走的话，你可以先去上学。把你这个年纪能做的事情先做了，再慢慢找未来。” 　　苏弥趴在那儿，眼皮向下垂着，半晌回了句：“再说吧。” 　　程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过几天我们会有训练赛，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看，晚上顺便和我们一块聚个餐。” 　　“啊？你们训练赛是内部的吧？我一个外人能去吗？” 　　“施施每次都来，你觉得呢？” 　　“啊，那行吧……” 　　两个人挂断电话后，程靳没立刻关掉手机。 　　他刷了下后台的浏览器，重新打开之前搜索过的界面—— 　　追女生的方法，第一步，约她出门。 　　程靳扫了一眼，接着修长的手指划着屏幕，向下。 　　【第二步】 　　- 　　程靳他们车队内部的训练赛，定在了周末下午。 　　苏弥那天睡到很晚才起，起床之后又悠闲的吃了个外卖。 　　才把外卖盒连带之前的垃圾一起扔下楼，施施就给她打了通电话，电话里施施的语气听着挺开心的，她叫苏弥准备准备，她待会儿开车去接她。 　　苏弥有点意外，想了想还是说了不麻烦她，自己可以打车过去。 　　“打什么车呀？我顺路去接你咱俩搭个伴一起去，而且好几天没见了，挺多瓜我还想和你一起吃呢！” 　　吃瓜这词之前也是施施科普的，苏弥感觉认识她之后多出了挺多新鲜事儿，听她这么说，也没再拒绝。 　　等待的时候，苏弥难得的刷起来朋友圈。 　　她有了手机后第一次看这个，实在也是因为微信里的人太少了，朋友圈感觉没什么可看，就一直没点开过。 　　翻开朋友圈第一条是红毛发的，他发了张自己和摩托车的合影，拍摄角度挺死亡的，配文也很中二。 　　【干就完了！】 　　再往下，是老袁媳妇儿发的一条广告，然后就是施施的朋友圈了。 　　施施貌似很爱在朋友圈里面发东西，底下一堆都是她不同时间发的，有单纯文字吐槽，也有图片分享生活的。 　　而最上面一条，是她五分钟前才发出来的。 　　上面是张奶茶配图，文案很简单的一句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苏弥想了想，点开评论写了条留言。 　　【什么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施施应该已经在开车了，没立刻回。 　　后来两个姑娘见面，施施噼里啪啦感觉攒了很多话想和苏弥说，听着听着苏弥倒是忘了之前想问的事儿了。 　　到了赛场那边时，程靳他们车队的人都在做赛前最后的准备工作，距离比赛还有一个多小时，整个赛场一天有很多车队来来回回，这会儿赛道就被别的车队占着，他们只能在休息时说说话聊聊天。 　　施施经常来参加他们车队的活动，所以那几个大男人早就习惯了，但是苏弥过来他们还真有些意外。 　　不过好在大伙儿都是熟人，苏弥也不是扭捏的性子，说说闹闹几句就又笑成一片了。 　　丫丫爸爸今天也来了，苏弥第一次看见他穿上赛车服，多少有些意外。从精神上来看，他还是有些在伤痛中没走出来，但是好在说话聊天倒还正常。 　　“丫丫前几天还念叨想和你学画画呢，还说想你了。” 　　“我也挺想那孩子的，回头有时间你可以带她去我那，我教她。” 　　丫丫爸爸“哎”了一声，刚想再开口，就听红毛在那头突然来了一嗓子—— 　　“卧槽，我说刚吃完饭你取什么外卖呢？原来是整了这么一堆奶茶啊！” 　　苏弥闻声回头，发现进来的人是程靳。 　　他身上的赛车服没脱，头发有些凌乱，应该是刚把头盔摘掉还没来得及整理。 　　苏弥又向下看了看，发现他手里这会儿拎了两大包奶茶。 　　“不买怕堵不上你的嘴。” 　　程靳边说边把奶茶都放在红毛面前的茶几上，红毛弯过身一通乱翻，嘴也没闲着。 　　“我早上就开始嘟囔了，嘟囔到中午你都没什么反应……现在快比赛了你倒是想起来买了。” 　　大伙儿都乐，见状也都纷纷上去拿自己那份，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到了茶几那头。 　　苏弥心里头也痒痒的，想去拿又不好意思。哪想下一秒，不知道程靳从哪儿又变出来一杯独立包装的，直接拿到她跟前。 　　茶几那边很热闹，大家你挑一下我挑一下，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程靳站在苏弥面前，把她的视线和那边隔开。 　　片刻，他在站在那儿，垂着眼看她，还带着赛车手套的手握着奶茶，递到她眼前—— 　　“这就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第二十九章 三更合一 　　八月七日, 星期六，农历六月二十九，立秋。 　　所谓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其实就是立秋这天买杯奶茶喝。大家多个喝奶茶的机会。 　　上一个车队很快就跑完了, 轮到【燃】。 　　程靳他们结伴往赛道那边走。他们的车这会儿都统一停在了存车处, 离休息区不近。 　　走过去的时候，程靳一反常态的一直拿着手机刷，红毛正纳闷呢，就见程靳那边动作忽然停了。 　　他手机上的界面停在了朋友圈最新一条上面, 是苏弥刚刚发的，也是苏弥的第一条朋友圈。 　　【蹭到的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照片上是她一只手抓着一杯奶茶，构图很满, 放大后不仅奶茶里面的珍珠颗颗分明, 就连苏弥露出来的指甲边缘，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红毛凑过去又看了看, 片刻后, 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闹半天你这是借着我们的由头，给人家大画家送奶茶啊？” 　　“有问题？”程靳头也不抬。 　　“没问题没问题, 奶茶你买的，钱你花的, 我能有什么问题。”红毛贱兮兮的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 苏弥现在真的比一开始有人气儿了。” 　　程靳一顿, 看了红毛一眼。 　　“哪儿看出来的？” 　　“就这朋友圈啊。”红毛说, “她一个月前可是连个手机都没有的人，现在连朋友圈都会发了，这不就是越来越接地气儿了, 活的像个普通人了嘛！” 　　程靳像是默认，没再说话。 　　两人后来一直默默往前走，快到取车点的时候，红毛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 　　“我妈昨天又给我打视频了，她说我爸最近阴天下雨膝盖就疼，自己也不舍得买药，就拿热毛巾敷敷硬挺着。我看视频里头，她也多了不少白头发……忽然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程靳沉默的转头看向他，没出声。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这么多年的事儿，你说我啊，没你有天赋，也没有施展和大哥他们那么努力，感觉好像和你们比，我真的就像是在车队混日子似的。但是转头一想，我也熬过了不少艰难的时候，挺多我以为我不行的比赛，后面也取得了点不大不小的成绩，算下来也不是太废物……” 　　红毛说完，就感觉自己好像把气氛弄得太沉重了，赶紧笑笑。 　　“卧槽我就是随便唠叨唠叨，你听听就过了。赛车这条路我还想继续走呢，不可能随便放弃的！” 　　程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的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走了，去取车。” 　　- 　　程靳他们今天训练赛的赛场都是按时租赁的，今儿基本全是各个车队为过两天外地的城市联赛搞的训练赛，所以观众席上几乎没人。 　　赛场上没有裁判，只有两个安保人员象征性的往休息区一站，其余地方都没什么人管。 　　观众席前排有一圈栏杆，施施一开始就领着苏弥坐到了上面。她说这个位置离赛道最近，看的也清楚，但如果苏弥怕有危险的话，也可以回观众席。 　　“没事儿，我胆子大。” 　　施施见苏弥确实没怎么在意，便放了心。 　　不多时，她不知道是看见了谁，脸色忽然变了变。 　　“那个，小弥，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过去一趟。” 　　苏弥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施施已经翻下栏杆往观众席上方走，过道最上面，一个带着帽子和黑色口罩的男人站在那儿。 　　施施一路小跑过去，像是有点紧张的模样，到了那个男人身边后，直接拽着他的手腕往外走，相比之下，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放松自然，不紧不慢的，浑身都透着散漫劲儿。 　　这俩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样子，但至于到底什么故事，苏弥暂时没兴趣了解。 　　她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赛道上面，【燃】现有成员四名，程靳红毛，丫丫爸爸和施施她双胞胎哥哥施展。 　　四个大男人这会儿都穿好了赛车服戴好了头盔，离远看几乎都差不多，但是苏弥还是莫名其妙的认出了他们中间，哪一个是程靳。 　　男生这会儿一身黑白相间的赛车服，优越的身材比例让他穿的多厚都不显难看。 　　苏弥心想，幸好这男人头盔这会儿戴的严严实实的，不然那张脸要是露出来，很难不被别人误会成男车模。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应该算是自己第一次看程靳在赛道上正儿八经的跑车比赛，之前不是他自己练车，就是有比赛她没在现场。 　　想到这里，她莫名还有些期待。 　　赛场这会儿除了【燃】的四个人，还有些别的车队的成员没走。平时正式场合时，会有女粉丝和车模，今天全是内部训练赛，现场几乎没几个女孩子。 　　所以独自坐在围栏那边的苏弥，此时此刻就成了大伙儿侧目的对象。 　　女孩子今天难得的没穿吊带和热裤，而是把之前一时兴起买回新家的一套百褶裙和t恤穿在了身上。 　　T恤是白色的，左.胸上有一行极小的字母。下身是浅紫色的百褶裙，裙子不算太长，膝盖上方大概几厘米。 　　临着要开跑前，红毛往那头瞥了一眼，接着就“哦豁”了一声。 　　“程二，你看那头。” 　　程靳闻声朝那边看了看，栏杆上，苏弥坐在上面。 　　她短裙下是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此时正挂在栏杆上轻晃。就算这会儿是阴天，看着却也有些白的晃眼。 　　而不远处，明明已经结束比赛的一些外队成员，不知道为什么又都出现在了观众席。他们有的看得很明目张胆，有的则时不时的往苏弥那边瞟一眼。 　　“啧啧，仙女接地气了，狼崽子们也要快盯上了。”红毛对程靳说，“我劝你加快点速度啊，不然咱这圈子狼多肉少，回头苏弥来几次估计就被人叼走了，到时候我可不陪你喝闷酒。” 　　程靳隐在头盔下的表情有点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赛道和观众席这边隔的不算远，苏弥看见他往这边看，就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另一只手里面还握着程靳给她买的那杯奶茶。 　　程靳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想到了上学和他室友打篮球时，对方说过的一句话。 　　——“真的兄弟，听我句劝，在上学的时候谈个恋爱吧，不为别的，就单说咱们在这头打球，喜欢的人在旁边看着加油什么的……这画面想想多美啊！” 　　程靳看着苏弥，眼底神色又深了些许。 　　片刻，他回过头，目视前方。 　　“别废话了，专心比赛。” 　　- 　　这头，苏弥还在专心致志地等着比赛，压根没想过自己这会儿已经成了整个赛场的中心焦点。 　　不多时，赛场枪声响起，四辆摩托车载着它们的主人极速冲出了起点。 　　他们的训练赛定的是绕场四圈，赛道分直行与弯道，一开始的时候，四个人咬的特别紧，可到了弯道拐弯时，各自的实力差不多就都显现出来了。 　　程靳跑在最前面，也是过弯道时最快的，他车身压的很低，苏弥看着都有些悬心害怕他会直接摔车。 　　但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了，程靳轻而易举的就过了弯道，继续向前跑。 　　差距拉开后，苏弥忽然就体会出来了体育项目的魅力之处，她眼神和心思这会儿几乎全栓在了程靳和他都车上面，潜意识里一直期盼着他能赢。 　　“一个内部训练赛而已，跑成第一也是垃圾，小妹妹你犯得着看的这么认真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苏弥紧绷着的情绪，她回过头，发现自己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狗东西。 　　是的，苏弥还记得这人，就是上次在老袁那头画画时，挑衅她又被她按地摩擦的狗东西。 　　苏弥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跳下栏杆往旁边挪了挪。但那人跟狗皮膏药似的，也跟着过来了。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不然你换个人跟吧，【燃】这几年成员越来越少了，剩下的这三个程靳留不留得住都说不准，他在这圈子没啥未来了，你如果想找赛车手当老公，我可以考虑考虑当年对象。” 　　那狗东西长相油腻，语气更油腻，说完这话贱兮兮地凑到苏弥跟前，“没事儿，哥哥不嫌弃你不是雏.儿了。” 　　苏弥有些被恶心到了，她冷冷地瞧着那狗东西，说：“怎么？我上次打你打的不够狠？” 　　那狗东西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事儿，瞬间怂了下去。 　　“反正我可是好心，你跟着程靳是没有出路的。而且你等着吧……”他说着话，眼神里忽然多出一丝阴冷，目光朝向赛道上面，“就是今天的比赛，他都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呢。” 　　苏弥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而就在这时，赛道上响起了一声口哨音，也代表着比赛进行到了最后一圈。 　　苏弥因为那狗东西的话，心里头忽然有些打鼓。她现在已经没什么期待程靳拿第一的心思了，她只想他能好好跑完最后一圈，安全刹车就行。 　　最后半圈，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直到程靳率先到达终点，苏弥以为的意外都没到来。 　　可是没过多久，当其他成员都纷纷到达终点拧了刹车时，红毛那头却有些不对劲。 　　明明已经离终点没有多远了，但是他还没有拧刹车的意思。不止如此，他好像还喊了几声，苏弥离的太远，听不太清。 　　不过同在赛道上的人，却听的一清二楚——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躲开！躲开！我刹车失灵了！快躲开！” 　　程靳他们来不及反应，本能的都忘两侧让。红毛那辆摩托车像箭似的，直接冲出了终点，并且仍然速度很快的，冲向了西侧观众席。 　　下一秒，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在赛场上响起，程靳那帮人见状，都焦急的喊了一声—— 　　“红毛！” 　　- 　　出事后，赛场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交了救护车。 　　救护车赶到后，先把红毛抬了上去，接着跟车的医生说只允许一名亲友跟着。 　　当时程靳没给其他人机会，沉默的跟着医生护士上了车。 　　施施是后赶到现场的，她问了苏弥情况之后，也跟着急的不得了。 　　时间不早了，丫丫没人接，丫丫爸爸只能先回去安顿好孩子再去医院。而施家也急着叫施展回去，说有急事需要他去处理。 　　两个姑娘没办法，只好先结伴赶去了医院。 　　医院走廊很静，苏弥跟施施过去的时候，外头只有程靳一个人站在那儿。 　　苏弥能看出男人此时此刻的低沉，她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走到他跟前。 　　施施跟在她旁边，率先焦急的开口：“红毛怎么样了？” 　　“肾脏器官没有问题，但是腿摔断了，要打钢板。” 　　“现在就在里头打着呢？” 　　“嗯。” 　　程靳说完话，目光缓缓从手术室那边挪了回来，碰巧和一直在看着他的苏弥四目相对。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但是好像又像是都明白此时此刻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时，走廊的另一头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对中年夫妻一路小跑的往这头来。 　　程靳看了一眼就立马直起身，迎了过去。 　　“叔叔，阿姨。” 　　来人是红毛的父母，两位老人看着不年轻了，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次的事情吓到，精气神儿瞧着都不太好。 　　“郑林他怎么样了啊……”先说话的是红毛爸爸，他不知道车队的人都喊红毛外号，还说着他的大名。 　　程靳显然对红毛的父母很尊重，回话时语气很认真，“大夫说他摔的不是很严重，现在在里面打钢板，您二老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关心啊！里面受苦的是我儿子！！” 　　红毛妈妈态度很差，冲着程靳大吼道：“当初郑林认识你就是个错儿！我让他跟着你玩什么摩托车更是个错儿！以前不管有钱没钱至少人是平安的，现在呢！” 　　红毛妈妈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手术室的门这时忽然被人推开，一名护士探出身喊了一声：“喊什么喊？里面正手术呢！有什么话去外面说！” 　　程靳说了句抱歉，然后又压低声音对红毛妈妈道：“阿姨，有什么话咱们去楼梯间说，在这边可能会影响到郑林的手术。” 　　红毛妈妈瞪了他一眼，然后甩开自己老伴的手，气冲冲的先朝楼梯间那边走过去。旁边的郑林爸爸叹了口气，和程靳一道，也跟了上去。 　　楼梯间的门开了又合上，红毛妈妈的声音在这边听着确实小了不少。 　　施施靠在墙边，哎的一声叹了口气。 　　“其实程靳哥这两年也不容易。”施施说，“程礼哥回去接管家业之后，车队不得不由他这个当弟弟的接手。那时候【燃】还是鼎盛时期，车队成员比现在多好多，但是你也知道的，人多的地方，算计也多。大部分人看见程礼哥不在了，都想拿住程靳哥，让他给账签约金，不然就集体解约。 　　但你不知道，其实程家一直很反对他们兄弟搞这个车队，所以车队里面的开销基本都是兄弟俩自己掏钱，程礼哥一走，程靳哥这头更拮据了，没有条件满足他们，他们就跳槽的跳槽，转行的转行……反正那会儿走了不少人。” 　　“后来我哥和我说啊，说程靳哥有一次喝醉了，拉着他和红毛的手一直重复着，说他要让【燃】一直走下去……这是他和他哥的心血，他哥走了，他不能再掉队。所以这也是我家逼的那么紧，我哥还坚持留在车队的原因。哎，不过挺可惜的，后面发生不少意外，老袁先为了生计走了，丫丫妈妈又生病了，然后就是李强……” 　　这个名字苏弥不是第一次听见，她看向施施，插了一句：“李强原本也是【燃】的成员？” 　　“嗯，还是个叛徒！”施施提到这个人，表情变得很愤恨，“当初他说家里人生病，程靳哥给他提前预支了三年的签约金，结果一转头就被【黑雾】的人收买，不止跑假赛，当时还把程靳哥逼停摔车了！本来那次比赛在业内就是很知名的，之前圈里面都在猜程靳哥会不会是那次比赛的冠军，结果预选赛的时候就淘汰了！” 　　苏弥听见【黑雾】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之前在赛场上碰见的那个人。她心里头有些预感，但又不知道对不对。 　　她试探着问了施施一句：“【燃】和【黑雾】一直是竞争关系？” 　　“不是。”施施目光有点沉，“是死敌，水火不容的死敌。” 　　- 　　红毛的手术很成功，红毛妈妈闻讯直接赶去病房，停了对程靳的教训。 　　苏弥先跟着大部队去病房看了红毛一眼，除了情绪有点蔫儿之外，整个人看着还行。 　　红毛妈妈见着他就哭，说他就是不听话，就是不听他们的话…… 　　苏弥看不得这种场面，想了想，最后还是默默先出去了。 　　她在外头等了程靳一会儿，原以为他去给红毛办理完住院手续就会马上回来的，可是等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她坐不住了，做了电梯下楼，找了一圈之后，在医院后门看见了他。 　　夜色很深了，前方只亮着一两盏不太亮的路灯，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脚底下攒了六七个烟头，指间也还燃着一根。 　　苏弥默默走了过去，一声不吭的坐在他旁边。 　　程靳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她，没多说话，又咬着烟吸了一口。 　　“红毛的车，应该是【黑雾】的人做的手脚。” 　　程靳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知道？” 　　程靳点点头，片刻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苏弥说完，给他形容了一遍之前在观众席那边的事儿，“你呢？你怎么也知道？” 　　程靳沉默的咬着烟，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两下，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条视频。 　　苏弥点开一看，正是黑雾的人在给红毛的车做手脚时，别人偷偷录下来的经过。 　　录视频的应该是【黑雾】内部的人，并且胆子不算大，录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刹车线折了，就算程靳那个崽种跑了第一，估计他也没运气参加过几天的比赛了！” 　　…… 　　远处夜色很浓，程靳的目光落在黑暗里，一半脸颊也隐在了阴影当中。 　　苏弥看不出他现在什么表情，他再开口时，声音很淡。 　　“刚刚有人匿名把这个传到我邮箱里面了。” 　　苏弥莫名想到了之前那个李强，试探着问了一句：“李强给你的？” 　　“不知道。” 　　苏弥转头看着他，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她这个问题问出来后，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当中。程靳没表态，也没出声。 　　苏弥忍不住了，又开口问：“你打算忍下去？” 　　程靳依旧没回应，继续沉默。 　　苏弥有点气，一下站起身，低头看他。 　　“我听施施说，【黑雾】的人以前就搞过你？现在又来了一次，如果这次还是就这么算了，那他们只会更放肆！你也听见了，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你，今天是红毛帮你挡了灾，回头他们再想对你做点什么，后果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苏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这些事本和她没什么关系，按照以往她的处事风格，她提醒过了，那就是过了，别人怎么选择与她无关。 　　可是她现在很急，她不想程靳一直这么随便处理别人捅的暗刀子，她甚至担心他未来会不会受到更严重的迫害。 　　程靳默默抬起头，看着这会儿气的像一头小狮子的苏弥，没来由的忽然笑了下。 　　“谁说我要忍了？” 　　说完话，他将烟头一扔，抬脚朝地上碾了两下，然后站起身。 　　“待会儿让施施送你回去吧，我可能送不了你了。” 　　苏弥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你干什么去？” 　　“不然你让我别忍了吗？”程靳站在苏弥身侧，朝远处的黑暗看了一眼—— 　　“不忍的话，当然是去找他们算算总账了。” 　　- 　　其实后来苏弥是想提让程靳带着他一起的，可是看着他那副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过她也没打算真的走，简单和施施扯了两句谎，说她先回去了之后，就一路打车跟着程靳。 　　男生坐车去到了城南的酒吧一条街，那条街上全部都是酒吧迪厅，苏弥眼睁睁的看着程靳进了其中一家，连忙付了车费也跟着进去了。 　　她今天穿的太嫩，进去之后还没等走到卡座区呢，就被保安拦下要身份证。 　　“不好意思，我来找朋友，着急没带身份证，你先让我进去，我保证自己是成年人。” 　　保安大叔显然对这套说辞已经有免疫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未成年人谢绝进入本店消费，你要是找朋友可以打电话叫他出来，进是肯定进不去了。” 　　“……” 　　苏弥难得的有些无语，还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怎么没穿平时的衣服出来，要是吊带短裤再加上她手臂上的纹身，估计这保安怎么也不会再误会她未成年了吧。 　　她没打算放弃，抻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恰巧，她一眼就看见了程靳。 　　他像是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拎着男人的衣领就往后头走。四周舞曲劲爆，气氛火热，几乎没人察觉那人是不情愿被程靳拖着走的。 　　苏弥看了眼方向，猜测他应该是被程靳带去了后门。 　　算了，赌一把。 　　苏弥没再和保安纠缠，出来酒吧正门就一路绕道了后面那条街。 　　城南这边的片区有些年头了，酒吧一条街的后面紧邻一条破旧小巷子，一家一家挨着都放了半人高的垃圾桶，地上也四处可见醉酒后的呕吐物。 　　房檐上，几乎每家都挂着LED灯牌，彩色的霓虹灯光在黑暗中交错闪烁。 　　苏弥见识过比这里还脏乱的环境，所以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嫌弃。她凭着记忆往里头走，感觉快要到那家酒吧的后门时，忽然听见前面的巷口里，传来了一阵痛苦的闷哼声。 　　她顺着声音小心地走了过去，巷子口那头，正是程靳和之前那个狗东西。 　　传给程靳的视频里面，给红毛摩托车做手脚的人也正是他。 　　他这会儿被程靳打了几拳，已经倒在地上不敢动弹。隔着距离，苏弥看不清程靳脸上的表情，但是瞧着那狗东西一直害怕的向后蹭，不难猜出程靳这会儿有多吓人。 　　“你知道郑林为了过几天的城市赛，准备了多久吗？”程靳语气淡淡的问。 　　那人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撑着手肘还在往后蹭，但嘴上却还是说着犯贱的话。 　　“他准备了多久关我屁事！更何况我一开始也没想害他，他……他是替你受罪！你要是怨就怨你自己！”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说到后面甚至还自己点点头，“对！是你！是你害了他！他要是不认识你不会有今天的事儿！” 　　这话别说程靳了，就是苏弥听着都想给他两拳。 　　程靳从角落里抽出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棒球棍，也没理那狗东西的话，反问一句：“你知道郑林伤的是哪条腿吗？” 　　不等那人回应，他就拿着棒球棍顶了下对方的左腿。 　　“这条。” 　　“一块钢板，需要卧床三个月，一加三等于多少？” 　　程靳淡淡的看着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别人看不出他的愤怒或是难受。 　　可越是这样，也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让人更加惧怕。 　　那个狗东西已经吓的脸都白了，他极其后悔今天自己来了这个酒吧约妹子，要不是甩开了车队的成员聚会，这会儿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疯子手里。 　　“四。” 　　程靳像是不准备一直等，替他回答了。 　　而顷刻间，他忽然站起身，猛的挥起棒球棍，狠狠朝地上男人的膝盖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躲在这头的苏弥第一次看见程靳这么狠厉的一面，红绿交错的霓虹灯光映在他脸上，莫名的，苏弥觉得他的侧脸看着比平时还要沉静。 　　沉静的可怕。 　　她的心跳不自觉加速，听着远处街边一直有人来来往往，又下意识替程靳悬起了心。 　　最后一下时，地上的人已经疼到快叫不出声音了。他表情痛苦的想抱住自己的膝盖，可是腿已经疼到抬都抬不起来的程度。 　　程靳像是看不见这些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只蝼蚁一般，片刻，挥着棒球棍，砸了最后一下。 　　…… 　　程靳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也没急着走。 　　他站在原地偏头点了根烟，几口抽下去，烟杆燃到过半时，他看了一眼还在旁边痛苦哼唧的人。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死揪着我不放，也知道你们还在耿耿于怀当年我哥和你们老大那件事儿。 　　但是你得明白，我一直给你们脸，不是因为怕你们，而是懒得计较。但如果今天的事情再来一次……” 　　说着，他蹲下身，慢条斯理的把燃着的半根烟按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在对方痛苦的喊叫声中，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试试。” 　　- 　　那个狗东西最后是被【黑雾】成员接走的。 　　【黑雾】的人只听他打电话说这边出了点事，需要人去接，还以为他又约了哪个妹子出了岔头，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就喊一个和他要好的成员自己过来了。 　　那人来了之后才发现他被打了，看见打人的是程靳。 　　那个车手见自己兄弟被修理的这么狠，腿可能都已经折了，不由就有些怒了。 　　“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我现在就报警！” 　　程靳见接他的人来了，也不准备多留，扔下一句“随便”后，转身便走。 　　身后的两个人一个叫嚣着要报警，一个却怎么也不让。僵持之间，苏弥好像听见他们提起了「视频」二字，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她就听不太清了。 　　眼看着程靳要走到这边来了，她四处看了一眼，最后实在没处躲了，只能直挺挺的有些傻气的贴在墙边。 　　程靳路过她那边时，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就在苏弥以为她要混过去的时候，程靳在前面忽然停下了。 　　他侧过身，目光直接就落在苏弥身上—— 　　“不走？” 　　“……”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小巷，到了街口时，程靳渐渐停下了脚步。 　　他选了个还算亮堂的地方，带着苏弥等出租车。这会儿时间不早了，出租车很少，他们两个像是谁都不急，都站在马路台阶上面，安静的等着。 　　不多时，程靳先开了口。 　　“其实我哥走了之后，很多次我都有些挺不过去了。李强拿钱跑假赛，老袁转行……好像每次有人离开，都像是告诉我，【燃】要不行了。 　　红毛的父母其实私底下也找过我几次了，我知道他们二老的意思，我侧面也了解了红毛的意思……但我还是把他一直留到现在。” 　　“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程靳的话有些混乱，别人听见肯定会问一句他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苏弥却不知为何，明白了他的意思。 　　背后是来来往往的车流，那边，是酒吧街不停闪烁的霓虹。 　　两个人站在街边，站在路灯下。 　　忽然，她走到他面前，抬起了手，踮起脚尖。 　　她动作有些生疏，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一样，一下一下，轻拍了拍程靳的脑袋。 　　“你是对的。” 　　“你坚持的，是对的。” 　　程靳静静的看着她，不多时，他莫名的笑了下。 　　“你居然懂。” 　　苏弥看着他，难得认真的，一字一顿—— 　　“嗯。” 　　“我懂。” 第三十章 单更 　　出租车内十分安静。 　　司机开了空调, 车窗关的严严实实。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司机偶尔的咳嗽声。 　　好在司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通过透视镜往后面瞥了几眼, 后面再没多余的反应。 　　苏弥这会儿其实有些困了, 今天的情绪真的是大起大落, 先是看比赛想等结果，然后红毛出事，她又偷偷跟了一路到了酒吧街那边…… 　　桩桩件件合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程度。现在忽然轻松下去, 她就特别想睡觉。 　　她看了眼旁边的人，对方这会儿正偏头望着窗外，一直没出声, 侧边脸颊规律的映着外头灯光和树木的剪影, 从这边看，带了些电影里面的味道。 　　她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没反应, 又碰一下。 　　程靳这才回过头，和她对视上。 　　“想什么呢？事情都过去了。” 　　程靳眼眸深深, 他重新看向窗外，声音很淡—— 　　“没事。” 　　片刻后, 不知他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忽然将视线转向前面的司机。 　　“师傅, 麻烦你去完老城区那边, 再掉头去一趟市中心医院。” 　　苏弥听到他这话, 有点诧异，“这么晚了，你还要去找红毛？” 　　“嗯, 有的事，还是想今天就和他说。” 　　苏弥大概猜到了他想去说什么，心里头的情绪有些复杂。想开口阻止，可又觉得他确实该去。 　　所以到最后，她什么都没回，而是转头也朝司机师傅来了一句：“师傅，先去市中心医院吧，然后再往老城区那边走，这样顺路。” 　　程靳闻声看了她一眼，苏弥知道他什么意思，没等他开口，她先出声——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在老袁赛场那边，我怎么把那个狗东西按地摩擦了？虽然我不如你狠，但是还是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少操没有的心。” 　　程靳听了她的话，沉默之后，反问：“吓到了？” 　　“吓到倒是不至于，但确实吓了一跳。” 　　苏弥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刚刚程靳狠狠挥下棒球棍的画面，又说：“你不知道，咱俩第一次碰见的时候，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这男的肯定不好惹。现在一看，你确实挺不好惹的。” 　　说着，她悄咪咪的往程靳那边靠了靠，贴近他说：“得罪我顶多就是破个皮出几块淤青，得罪你，得废一个膝盖骨呢。” 　　程靳原本心里头沉甸甸的，但听她这话莫名就想笑。 　　前方还有一个路口就要到红毛住的医院了，司机在等红灯的时候小声提醒了一下。原本刚刚气氛轻松一点的车厢，因为这一声，又忽然变得安静下去。 　　红灯没过多久变绿，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十几秒之后，车子便停到了医院大门口。 　　“到啦，小伙子。” 　　程靳和苏弥都没有立刻动作，很默契的，他们都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片刻后，程靳像是想张嘴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没再浪费时间，推开车门，头也没回。 　　“走了。” 　　- 　　时间很晚了，住院部的大部分楼层都熄了灯。 　　红毛因为才打完钢板，麻药劲儿过了就一直吵吵着喊疼。想找大夫打一针止痛，又觉得一个大男人这么做实在是不够爷们儿。 　　于是就一直叫着忍着再叫再忍，来来回回无限循环，护士都来提醒他好多回了，但是他还是睡不着。 　　程靳进去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只有郑爸爸在陪床，红毛叫唤的厉害，老人就算躺下了也不能休息，所以索性就直接坐在床边，陪他唠嗑。 　　看见程靳来了，老人立马就站起身。 　　“这么晚了怎么又过来了呢？”郑爸爸相交红毛母亲，为人处事的态度更温和一些，“之前我和郑林他妈去交住院费，大夫说你已经给他预存了不少钱，这个太不好意思了，回头这钱我和他妈妈补给你。” 　　还没等程靳说什么，红毛在那头先大咧咧的开了口：“得了啊爸，这事儿你跟我念叨就行了，怎么还和他说上了。我俩关系这么铁，提什么钱不钱的，太见外了！” 　　红毛这会儿正平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拿着个苹果，来来回回的上下扔掂，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就是脸色没有平时好。 　　程靳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对红毛爸爸说：“对，叔叔，您别见外，都是我应该做的。” 　　“什么应该做的呀，你可别这么说！”红毛爸爸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程靳时，目光里带了些为难，“之前郑林他妈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年纪大了，又郑林这一个儿子，平时对着我家这臭小子都是大吵大闹的，遇见事儿了，难免心急。她说的话，你都别往心里去，别当回事儿啊！” 　　老人脸上带着老实和憨厚，和程靳说话时，语气也是带着小心。 　　那一刻，程靳发自内心的觉得有些难受，甚至有点难受的喘不上气，心里头像压着东西。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迎着红毛爸爸的脸，出声—— 　　“郑爸爸，其实这次的事，责任……” 　　他是想当着红毛爸爸的面，把这次事情的经过完完全全说清楚的，可是哪想红毛像是察觉了什么，根本不给他往下说的机会。 　　“哎！爸！我才想起来，晚上你还没给我洗脸呢！你先去水房打点水吧，回来给我洗个脸。” 　　红毛爸爸当然听得出来自己儿子这是想支开他，也没多想，顺势就应了下来，然后拿着脸盆出去了。 　　临走前还交代了程靳一声，让他别客气，自己坐。 　　红毛看着他爸出去的背影，不自觉嘟囔：“他会客气个屁。” 　　说完，用下巴指了指床边。 　　“坐这儿吧。” 　　程靳走了过去，侧身坐下，刚挨到床边，红毛就在那边先叫唤了起来。 　　“我说你能不能别整事情了啊！你是不是又想把责任往你身上揽？我他妈自己刹车出问题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 　　“有关系，”程靳忽然打断他，眸色又深又沉，“这件事和我有关系。” 　　他说完就把手机递到红毛那边，给他看了邮箱里的视频。 　　红毛一开始还觉得他神经病，后来越看越沉默，一脸想宰了给他摩托车做手脚的人的表情，然后在听见那句“程靳那个崽种”时，又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程靳坐在床边，也没看他，低垂着眼。 　　“其实你们所有人的为难我都一清二楚，可是我自私，我害怕你们走了我一个人更撑不下去了，所以我一直装成看不见。”程靳说着说着，自嘲的抬了抬嘴角，“是不是想骂我不是东西？骂吧，你今天骂什么我都不还嘴。” 　　他的话说完，红毛罕见的沉默了。病房里后面一段时间陷入了沉默当中，静的有些吓人。 　　程靳抬头看了看窗外，再次开口：“我知道这些年你是因为我才留下是，你如果有更好的选择……” 　　“卧槽我真他妈听不下去了！” 　　红毛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那样子激动的像是如果不是起不来，他都想坐起来揍程靳一拳了。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我一直留在赛场上，完全是因为赛车是我的梦想，我想追求！我要追求！我必须追求！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啊！还有留在【燃】……” 　　红毛说到这里，面带犹豫，想了想，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留在【燃】也是因为现在人少啊！人少机会多！不然你以为我还留着啊！” 　　“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们都不会走的，未来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们都不会走的！你不要想这种事情了！” 　　程靳没出声，只是看着他。但是红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 　　感动？ 　　红毛心里头挺诧异的，这次在程二身上太难得了，要不是手边没手机，他真想把他这模样拍下来。 　　片刻，他语气轻松的对程靳说：“你看你那个死出吧！我要是你，现在直接就伸出手，然后来一句未来几十年合作愉快。” 　　说着，他先伸出了手，“来，我给你打个样儿，程大队长，以后合作愉快啊。” 　　程靳眼底有情绪在涌动，片刻，他缓缓伸出手，和红毛的交握—— 　　“未来几十年，合作愉快。” 第三十一章 单更 　　医院外, 圆月高悬，晚风静谧。 　　程靳又绕到了后门那儿，同样的台阶上, 他再次坐在那儿。 　　不过这会儿心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空前的轻松, 感觉心口堵着的东西完全被通开了。 　　坐下后他先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又掏出手机。 　　之前在病房里他的手机就隔一会儿响一次，隔一会儿响一次，他当时完全没心情拿出来看。 　　锁屏上面提醒的, 是有人给他发了几条微信，点开一看，发消息的竟然是苏弥。 　　这倒是挺意外的。 　　程靳下意识挑了下眉毛, 一条一条看起来苏弥给他发的微信—— 　　【专家指出, 长期情绪低落会导致肥胖脱发】 　　【有专家称，有以下习惯的人更易得抑郁症】 　　【专家……】 　　一排朋友圈中老年文学后, 又是几条早就流行过的笑话, 程靳几乎每个都听过。 　　他顿了顿，发了个问号过去。 　　【微信】程靳：？ 　　苏弥在那边回的很快。 　　【微信】苏弥：怕你去一趟医院之后, 出来得抑郁症。 　　程靳不禁笑了笑，想了下, 他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苏弥在那边就接通了。 　　“怎么？抑郁患者寻求帮助？” 　　程靳低笑, “不至于。” 　　苏弥在那头听见他的声音和这个语气, 默默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 挺认真的对程靳说：“开心点。” 　　“谢谢？” 　　“……不客气？” 　　这两句话下来，电话两边的人都很默契的一块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又都笑了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要去参加城市赛的日子。 　　登机那天，程靳和施展以及丫丫爸爸，很早就去了机场候机。 　　三个人一直看着这次比赛的对手近期的赛事视频，在做最后的研究，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对很认真。 　　后来离登机还有半小时时，施展说要去趟卫生间，丫丫爸爸也跟着一起，独留程靳在原处看着行李。 　　碰巧这时，苏弥的微信发了过来。 　　【微信】苏弥：你让我给红毛带的猪蹄我带到了，但是他能不能有命吃就不一定了…… 　　【微信】苏弥：［图片］ 　　程靳要走的时候拜托了苏弥有空的时候去看看红毛，因为红毛爸妈都在，而且很严格控制他的饮食，导致他每天都在群里哀嚎现在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程靳心里头过意不去，自己又没办法过去，只能求到苏弥身上。 　　她后面发来的图片是在红毛病房里头拍的，应该是红毛偷吃了她买过去的猪蹄，然后被红毛妈妈抓了个正着。 　　照片上红毛被他妈妈狠狠地抓着耳朵，但手里的猪蹄却还护的死死的，一副人不死猪蹄在的顽强模样。 　　程靳刚看完图片，还没来得及回呢，苏弥在那头就忽然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微信】苏弥：你确定你让我偷偷给他送吃的东西……是为他好？ 　　随后苏弥又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面应该是红毛挨打的画面，像是进攻方和躲闪方都很敏捷，她抓拍时之拍到了模糊的两个影子。 　　但大致能看出来，红毛确实在挨揍。 　　程靳忍不住笑，明知故问的回了句【为什么这么问？】 　　【微信】苏弥：因为从红毛挨揍的程度上来看，我感觉你在借刀杀人。 　　【微信】苏弥：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程靳笑意更浓，黑帽檐下面都遮不住他不断上扬的嘴角。 　　施展和丫丫爸爸从厕所回来之后，就看见他们车队的小冰山坐在那儿笑，一时之间觉得画面极其诡异。 　　他们俩很默契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都悄悄的凑到程靳跟前瞧了瞧他的手机，当看见微信那边是苏弥时，他们倒有些意料之内了。 　　程靳马上就察觉到两个人的靠近，手机下意识一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两个人倒是挺自然的，一块抬起身，又一块到旁边坐好。 　　他们什么也没问，甚至都没再看程靳一眼。 　　但没多久，俩人就唱起了双簧。 　　“我记得我早.恋那会儿，也害怕家长看见我和对象聊天。”施展说。 　　“嗯，一看见见长就瞬间把手机收起来了，动作敏捷迅速不拖沓。”丫丫爸爸回。 　　“你说初恋是什么味道的来着？”施展问。 　　“猪蹄儿味儿吧。”丫丫爸爸回。 　　程靳：“……” 　　他都快被俩人气笑了，转头看过去。 　　“你俩想说什么就直说，这么来来回回的有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没有笑着和女生聊天有意思。”施展其实私底下也是个杠精，经常软刀子捅你捅到哑口无言。 　　“……” 　　程靳刚想再说句话，机场广播就忽然提醒他们所坐的航班开始登机了。 　　三个人都不闹了，起来认真收拾东西准备登机。 　　临起飞的时候，程靳又回了一条微信给苏弥—— 　　【微信】程靳：到登机时间了 　　【微信】苏弥：啊朋友再见～ 　　程靳挑了挑眉毛。 　　【微信】程靳：我要去比赛，不准备对我说点什么？ 　　【微信】苏弥：呃，金榜题名？ 　　【微信】程靳：然后呢 　　【微信】苏弥：……独占鳌头？ 　　【微信】程靳：…… 　　【微信】苏弥：名垂千古？ 　　【微信】苏弥：卧槽，再往下可就过分了啊！ 　　程靳在这边已经能感觉到苏弥说这话时是个什么表情了，笑意忍不住又从眼角溢了出来。 　　片刻，他手指重新搭在手机屏幕上，打出来几个字—— 　　【微信】程靳：等我回家。 　　- 　　苏时时在家修养了大半个月，才从之前被苏弥吓到的阴影里面缓过来。 　　她养病的这段期间，她表姐秦雨经常过来陪她，私底下，也跟着她一起骂苏弥。 　　这天，两人又聚到了一起。本来是在电话里约好她们一块出门逛街的，可是秦雨过来苏家时，表情却不太对劲。 　　苏时时很喜欢这个表姐，虽然爸爸私底下说过秦雨心术不正，不让她多来往。可是她仍觉得那是爸爸的偏见，毕竟表姐一直以来，无论大事小事，都是完全站在她这边的。 　　所以看见表姐心情不好，苏时时马上上前关心。 　　“表姐你怎么啦？” 　　秦雨一副强装欢笑的模样，摇摇头。 　　“没事，就是出来前和你姐夫吵了一架。” 　　秦雨和季怀楚已经交往很多年了，从挺早开始苏时时就管他叫姐夫，一开始秦雨还觉得不好意思，听着听着她倒也听习惯了。 　　“啊？因为什么啊？” 　　秦雨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看了苏时时一眼之后，又低下头。 　　“算了，我的事还是不要让你烦心了，你生病才好没几天，别操心我的事情了。” 　　“表姐你说什么呢？”苏时时是真的关心秦雨，一听这话都有些急了，“哎呀你快说，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秦雨头低的更深了，像是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才闷声说了句：“我们这次吵架是因为苏弥。” 　　“啊？因为那个丧门星？” 　　苏时时现在听见苏弥的名字都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当时那把美术刀逼近自己时的画面，她到现在还记得。 　　“她……她又怎么了？” 　　秦雨能感觉到苏时时在听见苏弥之后，态度的退缩。但是她没太在意，继续道：“你姐夫之前好像碰到她了，不知道她怎么跟你姐夫哭惨呢，导致他现在觉得是咱们把苏弥逼到绝境了，我维护了你两句，他就冲我大喊大叫的。” 　　“啊？那他怎么这样啊！”苏时时说，“姐夫是不是对那个丧门星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秦雨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似犹豫了一下，又说：“时时，你说按理说……你爷爷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就把老宅叫人锁上了，她身上没钱没身份证，应该会回来求你们啊，为什么现在她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苏时时也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其实妈妈也和我说她肯定会回来求我们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其实秦雨来之前已经去过老城区那边的苏家老宅了，后院苏弥那间房间的窗户被砸，她也看的一清二楚。 　　她这次来，就是想借着苏时时的手，不让苏弥好过！ 　　自打她回来之后，季怀楚不止一次出言袒护，两个人本来感情就到了平淡期，她太害怕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了。 　　她虽然是秦家的姑娘，但确实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上面有大哥大姐，他们个个都很优秀，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老人也都很喜欢。 　　她在家族里面夹在孩子群中间，每次逢年过节就跟背景板一样，根本没人重视。 　　所以她太在意季怀楚这块跳板了，她必须抓的牢牢的。 　　想到这里，她又一点点挖坑等着苏时时往里头跳。 　　“你说……她会不会已经回过老宅，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啊？”秦雨像是不经意的开口，“要真是那样，那她岂不是什么惩罚都没有了？有了身份证，她哪里都可以去住吧。” 　　果然，苏时时一听到这个，火气就来了。 　　“不可能！”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想了想，拉着秦雨，“不行，表姐，你得陪我去一趟老宅。” 　　她虽然想让苏弥彻底滚出他们苏家，可是她也不想对方太舒服的离开。 　　之前听说她所有东西都被锁在老宅的时候，她心里不止一次暗暗幸灾乐祸，她还幻想了苏弥没钱没身份在街头流浪要饭的画面。 　　想到这，她语气更重了。 　　“走，表姐，我们去老宅！” 第三十二章 单更 　　临市的城市赛为期三天。 　　程靳他们几个提前了一天去到那边, 过去后先是办理了入住手续，住进了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酒店内。 　　酒店是临市比较大的四星级酒店，几个人进去后有专人为他们运送行李, 提供了身份信息后, 前台就直接微笑的为他们办理了入住。 　　礼仪小姐本想亲自带他们去房间的, 不过程靳他们几个拒绝了。 　　进了电梯后，施展忍不住开麦了。 　　“终于遇见一个不小气的主办方了，这回咱们房间门缝底下，应该没有小卡片了吧。” 　　其余两个人听完都笑了笑, 脑海里已经有了之前住酒店的那些画面。 　　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房间，因为他们三个人，且都是男生, 所以主办方直接替他们订了套间。 　　出了电梯的时候, 他们迎面碰见了一个长发女生，女生很漂亮, 穿着性感凹凸有致, 并且……还有那么一点……眼熟？ 　　施展和丫丫爸爸正回忆着这女生是谁呢，对方倒先打起了招呼。 　　“嗨, 好久不见。” 　　虽然女孩子没特定说谁的名字去打招呼，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和程靳说话。后面的俩人互相看了一眼, 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这女生到底是谁。 　　没记错的话，她叫丁晴, 是个车模女郎, 貌似在圈子里挺有名气的, 认识不少顶尖车手，且也被不少车手喜欢。 　　这次会在这儿出现，估计也是受主办方邀请去赛场上做车模。 　　不过她对他们而言, 不止是这些记忆点，最重要的是……她貌似对程二挺有好感的？ 　　就是程二每次都不怎么搭理人家。 　　程靳一如往常，只是点头回应，过后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一下，径直朝前走。 　　身后的两个男人以为丁晴不会轻易离开的，但是不想她微微笑了下，就错过身上了电梯。 　　回到房间的时候，施展还和丫丫爸爸讨论着，说这女生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放程靳走了，是不是已经换目标了。 　　他们讨论的有模有样，甚至后来还说起了【喜欢的保鲜期】。 　　程靳一开始不在意，但后来实在觉得他们这样是在浪费时间，便出声说了两句。 　　“行了，和我们没关系的人和事儿，就别浪费时间了。定个外卖吧，吃完了我们去熟悉熟悉场地。”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但是却没想到，还没过一个小时呢，他们的房门就被丁晴敲响了。 　　去开门的是丫丫爸爸，当时丁晴披着半湿不干的头发，身上穿了条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看样子像是洗澡洗了一半的模样。 　　“不好意思，我房间的花洒坏了，能借你们的浴室用一下吗？” 　　丫丫爸爸向来是个老好人，别人提的请求他很难拒绝。他为难的回头朝施展看了一眼，想用眼神问问怎么办。哪想那小子遇到真格的事儿上就含糊了，一个眼神又把他支到了程靳那头。 　　程靳这会儿正在收拾桌子上的外卖盒，听见丫丫爸爸叫他，他随意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丁晴微笑着看他，一头乌黑长发侧拢在右边，浴袍领口拉的不算高，微微能看见锁骨下方的雪白皮肤。 　　他随口说了句“随便”，接着提着外卖盒子就往门口走—— 　　“走吧，该去赛场看看了。” 　　他全程都没理会丁晴，权当不认得一样。丁晴也不恼，看见丫丫爸爸侧身给她让位置时，还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三个人出了房间后，施展忍不住，拿手肘撞了程靳一下。 　　“一看就是对你还没死心啊！” 　　程靳反应平静，继续稳步向前走，“与我无关。” 　　施展啧啧两声，心想怎样主动的女生，到这小冰山跟前估计都是白搭。 　　这事儿转瞬就被几个人忘在脑后了，他们出了酒店直接打车去了比赛场地那边，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别的车队的熟人，也看见了【黑雾】的成员。 　　施展已经知道了红毛出事是他们搞的鬼，这次看见他们车队的人，浑身上下像长了刺似的，见到他们就想扎。 　　对方也并不示弱，尤其之前在酒吧街后巷扬言要报警的那个人，看见程靳他们之后，表情阴冷的可怕。 　　程靳怕施展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提前就和他说了一句：“别在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黑雾】的人本就念着自己兄弟被程靳打断一条腿的愁呢，听了他这话，一个个眼神都变得不善。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程靳他们向后瞭了一下，发现过来的人，是好久不见的【黑雾】老板，兼车队队长，武渊。 　　武渊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了人堆中间。在场的【黑雾】成员显然都很尊敬他，主动给他让开了位置。 　　他比程靳矮了半头，站在程靳跟前时，要微微抬着脑袋和他说话。 　　“小程队长别介意，底下的小孩儿不懂事。” 　　武渊看上去很是和善，穿着打扮都是很普通的样子，但是程靳他们几个都知道，【黑雾】最阴最毒的，其实就是这个笑面虎。 　　程靳不想和这种人多纠缠，随口扔了句“是吗”之后，就带着施展他们准备走。 　　哪想刚一转身，武渊在身后又出了声。 　　“小程队长，你大哥最近还好吗？” 　　程靳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转身看了他一眼。 　　武渊依旧笑的和善，道：“这几天这边一直阴天，我这腿老是疼，一疼呢我就想起来你大哥了。啊……我不是埋怨他啊，就是忽然挺想他的。” 　　他边说像是边回忆一样，末了，又对程靳道：“你大哥走了之后，日子不好过了吧？要我说你还不如就回家做你的二少爷呢，还留着这个破车队干嘛？入不敷出的，我都替你头疼。 　　不过……这次比赛不会就你们三个人参加吧？” 　　施展在那头听的青筋都快暴起来了，但程靳却依旧很平静。他深深看了武渊一眼，接着带着施展他们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 　　身后，又传来了武渊的声音。 　　“咱们小程队长都多难了，天天带着只有三个人的车队多跑西跑的，你们一个个有点眼力见儿，别老给人家找麻烦！” 　　【黑雾】的成员听完都大笑起来，有的好事的还高喊了一声：“是啊！只有三个人的车队还有脸来参加比赛呢，多不容易啊！我们得可怜可怜他们！” 　　施展有些听不下去了，回头想去找那些狗东西算账。程靳似乎猜到他要干什么，提前按住了他。 　　“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要回去骂他们两句！” 　　程靳出奇的冷静，回：“赛车手比的是速度，不是嘴。几条狗，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 　　旁边的丫丫爸爸也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施展却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程靳见状，很认真的对他说了一句：“看不惯他们也不能成为他们。” 　　施展一听，抬头看了他一眼。 　　片刻，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着和他走了。 　　这个小插曲其实后来对他们影响不大，甚至成了施展试车上赛道时的动力，他带着气儿一直加速，弯道压车时，甚至还比最好成绩快了一秒。 　　后来结束回酒店时，他们心里头早就不想这事儿了。尤其是施展，他对于自己弯道突破这件事，极其兴奋。 　　“明天先是团体赛，等着咱们三虐死【黑雾】那帮狗东西！” 　　程靳也被他感染了情绪，心里头像是有团火一样，特别希望时间快一点到明天。 　　回去的路上，红毛在群里问了他们准备情况。施展不是能藏着事儿的主儿，噼里啪啦把遇到【黑雾】的事和后面试车时破纪录的事情，都和红毛说了。 　　显然红毛在那头也很兴奋，一直叫唤着让他们血虐【黑雾】。 　　后来也不知道施展怎么想起来了之前的事儿，忽然又在群聊里面来了一句—— 　　【微信】施展：除了这些，程二还有一桩桃色新闻事件。 　　【微信】施展：还记得那个辣妹车模丁晴不？这次城市赛也受邀过来了，刚刚在酒店不止和程二打了招呼，后来还去我们的房间借了浴室，说自己那间花洒坏了。啧啧啧，司马昭之心啊。 　　【微信】红毛：卧槽！！程二你是个快要有家的人！！你这样下去是不守男德！！ 　　【微信】红毛：待会儿小苏过来我要跟她告状！！ 　　程靳一直默默看着他们聊天，看见红毛这话时，他凉凉的看了施展一眼。 　　对方一点也不惧，笑嘻嘻的说：“干什么？我也没说假话啊！” 　　片刻，程靳低头看着手机，回了一句—— 　　【微信】程靳：用不着你说。 　　红毛：？？他什么意思？用不着我说？那他是想自己说？ 　　…… 　　几个人再次回到酒店，本以为丁晴早就离开了。可哪想他们刷了房卡进去之后，她居然还在，并且…… 　　躺在程靳的床上睡着了。 　　施展和丫丫爸爸都很震惊，就程靳还算反应自然。 　　他像是没看见床上的女人一样，走到房间座机旁边，拿起座机听筒，拨了酒店前台的号码。 　　丁晴在他们进屋之后，缓缓【转醒】，她先是看见站在那边打电话的程靳，又看了眼床尾站着的两个人。 　　“啊……不好意思，洗完澡太累了，见你们没回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真的很抱歉！” 　　……这话鬼都不敢相信。 　　施展和丫丫爸爸互相看了一样，然后都不约而同的有些尴尬的冲丁晴笑了笑，接着他们又看向程靳，谁都没敢出声。 　　打电话的时候，程靳还顺手掏出手机，像是给谁发了条消息。 　　前台那头有人接听了，程靳简洁扼要，直接说需要保洁过来换床单。 　　“先生，这边显示您的套房中午才刚刚办理了入住，请问是入住前就对床单卫生不满意吗？如果是这样，我们酒店会派专人为您清理并表示歉意。” 　　程靳手里发消息的动作没停，听了前台的话，也没顾及，直接开口说道：“不是，刚刚被人弄脏的。” 　　施展和丫丫爸爸：“……” 　　按理说丁晴这会儿要么是尴尬的无地自容，要么是被程靳气到半死。 　　但她却一副很平静的样子，甚至还一直微笑着看着程靳的方向。 　　俩人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段位，高啊。 　　见他挂了电话，丁晴忽然站起身。 　　“其实你没必要麻烦清洁人员的，我可以帮你换，毕竟……是我的过失。”丁晴走到程靳身边，略带歉意的和他说。 　　程靳头也没抬，直接回了个“不用”。 　　丁晴一直在看着程靳，这个男人她第一次见是两年前了，那时候她在圈子里也是刚刚小有名气，每天都有许多男车手跑来要她的微信。唯一一次主动去要别人的，对方就是程靳。 　　而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碰了壁。 　　那之后这个男人就像个魔咒一样，一直存在在她脑海里。她几乎每次看见他都会主动搭话，然后再要一次他的微信。 　　可是没什么意外的，她基本上也是次次碰壁。 　　就……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冷冷清清的，也不和你正面交流，无论拒绝与否，他似乎都连看都不想多看你一眼。 　　丁晴也算是阅人无数，越是这样，她越有想去征服的魅力。 　　想到这里，她又往程靳身边凑了凑，头发间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味，搅得周围空气都开始暧昧。 　　“这次……也不打算给我你的微信吗？” 　　程靳发消息的手指忽然顿了顿，破天荒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确定还想要？” 　　丁晴先是一愣，接着及时反应，媚眼如丝。 　　“你猜呢？” 　　男女之间的暧昧将就来来回回，但显然程靳并不是想和她暧昧。 　　他视线重回自己手机上，上面此时显示的是他和苏弥的聊天记录。 　　【微信】程靳：待会儿可能要你帮个忙 　　【微信】苏弥：？干啥 　　修长干净的手指重新往屏幕上一搭，片刻后，他又打出来几个字—— 　　【微信】程靳：待会儿别人会拿我手机给你打电话，然后 　　【微信】苏弥：然后？ 　　【微信】程靳：然后你假扮一下我女朋友。 　　屏幕那边有短暂的沉寂，显然对面的人是吓到了。程靳也不急，就在这边不慌不忙的等着，果然大概过了十几秒，他等到了苏弥的再次回复。 　　【微信】苏弥：你在那说什么玩意儿呢？ 　　【微信】程靳：来不及解释了，准备接电话 　　【微信】苏弥：？？？ 　　后来无论苏弥再说什么，他都没再看。打开通讯录，直接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丁晴。 　　“你如果真的还想要，那就问问对面的人同不同意。” 　　丁晴有点懵，接过手机缓缓放到自己耳边，听筒里一直响着拨通电话的嘟嘟声，过了很久，久到她都以为对面没人的时候，那边忽然接通了。 　　那边先发制人，没等丁晴出声，就先来了一句—— 　　“喂，程靳……”是个女孩子，声音听着很甜，年纪应该也不大，喊了程靳的名字之后，隔了两秒，又加了两个字，“……哥哥。” 　　丁晴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看了程靳一眼，故意说：“小妹妹，我现在和你哥在一起呢，想要他的微信，你让他给吗？” 　　她这话说的有技巧，单方面误会了苏弥和程靳的关系，不管后面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尴尬。 　　但显然对面的苏弥并没有这个心思，也不知道她在那头说了什么，丁晴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甚至有些愤怒。 　　没隔多久，她就把电话重新递给了程靳。 　　“你女朋友喊你听。” 　　程靳挑了挑眉，接过，“喂”了一声。 　　“你怎么回事啊！神经病啊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程靳默默按着手机边缘的调音键，悄无声息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 　　然后，开始了答非所问—— 　　“嗯，我不会加的，你放心。” 　　“什么玩意儿？谁说这个了？” 　　“快回去了。” 　　“……” 　　程靳听着听筒那边无语都沉默，没忍住勾了勾唇，接着，又吐出几个字。 　　“我也想你。” 　　“……” 　　挂断电话之后，程靳明显对丁晴的态度缓和了一些，甚至破天荒的，还对她笑了笑。 　　“你也看见了，家里小朋友管的太紧。” 　　“所以这微信，我真不能加。” 第三十三章 双更合一 　　苏弥接到程靳短信的时候, 其实正在家里换衣服，准备去医院看红毛。 　　他那几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和像有那个大病的那通电话，让她在原地无语好久。 　　后来没忍住, 她又噼里啪啦给他连发好几条微信—— 　　【微信】苏弥：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微信】苏弥：你不拿小金人简直屈才了啊！ 　　【微信】苏弥：家人朋友知道你脸皮有点厚这件事吗？ 　　…… 　　最后, 她想了想, 发过去最后一条。 　　【微信】苏弥：女朋友不能白演！给钱！ 　　她打完这两个字之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回忆起刚刚那句程靳……哥哥…… 　　咦…… 　　不能想。 　　她见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手机钥匙就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 她家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苏弥愣了一下，平时能来找她的人现在也不在本市，谁还会来找她啊？ 　　她心里头起了点警惕性, 脚步也开始放轻, 缓缓走到门口。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门板，她见状, 试探性的出声—— 　　“哪位？” 　　“老城区公安局民警。” 　　苏弥很意外, 开了门之后看过去，门外果然站着两位民警。 　　他们似乎猜到苏弥一个女孩子会害怕被骗, 主动就拿出来了各自的证件。 　　“你好，你是苏弥吧？我们是老城区片区民警, 今天接到报案，有人说家里窗子被人砸了, 并且有财产损失。我们调去监控, 在报案人员家附近, 我们看见了你砸窗的视频。现在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老城区……砸窗…… 　　应该是苏家人报的警吧。 　　苏弥已经猜出来大概什么情况了，她原本脸上的神色渐渐淡了下去, 但是也没慌，回手拿起鞋柜上的钥匙—— 　　“走吧。” 　　- 　　隔天，红毛一大早就在【燃】的车队微信群里面叫唤。几个人在酒店还迷迷糊糊没醒的时候，就感觉到手机一直在震动或是响铃。 　　程靳他们都被吵醒了，纷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都看见了红毛发的消息。 　　【微信】红毛：操，我刚刚陪我爹看早间新闻，说临市今天晚上会有大暴雨啊！你们比赛不会取消了吧！ 　　【微信】红毛：你们那儿现在下上了吗？ 　　【微信】红毛：我靠，你们不会还没起床吧？ 　　【微信】红毛：妈的希望这天气预报不是准的，你们赶紧比赛赶紧回来。你们不在的日子我可太难熬了。昨天苏弥也没来，我都两天没吃上一口肉了！ 　　程靳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看到后面他提起苏弥，困意稍稍消散了一些。 　　【微信】程靳：她昨天没过去？ 　　红毛回的很快。 　　【微信】红毛：没有！！！！她肯定也和我似的，干什么都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昨天馋排骨馋的啊！！那么管我妈要一口，她都没给我！！！ 　　程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酒店窗帘昨晚没有拉严，一道光柱照进来，恰巧照在他的腰腹上。 　　他上身什么也没穿，线条分明，身材精瘦。 　　他缓了缓神，彻底清醒之后，又回了一条过去。 　　【微信】程靳：打过电话了吗？ 　　【微信】红毛：没啊，保不齐人家有事呢，又不是欠我的，哪有一天不来就要去催的。 　　程靳看到这儿，想也没想就拨通了苏弥的电话。 　　一般来讲，苏弥如果有事去不了医院的话，应该也会给他或者红毛打个电话说一下的，以往她都是如此，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感觉不太对劲。 　　听筒那边一直响着嘟嘟声，可是苏弥却一直没有接。 　　程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多，应该还没醒？ 　　想了想，他暂时按了挂断。 　　- 　　老城区派出所。 　　苏弥在这里坐了一晚上，民警几次三番的想让她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但是她就是没有动作。 　　派出所的民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看身份证苏弥是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 　　对接他的老民警一大早就出去买早餐了，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给她带了一份。 　　“来，先吃点东西，干坐了一晚上，肚子早饿了吧？” 　　苏弥确实饿了，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也确实吃不下去什么东西，谢过之后就拒绝了。 　　老民警是个实在人，他看苏弥还是那么轴，又语重心长的开始劝她。 　　“我们差不多已经明白你说的情况了，你说那个别墅的房间里，全部是你自己的东西，砸窗户也完全是因为联系不上屋主……我是不知道你和屋主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这种状况，其实只要对方肯出面和解，那你基本就不会有事了。但是我也和你说了，你现在需要有人帮你去求求屋主方，或是先和他们联系，就算是以后你出去我们这儿，也得有担保人给你签字啊。 　　所以你这个小孩儿就别犟了，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 　　其实老民警是好心，苏弥知道。但是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讽刺。 　　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他应该不知道，现在报警的屋主，其实就是她的所谓家人之一吧。 　　想到这里，苏弥摇摇头，“不了，我没什么家人。” 　　手机这时候在她衣兜里面响起，老民警一听，顿时来了希望。 　　“快接快接，估计是你家打来的电话。” 　　像苏弥这种情况他们干民警的见多了，他们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苏弥就是处在叛逆期，离家出走的少女。只要她肯定和家里联系，那就万事大吉。 　　苏弥知道不可能，所以掏出手机之后看见来电的是程靳时，她也没太意外。 　　她知道他今天应该是有第一场比赛，现在这种情况，接了电话就是给他找麻烦。 　　所以她索性重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没接。 　　老民警见状，有点急了。 　　“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轴呢？你搁这坐一晚上了，你不累啊你！” 　　“累。”苏弥挺诚恳的看向老民警，“但是确实没有可以打电话的家人，知道您是为我好，不过您还是走正规流程吧……对方如果想提条件和解，那直接跟我说，如果不想和解走法律程序……” 　　苏弥顿了下，眼神不见一丝退让或者软弱—— 　　“我也都接受。” 　　- 　　城市赛赛期三天，今天先进行的是团体接力。 　　比赛时晴空万里，天气预报像是确实不准一样，赛场上方的天空，连朵灰色的云都没看见。 　　报名接力赛的一共有十个车队，每组先抽签进入预选赛，最后会选出三个车队参加决赛。 　　预选赛时，【燃】的三个人以绝对碾压的状态进入了半预选赛，后来又在半预选赛上，取得了B组第二的好成绩，成功突围决赛。 　　决赛后来他们发挥还算正常，取得了季军。 　　这次比赛各车队实力都不弱，丫丫爸爸和施展还都有各自的项目短板，所以能拿个第三的好成绩，已经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晚上回酒店时，外头天气开始阴，大片大片的乌云压在头顶，像是兜不住东西马上要漏下来了似的。 　　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们的好心情，点餐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一人要了一罐啤酒，打算小酌一些庆祝一下。 　　“我是真没想到咱们能这么容易就挤进决赛，每年接力赛咱们车队都是陪跑选手呢！这次太意外了！” 　　说话的是丫丫爸爸，他看上去极其激动，因为丫丫妈妈生病的缘故，他已经快半年没有跑比赛了。这次城市赛，算他时隔这么久的第一场，现在能取得这个成绩，他比谁都开心。 　　程靳脸上也有平日里少见的喜悦，车队的集体荣誉对他而言，比他的个人荣誉更重要。 　　等餐的时候，他趁着去洗手间，又给苏弥打了通电话。 　　一天过去了，苏弥没给他回过电话，而他再打过去，也依旧没人接。 　　程靳眉头不禁皱了皱，迟疑片刻，他拨通了红毛的手机。 　　红毛那头接的很快，还没等他说话，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卧槽你们牛啊！！我以为这次咱们车队顶多能挤进半决赛了，没想到你们还捧了个季军奖杯！！” 　　程靳简单回应了两句，然后便问：“苏弥今天和你联系了吗？” 　　“没啊，估计有事了吧。” 　　他顿了顿，心里头总有不好的念头闪过，片刻，又对红毛说：“叔叔阿姨都干什么呢？” 　　“啊？我爸我妈啊……”红毛在那头似乎往他爸妈那边看了看，“一个在看新闻，一个在给我削苹果。怎么了？” 　　程靳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总觉得自己的担心在别人看来是有些多余的。 　　可是他沉默两秒钟后，还是出了声—— 　　“我早上给苏弥打了通电话，她没接也一直没回。刚刚回酒店的时候我又打了一通，还是没人接。我担心她出什么事……如果叔叔阿姨有空，能帮我去她家看看吗？” 　　“啊？一整天没回电话也没接？”红毛也有些意外，“我就说嘛，这几天她来给我送吃的东西都挺准时的，昨天没来，今天也没来……” 　　他说着说着也感觉出了不对劲，赶紧正了正脸色。 　　“行，这事儿我帮你办，你放心吧，待会儿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辛苦了。” 　　“说什么屁话呢！” 　　红毛不想再耽搁时间，扔下句“挂了”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后面的饭程靳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他隔一会儿就看看手机，隔一会儿就看看手机。 　　施展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调侃他是不是等他家小孩儿电话呢。 　　程靳没理会他们俩，依旧沉默着等着红毛那头的消息。 　　时间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候，他没忍住，又给红毛打了通电话。 　　红毛那头接通很快，语气也变得很焦急。 　　“我刚要给你打过去！刚刚我爸去苏弥家敲门了，没人家开，问了邻居，他们说昨天苏弥就被两个民警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程靳下意识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想也没想，先给他哥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助理接通的，他知道这面是程靳，语气很亲近。 　　“小靳，找你哥吗？他来国外谈项目了，现在正在开会，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我回头帮你转达。” 　　程靳在这边听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简单回应了两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施展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问：“怎么了？” 　　程靳看着他，忽然想到施施还留在北城，又赶紧道：“你给施施打个电话！快！” 　　“啊？什么事啊？” 　　“先别问，先打电话！” 　　施展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着急，也没再耽搁，直接拨通了自己妹妹都电话。 　　电话响了将近一分钟，但是那头一直没人接。 　　施展挂断，还想继续打，可程靳却在这时拦住了他。 　　“算了，别打了，我回去吧。” 　　对面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回哪儿？” 　　“北城。”程靳声音很沉的吐出了几个字，“我要回北城。” 　　程靳简单和他们复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外面此时大风疾雨，酒店外头的玻璃窗都被拍打的十分响，明明才是傍晚的时间，可是天色却已经黑头了。偶尔有电闪亮起，伴随着骇人的雷鸣。 　　施展听完他的话，满脸的惊诧，“你疯了？现在外面这么大的雨，飞机肯定全部停飞了！你怎么走啊？” 　　程靳一刻没耽搁，决定了要回去后，他就起身开始找自己的证件。 　　“坐车，走高速。” 　　“这么大的雨，有没有车能载你去北城都说不准！就算有人去，那高速口肯定也都封了啊！” 　　“那就走底线！”程靳抬高声音大喊了一句，样子完全和平时冷静沉稳不一样。 　　他还准备再回来，所以行李箱和带来的换洗衣物他什么都没拿。收拾好证件和钥匙手机，他就大步往门口走。 　　施展和丫丫爸爸见状，都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程二，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程靳答的认真，“我很清楚。” 　　“那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施展咬着牙看他，“这场城市赛你等了多久？为了【燃】能被更多人看见，你又准备了多久！明天就是个人赛了，你如果缺席，不止是没有名次这么简单！你还可能被车联罚赛！到时候很有可能……” 　　“我知道，我都知道。” 　　程靳情绪比刚刚平静了不少，他眸色沉沉地看着施展，语气极为认真，“我会回来的，我保证自己会按时回来。” 　　“你能保证个屁！”施展气的不行，语气越来越恶劣，他抓着程靳的肩膀，试图想让他清醒，“再说了，苏弥没有别的家人朋友了吗？怎么就非要你折腾这么一趟呢！” 　　“她没有。”程靳一字一顿，“她现在除了我，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 　　他比任何人都看重这场比赛，可是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苏弥现在的状况。 　　她就像是一直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动物，很多年了，一直形单影只只有她自己。 　　现在他们走进了她的生活，一点点给她的生活带了温度，她整试探着伸出脚和爪子，想试着重新迈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她又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了所有事…… 　　后面会变成什么样，程靳根本不敢深想。 　　想到这里，他看着他们，眼底有着很深沉的情绪—— 　　“我不想再让她失望了。” 　　-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北城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好像受临市的影响，这会儿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却一直没有停的意思。 　　派出所今晚没接到什么报案，气氛还算融洽平稳，唯一棘手的，就是在这里坐了两天一夜的苏弥。 　　再过一晚上就四十八小时了，如果苏弥还没有家人或朋友过来帮她担保以及走后续和解程序的话，她可能就会被押去看守所了。 　　老民警拿着茶杯，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还是不能让苏弥有所松动。 　　他实在没了办法，就坐在她对面，跟她扯扯闲话。 　　“我闺女前几年和你也差不多大，那时候她也叛逆啊，经常去ktv酒吧什么的，我那时候被她气的不行，但是每次她离家出走，最着急的也还是我。” 　　苏弥听着有些羡慕，不自觉的笑了下—— 　　“那她挺幸福的。” 　　可以作可以闹，回头还有人管。 　　老民警唉声叹气，被她这么一回，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入了秋，北方还没有供暖。苏弥穿的有些少，又恰巧坐在窗边，外头的风夹着细雨，透过窗子缝隙刮进来，她冷的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来刚到国外时，被抓去警察局的时候。 　　那会儿好像也是夏末初秋，她在满是异国人的警局坐了几十个小时。她那时无助的厉害，心里也慌神的厉害。每隔一会儿，眼泪就不自觉的往下掉。 　　她现在的样子，好像和那时候也没什么不同。 　　想了想，她轻轻的叹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枯坐。 　　忽然，派出所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道男声传来—— 　　“不好意思，请问苏弥是被扣留在这里吗？” 　　这声音…… 　　苏弥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的一下子抬起了头。 　　那边，浑身都是雨水的程靳站在那儿。 　　他全身上下都被浇透了，头发也湿啪啪的贴在头皮上，衣角裤脚都在不停滴水，脸色也像是被冷的比平时要白。 　　老民警见状，喜出望外，立马就站起了身。 　　“这边这边！” 　　程靳闻声望过去，视线直接与苏弥相交。 　　那一刻，苏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胸膛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在慢慢涌动。 　　而在这一刻之前，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冒着风雨，为她而来。 第三十四章 单更 　　有一瞬间, 警局四下无声安静。 　　程靳衣角裤脚发梢都在往下滴水，外人看来狼狈极了。 　　老民警见他年纪也不算大，又听见他来找苏弥, 还以为他是她的哥哥, 一下子激动的不得了。 　　“是小苏同学的家里人吧？我可下是把你盼来了, 这孩子太犟了，我怎么叫她给家里打电话，她都不打！这幸好你现在过来了，再晚点就要去看守所保她了！” 　　老民警絮絮叨叨, 但是听着却挺亲切的。 　　程靳稍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几步走到了苏弥身边。 　　他没多说什么，就只悄无声息的, 抬手握住了她的肩。 　　很奇怪, 他整个人已经被浇透了，按理说全身上下该是哪儿哪儿都冷才对, 但是手却很热。 　　他的手心握在苏弥的肩窝那里, 她很明显的能感觉到，那块的皮肤渐渐的, 渐渐的，开始变得温暖。 　　她控制不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靳站到苏弥身边后, 也没过多询问她什么事，眼神还是看向老民警身上。 　　“给您添麻烦了, 她具体是出了什么事呢？” 　　老民警把苏家老宅那边有人报案的事情简单和程靳复述了一遍。 　　他听的面无表情, 末了, 看着苏弥。 　　“你没说窗子是我要你砸的？” 　　苏弥诧异了一下，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就听程靳丝毫不犹豫的, 出声—— 　　“苏弥名义上的家人就是苏家老宅的屋主，我们当时砸窗也是想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个人财产。如果那位屋主因为这个控告，那来告我吧。” 　　说完，他抽了把椅子，坐在了苏弥旁边。 　　“您放心，我绝对配合工作，也可以马上给我家里打电话。我爷爷叫程泊渊，电话13……” 　　- 　　程靳做完了笔录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多了。 　　外头的雨终于有了停下的架势，湿漉漉的风刮进来，温度还是很凉。 　　程靳重新坐到苏弥侧后方，见女孩子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回头看他，就猜到她肯定还在自己生闷气。 　　他知道她在气什么，有些好笑。 　　拿脚踢了踢她的椅子腿，程靳说：“现在该生气的是我吧？我刚刚做笔录的时候，可听说你听见我给你打电话却不接的事儿，怎么？给你买这个手机的时候说什么都忘了？” 　　苏弥看了眼被他踢过的凳子腿，也没搭理他，抬手挪了挪椅子，往旁边坐了些。 　　程靳都快被她气笑了，“没记错的话你刚刚说我幼稚，你现在这样，不幼稚？” 　　苏弥听见这话，很难再沉默了。 　　她抬眼看了圈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后，看向程靳。 　　“我比你知道苏家人有多难缠，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掺和进来完全没有必要。现在距离明天中午还有十二个小时，你有想过如果这边的事情解决不完，你的比赛怎么办吗？” 　　苏弥的话说的认真，程靳也听的认真。 　　“临市到北城走高速的话是两个小时零六分钟，城市底线的话，大概是三个半小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只要我能在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把事情解决完毕，再回去临市也绰绰有余。当然，这是比赛顺利进行的情况，另一种可能，就是临市今晚特大暴雨，主办方会根据雨量估测明天赛道的湿滑程度，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比赛会向后推迟一至两天。” 　　程靳很平静的把这些话说完，末了，他看着她——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现在说。” 　　……她还说个屁，她说什么他都能怼回来什么，关键她还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苏弥感觉自己有点憋屈，又回过身，不再理他。 　　程靳看着女孩子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再次开口。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他说着话，身子就向前倾了倾，尽量凑的离苏弥近了一点。 　　“我记得当初送你手机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在上面写着，有事可以联系我。那为什么这次遇到这种事情，你还是选择自己面对呢？” 　　“苏弥，我知道你之前的人生都是靠自己。可是现在我们认识了，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甚至紧急的时候，把我当成你的后路。” 　　苏弥在那边垂着脑袋，程靳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她自己明显能感觉的到，自己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听完程靳的话之后，明显顿了一下。 　　程靳就那么看着她，一字一顿的，又和她说了一句—— 　　“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信任我，因为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 　　“我都和你是一伙的。” 　　- 　　苏程两家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了派出所。 　　苏凡程早两天被苏国群派去了国外，所以这一趟，是他带着人过来的。 　　他见到程靳的爷爷时，十分热情又客气的上去打招呼。 　　和苏家比，城东程家算是北城的土著。 　　前几年苏国群一直寻求和他们的合作，到前阶段才有了点进展。这个项目现在是苏氏最看重的一个项目，对程氏提出的条件几乎也是一让再让，甚至是没有利润，也想保住这次合作的机会。 　　上次为了拉进和这位程老爷子的距离，苏国群在听说了他和重华那位德高望重的杜教授是亲家后，更是带着苏时时上门求学。 　　其实对方答不答应他都不重要，苏时时能不能拜到杜教授门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多一次由头私底下去拜访一下那位老程董，拉进一下苏程两家的距离。 　　而这次因为苏弥的事情，惊动了程家，是苏国群万万没想到的。 　　来的路上，他就想了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程董会在凌晨十二点多，亲自跑一趟警局。 　　苏国群只听过程家有位一表人才的大公子，这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程家二少爷呢？ 　　而且还和苏弥认识？ 　　苏国群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头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算计。 　　下了车，他主动上前和老程董打招呼。 　　“程董，真没想到大晚上的把您也惊动过来了。” 　　程靳的爷爷在商场上是位杀伐果决的主儿，私底下也不苟言笑，这会儿还生着气，表情更为严肃。 　　他连看都没看苏国群一眼，抬腿就往台阶上上。 　　“先进去吧。” 　　派出所的民警们什么阵仗都见识过，就是这大半夜的……迎来了市里两位明星企业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意外的。 　　老民警主要负责苏弥的案子，这会儿被派到了前头。 　　“您二位是苏弥和程靳的家属吗？” 　　老程董看了眼自己的孙子，点点头，“我是程靳的爷爷。”说着，他很是客气的率先伸出手和老民警握了握，“我家这个不省心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民警很是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私底下竟然一点架子也没有。 　　“没有没有，程靳挺配合我们工作的。” 　　老程董点点头，又接着询问，“我家老二犯的是什么错误？” 　　老民警又简单的叙述了一遍过程，苏国群也一直在旁边听着，末了，他赶紧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他凑到前面，拽着身后一直跟着他的苏时时。 　　“我和她爸爸最近没在家，这孩子前几天回老宅看她姐姐那个房间的窗户被敲开，情急之下就报了警。这不，我今天出差刚回来，知道这事儿了，赶紧带着这孩子过来了。” 　　苏国群向来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看苏弥和那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程家二少爷有关系，表情比平时和颜悦色多了。 　　他甚至还瞧了眼苏弥那头，笑着说：“苏弥这孩子也是犟，我听说前几天和她爸爸闹了点矛盾，家人也不联系了。这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我都不知道她还住在外头呢。” 　　老程董不想听废话，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便说：“既然是误会，那我是不是能带人走了？” 　　说着，往程靳那儿看了一眼。 　　“过来吧。” 　　程靳闻声起身，拉了苏弥一把，带着她一块走了过去。 　　他过去之后没理会苏国群的笑脸，先和自己爷爷说了句话：“爷爷，先等等。” 　　说完，他转向苏国群，又看了眼他旁边的苏时是。 　　“苏弥在警局已经待了快48小时了，如果您觉得这是误会，那是不是也该让制造误会的人，给她道个歉？” 　　苏国群显然没想到对方还能有这么个请求，说实话他今天能来完全是看老程董的面子，会带着苏时时，也是想给自己找个推脱的理由。 　　但这会儿，对方借着梯子就想往上爬……多少让他有些没面子。 　　想到这，苏国群冲着程靳笑了笑。 　　“小程少爷您严重了，这就是小孩子的事儿，而且确实误会，你……” 　　“误会，”程靳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也需要道歉。” 　　老程董本来没怎么在意，但这会儿听见自己孙子这话，抬眼看了他一下。 　　片刻，他像是赞同，也像是施压。 　　“孩子说的也没有错，不管是不是误会，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错了，就得道歉。” 　　苏国群明显一噎，想了想，他最后还是把苏时时推到了前面。 　　“去，给你姐姐说对不起。” 　　苏时时愣住了，她不可思议的望向自己的爷爷，她真的不敢相信，平时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爷爷现在会要求自己去和那个丧门星说对不起。 　　“爷爷！” 　　苏国群少见的在苏时时面前黑脸，他紧盯着她，说：“我叫你去和姐姐说对不起！” 　　苏时时吓的一哆嗦，她眼底涌现出一丝恨意，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苏弥身上。 　　她咬着牙，看了苏弥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苏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没回应她这句道歉。 　　苏时时见状，心里头的委屈更浓了。 　　“喂！我在跟你道歉！你聋了吗！”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别说在场的民警们了，就是连老程董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苏国群更是吓了一跳，这回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个孙女平时怎么哭闹他都是惯着宠着的，但是却不知道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这么任性！ 　　“你怎么和姐姐说话呢！” 　　苏时时还不服气，“爷爷！你……” 　　“好了！闭嘴！” 　　老程董没时间听个小丫头在这儿闹脾气，他看了眼时间，再次询问老民警。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是误会了，那我是不是能带我家孩子走了？” 　　“可以的，双方签了和解书就都可以走了。” 　　…… 　　苏程两家后来都签了和解书，出了派出所大门时，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凌晨一点了。 　　程靳平时也不和老程董住一起，这会儿见自己孙子已经没事了，老程董简单嘱咐了两句，就先上了车离开。 　　苏国群将老程董送走后，也带着苏时时走了，临走前他虚情假意的问了苏弥一句，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家。 　　苏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旁边的苏时时，语气带了点嘲讽。 　　“您确定要我跟你们回家？” 　　苏国群其实心里头对她的态度很不满，可是程靳还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和程靳打了声招呼后，带着苏时时离开。 　　走的时候，苏时时一直恨恨的看着苏弥，苏弥却没多瞧她一眼。 　　后来苏弥去到了程靳跟前。 　　程靳在临市走的急，没借到车，只找到了一辆摩托。这会儿见苏弥过来，他直接把头盔罩到了她脑袋上。 　　“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临市。” 　　虽然明天推迟比赛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还是不能多耽搁，能赶在天亮之前回去，施展他们也安心些。 　　听见他的话，苏弥抬起头，冲他摇了摇脑袋。 　　“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程靳顿了下，低头看她。 　　夜色浓浓，派出所外头的路灯在二人头顶亮着光，他们拉长的影子打在脚底下。 　　苏弥就站在那儿，脑袋上顶着笨重的头盔，仰着头，很认真的看着他—— 　　“带着我，一起走吧。” 第三十五章 单更 　　程靳带着苏弥重新回到临市的时候, 天已经快亮了。 　　和来时不同，他回去的时候摩托车开的很慢，甚至连回来速度的一半都没有。 　　其实想过回车队拿车开车回去, 可是来回又要耽误一个多小时, 并且借来的摩托回头也不好和人家交代。 　　想来想去,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就骑着摩托走底线。 　　苏弥倒是不在意，这种经历对她而言还有些新奇。 　　摩托车均速向前行驶，她说不清心里头现在是什么感觉。 　　有点轻盈的上升，又有点轻松, 还有一点……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太乱太复杂了，但总归，都是好的。 　　回到酒店时, 天色已经有了些亮起来的意思。这个时间段就算是熬大夜的人一般也都休息了, 所以无论是酒店大堂还是走廊电梯，都很安静。 　　苏弥站在程靳身后, 一起等着电梯, 脑袋不经意的低了低，视线恰巧落在了程靳的裤腿上面。 　　男生的裤腿上挂了不少雨水和着的污泥, 斑斑点点的，看着脏极了。 　　苏弥低着头站在那儿, 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顿了顿, 有点别扭的闷声说了句—— 　　“谢谢。” 　　她声音不大, 程靳又恰巧在想别的事情, 有些没听清。 　　回头看了她一眼，他问：“你说什么？” 　　苏弥本来就有些别扭，这会儿忽然被直接一问, 那两个字更说不出来了。 　　“……我说你裤腿好脏。” 　　程靳斜了她一眼，“年纪不大，良心没的倒挺早。” 　　“……？”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在这时打开，程靳回手敲了苏弥脑袋一下，又道—— 　　“走了，小没良心。” 　　“……” 　　- 　　程靳他们的房间在酒店十六楼，他们到了门口，程靳没带房卡，直接敲的门。 　　里面的人开门很快，像是一直没有睡在等着他一样。 　　“天呐，你们居然真的回来了！” 　　让人意外的，来开门的人竟然是施施。 　　她说完根本没给两个人反应的机会，推开程靳就去拉身后的苏弥。 　　“我后来才看见我哥给我打的电话，回过去他们和我说了你的事儿，你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吧？” 　　苏弥没想到施施也在，程靳也没想到，他看了眼施施，又看了眼身后的施展。 　　“你叫来的？” 　　施展显然还在生之前的气，淡淡的看他一眼，又看了他身后的苏弥一下，语气有点冷讽：“不是你让我打的电话？” 　　“对对，我是看见我哥给我打电话了，才回了电话。然后听说了苏弥的事情后，又碰巧也在临市，就赶紧赶过来了。” 　　施施感觉出来气氛的不对，暗暗碰了她哥一下，然后赶紧拉着苏弥走到外头。 　　“我带着苏弥走啦，你们几个大男人住一间，人家小姑娘在这也不方便。” 　　生怕她哥再赌气说出什么废话，也没管苏弥什么反应，拉着她转身就走。 　　施施在这家酒店定的房间在二十楼，两个人上了电梯后，施施才松了一口气。 　　“我哥那人就那样，遇到别人不顺他心思就阴阳怪气的，但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今天就是在气程靳哥冒着大雨也要回去的事儿，其实和你没多大关系，你别介意。” 　　苏弥后知后觉的“啊”了一下，“程靳去找我之前……他们吵架了？” 　　“吵架算不上吧，但我哥是挺生气的。不过他也是真的担心程靳哥才会这样，要是换成第二个人，他估计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个苏弥倒是能理解，直接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虽然接触不深，但是【燃】的这几个成员和程靳的感觉，她看得出来。 　　两个姑娘一路说说话就到了房间，施施拿着房卡开门的时候，嘴里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一直在嘟囔：“不过程靳哥对你是真的挺好挺照顾的啊，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像今天这样这么冲动。就算小时候程爷爷那么训他阻止他，他也一直把赛车放在第一位。” 　　她边说边往房间里面走，苏弥跟在她后头，还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呢，就见施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转身。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程靳哥对你这么好，是因为嫂子生气那个愿望的事儿吧！” 　　苏弥懵了一下，“啊？” 　　施施诧异的上下看了她一眼，“你真看不出来吗？虽然我不能乱猜程靳个到底是什么想法，可是你对他而言，肯定是很特别的就对了！” 　　苏弥一下子被施施搞的有点乱，她其实隐约也感觉出了一些东西，但是她又不敢笃定确认。 　　尤其是……自己在这方面，任何经验也没有，她没办法只凭借一些感觉或是别人的话，就胡乱猜测或是确定。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转移话题。 　　“对了，我之前听说你这次没跟过来，怎么今天又忽然出现了？而且还是和他们住在一个酒店？” 　　施施一听，眼神闪躲了一下。 　　随即，她很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就临时有点事啊……那个，快进来吧，天都亮了，再不睡酒店的午餐都赶不上了。” 　　苏弥看的出来施施的不对劲，但是她也没心思多问。 　　后来两个姑娘洗漱完一块上了床，临睡前，外头天已经大亮了，朝阳顺着天际线慵懒的升起，苏弥靠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日出，才将窗帘拉好。 　　回过头的时候，施施还在玩着手机。 　　“刚刚不就说要睡了吗？怎么还玩儿呢？” 　　“没玩儿没玩儿，换个头像，换好就睡！” 　　苏弥其实对这事儿挺疑惑的，她微信里面人很少，就是程靳车队的那些外加上施施。 　　所以一般谁的微信有了变化，她能很快的就看出来。 　　其他人还好，但是施施几乎三天两头就换一次头像，而且风格好像也没差什么…… 　　她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施施新换的头像，问了句：“你换头像是爱好？” 　　“不是啊，我换头像是根据心情来定的，心情好的时候是一种，难受的时候是一种……谁要惹我生气了，我也喜欢换头像来表达！刚刚就是，某个烦人精快把我气炸了，所以我决定他发的微信24小时之内我都不回了！” 　　“……” 　　苏弥有点无语，这理由怎么听着都有点……幼稚。 　　但想归想，她后来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施施新头像的大图—— 　　图片上是一个噘嘴的小女孩，像是闹脾气一样，旁边还配着一个卡通版的“哼”字。 　　“你确定……你这是在生气？” 　　“对啊，怎么了？”施施原本都想关灯了，听了她的话，赶紧往她这边靠了下，“是不是生气的程度不够严重？” 　　“……我没感觉这像生气，到有点像是在撒娇。” 　　“……” 　　施施显然不想再沟通了，转身把灯一关，蒙上被子，“睡觉睡觉！” 　　酒店的房间一瞬间陷入安静，苏弥也不知道是累到极致了太难受，还是因为被刚刚施施的那些话影响到了，她闭上眼睛却没有太多睡意。 　　莫名其妙的，脑袋里总是能响起之前施施的那句话—— 　　【你对程靳哥而言，肯定是特别的。】 　　特别吗？ 　　那……为什么特别呢？ 　　苏弥脑子有点乱，翻了两次身之后，她悄悄的，从枕头下面翻出了手机。 　　她点开自己微信的主页，又放大了自己的头像。 　　她原本的头像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风景照，是当时她拿到手机时，随手拍的第一张照片。光线挺好的，缩小了当成头像还挺有意境。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稀里糊涂的就点开了头像右上方的三个点，然后又点开了【从手机相册选择】那一行。 　　她手机里面存过不少聊天时别人发给她的图片，其中施施给她发的最多，搞笑的，可爱的……几乎什么风格都有一些。 　　她从上翻到下面，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卡通兔子上面。 　　那个兔子是粉白色的，眼睛很大，呆呆的看着前方，像是很疑惑的样子。同时，她脑袋上面也画了一个问号。 　　苏弥第一次看就觉得这兔子可爱，随手就存上了。 　　可是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再次点开它，并且…… 　　还鬼使神差的，拿它当了头像。 　　头像换了好一会儿之后，苏弥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刚要把头像再换回来，程靳突然给她发了条微信—— 　　【微信】程靳：还不睡？ 　　苏弥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似的，莫名的心虚，也没回，胡乱的把手机重新塞到枕头下面，再也没拿出来。 　　- 　　再醒过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施施比苏弥醒的早，她睁开眼睛时，施施已经在那头玩起手机了。 　　听见她这边有动静，赶紧回过头。 　　“我天哪，刚刚我还在群里和他们说，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去喊你了，再晚一会儿真的赶不上酒店的午餐了。” 　　她的话说完，苏弥就感觉枕头下面的手机在不停震动，好像一直有消息进来一样。 　　她迷迷糊糊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大排群聊，再点进去仔细看看，居然是【燃】的车队微信群。 　　“我什么时候被拉进这个群里面了？” 　　“上午我醒的时候把你拉进去的。” 　　施施随口一答，然后重新点开群聊，按着语音键喊了一句：“好了！苏弥起来了！你们也赶紧收拾收拾，待会儿我俩洗漱完一块去吃饭吧！饿死了！” 　　苏弥看着手机里面新跳出来的那条消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群……可以加外人进去吗？” 　　施施原本已经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了，一听她这话，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算哪门子外人呀？好啦，快点清醒清醒起来洗漱，然后出去吃饭！” 　　…… 　　后来两个姑娘出门时，程靳他们已经等在外头了。 　　施展的情绪像是已经好转，神色和说话时的状态已经变得和以前一样，说说笑笑的，脸上还挂了些轻松的笑意。 　　几个男人见她们出来了，没再耽搁，都纷纷转身往电梯那头走。 　　程靳不知不觉走到了苏弥旁边，也没看她，随口就问了一句：“换头像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苏弥听见这句话之后，瞬间有些心虚。 　　“怎么了？我换头像不行？” 　　程靳没想到她反应能这么大，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弥也装成毫不示弱的样子看向他，那副小模样在程靳眼里，倒有点像随时准备战斗的兔子。 　　虽然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是看她这个反应……还挺好玩儿的。 　　片刻，电梯门在他们前方“叮”的一声打开，程靳随着前面的人一边朝里面走，一边像是不经意的来了一句—— 　　“没说不行，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苏弥：“……” 　　- 　　城市赛因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而延迟了两天，酒店里的餐厅也因此比平时还要爆满。 　　苏弥他们起来的晚，这会儿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几桌可以坐的位置了。 　　他们也没太挑剔，随便挑了个六人桌坐好。 　　周围基本上都是参加城市赛的车手，有好几个隔着距离还跟程靳他们打招呼。后来自然而然的，有的人也把目光放到了苏弥身上。 　　施施经常跟着施展屁股后面，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见过她。 　　但苏弥，却是生面孔。 　　更重要的是，她是挨着程靳坐着的？ 　　【燃】的队长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程靳他们倒是不知道周围人在乱七八糟想着些什么，点好菜后很自然的等着餐厅服务员上餐。 　　等待的过程里，他们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丁晴。 　　自打上次从程靳他们房间出来后，丁晴一直都记得当初和她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子。她说不上什么感觉，要说对程靳的喜欢那肯定还有，可是更多的，好像是不甘心。 　　而恰巧，她今天又碰见了他们。 　　想了想，她还是起身来了他们这桌，并且在看见苏弥后，又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 　　“嗨。” 　　施展和丫丫爸爸都是知道那天的事情的，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感觉有些尴尬。施施呢凭借女生的第六感，也察觉出来了丁晴的来者不善。 　　丁晴倒是表现的很自然，打过招呼之后，也不管程靳有没有理她，看着苏弥，又说了一句：“这位……就是家里的小朋友？” 　　苏弥还有点懵呢，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了，而且【家里的小朋友】又是什么鬼啊？ 　　程靳倒是反应自然，他只看了丁晴一眼，就朝苏弥侧过头—— 　　“这个就是之前和你打电话的姐姐。” 　　说着，也不给苏弥反应的机会，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乖，打个招呼。” 第三十六章 单更 　　周围的气氛有一瞬间开始诡异起来。 　　旁边好几桌的人都是认识程靳的, 他们眼里这位一直都是异性绝缘体。这么多年了，这个圈子就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似的，一件桃色新闻都没有。 　　所以久而久之的, 大家就把他也是普通男生也会交女友谈恋爱这个点, 给忽略掉了。 　　现在冷不丁的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还真有些让人吃惊。 　　而且他旁边的小姑娘又是谁啊？难道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可是为什么一直没印象呢，如果以前见过的话，按女孩子那个长相……应该不至于不记得啊。 　　…… 　　苏弥显然是不可能知道旁边那些人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她的脑袋被程靳拍的还有些懵呢，后来听见他那句「乖, 打个招呼」之后，她不仅懵了，还很无语。 　　这男的怎么回事儿？ 　　这戏演的这么浑然天成, 连准备都不需要准备的吗？ 　　要不是她之前被他吓到过一次, 她现在估摸都得坐在那儿愣上个几分钟。 　　旁边的施施显然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怕苏弥应付不来, 暗暗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微信】施施：姐妹咱们要站起了呀！这种时刻必须宣告主权！ 　　【微信】施施：不过你是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事儿, 我告诉你，你可以这样…… 　　……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嗡的来消息, 旁边的施施也一直在悄咪咪的给她使眼色，苏弥大概猜得出来施施想干什么, 但是她却没看，反而直接把手机屏幕向下一翻, 直接扣了过去。 　　片刻, 她抬起头, 直接看向丁晴。 　　这是两个女孩子第一次对视，虽然她们看起来都礼貌和气，但是大家总觉得这周围的气氛已经开始莫名其妙的紧绷起来了。 　　苏弥看了一眼丁晴之后, 没立刻和她说话，反而转过头，看向程靳。 　　“这个就是之前一直朝你要微信的姐姐嘛？” 　　最后一个「嘛」字，苏弥稍稍拖长了些尾音，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像小姑娘撒娇似的。 　　外人不知道苏弥到底是怎么样的性格，听见她这个语气倒没什么意外。可是施施他们听见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 　　就连程靳，都下意识的微微抬了下眉。 　　不过他反应很快，很配合的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对，就是那个姐姐。” 　　苏弥点点头，然后转头冲着丁晴笑了笑。 　　“姐姐好，我是上次和你打电话的那个女生，我叫苏弥，是……”苏弥说到这儿，明显顿了一下，“……程靳哥哥的女朋友。” 　　嚯！ 　　一句话，直接把餐厅现场的气氛推到了最高点。 　　圈里出了名的小冰山……原来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消息也有点太突然了吧！ 　　而站在那边的丁晴，这会儿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她今天之所以会过来，完全是因为苏弥看上去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她过往的桃色事件数不胜数，像这种年轻的小丫头她也接触过很多，对方要么是软弱的不敢和她正面交流，要么就是急躁火爆的和身边的男人发脾气…… 　　反正几乎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对方在她的手底下节节败退。 　　但是这一次，丁晴明显感觉不一样了。 　　苏弥表面上看着好像懵懵懂懂很软乎的样子，但是她说的话，却都暗暗带了深意。 　　就例如一开始那句「一直要你微信的姐姐」…… 　　丁晴现在在圈子里有不少追求者，这会儿也有两三个在这个餐厅吃饭。刚刚她还挺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他们中间，甚至还能摆出高高在上的被追求的姿态。 　　可是这会儿苏弥那句话一出…… 　　丁晴再也没有刚刚的态度，她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了一些，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弥之后，又冲着程靳笑了下。 　　“程大队长，你这就挺不地道了。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你没女朋友呢，我姐妹就托我管你要个微信，你不给就不给吧，这怎么还在几天里真的变出来个小女友啊？” 　　丁晴一副玩笑姿态，先把自己撇干净了，又像调侃似的，说：“不过我看你们这相处状态也不像是刚刚谈的样子啊，怎么？之前你是忘了吗？为什么一直没见你带这个小朋友出来见见人呢？” 　　丁晴这话说完，施施都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这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这女的看着随随便便几句话，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在挑拨离间啊。 　　这幸好苏弥和程靳只是装模作样的演戏，要真是男女朋友的话，待会儿没人了，小姑娘不得委屈死作死。 　　程靳显然也听出了丁晴的意思，目光淡淡的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没立刻出声。 　　倒是苏弥，也不知道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丁晴的话说完，她就有点呆呆的看向程靳。 　　“你们赛车圈……谈恋爱还要带出来跟大家报告吗？” 　　旁边有不少人听了这句话，都忍不住笑了下，施施笑的最严重，桌子底下的手更是悄悄的给苏弥立了个大拇指。 　　这波反讽真的高，虽然话没明说，但是听见的人几乎都明白她话里什么意思。 　　就四个字，关你屁事。 　　程靳也没忍住笑了笑，没再搭理丁晴那头，抬手扒了只虾放到了苏弥碗里—— 　　“好了，赶紧吃东西。” 　　丁晴在那边脸已经快黑了，要不是现在周围人太多，她都想立马翻脸。 　　片刻，她勉强冲着这边笑了笑。 　　“既然你们要吃饭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朝程靳那边深深的看了一眼，可是对方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丁晴眼底有明显的失望，没再等他们回应，自己转身就走了。 　　后来丁晴从他们这桌离开的时候，周围有不少人还在往程靳他们这桌看。 　　苏弥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没多想什么。只不过这再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碗里已经多了好几只剥好的虾。 　　她下意识朝丁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往程靳那边凑近，小声说：“别演了，人都走了。” 　　程靳头也不抬，垂着眼，手里剥虾的动作也没停。 　　“演对手戏的走了，但观众还在呢。” 　　他说完，手里那只虾碰巧也剥好了，直接一抬手，喂到了苏弥嘴边。 　　“来，陪你程靳哥哥再继续演一会儿。” 　　“……” 　　苏弥简直乌鸡鲅鱼，她一言难尽的看了眼程靳，又看了眼递到嘴边的虾，最后还是选择配合的张嘴。 　　旁边的几个人简直要没眼看了，施施更是有些看不下去的往她哥那边凑了凑。 　　“你兄弟这老房子点火点的……有点过分油腻了吧？” 　　施展虽然因为昨晚的事儿气过程靳，但是这种时候还是会力挺自己兄弟的。 　　“你都知道他老房子点火了，烧的劲儿不大点，还算老房子吗？” 　　施施简直无语，不想聊下去了，起身准确去个厕所。 　　苏弥见状，连忙也跟着站起身。 　　“那个！我跟着施施去厕所！”她要往外头走的时候，还像有些不放心似的，又回头小声凶巴巴的来了句，“虾别剥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 　　苏弥跟施施往厕所那头走的时候，就一直在听她念叨。 　　“程靳哥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真的，以前打死我都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给个女孩子喂虾吃。” 　　“还是亲手剥的！” 　　苏弥其实在这事儿上也有点尴尬，说：“他是想吧戏演的逼真点吧……” 　　施施略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末了，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你机灵还是说你迟钝了，刚刚嘲讽那个女人的时候看你反应挺快的啊，这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苏弥其实隐隐能明白施施在说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就在这时，她们前面不远处的拐角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她们恰巧和他走了个碰面。 　　施施显然和他认识，看见他之后一下子就变得很紧张。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不住主办方给安排的酒店吗？” 　　男人一身t恤长裤，身材修长，皮肤很白，五官也格外精致。 　　他没回应施施的话，直接走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腕就想带她走。 　　施施考虑到旁边还苏弥，挣扎了两下。男人也不强迫她，散漫的垂着眼看她。 　　“在这儿说？” 　　“说……说什么？” 　　“昨晚的事。” 　　“……” 　　施施下意识就抬起手捂住了男人的嘴，对方一点不在意，依旧懒洋洋的垂眼瞧着她。 　　没办法，施施只好回头冲苏弥说：“那个，小弥……我先和他说点事，然后待会儿你回去就说我碰见熟人了，要聊两句。” 　　说完她立马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别说是男的！尤其别跟我哥说！” 　　苏弥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说了个“好”字。 　　后来施施走后，她自己去了洗手间。 　　洗手台前，刚刚在餐厅败北的丁晴这会儿正对着镜子补妆。苏弥和她在镜子里对视了一下，谁都没和谁先说话。 　　苏弥懒得搭理，直接去里面上了厕所，后来出来洗手时，发现丁晴还在。 　　丁晴这会儿又涂了一层口红，深红的色号，配着她那张脸，确实有些性感高级。 　　她像是已经调整好状态了，看见苏弥时，从镜子里斜了她一眼。 　　“看不出来，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挺高的。” 　　苏弥正在接水洗手，听见她这话，也朝她那头看了一下。 　　“不过小妹妹，我劝你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生物，他今天喜欢你这种清纯年轻的，明天就可能会喜欢我这种火辣性感的了。而且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觉得你这……” 　　丁晴边说，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苏弥胸.前，然后嘲讽似的勾了勾唇。 　　“你觉得你这种小的，他会一直喜欢？” 　　苏弥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些无语，虽然她没真正喜欢过谁，可是也知道，好的感情从来不是用外在的东西去牵绊留住的。 　　所以她也懒得搭理这种人，想也没想，回手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 　　接着，她淡淡的回应了一句：“那你真猜错了，程靳，就喜欢小的。” 　　她其实说这话压根没多想，就是单纯的想赶紧摆脱那个女人，可不想，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在外头看见了程靳。 　　程靳这会儿正倚在墙边抽烟，他站的位置离洗手池就只有一面墙的距离。 　　苏弥想到自己刚刚的话，莫名就有些心虚。 　　里面的丁晴这会儿也气冲冲的出来了，她看见程靳也在显然也很意外。可片刻后，又想到刚刚的事情，以为他是陪着苏弥一起过来的，瞬间脸色更加不好。 　　她没再多留，直接越过二人就走。 　　一时之间，走廊里只剩下程靳和苏弥二人。 　　苏弥心里头乱的很，尴尬出声：“那个……你刚刚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吗？” 　　“我就是来这抽根烟，没太注意。” 　　苏弥松了口气，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哪想下一秒，男人忽然又开了口—— 　　“不过你说我【喜欢小的】这件事， 　　我倒是听见了。” 　　苏弥：“……” 第三十七章 补更 　　苏弥以前就经常想, 有些人背后说了别人坏话，又被人当面抓包，得多笨多蠢啊, 场面肯定也是尴尬到脚趾扣房。 　　但是她死也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有这种神奇的体验…… 　　而且体验的还这么猝不及防！！！ 　　程靳这句话说完之后, 苏弥消化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双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心里头想赶紧消失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走廊里此刻安静无声，他们停在原地。程靳看样子像是也不急，眉眼淡淡的含着笑, 轻睨着她。 　　女孩子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她站姿僵硬的站在那儿，原本和他对视着的双眼这会儿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头还扭着, 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了似的, 一动也不敢动。 　　程靳莫名觉得好笑，平时战斗力那么足的一个人, 这会儿忽然变成了连声都不敢出的怂兔子…… 　　想想还挺稀罕。 　　片刻, 他看着她，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不过我没听清你们说我喜欢小的什么, 是在讨论年纪吗？” 　　“？？？” 　　“！！！” 　　“对对对！！”苏弥如获大赦，脑袋狠点了几下, “对！就是在讨论你喜欢年纪小的！就是这个！” 　　“啊……”程靳拉了长音，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 接着朝垃圾桶那边点了点指尖烟蒂上的烟灰, 挺随意的又说了句, “那之前估计确实是我听错了，我还以为你们讨论的是身材了。” 　　……你特么不是没听清吗！！！ 　　这一刻苏弥要是还没明白这男的在逗自己，那她就是真蠢了。 　　她不想再理这个男人了, 气呼呼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直往前走。 　　程靳像是料到她会这样似的，也不急，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插着长裤口袋慢悠悠的跟在她后头。 　　两个人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前面的女孩子像气鼓鼓的河豚似的，而后面那位，则有些在岸上等待收网的悠闲猎人。 　　不过有点遗憾的是，后来这个状态在走廊尽头拐角的地方，被打破了。 　　苏弥率先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她脸上浮出些许吃惊。 　　程靳看见她这个反应，稍稍挑了下眉毛，脚下的步子也下意识加快。 　　他几步走到苏弥的位置，顺着她的视线，也朝拐弯的地方看了过去，结果下一秒，他的眉梢挑的更厉害了—— 　　走廊拐角的右侧，大概还有七八米的距离。那边没有窗户，只有几盏光亮微弱的壁灯，环境相对幽暗许多。 　　而现在，那里正站着一对男女。 　　男生高女生半个头，此时一条手臂正狠狠拦着女孩子的腰将她困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捏着她的下巴迫着她抬头。 　　光线很暗，这边看不清两个人现在的神情，但是他们接.吻的动作，苏弥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站在原地，表情里依旧带着点吃惊，也没回头，就那么继续看着那头，说：“我没看错吧？那个是施施吧？” 　　“是她。”程靳语气淡淡地回。 　　苏弥转头看了眼程靳，“我是想回餐厅的，他们是把回去的必经之路堵上了吗？” 　　“没有，你走过了，刚刚第一个拐弯的地方就该拐出去。” 　　“？？”苏弥一副想喊却又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啊！” 　　“我刚刚说话你会听？” 　　“……” 　　苏弥气的想打人，但这会儿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像是生怕那边的人发现似的。 　　她转身无声的朝程靳摆摆手，像是示意他转过身再回去。 　　可就在这时，那边的两个人像是听见了这头的响动似的，眼见着施施从男人怀里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想朝这边看过来了…… 　　下一秒，苏弥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拽，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拉进了一旁的门垛里头。 　　门垛的地方不大，后面的门板紧紧关合着，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才将将藏好。 　　而刚刚拽着苏弥手腕的那只大掌，此刻整牢牢的扣在她的腰间。 　　苏弥瞬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有些紧绷，她一下子又感觉到了之前在洗手间外那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视线就那么对着前方，落在了某人罩着黑T恤的胸膛上。 　　那头的施施像是小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了，苏弥只隐约听见了「有人」两个字，至于别的都没听清。 　　对面的男人倒是挺无所谓的，用平常说话的音量，回了句：“有人就有人呗，估计跟我们一样，来这偷晴的。” 　　“滚啊，你瞎说什么鬼东西呢！” 　　苏弥：“……” 　　她情绪有点乱，还是没抬头，悄悄伸手推了下程靳的手臂。 　　“有点紧。” 　　程靳闻言只是换了个角度，但是手依旧扣在那儿，力道一点没变。 　　“先忍忍，他们还没走。” 　　“……”她还不知道他们没走？他们要是走了，她还至于在这儿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忍着吗！ 　　苏弥不想说话了，也没再搭理他。 　　哪想没过一会儿，头顶又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你知道抱着施施的那个人是谁吗？” 　　“……谁？” 　　“【重星】的方燃。” 　　苏弥有点没听明白，想了想，试探的问了句：“别的车队的车手？” 　　“对。”程靳说，“用施展的话说，他是我们【燃】的劲敌。” 　　这答案苏弥确实有些意外，她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程靳的双眼。 　　“所以现在施施是在和你们的死对头……谈恋爱？” 　　程靳看着她，点了点头。 　　“所以这件事你看见了就看见了，回去别提，不然我怕施展把他妹的腿打断。” 　　“……”确实有点尴尬，和自己哥哥的死对头谈恋爱，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挺刺激。 　　那面的两个人似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往这头走的时候，苏弥能感觉到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的，她就将脸往程靳怀里缩了缩。 　　而程靳也很配合的，抬手按住了她的脑袋。 　　距离瞬间再次拉近，苏弥鼻子贴在程靳胸膛前，温热的体温透着t恤缓缓传过来。 　　隐约间，她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加海盐的香气，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沐浴乳的味道。 　　她其实很难受，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想站直起身，但是又怕被施施看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真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刚刚那个方燃，忽然出了声。 　　“你瞧，我说的没错吧，确实也是来这儿偷晴的。” 　　“少废话吧你！”施施像是不想多留，也不知道朝没朝这头看，语气有些急躁，“赶紧走赶紧走！” 　　苏弥在这头听的心惊肉跳的，趴在程靳怀里一动不敢动。 　　后来脚步声渐渐远了些，苏弥仔细听了听，然后问程靳：“他们走远了吗？” 　　程靳回头看了看，望着已经没有人的酒店走廊，不动声色的回了句：“没有，刚走到洗手间那儿。” 　　“……”苏弥虽然不知道那俩人为什么这么慢，但是听了这话之后，她依旧是不敢动一下。 　　不过她这次敢出声了，一想到刚刚那男生的话，她忍不住就抬起头，问了句：“他们刚刚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应该是吧。” 　　苏弥眼睛不自觉瞪大，表情都快写在脸上了。 　　“那怎么办啊！我们这不是被发现了吗？” 　　“发现怎么了？” 　　程靳漫不经心的垂着眼，视线淡淡地落在苏弥脸上—— 　　“你刚刚不是听见了吗？我们和他们一样，就是简简单单来这里，偷个晴而已。” 　　苏弥：“……” 第三十八章 单更 　　临市的城市赛在那个雨夜后两天才再继续进行。 　　不过好在大家都准备充足, 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比赛之时，也都差不多发挥出来了以往的水平。 　　而程靳, 更是时隔小半年, 再一次代表【燃】, 拿到了个人赛的冠军。 　　当天晚上，他们那伙人拿着团体赛的奖杯和程靳个人赛冠军奖杯一起回了北城。到达北城之后，又第一时间去了红毛住的医院病房。 　　红毛早早就得了消息，也猜到他们回来肯定会来找自己, 所以也不顾郑爸郑妈的反对，直接拄着拐杖在病房外头东张西望。 　　看见大部队的时候，红毛开心的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病号这件事, 拄着拐走的比普通人还要快, 瘸着一只腿一跳一跳的蹦了过来。 　　“操，医院这头之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信号贼差！颁奖的时候, 直播页面一直加载加载的，气的我想把手机砸了！” 　　程靳他们听着都笑了, 施展更是笑着调侃：“砸了你有钱买新的啊？这次你比赛都没参加，奖金可没你的份儿！” 　　“操！你也太俗了, 兴奋起来谁还管钱的事儿啊！” 　　哪想红毛这话一出，就被刚从医院追出来的郑爸朝着后脑勺打了一下。 　　“你有钱怎么没见你给我买个房子啊！一天天的就知道在那儿瞎大方！” 　　车队的人都知道红毛爸妈的情况, 这会儿几个大男人见到她, 脸上的表情都收敛了点。 　　程靳更是主动打招呼, 喊了声：“阿姨。” 　　红毛妈妈这会儿还算客气，但对着程靳也没什么笑脸，表情相对而言挺正经的。 　　“我都听郑林说了, 恭喜你。不过这次你们比赛奖金能有不少吧？你们车队是怎么规定的，像郑林这种情况，他能分到一些奖金吗？” 　　她这话一出来，红毛差点没尴尬死。 　　“妈你说什么呢！”红毛很少有像现在这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喊完之后，又看了看程靳他们这头，又道，“我都没参赛，奖金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有的。”程靳没管他的话，直接回应了红毛妈妈，“我们这次团体赛原本我是不参加的，作为郑林的替补，拿到了成绩和他也有关系。所以团体赛我的那份儿奖金，回头我都会转给郑林。” 　　红毛妈妈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也没管红毛说什么，直接说：“那谢谢你了。” 　　苏弥和施施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刚刚红毛妈妈的话她们也听的一清二楚。 　　施施悄悄靠到苏弥身边，小声和她说：“程靳个这次估计又要自己掏腰包，多拿出来十几万块了。” 　　苏弥没太明白，朝她转过头。 　　“为什么？” 　　“每次都这样啊，车队如果取得名次，除了主办方给的奖金之外，他还会个人给每个参赛的车队成员添点，说算是车队给的奖励。红毛这次又这样了，他肯定给的更夸张。” 　　苏弥听着她的话，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朝程靳那边看过去。 　　施施还在那头小声念叨：“程爷爷根本不喜欢晚辈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尤其还是这种有危险的极限运动。所以平时根本不会给程靳哥多余的开销，他给大伙儿发奖金的钱，还是从自己手里头一点点攒出来扣出来的呢。” 　　苏弥默默看着程靳的背影，回：“【燃】已经是他全部心血了吧。” 　　“对，差不多就是他现在的全部了。” 　　时间，金钱，甚至他这个人，他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都几乎是和【燃】栓在一起的。 　　苏弥目光落在程靳的背上，他这会儿已经主动上前，陪着红毛妈妈一起扶着红毛往病房里面回。 　　背影看过去又高又瘦，松松垮垮的一件t恤加长裤，就像每一个走在大街上的普通男生似的。 　　这一刻，似乎没人看得出来，这样一个普通男生，他的肩膀上，到底背负着什么。 　　- 　　当天大伙儿在红毛病房里待到很晚。 　　因为都很开心，所以他们直接叫了外卖到病房，然后像每次比赛完一样，围在红毛的病床前，为这次的城市赛复盘，又顺便聊了下未来。 　　等到要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完事八九点钟了。 　　离开的时候红毛一副没尽兴的样子，喊他们再待会儿，结果直接迎头换来了他妈妈响亮的巴掌。 　　大伙儿笑笑闹闹的出了医院，施展和施施叫了家里的车来接，顺便送了丫丫爸爸一趟。苏弥和程靳都住老城区，理所当然的上了一辆出租车。 　　其实苏弥现在对程靳的感觉挺复杂的，之前在酒店那些事儿想想她就觉得尴尬，可是见过他在赛场上专注认真的模样，又想到之前见过的听过的他对【燃】的付出与坚持，苏弥又真的佩服和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再多了解他一下。 　　所以一路上，苏弥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状态。后来下车往她家那边走的时候，程靳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想说什么就说，犹豫什么呢，拿出你之前怼我的劲儿。” 　　“……” 　　这会儿苏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跟这男生在这瞎客气什么呢。 　　“施施说你每次都拿自己的钱，去给车队的人添奖金？” 　　程靳没反驳，反而转头看向她，反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就是……”苏弥聊到这儿，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了。 　　程靳看见她这状态，差不多猜到了她想说什么，眉梢微微一挑，含了笑。 　　“怎么？想夸我？” 　　“……差不多吧。”苏弥觉得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再别扭的必要，索性把心里头想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就是觉得挺难得的。你能为了一件事，坚持的这么难，又坚持的这么久。” 　　程靳没猜到她会说这个话题，眉眼间的情绪，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 　　“你也可以。” 　　其实程靳早就想再和她聊聊关于「未来」的话题了。 　　之前提起过建议她重新回到校园，她还犹豫说再考虑。他不想影响她的判断，所以一直没再提起，可是却也一直没忘记过。 　　今天她主动提起来这方面的事情，他索性就顺着话题往下聊。 　　“之前我建议你重新去上学这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弥闻言，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后来有几秒钟，她都没再说话。 　　这时，不远处忽然像是有人叫了她一声，她和程靳都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 　　苏弥住的小区门口，此刻正停着一辆价格不菲的商务车。车子旁边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远远瞧着，就能看得出来是久居高位的掌权者。 　　程靳大概猜到了来的人是谁，转头看了一眼苏弥，果然见她脸色比刚刚差了许多。 　　来的人正是苏凡程，他身后跟着助理，这会儿看见苏弥回来，助理殷勤的率先上前。 　　“小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爸爸今天刚从国外回国，听说了你的事情之后连公司都没去，直接让我把车开到这边等你，从下午六点多一直等到现在呢！” 　　苏弥听的想笑，“是吗？那我挺荣幸的。” 　　片刻，她又看向苏凡程，说：“有事？” 　　她的态度有点冷硬，苏凡程听的直皱眉，可是一想到她之前被抓去警局的经历，他到嘴边的说教，又咽了下去。 　　他看了眼旁边的程靳，意有所指地道：“爸爸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说，你的朋友既然已经把你送回来了，就不用再耽误人家时间了，让他先走吧，待会儿我送你上楼。” 　　这话虽然是跟苏弥说的，但是其实也是给程靳听的。普通人听到这里，估计早就自己主动离开了。 　　可是程靳却依旧像没听见似的，站在苏弥旁边，一动不动。 　　苏凡程眉头慢慢皱起，“你……” 　　苏弥这时忽然截住了他的话，语气中没一点客气。 　　“他走不走和你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 　　苏凡程见苏弥这个态度，顿时又拿出了平时教育她的那副样子。 　　“我知道前几天因为小时的冲动，你受了不少苦。可是你也应该想想自己的问题，我早就说过让你听我的话，你未来的路我已经帮你铺好了，你到底还在闹什么？现在家里不能住了，你一个孩子又没有经济来源，你想过以后怎么生活吗？” 　　苏凡程这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但是苏弥听着却是越来越无语，甚至还有些想笑。 　　“你帮我铺好了路？”苏弥冷笑了下，“也包括去国外的那几年？” 　　苏凡程一噎，隔了几秒，才道：“那是意外……但有些事经历了也是一种历练，对你来说不一定就是坏事，你不能……”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程靳，在听见苏凡程刚刚那番话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出了声。 　　“如果没记错的话，您还有一个小女儿吧？您对苏弥说有些事是历练，那您怎么不安排您的小女儿也去历练一遍呢？” 　　程靳这话说的客客气气，但是却也像软刀子似的把人怼的哑口无言。 　　苏弥听的直接乐了，甚至还像是旁观者似的，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等着苏凡程回答。 　　苏凡程听说了程家的二小子和苏弥关系不浅，刚刚见到程靳的时候，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以为身处望门的公子哥儿至少会有基本的谦逊和礼貌，深知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家事。 　　所以当他听见程靳这番话时，他是有点震惊的，而震惊过后，就是被冒犯的愤怒。 　　“你是程家的二公子吧？我之前就听说过我女儿身边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你吧。你应该知道我，我女儿才成年没多久，相对你来说心智还不够成熟，你们如果单纯交朋友我不反对，可是……” 　　“行了！你烦不烦！” 　　苏弥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苏凡程怎么说她都无所谓，但是他拿着教育自己的嘴脸去和程靳说教，她怎么听怎么烦。 　　“我再小也成年了，心智也早就成熟了，至少谁对我好谁假惺惺的，我都看得出来。就像他刚刚说的，你如果真觉得那些事是历练，你怎么不安排苏时时也去经历一遍呢？有些事儿我不说不代表不懂，你在这儿一通虚情假意的，有意思？” 　　“你也看见了，我已经从老宅搬出来了，现在除了户口本上还和你是父女关系外，咱们也没什么别的关系了。我平时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听你说些废话，下次你如果想通了想给我迁户口，那我欢迎。不然你最好离我远点儿，上次在洞湖那件事，我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 　　她说完就主动拉起程靳的手腕，想往小区里面走。路过苏凡程身边时，她停了一下。 　　“还有，不要用你的心思去揣测别人，我自己有判断力，谁对我是不是真心的，我心里头有数。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苏家的人一样，那么恶心。” 　　- 　　能看得出来苏弥有些被气到了，走到楼下时，她似乎都还在想着苏凡程的事情，连程靳的手腕都忘了松开。 　　女孩子的掌心温暖细腻，程靳挺享受的，一路都漫不经心的笑，也没提醒她。 　　苏弥后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身。 　　“我刚刚是不是骂的太轻了？他像有那个大病似的，说我就算了，还连带着说你。我靠我还想再去骂他两句怎么办……” 　　她说着，真的有往回走的意思。 　　“我去看看他走没走，没走的话我再说两句。” 　　程靳一看她说真的，赶紧反扣住她的手腕。 　　“该说的都说了，没必要再回去一趟。” 　　“可我觉得说的不够啊！”苏弥抬眼看了程靳一下，抿抿唇，开口道歉，“对不起，刚刚让平白无故受牵连了。” 　　“没事儿，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他说完又莫名笑了下。 　　苏弥觉得莫名其妙，直接问：“你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程靳低头看她，眼皮微微垂着，答的有些散漫，“就是觉得你骂人的时候，挺好看的。” 　　“……神经病吧你。”突然被夸，苏弥反应有些不自然，“他要是只说我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但是他说到你就不能忍了。” 　　“其实我也挺意外的，你会替我说话。” 　　说这个倒不是觉得苏弥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以为以苏弥的性格，肯定是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不搞出什么别的麻烦。 　　没想到她会为了他，忽然炸出火药味儿。 　　不过他心里想什么苏弥不知道，只是听完他的话，苏弥略略奇怪的看向他。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一伙儿的。” 　　这话让程靳微微一顿，片刻，他抬起手，放到了苏弥的头顶。 　　月色如薄纱般轻拂着，夜色浓烈。 　　他的手轻轻的揉着她的发顶，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说的对，我们是一伙的。” 　　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 　　“永远都是一伙的。” 第三十九章 单更 　　夜里的风很静, 程靳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个人安静的对视良久。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绷不住了，看着看着, 俩人就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真幼稚。”苏弥说。 　　他们好像小学生, 一伙儿的一伙儿的老挂嘴边。 　　程靳也没反驳, 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幼稚就幼稚了，也没有别人。” 　　后来两个人又朝前面走了一段路，苏弥似乎想起了之前程靳说的话, 忽然就出声说了一句：“要是方便的话，最近就带我去见见杜教授吧。” 　　程靳看了她一眼，“想好了？” 　　苏弥摇摇头, “不想了。之前就是想太多, 才干什么都犹犹豫豫的。” 　　她以前总是觉得，不论做什么, 她的人生似乎都不会变的更好, 所以她对任何事情都不抱有期待。 　　但是她现在忽然发现，如果一直停滞着什么都不做, 她好像不止不会变好，可能还会变糟。 　　她不想变得更糟了。 　　- 　　当晚回家时, 苏弥泡了个暖和的热水澡。 　　这几天都经历起起伏伏的，泡澡时她脑子里来回闪过不少画面。 　　而且大多数时间, 她都是笑着的, 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那种。 　　从浴缸里出来时, 她对着镜子擦头发，无意间又瞧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那片纹身。 　　想了想，她顺手拿起手机, 打开网页搜索。 　　她先是在关键词里面打了个「纹身店」，刚要按确定，又忽然想起来没加地址，于是又在后头加了「北城」两个字。 　　搜索栏很快加载出了不少词条，苏弥挨个点进去之后，找到了一个老城区这片的纹身店。 　　网页上的图片只有一个小门脸，看着不大，但是牌匾瞧着挺酷的。 　　苏弥默默在手机里存下了电话，接着又翻开微信，找出和程靳聊天的对话框。 　　【微信】苏弥：明天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去找杜教授？ 　　程靳那头回的很快。 　　【微信】程靳：看你时间。 　　【微信】苏弥：那……明天下午？我明天上午想干点别的事情。 　　【微信】程靳：可以。 　　【微信】程靳：上午要去哪儿？需要我陪你吗？ 　　【微信】苏弥：不用了，你忙你的事情吧 　　后来程靳回了个「好」字，两人就没再继续聊下去。 　　其实现在苏弥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奇奇怪怪的气氛，可能平时感觉不那么强烈，但一旦两个人单独相处，或者她自己私底下想到些以前的画面时，她就还是别扭。 　　倒也不是想开始躲着他，就是觉得……尽量少点单独相处吧。 　　不然她真怕自己哪一天忍不住，做出点什么或者说出点什么。 　　到时候真要那样…… 　　那也太尴尬了！！ 　　…… 　　苏弥当晚做了个梦。 　　梦里面的她已经去重华报道了，在班上做自我介绍时，有人发现了她手臂上的纹身。 　　当时班上不少同学都说她好酷啊，纹身也好酷。她不记得自己在梦里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当时自己被那么多同龄人围着的时候，心情有一丝丝微妙。 　　这个梦后来没给她太大的影响，不过起床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举起手臂看了一眼上面的纹身。 　　不知名的花藤图案，大片暗黑的着色上面，点缀了几个暗红色的图腾。时间太久了，纹身已经没了一开始那么重的着色，看着乌突突的。 　　苏弥想到了梦里面那些同学的话，下意识吐出了一句—— 　　“酷个屁。” 　　- 　　昨天苏弥和程靳定的时间是下午，具体他们说大概就是一点左右。 　　因为最近苏弥都有些失眠，所以她压根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头。从床上起来，看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中午十一点，她还有些意外。 　　等反应过来后，她便匆匆忙忙的去洗手间洗漱，换衣服。 　　出门时，她又查了下纹身店的位置，在脑海里大致规划了一下路线。 　　那家纹身店离她住的地方还算挺近，拐了几个巷子之后，就在一个狭小的胡同里面找到了。 　　门脸牌匾和之前在网页上看的一模一样，苏弥没什么犹豫的就走了进去。 　　店里面环境还挺清净的，外头是一个简单的招待室和收银台，对着大门那边有一个一米来长的帘子，帘子是墨蓝色的，看样子里头应该就是工作区。 　　她听见里面有轻微的钻声传来，下意识往里头走了走，同时开口：“有人吗？我想洗个纹身。” 　　“哎！里屋呢里屋呢！” 　　苏弥闻声掀开帘子进了去，发现里面确实像她猜的那样，是工作区。 　　这会儿纹身台上正躺着名顾客，是个看着不怎么和善的男人，而他侧上方，站在一个手拿纹身枪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显然就是纹身师了，这会儿看见苏弥进来，上下看了她一眼。 　　“自己来的？” 　　“啊。” 　　“纹身挺疼的啊，想好了吗？”纹身师显然见识过不少场面，看着苏弥的样子，心里头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为爱情一时冲昏头脑的时候谁都有，但是这无论是情侣纹身还是纹对象名字的，一般都是俩人来的。你这自己过来……还是再想想吧。这玩意儿纹上挺疼的，到时候洗更疼，别真摊上个渣男，来来回回折腾自己。” 　　“……” 　　苏弥心想她难道看起来挺蠢挺好骗的吗？不然怎么会让这大叔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啊…… 　　她想了想，还是没多说，直接道：“不是，我来洗纹身。” 　　说着，她撸了撸袖子，把手臂上的图腾露了出来。 　　“胳膊上这些，我想都洗掉。” 　　她手臂上的纹身面积太大太惹眼了，现在连男人都很少会纹成那样。那个纹身师看见，一时之间又对她产生了不少好奇。 　　“为什么要洗掉啊？你这个褪色还不算严重，没纹几年吧，怎么就想洗了呢？” 　　苏弥下意识皱了皱眉，印象里开纹身店的不都是酷哥酷姐之类的吗？这大叔怎么跟个话痨似的。 　　她懒得去深说，就随口编了一句：“遇见渣男了，当初为了他纹的，现在想洗掉。” 　　纹身师一听，立马激动。 　　“那得洗！！必须洗！！”说完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眼床上还躺着的顾客，“但妹子你得等等，我把他这个弄好咯，就给你洗。” 　　“大概多久？” 　　“两个小时左右吧。” 　　苏弥看了眼时间，心里默默算了下，又道：“那不然我留个电话吧，你这边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先出去办点别的事情。” 　　纹身大叔连忙点头说好，掏出手机存了苏弥的电话。 　　后来苏弥掀开帘子出去后，还隐隐听见了帘子后头纹身师的声音。 　　“渣男是这个世上最该灭种的生物！他们怎么不集体去.死啊他.妈的！” 　　苏弥：“……” 　　- 　　苏弥打车去了重华大学。 　　到那边的时候，程靳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 　　“你这是早就来了？”苏弥问他。 　　“没有，也才到。”程靳回了句，然后带着她一块转身，“走吧，外公应该已经等着了。” 　　苏弥不知道「近乡情更怯」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到底对不对，反正她越往重华里头走，心里面的忐忑就越足。 　　程靳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转过身子倒着走，边走边看向她。 　　“瞎想什么呢？” 　　苏弥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随口乱扯了一句：“杜教授会不会用上次的事儿羞辱我啊？” 　　这话说出口苏弥就后悔了，人家那么高知的一位教授怎么可能记得她这号人物啊，就算记得住也不一定把那天的事情放心上吧。 　　她现在说这话，怎么看怎么感觉把人家说的有些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正想说点什么解释解释呢，程靳在那头突然出了声。 　　“有可能。”程靳闲闲地看着她，“所以你做好被他刁难的准备吧。” 　　苏弥：“……” 　　她就是客气客气！这怎么还来真的了呢！ 　　后来苏弥被程靳搞的还挺忐忑的，进了杜教授的办公室时，她比第一次来客气礼貌多了。 　　杜教授依旧挺精神健硕的，苏弥看着老人家，难得的有些怯场，微微弯腰叫了声：“杜教授。” 　　苏弥原本心里头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毕竟艺术家的脾气都挺古怪的，她都能理解。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位老人家上来就直接拉住她的手腕，看上去特别热情，满面笑容。 　　“程靳那臭小子说让你自己过来的，我刚刚一听就生气了！然后就把他赶出去接你了！你别介意啊，这臭小子天生就是个大直男，什么都不懂。” 　　苏弥有点懵，下意识看向程靳。 　　哪想，对方就跟看戏似的，直接抱着双臂倚靠在他外公的办公桌前，脸上带着笑，有点欠揍的那种。 　　杜教授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热情过头，拉着苏弥又说了好几句之后，才慢慢聊起来正事。 　　“你的意思，程靳已经跟我说过了。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挺着急你的事儿的，毕竟你这种算特招进重华的，要是真想过来，要先准备入学考试。现在眼看着连一个月时间都没有了，你才想起来报名，确实有点晚了。” 　　这种话苏弥以前听过太多了，基本上就是默认对方是在拒绝。心里头瞬间像落下了什么东西一样，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 　　程靳比杜教授要了解她，这会儿看见她的状态，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先等会儿，听外公把话说完。” 　　苏弥要说的话瞬间被他截住，卡在那儿不上不下的，有点难受。 　　她不明白程靳还想让她听什么，他外公的意思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杜教授却没有程靳那么细的心思，他继续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不过我说这些的意思呢，是告诉你，你如果选择了重华，那对于现在的你绝非简单的事情。你可能要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去学习准备别人可能已经准备了一年的东西……你有这个信心能准备好吗？” 　　苏弥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慢慢确定杜教授不是在开玩笑。 　　“您的意思，是我还有资格来这里念大学，对吗？” 　　“当然！”杜教授慈祥的对着苏弥笑了笑，“所以你对入学考试有信心吗？” 　　苏弥这才渐渐抓到了杜教授的重点，“啊”了一声之后，挺老实的来了句—— 　　“没有。” 　　“？？” 　　杜教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看苏弥脸上的表情才渐渐确定，一瞬间他就火气上头，完全没有了之前和蔼慈祥的模样。 　　他狠狠拍了苏弥的手臂一下，“你这女娃怎么回事儿！这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呢你！” 　　老人家虽然搞艺术的，但手劲儿却挺大。苏弥被打的有点疼，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那条胳膊。 　　“有有有，上进心绝对有！但就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不少，“就是信心没多少。” 　　杜教授听完表情缓和了许多，他冲着苏弥笑了笑，“你这个傻孩子，外公既然已经让你过来了，自然是会给你开些小灶画画重点了。这个你不用担心，考题范围和练习册书本什么的，我待会儿都给你拿着，你回家直接看就好了。” 　　这话让苏弥还挺意外的，她想了想，小声问了句：“那您这……算不算帮我作.弊啊？” 　　杜教授先是一愣，接着转过头，冲着程靳哈哈大笑。 　　程靳在那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直到后来拿到哪些习题啊练习册啊，苏弥才明白这祖孙俩刚刚在笑什么。 　　“……所以你外公说的帮我划重点，就是把整本书都圈起来，告诉我这些都是重点？” 　　程靳忍不住又笑了笑，睨了她一眼，“有问题吗？上学的时候老师不都是这么划重点的？” 　　“……”苏弥彻底无言以对了，又掂了掂手里能有十斤中的复习材料，“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程靳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晚了。” 　　苏弥没再说话，拎着东西默默的向前走。程靳在后天想帮她拿一下，被她侧身躲开了。 　　“算了，我得提前感受一下知识的力量，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忽然又笑了笑，“我都成年了，还说什么「知识的力量」，是不是有点太土了。” 　　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不难看出她这会儿心情不错。 　　程靳跟在旁边，看着她这样，莫名也很愉悦。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苏弥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的时候，顺手就把手里面的袋子放到地上夹在了两条腿中间。 　　“喂。” 　　“啊，妹妹呀，我是纹身店的大哥啊！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我这头忙完了，你随时可以过来！” 　　“好的，那我待会儿就过去。” 　　程靳离她不远，能听见听筒那边是个男人在说话，但是具体是谁说了什么，他一概没有听清。 　　见她挂断电话，他不动声色的问了句：“待会儿有事？” 　　“嗯，和纹身店的老板约好了，待会儿去洗纹身。” 　　这答案倒让程靳有点意外，他看了看她，说：“「重华」没有限制学生纹身这一条校规，你不用太难为自己。” 　　苏弥摇摇头，“不是难为自己啊，跟这些都没关系。我就是……” 　　有些话苏弥实在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随便应付了两句：“反正就是想把纹身洗掉。” 　　程靳看得出来她的想法，也没再追问，只点点头说：“好，那我陪你去。” 　　- 　　纹身师送走了之前那位顾客后，就挺悠哉的在店里听起了摇滚乐。 　　他收银台那边有个图册，上面都是一些他随手画的图案，有的血腥暴力有的唯美神秘。这会儿他一边等着苏弥，一边又拿出画册想再给之前设计的图案添些元素。 　　后来每隔多久，店里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他抬头一看，发现来的人正是苏弥。 　　“你这速度还挺快呢，我还以为得等你一阵儿呢！” 　　他笑呵呵的说着话，末了，突然看见了苏弥身后的男生。 　　男生又瘦又高，一张标准的帅气渣男脸。这会儿跟在苏弥后头，很难不让他误会。 　　纹身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贴到苏弥那头，小声问—— 　　“这个就是绿了你的渣男啊？” 　　“……” 第四十章 补更 　　纹身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是贴在苏弥耳边开的口。 　　只不过他和红毛差不多，都天生就带着大嗓门buff加成，他就是贴着苏弥跟前, 声音也足以让程靳听的清清楚楚。 　　而程靳在后头听见「渣男」两个字之后, 眉梢微微挑了挑。 　　不得不说, 这两字他听见，还挺意外的。 　　苏弥这会儿又尴尬又无语，压着嗓子回了句：“谁说他绿我了？” 　　其实这句话理解上面挺有争议的，正常别人听见都会以为她是回应了并且默认了纹身师的问题, 先是表达「他不是绿我的人」，再潜台词里说「绿我的有别人」。 　　苏弥说完之后也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劲，刚想改口, 纹身师在那头根本不给机会, 直接把话又接了过来。 　　“不是绿你的那个啊？”他一脸的八卦，接着又意味深长的说, “那小丫头你挺不简单啊。” 　　苏弥一丁点被赞美的喜悦都没有, 她也懒得再解释，直接说：“我身上这纹身是现在就能洗吗？” 　　纹身师见状, 说：“对，现在就能跟我进屋了。” 　　他边说边往帘子后的工作室那边走, 身后的苏弥回头看了程靳一眼。 　　“不然你还是先走吧，我这估计得挺久的呢, 你一个人留外头也没什么意思。待会儿弄完我就直接回家了, 这边离我那头还挺近的。” 　　苏弥这话说完, 还没等程靳来得及回应，前头那位纹身师倒先给否了。 　　“走什么走啊！你这身上的纹身我看了，材料应该是最难洗的那种, 说不定要多长时间呢，万一弄完了天黑了，你一个小姑娘走夜路多危险！而且我可没说过里面不让他进啊，好几个小时呢，多个人陪你聊天我也能省省嘴皮子！” 　　说着，还冲向程靳，又喊了句：“别听她的啊！” 　　程靳忍不住勾了勾唇，笑了下，“行，我不听她的。” 　　说完直接越过苏弥，跟在纹身师后头，一起进了工作室那间屋子。 　　苏弥：“……” 　　两个男人看样子还挺聊得来的，苏弥进去的时候，俩人已经有说有笑的聊上了——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这些三好男人太矜持了，才会给那些渣男可乘之机。你要是真喜欢人小姑娘，就得大方儿的赶紧表白，不然说不定隔几天，她又遇着下一个渣男了。” 　　苏弥原以为程靳不会搭理对方这个话题，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回应了！ 　　“嗯，我在等机会。” 　　“表个白还需要等机会……你说说你，长了一副渣男脸，咋到动真格的时候这么没用呢！” 　　苏弥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故意把手里的复习资料往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一扔，弄出了些声响。 　　纹身师见她进来，几乎瞬间切换了角色。 　　“来这头吧，我先给你敷麻药。”他指了指面前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坐边上。” 　　苏弥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 　　“你这面积有点大，我得一块一块给你洗。如果麻药统一敷上的话，我怕到时候洗到下面的时候药劲儿过了，所以我先给你敷肩膀这附近的。” 　　他边说边拿镊子取出来早已浸泡好的棉片儿，用下巴指了指苏弥的衣服。 　　“外套脱了。” 　　苏弥照做，挺配合的把手臂上要洗的那些纹身全露了出来。 　　很惹眼艳丽的图案，程靳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片刻后，视线不由自主的向苏弥脸上瞥，也不知道小姑娘这会儿在想什么，偏头看着自己手臂。 　　“这些今天能一次性彻底洗掉吗？” 　　纹身师原本正拿着镊子给她贴麻药棉片，听了她这话，看了她一眼。 　　“你做什么梦呢啊？你这一整条胳膊呢，纹的时候也不可能是一次性纹好的吧。” 　　纹身其实挺疼的，尤其这种大面积的图案。一般的大男人纹都需要过来好几次，更何况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纹身师在说的时候，就排除了苏弥会一次纹好的可能性。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弥竟然回了句：“啊？但我纹的时候，确实是一次性纹好的啊……” 　　一整条胳膊。 　　一半面积的图腾图案。 　　一次性纹好。 　　一个看起来也就八九十斤的小姑娘。 　　…… 　　纹身师脸上全是吃惊，隔了几秒钟才下意识问了句：“那得多疼啊？” 　　也不知道是隔得太久了，还是当时苏弥确实没什么大的反应，她回的更加轻描淡写。 　　“好像还行？” 　　她那个时候在国外正是最水深火热的时候，疼啊，难受啊，这些词只有活得舒服的人才有资格喊。 　　她那时候，想的只是怎么能顺利的好好的活到明天。 　　所以纹身疼不疼这种事儿，她那时候好像一点都没察觉过。 　　纹身师回头看了一眼程靳，男生当时就站在他们对面，倚在工作台旁边。双臂随意抱在胸前，眼眸深深地看着小姑娘那边。 　　纹身师的恋爱脑又发作了，想了想，决定先把空间让给这两个年轻人。 　　“我先去准备药水和工具，你就在这儿等着麻药药劲儿上来就行。然后我得和你说一下，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一次纹好的，反正我是不可能一次性给你洗下去的。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受罪，所以你就麻烦点儿，多跑我这儿几趟吧。” 　　他说完就准备往外撤，临走前还不忘给程靳使使眼色，想让他抓紧机会。但可惜，对方眼神一直放在小姑娘身上，压根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他走了之后，苏弥捂着胳膊往那头望了望，然后往前微微倾了倾身子，朝程靳那头小声问了句：“你说我是不是进黑店了？他不给我一次性洗完，是不是想多收点钱啊？” 　　程靳没回她，依旧半倚在那儿看着她。 　　苏弥见他半天不出声，抬腿虚踢了踢他那边一下。 　　“嘿！想什么呢你！” 　　程靳眸色有些深，不答反问：“你这个纹身，是在国外的时候纹的？” 　　苏弥瞬间就明白了程靳刚刚看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点点头，“对啊，酷吧？”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可能就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大家就都猜得出来对方想表达什么。 　　而此时此刻，程靳也看出了藏在苏弥回应里面的另一句话—— 　　【对啊，所以你别再问了。】 　　他默了默，没再出声。 　　工作间里面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去，隔了一会儿，苏弥可能是扶的有些累了，动了动手臂，想把棉片拿下去。 　　一直站在她对面的程靳，这会儿有了动作。 　　他直接直起身子，一步跨到苏弥面前。也没看她，修长的手掌直接覆在了她的手上。 　　苏弥微微有些意外，抬眼看了他一下。 　　只见程靳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胳膊上，说：“挺疼的，再敷一会儿吧。” 　　掌心的温度让苏弥有些不自在，她往旁边挪了挪。 　　大概隔了五分钟左右，纹身师拿着准备好的东西重新走进工作间。 　　他见两人还像自己走时那样，挺客气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他嫌弃的看了程靳一眼，接着走到苏弥面前。 　　“行了，咱开始吧。”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纹身师也是个老手。虽然一开始苏弥瞧着他有些八卦不着调，但是真正等他工作起来之后，她能感觉出来，他的手法很娴熟，也极为认真。 　　应该是怕苏弥疼到，纹身师在拿着工具洗的时候，嘴里还不停的找着话题和她聊天。 　　他能感觉到苏弥不太想聊之前【渣男】的话题，所以干脆换了别的。 　　“我刚瞄了一眼你拿的那兜子书，我看都是关于美术专业的啊？你是学美术的？” 　　“嗯。” 　　“哦哟，未来的小画家呀！准备考哪儿啊？” 　　苏弥有些犹豫，不太想说的太详细，还没想好怎么回呢，纹身师在那头也没等她的回答，又开了口。 　　“我妹也是大学生，现在都读博了，而且还是留在他们学校本部读的！厉害吧！ 　　啊，忘了说，我妹大学读的是【重华】，就咱们北城最有名的那所大学！” 　　苏弥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国之后这段日子过得太舒服，让她都变得有些娇气了。电针枪沾着药水一针一针扎进皮肤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确实疼的想打寒颤。 　　所以刚刚纹身师的话说完之后，她没第一时间回应。 　　纹身师见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疼了吧？” 　　苏弥下意识的嘴硬，说：“没事儿，还行。”她咬紧牙关，想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重华】确实是国内挺重点的学校……你妹妹能在那儿读博学习肯定很好。那你呢？你在哪里上的大学啊？” 　　她说话时，声音中带了些自己都没发觉的颤音，尖锐的针尖一下一下扎下去的时候，她疼的下意识捏紧指尖。 　　不多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苏弥趴在那儿，眼皮抬起来朝上面看过去。 　　“疼就咬着吧。” 　　苏弥这会儿已经疼的有些额角冒汗，但她还是嘴硬。 　　“谁说我疼……唔唔……”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程靳顺势就把手掌虎口的位置塞进了她嘴巴里。 　　隐约间，苏弥好像闻到了一股消毒酒精的味道，视线不经意朝那边的工作台上瞥了一眼，发现程靳原本站着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团用过的消毒棉球。 　　她又抬眼看了程靳一下，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时，突然又感觉到胳膊上一阵剧烈又绵细的疼痛。 　　没再多犹豫，她一个咬合，两排小牙直接咬上了程靳塞给她的虎口。 　　纹身师看两人这状态，十分满意，手里动作没停，随口回应着苏弥的问题。 　　“我啊？我不如我妹，我没上过大学。” 　　“上学那会儿念书不行，然后家里还太穷，我父母东拼西凑的每天都在给我和我妹妹赚学费。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不念了，出来打工供我妹读书。不过我妹也挺给我争气的，学习越来越好，后来也兼职赚了点儿钱，当初知道我想弄这个小店儿的时候，还给我拿了五万块钱当本金呢！她那时候才考上研究生，兼职赚的钱就不少了！厉害吧！” 　　纹身师在提起他妹妹的时候，字里行间全是骄傲。 　　苏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完纹身师的话，咬着程靳的动作都顿了顿。 　　纹身师在那头还未察觉，依旧自言自语。 　　“小时候还有人说我傻呢，没有哪家是男孩供个丫头片子念书的。但我觉得没什么，家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互相付出，一起相扶着过日子吗？谁家都这样吧？” 　　他说着，又问了苏弥一句：“你这种小丫头，在你家里也是个宝儿吧？” 　　程靳眉头微微皱了下，下意识看了苏弥一眼。 　　女孩子趴在那儿，微卷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她也没抬头，没人看得出来她此刻眼底涌动的情绪。 　　隔了几秒钟，她才说了句：“啊，还行吧。” 　　- 　　苏弥臂膀上的那一片纹身，大概洗了两个多小时。 　　结束的时候，程靳虎口那儿已经被她咬出了血印。 　　苏弥看见那两排整齐的牙印时，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挺疼的？出去我给你买点药上一下吧。” 　　“疼个屁啊疼！这叫【爱的勋章】，不可能疼的，是吧？” 　　纹身师抢着替程靳回答，心说他都帮这小伙子把话拉到这儿来了，但凡有点儿恋爱的都绝对会知道怎么接下去！ 　　哪想，眼前这位少爷是个天才。 　　“没有，她嘴劲儿太大了，挺疼的。” 　　纹身师：“……” 　　苏弥：“……” 第四十一章 补更 　　离开的时候, 纹身师交代了一些需要苏弥平时注意的事项。 　　大体和她当初纹身时的差不多，24小时之内别沾水，定期查看, 如果有红肿或是过敏的现象, 马上来他这边查看具体情况。 　　苏弥没太当回事儿, 一边捂着胳膊一边随意点点头，倒是一旁的程靳，听得还挺认真的。 　　他们后来和纹身师告了别，推开门走出去没几步, 后面的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马上又追了出来。 　　“你一周之后再过来啊！不然今天洗的这片儿还没好呢，下片儿再洗估计会更疼。” 　　他说完像不放心似的, 也不等苏弥回应, 直接转头看向程靳。 　　“你回去看着她点儿，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这么犟干什么啊, 疼都不知道喊！” 　　程靳点点头，“我会的, 放心吧。” 　　等到纹身师回店里之后，程靳侧过头看了旁边的苏弥一眼。 　　“听见了吗？” 　　苏弥随便抬眼瞭了他一眼, “啥？” 　　“人家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这么犟干什么。”他边说边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别整天的, 连个【疼】都不会喊。” 　　苏弥没太在意他的话，重新低下头，视线又落回了自己捂着手臂的那只手上面。 　　“喊疼的前提是旁边有人能听见, 你看我旁边有人吗？” 　　其实程靳明白苏弥指的是以前，但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句：“我不是人？” 　　苏弥听完，下意识瞪了他一眼。 　　“天都黑了，赶紧回去吧，别闹了。” 　　她说完就率先往前头的片区走去，程靳在原地看了她两秒钟，迈着长腿两三步便追了上去。 　　“以后，疼了，难过了，或者遇到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危险，都马上找我。” 　　苏弥依旧捂着手臂往前走，没出声。 　　前方是老城区这片最热闹的地方，越往那边走去，各路推着车的小商贩和小杂货铺就越多。 　　远远瞧着，霓虹璀璨，声音嘈杂。 　　程靳见苏弥一直没出声，抬手又朝她的手脑勺拍了一下。 　　“听见没？” 　　苏弥表现的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也没回头看他，像是敷衍似的，随口回了句：“行，再说吧。” 　　程靳没再追着多说什么，倒是苏弥，又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想起了之前纹身师说过的话。 　　“你说纹身店的那个大哥，为了供妹妹读书，自己早早就出来混社会了……这么多年，他后悔过吗？” 　　“不知道。”程靳说，“但是看他现在提起妹妹时的语气，就算后悔过也是少数的时候吧。” 　　苏弥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像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念叨出一句：“那他妹妹还挺幸福的。” 　　程靳看向她。 　　女孩子此时依旧拿手捂着手臂，头微微垂着，看不出她现在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就好像是和平常差不多的模样。 　　程靳默了默，开口：“你怎么就知道那种日子，他妹妹过的就幸福了？” 　　苏弥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话，顿了大概两三秒，抬头看他，有点迟疑：“……啊？” 　　“你可以仔细想想。如果按照他说的，那往小了说，他妹妹是顶着全家人的付出在念书，往大了说，全家未来的发展，甚至希望，都是压了在他妹妹一个人的身上。她除了要有学业上的压力之外，还要有来自家庭的压力。 　　满身都是包袱的人，你觉得她向前走的时候，可能不累吗？” 　　程靳的这些话让苏弥听得有些意外，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儿，说：“你为了让自己人好过一点，真是什么损话都说得出来啊……” 　　【自己人】三个字显然让程靳有些愉悦，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唇角，垂眼睨她。 　　“自己人？” 　　苏弥也意识到了这三个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轻咳了一声，没打算再回应他的话，自顾着向前走。 　　程靳悠悠闲闲地跟在她身后，路过小吃摊的时候，他问她—— 　　“花甲粉吃吗？” 　　“……不吃。” 　　“鸡柳呢？这家鸡柳好像炸的挺好的。” 　　“不吃！！！” 　　“臭豆腐呢？这家炸的还挺香的。” 　　“……” 　　苏弥脚步渐渐停下，最后停在了卖臭豆腐的摊位前。 　　“老板，一份臭豆腐。” 　　她说话的时候闷声闷气的，像是在和自己置气似的。 　　程靳看着好笑，嘴边的笑意更浓。 　　“老板，再加一份。” 　　- 　　苏弥已经很久没有系统的学习经历了。 　　当初在国外虽然也有读书，但基本都是上一天课要请假半天的状态。 　　苏家的人一分钱生活费也没打给过她，她需要生活，所以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赚钱或者赚钱的路上。 　　后面到了老头儿那边，日子才算稳定了些，可是国外大多数学校都是放养态度，教的东西还不如她在老头儿那里学到的多，所以久而久之，她对按部就班的上学这事儿，就没多大兴趣了。 　　现在突然给她这么一大摞的学习资料，让她在一个月之内看好并复习出来去考试，她的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好在美术专业是她从小接触到大的东西，复习资料里面有很多知识点，她以前从来没生记硬背过的东西，她都了解。 　　但苏弥对任何事情都很认真，就算有的东西她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她后面还是会把那些东西完完整整的看完，并且都归类到一个区域，方便最后一起统一复习。 　　她定了个每天六点响的闹钟，铃声响起来之后，她几乎一秒都不会再耽搁，起床，洗漱，点外卖，吃早饭，然后就开始学习。大概学到中午十二点一点左右，她才会抻抻懒腰从桌子前起身，继续点外卖。 　　等着外卖送来的一个多小时，她也不闲着，要么是拿着笔记重新复习一遍今天看过的重点，要么就是拿着资料继续往下翻。 　　总之，她一天下来，除了睡觉之外，闲着的时间几乎没有。 　　手机也变成了美食提供机，除了点外卖之外，她几乎不玩任何软件，铃声也设置成了静音，有未接电话或是微信，她都会在晚上睡前，统一回复。 　　不过除了程靳每天都联系她之外，也没什么人天天找她。 　　这天，程靳又惯例的在她吃晚饭的时间给她打了通电话，原本没想过她会接的，但听筒那头嘟嘟了半分钟之后，意料之外的，那头的人居然按了接听。 　　女孩子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 　　“怎么了？” 　　程靳这会儿正在练车场，刚刚才从赛道上下来，身上的赛车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站在练车场外围的栏杆那儿，倚着抽烟。 　　听见她的声音之后，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今天怎么这个点接电话了？偷懒了？” 　　苏弥的语气还是蔫蔫的，像是累坏了的样子。 　　“我劝你放尊重点，不要用质疑的态度来和背了十六个小时【中国古代画论】的女孩子说话，很危险。” 　　程靳忍不住在这边笑出了声，要放平时，苏弥肯定白眼都翻天上去了，但现在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给你打电话没别的事儿，就是提醒你一下，约的下一次洗纹身的时间到了，明天空出两小时？我送你过去。” 　　“算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谁有空去洗纹身。”苏弥说，“考完试的吧，反正明天洗和下个月再洗，也没啥区别。我不嫌胳膊丑。” 　　“这么刻苦？”程靳问。 　　“？？？”苏弥被他问起劲了，“那不然呢？” 　　“哦，那……中国山水画中，三远指的是哪三远？” 　　程靳这话题转得太突然了，苏弥都没立刻反应过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高远，平远，深远。” 　　“那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是由丹麦的哪位设计师设计的？” 　　“丹麦38岁的建筑师耶耳恩乌特松。” 　　“中国古代画论《古画品录》提出的绘画要旨六法是指哪六法？” 　　“气韵声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 　　“那……” 　　程靳陆陆续续的问了苏弥大根十几个问题，她几乎都很快的给出了答案，并且只错了一道。 　　这结果其实程靳是没想到的，他只知道苏弥画画的功底了的，但是她平时学习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确实不太清楚。 　　所以今天这些问题她能对答如流，程靳还是挺意外的。 　　“外公这几天还在跟我念叨，怕你不好好复习，过不了入学考试。等我回头和他说说，估计他也能放心了。” 　　“……所以你刚刚一直都是在抽查？想替杜教授考考我？” 　　“也不算？”程靳在这头弹了弹烟灰，“我也挺想考考你的。” 　　“……” 　　苏弥有了些精神，声音也比刚刚大了点，又对程靳说：“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美术专业的知识啊？你大学不是学的金融吗？” 　　“我全能。” 　　“……” 　　隔着电话，程靳都能从这几秒钟的沉默里面，看见苏弥无语的样子。 　　他忍不住又笑了笑，刚想再对她说点什么，女孩子在那头一声不吭的，直接挂了电话。 　　程靳笑得更厉害，原本因为训练一天，脸上挂着的疲惫这会儿也被冲淡了。 　　旁边有别的车队的熟人经过，见他一个人轻笑，不免好奇的走上前。 　　“笑什么呢你？” 　　程靳笑着摇摇头，“没事儿。” 　　那个熟人见他不想深说，也没在意，转念又想到了件别的事，再次开口：“唉？我看你最近训练结束休息没事儿的时候，好像老拿着几本资料在看啊，而且看得还挺认真的，看什么呢啊？” 　　“没什么，就家里的小朋友最近要考试，我陪着她一块儿复习一下。” 　　“谁家的小朋友啊？这么大面子，他考试你这个大忙人还得陪着。” 　　程靳转头将烟头按灭，垂着头，语气不经意地回了句—— 　　“我家的。” 第四十二章 补更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过了一个月，到了重华大学入学考试的那天。 　　考试前一天晚上，苏弥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看资料看到半夜十一二点, 外头天才黑下去, 她就直接把书本一合, 早早的上了床。 　　当天晚上苏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而且一整夜一次也没醒过，也没做梦。早上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人早早就来敲她家的门, 估计她会一觉睡到七八点。 　　她被敲门声搞醒时，外头才蒙蒙亮的感觉。 　　卧室窗户的小阳台上面，有麻雀在叽叽喳喳, 天际是一片深蓝色, 远处带了些朝阳要升起前的泛红。 　　门口的敲门声还在“咚咚咚”的继续，苏弥有点懵。 　　反应了一会儿, 渐渐确定了确实是有人在敲她家的门, 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5点35分。 　　嗯, 很好，距离她写到好闹钟起床的时间, 还有两小时。 　　苏弥无语的很，原本想蒙上被子继续睡不理会门外的人, 但对方似乎很执着, 无论她怎么装作听不见, 他都依旧隔两秒钟敲几下。 　　后来苏弥先挺不住了，她气呼呼的把被子一登，连拖鞋都没穿, 直接光着脚快步冲到了门口。 　　“谁呀？” 　　“你猜。” 　　“……” 　　这么欠儿的回答，除了程靳那位少爷，苏弥想不到第二个人。于是她没了防备的心思，直接倾身将门打了开。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门外这会儿不止有程靳，老袁媳妇儿也来了。 　　“我说你这孩子啊，怎么回事儿啊！今天要考试怎么还起这么晚呢！” 　　老袁媳妇儿是前几天和程靳他们吃饭的时候，听说苏弥最近在备考的事儿。问了考试时间后，便直接把日子记下了。 　　昨天晚上她就先联系了程靳，知道他肯定会送苏弥去考场，所以就定了今早和他一起过来的事儿。 　　苏弥其实对程靳的到来没感觉到意外，但是老袁媳妇儿跟着一块来了，她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的。 　　“嫂子……”她喊了老袁媳妇儿一声，“你怎么也这么早就过来啦？” 　　“还早哇，你今天考试呢你记不记得！” 　　老袁媳妇儿手里拎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苏弥简单瞥了一眼，里面看上去像是装的都是……食材？ 　　胡萝卜，香肠，鸡蛋，还有现压的手工面条。 　　她来过苏弥家，所以也知道厨房在哪儿，也没用苏弥客气，她自己率先换了拖鞋进去，然后直奔厨房。 　　边走嘴里还边嘟囔：“哪家孩子考试像你似的，这么随意啊！都几点了，还不打算起呢……” 　　苏弥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程靳，表情有点呆。 　　“没记错的话，今天考试的时间应该是八点半吧？” 　　“对，所以现在已经不早了。” 　　程靳自己拿了双拖鞋，换好后见苏弥还傻愣在原地不动，直接抬手握住她的肩，推着她一个转身。 　　“行了，赶快去洗漱。” 　　这次苏弥倒是听话，“哦”了一声后，就直奔洗手间。 　　见她乖乖去洗漱了，程靳拿着手里的东西，走去了她复习的位置。 　　苏弥平时就在客厅的茶几和沙发上复习看资料，茶几上除了摞着杜教授给的那些书本之外，还有不少她自己新添的复习材料，文具也新买了很多。 　　程靳看了看自己手里，早早就替她买好的考试用具，忽然一下子觉得有点多余。 　　苏弥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之后，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看那边，程靳正一样一样替她往背包里装东西，也走了过去。 　　“你们真的就只是来叫我考试的？” 　　程靳一边往包里面放铅笔，一边回头看她一眼。 　　“不然呢？” 　　“那这也太早了吧……这才几点啊。” 　　老袁媳妇儿碰巧这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面条。 　　她听见苏弥的话之后，走过去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这都几点了，还早啊？怎么着，八点半考试，你是想七点半再起床吗？” 　　“……” 　　苏弥还真是那么想的。 　　她昨天晚上不止定了闹钟，还预定了那个时间段的早餐，准备外卖员把早餐送到之后，她就直接打个车，边往考场那边赶边吃东西。 　　不过这计划她现在是不敢多说的，生怕老袁媳妇儿再帮着程靳炮击她。 　　“行了行了，快来吃饭吧。”老袁媳妇儿见她不出声，赶紧把手里的碗放到茶几上，“我大姐家那小子每次考试，我大姐都给他煮这个双黄面，我看寓意还挺好的，今儿也给你煮了这个。” 　　苏弥视线顺势向下，看向了茶几上的那碗面条。 　　第一眼瞧着，就是简单的香肠鸡蛋面，面汤上摆着一根香肠和两个荷包蛋，旁边还飘了几块切成菱形的胡萝卜。 　　挺简单清淡的一碗汤面，但是苏弥瞧见之后，难得的愣了愣。 　　她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听同桌提过这种面条，说是每次考试，她妈妈都会给她煮。 　　那时候同桌学习也不错，每次领到考卷看到分数的时候，都会洋洋得意的说—— 　　“看吧，我就说我妈妈做的面条会保佑我拿一百分的！这次又灵验了！” 　　苏弥当时特别羡慕，小小的脑袋瓜里一直想着，要是有一天她也能吃到这种面条就好了。 　　这记忆久远到她连那个同桌的脸都记不清了，但那碗所谓的【满分面条】，她倒是到现在还记得。 　　说不清现在心里头是什么感觉，苏弥看着面条上腾腾升起的热气，总觉得心里头某一块，被那些热气熏得湿漉漉的。 　　那碗面条，苏弥吃得有些慢。 　　倒不是故意想细细品尝，就是不自觉的想多吃一会儿。 　　面条很劲道，软硬刚好。香肠就是超市普通的鸡肉肠，一块五一根的那种。至于鸡蛋，老袁媳妇儿弄得很完成，一点破的地方也没有，最重要的是，里头是苏弥很喜欢的溏心儿。 　　老袁媳妇儿看她吃得香，忍不住笑了下。 　　“好吃吧？” 　　苏弥连连点头，“很好吃。”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有这面条加成啊，你今天的考试肯定顺顺利利！金榜题名！” 　　程靳在旁边听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说：“嫂子你挺偏心的，以前车队的大伙儿都不知道你还会煮这东西呢，一次都不见你给我们煮过。” 　　“你可算了吧，你们跑比赛的吃什么100分的面条啊，回头真想讨个好彩头，我让你袁哥给你们一人烤根香肠！都给我拿第一！” 　　程靳笑意更深，“行，那我们等着了。” 　　后来那碗面条见底的时候，苏弥家的门又被敲响了。 　　她意外地抬起头，“还有人过来？” 　　程靳心里头有了猜测，但不怎么笃定，也没回应苏弥的话，径直走过去开门。 　　“还吃呐！还吃呐！都几点啦！” 　　这回来的人是杜教授，他拿着一卷试卷纸，抬手指了指苏弥他们这头。 　　“我不是跟你俩说了，让小姑娘半个小时之内就下楼，这都过了多久了，你们怎么还让她慢悠悠的吃饭啊！” 　　苏弥嘴里那口面条都不敢咽下去了，原本一点都不紧张的情绪，被老爷子一说，都变得有些紧绷了。 　　程靳有些无奈，对着杜教授说：“外公，时间还早……” 　　“早什么啊！我不说了要留时间考考她吗？” 　　杜教授说话，直接将目光转到了苏弥身上。 　　“之前让程靳拿给你的过往几年的入学考试卷，你是不是都答过看过了？来，我考你几道题……” 　　老爷子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给苏弥留，一股脑的一道题接着一道题，愣是把原本还挺温馨的气氛，变成了考场气氛。 　　老袁媳妇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冲着程靳使了个眼色说先走，又等了几分钟，见杜教授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程靳直接出言阻止。 　　“外公……她饭还没吃完呢。”程靳语气带着无奈。 　　杜教授原本还有好多题想考呢，突然被自家外孙打断，自然不开心。 　　“你就护着吧！”他一脸嫌弃的看了眼程靳，又看了眼苏弥，“行了，我下楼去等你们，小丫头你快点吃啊，回头在路上我再考考你。” 　　他说完就转身下了楼，走的时候，嘴里头还念叨着：“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吃得下去饭呢！” 　　苏弥：“……”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之前没来得及放下的面条，抬头问程靳：“……我还有资格吃这个面吗？” 　　程靳睨着她，回：“你说呢？” 　　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视着，看了几秒钟后，苏弥先忍不住笑了一下，片刻，程靳跟着也一起笑了。 　　—————————————————— 　　下楼的时候，苏弥第一时间看见小区外停了一辆私家车。 　　不是程靳平时开的那辆，车型是比较复古的轿车款，看上去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会喜欢的风格。 　　“我今天没开车，是外公送我和嫂子过来的。” 　　这倒是让苏弥有些意外，要是这样的话，那这车……就是杜教授的？ 　　果然，上车后就见杜教授坐在了驾驶座上面。见他们坐进后排，顺着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 　　“怎么还慢悠悠的，赶紧坐稳把门关好。” 　　苏弥第一次感觉到诚惶诚恐，虽然她不像普通学生那样，见到师长心里头会局促不知所措。 　　但…… 　　让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给他们当司机，这感觉还是挺让人紧张的。 　　她听了杜教授的话后，赶紧将车门关好。 　　“那个……谢谢您送我去考试。” 　　杜教授在前面挂档打火，听了苏弥的话，又顺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不用谢，我只是要去上班，顺路捎上你们。” 　　“……” 　　程靳在一旁无奈的很，“外公……” 　　杜教授还记得这臭小子刚刚打断自己的事儿，带了点小脾气的“哼”了一声，没再理会他们。 　　后来一路上，只要路过有红灯的交通岗，杜教授都会随机抽查几道试题。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苏弥还算应答如流。 　　快到重华大学的时候，杜教授停下了他的抽考。 　　在问完苏弥最后一道题目，并听见她的回答时，杜教授沉默了一会儿。 　　“行了，往年考过的那些大考点，我刚刚都问过了。剩下的，靠你自己吧。” 　　这句话让苏弥忽然有些惆怅，她的意识也渐渐反应过来—— 　　这场关于她未来的考试，似乎，真的马上就要开始了。 　　—————————————————— 　　到达重华大学的时候，差不多刚过八点。 　　学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家长来送学生过来考试，这画面苏弥以前经常见，就是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也成了被送的那个。 　　杜老爷子把车停到了校外的公共车位上，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程靳和苏弥一眼。“时间可不早了，你这个臭小子少说两句，让她赶紧去考场。” 　　程靳无奈的点点头，“行，您放心吧。” 　　后来杜教授走后，程靳才将手里一直替苏弥拿着的背包交给她。 　　“包里面有所有考试要用的文具，还有一瓶水和几袋饼干。你们考两大节，中途休息的时候，拿出来吃点喝点。然后你考试的教室离厕所很远，如果想上厕所，打了交卷铃之后马上就要去，不然时间很赶……” 　　程靳原本还想再多交代点事情，但苏弥那头已经听不下去了。 　　“行啦，我都知道啦，你怎么跟个陪女儿高考的老父亲似的，絮絮叨叨。” 　　程靳神色一顿，再抬头看她时，眉梢微微挑了挑。 　　“老……父……亲……？” 　　程靳语调故意拉长，苏弥一听，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她没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抢过背包转身就跑。 　　“走了拜拜！” 　　程靳见她马上要跑开了，赶紧喊了句：“苏弥！” 　　女孩子边跑边回头，回：“嗯？” 　　“好好考，等你的好消息。” 　　“啊……好。” 　　晨曦轻洒在校门外四周，金芒芒的阳光轻拂着万物，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透着生机勃勃。 　　带着新希望的，生机勃勃。 第四十三章 补更（一） 　　重华美术系这次的入学考试分两大节, 时间分别是8：30分到10：00，10：30分到12：00。 　　开考前，监考老师就让在场的考生将手机都调至关机模式, 放到桌面上。其余电子设备一律在进门前就上交, 考完交卷后再统一归还给他们。 　　苏弥按照要求照做, 接着又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一将考试所用的文具都拿出来摆好。 　　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份的，有一份是自己之前准备的，另一份应该是程靳拿的吧。 　　碰巧这时考试铃声响起, 苏弥下意识的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即将发卷的监考老师，不再多想任何其他事情。 　　印满试题的卷子从前向后依次传了过来, 苏弥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 拿到卷子后自留一张，又头也不回地往后传。 　　卷子第一考点都是填空题, 苏弥视线落在第一道考题目上—— 　　【中国古代画论《古画品录》提出的绘画要旨六法是指哪六法？】 　　脑海中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程靳突然抽查她的事儿, 没再犹豫，她拿起笔和答题卡, 在最上方相对应的空白处，写下了那六个答案。 　　…… 　　校外。 　　原本因为放假暂时清静了一段时间的校门口, 这会儿挤满了这届来考重华的陪考家长。 　　他们有的神情紧张，时不时的往校内观望。有的相对则轻松一些, 三五成群的说着话, 互相陪着一块儿消磨时间。 　　程靳原本只是自己独自呆在树荫下等着的, 后来红毛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要过来。接着陆陆续续的，施施施展兄妹, 老袁两口子……甚至后来丫丫父女，也都相继过来了。 　　程靳其实心里面早就把苏弥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这会儿看见大伙都早早的来了校门口陪他一起等，他直接说：“不说了今天苏弥得中午才能考完吗？我昨天在群里喊你们的意思是想中午约着一块儿吃个饭，也很久没一起聚一聚了，怎么现在就都来了？” 　　“我倒是想多睡一会儿，但我妈在我住院那阵儿，因为苏弥给我送了几次吃的东西，就对她印象贼好。搞得今天好像我亲妹子高考似的，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了，不提前来这儿陪你等，估计她这一上午都不会让我消停。”先说话的是红毛。 　　随后，丫丫爸爸马上就把话茬接了过来：“对，丫丫也是，早上还没怎么睡醒呢，就吵着要来陪苏弥姐姐。” 　　不过也幸好今天是周末，丫丫不上幼儿园，不然丫丫爸爸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施施施展兄妹在旁边相对沉默了一些，施施今天起得急，也没来得及洗脸化妆，这会儿头上罩了一顶帽檐挺宽的渔夫帽，脸上也戴了一只口罩，整个人几乎只有仰头的时候，才能露出一双眼睛。 　　她此时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呢，没隔多久，大伙就感觉各自的手机都同时响了两声，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群聊消息。 　　群昵称还有点中二…… 　　【小苏小苏你最强，小苏小苏你最棒】 　　红毛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嫌弃地看向施施。 　　“干嘛呢你？咱们不是有车队的小群吗？苏弥不是在里头吗？” 　　“你懂个屁。”施施视线没离开手机，一直低着头，“【顺便】和【专门】对我们女孩子来讲，是完全两回事儿，这群我昨天晚上就想建了，但是怕小苏弥睡得早，咱们发了消息再打扰到她休息，就一直没建。” 　　她话说完，又在那个新群里头，发了一行消息。 　　【群聊】施施：祝我们弥弥子今天考试顺利！考进重华！争当校花！钓学霸！ 　　虽然她这一串祝福挺押韵的，但还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鄙视。 　　她哥在她身旁更是直接狠拍了下她的后脑勺，皱着眉问：“瞎发什么呢你。” 　　说完，还看了程靳一眼。 　　施施没理他们，揉揉脑袋，说：“切，你们懂什么啊，这祝福才最实在。好了好了，该你们了，都赶紧发点吉祥话，等小苏弥考完开机之后，就能第一时间看见了。” 　　虽然这做法有点幼稚，但大家都还是按她说的，陆陆续续的发了几句祝福在群里。 　　丫丫最积极，拿着爸爸的手机，伸着小胖手点着屏幕。 　　【祝苏姐姐能考100分！得小红花！】 　　接着是施展和红毛。 　　【金榜题名。】 　　【顺顺利利！考的都是你会的！】 　　老袁两口子也都被施施拽进了群里，虽然人不在现场，但祝福倒也来得挺快的。 　　【小苏弥你吃了我煮的双黄面，今天绝对会拿双百的！不用担心！加油！】 　　【小苏妹子加油！】 　　祝福陆陆续续的在群聊里跳了出来，大伙等了一会儿，发现程靳一个字也没发的时候，很默契的都转头看向了他。 　　男生今天T恤外头套了件夹克外套，头发前几天剪短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又精神利落了不少。 　　“该说的，”感受到他们的目光，程靳不紧不慢地回了句，“我刚刚已经对着她说完了。” 　　别人倒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倒是施施，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咦”了一声。 　　“秀什么秀啊，我们又不是你情敌。” 　　程靳听了她的话，唇角忍不住抬了抬。 　　时间一晃而过，校区广播晨，考试结束的铃声悠悠响起。 　　施施没忍住，在听见打铃之后，第一时间又在群聊里发了消息。 　　【群聊】施施：考完了吧考完了吧！小苏弥你开机了吗！ 　　又等了大概五六分钟，苏弥终于在里头回应了。 　　【群聊】苏弥：嗯…… 　　这条微信发出来，程靳就第一时间轻皱起眉。 　　施施也感觉出来一丝不妙，说：“完了完了，这一个嗯再加个省略号……我怎么感觉好像是她没太考好的样子啊。” 　　红毛在那头小声的来了句：“加一。” 　　施展看了他们一眼，说：“人还没出来呢，先别瞎说。” 　　后来大伙儿都沉默了，气氛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低沉。他们看着远处校门内，陆陆续续的有考生走出来，渐渐的也都提起了心思。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苏弥也出来了。她应该算是很后面的那批考生了，出来的时候，校门口等着的家长已经少了一大半。 　　大家看见她时，视线都不自觉地朝向她的脸，想瞧瞧她这会儿脸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苏弥走过来的时候，头一直低垂着，单手扶着肩头背包的肩带，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低迷。 　　程靳眉头皱得更深，他加快了两步，迎上去。 　　“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虽然他比谁都着急这场考试的结果，但是他也时刻想着照顾苏弥的情绪。原本嘴边的问题在见到苏弥的那刹那，直接转了一圈，换成了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没事。”苏弥摇摇头，同时也看见了那边等着的其他人，“先过去吧，一会儿再说。” 　　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红毛先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句：“什么情况啊？考得不太好吗？” 　　施施在后面听见他这话，气得恨不得把他手里拄着的拐杖踢飞。 　　她直接把红毛往旁边一拉，自己跑到了苏弥跟前。 　　“你别听他瞎说，既然考都考完了，咱们就不想了，安心等成绩。其他的……不管好的坏的，咱们都等到成绩出来之后再说。” 　　丫丫在一旁也疯狂点头，“对的对的，我们幼儿园每次考试结束，老师都会说叫我们回家好好玩两天的！” 　　苏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不太明朗地看着他们。 　　“你们……没看见我发的群聊消息吗？” 　　大家心想，担心都快担心死了，哪还有时间去管什么群聊啊。 　　不过一旁的施展，倒是在这时拿着手机，念叨了一句：“你发了一个……引用？和一个表情？” 　　苏弥确实是发了这些，引用的是红毛的那句【顺顺利利！考的都是你会的！】，而表情则是一个呲牙。 　　大家在看到那条回复之后，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儿。 　　就丫丫还一脸懵懂，问她爸爸：“苏姐姐在说什么呀？” 　　苏弥直接上前，将孩子接了过来，轻捏了下她的小脸蛋儿。 　　“苏姐姐的意思是，今天考的都是我会的！” 　　她一边说一边轻笑，气氛也因为她的反应而变得明朗起来。 　　施施看上去狠狠地松了口气，越过丫丫，轻打了下她的胳膊。 　　“行啊，小丫头，现在都学会逗我们了？我刚刚脑子里都一直在想，这段日子怎么带你走出考试失利的阴影呢！怎么现在你给我搞反转！” 　　苏弥被打得更想笑了，抱着丫丫东躲一下西躲一下，丫丫夹在中间，笑得也特别开心，清脆的笑声顿时在四周弥漫开来。 　　红毛实在饿得不行，见她们闹个不停，赶紧说：“行了啊！既然知道苏弥考得不错，那咱们就赶紧再商量商量待会儿去吃什么吧，我快饿死了！” 　　“嫂子不都说了吗？苏弥考完咱们都去她那儿。”施施说。 　　“大中午的吃烤串？疯了啊？还不如去吃火锅。” 　　“大中午的烤串不能吃，就能吃火锅了？” 　　“怎么就不能吃火锅了？” 　　“那怎么就不能吃烤串了？” 　　…… 　　丫丫被她爸爸重新抱了回去，父女俩追赶上前，渐渐的，苏弥和程靳被落在了后头。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后来，程靳先出了声。 　　“长本事了，都学会逗我们玩了。” 　　“那是，毕竟是马上要上大学的人了。”苏弥眼底都带着光，轻笑着，表情难得的愉悦。 　　程靳也跟着笑了笑，片刻后，他又说。 　　“那……恭喜？未来学妹。” 　　苏弥笑意更浓，转过身子，倒着向前迈步。 　　初秋的风轻轻划过树梢，女孩子额前的发丝随着微风轻摆，眼眸弯弯地看向身前的人—— 　　“谢谢，未来学长。” 　　—— 　　入学考的成绩公布前一天，杜教授就凭着自己是校方人员的便利关系，提前打听到了苏弥的成绩。 　　第17名，不是成绩最好的，却也很拔尖。 　　杜教授当时在办公室特别开心，还一个劲儿说待会儿请在场的所有同事们吃饭。大家都是和老爷子共事很久的人，难得见他是这个样子，一时之间还都挺意外。 　　“杜老，这个姓苏的同学，是您家里的晚辈吗？”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小孩儿。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微微摆正脸色。 　　“不过，这小丫头和我外孙子挺熟的。” 　　在场的几乎都是过了三四十岁的人，他一句话大家就都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有人都一个劲儿的恭喜恭喜，还有人挑头喊了句：“怪不得杜老你这么上心呢，原来是孙媳妇儿的事儿啊！哈哈哈……” 　　这话老爷子十分受听，不过他在外人跟前，还是没将情绪全部外露。 　　感觉聊得差不多了，他跟那些同事们摆摆手。 　　“成了成了，我先忙我的事儿去了，不听你们瞎起哄了！” 　　出了那间办公室，杜教授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了。回去后，他第一时间给自家臭小子打了电话。 　　那头，程靳才刚刚起床，原本是想着吃了早饭就去训练的，不想外公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老爷子在那头开门见山：“我不管你今天有什么别的事情，都务必先推了。把小丫头带重华来，带着她熟悉熟悉学校，顺便再帮我们系画点开学的迎新板报！都是准大一新生了，该给学校做点贡献了！” 　　程靳在这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问：“外公，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不用再天天缠着我问那小丫头成绩了，现在具体成绩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入学这事儿，准了！” 　　虽然早就预设了这种结果，但是真等到确定时，程靳心里头还是不免替苏弥感到欢喜。 　　挂了杜教授的电话后，他第一时间给苏弥打过去。 　　苏弥因为之前复习差不多养成了晚睡早起的生物钟，现在每天即便是睡得再晚，早上六七点钟铁定要醒一回。 　　程靳打过来电话时，她才刚接了外卖，准备吃早餐。 　　“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啊？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程靳在那边笑，说：“没事儿，就是看看大学生醒了没。” 　　“神经病。” 　　苏弥翻了个白眼，隔了两秒，她忽然反应过来了他说的话。 　　“……说什么呢。” 　　程靳在那头笑意更浓，又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就是想看看大学生醒了没，要是醒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待会儿跟我去重华，见见她未来的系主任，然后我再带着她好好熟悉一下学校，免得以后上学了再迷路。” 　　苏弥在那头沉默了大概五秒钟，才再回应。 　　“五分钟。” 　　“你行了，好好收拾，再吃个饭，我一个小时之后再去接你。” 　　“哦……” 　　挂断电话前，程靳忽然又说了句：“这次真变成学妹了。” 　　苏弥没回应，拿着电话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最后看着茶几上摆放的早餐，莫名奇妙的傻笑了下。 　　她很少有这种情绪极其外露的时刻，平时在外头要么是真的不在意，要么就是装成不在意。 　　但这会儿她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了，拿着手机向后一倒，左边翻一下，右边翻一下，最后改趴在床上，小脸埋在臂弯里。 　　苏弥将自己埋在黑暗里，笑了好久，好久。 　　半晌，她转过头，一边脸压着胳膊，拿起手机，笑着给程靳发了条微信—— 　　【微信】苏弥：这次真的学长好了。 第四十四章 补更（二） 　　重华大学向来校内的氛围就极好。 　　每年临近开学迎新的时候, 学生会都会自发组织各系代表做好迎新工作。不过说是学生会组织，但其实大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挺积极的，很多高年级的学生, 报名都非常踊跃。 　　美术系的管迎新板报, 文学系的管迎新发言稿, 体育系的帮助宿管阿姨，接收即将要派发的床单被褥…… 　　所以这次苏弥和程靳过来，重华校内的气氛，就比她第一次来时, 要热闹不少。 　　两个人先到了杜教授的办公室，老爷子拉着苏弥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大体意思就是告诉她, 戒骄戒躁, 到了重华，就把之前在国外所有的东西都扔掉, 别还拿自己当成那个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画家, 在这里学习要带着虔诚的心，重新开始。 　　虽然苏弥不知道自己哪里让老爷子有了这种会“飘飘然”的误解, 不过她最后还是耐心的把老爷子的话都听完了。 　　出来的时候，程靳问她：“大学生第一次被系主任叫来谈话, 感觉如何？” 　　“……站得太久了，腰有点酸。”苏弥神色中带了些麻木, 转头看程靳, “我之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为什么会让杜教授对我有这种误解？我看起来会是那种有点小成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 　　“不是，外公这一生为人师表, 手里带过太多学生，比我们更了解人性。他能对你说那些话，说明他是真心希望你能成才。” 　　因为比常人更了解人性，所以也比常人更不相信人性。 　　老爷子一生见识过太多事情，活到现在，只想把所有学生的未来，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摆正。尽可能的，让他们走正道。 　　毕竟，谦逊才可长久。 　　苏弥理解，也赞同。但就是……有点费腰。 　　她又看了程靳一眼，问：“你小时候也是被这么训话训过来的？” 　　“何止，我小时候不止要被外公训，爷爷那边训的更多。而且从对晚辈要求的角度上，爷爷一直都比外公严厉。” 　　杜教授属于教书先教人的理念，他觉得晚辈只要人品优异，有自己的事业去做，那就算成功。 　　可是程老爷子不同，他的世界里，只有变强，变得更强，站在高处，站在无人能及的高处，才算成功。 　　所以从小到大，在程靳的世界里，爷爷对他的要求一直比外公要多得多。 　　就算是后来已经定了他大哥程礼做程氏未来的管理者，爷爷还是要求他把大学读好，取得一些成就，才允许他继续自己的赛车梦。 　　“啊……” 　　苏弥听完，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之前在警局见到的那位程氏掌舵人。 　　一身正装，略略苍老不苟言笑的脸，最重要的是，苏国群见到他，也下意识的放低了姿态讨好。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那位老人家也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人物。 　　两个人边说话，边不停地往前走。前方是校务楼，重华的校长和领导办公的地方。 　　校务楼两侧有两面大的展示板，将近两米的玻璃罩里面，贴着不少过往重华的优秀校友。 　　苏弥原本一点也不感兴趣，但路过的时候，她意外地在里面瞧见了程靳的照片。 　　照片上，男生的脸看上去要比现在稚嫩一些，眉毛浓密，双眼狭长深邃，不带一丝表情。 　　苏弥记得以前施施好像提过一嘴，程靳上学那会儿，有个外号叫什么什么小冰山？ 　　现在看这照片，还确实挺酷挺冷的。 　　照片下排，有几行小字—— 　　【2019年国际金融学青年组金奖获得者】 　　【2018年北城金融领域杰出贡献人员】 　　【2020年代表我校出国参加国际青年金融论坛演讲】 　　这一行行的荣誉，着实是让苏弥吓了一跳。虽然从别人口中得知过程靳大学生活应该挺精彩，但是她也没想过是这种精彩啊！ 　　“我以为你当时读金融系就是闹着玩的呢。” 　　毕竟程靳那么热爱赛车，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应该是对除了赛车之外所有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才对啊。 　　“我也不想花大精力投入自己不想走的路，但是没办法，那个时候爷爷下了死命令，我只有在大学表现优秀，毕业了才允许我一直碰赛车。” 　　程靳从小父母就意外去世了，身边的家长对他而言，每一个都很重要。爷爷虽然严厉，但是在他的生命中一直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也明白老人的苦心，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只要不违背原则，他都会尽量满足爷爷的要求。 　　“你这什么鬼发展啊，‘如果我不好好学习，我就得放弃梦想，回去继承家业？’” 　　“差不多？” 　　“可关键……你不是对金融不感兴趣吗？怎么能学得这么好啊？” 　　程靳随口一回，语气漫不经心：“不是和你说了，我全能。” 　　“……” 　　苏弥受不了了，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两个小姑娘提着水桶和湿毛巾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还对另一个念叨：“我真是服了你了，咱们还有那么多板报没画呢，你来擦什么展示板啊。就算是你们家学长的那块脏了，你也不至于这么在意吧！过几天再擦呗！” 　　“不行的，我不能让和他有关的东西，有任何瑕疵。” 　　说话的女孩子一头乌黑的直发，身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气质温婉，长相也文文静静的，看着很温柔。 　　苏弥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片刻，就见那个女孩子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下一秒，眼底露出惊喜。 　　“学长！” 　　苏弥：“……” 　　她转头看了程靳一眼，语气不太好：“你这桃花怎么开得到处都是？” 　　程靳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之后缓缓贴近，小声对她说：“帮我赶赶？” 　　“收费！”苏弥莫名奇妙的有些烦躁，语气也凶巴巴的。 　　“可以，要多少都行。” 　　程靳语气很轻，他眼眸低垂着，眼底带着只有苏弥能瞧见的笑意—— 　　“要人也行。” 第四十五章 补更 　　许温柔是重华大学大三的学生, 美术系。 　　苏弥之所以见她觉得眼熟，是因为前两个月，她曾经在游乐园偶遇过他们。 　　那时苏弥是跟着程靳带着丫丫去游乐园那天, 许温柔赶着苏弥去厕所的时候, 碰巧看见了程靳。 　　她其实喜欢这位风云学长很久了, 她当初刚来重华，念大一时，就经常能听说这位学长的传闻。 　　而她自己呢，因为长相温婉文静, 还是学艺术的，刚一进校门，也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力。 　　其实许温柔在对待感情上面, 一向是被动且谨慎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遇到程靳之后，她就变得大胆又主动起来。 　　每天按时给他送早餐, 即便他一次都没有接受过, 她还是不放弃。 　　知道程靳除了念书厉害外，还是个优秀的赛车手后, 她就每场有他的比赛都去当观众。 　　她以为自己只要不放弃，就早晚会让程靳感动的。 　　可没想到的是, 直到程靳大学毕业，他都没怎么正眼瞧过她。 　　许温柔很难过, 她以为自己和程靳注定要有缘无份了, 而却也是在这时, 她无意间知道了，他们系那位德高望重的杜教授，其实是他外公。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莫名又觉得可能是上天觉得她太可怜，给她留了一丝继续接近他的机会。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尽可能的多去杜教授跟前混脸熟，即便身边的同学都说那位老人家脾气有些古怪，她也无所谓。 　　她那时只想着，只要还和程靳学长有见面的机会，就是好的。 　　但让许温柔没想到的是，上次在游乐园偶遇过一次程靳以后，这次又能在重华再见到他。 　　她开心极了，这会儿看见程靳时，眼底都带着光。 　　“学长！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苏弥在旁边听着，下意识就问了句：“你们认识？” 　　“以前见过，”程靳连说话的时候都没多看许温柔一眼，侧过头看着苏弥，“不熟。” 　　这一句【不熟】让许温柔清醒了不少，同时，她也注意到了程靳旁边的女孩子。 　　如果没记错，上次在游乐园偶遇程靳那次，他身边跟着的也是这个女孩子。 　　他们…… 　　难道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迟疑了一下，她又对着程靳开了口：“学长，你旁边这位是……” 　　苏弥原本还有点愁呢，心想如果那姑娘一直不搭理自己的话，她怎么开口找存在感呢。 　　结果这就来活儿了。 　　她发挥了之前对付那个车模丁晴时的战斗力，茶里茶气地开了口—— 　　“程靳哥哥，你没和别人说你谈了女朋友吗？” 　　【程靳哥哥】这四个字，苏弥倒是越叫越顺口了。今天甚至连犹豫都没多少，语气也真像普通小姑娘一样，软软的。 　　程靳听见，都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他只迟疑了片刻，接着便很配合的，回了句：“还没来得及。” 　　苏弥一副很乖很贴心的模样，点点头。 　　“哦，那你现在说吧。” 　　许温柔其实已经猜到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心底还是有不甘。她甚至不想让程靳直接承认，也觉得男生一般不会喜欢被女朋友“逼”着在异性面前承认关系，于是她很善解人意的，又对程靳开了口。 　　“没关系的，学长，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她说话时眼睛水汪汪的，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善解人意，苏弥觉得自己要是男人，估摸着都得心动了。 　　但可惜，程靳并不是普通男生。 　　“没什么想说不想说的，正常人应该都看得出来吧？” 　　他边说，边揉了揉苏弥的头，冲着苏弥笑了笑—— 　　“我女朋友。” 　　苏弥其实比谁都知道，程靳这姿态是作给对面的女孩子看的。 　　但她还是莫名奇妙的，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以及…… 　　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暧昧感。 　　她迅速低下头，不再看他。 　　但这种反应在外人看来，就是害羞了。 　　许温柔心里头更难受了。 　　理智告诉她，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待下去了，但是她却又舍不得就这么走。 　　毕竟，现在想见程靳一面，太难太难了。 　　她忍着难受，又勉强的对着程靳笑了笑，想再和他多说几句话。 　　“学长你这次回重华是有什么事情吗？是杜教授叫你来的吗？” 　　“算是吧，不过主要还是为了陪她。” 　　程靳的手一直没从苏弥脑袋上拿下来，说着话呢，又拍了她头顶两下。 　　“我家小孩儿马上要来重华念大一了，我陪她熟悉熟悉校区。” 　　许温柔看着程靳对苏弥亲密的姿态，难受的咬咬唇，“那……学妹和你一样，也是读金融系？” 　　许温柔其实到现在也猜不透，为什么苏弥可以，自己却不行。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有可能苏弥是和程靳家世旗鼓相当的女孩子，更或许……他们只是家里头安排着在一起的，并没有太多感情也说不准呢。 　　联想到这些，许温柔心里头又燃起了不少念想。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有机会？ 　　“应该是读金融系吧？” 　　许温柔又重复了一遍，其实也更笃定自己的想法，毕竟能和程家家世匹配的女孩子，家里应该不会让她太任性。重华的金融系在全国名气都很大，大家族送晚辈来这里学习方便日后管理公司，也很正常。 　　那边，苏弥已经从刚刚奇怪的气氛中缓了过来。 　　在听见人家女孩子问到自己的事情时，本来想着回应一句。可惜程靳没给她机会，直接替她回答了。 　　“不是，她学美术。” 　　苏弥有点无语，她侧过身，往程靳那边靠了靠，小声说：“不是说让我帮忙赶桃花吗？怎么现在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程靳也低头往她跟前凑了凑，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怕你加钱。” 　　“？” 　　苏弥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搭理这个男人了，转身准备走。 　　许温柔看出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如果她走了，程靳肯定也不能再留下了。 　　于是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学妹也是学美术的吗？那要不要留下帮我们画一下迎新板报？” 　　她旁边站着的朋友自然也听出了她的意思，赶紧跟着附和：“对，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来画迎新板报，挺能锻炼人的。” 　　苏弥明白怎么回事儿，考虑了几秒钟，不知道该不该浪费这个时间。 　　而那边的许温柔在看见她迟迟不回应之后，又咬了咬唇，说：“当然，画板报这种事情其实也挺考验画功的……一般新生确实很难胜任，学妹你如果害怕画不好的话，也可以拒绝。” 　　这话听得苏弥直接挑了挑眉，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没什么害怕的，你们如果真的需要帮忙，那就算我一个吧。” 　　说完，又当着对面两个女孩子的面，转头拉过程靳的手，左右摇了两下，假装撒娇。 　　“程靳哥哥，你是不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啦？没有的话，就也留下陪陪我吧。” 　　女孩子的手很软，握住他时，程靳明显感觉到心里软了一块。 　　他不动声色的回握住她，看着她，回了个“好”字。 　　就这样，两个人跟着那两个姑娘一起折返去了布置迎新板报的位置。 　　走过去的时候，程靳也一直牵着苏弥。 　　看见前面的两个姑娘跟他们有了一段距离后，程靳小声的对苏弥说：“你想干什么？” 　　“人家姑娘明显是想在你面前，挑战一下我这个情敌呀，我得给她这个机会。” 　　苏弥说得随意，片刻，她晃了晃自己被程靳牵着的那只手。 　　“可以放开了啊，装装样子得了。” 　　说着，她微微用力，主动挣开。 　　掌心一瞬间有落空感，程靳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 　　- 　　迎新板报的布置位置，在重华的大门附近。 　　其实不止这一块，重华大学一共四个门，东南西北都有，只不过这片区是正门，大家也就习惯了叫这里大门。 　　迎新板报大概在十几米那么长，道路的左右两旁都有。两米一块板的设计，发挥空间还是挺大的。 　　苏弥跟着许温柔她们走到这边时，第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颜料桶和其它绘画工具。 　　她看了一眼，问许温柔：“就用这些来画吗？” 　　“你如果需要更好的画具，我也可以尽理去帮你准备……”许温柔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向程靳。 　　其实她对于苏弥很痛快的答应，和自己一起画迎新板报这件事，还挺意外的。 　　毕竟女孩子一般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脸，而她只是一个刚准备上大一的新生，而自己已经在重华美术系待了近三年了。 　　创意上，她不敢说自己肯定会超过苏弥。 　　但是单从画功来说，她有绝对的自信，自己会比苏弥要更稳更好。 　　想到这里，她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在程靳面前和苏弥一块儿动笔了，她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看一看，自己其实也有比苏弥厉害的闪光点。 　　而苏弥在那头听了她的话，倒没想太多，只简单回了句“不用”后，便自己主动去拿了画具。 　　“校领导有具体要求吗？”她问许温柔。 　　“有的，具体看你想画哪块。” 　　许温柔回应她时，下意识看向了苏弥面前的那块空白板。 　　自己刚刚正在画它前面的那块，原本正头疼着这块怎么处理呢。因为校领导给的要求是，这块板上面，要画一条中国龙，而且细节也要很惟妙惟肖的那种。 　　这不止是考验耐心，更是考验画功。 　　她下意识就希望苏弥选那块，这样……对方完成不了的可能性，就又多了几成。 　　苏弥倒没太多想法，她就近抬抬手，还真指了自己面前那块空白板。 　　“就这个吧。” 　　许温柔还没反应，她一旁的闺蜜倒先替她幸灾乐祸的暗笑了起来。 　　“你确定吗？”闺蜜打量着苏弥，目光中透着轻视，“这块板挺难的。” 　　苏弥有点没明白，“啊？什么挺难的？” 　　许温柔暗暗碰了自己闺蜜一下，接过话茬，回应苏弥：“就是……这块板，校领导要求画中国龙，而且是突显细节的那种。” 　　言下之意，没有一定画功的如果想画这个，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许温柔后来想到程靳还在这儿，于是把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之后，又善解人意的补充了一句：“你如果觉得自己的水平还不太够的话，选其它的也是可以的。” 　　苏弥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头不免觉得好笑。 　　画条龙算什么，当初在国外的时候，老头儿为了磨她的基本功，可没少让她画复杂且细节很满的东西。 　　她印象很深的一次，老头儿要求她画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肖像，不止要逼真，而且还要到能看清老头脸上每条皱纹的程度。 　　苏弥画好一次，被老头儿打回来一次，说不合格，要求重画。再画好一次，又被挑了些毛病，说还不行，继续重来。 　　这样的事情，老头儿对她做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不过也确实是因为这些，苏弥的基本功才会越来越扎实。 　　所以这会儿，她一点都没觉得为难，甚至心里头还挺期待的。 　　毕竟已经有两年没画过这种不需要过脑子的东西了。 　　“不用，就这块吧。” 　　她头也没抬，又挑了些自己能用得上的画具，直接开工。 　　许温柔显然也没想过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但是转念再一想，或许苏弥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思，不管她画什么，单纯就是想早点在程靳面前表现一下呢？ 　　如果真是这样…… 　　许温柔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阴暗心思，又深深地看了程靳一眼，也转身去了自己准备画的白板面前。 　　程靳其实没怎么看过苏弥现场作画。 　　以前她在车队住的那几天，给丫丫妈妈画画时，他很少会去她房间打扰，一般吃饭或者有别的事情，他都会先敲门，然后等她出来再说。 　　这会儿挺突然的看苏弥拿起画具认真作画的样子，他还莫名有些期待。视线里也再无其他，只专心盯着苏弥的方向。 　　那边的许温柔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刚明朗一些的心情，忽然又有些低落。 　　站在她旁边的闺蜜暗暗握了下她的胳膊，小声对她说：“你先别想其他的，好好把板报画好。待会儿那边草图出来了，她就要开始丢人了。先别急。” 　　许温柔听进去了她的话，稳了稳心思，将目光更认真的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板报上面。 　　她现在只能赌，赌苏弥根本没有那么扎实稳定的画功。 　　赌她，不如自己。 第四十六章 补更 　　人在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 时间会过得飞快。 　　苏弥这头才打完草图，感觉上，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 但时间却差不多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她将草图收尾, 然后举着画笔左右动动脖子, 简单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了，暂时停笔，抬起了头。 　　苏弥其实在画的时候, 完全没想过许温柔那边，也没想着和她比拼什么。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茬了，转身朝许温柔那边看了看。 　　她原本是以为许温柔已经打好草图准备上色了, 毕竟她应该选的不如自己这块麻烦。 　　但没想到回头看过去的时候, 发现她那头的草图，还只有一小半。 　　不止如此, 她这会儿还正莫名奇妙的看着自己。 　　苏弥有点不明所以, 往程靳那边看了一眼，想用眼神问问怎么回事儿, 不想他在那头却先开了口。 　　“累了？” 　　“还行，就……草图画好了, 缓缓手。” 　　程靳在那头，拿了杯奶茶递给她, “喝点东西吧, 三个多小时了, 肯定早渴了。” 　　苏弥有点意外，“你什么时候去买这玩意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从拿起画笔之后，连头都没抬过一下, ”程靳有点无奈，“能知道什么？” 　　“切，那说明我认真，不然能这么点时候就把这么麻烦的草图画好吗？” 　　程靳眼底带着笑意，语气有些散漫。他看着她，说：“嗯，我家小朋友天下第一棒。” 　　这【我家小朋友】几个字，瞬间又把苏弥拉回到了之前的气氛里。她也渐渐反应了过来，她和程靳……似乎还要演会儿戏？ 　　她一边脸热，一边暗暗瞪了程靳一眼。 　　这边，许温柔和闺蜜二人将程靳苏弥他们的互动都看在了眼里，许温柔原本眼底浮出来的，被打击的神色，此时更浓了。 　　其实在没动笔之前，她也想过苏弥会是有天赋的天才，或许自己会比不过。 　　但是对方画功上的老练和扎实，显然除了天赋，还有持之以恒的努力。 　　这点，是让许温柔完全始料未及的。 　　一旁的闺蜜显然很了解她，二人都没交流过，她就知道许温柔此时心里头有多难受。 　　她暗暗握了握许温柔的手，然后看向苏弥。 　　“真没想到呀学妹，你看着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挺能沉得住的。” 　　苏弥回了她一句：“还行吧。” 　　接着，她就将手里的奶茶重新递给了程靳，准备拿颜料桶，开始给板上色。 　　“先不喝了，时间也不早了，我早点画完，免得还要天黑赶工。” 　　程靳还没来得及回应，对面的许温柔闺蜜，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 　　接着，她松开了许温柔，两步走到了苏弥跟前。 　　“学妹，你想要什么色系的颜料？这里面颜料挺乱的，我帮你挑吧。” 　　她边说，边从颜料桶里面拿东西，看样子倒真像是热情的在给苏弥帮忙。 　　“中国红？还是黄色？或者青蓝？” 　　她每说一个，就把颜料往苏弥那边举一下，都是开过封的瓶子，瓶身和瓶口都挺脏的，她却像是没注意到一样。 　　苏弥皱着眉想往后退两步，却已经来不及了。 　　“或者是纯黑……啊！” 　　闺蜜手里的黑色颜色桶开口极大，她甩过来的时候，里面的颜料顺着就飞了出来。 　　她假装很意外的样子，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扔掉，然后上前直接拿手给苏弥擦衣服。 　　苏弥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也没什么图案，颜料洒上去后，脏的地方十分突兀明显。 　　她皱了皱眉，向后躲了下。 　　“不用了。” 　　一旁的程靳和许温柔都在这时走到了她们身边。 　　许温柔看见那一团脏兮兮的颜料时，第一反应是看程靳。 　　“学长，倩倩不是故意的，你……”她话说到一半，察觉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赶紧改口，“你和学妹别生气。” 　　程靳压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沉着一张脸，沉默着到苏弥跟前。 　　“能处理干净吗？”他头也不抬，目光一直落在苏弥的衣服上。 　　说实话，其实苏弥现在是有点情绪的。可能自己经历的太多，在她眼里，许温柔和她那个闺蜜就像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孩子似的，所以她们做什么，在她看来，都只是闹剧。 　　但现在这闹剧让她平白无故的赔了件衣服，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 　　于是想了想，她只能把怨气都撒在程靳身上。 　　她暗暗瞪了他一眼，然后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这衣服算‘工伤’吧？你得赔。” 　　程靳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呢，就知道事情还不算严重。 　　他忍不住笑笑，看着她说：“行，到时候你说个数。” 　　这话让苏弥翻了个白眼，直起身没再理他。 　　一旁，许温柔那个叫倩倩的闺蜜还在卖力的给苏弥擦着衣服，但颜料向来都是怕涂抹的，她擦了那几下还不如不擦。 　　眼看着脏着的地方越来越大，倩倩像是真有点慌了，她下意识看了许温柔一眼，见自己的好朋友还沉浸在难过里，咬咬牙，狠了狠心。 　　“那个……学妹，不然我带你去水房处理一下吧，这个颜料是水溶的，防水力没那么强，现在去洗洗估计还能洗得掉。” 　　苏弥原本想拒绝的，但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看了许温柔一眼，见她还柔柔弱弱的看着程靳，心下莫名就起了些不耐烦的心思。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又瞬间咽了下去。 　　顿了顿，她回：“行，走吧。” 　　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显然是倩倩没想到的，她按耐着眼底的兴奋，冲着许温柔使了个眼色后，拉着苏弥就想走。 　　旁边的程靳见状，皱着眉拉住苏弥。 　　“我陪你？” 　　苏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许温柔一眼。 　　“你先处理好你的事儿吧。” 　　Pao pao 　　女孩子被带走后，程靳和许温柔两个人留在原地。 　　难得的有了独处的机会，许温柔当然会好好把握。 　　她想到了刚刚苏弥离开时，对程靳的态度，下意识咬了下嘴唇。 　　“学长，是不是因为我……让学妹不开心了？” 　　程靳其实这会儿已经有些烦了，他的视线从苏弥的背影上收了回来，淡淡地看向许温柔，眼底再没有刚刚看着苏弥时独有的温度。 　　“你觉得呢？” 　　“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解释倩倩不是故意的！”许温柔说，“解释，我们之间，只是我单纯的喜欢你。” 　　“不用了。”程靳说，“第一，我们之间本身就不熟，没必要拿这种事情去烦我家小孩儿。第二，你喜不喜欢我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重要，所以更不需要去解释什么。第三……” 　　他顿了顿，眼底的神色变得更凉。 　　“你那个朋友刚刚是不是故意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 　　这边，苏弥被倩倩一路带去了最近的水房。 　　其实两个人走到一半时，倩倩就有些后悔了，心里头也涌出一丝愧疚。 　　后来她看着苏弥在水龙头前面清理衣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那个……刚刚对不起啊。” 　　苏弥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倩倩这会儿其实连和苏弥对视都觉得不好意思，她也没管苏弥那边是什么反应，自顾着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我其实没什么别的坏心思，我就是想帮帮我的好朋友。我和她是室友，大一就认识了。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知道她喜欢程学长，一直到现在……我看着太心酸了，而且刚刚你还在画上面那么碾压了她，她心里头肯定更难受。我看不下去了，碰巧又看见你要拿颜料，一下子就起了心思。虽然感情里面没有先来后到，但是温柔她那么深那么深的喜欢，我想让她至少有个能和程学长单独说话的结果，所以……” 　　苏弥真是听得火大又无语，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女生的这番自白了。 　　说她聪明吧，她好像又不是脑子太好的样子。说她傻吧，她又能挺机灵的在刚刚想出那种点子来把自己支走。 　　而且这人，说坏吧，她是纯属想帮朋友，现在又觉得不忍的在这里和自己承认错误。但是说好吧…… 　　不行，苏弥又说不下去。 　　“所以，你就想用牺牲我的办法，来成全自己好朋友伟大的喜欢？” 　　身上的颜料越洗越脏，苏弥看着心烦的很，索性也不再弄了，对着水龙头又冲了冲手，然后转身靠在洗手池的边缘上。 　　“先不说你把我衣服弄脏这件事是对是错吧，单说你刚刚提到的，什么感情里面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苏弥靠在那儿，甩了甩手上没干的水，表情淡淡的。 　　“嗯，感情里面确实没有先来后到，但应该还有礼义廉耻吧？况且，这世上所有感情都是双向的。” 　　“真要是那么论，那先来的，也是我。” 　　…… 　　苏弥在水房的那通教育，让倩倩的双颊更热了。 　　回去的路上，甚至连跟苏弥并肩走的想法都没有，一直低着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苏弥倒没怎么理会她，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里莫名奇妙老是蹦刚刚倩倩的那番话。 　　【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知道她喜欢程学长，一直到现在……】 　　从大一到大三，两年的时间，那确实是喜欢的够深。 　　想起许温柔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苏弥心底又涌出一丝莫名的烦躁。 　　她离开已经差不多二十来分钟了，两个人该说的话……应该都说完了吧？ 　　苏弥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快点回到程靳身边去。 　　应该走两分钟的路，愣是让苏弥不到一分钟就走完了。倩倩跟在后头，为了保持和她差不多的速度，累得都有些粗.喘。 　　回去的时候，苏弥看见程靳和许温柔两个人还站在原地，只不过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程靳似乎和那姑娘说着什么，而且那姑娘…… 　　似乎还哭过了？ 　　苏弥原本挺急促的脚步，在这时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往前，还是……别打扰他们。 　　而那边，程靳发现她回来了之后，已经转头看向她了。 　　察觉她不动时，他主动上前迎了过去。 　　“没洗掉？” 　　苏弥摇摇头，视线落在了许温柔身上，“这水溶的颜料好像不太水溶，防水性挺好的。不洗了，回头扔了吧。” 　　“嗯，我再陪你去买新的。”程靳低头看她，“还想继续画吗？” 　　苏弥看着许温柔，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于是又摇了摇头，说：“累了，回去吧。” 　　“行，那走吧。”他说着，就当着许温柔的面，重新牵起了苏弥的手。 　　程靳的手掌很大，几乎将苏弥的手全都包裹在掌心里。她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发现他压根不给她挣脱的机会，越握越紧后，侧头看了他一眼，不再动了。 　　眼见着程靳就这么要走了，苏弥又看了许温柔一眼，低声问他：“不说点什么了吗？” 　　程靳头也没回，只紧了紧握着苏弥的那只手。 　　“不用，该说的都说完了。” 　　…… 　　两个人后来走出了有一段路，苏弥才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许温柔还站在原地，似乎没动过。倩倩好像一直安慰着她，站在她旁边。 　　苏弥回过头，目光下意识瞥到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下。 　　“看不见了，松开吧。” 　　“再等会儿，等到拐弯的。” 　　她倒也没反驳，注意力从两个人的手上挪开。 　　“那个……你们刚刚聊什么了啊？她怎么还哭了？”苏弥问话的时候，还装成了不太在意的样子。 　　“没什么，她问我，是不是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苏弥莫名的有些紧张，“啊？那你怎么说的？” 　　程靳脚步一顿，微微过身，垂眼看向她—— 　　“我说，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只喜欢你这样的。” 第四十七章 补更 　　苏弥当晚难得的有些失眠了。 　　其实从她在国外回到北城后, 很少有真正睡不着的时候。 　　尤其是从苏家老宅搬出来后，她心里头更踏实了些，睡眠质量也比之前更好了。 　　所以今晚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意这事儿, 还挺让她意外震惊的。 　　又尝试了一会儿, 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感觉实在是真的睡不着了之后，苏弥也不坚持了，直接起身开始换衣服。 　　睡不着就去吃宵夜，反正国内的治安比国外要好太多, 她也不用害怕自己凌晨出门会不会安全的问题。 　　最近一直在吃外卖，老城区这边的小馆子苏弥已经很久没去光顾了。 　　下楼之后，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去, 苏弥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好久没吃烧烤了, 苏弥转了一圈，发现这个点还开着门的也就只有那两家烧烤店了。她选了自己刚回北城时吃的那家, 拉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气氛依旧热闹嘈杂, 老板娘在吧台那边头也不抬的拿着计算器算帐，听见响动, 她抬头看了一眼。 　　“几位？” 　　“就我一个。” 　　“在这吃还是打包？”老板娘往屋里看了看，然后随手指了角落里的一张空桌, “在这吃的话，去那儿坐着吧。” 　　苏弥原本都想听话的过去坐了, 但不知为什么, 她忽然脚步又顿住了。 　　“还是帮我打包吧, 我带出去吃。” 　　老板娘没多想，推了张空白的菜单给她。 　　“想吃啥写上面吧，酒水单点, 一般的我们这儿都有。” 　　苏弥写了几样自己平时爱吃的，因为晚餐吃的挺饱，她就没点太多。到最后，看见酒水栏的时候，她犹豫了会儿，写了两瓶啤酒上去。 　　这家店烤串儿的速度不算慢，苏弥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感觉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她的东西就全都烤好了。 　　苏弥拿着东西原本是想回家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知不觉的，她就走到了程靳那头。 　　车队的院子还和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差不多，几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摩托车大咧咧地停在角落。别墅楼里则一片黑暗，看样子程靳应该是已经睡了。 　　猜到了这点之后，苏弥莫名的踏实了一些。 　　她拎着手里的烤串儿像以前一样，直接挑了个路灯下的位置，席地坐下。 　　坐好之后，苏弥后知后觉的回忆起来，自己第一次在程靳家门口吃串儿的时候，似乎也是坐的这里？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才回到北城，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想要的生活，每天窝在苏家老宅里面，睡醒就吃东西，吃完继续睡。 　　一转眼，都三个月了。 　　苏弥看了看地上的影子，脑海中回忆起当时自己在这儿自导自演的“小明同学和老师”的戏，下意识的暗笑了下。 　　她起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两口之后，又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这会儿没什么人经过这里后，从袋子里抽出了两根烤香肠。 　　她拿起其中一根，向前点了点，然后用自己的嗓音，开口：“程二少爷，你知不知道你有点烦啊。” 　　片刻，另一根香肠动了动，苏弥嗓音压低了些—— 　　“怎么？” 　　“我知道你是在演戏，但你能不能下次演技不要那么好啊，我有事儿没事儿还能想起来你说的话，还因为这个失眠。” 　　“我演技哪儿好了？” 　　“就……” 　　苏弥憋了半天，就算现在周围只有自己，她也没好意思把心里头想的那句话说出来。 　　忍了忍，她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把演程靳的那根香肠递到嘴边，狠狠来了一大口。 　　“就你屁话多！” 　　苏弥吃完，又拿起打开的那罐酒仰头喝起来，再放下的时候，酒罐已经空了。 　　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响。但苏弥太自信的笃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些人，所以她一动都没动，连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 　　“你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在苏弥头顶响起，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 　　程靳这会儿骑着他平时经常骑的那辆黑色摩托，支着一条长腿停在了苏弥跟前。他身上还穿着赛车服，看样子应该是才练车回来。 　　苏弥看着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在家睡觉呢吗！” 　　程靳挑了下眉，微微低头看她，回：“谁和你说我在家睡觉了？” 　　……哦，确实没人和她说，她自己猜的。 　　苏弥没话说了，就这么仰着脑袋和程靳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来又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索性直接拍拍屁股站起身。 　　程靳看着她，问：“你要走？” 　　“啊，我吃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苏弥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但是她为了表现的自然一点，依旧是迎着程靳的目光出声。 　　程靳看了一眼地上只有一根空着的签子，顿了顿，也没拆穿她，只慢条斯理的来了句—— 　　“我饿了。” 　　“？” 　　“剩下的串儿你不吃的话，请我吃吧。” 　　“……啊，行。” 　　“所以你再待会儿，陪我吃完。” 　　程靳边说边下来把摩托停好，苏弥见他来真的，有点慌了。 　　“不是，请你吃串儿可以，但我没说还带陪吃的业务啊。那个……你自己吃吧，太晚了，我真得走了。” 　　她边说边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便想走。 　　但程靳压根不给她机会，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还知道太晚了？”程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等等，等吃完东西，我送你回去。” 　　其实程靳也不是非要吃这顿烧烤不可，他就是感觉苏弥今天怪怪的，想留下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苏弥重新被程靳拉过去坐下。 　　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后，她心底复杂的很。 　　她觉得很奇怪，以前自己和程靳两个人也经常一起单独吃饭，她从来没有过太特别的感觉。 　　但是这会儿，他的存在感在她这里，就是莫名奇妙的有些放大。 　　他拉开拉锁的声音，剥开食品袋拿烧烤的动静，甚至连他的赛车服细微摩擦的“沙沙”声，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弥被弄得有些坐立不安，想走又不能走，没办法，她只好拿手肘碰了碰旁边那个男人的胳膊。 　　“不还剩下一罐啤酒吗？你不喝就给我。” 　　程靳看了眼旁边空掉的那罐，回：“不都喝了一罐了？太晚了，别喝了。” 　　“……” 　　她不喝难道就这么干坐着？苏弥压根挺不住，随口胡说了句：“不行，我渴了。” 　　程靳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从摩托车的右侧车把上，取下了一个之前就挂在上头的袋子。 　　“喝这个吧，预调酒，酒精度数低，口感和饮料差不多。” 　　今天去训练场的时候，场馆的保安大叔在门口摆了几箱这东西，说是家里有超市上班的亲戚，有任务，麻烦大家帮忙买一点。 　　程靳对这种事情不太热衷，以往他都是直接给了钱，东西不拿的。但是今天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瓶罐，程靳莫名就想到了苏弥喝酒时的样子。 　　所以付了钱之后，他反常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拿起来了两打，装进袋子。 　　训练场里很多他熟识的别队成员，也是跟着一起参加过前不久城市赛的人，对他最近的绯闻也都是略有耳闻。 　　看见他这么反常，那些人一个个都笑着调侃。 　　“我们程队现在真是不一样了啊，以前这事儿他肯定扔了钱就走，今天听见保安大叔说，这预调酒年轻女孩子都喜欢，瞧瞧，都不嫌沉了。” 　　“那肯定的啊！人家家里还有小女朋友管着呢！这种饮料酒，不得回去拿给小女朋友喝！” 　　程靳当时笑着听他们调侃，倒也没反驳。 　　毕竟，这酒，他是真的要给苏弥的。 　　当然，这中间过程苏弥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这会儿只想手里面拿着点东西，来缓解自己的不自在，见程靳递过来一罐，也没多想，直接接过打开。 　　预调酒的度数不高，喝起来口感确实和饮料差不多。苏弥没太在意，时不时的就往嘴边递上一口。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路边，地上的影子也齐刷刷的并成一排，苏弥低着头，盯着面前那两团黑影，莫名的感觉脑袋有些沉。 　　旁边的程靳还未察觉她的异样，沉默的吃了一会儿，接着开口打破了平静。 　　“你下午着急跑什么？” 　　苏弥不知道为什么，脑袋这会儿转得有些慢。程靳的话都说了好一会儿了，她才反应过来。 　　“啊……没什么，我着急回家上厕所。” 　　这答案程靳显然是不信的，他回过头想看着她再问一遍。 　　而此时的苏弥，正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撑着头。她双颊也罕见的飘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像是醉酒了一样。 　　程靳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扶住她的胳膊。 　　“喝多了？” 　　“……一瓶饮料我喝多个屁啦，就是感觉有点晕。” 　　苏弥吃力的撑着台阶，想证明一下自己，“你看着啊，我……我还能自己回家呢！” 　　“……” 　　她这个状态显然已经醉了，程靳压根不信她，脑子里也瞬间联想到了，之前红毛喝了两掺的酒之后，醉得不省人事的经历。 　　有些人的体质很奇怪，啤酒可能踩着箱子喝，白酒也能来上一两杯，但是如果两种酒混合到一起，立马就醉。 　　虽然预调酒的度数很低，但从某个角度来说，它确实也不能算作饮料。 　　想到这儿，程靳又问了苏弥一句：“没两种酒一起喝过？” 　　苏弥此刻脑子晕晕的，根本听不进去程靳的话。 　　她狠狠地拍了程靳拽着她的手，带着醉意，凶巴巴的来了一句：“你松开，我要回家了！” 　　“……”程靳已经确定，眼前的女孩子确实已经喝多了。 　　他不想再在这路边耽误时间，原本回过身想把地上剩下的烧烤和空着的啤酒罐都清理干净，就带苏弥走的。但是，片刻，他忽然又想起了些事情。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回过身。 　　“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了？” 　　程靳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苏弥那边靠近。 　　他一只手按着苏弥的手腕，力道不算大，但却也让她挣脱不来。 　　男人比女孩子高了许多，他身子倾过去的时候，压迫感和侵略感，瞬间袭满了她的四周。 　　苏弥一下子，感觉自己反应更迟钝了。 　　她下意识的往向仰了仰，可男人并没给她拉开距离的机会，她退一寸，他继续压过去一寸。 　　实在没了办法，苏弥晕乎乎的挣扎着，想起身。 　　“你松开我！不然喊非礼了啊！” 　　程靳莫名享受女孩子此刻的慌乱，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淡淡，开口：“随便，也不是没喊过。” 　　苏弥：“……” 　　她有点生气，抬腿想踹他一下，但不想自己的腿才伸过去，上身就随着力道，下意识的向后又仰了仰。 　　眼见着要倒过去的时候，程靳赶紧拉了她一把。 　　苏弥反应不及时，直接整个人都砸向了他怀中。 　　男人怀里带着浅淡的烟草味和洗衣液的清香，混合过的味道漫在苏弥鼻尖，她心里头警钟声更响了，一门心思就想赶紧离他远点。 　　“你放开我！” 　　她也没抬头，挣扎着想让他放手。 　　程靳看见她现在的状态，也没了再问问题的心思，皱着眉索性直接搂住她的腰。 　　“你安静点儿，我收拾收拾东西就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你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苏弥现在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状态，她只能感觉到腰间程靳紧搂着自己的那条手臂，她生怕再待一会儿，她把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胡乱冲他说出口。 　　于是她动的更厉害，就那么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让他放手。 　　后来实在没办法，她醉熏熏地仰头瞧向他，说：“你再不放手我咬你了啊！” 　　程靳根本不在意她现在的话，保持着回身收拾东西的姿势，连看都没看她，直接回道：“咬吧。” 　　苏弥见自己的恐吓没用，有点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接着猛地向前一扑，朝着男人的侧脸就过了去。 　　然而意外的，程靳碰巧在这时，回过了头—— 　　两个人的双.唇在那一瞬间，毫无征兆的，没有一丝准备的，碰在了一起。 　　下一秒，世界安静了。 第四十八章 补更 　　苏弥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 她又见到了程靳的爷爷，那位不苟言笑的上位者。 　　老爷子当时坐在一辆豪华的私家车后座上，车门打开, 双手拄着一根紫木拐杖, 依旧是之前那副严肃的神情。 　　苏弥记得自己在梦里应该是站在了车门旁边, 不明所以的等着什么。 　　老爷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旁边的黑衣助理。 　　“给她拿五百万。” 　　老爷子说完这句话，又对苏弥说了句：“拿着这钱，离开我孙子。” 　　苏弥似乎有点懵, 她想解释点什么，但到最后，就只剩下那一句—— 　　“您误会了！我和程靳不是那种关系？” 　　她原本以为自己解释过了, 老爷子应该可以放心了。 　　可哪想到老爷子听了她的话, 立马翻脸。 　　“你这女娃什么意思？！你都给我孙子亲.了！你还不想负责？” 　　苏弥被吓得，瞬间惊醒。 　　醒过来之后,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宿醉后的头痛就先找上了她。 　　胸.口像塞了团东西一样，恶心想吐, 但胃却空空的，甚至饿的有些疼。脑袋就更不用提了, 太阳穴两侧的神经一直在突突的跳，跳一下就疼一下。 　　她忍着轻微的眩晕坐了起来, 发现自己是在家中卧室。 　　她记得昨天有些失眠, 然后下楼去买烧烤, 之后走到了程靳家门口，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坐下吃了一会儿，后来没多久他就骑着摩托车回来了…… 　　记忆渐渐回笼, 苏弥一瞬间，就想起了后面的那个…… 　　吻。 　　下一秒，她又重新摔回了床上，脸捂到了被子里，崩溃的叫了两声。 　　这！！！到底！！！什么狗血的发展啊！ 　　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在看见来电人是谁的时候，像是摸到了烫手的山芋似的，瞬间又扔了回去。 　　铃声在床边响了大根一分钟，直接自动挂断后，手机才安静下去。 　　没多久，苏弥就听那边又“叮”的响了两声微信提示音，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所以没第一时间拿起来看。 　　…… 　　那边，程靳给苏弥发完微信后，便收起了手机。 　　他现在正在程氏总部的办公大楼内，刚刚一直陪着他哥在爷爷的办公室听训，这会儿爷爷好不容易忙起来了，他哥也去开会了，他便出来想着给苏弥打通电话，瞧瞧她醒没醒。 　　其实这个时间，她就算醉得再厉害，应该也是醒了的。 　　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程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不自觉地笑了笑。 　　身后，程靳他大哥程礼的助理，在此时也走了过来。 　　看见程靳的表情，张助理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今天这电话，是他主动给程靳打的。他家小程总前几天因为航班迟到，险些丢失了一份合约，那份合约保守估计会给程氏带来一季度的利润。 　　老程董知道后，今天就把他家小程总叫来训话。他知道每次老程董训话都免不了大发雷霆，也知道老程董每次在程靳跟前，还算懂得收敛，维持家里长辈该有的形象。 　　所以为了让他家小程总好过点，他才会出此下策。 　　毕竟这次合约出了问题，小程总比谁都难受，而且已经连续熬了三天三夜没怎么休息过，自己实在不忍心，再看见他被老程董骂得抬不起头的模样。 　　他原本以为叫来了程靳，事情就会差不多过去了。但没想到，这次老程董真的动了怒，不止是训了小程总，就连程靳，他也跟着一块儿训了。 　　并且……还提到了程靳到现在还玩车队的事儿，还说他是在玩物丧志。 　　其实这种重话，老程董已经很多年没说过了。毕竟程礼和程靳当年表现的都非常不错，程礼在接管了程氏之后，一直维持发展的很好。而程靳也按照他的要求，在重华的金融系表现的很出色。 　　老程董虽然希望家里的子孙都能成龙，却也明白很多事情，不能一直硬着来。 　　所以可见这次是多生气，才会旧事重提。 　　张助理原以为程靳被训过之后，出来肯定也要发些脾气，他已经做好了再挨一顿骂的准备，却不想，程靳不知道拿着手机看见了什么，情绪似乎还不错？ 　　张助理试探性上前，主动和程靳开口：“看什么呢，心情这么好。” 　　程靳笑着将手机收回衣兜里，说：“没事，在等一个人的微信。” 　　张助理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又猜了一句：“女孩子？” 　　“嗯。”程靳没否认。 　　张助理记性还不错，在确定是女孩子之后，一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在游乐场碰到程靳那次。 　　“是那次和你一块儿却游乐场的那个女孩子吧？酷酷的那个。” 　　程靳记不清苏弥当时的打扮了，但是他知道当时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儿，那个时候苏弥外表看起来，确实挺酷的。 　　“对，是她。”程靳笑着说。 　　张助理察觉到程靳这会儿心情还不错，就调侃了两句：“这么半天了，人家也没回你微信，你还笑得出来呢。” 　　程靳笑意更浓，“没事儿，不回我的话，待会儿我去她家找她。” 　　张助理也跟着笑笑，短暂的愉悦片刻，他又想起了程礼的事情。 　　“待会儿你大哥开完会，你再陪他说说话。他最近被工作压得……太累了，人瘦了不少，情绪看上去也有些低迷。我已经好久没见他轻松的笑过了。” 　　程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冲着张助理点点头。 　　“好，我去他办公室等他。” 　　- 　　程礼的办公室，程靳很熟。 　　之前程礼刚来程氏那会儿，业务没有现在这么忙，程靳几乎每天都会来找他哥吃饭。 　　后来爷爷交给他哥的事情多了，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咱上，程靳知道自己再来会打扰，索性没怎么再出现过。 　　张助理亲自给程靳送去了办公室，外间的小秘书是新来的，见到张特助带了个生面孔过来，直接站了起来。 　　“张助，程总没在办公室。” 　　“我知道。”张助理在面对下属时，也有自己严肃的一面，“这位是我们程氏的二少爷，你认认脸，以后他来找程总，直接放行。” 　　小秘书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紧点点头。 　　程靳没太在意二人的对话，得到允许后，他便自顾着走了进去。 　　他哥的办公室所有陈设还跟以前一样，他直接越过办公桌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我就在这儿等他，你忙你的吧。” 　　张助理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后来程靳在他哥的办公室，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也不见他哥回来，实在无聊，他又给苏弥发了条微信—— 　　【微信】程靳：醒了就吃点东西。外面茶几上我给你泡了杯蜂蜜水，你试试温度，如果凉了就自己再泡一杯。 　　程靳顿了顿，又打过去了两个字。 　　【微信】程靳：还有 　　但意外的，这条发过去的时候，微信上面直接显然了红色感叹号。 　　【对方拒绝接收您的消息。】 　　程靳看着上面的感叹号都快气笑了，调出通讯界面，试着又打了遍苏弥的手机。 　　果然，也被拉黑了。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手机，正想着再怎么联系她呢，目光无意向下，瞥见了程礼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关掉的抽屉。 　　程靳原本想直接帮他哥把抽屉关上的，但微微倾下身子看过去之后，却意外的在里面瞧见了几瓶药。 　　白色的瓶身，每个上面印着的都是英文，词汇偏医学专业，程靳大多数都看不懂。 　　刚想把药瓶拿出来仔细看一看，程礼却在这时回来了。 　　程礼今天的精神状态，很明显的是一身疲惫。面容看上去，确实也比程靳上次见他，要瘦了不少。 　　程靳站起身，有点难受的喊了他一声：“哥。” 　　程礼看向他，一边脱着西装外套，一边往这边走。 　　“你没回去？” 　　“没有，想跟你说说话。” 　　程礼没太在意，转身直接把外套挂到了办公室旁边的衣架上。 　　回过头时，他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没关的那层抽屉。神色顿了顿，什么也没问，很自然的就弯腰把抽屉推了进去。 　　“你今天怎么过来和我一起挨骂了？张助理给你打的电话？” 　　“嗯，不过他也是担心你，你回头别罚他。” 　　“我没那闲功夫。”程礼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程靳的肩，“行了，起来吧，你哥要处理文件了。” 　　程靳皱了下眉，问：“你不休息一下？张助说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怎么好好休息了。” 　　“处理完我就睡，你不用担心。” 　　程礼一边说话一边从桌上拿出了一叠文件，见程靳还杵在旁边，他看过去一眼。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哥没事，你不需要担心。” 　　程靳还是沉默着，一动不动。 　　程礼没了办法，只得像很多年前，两个人在车队一样，闹着似的，朝着程靳腿上踹了一脚。 　　“赶紧滚蛋，别在我这儿碍事。” 　　程礼已经很少在程靳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了。 　　程靳看得出来，他哥在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没问题，不需要他来担心。 　　程靳心下越发的沉重，但是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自己再多做任何事情，可能对他哥而言，都又多了层负担。 　　“那我走了。” 　　“嗯，走吧。” 　　程靳走了两步后，又往后看了一眼。 　　“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程礼的脸依旧埋在文件里，头也没抬。 　　“知道了，赶紧走吧。” 　　- 　　苏弥这几天，一次门都没出过。 　　期间，重华大学那边给她打了电话，通知她了一些入学事宜。 　　其余的电话，她一概没接。 　　程靳来敲过几次门，但苏弥都装成不在家的样子混了过去。 　　其实她也觉得一直逃避不是办法，但是她实在没辙，这情况她以前压根没遇到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这样躲着躲时，时间大概就过去了一周。 　　这天中午，苏弥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很急促，像是外头敲门的人有什么急事一样。 　　“小苏弥啊！你在家吗？我施施！” 　　苏弥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又是程靳找上来了。 　　刚想回应一句，忽然又敏锐的反应过来，这……有可能是程靳找来糊弄自己开门的帮手？ 　　想到这里，她又安静了下去。 　　施施在外头像是笃定了她在家似的，敲门的声音一直没停。 　　“小苏弥呀，你要是在家就赶紧帮帮我。我哥知道我和车队死对头谈恋爱的事儿啦！现在跟疯了一样，说要打折我的腿呢！你快点给我开门，我来你这儿躲躲。” 　　苏弥一瞬间就想到之前在临市酒店走廊里，看到的那一幕。 　　心下有些将信将疑，还想继续装不在，却又怕施施说的是真的。 　　想了想，她趴在门板上，小心地问了句：“外头就你自己吗？” 　　“我天呐！你在家呀！”施施说，“就我自己，就我自己！赶紧帮我开门吧，待会儿我哥找过来就完蛋了！” 　　苏弥骑虎难下，又犹豫了几秒钟，试探着打开了门锁。 　　然而门板在打开的那刹那，一只大掌直接从门外抵住，苏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一直躲着的那个男人，已经顺着空隙侧身进来。 　　像是怕苏弥再跑似的，男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她，直接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门板前。 　　身后的大门再次应声关闭，施施的声音在门外再次响起—— 　　“小苏弥，对不起对不起！程二这个狗东西威胁我，说我今天如果不帮他，他就把我和车队死对头谈恋爱的事儿，捅到我哥那里去。真对不起，我不想帮他骗你的，但我实在没办法了。 　　那个……你们好好聊聊，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就这样，我先走啦！” 　　说实话，苏弥在那一刻心里全是无语。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认命的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自己的两个手腕都被他死死扣着，她丝毫动弹不得。 　　强烈的压迫感和侵略感，瞬间迎了上来。 　　苏弥下意识挣扎，换来的却是越来越紧的禁锢。 　　片刻，就听程靳淡淡的出声—— 　　“躲我？” 第四十九章 补更 　　其实在苏弥的潜意识里, 程靳虽然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是又冷又酷，话还不多。但真正相处下来，会发现他其实很有共情能力, 并且为人也特别仗义, 更是挺好接触的。 　　她以前, 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很自在。甚至觉得他身上那种让人会感觉拘谨的异性气息都很少。 　　可此时此刻，那种感觉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强势气息, 仿佛程靳原本就是这样一般，只不过他不再克制，堂而皇之在苏弥的地盘上, 不停侵略。 　　苏弥看着他清淡的眉眼, 莫名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开口之后, 直接喊了句：“学长……” 　　这两个字出来后, 程靳一点反应没有，倒是她快被自己蠢坏了。 　　可没办法, 话已经说出口了，再蠢也要硬着头皮接下去。 　　她硬着头皮, 迎上了程靳的视线，在他的注视下, 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学长, 那天的事只是个意外。” 　　典型的“渣男”语录, 程靳听着都快被气笑了。 　　他不再给苏弥低头逃避的机会，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 迫着她再次抬头。 　　程靳深邃漆黑的双眸，紧盯着她。片刻，他淡淡地出声。 　　“是不是意外，你说了不算。” 　　苏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说实话还有点被吓到。 　　她没了之前跟程靳相处时的那种怼天怼地的劲儿，这会儿听他说完话，只弱弱的回了句：“可……那本来就是意外啊。” 　　她说的时候，语气还挺无辜，但程靳却不为所动。 　　他依旧看着她，问：“不想负责？” 　　“……”苏弥被这“负责”二字，弄得一咽。想了半天，又回了句，“怎么负责啊？金钱赔偿？” 　　程靳没出声。 　　“啊，这个不行是吧哈哈……” 　　她尴尬的赔笑，接着脑袋里又闪过一个答案，她连仔细想都没多想一下，直接脱口而出。 　　“那不然，你再亲回来？” 　　大概过了两三秒，苏弥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鬼东西出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的言论尴尬死了，低头自己在心里骂了自己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程靳。 　　但男人像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一样，还是像刚刚那样安静的看着她。 　　苏弥忍不下去了，站在那，梗着脑袋，气冲冲地对程靳再次开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你也不可能是第一次被亲吧，有什么……” 　　程靳打断她的话，和她相比，语气稍稍平静些—— 　　“是第一次。” 　　苏弥愣住，“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被亲。” 　　“……” 　　“所以这个责，”程靳淡淡地垂眼看着她，“你必须负。” 　　- 　　苏弥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程靳已经走了，她家里再次恢复到之前的安静氛围内。 　　苏弥呆呆的坐在沙发上，脑海中还不断回忆着那个男人刚刚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你一时半会接受不来，我给你时间。但是你不能再逃避了，更不能一直躲着不见我。 　　你刚刚也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最重要的就是做事要有责任心。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 　　苏弥现在想想那男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就气得有些痒痒。 　　对个锤子啊对！她刚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他这不是拿她的失误，来反手绑架她吗！真是一招好计谋啊，她想反击做点什么，就能直接被扣上个不负责的帽子了！ 　　而且程靳到最后，也没说她该怎么负责啊。 　　赔钱不行，亲回去更不行。 　　那她还能怎么办？难道他想和她谈恋爱吗？ 　　苏弥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难得的愣了一下。 　　他说给她时间适应，适应什么？适应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他真的想和她谈恋爱？ 　　但是谈恋爱的两个人不是要互相喜欢吗？ 　　程靳……喜欢她吗？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重华大学新生报道的前几天。 　　因为重华大学每年的入学人数都非常之多，所以校方一般会在正式开学的前几天，通知一些北城本地的学生，先去学校输入学手续。 　　苏弥就在昨天，也接到了让她去办入学手续的电话，所以她今天早早就起了床，带上东西连饭都没吃，七点多就下了楼。 　　她接到电话这件事，谁都没说。可下楼的时候，她下意识又想到杜教授就在重华，那边什么时候给通知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按照以往的事情发展，他知道了，就代表程靳肯定也知道了…… 　　苏弥想到这儿就感觉有些头疼，自打那天见过面之后，程靳虽然没再找过她，但是电话啊视频啊，几乎没断过。 　　有一天晚上，她实在忍不住了，问他到底想干嘛。 　　结果那男人挺平静的回了句，让她赶紧习惯有他的日子。 　　至于“有他的日子”又是什么意思，苏弥心里头隐隐有了些猜想，却没再继续问出口。 　　苏弥走到了一楼，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楼栋口没有人。 　　以前程靳骑摩托来接她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会在楼口等她的，今天这儿什么也没有，是不是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重华？ 　　想到这里，苏弥心里头莫名的松了口气，向外走的时候，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但她万万没想到…… 　　那位大少爷！！他！！今天！！！是开车来的！！！ 　　走出小区在路边看见他平日里常开的那辆SUV后，苏弥下意识就想转身偷溜。结果步子还没迈出去呢，程靳的声音先从后面追了过来—— 　　“干嘛去？” 　　苏弥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过头。 　　她尴尬的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随口来了句：“挺巧啊……” 　　程靳一点面子没给她，淡淡地望过去，回：“不怎么巧，我一直在这等你。” 　　“……” 　　程靳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夹克，头发又剪短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还要精神。 　　他见苏弥一直没出声，主动走了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外公今天不到五点就喊了我起床，叫我早点过来接你，说怕去晚了，到时候排队的人多。” 　　苏弥心里想着，她知道啊，所以她才早早的就起床出门来了呀…… 　　她到底还是没出声，一直任由程靳拽着自己坐进车里。过程中她还细细的感觉了一下，就很奇怪，明明以前他也经常像现在这样拉着她的手腕，可是她却还是能明明白白的感觉出来，此时此刻的氛围和以前不一样了。 　　程靳绕过车身，也从驾驶位那头上了车。 　　车门关紧，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苏弥感觉之前那种让人不自在的气氛更浓了。 　　程靳没有立刻把车子开走，而是转过身，从后排座椅上，拿过了几个袋子放在了苏弥身上。 　　“这都是什么啊？” 　　袋子大多数都是牛皮纸的包装，苏弥只能感觉到袋子底部接触着她双腿的位置热乎乎的，其余就是隐约间还能闻到些松软的甜点香，还有小笼包的味道？ 　　“早餐？” 　　苏弥挨个袋子打开来看，有面包蛋挞三明治，还有小笼包炸糕和豆浆，最夸张的，程靳居然还给她买了份热干面？！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我怎么可能吃得完。” 　　他转头看了一眼她腿上的那些东西，没太在意地回了句：“一路早餐店太多了，每次看见你喜欢的，就都忍不住给你买回来。” 　　这话说得…苏弥都不知道该回什么了，抿了抿唇，看着腿上的那些早餐，没再开口。 　　片刻后，车子响起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苏弥以为程靳马上就会踩脚油门离开，但意外的，程靳却在这时，忽然朝副驾驶这边倾过身。 　　苏弥抬起头后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下，急急地开口：“干嘛呀你！” 　　程靳没理她，继续自顾着向前。 　　两个人此刻的距离大概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远，程靳向前靠，侧脸擦过苏弥唇边。 　　她僵硬地直直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就听“嗒”的一声响，副驾驶上的安全带卡扣，成功卡进了卡槽里。 　　程靳往往回过身，脸庞挪到她跟前时，淡淡地看着她。 　　“你觉得呢？我要干什么？” 　　苏弥：“……” 　　后来去重华的路上，苏弥一直侧着身子把脸冲向副驾驶的车窗那边，路过交通岗等红绿灯的时候，程靳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女孩子的脸有些模糊的印在车窗上，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神情，但是从她露出来的微微泛着淡红的耳根来看，程靳都不难猜到，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苏弥此刻神经极其敏感，就算旁边的人笑的很小心，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凶巴巴的回过头。 　　“你笑什么？！” 　　程靳看她那个样子，笑得更厉害了。开口时，更是话里有话似的。 　　“你猜呢？我笑什么？” 　　苏弥：“……” 第五十章 补更（10.31日重写章节…… 　　到了重华大门口的时候, 苏弥先下了车，没等程靳。 　　程靳倒也不急，慢条斯理的把车停好, 之后走下车的时候, 发现原本已经走远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程靳忍着笑, 有点欠揍的明知故问：“不知道报名处在哪儿？” 　　“……”苏弥瞪了他一眼，用了他刚刚在车上说过的话，“你猜呢？你猜我知不知道。” 　　程靳眉眼松散，笑意浮满了整张俊脸。 　　他朝她身边走了两步, 抬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样不挺好的吗？我是让你适应我的存在，又不是让你一直别别扭扭的不自在。” 　　苏弥往旁边躲了下, 也没抬头, 就那么小声嘟囔了句：“我以前就挺适应的啊，是你一直奇奇怪怪的……” 　　“我说的适应, 和以前那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你说的那种适应, 是‘你’和‘我’……” 　　大学校园门外，人流嘈杂, 他们两个混在中间，存在感都极其的强。 　　可程靳却好像任何事物都看不到一样, 就那么专注的看着苏弥—— 　　“而我说的适应，是让你适应‘我们’。” 　　—————— 　　重华大学今天除了给正常的走读生办理入学手续之外, 还有艺术系的青少年特招班的学生, 过来面试。 　　所谓特招班, 就是提前给一些有条件的小孩子，一个走进重华的权利。 　　相对的，这个特招班不止名额有限, 竞争激烈，且学费也非常昂贵。 　　苏家一直很想让苏时时拜到重华那位德高望重的杜教授门下，让她跟着杜教授好好的进修美术。但奈何那个杜教授性格太古怪，之前苏国群求到了他亲家那头，也没能让他降低标准，收苏时时为徒。 　　没办法，苏家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们家小公主和北城其他的孩子一样，过来重华面试这个特招班。 　　特招班每年只有一次报名机会，且每次只录取二十四个孩子。苏时时被家里人送来的时候，面试区已经挤满了学生和家长。 　　秦湘怡本身就是大家族出身，这几年因为照顾苏凡程，才渐渐没有年轻时那么娇气了。但苏时时却完全继承了她这点，到了这边看到里面人山人海的时候，厌恶之情直接浮在了脸上。 　　“妈妈，你说爷爷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重华读这个特招班啊，我是喜欢美术，但是我完全可以去国外进修呀！明明国外的艺术水平比国内的强多了……” 　　苏时时这话说得有些不经脑子，秦湘怡连忙四下看了看，接着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臂。 　　“你这孩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现在还不知道吗？这话要是让你爸爸或者爷爷听到，他们非得教训你不可！” 　　“这不是他们没在这里嘛……”苏时时有点委屈，但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真的不想来这里嘛……” 　　“听长辈的安排准是不会出错的，你爷爷多厉害的一个人物啊，他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问题。” 　　而且从秦湘怡的角度看，这重华的特招班也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上的，能留下的绝对是在北城有头有脸的家族的孩子。苏时时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有些事情是可以提早安排的。想到这儿，秦湘怡眼底的算计更浓了。她嘱咐苏时时先自己待一会儿，她先进去瞧瞧。 　　苏时时当然愿意，现在报名的那个教室人那么多，她才不想和那些人挤在一块呢！ 　　和秦湘怡分开后，苏时时就自己在报名处附近开始闲逛。 　　其实凭心而论，如果说爷爷他们非要她在国内读完大学的话，那重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她早就听人说过，重华现在校园内的建筑和设施，都非常国际化。很多学院的教授，甚至还会被国外邀请过去讲演，分享教学生涯。 　　想到这里，苏时时就想到了之前爷爷说的那个杜教授。 　　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长什么样子，自己明明那么优秀的作品送到他那里，按照一般的老师来说，肯定非常乐意并且积极的把她收到自己门下做徒弟的。 　　可那个老头儿……居然那么不识抬举！苏时时现在想一想，还是觉得很生气。 　　她四处闲逛，一个不留神，就走到了美术系新生报名处这边。 　　报名处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比特招班那边的人还要多。 　　苏时时大小姐的娇气病又发作了，刚要满脸的嫌弃转身，下一秒，却忽然一愣。 　　不远处，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丧门星正站在排队的新生中，她旁边站着的还是之前一直陪着她的男人，两个人看起来，关系更亲密了。 　　这时，身边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前面穿黑夹克的男生，就是重华19级金融系的传奇人物，我之前在校名人榜上看见过他，代表重华获得很多金融领域的奖项呢！” 　　“是吗？19级……那不是已经毕业了？怎么今天又来新生报道处了？” 　　“你没看人家旁边站着的小姑娘吗？陪着那个女孩子来的吧。而且我听说啊，这次杜教授还从新生里面选了个做‘关门弟子’呢，这位学长好像还是杜教授的外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小姑娘肯定也身份不简单！” 　　“啧，有人脉真好啊，我也想跟着杜教授学习！” 　　苏时时也没管现在身处何地，听见旁边人的对话，气冲冲的问她们：“你们说的杜教授，是美术系的杜教授？！” 　　被质问的两个人此时都很莫名奇妙，互相用眼神问了彼此，认不认识这个没礼貌的小孩子。 　　而苏时时见她们没理会自己，嗓音又升上去不少。 　　“我问你们话呢！” 　　这一嗓子出来，周围有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苏弥和程靳排在前头，在听见大后方有骚动时，也不由自主的回过了身。 　　苏时时个子不高，又在人群最末端，苏弥隐约只能瞧见那头围住几个人，但是里面站着谁，她一点也看不清。 　　她也没在意，重新回头又朝前看了看。 　　“这怎么填个表也要排这么久啊……” 　　程靳看了她一眼，“累了？” 　　“不是累，就是不喜欢排队。” 　　他沉默两秒没出声，回头看了看另一个方向，然后朝她伸过手。 　　“身份证给我，你在这边排着，我去那边帮你领别的东西，到时候你信息表填完过去找我，估计我那头也就弄好了。” 　　苏弥有些迟疑，她朝前面望了望，“我这头不需要身份证吗？” 　　“这边是学生会和志愿者在负责，一般报了姓名和电话能对得上就行。” 　　“啊，那行。”苏弥没再犹豫，直接从包里翻出身份证，交到程靳手里。 　　程靳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12月9号的生日？” 　　“对啊，怎么了？” 　　“这个时间的，应该是……射手座？” 　　苏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对星座还有研究呢？” 　　“施施上学那会儿老跟在我和他哥屁股后头，她念叨念叨我就记住了。”程靳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张小卡片，“以前她说这东西准，我和他哥都不信，现在觉得确实有点规律可寻。” 　　“什么意思？” 　　程靳看着她，笑了笑，“就是，我现在终于理解你为什么心这么……宽广了。” 　　苏弥一下子还有些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反应了两秒过后，立马变脸。 　　心用宽广来形容，不就是变着法的说她心大说她傻吗？ 　　她气得想踹人，好在程靳反应快，一个后闪就躲开了。 　　他笑着拿着身份证离开，临走前还嘱咐苏弥好好排队，女孩子狠狠瞪了他一下，没搭理他。 　　两个人的互动说平常也平常，但在这人群里，又显得有些扎眼。 　　许温柔作为学生会被指派下来的美术系代表，在很早之前，就看见了苏弥和程靳，二人这间的动作，她站在高处，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旁边这会儿站着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和她关系还不错，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苏弥那边看，下意识也往那头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也看见啦？你最崇拜的那位学长今天也来了。” 　　许温柔勉强扯出抹笑意，“嗯……” 　　“我看他好像是跟个新生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他家亲戚啊？这大早上的，还送她来报道，关系肯定不一般。” 　　许温柔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苏弥其实是程靳的女朋友，所以她默默的垂下眼，小声说：“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听系里的同学说，看过这个女孩子曾经去过几次杜教授的办公室。” 　　“杜教授？”旁边的人眉头皱了皱，“关系户啊？” 　　这个人平日在学生会以正直严谨出名，私底下最瞧不起那些通过关系来到重华念书的人，她觉得重华早早晚晚会被这些人弄脏，十分排斥厌恶。 　　所以这会儿听完，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 　　后来轮到苏弥的时候，她上前第一时间看见了许温柔。女孩子依旧是一直以来那副安静温柔的模样，她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也懒得出声。 　　“你好，我是这届新生苏弥，电话号是1XX……麻烦给我一张表格。” 　　学生会的人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善，“身份证。” 　　苏弥有点意外，“我看前面的人报了姓名和电话就拿到表格了？还需要身份证吗？” 　　“我说需要就需要，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 　　苏弥真是又惊又无语，这人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校纪主任呢。 　　对方见苏弥迟迟没动作，又出言冷嘲热讽：“不是吧，你不会以为找了关系考进重华，然后走到哪儿都能靠关系了吧？或者……你以为，你是程学长送来的新生，我们就能随随便便什么都不检查，直接恭敬的给你这个关系户放行？” 　　她这话说得有点狠，许温柔都开始有些担心事情会不会闹大，下意识往程靳那边看了一眼。 　　“小莹，差不多得了，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呢……” 　　“差不多什么差不多啊？这种人就得让她今天长长记性，免得以后在学校里面兴风作浪，坏了我们重华的名声！”那个叫小莹的，在听了许温柔的话之后，又暗暗冲着苏弥那边翻了个白眼，“真当我们重华所有事情，都像入学考试那种能走关系糊弄呐？” 　　苏弥原本只以为这人是刁难新生，但渐渐的，她发现了，对方明显是在刁难自己。 　　她很确定自己和对方并不认识，想来想去，那就差不多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程靳。 　　苏弥单方面把这次的事情，扣到了程靳无数的烂桃花事件上面。 　　她忍着不耐烦，耐着性子，好脾气的回了句：“我身份证现在在别人那里，我可以拿过来过去拿过来，再领表吗？” 　　对方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看着她，“你觉得呢？当然不能了！要再排一次队才行！” 　　说完，又小声嘟囔：“考试都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的呢，现在又来，哪儿哪儿都想投机取巧，真够恶心的。” 　　苏弥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但这会儿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下去了。 　　“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来重华有【关系】，是，这点我不否认，我确实和杜教授认识。但那又怎样？该考的试，该做的题，我一个都没落下。还是说，在你眼里，只要别人和校内的领导或老师认识，那她就是靠关系作弊进到重华的，无论她自身的能力如何，成绩如何。” 　　对方听了苏弥的话，冷笑一声，“你一个关系户，能有什么能力？” 　　苏弥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和许温柔一起画过板报的事情，自己的能力如何，许温柔应该很清楚？ 　　她下意识往许温柔那边看了一眼，而此时的许温柔，也一下子想起了苏弥当初在基本功上，对自己的碾压。 　　心里头闷闷的，情绪更加不好了。 　　但是她到底还是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也知道程靳就在不远处，随时有回来的可能。她只是想借别人的手打压一下苏弥，却不想让事情闹大。 　　于是她赶紧拽了拽那个小莹的衣袖，然后从信息表里抽出一张。 　　“好了，别再说了，后面还有同学要排着队呢。” 　　小莹十分不服气，看了许温柔一眼，“你怕她做什么啊？咱们按规矩办事，想通融就通融，不想通融就不通融，本来就是她没拿身份证啊……” 　　许温柔实在不想再在这件事情多纠缠，不等旁边的人同意，直接把表格递给了苏弥。 　　“拿着表格去旁边填信息吧，填好再回来交给我。” 　　苏弥淡淡地瞭过去一眼，没再出声，沉默的把表格接过来，随口说了句“谢谢”。 　　相比苏弥而言，程靳这边要顺利不少。 　　帮新生办理入学手续的老师，和杜教授关系不错，程靳经常能见到他，所以对方也没太为难他，很痛快的就帮忙弄好了所有流程。 　　就是中途出现了些小插曲，那位老师在拿着苏弥的身份证，给她核磁录入时，忽然发现她的身份证在前不久已经过期了。 　　“……这都过期半个多月了啊，我今天先手打把她的身份信息录入电脑里头，回头你赶紧带着她去办理新的身份证啊，不然以后也是个麻烦事儿！” 　　程靳先是对那位老师说了感谢，接着又接过苏弥的身份证，看着背面的证件日期，沉默了一会儿。 　　这时，旁边有人轻踹了他的鞋子一下，他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来人是苏弥。 　　程靳不动声色的把身份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转身看向苏弥。 　　“信息表填完了？” 　　苏弥凶巴巴的看着他，“你猜。” 　　女孩子这反应让程靳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毛，问：“谁又惹你了？” 　　苏弥本想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程靳的，但一想这周围全是人，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忍了忍，低下头转身，“没什么，先出去再说吧。” 　　程靳知道她这个样子，明显的不对劲，出来之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直接把她拉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 　　苏弥要不然也没准备默默忍耐，见他问起，便一股脑的将怨气全都倒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是有什么惊天的魅力，怎么就到处招这种烂桃花呢？我也真是有毛病，当初答应你假扮什么女朋友呢，现在骑虎难下了，烂桃花都砸到我身上了！” 　　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小脸气鼓鼓的，是她平时少有的可爱模样。 　　程靳垂眼看着，心下越来越痒，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气氛在这时变得有些奇怪，苏弥那些还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又都噎了回去。 　　好半晌，她才不自在的又说了句：“我在找茬……你能不能给点正常人该给的反应？” 　　程靳表情极为漫不经心，嘴边还带着笑。 　　“我这个反应怎么不正常了？” 　　“……”苏弥总觉得再这么聊下去，肯定又要回到之前那种古古怪怪的气氛里，她连忙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总之，我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陪你演了几场戏之后，该有的女朋友待遇我一样没有，但该替你面对的烂事儿，我倒是一样没落下！” 　　“那你要假戏真做吗？” 　　苏弥一愣，万万没想到程靳会突然说这么一句。 　　远处人群嘈杂，初秋的朝阳带着暖意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苏弥能感觉到前方是金灿灿的一片，可自己却被程靳的身影，罩得严严实实。 　　“换个身份，你没享受到的那些待遇就都有了。再有人烦你，你也可以找我……” 　　就听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她头上再次传来，隐约间还带着一丝循循善诱—— 　　“给你撑腰。” 第五十一章 一更 　　“给你撑腰”这几个字传到苏弥耳朵里后, 她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好半晌，她也没开口回应，而程靳也像是不急, 依旧站在她前面, 就那么微微低着头看她。 　　不多时, 程靳的电话忽然在口袋里响了起来。 　　他随便看了一眼来电姓名，直接接起，抬手拿着电话放到耳边。 　　“嗯，在一起, 重华……” 　　能看得出来这通电话应该不太重要，程靳接得有些应付，说话的过程中, 他的视线也一直落在苏弥身上, 没离开过。 　　“我问问她吧。” 　　他说话的时候，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头又微微低下去了一些, 离苏弥更近了。 　　“施施说明天想大家一起出去玩一下，短途旅行, 当成你的毕业旅行。” 　　每个高中生几乎在高考结束后，都会跟着小伙伴出去玩一次。 　　苏弥不懂这些事情, 但施施却最爱搞这些事情，所以在听说苏弥马上就要开学了之后, 赶紧挤出时间, 想帮她安排一场。 　　不过苏弥这会儿脑子还有些钝钝的, 程靳的话她好像是听到了，但实际根本没听进去。 　　她下意识的“哦”了一声，又随口回了个“行”字。 　　程靳以为她同意了, 便直接又拿起电话，给了施施回复。 　　“……真的呀？小苏弥真的同意去了呀？”施施在那头很开心，又说，“那你和她说，我待会儿就过去找她，还有礼物要给她！” 　　“待会儿见面你自己和她说吧，”程靳回，“挂了。” 　　按灭手机之后，程靳又默默看了自己身前的女孩子几秒。 　　苏弥一直低着头，从他的角度看，完全看不见她这会儿的表情和状态，只有眼睑上卷翘浓密的睫毛，偶尔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微微颤一下。 　　程靳没再选择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直起身，随手敲了下她的脑袋。 　　“先回去。” 　　“嗯……” 　　程靳直接转身先走，走了两步，见苏弥一直没跟上，又回头看过去。 　　“不走？” 　　苏弥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也提起步子走了过去。 　　“来了。” 　　- 　　回去的路上，程靳再也没说之前的那些话，苏弥也渐渐缓过神来。 　　其实刚刚听见那句【给你撑腰】时，她特别意外，意外到心跳都下意识加速了几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失控。 　　但这会儿平静了，她又有些理解了自己刚刚为什么反应那么强烈。 　　或许…… 　　很大概率上…… 　　是因为她……没见过……世面？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她第一次听，冲击力对她而言，确实有些大？ 　　又或许，刚刚程靳说话的时候，实在是离她太近了，她本来就不自在，再听见那几个字，反应肯定会很大。 　　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程靳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她家楼下。 　　施施在挂了电话后，就赶紧叫了司机送她到苏弥家这头等着，看见程靳的车停下，立马就迎了过来。 　　“啊……小苏弥，我来道歉了！” 　　其实那天骗了苏弥开门之后，施施心里头一直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虽然苏弥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是发火，但自己错了总归就是错了。 　　所以她准备了好几天，终于把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才过来打算正式和苏弥说句抱歉。 　　苏弥下车之后，直接被施施迎面狠狠抱了住。 　　她下意识向后仰了仰，接着，就听施施在她耳边再次开口。 　　“小苏弥，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了好几天，觉得上次骗你开门的事儿确实是我太过分了，无论程二那个狗东西说什么，我都不该骗你的。你放心，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主动叫我哥来打断我的腿！” 　　施施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完之后，像是生怕苏弥不信似的，指着程靳的鼻子，又来了句。 　　“下次你再威胁我也不管用了，以后我就是我们小苏弥的娘家人！只偏袒她！” 　　娘家人？ 　　程靳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的挑起眉梢，看向苏弥。 　　女孩子像是也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稍稍回过头，小心的往他这头看了一眼，在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时，赶紧又把脸转了过去。 　　程靳忍不住笑笑，怕苏弥再陷入不自在的情绪当中，不动声色的扯开话题。 　　“我看群里面，你们已经定好出行时间了？准备明天早上走？” 　　施施点点头，“对，我哥和红毛都没事儿，就是丫丫和她爸爸时间不行，这次就不和我们一起去了。” 　　“那行，我先回去准备东西。”程靳看着苏弥，又道，“你也收拾收拾，明早我来接你。” 　　施施还有很多话想跟苏弥说，见程靳准备走，赶紧挥挥手。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小苏弥这儿有我呢，你就是不来接，我也能带她一起去。” 　　程靳没再多说什么，又看了苏弥一眼，便转身回到车内，开车走了。 　　见他离开，苏弥明显感觉自己心下轻松了不少。 　　施施倒没注意她的状态，还自顾着说着自己的话：“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呢，刚刚都让司机抬到你家门口了，走走走，我们先上去看看。” 　　就这样，苏弥被拉着回到了自己家的门口。 　　门外确实堆了很多东西，苏弥简单看了一眼，有新的文具画具，还有衣服鞋子包包，甚至护肤品和首饰都堆了几套。 　　苏弥平日对品牌没什么追求，但在国外生活几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一线品牌的LOGO。 　　现在地上堆着的，几乎都是她在国外见过的那些。 　　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之前那件事自己确实有些生气，但这几天几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她没想到施施还一直记得，甚至还搞了这么一出。 　　“其实之前的事，我已经不在意了……以后，你别再那样了就行，真的不用买这么多东西给我的。” 　　“那怎么行呢，你不在意是你不计较，但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施施难得的认真，“是我当时太自私了，只想为自己减少些麻烦，没为你考虑。真的很抱歉。” 　　苏弥没想到施施又这么认真的来了一番道歉，她想了想，也同样认真地回了句：“好，我原谅你了。” 　　施施其实也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苏弥这么正式的回应。 　　她看了苏弥两秒钟，接着不自觉的一笑，说：“我们两个好傻哦。” 　　苏弥也跟着笑笑，“确实不怎么聪明。” 　　…… 　　施施买的东西太多，两个女生搬了好几趟才把东西全搬到屋内。 　　结束后，她直接往苏弥的大床上一瘫，一动都不想动。 　　“原本我还想着先回家收拾收拾行李，然后搬到你这明天一块儿走呢，现在一点心思也没有了，待会儿给家里的阿姨打电话，叫她帮我收拾收拾送过来吧。” 　　苏弥原本都不太记得旅行这件事情，施施这么一提，她忽然也反应了过来。 　　“那个……我们明天去哪儿？” 　　“C市，离我们这儿不远，还是旅游城市，我之前去过一次，风景不错，而且玩的地方也多。” 　　“已经都定好了？” 　　“是啊……”施施看了苏弥一眼，“你不想去吗？” 　　“不是不想去。” 　　其实苏弥挺想出去玩的，之前要是没有丫丫妈妈那件事，她不被程靳找到，估计自己这会儿已经要绕国内玩个小半圈了。 　　但就是…… 　　“那……”施施见她话说一半，试探着猜测，“你是不想和程靳哥一块儿去？” 　　“……” 　　能不能别猜得这么准，苏弥顿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你如果不想和他一块儿去，也简单。我和他们说的是明天集合，然后开车去C市。要是不和他们一起去，咱们两个就悄悄的自己走，半夜就出发。” 　　提到这儿，施施还莫名的有些兴奋，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还没自己坐过高铁呢！咱们这儿到C市没飞机，只能坐高铁，咱们两个坐高铁走吧！” 　　苏弥有些迟疑，“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我经常干临时变卦的事儿，他们估计早习惯了。” 　　施施边说边站起身，也不给苏弥反驳的机会，又道：“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先悄悄回家收拾行李，至于车票……回头你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帮你定。到时候具体定了什么时间，咱们微信联系。” 　　苏弥根本没机会说“不”字，施施就风风火火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临走前，还嘱咐她赶紧收拾行李。 　　这个决定太突然了，苏弥莫名的还觉得有些刺激。 　　碰巧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拿出来看了眼，是程靳发来的消息—— 　　【微信】程靳：行李收拾好摆门口就行，明天我去帮你抬下楼。 　　苏弥短暂的心虚两秒，接着只简单的回了“好的”二字。 　　- 　　施施把两个人偷溜的时间，改成了凌晨三点。 　　北城去C市的高铁每天只有两列，一列是中午的，一列就是这趟凌晨三点的。 　　苏弥还没怎么干过这种瞒天过海的事儿，所以下楼的时候，一直很心虚。 　　这会儿外头特别静，小区内所有住户在这个时间段，几乎都处于沉睡的状态，除了路灯外，也很少有别的光亮。 　　苏弥临出门前，特意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提着行李袋下楼时，手机在口袋里头震了两下。 　　应该是施施，她停下脚步，拿出来看了一眼。 　　【微信】施施：小苏弥，我已经出发啦！马上去找你！ 　　苏弥敲了两下屏幕，回复。 　　【微信】苏弥：好，不急。 　　她回复完，视线下意识又向上看了一眼。上面是她和施施之前的聊天记录，讨论了一些出行细节。 　　21：24分。 　　【微信】施施：行啦，已经决定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回头程靳哥真要算帐，那我就把一切责任都揽我自己身上！ 　　【微信】施施：反正咱们这次的出行目的就是！甩开那些臭男人！然后姐姐再带你去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 　　苏弥还没来得及细想，所谓成年人该做的事情是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不是说了，行李等发出的时候，我给你拎吗？” 　　这声音！ 　　苏弥立即转身，果然，刚刚忽略的楼门旁边，这会儿正站着一个男人。 　　他看见苏弥停在原地不动，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片刻，他站在她跟前，微微低着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闲闲的—— 　　“还是说，你着急甩开我，然后去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苏弥：“……” 第五十二章 二更 　　其实施施这次密谋的事件, 前后左右做的都很隐秘。她怕露馅，甚至回家连她哥的面都没见，推脱说早点睡一直等着施展睡着了, 才从房间里悄悄摸出来收拾东西。 　　要怪就怪她百密一疏, 忘了ipad上还一直登陆着微信, 而恰巧她的ipad今天被她哥借去刷些东西…… 　　施展在看见俩姑娘的聊天记录之后，第一时间把截图发给了程靳，发完还不忘挑衅，说“你是不是不行啊？你家小孩儿都这么野了, 不管管？” 　　程靳当时只回了他一句—— 　　【我就喜欢野的，有问题？】 　　施展后来只回复了六个点，结束话题。 　　当然了, 这话程靳骗骗别人可以, 但是这会儿真看见苏弥拎着行李，准备甩了他们独自和施施那个不着调的出去玩时, 他心里头还是有点波澜的。 　　他站在苏弥跟前, 低头看着她，又问：“嗯？有什么想体验的成人活动, 也和我说说，我也去体验体验。” 　　“……” 　　苏弥无语的很, 虽然这件事情从根本上，确实是她和施施不对, 但……输人不能输气势吧！ 　　想了想, 她反客为主, 瞪了男人一眼。 　　“我觉得三点多这个时间出门最吉利，所以我就这个时间走了，怎么了？倒是你, 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搞什么守株待兔！欺负谁呢？” 　　程靳快被她这通歪理邪说逗笑了，说：“倒打一耙？” 　　“这叫遇强则强。”苏弥回。 　　程靳没心思再和她辩下去，倾身直接一把将女孩子的行李袋拿了过去。 　　“不管多强，你也歇了自己走的心思吧。两个女孩子去陌生城市不安全。”他边说边往前走。 　　“？你说什么鬼东西呢？”苏弥追上去，“我一个人在国外都活过来了，况且国内治安这么好！” 　　“那也不行。” 　　苏弥原本还有点心虚，这会儿被程靳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搞出了些逆反心理。 　　她当即停下不走了。 　　“我不能和你走。我和施施约好了，要等她过来。” 　　程靳连转身都没转身，脚步没停，语气闲闲的：“你要是觉得她还有可能单独来找你，就在这继续等。” 　　苏弥：“……” 　　苏弥家小区外头，停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 　　上车的时候，苏弥果然看见了施施，她当时坐在二排坐的里侧，施展坐在她身边。 　　她见到苏弥的时候，像看见了难姐难妹似的，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片刻后，施施给苏弥发了条微信。 　　【微信】施施：这帮狗男人太不要脸了！ 　　苏弥都不知道该回什么，想了想，随便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后，便按灭手机。 　　程靳送她过来之后一直没上车，在外头打着电话像是一直在联系着什么。 　　苏弥四下看了看，现在前面坐着司机和红毛，中间这排坐了施施和施展两兄妹，后面还有两排空位。 　　她迟疑了一下，选择了最后一排。 　　她坐车喜欢坐靠窗的位置，坐进去之后，她直接把行李袋往自己旁边的座位上一塞，整个后排顿时满满当当。 　　她觉得自己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正常人绝对会选择前一排的空位的。 　　然而那位程二少，显然不那么正常。 　　他上车之后直奔苏弥这里，看见行李袋时，二话没说拎起来直接扔到了前排。 　　然后扶着前排椅背，弯腰坐到苏弥旁边。 　　苏弥：“……” 　　“我的行李先占了这个位置。” 　　程靳原本正低头开夹克拉锁，听了苏弥的话，他斜眼看了她一下。 　　片刻，他像模像样的倾身向前，冲着那个行李袋来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能和你换下位置吗？啊？你同意了？谢谢。” 　　“……” 　　苏弥简直是无语它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程靳看她一直瞧着自己不说话，笑了下，表情有点坏，“怎么了？我不是和它说谢谢了吗？” 　　“……” 　　苏弥不想再理他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将视线扭到窗外。 　　今天给他们开车的，是施展一直带着的司机。平日里施展很多行程，都是他去接送，开车极稳。 　　时间太早，这一路上大家都很默契的没说话，车厢内气氛安静，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来了写睡意。 　　苏弥原本也想睡一觉的，但是奈何旁边的人实在是太烦了！ 　　这个后排相对前面而言，有点窄有点挤，程靳那两条腿本来就比一般人要长。这会儿挤在这块狭小的空间里，肯定会不自觉的往两边靠。 　　苏弥一退再退，她感觉自己已经快缩到车窗外头了，但是程靳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程靳今天穿了一条黑灰色的牛仔裤，大腿倾斜，他抵着前排的椅背，膝盖轻靠在苏弥的膝盖旁边。 　　其实苏弥任何细微的触觉都感觉不到，但就是……不自觉的，想逃。 　　她越来越往里面靠，整个身子和两条腿几乎缩成了一小团。 　　可即便这样，没过多久，程靳还是能很自然的靠过来。 　　苏弥看过去一眼，男人这会儿正抱着双臂，闭着眼睛，看上去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苏弥原本想再忍一忍，可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她狠狠的动了下自己那条和程靳挨着的腿，猛撞了他一下。 　　程靳下一秒像是被惊醒，很突然的睁开双眼，眼底还难得的带了丝茫然。 　　这反应……真睡着了？ 　　苏弥立马回过头，也开始装睡。旁边的人果然看她也在睡觉后，就没出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其实本来就很困了，眼皮合上之后就不想再睁开。 　　她最后努力的往里面缩了缩身子，接着也没再管程靳是不是还会挤过来，彻底睡了过去。 　　苏弥的头是抵在车窗玻璃上的，中途偶遇坑洼路面，车子不受控的颠簸了几下，她的脑袋也轻微的撞了几下玻璃。 　　苏弥已经是浅睡的状态了，这会儿颠的她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眼看着就要被颠醒了，她的耳侧和玻璃中间，突然插过了一只大手。 　　手心柔软，和冷硬的玻璃比，肯定要舒服不少。苏弥下意识把那只手当成了枕头，闭着眼睛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蹭了蹭。 　　前排的施施刚刚也被颠醒了，恰巧把二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她哥也没怎么睡，就悄悄的凑过去，小声说了句：“你看程靳哥，睡着了还知道照顾人呢。” 　　施展随便回头看了一眼，略带不屑的回：“睡个屁，程二精着呢。” 　　尤其是润物细无声这种事儿，他最擅长了。 第五十三章 补更 　　C市的地理位置依山傍水, 处处都是好风景。 　　虽然城市面积相较北城会小很多，但是市内外的风景区却比北城多不少。 　　施施这次选了一家林间酒店，位置不在C市市内, 但是听网上的网友介绍, 单单是酒店附近的景区, 就够玩上三天了。 　　最重要的是，这家酒店有玻璃房单间，建在主楼区后面，一片森林里面。 　　施施就是看中了这个玻璃房, 感觉和小时候在夏令营集体露营一样，苏弥估计没体验过那种感觉，所以她想让苏弥体验一把。 　　苏弥确实没露营过, 也没住过这么贴近大自然的地方。 　　她跟在大家中间, 目光下意识就往四周看去。 　　丛林环绕，路过的树木棵棵都高到蔽日的程度。快到中午的阳光原本应该很浓烈炙热, 但现在顺着树叶和枝干的缝隙中散落下来, 只剩下斑驳跳跃的光亮。 　　苏弥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视频，说国外一户人家就住在森林里面, 平时经常有小动物光顾他们的菜园，偶尔还会碰到松鼠。 　　这里松树也不少, 会有松鼠吗？ 　　她想的入神，压根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 眼看着要迈下去了, 卫衣的帽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了一下。 　　身体不受控的向后一仰, 她感觉自己好像倒进了谁的怀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红毛的动静在旁边响起—— 　　“卧槽, 程二你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的耍流氓了吗？” 　　苏弥顺势转头看了一眼，果然，头顶上方是程靳的脸。 　　他没理会红毛的话，一把将苏弥扶了起来之后，问她：“想什么呢？台阶都看不见了。” 　　苏弥看了眼前方脚下，确实有台阶，还是那种最陡峭的石板台阶，很窄，她就算平常走过去，估计都要很认真的看着点脚下。 　　可想而知，如果刚刚那一脚直接迈下去了…… 　　苏弥看见红毛拄着的拐杖就有些后怕，要是程靳没拽她那一下，估计她过几天也要拄拐上学了吧。 　　“谢谢……”她站稳后向前拽了拽衣服，又随口应了下程靳刚刚的问题，“没想什么，就想待会儿到房间那头，会不会看见松鼠。” 　　红毛有点诧异，程靳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微微挑了下眉梢。 　　碰巧这时施施在前面喊了苏弥一嗓子，她应声走了过去，没再继续说刚刚的话题。 　　程靳和红毛也跟在后头，看着苏弥的背影，红毛不由感叹了一下：“还以为像她这种酷妹，会和别的女孩子喜欢不同呢。” 　　那种毛茸茸软叽叽的小动物……怎么看怎么不像她这种酷妹的风格啊！ 　　程靳没理会他的话，面容平静的继续向前。只不过在路过林中一个卖杂货饮料的铁亭子时，他多看了两眼上面摆着的松果。 　　新鲜松果，20元一包。 　　- 　　苏弥是三天后正式开学，施施的计划是不去C市市里，就在酒店这片景区玩上三天。 　　所以算下来时间不算赶，大伙儿在被酒店客服人员安排好房间之后，都放松的先睡了一觉。 　　毕竟……都是两三点钟就起床的人。 　　玻璃房和普通客房差不多，也分标间和大床房。两个女孩子要了间大床房，三个男生选了标间。 　　这家酒店是C市挺出名的五星级酒店，房间里一应设施都是最好的，床垫也很软很舒服。 　　苏弥躺在上面，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醒过来时，外头已经有晚霞落下来，施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这会儿房间内只有她自己。 　　床头柜上放着酒店的宣传手册和他们提供的景区地图，苏弥拿起地图看了一眼，没记错的话，酒店客服在领他们来房间时，曾经说过这附近的山顶有一座庙堂？ 　　老头一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也经常提起中国人的宗教信仰，说过有机会的话要走一走中国的庙堂，看看和国外的教堂到底有什么区别。 　　苏弥想到之前答应过老头儿的那些事，片刻没犹豫，从包里翻出些零钱和手机，准备出门。 　　可这时，玻璃房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隔几秒钟，还会出现“咚”的一声。 　　玻璃房里面四周围着窗帘，遮光也保护隐私，苏弥迟疑了一下，将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 　　她们房间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洒了成堆的松果，几只松鼠正成群结伴的抱着小爪子蹲在玻璃房外头啃，边啃边点头，模样憨态可掬极了。 　　苏弥眼底闪过惊喜，她立马打开房门，又怕惊动了那些小东西，出去时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 　　可能是景区这边经常有游客出入，小东西们都不太畏人，即便是看见了苏弥也像没看见一样，照样啃自己的。 　　苏弥小心的往前头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松鼠旁边时，又静悄悄的蹲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咯咯咯”两声，想逗弄一下，可是即刻又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逗鸡的？ 　　……所以跟松鼠到底怎么沟通？ 　　“啾啾啾……”好像是逗狗的。 　　“咩……咩……”逗羊的。 　　苏弥叫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鼻音前倾，从嗓子眼里，又挤出来一个…… 　　“哼。” 　　苏弥：“……” 　　什么鬼，她这是学上猪叫了吗？！ 　　苏弥简直不敢相信，她就算不怎么聪明，也不能在看见它们之后变得这么蠢吧！ 　　正想着，她一直逗弄的那只小东西忽然抱着一只松果蹦蹦跳跳的往林子深处跑了回去，苏弥下意识的要去追，恰巧路过程靳他们的那间玻璃房。 　　而更巧的是，程靳这会儿正坐在门口台阶上抽烟。 　　他这会儿正闲闲地看着苏弥，双手揣在夹克口袋里，嘴边叼着烟，看着痞里痞气。 　　“……”苏弥保持着弯腰追赶的动作，看着程靳，“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没多久，”程靳把烟拿了下来，抬了抬唇角，笑的有点欠儿，“但该看的都看见了。” 　　“……”苏弥直起身，不太自然的晃了晃手臂，“我出来看见好几只松鼠，你们这间外头有吗？” 　　她说完，又想起了自己和施施房外堆的那些松果，下意识也看了一眼程靳他们这周围。 　　但奇怪的是，他们这头什么也没有，别说松果了，清洁工把松枝都扫的一干二净。 　　正疑惑呢，程靳那头回她刚刚的话了。 　　“没有。”他笑着说，“估计是嫌弃我们不会学猪叫吧。” 　　苏弥：“……” 　　她真是受够了！受！够！了！ 　　刚想问一句他有完没完了，就听他们那间玻璃房里，红毛的大嗓门忽然传了出来—— 　　“卧槽，程二你神经病啊！你在买这么多松果堆房间里干什么啊！我特么拐杖都快没地方放了！” 　　程靳：“……” 　　苏弥先是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倒是什么也没说，就抿着嘴低头憋笑。 　　程靳看得出来她什么意思，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敲了下她的脑袋。 　　“笑什么你。” 　　“没事儿，就觉得你装的还挺像的。” 　　程靳也不在意，随便看了一眼，发现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把零钱。 　　“拿零钱准备干什么？” 　　“山顶不是有间寺庙吗？准备去看看，顺便捐点香火钱。” 　　这回答让程靳有些意外，他问：“你还信佛？” 　　“啊，不是……我敬畏神明，但是我只信自己。” 　　这话听的程靳有片刻沉默，他看了她一会儿，又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 　　上山的路崎岖陡峭，即便是铺了石阶，依旧很难走。 　　两个人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到山顶，期间苏弥无数次想放弃原路折返，都被程靳拦住了。 　　他一开始是用哄骗的方式，一会儿说还有六百米，一会儿说还有三百米，后来苏弥被他骗的都快哭了，在听见他说保证是最后五百米时，对他说：“那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程靳那头有明显的迟疑，后来直接改口：“网上说山上这间寺庙求佛抽签很灵验，揍都走到这儿了，再坚持会儿，上去抽个签。” 　　苏弥：“……” 　　山顶风景比山下好太多了。 　　晚霞密布，寺庙正门牌匾上方全是一片片赤红的散云，像红色的雾红色的烟。再旁边，是一棵百年老梧桐，粗壮的树根立在那，配着山那头一望无际的虚空，周遭的氛围瞬间就被拉满。 　　而树干上挂满了红色的祈愿牌和布条，此刻随着风左右晃动，偶尔还会传来阵阵闷闷的撞击声。 　　虽然苏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时此刻，她确实在这里感受到了一丝丝平时感受不到的……佛性。 　　程靳看着苏弥一动不动的望着眼前的景色，好心情的出声：“是不是庆幸刚刚没有半途而废？” 　　苏弥一下子又想到之前他说的还有三百米五百米的话，不想理他，自顾着往寺庙大门口走。 　　寺庙大门旁边有着一个木亭子，里头有香火和祈愿牌在卖。 　　路过的时候，程靳问了苏弥一嘴：“写个牌子挂上去？” 　　苏弥看了一眼，“行，买一个吧。” 　　程靳挑了两个价位最高的，付完款之后，店家给了他们一人一支笔。 　　“牌子最后是抵着老梧桐的树干上写，这样灵验的机会更大。” 　　俩人听完都照做了，走到老梧桐跟前，左右一边一个，抵着树干在牌子上刷刷刷的写下了各自的心愿。 　　写好后，苏弥找了一根最低的树干，踮着脚挂了上去。 　　挂好之后瞧了瞧程靳，发现他也写好了，正把牌子挂到了他那边。 　　往寺庙内进的时候，苏弥边走边问了程靳一句：“你许什么愿了？” 　　程靳不答反问：“你呢？” 　　“我感觉自己最近很顺利了，太贪心会遭报应，就写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啊……”程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又说，“祝你梦想成真。” 　　“……谢谢？”苏弥有点无语，又问了一句，“那你呢？” 　　程靳看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气闲闲的：“祝你梦想成真。” 　　“？” 　　神经病啊……不想说就不说，在那敷衍什么呢。 　　苏弥觉得莫名其妙，转身往里头走，不准备再理他了。 　　老梧桐的枝干上，一个圈了烫金边的木牌被风吹的微微摇摆。 　　它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祝我旁边的姑娘，梦想成真。】 第五十四章 补更 　　正对寺庙大门的, 是一个佛堂，里面尊放着的佛像大概有十来米高，肃穆庄严。 　　苏弥以往一次没参观过寺庙, 一般只从书本上看过佛像的缩拍图, 如今亲眼瞧见, 心里头真的非常震撼。 　　她转头看了一眼程靳，发现他很稀疏平常的站在那儿，不由的小声问了他一句。 　　“你以前总来这种地方吗？” 　　程靳也同样很小声的，偏头回应她：“没有, 很少。” 　　“那怎么就我一个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程靳看了她一眼，没出声，转身往后堂走去。 　　苏弥：“……” 　　俩人又来到了后堂的沙弥室, 这里每天都有师父领着小沙弥们念经, 苏弥他们过去的时候，耳边嗡嗡嗡的传过来一阵阵低沉的诵经声, 两个人不由的就朝师父和小沙弥们的方向, 深深鞠了一躬。 　　苏弥后来几乎每个佛堂都参拜了一次，拿出来的零钱也都全捐到了功德箱内。本来以为差不多可以走了, 程靳却忽然指了指寺院角落里的竹亭。 　　“我刚刚问了，这间庙抽签的地方在那儿, 去求个签？” 　　苏弥瞥了他一眼，“优秀的共.产.主.义.接班人还信这个？” 　　“所以优选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只捐功德箱？” 　　“……” 　　程靳抬手敲了苏弥脑袋一下, “少废话, 来都来了, 去看看。” 　　苏弥其实一点也没有窥探未来的心思，一来她自己没那么相信命运，二来……她觉得就算真的算出来什么事情, 她现在也改变不了，只能提前焦虑徒增烦恼罢了。 　　但是程靳说的也挺对的，来都来了，去瞧瞧看也没什么。 　　竹亭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周围的台阶石已经被踩踏的没了棱角，有的地方还有缺块。 　　里头现在排队求签的人不多，苏弥和程靳只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就排到他们了。 　　求签的师父面相极为和善，是个男师父，看着两个字走过来，张嘴就来了句：“两位小施主求姻缘签吗？” 　　苏弥本来最近和程靳单独在一起时就有些不自在，这会儿被师父一说，反应更大了。 　　“不是不是，师父，我俩各求各的！” 　　程靳看了她一眼，没太大反应。 　　倒是师父一脸可惜，小声嘀咕说：“是吗？那可惜了，你们面相看姻缘能挺合的……” 　　好在他声音不大，苏弥没怎么听清。 　　师父把签筒里的竹签全部摆放好，又整理了一下身后的签条。接着抬头问他们，“你们谁先来？” 　　苏弥举举手，“我先吧。” 　　程靳也没打算和她抢先后，往旁边退了退，给她让位置。 　　师父把签筒递给她，说：“晃动签筒落签即可。” 　　苏弥照做，一开始不太熟练，怎么晃也晃不出签，后来师父又指导了两次，她勉强从签筒里面晃出来一支签。 　　师父拿到签后，明显眼前一亮。 　　“哦呦，甲甲签，雨过天晴，洪福在后！” 　　苏弥大概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但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是签面上的意思吗？” 　　“对，你这个女娃，福气在后头呢！” 　　苏弥不太相信这个，但是她和普通人一样都爱听好话。所以师父这话说完，她不由的就心情变好。 　　“你来吧。” 　　她往旁边让了让，给程靳让了位置，然后就像有些期待似的，想看程靳抽什么签文。 　　程靳其实原本不想抽的，但是看她这么兴致勃勃，拒绝的话直接咽了下去。 　　他比苏弥顺利一些，也没用师父手把手的去教，拿着签筒没几下就晃出了签。 　　片刻，师父拿起签文，面容渐渐变得沉重。 　　“下签，有命无运，命与仇谋。” 　　苏弥有些意外，这签文意思和字面也是一样的吗？是说程靳命不好？ 　　她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试探问了句：“他这个签是不太好的意思吗？” 　　“嗯。”他看了一眼程靳，神情高深莫测，“你生来应该命不错，但是运气却不太行，平时做事是不是阻碍很多？偶尔还会遇到大障碍？” 　　程靳下意识挑了下眉，含糊回了句：“差不多。” 　　“那就是了，你这运势需要破，不然后面会越来越不顺的。”师父指了指旁边的八仙堂，“里面有诵经施符的老师父，1588一份符咒，请回去可破你的下签运。” 　　苏弥：“……” 　　她看了程靳一眼，忽然觉得很无语。但程靳倒是没多大反应，脸上依旧是闲闲的表情。 　　她想了想，回身推着程靳就往外面走。 　　“师父，符咒先不用了，等哪天我们带够了钱再上来请吧！” 　　程靳被推的一直想笑，后来出了竹亭又走出很远的时候，苏弥终于放开了他。 　　“什么破签文啊，一点都不准！” 　　程靳回身敲了她一下，“咱们还在神佛脚底下呢，别乱说话。” 　　“乱说什么啊，根本就是……”苏弥看着程靳，“你不觉得很扯吗？说我是有后福的人，说你未来坎坷……他要是把咱们两个要是调换一下，我还勉强能相信。” 　　程靳笑了，说：“一开始只算你的运势的时候，我看你挺开心的啊。” 　　“你那不是说废话吗？谁听好话不开心啊？”苏弥瞪了他一眼，“你都未来坎坷了，还笑得出来啊？” 　　“那不然呢？我还哭啊？”程靳觉得苏弥这个反应还挺好玩的，又捏了捏她的鼻子，“倒是你，干什么呢？听说我运气不好了，替我着急了？” 　　苏弥条件反射的就否认：“屁！我是怕你把坏运气传染给我！” 　　程靳笑的更欢，“那不能，放心吧。” 　　俩人后来说着话，又把寺庙外头走了一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程靳就说出去下山。 　　苏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回来他一句：“那个……我肚子有点难受，去个厕所，你先到门口等我吧。” 　　程靳没怀疑，点点头后先独自去到了寺庙大门口。 　　这会儿外头的晚霞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点蒙了暗色的橙红，和大片暗下去的幕蓝。远处看，还有几颗先跳出来闪烁的星星。 　　程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想留着等苏弥出来给她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等了很久，也没见女孩子有要出来的意思。 　　原本想打个电话给她，又怕她着急，想了想，程靳还是重新返回寺院内，准备直接去找她。 　　寺院里只有一间公共卫生间，刚刚两个人路过的时候程靳记下了大概位置，这会儿也没绕路，直接就过去了。 　　后来程靳又在卫生间外头等了会儿，见天色越来越暗，苏弥还没任何要出来的迹象，试探着在微信上发了条消息。 　　【微信】程靳：半个多小时了，腿还不麻？ 　　本以为这微信发过去，苏弥会回复几句怼过来。但她那头像是没看见似的，一直悄无声息没任何动静。 　　程靳又等了几分钟，越发的感觉不对劲，刚要给苏弥打个电话过去，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性。 　　片刻，他直接转身，往刚刚抽签的竹亭方向走了过去，又在到了竹亭后往右拐了一下，去了那位师父说的八仙堂。 　　八仙堂这会儿人很少，所以程靳过去之后打眼就看见了苏弥正在里头，她这会儿手里拿着些东西，正和堂里的师父说着话。 　　程靳走近时，就听她问：“这个符纸是要摆在房间最高处对吗？然后那个圆圆的东西，是贴在墙壁上就可以吧？” 　　施符的是位老师父，很耐心的回答了她所有问题，最后，又嘱咐一句：“请符这种事，还是本人来最有诚意，如果你那位属虎的朋友方便，你还是让他自己再来一趟。” 　　程靳在外头听的脚下步子一顿。 　　属虎的朋友…… 　　他属虎。 　　还没来得及再多想，苏弥在那头就又回了句：“啊，这个不行，他前年出车祸摔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现在还安着假肢呢，爬不了山。” 　　程靳：“……” 　　老师父当了真，阿弥陀佛了几句，随后，抬头看见了门外的程靳。 　　“这位施主，请符请到屋里来。” 　　苏弥下意识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是程靳时，她着实吓了一跳。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会儿吗？” 　　程靳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回：“站的久了，假肢有点难受。” 　　苏弥：“……” 　　片刻，程靳视线向下，看向苏弥手里的符纸。 　　苏弥也反应过来，眼神有点不自在，随口就解释：“那个……今天庙里搞促销，请符买一送一，我想请一个，顺便就把你的带着请了。” 　　旁边的老师父听了她的话，直皱眉。 　　“小施主，佛主脚下，休的妄言。我们寺庙什么时候搞促销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你不要乱说。” 　　苏弥：“……” 　　…… 　　下山的路，苏弥走的比上山还要煎熬。 　　无论她怎么说，怎么解释，程靳都一副应付她的样子，笑着嗯嗯啊啊。 　　她说到最后，说的自己都有些烦了。心里头也开始有些赌气，就随手把符纸往程靳怀里一扔。 　　“反正符我给你请了，怎么放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说完，脚步加快，越过程靳率先走去了前头。 　　程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有折叠整齐的平安福，还有一些图案奇奇怪怪的黄色符纸。它们其实都轻飘飘的，可是莫名的，程靳就觉得它们在自己手心有了重量。 　　苏弥又走了两步，见身后的人还没跟上，回身喊了一句：“快走啊。” 　　林间晚风轻拂，下山的台阶上飘落着些许金黄落叶，鞋子踩上去有轻微的咯吱响动。 　　程靳跟着苏弥踩过的方向，一路追过去，透着风声回了她一句—— 　　“来了。” 第五十五章 补更 　　晚上, 酒店方组织了篝火晚会。 　　因为林间区域禁止明火，所以在玻璃房这头住着的客人，想参与活动的, 都要走到酒店特意安排的位置。 　　苏弥和程靳刚走到山下, 就接到了施施的电话。 　　她先给苏弥打的, 但是苏弥手机应该是没电了，关机状态，后来等了一会儿又给程靳打过去，响了半天才接。 　　程靳在这头还没等说话呢, 施施那头就喊起来：“程二！你把小苏弥拐哪儿去了！” 　　“有事儿？”程靳问。 　　“我和小苏弥说晚上带她去篝火晚会上玩儿呢，这都几点了，马上开始了, 你赶紧把人带回来。” 　　“嗯, 知道了。”程靳挂了电话之后，转头问了苏弥一句, “你要和施施去参加篝火晚会？” 　　“啊……”苏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件事, 不由脚步加快，“是不是时间到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苏弥以前就对这种活动挺感兴趣, 但是一直没机会参与。这次到了这边之后，施施就提起晚上会有篝火晚会的事情, 问了她要不要一起参加。苏弥当时一点没犹豫，直接答应了。 　　后来两个人加快了速度, 赶回去时碰巧看见施施他们往外头走。 　　施展和红毛也来了, 好像怕站的时间太久不方便, 红毛还特意借来了一个轮椅，坐在上面。 　　“你们俩什么情况啊？打电话打半天了，怎么才回来啊？酒店那头都催好几次了。” 　　说话的是施施, 而一旁的红毛听了她的话，则贱兮兮的撇撇嘴。 　　“要么说你不懂事儿呢，人家俩人出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老捣什么乱呢。” 　　红毛说的时候，「重要」两个字咬的很重，大家都听得出来他意有所指。 　　苏弥瞬间又想到刚刚在寺庙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有点尴尬。 　　程靳则淡淡地看了红毛一眼，说：“你想多拄两个月的拐就直说。” 　　红毛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看向施展。 　　“你听见了吗？他威胁我！我的好兄弟！他威胁我！”红毛挺夸张的一副要哭的样子，“我的真心算是错付了……” 　　施展也在旁边添油加醋，“男大不中留，你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苏弥：“……” 　　程靳：“……” 　　- 　　酒店方在他们自家的户外停车场，围出了一圈空地，作为活动场地。 　　苏弥程靳他们几个人到了那边后，现场的人已经很多了。 　　酒店给大家提供了坐着的位置，但是在场的几乎没几个坐在椅子上，全都一拥的挤到了篝火周围。 　　此刻现场气氛很足，天色昏暗，不远处有音响在放着歌，好像是不太知名的民谣音乐—— 　　“那远处的游子啊，是否会想家……” 　　篝火燃的浓烈，四周温度明显比别处要热很多。施施不甘心在后头待着，四下找了找，发现小主持台旁边，还有一小块空着的位置，赶紧拉起苏弥往那头跑。 　　这地方有点偏，但胜在前面没人墙挡着，几个男生后来也跟着一块站了过来。 　　酒店方的主持人在这会儿走上台前，拿着麦克开始试音。 　　“喂喂，喂……”主持人应该是酒店的管理人员，打扮职业端庄，声音也很好听，“大家好，我是此次活动的主持人，负责客房部，我叫……” 　　红毛在后头坐着轮椅，听的有些百无聊赖。 　　“这篝火晚会到底是玩什么啊？不会要听这大姐讲一晚上话吧？” 　　施施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小点声，我都看了，待会儿会有活动，我看好像还有活动奖品呢！里头有个小夜灯特别可爱，我得赢回来。” 　　红毛一脸的诧异，“你还差个小夜灯？那么有钱自己买一个呗。” 　　“你懂什么啊，自己买的和参加活动赢得能一样吗？”施施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回过头挽住苏弥的胳膊，“小苏弥，待会儿要是需要组队的，你跟我一起去哈。” 　　苏弥倒是没拒绝，只不过后来游戏开始时，主持人要求的是情侣组队。 　　施施没办法，只能拉她哥上去糊弄。 　　最先开始的游戏是「你比划我猜」，考的是情侣之间的默契值。 　　苏弥原本以为施施和施展两个人是双胞胎，默契绝对会比一般情侣要强的多。但是谁能想到，俩人居然一分钟内……连一个词都没猜出来！ 　　苏弥惊了，下意识问了旁边的程靳一句：“这游戏……这么难的吗？” 　　“你觉得难？”程靳回。 　　“还好？” 　　“嗯，所以是他们兄妹太蠢了。” 　　“……”苏弥有点看不下去他那副样子，斜了他一眼，“就好像你多聪明似的。” 　　“我不聪明，但是我们两个上去应该会比他们兄妹强。” 　　“……” 　　“不信？”程靳笑着睨了她一下，“那不然你跟我上去试试？” 　　苏弥总觉得他像是故意挖坑让她跳似的，正犹豫呢，主持人在那头宣布这轮游戏结束。 　　施施和施展彻底被淘汰了，离开游戏区的时候，施施还挺依依不舍的看了奖品区一眼，像是很可惜她相中的那个小夜灯。 　　回来之后，她趁着施展不注意，捶了他后背一下。 　　“你比划的那是什么鬼东西啊？人家说奶茶，你就直接说初冬三件套直接就行了呗，再不济就说我最喜欢喝的那个，一会儿给我搞个挤牛奶的动作，一会儿又像摘花似的，谁能看出来那是什么啊！” 　　施展对这个妹妹实在没办法的很，语气里满是无奈，“主持人不说了不能说话吗？” 　　“那旁边的人都出声提示了，她也没说犯规啊！” 　　施展这回没话说了，因为确实如此，主持人虽然说了规则，可是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必须遵守。 　　施施气恼的狠，视线还是一直往奖品区那头瞥，搞得苏弥都有点好奇，她到底喜欢的是哪个东西了。 　　“你喜欢的是哪个奖品啊？”苏弥问。 　　“就是那个雾蓝色的海豚小夜灯，之前他们准备奖品的时候，我看见酒店的人把那个小夜灯点亮了，天呐，太太太好看了！” 　　施施第一次用这么夸张的语气形容一件物品，显然确实是很喜欢。 　　片刻，她忽然看向苏弥—— 　　“你和程靳试试？” 　　苏弥：“……” 　　…… 　　施施从小到大最拿手的就是撒娇磨人，苏弥架不住她拉着自己的胳膊一直摇啊摇的，实在被磨的没办法了，赶鸭子上架的和程靳一块儿上了主持台。 　　这回参赛的只有三对情侣，其中一对是上一轮和上上轮的成绩保持者。那对情侣是两个小年轻，看着非常恩爱，也十分了解彼此似的，答题的时候，默契十足。 　　主持人没有浪费时间，游戏规则前面已经说过两次了，所以这次她没再重复，准备好倒计时后，她便说了“开始”。 　　苏弥站在了猜的那方，背对着提词板那头，程靳则站在她的正对面。 　　两个人之间隔了三四米那么远，天色比较暗，他们都看不太清彼此的脸。 　　游戏开始，提词板上出现了这场游戏的第一个词—— 　　【星辰大海】 　　那对年轻情侣同样也是男生比划女生来猜，男人在看见这四个字之后，不由皱了皱眉。 　　他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天空，接着又做了一个游泳的姿势。 　　女生看着，很自信的答：“遨游宇宙！” 　　主持人没浪费时间，直接说“错，下一组”。 　　苏弥他们旁边的那对儿倒是没耽误，直接喊了“过”，所以瞬间，就轮到了程靳和苏弥两个人。 　　其实到这里，苏弥已经有些小紧张了，她紧盯着程靳，就见他很随意的向上指了指，又伸出一边胳膊，划出了一个波浪的姿势。 　　苏弥抬头看了一下，此刻暗空中，满天繁星。 　　她又想到程靳最后比划的那个波浪，迟疑着，答了一句—— 　　“星辰大海？” 　　主持人眼前一亮，说：“答对！下一题！” 　　…… 　　施施和红毛他们在底下看得一愣一愣的，红毛简单重复了一下程靳刚刚做过的动作，说：“这怎么就成星辰大海了？” 　　“我也想问……”施施说。 　　施展倒没多说话，但目光已经开始不由的专注到台上了。 　　苏弥程靳两个人后来一路过关斩将，一分钟里面一共答出来十三道题，只错了两次，成绩差不多已经和那对小情侣持平了。 　　时间到了最后时刻，主持人重新亮出提词板，上面写了【请符】二字。 　　“现在台上的两对情侣成绩持平，最后一题我们就改改规则，除了不能提及答案上面的字或谐音字以外，任何提示都可以。倒数！三！二！一！开始！” 　　苏弥不由的融进了紧张的气氛里，但是一瞧她身前的男人，像是依旧轻松的模样。 　　旁边的小情侣已经开始了提示答题，见程靳依旧不动，苏弥有些着急的催促：“你干什么呢？快点说话呀！” 　　她说着话的时候，目光还向旁边瞥了瞥。就见那个男生一会儿鞠躬一会儿比莲花手，女生差不多猜了两个和神佛相关的答案，但都不对。 　　苏弥更急了，回头瞪了程靳一眼。 　　程靳见状，这才慢悠悠的吐出了几个字：“买一送一。” 　　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完全没明白程靳到底在说什么。 　　但苏弥却瞬间秒懂，直接答：“请符！” 　　“回答正确！游戏结束！恭喜第三组情侣，获得本轮游戏的第一名！” 　　下台的时候，工作人员直接把施施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海豚小夜灯交给了苏弥，这个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拿在手里却十分有质感。开关按下，雾蒙蒙的光亮从小海豚的肚子里头传出来，看着十分可爱治愈。 　　怪不得施施这么喜欢，苏弥想，这小东西她瞧着也挺好玩的。 　　旁边的小情侣这会儿看着苏弥手里的小夜灯，酸得够呛。那个男孩子更是不由的问了他们一句：“为什么‘请符’是买一送一啊？” 　　苏弥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 　　程靳倒是挺大方的，直接开口：“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不能说。” 　　苏弥噎了一下，视线瞥过去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话，转身先走了。 　　隔了两秒钟，程靳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等我会儿。” 　　等个屁！ 　　苏弥脚步更快，重新回到了施施他们身边。 　　- 　　施施确实很喜欢那个小夜灯，晚上入睡前，放在床头把玩了很久。 　　苏弥其实也挺喜欢的，她躺在这边的床上，心里头还不禁盘算，等明天白天有空的时候，她得去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这个小夜灯能不能单卖。 　　那边，施施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开口问苏弥：“最后一题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人家的【请符】就成了买一送一了呢？这是什么梗啊？” 　　苏弥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她跟施施复述一遍，自己做过的蠢事？ 　　显然不行。 　　碰巧这时，苏弥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她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连看都没看来电人是谁，很迅速的接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程靳，他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接通的这么快，语气意外。 　　“还没睡？” 　　“啊，没有……”苏弥有些心虚的看着施施，“有事吗？” 　　“没睡就出来一趟，有东西要给你。” 　　“行。” 　　苏弥第一次答应程靳的要求这么利落，挂断电话后，她立马起身。 　　“那个……我先出去一趟，你待会儿困了就先睡哈，不用等我。” 　　说完，也不等施施再问其他，赶紧朝门口走去。 　　片刻，就听身后响起了施施意味深长的声音：“啧，女大不中留啊。” 　　苏弥：“……” 　　出去的时候，程靳已经等在外头了。 　　他站在玻璃房外的射灯下面，嘴边咬着烟，手里头正摆弄着一个小东西。灯下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侧脸落在暗处，轮廓线条更加分明。 　　听见响动，程靳回过身。 　　苏弥顺势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意外。 　　“你怎么也有这个了？” 　　程靳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之前赢了游戏他们拿到的那个小夜灯。 　　亮着雾蒙蒙的光的小海豚，此刻安静乖巧的趴在程靳手里，苏弥意外之余，还有些惊喜。 　　“跟酒店的人买的？”苏弥又猜测着问了句。 　　程靳点点头，“你不是也喜欢吗？刚才睡不着，就去酒店大堂问了一嘴，他们奖品还剩了一些，我就多出了些钱，把这个买下来了。” 　　他边说边把小夜灯交到苏弥手里，苏弥接过之后，有点复杂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 　　程靳回：“多看你几眼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要多看我几眼呢？”苏弥仰起头，第一次用这么直接的问，“或者我换句话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夜色浓郁，繁星点点坠在夜幕里，四下静谧的除了风声，再无其它响动。 　　程靳沉默的看着苏弥，不多时，他开了口—— 　　“你真的不知道？” 　　他语气不重，但是像是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一样，一字一字的砸向苏弥。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真的不知道？” 第五十六章 补更 　　苏弥从来不知道, 原来有时候平静的提问会比步步紧逼的质疑还要可怕。 　　程靳问出那句“你真的不知道？”时，苏弥脑子里其实已经涌出一个答案了。 　　这会儿外头非常静，偶尔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此时都非常明显。 　　程靳一直在看着苏弥, 眼神淡淡的, 没有压迫, 但是苏弥还是感觉很不自在。 　　她其实以前遇到问题最常用的解决办法就是逃避，现在，她同样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虽然有点无赖的意思，但是却能让她暂时不那么……为难。 　　所以想到这里时, 苏弥像是一下子有了解题思路一样，很积极的开口。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我刚想起来件事, 施施还等着我回去给她拿衣服呢, 她去浴室泡澡的时候没拿衣服！我先回去了啊？” 　　她说完就一副想转身离开的意思，可是程靳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样子, 就那么一直沉默着看她。 　　苏弥被看的越发心虚，尤其他还一言不发的, 她一下子感觉气氛比刚刚还要糟糕。 　　“你……” 　　“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这么为难？” 　　程靳这句话来的太突然了, 苏弥压根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原地。 　　程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看了她两眼, 接着低头从衣兜里掏出烟盒, 声音很轻的说：“算了，你回去吧。” 　　苏弥此刻感觉脚下像是有千斤重，她知道现在离开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可是真的留下来，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那晚那个吻之后，苏弥就能感觉到程靳的变化。 　　虽然以前也有过若有似无的暧昧，可是他并没有太明显的显露过什么。 　　但是最近…… 　　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但是想来想去，想到最后，苏弥都觉得不太可能。 　　倒不是说她觉得自己很差，但是站在客观角度来看，如果她是男生，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这么个麻烦。 　　所以自然而然的，她把自己的想法，代成了程靳的想法。 　　可现在，程靳不再含糊其辞了，他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喜欢你”三个字。 　　那头，程靳点燃了烟，已经抽了两口了，见苏弥还没走，淡淡的瞥过去一眼。 　　“不走？” 　　苏弥没理会他的话，鼓足勇气，重新抬起头看向他。 　　“你刚刚……算是告白吗？” 　　程靳夹着烟的手指一顿，深深看着她。 　　片刻，他回：“算。” 　　苏弥张张嘴，脑袋有片刻空白，接着她胡乱的开口：“不是，其实你不知道，我这人毛病特别多。我家里那一堆烂事儿你知道，然后我自己性格也很奇怪，我……” 　　她话没说完，程靳就抬手直接将她的嘴巴捏住。 　　可能在外面待的有些久，他的指尖有些凉，苏弥感觉他好像带着气似的，她的上唇和下唇在他指尖被捏的有点疼。 　　她这模样其实滑稽又好笑，可是程靳却丝毫笑意也没有。 　　“想拒绝我就直接拒绝，用不着一直贬低自己。你很好，这点毋庸置疑。” 　　苏弥形容不上来现在的感受，她知道此时此刻程靳肯定心里面不好受，他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听出了她的意思。 　　可是最后，他先选择的，还是否定她对自己的否定。 　　他到现在，还是在想着她。 　　苏弥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知道，自己未来漫长人生里，会不会再遇到像程靳这么好的人都不一定了。 　　他太好了，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她才不能接受。 　　她的人生她自己都觉得是拖累，她不想再拖累别人了。 　　想到这，她看着他，认真的开口：“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程靳像是料到了她答案，没有丝毫意外。 　　只不过…… 　　“是不能，而不是不想，对吗？” 　　苏弥下意识眨了下眼，“啊？” 　　程靳没再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又道：“行，我知道了，今晚的话你记着也行，忘了也行，随你。” 　　苏弥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没开口回应，程靳就伸手掰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转了过去。 　　“走吧，回去吧。” 　　- 　　那场旅行后来持续了三天，回去后，苏弥一直待在家里头没再出来。 　　而程靳，也一次没再联系过她。 　　说没有失落是假的，但是苏弥接受能力很强，她从小到大最常经历的事情，就是身边的人来了又走。 　　如果说这次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 　　程靳和他们，都不一样吧。 　　不过重华大学开学的前一天晚上，程靳忽然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明天需不需要人送。 　　苏弥当时看见他的头像旁边有小红点的时候，心里头动了一下，之后想了半天，回复了一句【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苏弥等了一会儿，程靳都没有再回复。她看着对话框发了会儿呆，片刻后，按灭了手机。 　　第二天七点一到，苏弥的闹钟就准时响起来了。按灭手机后，她直接清醒，一刻没耽误的起床洗漱收拾。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积极过了，甚至去卫生间洗漱时的速度，都要比平时快了不少。 　　北城现在早晚和白天的温差已经有些大了，苏弥下楼走在小区里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丝凉意。 　　她叼着面包片，抬手把身上外套的拉锁拉好。接着两条背包带都背在了左边肩膀上，右手拿起嘴边的面包片。 　　这个时间正是早高峰，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出租车。上车之后她特意看了眼时间，7点36分。 　　路上施施给她打了通电话，像是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的就说了句开学快乐，又说等苏弥放学去接她。苏弥还没来得及回应呢，那头就像着急继续睡似的，匆匆挂了电话。 　　苏弥莫名其妙的又想到了程靳，下意识看了眼微信。干干净净的，一条没看的消息也没有。 　　短暂的失神后，出租车渐渐驶入了重华大学校区附近。她让司机找了个方便的位置停下，下车后直奔校门内。 　　今天除了新生入校，也是重华大学所有年级开学的日子。门口这会儿几乎都是学生和来送孩子的家长们，单独提着行李箱的人也不少。 　　进到校园内，四处可见抱着书本匆匆来去的学生，也有带着耳机跟着一起背单词或者练口语的……苏弥觉得新奇，路过时甚至还多看了他们两眼。 　　差不多八点十分的时候，苏弥终于到了自己的班级。八点二十早课，这会儿到了的人不少，大家前后交头接耳的不少，似乎都在问彼此的情况。 　　苏弥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多说话，便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独自坐下。 　　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很有个性的中年男人，头发比一般男人要长，穿着打扮瞧着就是搞艺术的。他几乎是踩点进入教室，进去后先是拍了拍掌，让大家安静。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刘想。”他边说边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这个刘，这个想……你们平时可以叫我刘老师，也可以叫我老刘。” 　　老刘讲话干净利落，自我介绍完毕，就喊在座的学生，也开始一一上台自我介绍。 　　苏弥坐在最后一排，轮到她的时候，黑板上已经写了不少名字了。 　　她从最后排往前面走，神色自然，没有一点局促。在场不少男生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有的甚至还光明正大的拿起手机对着她偷拍。 　　苏弥没在意，径直走去讲台上，拿起粉笔，姿态从容的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接着，转身面向台下—— 　　“大家好，我叫苏弥。” 第五十七章 双更合一 　　其实重华这几天一直都有人在嚼舌根, 说今年大一的新生，有一个是杜教授“钦点”进来的学生。 　　话说的好听，但是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儿。 　　尤其走读生报道填写资料那天, 学生会的人一闹, 苏弥的名字当天就出现在校论坛上面了。 　　而论坛上面, 最不缺的就是上纲上线的人。 　　所以苏弥写下自己的名字，并自我介绍时，在场不少知情的同学都意外了一下。 　　还没开学就和学生会的人叫板的那位，居然来了他们班级？这么巧？ 　　老刘作为班主任, 显然也有些意外，他一直有听办公室的人讨论杜教授用了自己的名额带进来的学生，但是他平时只关注自己的事儿, 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 　　班级学生名单打出来后, 他忙着备课也没怎么注意过，所以完全没想到苏弥是分到了他这里。 　　苏弥显然也没想过, 自己会在还没上课之前, 就在重华出了名。 　　她写完名字并且做完自我介绍后，原本想安静的回到座位上去。这时, 不知是哪个不怕事大的同学，忽然从台下喊了句：“是有杜教授撑腰, 敢和学生会的学姐叫板的那位吗？” 　　这句话其实说的还挺有委婉的，「走后门」三个字连提都没提, 但是听过的人大部分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原本现场只有少部分人听说过苏弥的事情, 这下子, 全班同学的目光在看着她时，全都变了味儿。 　　苏弥听得出来对方来者不善，淡淡地看过去一眼。 　　说话的是个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男生, 穿着打扮很潮，见苏弥目光瞧过去，还挑衅似的笑了下。 　　苏弥压根没在意，只是随口回了句：“和学生会的人叫板，还需要有人撑腰？” 　　“反正我是不敢。”男生说。 　　“那是你。”苏弥神色淡淡的回怼回去，接着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 　　男生倒也不生气，就是和旁边的人无奈耸耸肩，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看，人家后台太硬了，我们不行」。 　　这个小插曲没有持续太久，老刘最后上台打了圆场。 　　大一新生第一节 课其实最简单，全班同学都上台介绍一遍自己，老师再说一下需要同学注意的事情，基本也就快到时间了。 　　不过老刘算是一门心思扑在教学上的班主任，在临下课前十分钟，还和他们布置了一项作业。 　　“我相信来咱们班级的同学，都是自身有很强功底的。可是具体什么样，我还想再看看。所以呢，我想布置一项作业，现在有两个选题……” 　　老刘边说，边在黑板上写出两个词，分别是「画展」和「福利院」。 　　“一周时间，根据这两个选题交上来两幅作业。可以两三名同学一组，到时候你们在作业上备注好就可以。” 　　老刘说完这些，朝着同学们拍了拍掌。 　　“好了，大家现在就可以找想组队的同学了。” 　　其实老刘完全可以只留一项作业，要他们独立完成。但是他不止想快速了解学生们的水平，还想让他们尽快认识彼此，加速交流。 　　同学们动作都很快，很多认识的人丢三三两两的第一时间完成组队，而不太熟悉的，也都试探着问了身边的人，大多数都能组队成功。 　　而苏弥这里，一个过来的人都没有。 　　其实倒也不是全班同学想一致排挤她，有的同学甚至心里头还觉得她挺酷的，有些想了解她。 　　可是……现在并没有摸清她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如果贸然接近，很难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例如如果再有一次她和学生会叫板的事情出现，她们如果碰巧在旁边怎么办呢？ 　　她们没有杜教授这个「后门」，很多人也是千辛万苦才考到重华，考进这个班的。她们只想安安静静的好好上学，顺利毕业，并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权衡下来，那些心里头有想了解苏弥这个人的同学，也都打消了心思，老老实实找了别的同学组队。 　　现场很快就三两成群，气氛是有秩序的喧闹。 　　但苏弥所在的角落特别安静，她也不太在意，低头一直在查着北城近期开画展的地址和福利院都在哪儿。 　　再抬起头，见没一个人往她这边过来，默了默，起身朝老刘那边走过去。 　　“老师，作业有必须组队的硬性要求吗？” 　　老刘看了她一眼，“没有。” 　　“也就是说，一个人完成也可以？” 　　“对……”老刘有些迟疑，“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一周两幅作业，并不是轻松的事情。” 　　“啊，那没事，我……” 　　“等等等等！苏弥同学！” 　　苏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她转过头一看，发现旁边过来一个女同学。 　　女同学梳着短发苹果头，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她越过不少人，走到了苏弥跟前。 　　“那个，苏弥同学，我想和你组队。” 　　苏弥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又随意瞥了下后面那些正悄悄看着她这边的同学。 　　“你确定？” 　　苹果头很开心的点点头，笑着回：“嗯嗯嗯！特别确定！” 　　- 　　苹果头名叫吴愿愿，是个很热情开朗的女孩子。 　　当天苏弥他们只有上午有课，中午放学后，苏弥直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吴愿愿应该也是走读生，苏弥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见她也追了出来。 　　“苏弥同学！” 　　苏弥听见有人喊她，下意识回头。 　　身后来的人是吴愿愿，她像是追了挺远似的，喘.的很厉害。 　　“我的天呐，你走的也太快了！我追了你好久，喊了好几声你才听见！” 　　苏弥也没为她停下，只是脚步稍稍放慢了一些。 　　“你追我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吴愿愿有点诧异，“你别告诉我才出班级你就忘记作业的事儿了，我们是一组的啊，要商量时间一起完成作业的！” 　　苏弥又看了看她，回：“你真确定和我一组了？” 　　她这话问的其实已经带了点别的意思了，刚刚在班里听见苏弥八卦的人基本上都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这个吴愿愿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心眼还是装傻，硬是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当然确定啊！我可是当着刘老师的面和你组队的！” 　　苏弥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边朝前面走，一边说：“我电话是……” 　　吴愿愿听见，连忙拿出手机，“等等等等，我记性不太好，你先别说完，等我记一下。” 　　苏弥后来等她准备好之后，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电话也是你微信吗？”吴愿愿问。 　　“对，不过我微信不怎么加生人，你如果是想研究作业的事情，直接打电话就好。” 　　吴愿愿像是理解似的，也没太在意，直接记下来苏弥的电话。 　　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学校大门口。施施这会儿已经等在校门外有一阵子了，看见苏弥出来，她按了按喇叭。 　　车窗摇下来，施施喊了苏弥一声：“小苏弥！” 　　苏弥之前接到过她的电话，此时看见她也没太意外。她径直朝那边走过去，吴愿愿见状，主动和她告别。 　　“那我先走啦！这几天咱们定个时间一起完成作业！” 　　苏弥“嗯”了一声，“走了。” 　　上车后，施施还挺新奇的往后瞧了瞧，“新交的朋友啊？” 　　苏弥也从倒车镜里面看了吴愿愿的身影一眼，回：“不是，只是同学。” 　　施施没再问，回头看向苏弥。 　　“怎么样？今天第一天参与集体生活，感觉如何？” 　　“……还行？” 　　施施有点意外，又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感觉你兴致不高呢？” 　　苏弥摇摇头，“没有，起太早的原因吧。” 　　施施将信将疑，启动车子，打了下方向盘给车子掉了个头。 　　后来驶入主干道时，她忽然又说：“程靳哥最近好像有比赛，他和你说了吗？” 　　“没有……” 　　“估计是怕你上学的时候分心吧，要是没比赛，这接你第一天放学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轮到我的。” 　　“啊……” 　　苏弥默默转头看向窗外，没再出声。 　　- 　　吴愿愿像是个行动派，第二天才一下课，她就拦住苏弥，约她去看画展。 　　“虽然老师给的是一周时间，但是我感觉咱们看画展就要一小天，然后回去画出成品也要两天。到时候剩下的时间还要去福利院，差不多也要三天左右……所以感觉不能再拖了。” 　　苏弥倒是没异议，就算吴愿愿没来找自己，她今天可能也会去看画展。因为之前在网上查到的最近的展期，就是今天。 　　吴愿愿显然和苏弥查的也是同一个，她带着苏弥去到了北城市中心很有名的综合体大楼。那边走高端路线，平时经常举办画展车展之类的，去参观的人不少。 　　最近大楼里面办展的很多，两个人要去的画展展厅在三楼，直梯维修，她们只能坐扶梯一层一层的上去。 　　一路上吴愿愿都在叽叽喳喳的和苏弥说话，但是苏弥兴致缺缺，像是不太想和她交流太生活太私密的话题。但吴愿愿也没放弃，这个话题聊不起来就换下一个，一直不厌其烦。 　　苏弥其实心里头是有点不解的，后来坐上扶梯后，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吴愿愿一眼。 　　“你不害怕被我拖累吗？昨天的事情你应该都看见了吧？” 　　苏弥的话说的已经很明显了，正常人都听得懂，吴愿愿当然也明白，但是她还是傻乐了一下。 　　“上学是为了学习，体验大学生活，你为什么要说拖累这个词啊？而且我和他们想法又不一样，杜教授不管是在重华还是北城整个学术圈，都是很有知名度的教授。我相信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用掉一个自己的名额来保送一名学生的，你一定也是有过人之处才会来到重华！所以你也别太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啦！继续做自己！” 　　苏弥有些诧异对方会说出这番话，带着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不多时，二人到达二楼扶梯口。走上去后，碰巧看见了展台上有车模在跳舞。 　　最近北城举办了摩托车某大赛的区级分赛，主办方到达北城后除了举办比赛，还兼顾了推广摩托车这项极限运动的任务。特别选择了综合体大楼来办车展。 　　舞台上，车模们着装和舞姿都非常热辣性感，她们每个人都穿着火红的超短赛车服连衣裙，搭配着过膝的白色筒靴，一举一动都带着酷酷的媚劲儿。 　　要放在从前，苏弥肯定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自从认识了程靳那帮人之后，她再看到和摩托车相关的，都会不自觉的把视线瞥过去。 　　可就是这么一看，就凑巧让她看见了之前那位“情敌”，丁晴。 　　台上的丁晴应该也同时看见了她，眼底神色稍显意外。 　　苏弥没有因此停留，不过她和吴愿愿走了没几步，身后展台上的音乐就停了，又隔了几秒，她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喂，小孩儿”。 　　苏弥没在意，后来还是吴愿愿感觉不对劲，回头看过去，然后拽了拽她。 　　“苏弥，后面好像有人喊你。” 　　苏弥回过头，发现是丁晴追了上来。 　　“你喊我？”苏弥问她。 　　“那不然呢？”丁晴挑了下眉，“我喊’程靳家的小孩儿？’” 　　“……”苏弥不想多和她纠缠，甚至连之前在见她时演的那副模样都不想再演，问，“有事吗？” 　　丁晴没直接出声，上下看了她一眼，问：“你来这看展？” 　　“……对。” 　　吴愿愿仿佛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故意提醒了下苏弥时间。 　　“苏弥，离画展闭展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咱们得快点了。” 　　哪想她这话说出来，苏弥还没来得及配合，丁晴倒是又出了声：“看画展？这种时候了还这么有闲情逸致？” 　　她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嘲讽，苏弥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也懒得再应付，转身就准备带着吴愿愿走。 　　但是丁晴依旧不依不饶，冷笑了一声：“所以我是真不明白程靳找你这种小孩儿当女朋友干什么？他都躺医院里面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展呢？” 　　苏弥诧异的睁大双眼，回头看她。丁晴见她的反应，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着，你男朋友住院你不会不知道吧？” 　　丁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视线盯着苏弥的脸一直没挪开。苏弥也立马反应过来，说：“他住院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是在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区级分赛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丁晴说的有模有样，仿佛亲眼看见了一般。但其实她当时只是听人说程靳赛前试车时出了点小事故，去了医院，那场区级赛他就没参加。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程靳伤到什么程度，她一概没亲眼看见，也不知道。 　　“哦。”苏弥按压住心里的翻涌，随口又应付了一句。 　　“哦……？”丁晴都快被她的反应搞笑了，“你男朋友住院了，你就这么一个反应？” 　　“所以你还知道他是我男朋友？”苏弥看着她，说，“你既然还知道这点，就离他远点也离我远点，烦。” 　　苏弥没再掩饰情绪，也没像之前在临市时那样客气。说完话后，更是不理丁晴的反应，转身就走。 　　吴愿愿赶紧小跑着跟上，两个女孩子再次坐上扶梯去到三楼，确定了丁晴没再跟过来后，吴愿愿跟苏弥说了一句：“刚刚那个人不是说你男朋友住院了吗？你不然先去看看吧，画展我自己看，然后回头你再来补看一次，我们再一起讨论画什么。” 　　苏弥其实早就有无数次想转身离开的冲动了，这会儿她听见吴愿愿的话，脚步更是一顿。 　　可是片刻，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还有这几天程靳貌似在刻意“疏远”她的态度，她忽然又冷静下去了。 　　“没事，先看展吧。” 　　苏弥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径直朝展区走。 　　不过那场画展苏弥看的还是很心不在焉，她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心思，一边又真的很担心程靳的状态。 　　终于熬到了结束，她匆匆和吴愿愿告了别后，立马就给施施打了通电话，但是那头没人接。 　　微信里还有红毛和丫丫爸爸，可是她想来想去，也没真的去问他们。 　　他们和程靳都是最亲密的兄弟，如果自己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给他们，程靳肯定第一时间知道了。 　　到时候……他会怎么想？ 　　苏弥脑子乱得很，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上了出租车之后，也没想到解决办法。 　　司机见她迟迟没开口报地址，终于忍不住问：“姑娘，去哪儿啊？” 　　苏弥抿抿唇，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先回老城区那边吧……” 　　- 　　程靳这次的事故其实完全是意外。 　　丫丫今天不上幼儿园，她爸爸又有比赛，家里没人照顾她，不得不把她带来赛场。 　　原本他们试车时，他们拜托了现场的工作人员帮忙照顾她来着，但是小孩子好奇又有点顽皮，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就偷偷跑去了他们试车的地方。 　　当时他们车队的人虽然还没开跑，但是赛道上却已经有了别的车。每一辆车都是高速行驶，又不是正式比赛，看管人员没有正规赛道上的多。等大家发现丫丫跑过去赛道时，已经晚了。 　　幸好那会儿程靳在旁边检查车辆做最后的准备，丫丫跑过去的时候，他离的近，就连忙拉了一把。 　　只不过那会儿他的摩托不是支起来的状态，脱手之后直接向下一砸，砸中了另一只没来得及撤开的手。 　　其实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被砸的那只手确实很疼，但是还没到完全不能动的程度。 　　可是丫丫却吓坏了，一个劲的说对不起，还哭喊着说带程哥哥去医院。 　　程靳看着丫丫哭的抽抽搭搭确实太可怜了，就答应了去医院检查。后来又怕她爸爸多心，又说区级分赛不是单次晋级的制度，下周他去临市报名再参加晋级也可以。 　　这种解决办法终于让大家都放了些心。 　　后来检查了一大圈，从医院回家时，已经差不多天黑了。 　　红毛一直拄着拐杖陪他做检查，虽然腿脚不太方便，但也尽力的忙前忙后。 　　两人回去时，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调侃程靳。 　　“值班护士是你粉丝这件事，体验感怎么样？有没有被她的‘爱‘感动到？” 　　红毛边说边看了一眼程靳被包扎的像粽子似的那只手，笑的更放肆了。 　　“真的，要不是我跟主治大夫核对了两遍，确定你这手真的只是轻微擦伤的话，单看你这个包扎程度，我还以为你是粉碎性骨折了呢！哈哈哈哈……” 　　程靳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烦躁。他惯性的伸手掏烟，还是被包扎过的那只手…… 　　可想而知，得来的，又是红毛的一阵嘲笑。 　　“卧槽，不行了不行了，你这个太好笑了！” 　　程靳像是忍不了了，有些不耐烦的低头开始拆绷带。 　　旁边的红毛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赶紧问他：“不对啊，你今天比赛苏弥上学你没告诉她就算了，这个时间了……她应该早下课了吧，你都受伤了，没给她打个电话说一下？多好的装可怜机会啊？” 　　程靳淡淡瞥过去一眼，“你当我是你？” 　　那副模样，潜台词仿佛是在说“你当我是你？装可怜这种烂招儿，你觉得我会用？”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红毛在那头忽然说：“哎？门口那蹲着的……是苏弥吧？” 　　程靳拆着绷带的手一顿，下一秒迅速抬起头。 　　车队大门口，苏弥确确实实正蹲在那儿。她这会儿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双臂的手肘都搭在膝盖附近，手里拿着手机在来来回回的按，像是想发送什么信息。 　　屏幕透着的光亮微微照在她脸上，片刻，她又沉默着将屏幕锁屏按灭，眼睑低垂。 　　红毛不知道二人的情况，大大咧咧的喊了一句：“小苏弥！” 　　苏弥显然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你来了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呢？”红毛拄着拐杖一跳一跳的过来，“等多久了啊？” 　　“没有，我也才到……”苏弥明显很不自在，说话的时候也没看程靳。 　　红毛天生粗神经，就这样了也没注意到不对劲，依旧说：“我刚才还问程二呢，他这不管怎么说也算去了趟医院，你怎么一直没动静呢。” 　　“啊……” 　　苏弥迟疑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抬头朝程靳那边看了一眼。 　　“是比赛的时候出了事故吗？严重吗？” 　　她这话像是对红毛说的，但是眼神却是放在了程靳那边。 　　片刻，红毛就听程二那个狗东西，十分不要脸的开口了—— 　　“挺严重的，医生说骨裂了……” 　　路灯下，程靳缓缓伸出那只被包扎的很夸张的手，表情也十分低沉的模样，眼底还莫名其妙泛着难得的软弱。 　　“特别疼。” 第五十八章 单更 　　红毛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原来他兄弟也是演技派。 　　程二明明前一分钟还因为手上的绷带碍着他抽烟，而不耐烦的皱眉。 　　现在！！居然能这么不要脸的！！！又利用人家！！！你考虑过绷带的感受吗！！！ 　　红毛一脸复杂的看着程靳，但对方却丝毫没在意, 甚至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视线一直看着前方。 　　苏弥显然也没料到程靳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憋出来一句：“啊……是比赛中途受的伤吗？” 　　“不是。” 　　“……哦。” 　　其实苏弥在来之前，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 　　当然，说“斗争”有些严重, 可她确实是纠结了很久。她甚至来来回回出去回家再出去再回家了好几次，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索性一冲动直接把钥匙锁在了屋里, 强迫自己做去找程靳的选择。 　　因为……她家的备用钥匙放在了他那儿。 　　她不知道程靳具体在哪个医院, 出来后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车队这边。看着院子里的老别墅漆黑一片，她便知道里面没人。 　　她又想了很久, 蹲在台阶上准备给程靳打个电话的时候, 他们就回来了。 　　然而她在来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程靳会是这个样子的。 　　路灯亮在几个人头顶, 拉长的影子落在路中央，苏弥和程靳大概隔了五六米的距离, 说了话之后，谁都没动。 　　气氛越来越奇怪, 红毛察觉到不对劲, 来回的看了他们一眼。 　　“不是……我说你们在这干嘛呢？外头怪冷的, 我还是个腿脚不方便的人，你们为了我想想成不？别再在这儿一二三木头人了，咱有什么话回去说呗！” 　　红毛的话还是挺管用的, 三个人后来一块儿回了车队，进去之后，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到房间就没再出来。 　　不一会儿，程靳手机里收到了一条微信。 　　【微信】红毛：不打扰，是我最后的温柔 　　【微信】红毛：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程靳：“……”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沙发那边的苏弥。 　　女孩子像是极其不自在，有些僵直地坐在沙发上。 　　程靳顿了下，问她：“喝什么？” 　　她立马回头看过来，见程靳抬着那只不太方便的手，赶紧拒绝。 　　“不用了，我不渴。” 　　程靳像是没听见似的，打开冰箱弯着身子朝里面看。苏弥有些看不下去，起身走过去。 　　她扶着小冰箱的箱门，看着程靳，说：“我真不喝。” 　　程靳抬眼看了她一下，“我喝。” 　　“……” 　　苏弥没动，看了一眼他被包扎的那只手后，轻轻推了他一下，接着也弯过身。 　　“喝什么？我给你拿。” 　　“一罐可乐一瓶矿泉水吧。” 　　苏弥以为他说的矿泉水是给她拿的，于是想也没想，只拿了一罐可乐出来后，直接关了冰箱门。 　　“我不渴。” 　　程靳看了她一眼，“矿泉水是我要喝的。” 　　“……” 　　苏弥认命的再次弯腰，又从里面拿出来一瓶矿泉水，关上冰箱门递给程靳之后，对方却没接。 　　“？”苏弥瞥了他一眼。 　　“你刚刚猜对了，矿泉水确实是要给你喝的。” 　　“……” 　　苏弥快忍不住了，她现在特别想打人。程靳见着，忽然笑了下。 　　“不绷着了？” 　　苏弥表情一顿，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目光，片刻，直接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边往沙发那边走边往嘴边送了一口水。 　　程靳跟着一块走了过去，单手拉开了可乐拉环，“你怎么知道我伤了？” 　　他说着，也忘嘴边送了一口冰可乐。 　　苏弥眼神有些闪躲，只不过她没对着他，程靳也没发现。 　　“你那只手包的那么明显，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啊……” 　　程靳抬起来的那只手一顿，可乐还举在嘴边。 　　“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 　　“……”苏弥眼神躲的更厉害了，干脆直接往沙发上一坐，“不是，我钥匙锁屋里了，备用钥匙只有你这儿有。” 　　她说完这些话，能感觉到程靳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所以她连往后面看都没看一眼。 　　隔了好一会儿，苏弥听见身后有了脚步声，接着没一会儿又听见了类似一串钥匙被拿起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片刻，就听程靳的声音传过来，“走吧。” 　　苏弥意外了一下，回头看过去。 　　程靳视线和她对上，语气淡淡的又说了一句：“不是没带钥匙吗？走吧，送你回家。” 　　- 　　回去的路上，苏弥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程靳走路的过程里，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就一直安静的走在她旁边。 　　苏弥其实还有话想问他，例如他受伤了这次比赛怎么办？再例如他的手不是伤的很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后面生活？ 　　可是程靳这个样子，她一下子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天气转凉，老城区这边不像夏天夜里那般热闹。不过一走一过，还是能看见一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 　　眼看着快到苏弥住的小区口了，她脚步有些迟疑，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果摊。 　　“那个……” 　　程靳停下看向她，没出声，像是等着她的下文。 　　“就……给你买点水果吧？”苏弥说得有些犹豫，像是怕程靳拒绝似的，“一般探望病人不都要带点水果嘛，正好碰见了，我去给你买一点吧。” 　　程靳没有顺着台阶就下，反而有些欠的来了一句：“你不是来取备用钥匙吗？” 　　“……”苏弥其实料到他会说这个，一瞬间也来了气，“你要不要？” 　　程靳又看了她几秒钟，接着率先转过身往小摊那头走。 　　后来见苏弥没动，他回过身问：“不是要给我买水果？” 　　苏弥又瞪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快步从他身边路过，走去水果摊那边。 　　水果摊老板是位大叔，看见苏弥过来，很热情的过来招呼。 　　“姑娘，买水果啊？今天的水果都可新鲜了。” 　　苏弥“嗯”了一声，顺手拿了一个旁边的塑料袋。 　　“你看看这橘子，又大又甜！汁水还多！” 　　“橘子吃多了上火吧……”苏弥迟疑了一下，“我是给生病的人买。” 　　“啊，去看病号啊？看病号的话，可以买点苹果，梨也水灵灵的，很甜！” 　　苏弥回忆了一下以前，貌似没见过程靳吃这两样水果？ 　　“他好像不爱吃这两样……”她边说边看，瞧见旁边的葡萄时，她指了指，“今天的葡萄新鲜吗？” 　　“葡萄还行，是昨天进的货，你要是拿的话，我算你便宜点！” 　　“昨天的呀？那算了，我再看看别的……” 　　程靳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和商贩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小摊上的水果，片刻，就听那个商贩大叔说—— 　　“哎呦，姑娘你是要去看很重要的人吧？挑的这么精细！” 　　苏弥尴尬的笑笑，回头看了一眼程靳已经过来了，立马又转了过去，“那个……大爷，橙子是什么时候进的货呀？” 　　…… 　　后来苏弥挑了四样水果，红提，橙子，火龙果和西柚。 　　她走到程靳身边，打开袋子每个都说了一遍，“橙子和西柚是补充vc增加抵抗力的，火龙果是那个卖水果的大叔推荐的，说……方便排便。然后红提我看挺新鲜的，也一起买了点……” 　　女孩子说话的时候，程靳就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袋子，眼睫微垂，瞧着特别认真。 　　程靳又回忆起刚刚她和摊贩交流时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深邃。 　　苏弥也没想让程靳回应，自顾着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想把东西都交给他。但是递过去之后，她忽然又看见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啊……你那只手不能拎东西了……”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接着又说，“我跟着你送回去吧，然后你把备用钥匙给我就行了，我自己回去。” 　　她话说完，程靳却迟迟没给她回应。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男人此刻眼底像带着入夜后海上的暗涌一般，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邃。就那么沉默的看着她，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了一丝安静的压迫感。 　　苏弥倒也没害怕，但是有些不自在。 　　她问他：“怎么了？” 　　程靳没回，又沉默了大概四五秒钟的时间后，他忽然一抬手，拉住苏弥的手腕就往旁边无人的小巷里面走。 　　苏弥没来得及反应，就踉踉跄跄的被他拉去了巷子里。 　　接着，整个人一下子就被他堵在了墙角。 　　手里的水果在匆忙中都掉在了地上，好几只橙子顺着袋子滚了出来。 　　苏弥被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东西，愣了一下，接着瞪向程靳，挣扎起来。 　　“你神经病啊！” 　　程靳没理会她的话，双手死死的按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过程中，苏弥明显感觉到了程靳受伤的那只手也在用力，一下子又怕他碰到骨裂的地方，不太敢动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忍着心里头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放开我。” 　　程靳不为所动，依旧按着她。 　　他双眸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片刻，他出声道：“丁晴给红毛发了微信，说了今天碰见你的事。” 　　“……” 　　程靳等了几秒，见她一直不说话，继续道：“所以，你知道我受伤。” 　　“……” 　　“但你却假装不知道。为什么？” 　　苏弥完全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发展，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程靳这次显然一点余地也不想留了，他步步紧逼，“你不想让我发觉你在关心我，不想让我知道你还很在意我，或者我换句话说，是你忽然察觉到自己对我的关心，可能是超出朋友外的程度，你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开始逃避，掩饰，对吗？” 　　苏弥此时此刻感觉自己好像被从外面扒到了里面，任何想法任何隐私都没有了。 　　她又急又气，下意识又开始挣扎。 　　“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明白！什么超出朋友外的程度……你的意思是我对你有了超出朋友外的想法？！” 　　女孩子这会儿小脸已经涨的通红，她梗着脖颈，仰着脸，狠狠瞪着他。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没有！” 　　程靳再也忍不住了，他俯下身，侧过头，狠狠堵住了苏弥的双.唇。 　　小巷内漆黑安静，女孩子的双眸在黑暗中，缓缓睁大。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老城区内的喧嚣声渐渐变远，像封在箱子里面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越来越重。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 　　压.着她的男人终于起了身，额头和她相抵，哑着嗓子，说了句—— 　　“我有。” 第五十九章 单更 　　程靳做的一切都太突然。 　　突然压住她, 突然不讲道理的吻过来，又突然起了身，突然开了口。 　　苏弥整个人都处于懵懵的状态, 除了被吻时身体下意识有了强烈的反应之外, 别的时间, 她大脑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巷子里依旧很静，没有任何人经过。 　　两个人额头相抵着，彼此略略粗.重的呼吸声，互相交缠着, 夹杂着剧烈的心跳。 　　苏弥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有短暂的缺氧状态，她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很长时间之后，意识才慢慢回笼。 　　她刚刚……是被……强.吻了？ 　　不对, 强.吻好像要剧烈挣扎拒绝, 但是她好像……没有？ 　　苏弥脑子很乱，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了, 双臂又下意识的开始挣扎, 想挣脱开身前男人的束缚。 　　但是程靳并没给她任何机会，她用力, 他比她还用力，一丝一毫都不给她机会再逃跑。 　　苏弥还顾着程靳的伤, 挣到一半又想到他的手，道：“你能不能放开, 我再用力的话, 你的手很可能就……” 　　话说到一半, 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表情变了变。 　　“你装的？”苏弥瞪着他，问。 　　程靳没回应她这个问题, 依旧紧.贴在她身前，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弹。苏弥见状，越想越气，挣扎的更厉害了。 　　“你是不是有病？你他妈……” 　　话未说完，程靳忽然出声—— 　　“你喜欢我。” 　　很平静的语气，不是疑问，也不是试探，几乎可以说是肯定句。 　　苏弥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惊了，下意识的挣扎的更厉害。 　　“你不会是觉得刚刚亲了我，我没反手给你一巴掌就是喜欢你吧？你少自以为是了，我……” 　　她着急解释的模样，程靳全都看在眼里。他没急着和她争辩，而是安静的等着她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后，才淡淡的开口。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苏弥意外，说：“什么？” 　　程靳像是回答她，又像是顺着自己刚刚的话继续说：“喜欢上我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可怕？” 　　这下苏弥彻底愣住，她也万万没想到，程靳会把她藏在心里很深的想法，这么干脆利落的扒出来。 　　确实，她确实是害怕。 　　除了之前觉得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这件事之外，她也害怕再发展一段亲密关系。 　　苏弥渐渐垂下眸子，不再看他。整个人的状态很明显的掉了下去，不再像刚刚那样张牙舞爪的发怒生气。 　　又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出声。 　　“不是喜欢上你可怕，而是和一个人又有了很深的羁绊才可怕。” 　　苏弥声音很轻，语气很低，“小时候最喜欢妈妈，但是她不告而别了。后来我只有爸爸，但是他也成了别人的爸爸。” 　　程靳明显一怔，低头看着她，下一秒，直接将她拉进怀里。 　　“好了，别说了。” 　　苏弥真的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程靳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了那些话，他好不容易看着她自己慢慢走出来，慢慢开始新生活，他不想她再因为任何事情变得不开心。 　　他下意识的抱紧她，没缠绷带的那只手轻扣在她头顶，微微用力。 　　“别说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还有洗衣液的轻浅香气。苏弥安静的趴在里头，眼眸低低下垂。 　　“我也想再相信一次，可是太难了，太难了……” 　　程靳抱得更紧，没再说话。 　　- 　　画展的作业，苏弥和吴愿愿用了三天时间完成。 　　两个人从创意到构思再到草图上色，配合的都很顺利默契。 　　吴愿愿能感觉到苏弥的功底不简单，甚至从方方面面看，苏弥都比她要优秀很多。 　　这让她既惊讶又惊喜。 　　“我现在越来越庆幸和你一组了，感觉能和你学到很多东西！” 　　两个人今天下课，便约着一起去福利院，准备完成第二项作业。 　　这几天苏弥一直把自己沉浸在学习当中，别的事情一概不提不想，时间倒也过的很快。 　　她走在右边，听了吴愿愿的话，也没出声。 　　吴愿愿像是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性格，倒也不在意，又道：“而且你的创意也感觉超级好，作业画了一圈，感觉我好像只能帮忙弄点小事情……” 　　两个姑娘关于画展的作业，是苏弥单独提供的想法。她说想画的深一些，角度放的小一些。 　　因为画展上有一幅画叫「表面」，画纸上是乱七八糟的撞色打翻式泼墨，有的人路过看到的时候，都小声讨论画家的想法，有几层深奥的含义，很少有人看见旁边那块小小的，标注着作品名称的名牌。 　　苏弥就想把这件事情的点放大，放到画里。 　　吴愿愿当时听见觉得这个想法很棒，也欣然同意。 　　苏弥这会儿听了吴愿愿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呢？草图是你打的，画展上也是你在记笔记。” 　　吴愿愿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再反驳，很愉悦的下意识亲密挽住苏弥的胳膊。 　　但是苏弥却轻轻一抽，没让她贴着自己，随口说了句：“我有点热。” 　　吴愿愿顿了下，却也像是习惯了似的，没太在意。 　　其实她看得出来，苏弥还是很排斥自己的亲近。不是刻意的讨厌那种，而是像给自己罩了一层保护网一样，结结实实的把自己罩在了里头。 　　只要她不想，那别人就一丁点亲近她的机会也没有。 　　吴愿愿猜苏弥以前一定是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她理解也愿意包容。 　　想到这里，她重新挂上笑意。 　　“地图上显示福利院距离地铁站只有七百多米，咱们应该快到了。” 　　“嗯。” 　　…… 　　今天天气有些阴，天气预报显示晚上有雨。 　　两个姑娘到达福利院的时候，福利院的矮楼碰巧被一大块乌云低压着，院子里看着略略有些压抑。 　　福利院建在了北城比较偏西的郊区，楼院建筑能看得出来应该是有些年头了，院子里的水泥地都已经开始起皮翻沙粒。 　　苏弥和吴愿愿两个人凑了几百块钱，给福利院的孩子买了些吃的东西和学习用品。本来以为已经很多了，可是看见里面的孩子，她们瞬间就发觉还是买的太少了。 　　孩子们都很可爱，性格迥异，但大多数都还算活泼，能看得出来福利院的老师和院长妈妈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他们似乎很喜欢有人来看他们，听院长妈妈说苏弥和吴愿愿是来看她们的，爱闹爱笑的那一批都乌泱泱的朝两个人扑过来了。 　　苏弥很少感受到这么单纯又猛烈的热情，她意外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反观旁边的吴愿愿倒是很从容的样子，甚至很快就和那些小孩子打成了一片。 　　院长妈妈似乎察觉出了苏弥的不自在，赶紧在旁边喊了句：“你们先别闹，先让两个姐姐休息下！” 　　孩子们倒是听话，闻声都控制住了情绪，一个个都退了两步。 　　苏弥暗暗松了口气，旁边的吴愿愿看着她一笑。 　　“你别怕啊，他们都很乖的。” 　　她边说边去那边拿起了她们两个买的那些东西，分了一大袋给苏弥。 　　“呐，你先给他们发点东西，熟悉熟悉之后就不会感觉不自在了。” 　　苏弥没出声，默默把东西接过来，她看向身旁那些小东西，一个个都期待地看着她时，心里头忽然又有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拿出了一袋玉米软糖，拆开，举起一颗，问他们：“谁想吃糖呀？” 　　举手的小家伙们很多，苏弥挨个给他们发过去。之后她又拆开了一大袋沙琪玛，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个呢？谁想吃？” 　　“我！” 　　“我也想！” 　　“姐姐姐姐，我想！” 　　…… 　　不一会儿，苏弥就把袋子里的零食分完了。几乎每个小朋友手里或多或少都拿了些好吃的，就只有一个小男孩，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苏弥不免有些稀奇，她弯下腰，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根之前剩下的棒棒糖，递给他。 　　“小鬼，我看你每次一开始都举手来着，怎么后来都把手放下了？” 　　小男孩看着她手里的棒棒糖，有些犹豫，像是想接却又不想接的样子。后来还是院长妈妈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喊他接下，他才拿过去并很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院长妈妈是个近五十岁的阿姨，瞧着慈眉善目，穿着也极其朴素。 　　“他就小补，是院里面最懂事的孩子了。估计刚刚你分东西的时候，他看见旁边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想吃，就想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他们了吧。” 　　这回答让苏弥很意外，她看了旁边的小补一眼，小男孩这会儿就只低着头，也不知道是被夸奖了害羞，还是怎么，总之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苏弥看着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后来她赶着吴愿愿发文具的时候，去了一趟厕所。再出来时，碰巧看见小补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蹲着吃棒棒糖。 　　她想起了刚刚院长妈妈的那些话，缓缓的走到了小补身边。 　　小补见到她过来，立马站起来。 　　“姐姐好。” 　　苏弥蹲下身，视线和他持平。 　　“你这么小，学的这么懂事干什么啊？想吃糖就举手，不用谦让也不要谦让，孔融让梨那套是美德，但是怎么着也得先让自己舒服。” 　　小补愣了一下，看着苏弥，眼睛瞪的大大的。 　　“可是院长妈妈和老师们告诉我，只要懂事……就会有爸爸妈妈来接我们回家了，我想要爸爸妈妈……” 　　苏弥一愣，看着小男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忽然心里面有些难受。 　　她其实很讨厌对别人说教，她觉得任何路都该自己去走。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没关系的，”她不太熟练的，安慰似的拍了拍小补的脑袋，“就算没有爸爸妈妈也没关系的，你只要平安健康的长大了，一个人也可以好好过。” 　　她又揉了揉他的发顶，难得的带着大姐姐该有的温柔。 　　“相信姐姐，只要你努力，一个人也会过的很好的。” 　　- 　　苏弥回去时，脑子里一直想着小补的小身影。 　　同时，她也渐渐的有了下个作业的构思。 　　她掏出手机，给吴愿愿发了条短信。 　　【短信】苏弥：主构图是小朋友趴着绳梯，上面有图书有高楼大厦，最上面是浩瀚无际的宇宙星辰，他很努力的向上。下面是一对父母朝着反方向走远的影子，隐晦些，这个构思怎么样？ 　　吴愿愿像是在一直玩着手机，看到短信后秒回。 　　【短信】吴愿愿：你也太厉害了！！这个创意真的好好！！我之前只想到了画他们的集体生活！！你这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啦！！ 　　【短信】吴愿愿：好棒！！！ 　　苏弥看到她也同意，边走边低头回了个OK的手势表情。 　　她余光注意到小区门口似乎停了一辆私家车，但是也没太在意，依旧低头向前。 　　直到—— 　　“小弥小姐！” 　　苏弥脚步一顿，抬头望过去。 　　前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凡程的助理，而旁边的私家车后排车门在这时也忽然从里面打了开。 　　苏弥许久不见的那位父亲，此刻，西装革履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第六十章 双更合一 　　苏凡程最近一段时间真的太忙了, 苏氏因为一个项目和新政.策起了冲突，几乎要全面叫停。而那个项目是苏氏明年的主推项目，前期投入进去很多资金成本, 现在突然中止, 如果不想办法补救, 那么损失就会极其惨重。 　　苏弥这边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顾及到了。以前的话，助理还会替他留心一下，但是最近助理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跑, 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 　　所以苏弥被被苏时时报警带进警局，他也是最近才知道。 　　见到自己这个大女儿的时候，苏凡程心里久违的有了一丝愧疚。 　　但他表现依旧淡漠沉静, 带着平时和苏弥相处时的那副模样, 看着她。 　　“前段时间你进警局的事情，我听说了, 时时那边我已经说过她了, 你别太往心里去。” 　　苏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呢？你还有什么事儿？” 　　苏凡程眸色深深的看着苏弥, 像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片刻, 他开门见山地开了口—— 　　“你和程家的那位小少爷，是什么关系？” 　　程靳平时太低调了, 苏弥和他相处的时候, 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 都会忽略他是程家少爷这件事。 　　这会儿苏凡程提起来，她反应了两秒钟，才想到他说的原来是程靳。 　　片刻, 她不答反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和你有关系吗？” 　　苏凡程听了苏弥的话，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你是通过他的关系，才进了【重华大学】，又拜到了杜教授的门下？” 　　苏弥真是懒得再听他说任何废话，也不再给好脸色，淡淡地看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凡程对她的话不太理会，依旧自顾着说着自己想说的。 　　“你知不知道，程家那位小少爷在圈子里面是出了名的叛逆，大学读完没有走家里铺好的路，而是舍弃了原本的专业，去离经叛道的玩赛车。现在程家的家业几乎都交给了他大哥打理，以后，他会不会有继承权都是个问题。”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他现在对你还不错，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对的选择。”苏凡程看着她，语气别有深意，“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不能被一时的好而蒙蔽了理智，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苏弥真的觉得莫名奇妙，她隐约间像是明白了苏凡程在说什么，想了想，笑了一声。 　　“是不是苏时时和你说了什么？没猜错的话，她应该说我和程靳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吧？或者我说的有点委婉了，她或许说的是……我被程靳包.养了？” 　　苏凡程眼神变得深邃，眸底带了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城府。 　　“小时确实说了一些关于你们的事情，但是也不完全是因为她。”他顿了下，又道，“程靳应该是和他哥哥说了些什么，程礼找到了你爷爷，他们拿这次苏程两家的合作为筹码，向我和你爷爷提出了一些要求。” 　　苏弥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关于我的？” 　　“对。”苏凡程看着她，“他们说，如果想两家的合作顺利继续，就让我们把你的户口造出去，让你可以自由的对未来做出选择。” 　　苏弥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件事，她甚至都不知道程靳是怎么发现，她的户口有问题的。 　　她回忆着之前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细节，想着会不会是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但是却被程靳记在了心里。 　　苏凡程见她迟迟没说话，忍不住又道：“你知不知道，他那种大家族的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你觉得如果不是你身上有他所图的东西，他会这么全力的帮你？” 　　苏弥觉得他的话实在可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那你觉得我这里，到底有什么是他所图的？家世？可是咱们家那位高高在上的苏董，见到程靳的爷爷，都是毕恭毕敬的。其他的……我也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 　　苏凡程像是料定了她在装糊涂，顿了下，索性将话全都挑明了。 　　“你现在还年轻，或许你的样貌和身材还能留住他两年，可是一旦你年纪大一点了呢？或者，他身边出现了对他更有吸引力的女孩子了呢？你现在这么依附他来生存，早晚会被他伤害的！” 　　“哦，我懂了，你是觉得我一无是处，除了外表以外，不可能有任何地方吸引到他，他格外照顾我，也是因为，想，睡，我？” 　　最后那几个字，苏弥说的时候一字一顿，像是故意放慢了去挑衅苏凡程一般，对方听得直皱眉。 　　“你不必对我带这么大的敌意。我知道以前的很多事情，我的做法你不能理解，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终归是你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我对你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可程家那位小少爷就不一定了，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你根本猜测不了！” 　　苏弥觉得自己这位所谓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越发可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为了苏时时，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赶我一个人到国外是为了我好。又或者，你想让我乖乖听话，故意一直卡着我的户口，也是为了我好。而程靳去你那里想帮我把户口要回来，却是别有用心，是这个意思吗？” 　　苏凡程脸色有些难看，“事情不是这么比较的……” 　　苏弥没那个耐心听他把话说过多，直接出声截住—— 　　“我不想再听你说废话了，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和真切感受到的。” 　　她眼神有点冷，一直看着苏凡程。 　　“谁对我是不是真心的，我比你清楚。” 　　- 　　苏弥和苏凡程最后不欢而散。 　　不过迁户口的日子，苏弥还是和他定了下来，在下周一。 　　见过苏凡程这一面后，苏弥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好像有些轻松，毕竟户口的事情解决了，那她就能重新办理身份证了，未来也不会太过担心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除了这些以外，她心底好像又有些沉闷。 　　她蹲在自家楼门里的一楼台阶上，外头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正是下班放学的时间，偶尔会有路人从楼门口经过回家。 　　她拿着手机，反复点开微信，最后，心一横，把微信关掉，直接打开了通讯录。 　　听筒里响起嘟声时，苏弥下意识有些紧张。自从在小巷子里发生那些事情之后，她和程靳一直没联系。她这会儿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越发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打的有些冲动了，她手忙脚乱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刚想按挂断，却不料，那边的人忽然接通了。 　　“喂。” 　　苏弥有些慌张，拿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重新放到耳边。 　　程靳在那头也格外有耐心，像是一点没想过她是不经意按到的可能性，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在那边等她出声。 　　苏弥又等了一会儿，看程靳丝毫没有挂断的意思，认命的重新把电话放到耳边。 　　“你怎么不挂……” 　　苏弥有点认命的架势，语气蔫蔫儿的。 　　“等着你说话呢，挂什么？”程靳嗓音低沉，语气相比苏弥要自然许多，“怎么了？” 　　他了解苏弥，上次小巷里的事情之后，如果不是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她是绝对不会给他主动打电话的。 　　所以，他断定了苏弥绝对有事。 　　苏弥在这边也没有否认，只不过，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再开口时没直接回答程靳的问题，而是说：“我们见一面吧。” 　　程靳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苏弥平时上课的课表。 　　接着，他回：“现在？” 　　“嗯……” 　　“好，等我吧，五分钟后到你家楼下。” 　　程靳说五分钟就是真的五分钟，苏弥挂断电话时是16点43分，程靳来的时候，正好16点48分。 　　她见到他出现在自家楼门外头，条件反射的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然而站起来后，她却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脚有点发麻，下意识的扶住了旁边的楼梯扶手。 　　程靳没出声，直接走到她跟前扶了一把。 　　“脚麻了？” 　　苏弥自己都有些无语，闷闷的“嗯”了一声。 　　出了楼门之后，苏弥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缓过来。程靳见她没了事，主动放开手。 　　“放学不回家，在楼梯上蹲着做什么？” 　　苏弥低着头，没出声。 　　程靳感觉出了她有话想说，便没再说别的，安静的陪着她往前走。 　　外面这会儿越来越阴，隐约间，像是有几丝细雨落在了地上。 　　苏弥看着沥青地面走了一会儿后，脚步一顿。 　　“苏凡程来找我了。” 　　她突然开口，程靳还没太反应过来。 　　想了一下，他问：“苏凡程……你爸爸？” 　　苏弥点点头，“对。” 　　程靳没太意外，“嗯”了一声，又问：“怎么了？” 　　“他和我说，你……和他提了我的户口问题。” 　　苏弥话说的隐晦，但是程靳点一下就懂，他依旧反应自然，回：“嗯，我和我哥提了一嘴，碰巧我们家和苏氏有合作，他就去帮我谈了。” 　　“啊……谢谢。” 　　雨丝渐渐有了密集的趋势，两个人走在路上，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有细密的雨点砸在脸上。 　　苏弥那句“谢谢”说完后，便没在出声。气氛莫名其妙的，静的有些让人不自在。 　　苏弥绞尽脑汁的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像抹了胶水似的，一直开不了口。 　　旁边的程靳看了她一眼，隔了几秒钟后，忽然出声—— 　　“下雨了。” 　　“啊？”苏弥有些呆的反应了一下，“啊，对啊，下雨了。” 　　程靳回头看向她。 　　“吃火锅吗？”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两个人去了超市的时候，门口已经立了几把湿漉漉的雨伞。 　　苏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前几分钟他们还在讨论着户口的事情，现在就忽然来了超市买火锅食材。 　　程靳显然是认真的，走进超市之后，直接拽了一个购物车，带着苏弥直奔生鲜蔬菜的区域。 　　“真回车队吃火锅啊？”苏弥问。 　　程靳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有别的想吃的东西？” 　　“……没有。” 　　“那就吃火锅。” 　　“……哦。” 　　程靳见她那副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片刻，他推着推车向前，也没看她，出声又开了口。 　　“户口的事情，是因为之前我帮你办理入学的时候，发现了你身份证过期的事，怕苏家人为难你，才找了我哥帮忙。 　　一直没和你说也是因为还不知道事情会不会顺利解决，怕你空欢喜。至于其它的……” 　　程靳一边说，一边打开冰柜，从里面拿出了几盒肥牛和肥羊。 　　他依旧没看苏弥，但是却像知道苏弥在想着什么一样，又道：“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过的自在些，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这些想法当成喜欢你的一部分，但不需要当成负担。” 　　程靳微微倾身，超市上方明亮的灯光照在他头顶，侧脸线条更显分明。 　　苏弥看着他，不自觉的问了一句：“那如果我一直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呢？” 　　程靳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我什么时候要求你一定要回应了？” 　　“我喜欢我的，回不回应是你的事。” 　　…… 　　超市逛到一半时，程靳取了个厕所。 　　他把推车交给了苏弥，走之前还嘱咐她，想吃什么自己往里面添。 　　苏弥没什么食欲，推着推车来来回回又走了一圈，也没找到很想吃的东西。 　　后来逛到酸奶区时，她一个没留神，和一个小朋友撞到了。 　　小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瞧着苏弥。 　　苏弥赶紧上去看了看他有没有受伤。 　　“你有没有哪儿疼啊？” 　　小孩儿摇摇头。 　　苏弥不太相信小孩儿的判断力，拉着他起来，左右上下的又检查了一遍。 　　“真没受伤吗？” 　　小孩儿又摇了摇头，想了想，说：“不过姐姐你把我撞倒了，你得对我负责。” 　　“……” 　　苏弥现在一听见「负责」这两个字，浑身就不自在。 　　她四周看了看，问：“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儿冲着她“嘘”了一声，小声说：“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你小点声，别让坏人听见。” 　　苏弥有些意外，“走散了你怎么不找他们呢？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我想找他们呀，但是失物招领的地方在七楼，我一个人坐电梯怕被坏人拐跑，所以就想找人陪我去……” 　　小孩儿笑眯眯地冲着苏弥，又道：“我观察一圈了，就你看上去傻傻的，一看就不像会骗小孩的样子！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搞了半天原来是故意碰瓷，苏弥有些无言以对。 　　她默默看了那个小孩儿两眼，接着，说：“我是不是还要感觉荣幸？” 　　“嘿嘿……”小孩儿憨憨的笑了下，“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姐姐你撞的我，你需要负责的，要把我送去七楼哦。” 　　“……” 　　后来苏弥没再耽误时间，把推车藏在一个角落后，就直接领着小孩儿去了七楼失物招领处那边。 　　她其实想着给程靳打个电话的，但是转念又一想，觉得他似乎也不会回来的那么快，到时候自己再下去找到推车应该也可以。 　　七楼的失物招领处那头有广播，苏弥和超市的工作人员说了具体情况后，他们就帮忙广播了孩子的情况。 　　等待小孩儿父母过来的时候，苏弥也被他拉着没放。他说害怕有人过来冒领自己，到时候他一个人该没办法反抗了。 　　苏弥觉得他又聪明又灵的，一点也不像会被人贩子拐跑的样子。但是莫名的，她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想拒绝的话就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顿了下，她最后还是认命的陪着那个小孩儿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一起等他的父母过来。 　　小孩儿明显有些话痨，坐下之后一直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苏弥心情本来就乱糟糟的，被他念的都有些心烦了。 　　这时，失物招领处忽然又来了一对母女，看样子像是丢了东西，都很着急的模样。 　　“您好，我想问问，最近有人捡到一对金耳环吗？扇形流苏的……” 　　工作人员听了形容去找了找放着失物的盒子，最后摇了摇头。 　　那位妈妈有些生气的拍了女孩子的胳膊一下，说：“刚给你买的金耳环，还没两天呢，你就给弄丢了！你说说你，逛个超市戴它做什么！” 　　“我喜欢啊……所以才想戴的……”女孩子咬咬唇，“其实我也害怕会丢，也纠结着要不要带出来的，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一直放在家里保存好了……” 　　苏弥听完，没太多想法，倒是旁边的小孩儿，像个小大人似的，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 　　“这个姐姐也太傻了。” 　　苏弥瞥了他一下，等着他的下文。 　　“她的意思是早知道会丢，就不带出来一直留着……可是很多事情，都是要开始才会知道结果的呀。总不能考虑到一些不好的结果，就连开始都不开始了吧……” 　　小孩儿的话着实让苏弥愣住了，她下意识看了看那对母女，好半天没再出声。 　　- 　　程靳重新回到二楼超市的时候，碰巧遇见售货员推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推车走过来。 　　旁边站着的收银台问他：“又是选了一堆东西不要的？”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个是一个也没拿出去结账，真是没素质！你看看这肉卷和丸子，都快化了！” 　　程靳往那边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全是他刚刚捡进去的东西。他又四下找了一圈，发现苏弥没在这附近后，喊了那名售货员一声。 　　“不好意思，这个推车应该是我的，刚刚着急上厕所，就没来得及结账。” 　　售货员有些尴尬，“啊”了一声，把推车交到了程靳手里。 　　结账的时候，程靳给苏弥打了通电话，响铃从头响到尾，那边的人都没接。 　　他皱了皱眉，后来付好钱之后，又拿着手机准备再打一次。 　　但就在这时，超市大楼广播忽然响了起来—— 　　“超市顾客程靳，您的女朋友正在七楼失物招领处等着您，请您听到广播后速到七楼认领。超市顾客程靳……” 　　广播重复了两次，一开始程靳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所以并没在意。 　　直到—— 　　“超市顾客程靳，您的女朋友苏弥正在七楼失物招领处等着您……” 　　后面的话和之前的一模一样，程靳这回，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大概隔了十几秒，他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手里的袋子随手扔到了一旁，疯了似的坐着扶梯，一层一层的跑了上去。 　　其实超市那边有直达的直梯，但是程靳那会儿几乎可以说脑袋是处于宕机状态的，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见到苏弥。 　　至于其它的，他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他跑的急，到了七楼的时候，已经微微有些气喘。 　　失物招领处就在扶梯的斜前方，程靳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在旁边长椅上坐着的女孩子。 　　她双手扶在长椅边缘上，两条腿轻轻向前晃着，低着脑袋，像是在想着什么。 　　程靳几乎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了她面前，苏弥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鞋尖时，晃腿的动作一滞。 　　片刻，她缓缓抬起头。 　　程靳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轻.喘着气。 　　隔了两秒钟，他问：“刚刚的广播……” 　　苏弥“啊”了一声，小声回：“我让工作人员帮忙录的……” 　　程靳没再说话，就那么在上方深深看着她。 　　两个人又互相看了很久，之后，苏弥看着他，缓缓的，开了口。 　　“可能有些突然，但是我就是忽然想……” 　　她声音很浅，可是语气却很认真。 　　周围来往的人不少，环境微微有些嘈杂。但奇怪的，女孩子的声音，还是极为清楚的，落在了程靳的耳朵里—— 　　“再信一次。” 第六十一章 单更 　　苏弥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自己变成了一头麋鹿, 在黑暗的森林中不停的跑啊跑。 　　忽然间，也不知道她撞到了什么东西，鹿角一痛, 被迫逼停。 　　她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睛, 朝前面看过去, 就见那边懒洋洋的趴着一只狐狸。那只狐狸看起来冷冷的，皮毛也是从没见过的黑色。 　　他像是原本在睡觉，被苏弥打扰到之后，懒懒的睁开了眼。 　　苏弥想绕过他往前继续奔跑, 但是却又忽然被他拦住。 　　“你想去找太阳？” 　　苏弥其实也不太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对着他摇摇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什么？” 　　“不跑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别的事情呀。” 　　狐狸像是见她呆头呆脑的，缓缓站起身。 　　“不知道干什么的话, 那就和我走吧, 我们一起去找太阳。” 　　“太阳是做什么的？” 　　“太阳可以照亮你未来的路。” 　　“照亮了又会怎么样？” 　　狐狸漫不经心的，说：“照亮了, 那你就能看见小溪河流, 看见山川大海，也可以看见红色的香槟花。” 　　苏弥又眨了眨鹿眼, 有点天真的问他：“那香槟花好看吗？” 　　“好看的，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好吧……那我跟你走吧。”苏弥想了想, 冲着狐狸笑了下，“如果到时候我得到了它, 我就把它摘下来送给你。” 　　狐狸笑了, 结果他笑着笑着, 那张狐狸脸渐渐的，就变成了程靳的样子。 　　后来苏弥被意外惊醒，醒过来的时候, 情绪还有些沉浸在梦里没出来。 　　她缓神大概缓了半分钟，接着记忆慢慢回笼，除了想起来梦境的全部之外，还想起来了昨天的事情。 　　昨天那顿火锅最终还是没吃上，程靳跑上来的太着急，账没结完，等再回去的时候，推车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售货员们摆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他们和超市的工作人员道了歉，最后也没再买一次，直接出来回家了。 　　苏弥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出超市，走在路上，上楼……好像这些事情，都和平常差不多。 　　但是她确实又是真真切切的和程靳，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苏弥摸出来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离自己定的闹钟时间还有近半个多小时。而打开屏幕解锁后，手机上留着的页面，还是她昨晚在网页上搜索的词条—— 　　【女生谈恋爱的注意事项】 　　苏弥：“……” 　　所以说，感情这东西，是真的让人很上头啊。 　　她半夜的她猫在被窝里看的都是什么东西啊！神经病！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视线还是不自觉的又往网页上瞥了几眼。昨晚太困了，上面写的什么她都没记住…… 　　【第一条：在保持两.性关系时，女方要保持高傲矜持的态度。具体事例，例如：男朋友给你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不要秒回，不要让他觉得你的世界只有他，你二十四小时都拿着手机等他。姐妹，记住我的一句话，男人不能惯，越惯越完蛋！】 　　苏弥有点无语，谈个恋爱这么复杂的吗…… 　　刚想继续往下面看，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在这时跳出来一条微信提醒。 　　是程靳发来的，一条16秒的语音。 　　苏弥直接点开，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响起来。 　　“早餐挂门口了，醒了拿着吃。还有样东西也一并给你放在门外了，记得拿。” 　　之后，对话框里又弹出来一张照片，大的背景就是苏弥家的大门，只不过照片中央，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白色的食品塑料袋。 　　单从照片上看，里面装着的东西应该不少。 　　苏弥本来想直接回复的，可是忽然又想起来了网页上的话，立马就收回了想敲字的手。 　　她重新切回到网页，有些心不在焉的继续向下看。后面几条具体内容她没太过脑子，基本是机械的一会儿看一眼一会儿看一眼，主要注意力还是留在了左上角的时间上。 　　当那几个数字从6：57分变成了7：02时，苏弥终于忍不下去了，再次点开对话框。 　　【微信】苏弥：你还放什么了？ 　　回复完，苏弥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其实她刚刚完全可以先出去把早餐什么的先拿回来嘛，然后再等时间去回复？ 　　…… 　　果然，恋爱使人神志不清。 　　她边想边跳下床，握着手机就往大门那边走。 　　这时，程靳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苏弥接通后，放到耳边。 　　“喂……” 　　“你今天不是十点的课吗？”程靳在那边招呼都没打，直接说，“怎么醒这么早？” 　　苏弥有些意外，一边开门，一边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几点上课啊？” 　　哪料，门一打开，刚刚在听筒那边说话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眼前。 　　程靳这会儿正双肘拄栏杆轻倚着，姿态散漫闲适，手里拿着电话举在耳边。 　　听见开门的动静后，他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直接直起身子。接着，很自然的扶着门板边缘将门开的更大了些，拿着那一袋子早餐，从苏弥身边走进屋内。 　　他走进去的时候，还顺便回了一句：“我背过。” 　　苏弥愣了一下，“啊？” 　　程靳转身看她一眼，神色自然。 　　“我背自己女朋友的课表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苏弥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男的就算变成她男朋友了，也还是挺欠儿。 　　“没有就行，过来吃饭。” 　　苏弥用动作回应，直接关了门就朝他那边走。拉出椅子准备坐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你刚刚不是说还有个东西要给我吗？东西呢？” 　　程靳头也不抬，回：“我啊。” 　　“对啊，就是你说的啊。”苏弥没理解，还以为他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哪想，对方听完，抬起头看她，再次说了一遍：“我啊，我说那个东西是我啊。” 　　苏弥：“……” 　　气氛有几秒钟的沉静，之后苏弥默默坐好，低头小声说了句：“土狗。” 　　程靳本来在拿袋子里的早餐，听见苏弥说出的那两个字，下意识抬眼看了她一下。 　　碰巧，女孩子这会儿正拿着手机关后台小程序。关到网页的时候，她似乎怕现在正看着的词条丢了，悄悄的存了个收藏。 　　其实前后也就两三秒钟的事儿，苏弥完全没想过会不会被对面的男人看见，但是……他还真就看见了。 　　“女孩子谈恋爱的注意事项？”程靳语气里含了点笑意，意有所指，“你洋气。” 　　“………………” 　　苏弥忍不了了，瞪了他一下，“你找女朋友就是为了和她抬杠的？” 　　“不是，是为了给她送早餐并送她上学的。”他嘴边笑意渐浓，趁着苏弥不备，塞了个虾饺给她，“所以，快吃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气氛倒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尴尬紧张。不过后来，苏弥还是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 　　就例如以前程靳给她夹菜，她就是随便看一眼就往嘴里塞。 　　可是现在，她已经观察到……他给她夹的东西，其实都是她喜欢的那些食物了。 　　虾饺，春卷，咸口的豆腐脑，以及撒着白糖的芝麻球……苏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东西是她喜欢吃的。很可能是平时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她多吃了两口就被程靳默默记住了。 　　苏弥忽然有些不自在了，原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他一直在默默付出了啊…… 　　她低着头，闷闷的喝了一口豆腐脑。 　　从程靳的角度看，女孩子像是有心事似的。他刚想问问她怎么了，就见她的小手举起筷子，从餐盒里夹了一个灌汤包丢进他的碗里。 　　“你爱吃的，吃吧。” 　　程靳明显一怔，片刻后又笑了。 　　苏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正巧看见了他的笑容。 　　她总觉得他像是在笑自己，没忍住，问：“你笑什么？” 　　“没事，就是觉得今天这个灌汤包有点好吃。” 　　苏弥其实听出来了他的意有所指，脸微微有些发热，尽量自然的语气回了句：“啊，是吗？” 　　要是换成平常，话题到这里大概就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但是谁承想，程靳忽然又说：“你尝尝？” 　　“啊？”苏弥见他说的认真，不好意思拒绝，“哦……好。” 　　她握着筷子准备给自己也夹一个小笼包，可就在她刚刚把小笼包夹起来的时候，忽然感觉下巴一紧。 　　接着，眼前的视线一暗，双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被人重重吻住。 　　下一秒，她惊的连包子带筷子一块儿掉落在桌上，小脸微扬，就这么呆呆的任由面前的人肆意妄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依旧和苏弥贴的很近，唇边微微勾起一点弧度，笑的有些吊儿郎当，有些坏。 　　“是不是很好吃？” 　　苏弥其实这会儿神智还是不太清楚，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就又闪过了那两个字—— 　　土狗！ 第六十二章 双更合一 　　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苏弥的大学生活已经一周时间了。 　　第一天上课时，老刘留的作业, 要求就是在一周内完成。所以今天的大课下半堂, 老刘特意拿出来时间来点评班上同学的作业。 　　“刘昊和伍山雨这组, 创意不错，基本功也很扎实，就是在色彩上面，还不够大胆, 毕竟平实。B-” 　　“安南楠和许多这组整体都不错，但是创意有些陈旧……C+” 　　…… 　　讲台上方的幻灯片一个接着一个的换着，都是老刘把同学们的作业做成了相片放在上头在放。他带着耳麦和话筒, 很认真的打着分, 同时也在帮同学们分析优缺点。 　　吴愿愿这会儿坐在苏弥旁边，略略有些紧张。 　　她拽了拽苏弥的衣角, 小声说：“这班上同学都快点评一大半了, 怎么还没到咱俩的啊……感觉刘老师放到越后面的，分数越低呢, 咱们的不会翻车吧？” 　　其实苏弥心里头也没底，她不太了解院校内的老师比较重点要求哪方面, 而且她以前还养成了很随意的作画习惯，一般来说……比较偏学术派的老师, 应该都不会太看好她的作品。 　　她心里估摸着, 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样子, 她和吴愿愿的作业，最后应该最多只能得个C+吧。 　　不过让她们意想不到的是—— 　　“好了，班上大部分同学的作业我已经点评完毕了。大家完成的都不错, 我看得出来你们都用了心，只有个别少数同学随随便便应付了事……” 　　老刘边说，边朝下方某个方向看过去，没有明说，但是从刚刚给的分数上面看，大家也猜得出来他在指谁。 　　片刻，老刘又道：“不过，这次我也看到了惊喜。” 　　说着，老刘按了下鼠标，将幻灯片翻到下一页。 　　吴愿愿当时就吓了一跳，赶紧拽了拽苏弥。 　　“苏弥，你快看！是咱们的作业！” 　　确实是她们的作业，而且还是福利院的那副。 　　老刘的目光此时也朝她们看了过来。 　　“这分作业，是苏弥和吴愿愿交上来的。无论是创意和基本功，在我这里都可以得到A+……” 　　老刘在讲台上很认真的点评起她们的作业，从整体构思创意再到细节，基本所有能说的优点全都说了个遍。 　　吴愿愿觉得受之有愧，后来老刘叫她们起来分享心得时，她首先就说了，这幅作品大部分都是由苏弥单独完成的。 　　“刘老师，虽然我和苏弥是一组，但是这幅作业确实和我没有太多关系。我只负责了后期的局部上色和细节修改，创意是苏弥单独想出来的，前期的线稿也是她独立完成的。” 　　吴愿愿这话一出，不止老刘很意外，就连班上的那些同学，也都不由自主的朝苏弥那边看过去。 　　新班级成立，大家能讨论的话题其实不多。所以当初苏弥的事儿，基本就成了班上每个同学都悄咪咪聊几句的八卦。 　　有人说她是什么什么集团的千金，拖了家里的关系找到杜教授，才拿到了进重华的资格。还有人说她是靠男朋友攀上了杜教授这层关系，但是她男朋友到底是谁，大家还没扒到。 　　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走读生报名那天，有人看见她和金融系那位传奇学长在一起。所以很可能那位学长就是她男朋友…… 　　但是这些猜测都是没经过证实的事情，大家也就都没再深想过。 　　可有一点，大家基本上都是心照不宣，那就是—— 　　苏弥肯定不是凭借实力进的重华。 　　所以这次老刘给了A+的作业，居然是她交上去的，绝大多数同学听见都处于惊讶的状态。 　　老刘那头，在听了吴愿愿的话之后，点点头。 　　“不错，苏弥同学的这幅作业完成度确实很好，下课了如果有同学想学习的话，可以来我这里领原件去打印一张彩图……” 　　这时，台下忽然有人出声了。 　　“老师，你就不再核对一下别的问题吗？现在投机取巧的人还挺多的……” 　　说话的是之前开学就冲苏弥找茬的那个男生，当初说苏弥拖了杜教授的关系才进重华的也是他。 　　这个男生姓许，叫许时杰。平时在班上是属于最活跃也最能起刺的那批人，班上很多同学对他的看法都很复杂。 　　这会儿许时杰没管太多，很直白的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苏弥同学这幅作业的画风，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差直接说「抄袭」两个字，一般人都听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苏弥倒是挺淡定，一点不慌张，并且连解释都不想解释。倒是她旁边的吴愿愿很着急，一直拽着苏弥的胳膊。 　　“他这明显是在瞎说话啊，你快点解释解释！” 　　苏弥表情没太多变化，轻声回：“和脑子有病的人论长短，我嫌浪费时间。快下课了，没必要耽误老师和大伙儿的功夫。” 　　苏弥说的还挺对的，大概又过了半分钟，下课铃就打响了。 　　离开前，老刘深深的看了一眼许时杰，又看了一眼苏弥。 　　“我的课堂上，绝不允许抄袭的存在。但同时，任何事情也都要讲究证据。如果有人对其他同学的作业产生疑问，可以自行找出证据去办公室找我，在那之前，我不希望听见任何没有证据的妄断和污蔑传出来，明白了吗？” 　　许时杰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耸耸肩，没再出声。 　　这节大课上完，差不多就到了午饭时间。苏弥没再多留，她和程靳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她准备收拾收拾就打车去训练场找他。 　　出了班级时，吴愿愿频频回头，后来她拉着苏弥小声说：“我感觉大家还是把许时杰的话当真了，好多同学都看咱们呢……” 　　苏弥压根一丁点都不在意，随口回应：“看就看呗，觉得我抄袭就拿出证据，不然看也是白看。” 　　吴愿愿觉得苏弥真的特别能抗住压力，这些事如果放在她身上，肯定早就遭不住了。但是看苏弥却还像没事人一样。 　　两个姑娘走到了校门外，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开了。苏弥准备去候车区那边排队打车，而吴愿愿则在学校外找家餐厅吃饭。 　　后来苏弥走到候车区那边的时候，意外碰见了程靳的那位温柔学妹，许温柔。 　　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许温柔旁边站着的，是许时杰。 　　苏弥下意识挑了下眉毛，心想原本她还没太在意那个男生时不时的挑衅，但现在……这件事情就变得有点意思了。 　　许温柔看见苏弥时，明显也有些意外。她只迟疑了一下，就主动上前打招呼。 　　“苏学妹。” 　　苏弥点头回应，“学姐。” 　　许温柔依旧像以往那样，很温柔的样子。 　　她拉着许时杰走近，又对苏弥说：“啊对了，这是我表弟，你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应该早就见过了吧？” 　　苏弥这边还没来得及回应，许时杰就在旁边接话：“姐，你可能不清楚，苏同学现在已经是我们班的’风云人物‘了呢。” 　　他语气阴阳怪气的，看着苏弥时，脸上的笑还带着深意。 　　“今天老师讲评作业，还拿着苏同学的作业当优秀范例呢，要我们都去和她学习。把我都羡慕坏了。” 　　许温柔愣了愣，接着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是吗？” 　　许时杰哼笑了声，没再说话。 　　其实他说这些是想让苏弥心虚惭愧的，毕竟他到现在也不相信，那份作业是她凭着自己的实力画出来的。 　　但是哪想，苏弥听完他的话，反而还挺坦然的样子，回：“那你确实应该羡慕，毕竟我们组是全班唯一一个A+，而你们组却是D-。” 　　“……”许时杰有点绷不住了，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旁边的许温柔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拍了他一下。 　　“你真是D-？你等着晚上我给小姨打电话的！” 　　苏弥懒得再听他们姐弟俩说话，正巧这会儿过来了出租车，她出声问：“来车了，你们走吗？不走的话我先走了。” 　　许温柔给她让了路，后来看着她上了车之后，许时杰终于忍不住了。 　　“姐，你对她那么客气干什么？她一个凭着男人进来重华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她还抢了你喜欢的人！” 　　许时杰对苏弥的敌意，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替许温柔打抱不平。他觉得自己表姐喜欢了好久的学长绝对是眼神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放弃他表姐这样的女生，去喜欢苏弥呢？ 　　而且他还护短，他看自己表姐受了委屈，就想替她找回去。但是吧，苏弥还是女孩子，他就是再讨厌也知道不能随便对女孩子动手。所以想了想，他最后就选择了拿她走关系进重华这事儿来挑事。 　　反正他也没撒谎，苏弥确实是靠着杜教授才进到重华的，这点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许时杰又看了看许温柔，像是安慰似的。 　　“不过姐你放心，她这次交的作业，我真的感觉有问题。按照她的水平，我觉得不可能画出这样的作品。如果她真是模仿或者抄袭，那她早晚完蛋！” 　　许时杰说的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许温柔的表情。他没见过苏弥现场作画的样子，但是她却见过。 　　要说苏弥是抄袭的，她第一个觉得不可能。 　　所以这会儿听完自己表弟的话，许温柔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苏弥很可能也会慢慢变成重华的风云人物。那程学长离开她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吧。 　　- 　　城南的训练场上，程靳才刚结束了一场小规模的训练赛。 　　他状态不错，发挥的很稳定，直接拿了第一名。 　　结束之后，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到苏弥放学的时间了，便赶紧停好车去训练场里的食堂打饭。 　　这边食堂提供的饭菜味道不错，每次都是三荤三素，苏弥听了一直想尝尝，所以这次他就没去接她吃餐厅，而是定了让她过来一块吃食堂。 　　食堂里面的人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了，大多数都是认识的，他们看见程靳拿了两个餐盘时，都有些吃惊。 　　“卧槽，程队长你现在这么能吃的吗？” 　　程靳正看着食堂今天的饭菜，发现有道菜里面带了胡萝卜，有些纠结着要不要给苏弥装呢。 　　听见这话，他随口回了句：“不是，待会儿我家小孩儿来找我，有份饭是给她打的。” 　　这话一出，起哄声顿时响起。 　　“哎呦，这现在秀恩爱已经不避讳人了啊！都秀到我们面前了？” 　　“就是！以前咱们程队还一直藏着掖着的，现在居然主动让他家小朋友过来一块儿吃饭，真是时间长了啊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食堂充斥着各个车队成员的笑闹声。 　　不多时，忽然又有人说：“不对啊，咱们程队有好事了还没请我们吃糖呢啊！” 　　程靳都被逗笑了，回：“还没结婚呢，吃什么糖？” 　　“这叫恋爱糖，你们说对不对！” 　　那人一起哄，食堂里大多数人都喊了声“对”，后来程靳没了法子，只好妥协。 　　他带着盛满的餐盘找了个干净的餐桌，坐好之后，给苏弥打了通电话。 　　苏弥这会儿已经快到训练场这边了，看见他来电话还以为他是想问自己到哪儿了，一时也没听他说话，直接抢答。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好，不急。”程靳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替苏弥挑着盘子里面的胡萝卜，头也没抬，“你到门口的时候，去训练场旁边的小超市买点糖带过来。” 　　“买糖干嘛？” 　　“这边有人找我们要糖吃呢。” 　　苏弥还是一头雾水，“啊？找我们要糖吃干嘛？” 　　程靳下意识看了一眼前面那些还在时不时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浅笑。 　　“你说呢？” 　　这一句「你说呢？」让苏弥的理解力瞬间上升，听见听筒那头又想起了哄闹声，她瞬间觉得脸颊的温度都开始上升了。 　　“哦，我知道了。” 　　她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她去到训练场时，手里提了一大袋的糖果。种类也从棒棒糖跳跳糖到硬糖软糖什么都有。 　　其实除了「黑雾」车队的人之外，其他车队和「燃」的几个人相处还是很愉快的，尤其是程靳平时待他们也不错，大家都是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所以这会儿苏弥过来，他们除了瞎起哄闹两句以外，也没干什么太过分的事儿。看见女孩子真的很实在的提了一大袋子糖进来，还都对她有了不错的印象。 　　程靳快步迎过去，随手把那袋子糖接过来交给了身后的那些人，然后很自然的牵住苏弥的手。 　　“到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食堂在哪儿啊，也用不着你出去接。”苏弥被身后那些带着八卦味道的目光弄得很不自在，又小声说，“好多人都在看呢，你先放开我。” 　　“看就看，他们是嫉妒。” 　　程靳声音也没刻意压低，那群人听见，又有人大喊：“卧槽，程队你可做个人吧！” 　　程靳漫不经心的笑着，没搭理他们，拉着苏弥去了他之前坐着的餐桌。 　　“外公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刘老师下课就去办公室和他说，你这次的作业完成的非常好，能看出来自身的基本功和水平都非常高。外公特别开心，特意给我打电话让我夸夸你。” 　　苏弥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这种小事居然让杜教授知道了，更意外的是，他居然还因为她作业完成的不错而让程靳来夸她。 　　而更更更意外的是，程靳居然还当真了。 　　就见程靳从旁边拿过一个白色的小盘子，推到苏弥面前。 　　“呐，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苏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盘子中心有几块胡萝卜，它们这会儿被人摆成了花朵的形状，打眼一看，还真有些像小红花。 　　“……” 　　苏弥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一面觉得自己做了这种小事都被夸有点神奇，一面又有点无语程靳的这份奖励。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手里拿了瓶饮料，摆到了他们两个的桌子上。 　　“来，那些糖的回礼。” 　　苏弥看过去一眼，过来的人她好像见过，应该是之前和程靳一起比过赛的人。 　　她客气的说了声“谢谢”，那人还挺开心，又道：“小妹妹，你这几个月要做好准备了，按照你程靳哥哥现在的水平，明年开春的X方程式，你估计要上去做家属的赛后谢辞了。” 　　苏弥没怎么听懂她的话，疑惑的问：“赛后谢辞？” 　　“啊……不会吧，程二没和你说明年开春X方程式就又要报名了吗？这是我们这个圈子最牛逼的比赛了，是国际赛事，所有入选的选手都要出国参赛的那种！” 　　苏弥心里有了些底，后来那人走了之后，她赶紧又问：“他说的那个X方程式，是不是你最看重的那场比赛啊？” 　　“嗯，对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来说，那场比赛确实是最重要的。” 　　“那你最近这么辛苦的训练，也都是为了那场比赛吗？” 　　“差不多，但不完全是，这几个月国内也还有比赛要陆续举办，我也要参加。” 　　苏弥“啊……”了一声，下意识喃喃：“原来你们这行竞争也这么激烈啊，一年居然有这么多场比赛要参加。” 　　程靳觉得好笑，抬眼看了她一下。 　　“所以你之前觉得我们很容易？” 　　“那倒也不是……” 　　苏弥回完这句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片刻，她看着程靳还在挑盘子里的胡萝卜丝，有些好奇的问：“你干嘛呢？” 　　“你不是不吃胡萝卜吗？我帮你挑出来。” 　　苏弥有些意外，她确实不爱喜欢，平时偶尔会自己挑一下，但是也不是一口不吃的那种程度。 　　想着，她便说：“不用挑这么仔细，我也不是一口不吃。” 　　她说着，像是要证明似的，随手夹了一口，当着程靳的面咽了下去。 　　程靳有些意外，以往他们在一起时，他基本都避开带胡萝卜的菜，就是为了照顾苏弥。这会儿看她这样，不由的笑了下。 　　“我家小苏同学今天怎么这么厉害，不止作业得了A+被老师夸了，就连胡萝卜都能吃了。” 　　程靳边说，边像哄小孩儿似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苏弥有点懵，一瞬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被人爱着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啊—— 　　被老师表扬了会得到奖励，就连多吃一口胡萝卜也会被表扬。 　　程靳见她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出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就忽然觉得……” 　　“嗯？” 　　“胡萝卜其实也挺好吃的。” 第六十三章 单更 　　周一的时候, 苏弥趁着下午没课，早早的就给苏凡程打了电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苏凡程了。 　　以前刚到国外时，她有想过打回去找他帮忙, 但是想了想以前的事情, 又觉得这电话打过去除了浪费钱之外, 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用。 　　久而久之，她就连他的电话号码也不记得了。 　　不过这次迁户口，她比对方要急，所以那天分开前, 她特意朝苏凡程的助理要了号码。 　　原本她只是想要助理的电话，毕竟他们经常在一块，几乎找到助理就能找到苏凡程。但是没想到苏凡程当时听见之后, 沉声报了自己的号码。 　　苏弥也不在意, 她只想赶紧把户口的事情办好，然后拿着自己的单独户口去办理新的身份证。所以不管是他的号还是他助理的号, 对她而言, 基本上是没有差别的。 　　后来程靳陪着苏弥去到他们片区的政务大厅时，没想到苏凡程也已经到了。 　　政务大厅的人很多, 一般人可能都会选择周一这天过来办理业务，每个窗口都乌怏怏的有人在排队。 　　苏弥原本以为以苏凡程的时间不多, 他肯定会找关系办理一些特殊办理。 　　但是意外的，他看见苏弥来了之后, 就沉默的跟着她一起开始排队。 　　排队的窗口是苏弥挑的, 一个相对来说, 人数还算不太长的地方。她站在前面，程靳陪在她旁边，而苏凡程和助理则站在后头。 　　程靳牵着苏弥的手, 往前头看了看，见队伍还很长，怕时间太久，便问她：“我看好像还要很长时间，我去买点水回来吧，免得你待会儿渴。” 　　“不用，我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刚喝完一瓶水。” 　　程靳点点头，片刻，又想到了后排的人，礼貌的象征性的问了句：“您呢？” 　　他说话是冲着苏凡程的，正常谁都听得出来他只是顺带着问一句而已，但哪想对方却回了句：“可以。但我只喝X牌的，你找找看附近的超市有没有这个牌子吧。” 　　苏弥：“……” 　　苏弥有些无语，她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回头表情有点不耐烦的看过去一眼。 　　“你不是带了助理吗？” 　　言下之意，想喝什么，让你自己的助理去买，在这儿使唤谁呢？ 　　不过苏凡程的助理已经跟了他太多年了，比谁都了解他的脾气习惯，这会儿都不用苏凡程开口，他就明白怎么回事。 　　苏弥的话说完，他便赶紧接了过来。 　　“小弥小姐，你有所不知，最近咱们苏氏垄断了一些中小型企业，很多人都对你爸爸有了不太好的情绪，现在这边人多环境杂乱，我还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比较好。” 　　听到这里，程靳大概明白了苏凡程的意思了，他只看了对方一眼，接着低头轻声对着苏弥说：“我记得临街有一家进口超市，我去那边应该能买到。你先在这里排着，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都这么说了，苏弥没办法，只好点点头。 　　程靳走了之后，苏弥便整个人都转了回去，认真的看着前方排队。 　　不多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苏凡程的声音—— 　　“在重华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周围环境嘈杂，苏弥一开始没太听清，后来苏凡程的助理又稍微大声地喊了苏弥一声，她才有了反应。 　　她重新回过头，随口回：“怎么？” 　　苏凡程看着眼前这个早已长大的女儿，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再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 　　印象里，他脑子里除了苏弥还是小奶团时的样子之外，就只剩下她出国前，一边眼着泪，一边瞪着他的画面了。 　　她当时刚被他打了一巴掌，眼底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会儿见到他时的，软乎乎的带着天真笑意的目光。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举起手时，她说过的话。 　　“你今天这巴掌如果打下来，那可能以后，你就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当时说不慌是假的，但是周围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一直扮演着对她不耐烦甚至还带着恨意的角色，他在苏家的羽翼还没丰，他没办法停下。 　　所以就算心痛，他也只能狠狠的把那巴掌打下去。 　　后来苏弥也真的说到做到，他原本在国外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可却没想过自己那位“贤妻”会动了手脚，直接让他和苏弥整整失联了三个月。 　　等他的人再找到苏弥时，发现她已经在国外自己扎了根。而那段时间，也是苏凡程被盯得最紧的时候，秦湘怡无时无刻不派人暗中观察他的动向，就连他那位一直逼着他的父亲，也在他身边插了“钉子”。 　　他没办法，只好先将苏弥的事情放一放，安心做事。 　　他原本是想，只要他成功了，只要他牢牢的把苏家掌握在自己手中了，那么未来他做什么事情就都自由了，他想保护的人，也能光明正大的保护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看似很轻松的事情却这么难，苏弥已经静悄悄的长成大人了，他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来保护她。 　　他知道这孩子恨自己，他也明白这么久了，她还在忍着不耐烦和他周旋，是因为户口还在苏家的原因。可是他更知道，一旦这个户口给了她，那她再回到苏家，再管他叫一声“爸爸”就更难了。 　　但更要命的是，当初为了带着苏弥一块儿回苏家，他曾经承诺过一些事情。现在眼看着要到了兑现承诺的日子，他不可能再选择牺牲苏弥去换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前段日子，他发了疯的工作，就是想多一些资本，去和自己那位父亲“谈判”。 　　不过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在这种时候有了转机。 　　程靳出现了。 　　他带着和苏氏未来几年发展有关系的项目来谈判，为了换取苏弥的“自由”。 　　说实话，他是惊喜的，也是感激的。 　　惊喜，是他没想到苏弥会遇到程家那位二公子，并且对方还愿意为她过来提条件。 　　感激，则是他谢谢对方的突然出现，让自己不需要再为难，到底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不过惊喜和感激之余，他也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苏弥可能真的不再需要他这个爸爸了。 　　苏凡程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方面是真心的希望苏弥能在摆脱苏家之后过得好起来，一方面，又害怕她在摆脱苏家之后，彻底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想到这里，他眼眸深邃地看着苏弥。 　　“爸爸是在问你，这几天去了重华上学，感觉还好吗？” 　　这声“爸爸”让苏弥有些意外，她神情顿了顿，看了他片刻，回：“还行，挺好的。” 　　其实按照苏弥之前的性格，她这会儿肯定还会补充一句【毕竟是国内的知名大学，肯定比国外的一些野鸡学校强】。 　　但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个人再过一个小时，可能就和她没关系了，以后有没有见面的可能都不一定，她没必要再浪费那个时间。 　　所以她只淡淡的回了那么一句。 　　苏凡程看得出苏弥的态度，刚想再开口问些话，但是这会儿，刚刚因为机器故障而暂停服务的窗口忽然重新亮起了服务的灯牌，苏弥眼神很好，没等窗口人员通知，就直接跑了过去。 　　从苏凡程的角度看，苏弥像是很迫不及待的模样，到了窗口后询问了两句之后，直接从包包里翻出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接着回头看过来。 　　“过来吧，这里也可以办迁户。” 　　苏凡程看着苏弥着急的样子，在原地站了两三秒，最后什么话也没再多说，沉默着走过去。 　　政务大厅的工作人员办理业务都很熟练，差不多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苏弥单迁户口的业务办好了。 　　户口本不能当场就领，工作人员给了苏弥一张单子，并说一周后拿着单子去现居地的所属派出所领取就行。 　　能看得出来，苏弥特别开心。她仔细的把那张单子收进了包包里，并客气的对工作人员说了谢谢。 　　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程靳买水回来。 　　临街的进口超市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算远。程靳看得出来苏凡程的意思，所以他在买东西的时候，故意多浪费了几分钟的时间。 　　只不过，他们的业务办理的这么快，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先把那几瓶水交给了苏凡程旁边的助理，但目光却一直看着苏弥。 　　“这么快？” 　　苏弥满脸笑意的扬着头，看向他，“运气好，旁边原本暂停服务的那个窗口，突然又开始能办理业务了，我就赶紧去了那边，还是第一个！” 　　她说话的时候，小脸微扬，脸上是她这个年纪该带着的轻松愉悦。 　　可是在苏凡程这里，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 　　他的眼神深沉而复杂，半晌，他先开口：“小弥，爸爸先走了。” 　　苏弥其实有些开心的忘了形，她短暂的忘记了身后还有两个人这件事情。所以听到苏凡程突然说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有轻微的停顿。 　　“啊，好。” 　　就两个字，甚至还带着一些下意识的生疏。苏凡程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没再多说，带着助理，匆匆离开。 　　而这边，程靳没理会其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弥身上。 　　“这么开心？”他抬手掐了下女孩子的脸蛋，“户口不还没拿到呢吗？” 　　“当然开心啊，我自由了！” 　　苏弥其实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她以往表现的都是超出年龄的成熟，像现在这样放肆的开心，真的算是头一次。 　　程靳见她这样，情绪也被感染的非常愉悦。 　　“那开心的小朋友，是不是要请我吃个饭啊？这大中午的，我从训练场赶过来陪你排队，饭都没吃。” 　　“那必须安排！吃什么你随便挑！”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头走，后来苏弥像是忽然又想起了别的事情，说：“不过吃饭之后，你还得陪我去洗个纹身。还是手臂上的那些，今天最后一次了，纹身店的老板说这次洗完，这条胳膊上就彻底一点印迹都看不到了。” 　　程靳说：“好。” 　　此时，一刻私家车一直悄悄的跟在他们后头。 　　苏凡程坐在后排，淡淡地望着窗外的两个人。 　　前方是主路的交通岗，苏弥他们已经右转了，眼看着左转的绿色箭头要亮起，助理小声提醒。 　　“苏总，我们是回公司，还是……” 　　苏凡程又沉默了两三秒，接着，回过头，闭上了眼睛。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选错了？” 　　助理显然有些意外，表情微怔，还没来得及回应，苏凡程那头便又开了口。 　　“算了，回公司吧。” 　　主路上车流不息，黑色的私家车缓缓向左行驶，车上的人和马路对面的苏弥一样—— 　　谁，都没再回头。 第六十四章 单更 　　11月16日, 下午四点多，北城上空中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重华大学很多学生都是南方过来的孩子，有的人甚至从小到大一次雪都没见过, 所以在看见这场「初雪」时, 很多人都表现的很兴奋。 　　这其中, 也包括了吴愿愿。 　　其实苏弥一直以为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走读生，因为每次放学，她都和自己一样出校门，并没有回宿舍。 　　后来一次巧合, 她才发现原来吴愿愿也是外地来的，下课不回宿舍也完全是因为要去兼职打工。 　　这会儿，吴愿愿带着从外面团好的雪球, 来教室里找苏弥。她在室外待了许久, 鼻尖都冻红了，但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减。 　　“苏弥！我给你团了个雪球！” 　　吴愿愿捧着雪球走到苏弥跟前, 献宝似的往她眼前一递。 　　苏弥有点无奈, 一脸拒绝的模样。 　　“我谢谢你啊，这么冷的天你还想着给我送个雪球……” 　　她一边说着话, 一边裹紧身上的白色毛呢外套，像是觉得不够, 又伸手拿起桌上的热奶茶喝了一口。 　　吴愿愿觉得苏弥现在的样子太好笑了，说：“你真不出去看看啊？外头现在雪特别大, 超级漂亮。” 　　“不看, 我怕冷。” 　　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功夫, 上课铃声就打响了。这节课是大课，老刘给他们上的，课程内容讲完之后, 大概还剩了几分钟时间，老刘敲了敲黑板，声量提高了些。 　　“大家注意一下，我说个事儿。” 　　教室里暖气供应的很足，这会儿上了几十分钟的课，大家几乎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老刘扫了一眼，又拿着粉笔重重敲了一声。 　　“下周开始，咱们重华每年一次的校内绘画大赛就要是开始报名了。没有硬性的报名要求和限制，想参加的同学去我办公室申请报名表就可以。截止日期是下个月12号，所以大家有大半个月的考虑时间。” 　　重华作为历史悠久的名校，就算是校内的比赛，每一场也都办得极为正规隆重。所以大多数同学，对这场比赛还是很期待的。 　　老刘下课走后，吴愿愿就拉着苏弥，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报名。 　　苏弥迟疑了一下，也没具体回应，只道：“我再想想吧。” 　　吴愿愿倒也没在意，转头又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那下个月你生日想怎么过呀？” 　　苏弥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下个月过生日？” 　　“老刘的办公室有咱们班所有同学的资料啊，我有一次送东西的时候看见了。”吴愿愿道，“不知道你想怎么过……但是我看别人过生日，都是请一大堆人一起玩的，你如果也想的话，那我去……” 　　吴愿愿本来想说，如果苏弥想人多热闹的话，她去帮忙请班上的同学。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苏弥截住。 　　“不用了，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吴愿愿有些意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滞住。 　　苏弥能看的出来，自己那句话说出去后，吴愿愿心里头很失望。 　　可是没办法，她确实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尤其……吴愿愿还只是她才认识了两个月的同学。 　　她可以跟任何人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但是走心的话，她还是对所有靠近她的人，都带着警惕。 　　很糟糕的习惯，但是她暂时还没办法改变。 　　吴愿愿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接着，眼底带着失落的看向她：“苏弥，你……” 　　苏弥等着她的下文，但是吴愿愿却迟迟没把想说的话说完。 　　末了，她只又补充了句：“算了，没什么。” 　　苏弥当时看着她，第一次对她有了些莫名的愧疚。 　　当天放学的时候，程靳过来接她，她还跟他说起了这件事。 　　那会儿外头还飘着雪，脚下也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鞋子踩上去，脚底下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远处一片茫茫的白色，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裹上了冬衣。 　　苏弥到了校门口，一眼就瞧见了程靳。 　　程靳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原本就很标准的身材比例，这会儿瞧着更打眼了。他手里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半张脸被口罩遮着，只有一双眼睛和半副高挺的鼻梁露了出来。 　　来往的学生很多，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也有几个人认出了他就是那位传说中金融系的传奇学长。 　　只不过，这位学长现在看着太过淡漠，身上的气息虽然不带什么攻击性，但是就是莫名让人不敢轻易去靠近。 　　直到苏弥出现，大家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了程靳的身边，又很自然的把自己的背包交给了他，并且……两个人还牵了手！ 　　那一刻，所有人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原来苏弥是「关系户」这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不过两位当事人，倒不是很在意这些路人的想法。 　　“你今天怎么没开车啊？”苏弥问。 　　程靳这会儿正给她拍落在脑袋上的雪花，随口回了句：“下这么大的雪肯定会堵，我想想就没开。” 　　苏弥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没再追问。 　　过了会儿，程靳像变魔术似的从衣兜里拿出来了一个烤红薯。牛皮纸包着的，摸上去还热热乎乎。 　　这段日子程靳几乎有时间就会来接她放学，每次都会带些小零食或者甜点让她在回去的路上吃，一开始苏弥还有点不适应，现在就已经习惯了。 　　这会儿看见烤红薯，她也没太惊讶，接过来之后，慢条斯理的剥开最上面是皮。 　　冒着热气的金黄薯肉看着就特别诱人，苏弥低头咬了一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么甜？”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转头把烤红薯朝程靳嘴边举过去，“你尝尝，可甜了。” 　　程靳明显迟疑了一下，眼神朝旁边瞥了一眼，接着黑色大伞向下，遮住了一边风景。 　　他很自然的弯下身，歪着脑袋，亲了一下苏弥的嘴角。 　　片刻，程靳直起身松开了她。 　　苏弥有点懵，微微瞪起双眼，问：“你突然亲我干嘛！” 　　她边说边四下看了看，像是有些怕被人看见。程靳倒是自然多了，又抬手给她理了理围巾，回：“我的女朋友，我想什么时候亲就什么时候亲。” 　　“？” 　　苏弥被堵的有些说不出话，片刻，她拉起程靳的手，迅速走到旁边的一条巷子内。 　　小巷里此刻一个人也没有，皑皑白雪覆盖了厚厚一层，甚至连多余的脚印都没看见。 　　程靳被自己家小朋友用力拉着向前走，正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女孩子突然脚步一停，然后把他往墙边一推，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漫天飘散的雪花， 　　厚重白雪上踮起的脚尖， 　　一高一矮紧贴着的两道身影， 　　以及，被动作有些生疏而堵住的嘴唇。 　　大黑伞缓缓落下，翻掉在地面上，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不一会儿就把伞面上也铺满了一小层。 　　这回换程靳发懵了，他靠着墙边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后来苏弥和他分开后，他垂眼睨了过去。 　　苏弥见他这样，直接用他说过的话堵了他的嘴。 　　“看什么？我的男朋友，我不也是想什么时候亲就什么时候亲吗？” 　　“……” 　　苏弥这招学以致用，成功让程靳吃了一回瘪。后来一路上，女孩子都因为刚刚的计谋得逞而变得很兴奋，程靳见她这样，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老城区离重华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两个人今天没开车，又不想堵在半路，所以只能选择坐地铁。 　　因为天气缘故，今天地铁站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上去之后，几乎是人挤人的状态。 　　不过苏弥被程靳很安稳的护在了怀里，倒也没太感受到有多挤。 　　只不过…… 　　苏弥有点烦躁的从地铁车窗倒影里瞧着程靳，说：“你能不能别压我了……” 　　程靳这会儿下巴正垫在苏弥头顶，听了她的话，只懒懒的换了个姿势，却没离开的意思。 　　“不行，这姿势挺舒服的。” 　　“……”你舒服我不舒服啊大哥！ 　　苏弥瞪了他一眼，但到底什么也没做，继续那么顶着他的下巴站在那儿。 　　“外公今天打电话说，重华过阶段要举办一场校内绘画比赛，他希望你能参加。” 　　关于苏弥“走关系”这件事的留言，其实重华里面一直没彻底消失过，杜教授虽然不在意，可是他却有些担心苏弥在校园里的处境。 　　毕竟有的时候，口水也能淹死人。 　　所以杜教授是希望苏弥能通过参加这次校内赛，取得一些成绩，这样那些留言就差不多可以不攻自破了。 　　苏弥当然也明白这点，但是想了想，她还是说：“我再想想吧，反正报名截止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月呢。” 　　程靳闻言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苏弥，忽然想到了吴愿愿的事儿，随口又和他提了起来。 　　“比赛的事情不算什么，现在让我有点头疼的，是那个最近和我走的比较近的同学……” 　　苏弥把吴愿愿说想给她过生日的事情，都和程靳说了。 　　程靳听完之后，低声问她：“现在还是不能相信别人吗？” 　　苏弥完全没想到程靳会这么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她愣了下，没出声。 　　地铁迎着冷风呼啸向前，广播里开始通知下一站的乘客准备下车。 　　地铁门没过多久便应声打开，上下乘客来来往往的，周围变得嘈杂混乱。 　　苏弥看着窗外，好半晌，才小声说了句：“我再试试看吧。” 　　程靳知道她说试试看的意思。 　　试试看再相信一下，相信靠近她的人不是每个都揣着刀，相信这世界的善其实是大于恶的。 　　他有些心疼，也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家的小孩儿因为别人的错，而不得不对着全世界做复健。 　　片刻，他搂住她，轻声说：“没关系，我知道我家苏同学选择全心全意相信我已经很难了，别人的话……想不想相信都可以。” 　　苏弥也不知道是被感动了，还是怎么，被搂住的时候，姿势有些僵硬。 　　隔了好一会儿，他们都快到站了，才听她闷闷的在程靳怀里吐出来一句话。 　　“也没有全心全意相信你，毕竟……” 　　见程靳一直顺着车窗在看她，苏弥有些心虚的，不自觉的，声音就降低了些—— 　　“……你也有变成渣男的可能性。” 　　程靳：“……” 第六十五章 单更 　　其实过生日这件事情, 苏弥很早之前就很有期待过了。 　　她和苏时时的生日没相差几天，那位正儿八经的苏家小姐每年生日都会办的大张旗鼓，所以苏家上下几乎提前几天就要准备。 　　忙碌之中, 也就很少有人记得苏弥的生日了。 　　后来去了国外, 每天能活下去吃饱饭已经很好了, 生日什么的，她自己都不想着过。 　　这次回国了，想着她的人倒是多了。 　　提前十天的时候，施施和丫丫就来给她送礼物了。小朋友给了她一个粉色的礼盒, 里面装着一张生日贺卡，还有一个贴满水钻闪闪发光的卡子。 　　贺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生日祝福，能看得出来小朋友准备的很用心。 　　施施则更简单粗暴一些, 十套冬季的新衣服新鞋子, 以及苏弥常用的画具和学习用品，她也送了一大堆。 　　“知道9号那天, 你得和程靳哥一块过, 所以我和丫丫今天就把礼物先送来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那个时候的苏弥，其实心里也想着, 或许今年的生日会因为有了程靳而有所不同。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苏弥生日的前几天, 程靳他们突然收到消息，往年要二月末才开始报名的「X方程式」国际摩托车比赛, 将报名流程提前了, 想参赛的车手们需要在十二月初, 就抵达M国面试，获取参赛资格。 　　这场比赛对程靳有多重要，苏弥当然知道。 　　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她马上就和程靳说，让他安心去准备比赛，不要管她。 　　怕他想到自己生日的事情，她还补充了一句，大体意思是说，反正她也没期待过什么生日惊喜，他不用担心她会失落啊或者难过啊什么的，不存在的。 　　程靳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话，但是这次比赛确实也特别重要，他没有任何理由再错过了。 　　不过他临走前，还是交给了苏弥一份礼物。 　　特别大的一个纸袋，里面的重量不轻，苏弥拿到手的时候，有些好奇的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去，却被程靳阻止了。 　　“回去再看。” 　　机场这会儿人来人往，全是送行的或是赶飞机的人。因为这次比赛是需要积分制的，而积分是靠平时比赛的成绩积累，「燃」里面除了程靳，其他成员的积分全部都不够，所以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出行。 　　不过来送他的人倒是很多，「燃」的全体成员，以及老袁两口子，几乎和程靳关系近一些的，这次都过来了。 　　不过大家都很识趣，把该表达的祝福表达完毕，就都直接上了车，留了些时间给程靳和苏弥。 　　程靳此刻握住了苏弥的一只手腕，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回去再看。” 　　“哦……” 　　苏弥虽然好奇，却也没那么着急，听了他的话之后，乖乖的把袋子合上。 　　“我听老袁他们说，这次比赛国内外关注你的人很多……你压力肯定很大，但是该放轻松还是放轻松，就当热身考试了，考的好自然挺好的，考的不好就下次继续努力。” 　　程靳看她那副担心自己的小模样觉得好笑，眼神不自觉就变软，什么也没说，轻轻的拽过她的手臂，安静的将她拉进怀里。 　　嘈杂的人群声，和来往车辆的发动机轰鸣声在两个人身边环绕，苏弥靠在程靳怀里，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小孩儿，谢谢你。” 　　“啊？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让我在你和这次比赛里面做选择啊。”程靳不自觉的抱紧了她，声音更低，“你都不知道，刚开始听见报名提前这事儿的时候，我特别担心。” 　　因为那会儿红毛一直跟他念叨，说他完了，一般女孩子都很在乎生日，尤其他们刚交往。 　　程靳当时倒没把红毛的话全部当真，可是后来却也忍不住一直去想。 　　“担心什么？”苏弥在他怀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担心我让你在我和梦想里头二选一啊？” 　　程靳没说话，但差不多就是默认了。 　　“如果我是娇生惯养长到了十八岁的话，那估计会像你想的那样，但是我不是……”苏弥顿了下，片刻后又道，“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换作是我，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所以没关系的。而且我也确实没期待过生日惊喜，你不需要内疚。” 　　程靳没出声，只是搂着她的双臂收的更紧了。 　　不多时，苏弥缓缓的也伸出双臂，回抱住了他。 　　“所以，你要加油哦。” 　　…… 　　回去的时候，是施展开的车，红毛坐在副驾驶上面。 　　老袁两口子坐在后排，苏弥则坐在了他们旁边。 　　老袁媳妇儿似乎怕苏弥会在心里生闷气，上了车之后就开始开导她，一会儿和她解释「X方程式」是他们每个赛车人的梦想，一会儿又跟她说程靳这几年有多难。 　　苏弥其实挺无奈的，怎么解释说自己没有在意都不行，还是后来老袁看不下去了，说了他媳妇儿两句，对方才渐渐歇了下去。 　　“但是你嫂子有一句说的挺对的……程靳确实特别在意这场比赛。” 　　这回说话的是老袁，苏弥听完，跟着点了下头。 　　“我知道，这场比赛三年才会举办一次嘛，当然不重要。” 　　“不不不，小苏弥，程二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前头的红毛这会儿也回过了头，在家养病的这段时间，他原本的一头红色非主流长发已经染回了黑色，并且也剪短了。冷不丁一瞧，有点普通帅哥那味儿了。 　　他看向苏弥，难得的认真。 　　“如果真是因为只有三年才会举报一次的比赛，那程靳这次肯定选择放弃，留下来陪你。但是现在的情况其实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多了……” 　　当初程礼走的时候，外界就不止一次讨论过，同样身为豪门少爷的程靳又能坚持多久。 　　直到后来原本「燃」的成员要么转业要么退役，或是被挖走，「燃」的人越来越少之后，这件事情就又被大众所重提。 　　现在「燃」能参加比赛的，除了程靳之外，几乎就只剩下丫丫爸爸和红毛施展他们几个，可是丫丫爸爸年纪也不小了，他现在还能再坚持坚持。 　　可是以后呢？ 　　「燃」已经面临着成员短缺，没有新鲜血液的问题了。而这个问题，就是关乎着「燃」的未来。 　　这个车队从开办至今，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 　　程靳不想让它在自己手里消失。 　　所以，这次「X方程式」，是他出头的机会，也是能让「燃」重生的机会。 　　只要他在后面的决赛上取得成绩，那么无论是赞助商还是有潜力的车手，就都会把目光重新放到「燃」上面。 　　他想让「燃」，重生。 　　- 　　那天红毛的话，让苏弥沉默了好久。 　　她其实之前隐约感觉过程靳因为车队而承担的包袱，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包袱的重量会这么重。 　　回到家时，她没忍住，给程靳发了条微信。 　　【微信】苏弥：你累不累啊？ 　　微信发过去片刻，她忽然想到这会儿程靳应该已经起飞并且关机了。犹豫再三，她还是将那条消息撤回。 　　北城到M国每周有一架直飞的航班，差不多19个小时。程靳那边落地时，北城这头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苏弥起床洗漱准备上学的时候，程靳的视频打了过来。 　　M国现在是黑天，程靳一个人拉着行李，似乎在机场等着出租车。 　　“微信上面撤回什么了？” 　　苏弥“啊”了一声，想了想，瞎编了一个理由。 　　“就是……我听说M国的东西巨难吃，昨天晚上我点了一个超级好吃的外卖，想拍张照片馋你一下，后来想想太残忍了，就撤回了。” 　　程靳在那边听的直笑，呼吸时周外散出来的白色雾气，隔着屏幕苏弥都看见了。 　　她没忍住，问了句：“那头也很冷啊？” 　　“嗯，和家那边的温度差不多，昨天好像还下了雪，外头积雪挺多的。” 　　苏弥皱了皱眉，“那你穿的够厚吗？别再因为温差感冒了，耽误面试。” 　　程靳挑了下眉毛，问：“我怎么看你更在意面试结果呢？” 　　“那不然呢！”苏弥说，“大老远过去了，机票都没人报销，不成功的话也太亏了！所以！必须给我成功！” 　　程靳脸上笑意更浓，“行，听我家小孩儿的，必须成功。” 　　说完，他话题一转，又问了句：“礼物拆了吗？” 　　“……还没。” 　　昨天回来就一直在想红毛那些话，苏弥把那个装礼物的袋子扔到沙发上就没再碰过，也忘了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会儿忽然被问起来，她莫名就有些心虚。 　　显然程靳也有点意外，眉梢又微微挑了一下。 　　“怎么回事儿，不是你性格啊。” 　　苏弥没搭理他，擦了一把脸之后，拿起手机直接就去到了客厅。 　　那个装着礼物的袋子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客厅沙发上，黑色的，尺寸偏大。 　　“你到底买的什么啊？”苏弥把电话放到了旁边，一边拆着包装袋，一边问。 　　还没等程靳回答，苏弥就已经把里面的盒子拿出来了。 　　做工很精细的硬壳礼盒，白色的，上面还系着金色的丝带蝴蝶结。 　　苏弥打开，发现里面的东西更不简单。 　　“这什么啊？怎么里面还有这么多盒子啊？一号，二号，三号……什么啊？” 　　“倒计时盲盒，施施说最近很流行这个，我就也定制了一套。” 　　“那这个号码是什么意思啊……啊！这是对应的日期？” 　　“嗯，每个盒子里面都放了礼物，从一号到三十一号。” 　　程靳语气里带着漫笑，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低声呢喃—— 　　“拆吧，每天拆一个，拆着拆着……” 　　“我就回家了。” 第六十六章 单更 　　程靳的飞机是在M国当地时间, 凌晨2点多落的地。 　　他和苏弥通完电话之后，算了下时差，第一时间给他大哥程礼也打过去了电话。 　　不过听筒那边的嘟声从头响到尾, 他大哥也没有接。 　　他倒是没多想, 一般国内清晨的时间段, 他哥要么是在开会，要么是在开会的路上。 　　这会儿没听见电话，可能就是在会议上静了音。 　　后来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程靳想了想, 还是给程礼发了条微信。 　　【微信】程靳：大哥，我到M国了。 　　就简单的几个字，没头没尾, 可是程靳知道他大哥一定会懂。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 人烟稀少，没过多久, 出租车就上了立交桥。 　　桥下是M国最长的一条江, 这会儿江面一片沉黑，暗涌微微翻滚着, 仿佛看不到尽头。再远一些，是高耸的楼林, 一片片通明的夜火在那些楼林中亮起。 　　司机是个金头发白皮肤的M国大叔，他似乎载过很多国外过来的人, 所以看见程靳这张别国面孔, 并没有表现的太好奇或是意外。 　　“嘿, 小伙子，我看你的脸，你像是……中国人？”司机用英文问了程靳一句。 　　程靳同样用英文回应：“是的, 我是中国人。” 　　司机像是很惊喜，一路上拉着程靳聊了很多关于中国的话题。车载音响里放着轻快的爵士乐，有些壮硕的身体偶尔还会跟着节奏动来动去。 　　要到达目的地时，司机忽然又问了程靳一句：“那你来M国干什么呢？” 　　“追梦？”程靳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下，“是不是有点俗气？” 　　“不，这一点也不俗。” 　　到达程靳订的酒店门口，司机停下了车。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认真看向程靳，“小伙子，祝你好运！” 　　- 　　程靳住的酒店，就在这次举办方选择的报名地点附近。 　　由于这边位置很偏，离市中心很远，所以周围就只有这一家环境还算可以的地方。几乎国内外很多来参加报名的车手，都住进了这几。 　　程靳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就碰到了几个曾经一起比赛过的熟人。 　　然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重星】的那个方燃，居然就住在他对面。 　　方燃以前很活跃，只要有比赛，基本都会来挑衅程靳或是【燃】的人几句。但是自打和施施谈了恋爱之后，他似乎低调了不少。 　　所以隔天晚上程靳准备出去吃饭，一打开门就瞧见了他的时候，意外的很。 　　方燃显然也有些惊讶，他知道程靳会过来，也猜到了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住在这里，但是却怎么也没想过，他会住在自己对面。 　　“什么鬼啊，怎么感觉你好像阴魂不散呢？”方燃略略夸张的语气，对程靳开口。 　　程靳睨了他一眼，一边回手将门关好，一边随口回：“这句话应该我说吧。” 　　程靳今天换了一身白灰色的棉服和牛仔裤，里面是连帽卫衣，看着舒服又随性。 　　而方燃则跟他完全相反，一条黑色的铅笔裤，高帮马丁靴，上身是黑色T恤，外加一件黑色的皮衣，整个人打远瞧着，就骚里骚气的。 　　后来他们谁都没再开口搭理过对方，共同沉默着上了电梯，又很巧的，一起去了酒店楼下的餐厅。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餐厅的人很多，只有角落里还剩下一张空桌子。 　　方燃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程靳。 　　“一起？” 　　程靳也斜了他一眼，“那不然你等位？” 　　“……” 　　点完餐，方燃大咧咧的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有些吊儿郎当。 　　“你以为如果不是因为施施，我能这么忍你？” 　　程靳把羽绒服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从衣兜里又掏出了烟和打火机，偏头点燃的时候，咬着烟，含含糊糊的回了句：“所以？” 　　“……” 　　方燃吃了两回瘪，真的不想再理他了。 　　后来牛排端上来时，方燃在这头已经拿起刀叉准备开吃了，可程靳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对着餐盘拍了两张照片。 　　之后又像是给谁发过去了一样，程靳的手机响了两声，眼见着，他看着消息，嘴角缓缓开始上扬。 　　“你这心够大的啊……”方燃实在忍不住了，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扎着牛排，“你知不知道，张麟这次也来了。” 　　程靳动作一滞，眼皮抬了一下，看向他，没说话。 　　方燃像是猜到了程靳会是这个反应，叉子一扔，向后靠了靠，又道：“我也是今天白天才知道的，【黑雾】的人也住这家酒店，白天出去的时候碰见他们了。” 　　他刚刚提到的张麟，就是【黑雾】现在的车队长兼老板。以前他和程礼发生过大过节，所以导致后来【黑雾】和【燃】，也成了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程靳一直没说话，方燃倒也不急，就是隔了片刻，又问了句：“不过当年的事儿我没亲眼瞧见，只是听说……张麟那条腿，真是因为你哥折的？” 　　话音刚落，餐厅的玻璃门忽然又被人从外头推开，又进来几个亚洲面孔，方燃坐的位置正巧对着大门方向，他不经意抬了抬眼，接着，忽然低骂了句。 　　“我操？这么背吗？” 　　程靳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一直没往回收，也想回头看一眼。 　　方燃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低声又喊了一句：“你别回头！” 　　程靳动作顿了下，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进来的人是谁。 　　他没有听方燃的劝，表情淡淡的，转过了头。 　　现在门口站着的，正是【黑雾】那帮人，他们以张麟为首，一拥大概进来了七八个。 　　门口接待他们的服务生用英文说着现在餐厅内的情况，表达了歉意之后，又询问他们是否要留下来等位。 　　张麟本来是想转头询问那些小弟们的意思，哪料，眼神一动，碰巧就和程靳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他这个人本来就长着一副阴柔的面孔，最近几年，又常年不外出运动。这会儿他看见程靳，要笑不笑似的扯了扯唇角，整个人瞧着阴森森的。 　　方燃像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似的，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这人现在怎么跟电视里面那些太监似的，也太他妈慎人了。” 　　只见下一秒，张麟冲着服务生指了指程靳他们这边，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便领着【黑雾】那帮小弟，朝这头走了过来。 　　“小程队，这么巧啊？”张麟微笑着站在他们桌前，又朝方燃那边看了一眼，“方燃也在啊，没想到你们俩关系这么好？我还一直以为，你们像外头传的那样，一直因为第一第二的事儿而水火不容呢。” 　　他说话时，语气温和随意，瞧不出一丝一毫刻意挑拨的意思。 　　但如果是真的有过节的两个人，这会儿估计各自心里的那股火，已经被悄无声息的点燃了。 　　不过好在方燃不傻，听了张麟的话，要笑不笑的回了句：“我也以为张老板您已经隐迹了呢，没想到这次在国外，倒有幸瞧见您亲自带队了。” 　　说着，方燃眼睛向下瞥了一眼。 　　“不过，您这腿还好吗？这跋山涉水的……也太辛苦了吧。” 　　张麟的右腿，有半条裤管是空着的。这会儿单手拄着拐杖，看上去比正常人要狼狈一些。 　　他身后，【黑雾】的那帮人在听完方燃的话时，都面露凶色，像是一副随时都能撸袖子挥拳头教训他的样子。 　　可张麟却不以为意，看着方燃时，笑意更浓。 　　“【重星】这两年势头挺猛的，方燃你作为主力也得好好加加油了，可不能一直坐在千年老二这个位置上了，到时候我都替你老板丢人。” 　　这话一出，方燃的脸色果然变了变，而后面【黑雾】那群人，则很配合的哈哈笑了起来。 　　张麟没太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转头看向了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着的程靳。 　　“不过，这东西其实也挺玄的，就好像咱们小程队，个人成绩一直不错，但战队却越来越不行了……”张麟意有所指似的，装模作样的前后看了看，“这次不会就只有小程队自己来这头了吧？【燃】的人，一个都没跟着过来吗？” 　　他身后的其中一个人，极其配合的在这时回了一句：“头儿，你不知道吗？【燃】现在除了咱们小程队，就只剩下三个车手了，有一个腿还折了，不知道要养到猴年马月才能参赛呢！” 　　“是吗？”张麟表情像是带着惋惜，但语气却听着特别愉悦，“我记得程礼当初走的时候，【燃】在圈子里的风头正盛啊，这怎么才几年的功夫，就没落成这个样子了？” 　　他说着，又看向了程靳，“小程队，你一定很难受吧？” 　　张麟这个人，一直都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虽然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在圈子里露脸，但是该知道的信息，他一样也没落下。 　　他和程礼有过那么深的过节，程礼退圈了，他肯定就把目光转到了程靳身上。 　　谁让这两人是兄弟呢？感情又那么好。 　　如今，程礼一手建立的战队，渐渐没落，程靳身为接手的人，又是程礼的弟弟，肯定又自责又难受。 　　张麟找不到程礼，就只能把恨转嫁到程靳身上。 　　所以说的话，一字一句，几乎都是在故意往程靳的痛点上踩。 　　程靳明白，所以压根不跟着他的话走，甚至他连理会都没想理会张麟，淡漠着一张脸，拿起旁边的羽绒服，平静地站起了身。 　　张麟见他这个样子，仿佛回到了自己当初和程礼打交道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程礼也是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高高在上的，无论自己如何挑衅，对方都像看跳梁小丑一般平静。 　　这让张麟突然之间就怒火中烧，表面的和气再也维持不住了，阴森地瞪向程靳。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兄弟还是对我连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因为这条残废的腿，一辈子都不能再摸摩托车了！” 　　程靳随意的睨了他一眼，“所以呢？” 　　张麟烦透了他这副神色，他狠狠咬着牙盯着程靳，恨意几乎溢满了眼底。 　　“没什么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边说，边拄着拐杖往程靳那边靠了靠，语气阴森的厉害。 　　“你和你哥都小心着点，我这条废了的腿，”他咬字很沉，一字一句的，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早晚，要跟你们拿回来的。” 　　餐厅幽黄的灯光从上打下来，程靳眼眸低垂着，表情很淡—— 　　“行，我等着。” 第六十七章 单更 　　拆拆乐的乐趣, 苏弥从第一天开始就体会到了。 　　一号的礼物是个带着桃子香气的永生花，麋鹿造型，□□色。很俗, 但是却被她摆到了床头。 　　二号呢, 程靳给她准备的是一张玩具城的通行卡。那张卡算是那家玩具城的vvvvvvip卡, 进去消费任何商品，都不需要再付任何现金了。 　　苏弥当时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要送她这个，没过多久又忽然想起来，他们之前似乎一起看过一部动漫, 里面的主人公拥有神奇的能力，脑袋里想什么，几乎就能得到什么。 　　那个时候她边看边感叹, 说如果她小时候也有这种超能力就好了, 那时候她很羡慕苏时时有很多好看的洋娃娃，她要是有超能力的话, 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苏弥说这些话的时候, 纯属想到哪儿说哪儿，可以说压根没走心也没当真。 　　但却不想, 程靳却记在了心里。 　　所以当她拿出来那张通行卡，以及程靳附在上面的纸条时, 莫名的，觉得又好笑又好哭。 　　而当天下课, 她就打车去到了那家玩具城。其实她真的就是抱着随便逛逛的想法, 但是却不想后来被一个小男孩儿挑衅, 她一个冲动，买了一大堆玩具糖果之类的。 　　那个小男孩应该是爷爷奶奶带出来的，小身板又胖又圆虎头虎脑的, 能看得出来平时是在宠爱中长大的样子。 　　小男孩看苏弥在旁边只逛不买，实在忍不住，憨憨的问了句：“姐姐你是不是很穷啊，连买玩具的钱都没有吗？” 　　苏弥：“？” 　　“爷爷说，只有没用的大人才会没钱……”小男孩很欠儿的伸出一根手指，来回的在脸上划，“羞羞羞，没用的大人羞羞羞。” 　　苏弥：“……” 　　她那会儿倒也没反驳他，就是面无表情的捡了一大堆玩具装进推车里。 　　结账的时候，她故意排到了那个小男孩的旁边。 　　小男孩看到那一车的玩具当然意外，拉着她的手，问她：“姐姐，你怎么又变得这么有钱啦？” 　　苏弥垂眼瞧了瞧他，然后递给收银员那张通行卡，接着用很稀疏平常的语气对他说：“我没钱但是有卡，我男朋友说只有没用的小孩才会连玩具卡都没有，你不会也没有吧？” 　　说着，她还复制了小男孩刚刚的动作，面无表情的拿食指碰了两下脸—— 　　“羞，羞，羞。” 　　小男孩呆头呆脑地看了她两秒钟，接着，就见他嘴一咧，“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其实这事儿事后想一想，苏弥也觉得自己特别幼稚。但是，特别好玩儿特别开心也是真的。 　　隔天早上她有早课，起的比平时要早很多。她算了算时差，程靳应该还没睡，所以起床后，她一边洗漱一边拨通了他的电话，想着和他说一说玩具城的事儿。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程靳正在窗边抽烟。看见苏弥电话打过来，他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想了想，他还是接起来了。 　　“起床了？” 　　他嗓音低沉，语气略略和平时不太一样，不过苏弥这会儿正刷着牙，没太听仔细，只模模糊糊的辨别出了他那几个字说的是什么。 　　“对啊，今天有早课。” 　　刷完牙，苏弥没再着急弄别的，转过身靠着洗漱台，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我跟你说，我昨天去玩具城的时候，我碰见了个小胖墩……” 　　苏弥分享的投入，叙述完过程后，又问：“你猜我后来和他说了什么？” 　　程靳在那边吸了最后一口烟，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将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面。 　　片刻，他问：“嗯，说什么了？” 　　苏弥在这时，才恍惚察觉到了程靳的不对劲。 　　“你不开心？” 　　程靳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嗯，有点。” 　　苏弥有些意外，“报名的事情出了问题吗？” 　　“没有，报名很顺利，已经过了大部分网络流程，顺利的话7号就可以去面试。” 　　“那挺好的呀，你为什么还不开心啊？” 　　程靳顿了一下，后来到底还是没选择全部告诉她。 　　“有点别的事情，不过也不是很重要，你不用多想。” 　　苏弥听出来了他的犹豫，她明白有时候不想说话的心情，想了想，决定不再问了，开始转移话题。 　　“其实M国到了晚上的时候，夜景挺美的，尤其是江边那头……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换换心情啊？” 　　听筒那边，有短暂的沉默。 　　大概隔了几秒钟，程靳忽然不着边际的问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住在这边廉租街那头？” 　　“对啊。” 　　程靳没再出声，片刻后听筒里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苏弥问：“你干嘛呢？” 　　“穿衣服啊，你不是建议我出去看夜景吗？” 　　“……”苏弥后知后觉的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问，“你不会……是要去廉租街那边吧？” 　　“嗯。” 　　“去那儿干嘛呀！” 　　“看夜景？” 　　“……” 　　- 　　直到程靳坐上出租车，苏弥都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他。 　　“那边真的不安全，你相信我。尤其这个时间，除了小混混肯定还有很多醉汉，你自己过去真的很危险。” 　　程靳完全不在意，随口回：“你之前不也是自己住在那儿吗？” 　　“……”苏弥见说不通，又低声来了一句，“那边有人摸.屁.股。” 　　程靳愣了几秒，过后反应过来，回：“我又不是女生。” 　　“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个大姨，”苏弥语气幽幽，“专门摸男生屁.股。” 　　程靳：“……” 　　不过后来这个理由也没能挡住程靳的脚步，出租车行驶上路，大概只用了十几分住就到了廉租街那头。 　　程靳下车后，一眼望过去—— 　　堆满垃圾的巷子口，破败残缺的台阶，随处可见的“瘾君子”和醉汉……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沉。 　　“你当初在这里住了多久？” 　　“大半年？具体多久不记得了……” 　　苏弥见程靳已经到了廉租街，便没再像之前那样继续劝他。 　　她重新把手机架到了洗脸池上面的架子上，打开水龙口开始洗脸。 　　她边洗边回忆着廉租街的一切，片刻，隔着一片水声，对程靳说：“你看看街口是不是还放着两块大石头？” 　　“嗯，还在。” 　　“追着男生摸屁.股的大姨就经常坐在那儿。” 　　“……现在没人。” 　　“是吗……”苏弥语气略带可惜，“那还挺不凑巧的。” 　　“……” 　　程靳没理会她这个话题，问：“你住几号？” 　　“不记得了，不过我住的那户门前有很多藤蔓，窗户都被绿叶挡住了，啊！还有还有，大门是紫色的……” 　　这个搭配…… 　　程靳心里微微诧异，甚至还有些怀疑苏弥是不是记错了。可是往巷子深处走了没两步，她描述的那户人家就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朝那边看了一眼，“窗户外头还锁着一台没有前轮的自行车？” 　　“对对对！”苏弥有点意外，“这都几年了，还在那儿呢？” 　　“缺一个前轮……有人想偷也没用吧？” 　　“……也对哦。” 　　…… 　　苏弥在这头小声嘟囔着她当时住在廉租街的事情，程靳边走边听，恍惚间，好像真的能看见有个不大的小姑娘，天天在这个巷子里来回穿梭。 　　“那时候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正常」，生怕又被哪个小混混盯上，纹了满手臂的纹身之后，我又学着抽烟来着。 　　我记得当时啊，我人生中第一根烟，就是在那条街最里面的拐角那里，那天风可大了，我怎么点也点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点燃了，我还不敢往嘴边放……” 　　程靳听着她的话，顺着巷子一直往里面走。果然，走到街尾处时，他又瞧见了一个极其不显眼的拐角。 　　那个拐角算是半封死的，几块破败的木栅栏，感觉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到。而木栅栏那头，是临街的一户人家，家门口则拴着几条凶神恶煞的凶犬。 　　看见有生人过来，那几条恶犬全都疯了似的狂吠，还一直朝程靳这边扑。如果不是绳子栓的还算结实，很有可能就这么扑过来了。 　　像是听见了狗叫，苏弥在那头连忙问：“你是到巷子那头了吗？那你千万别再往前了啊，巷子拐角里面和另一个胡同就隔了几块破木头，我在那儿的时候就很破了，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样子，那边有几条很凶的狗，看见生人吃呀咧嘴的特别吓人，你别往那头去了啊……” 　　那几条狗苏弥以前经常和它们打交道，因为二房东偶尔会带男人回家，她一个小孩儿在不方便，所以有时候会赶她出去待几个小时。 　　那时候的苏弥没有地方可去，外面天气还冷，她想找个地方躲风便摸到了那里。 　　刚开始的时候，它们也冲着她狂吠，一副想生吞了她似的样子。后来她去过几次，它们见她熟了，每次再瞧见是她时，便都懒洋洋的趴到地上不再出声。 　　虽然知道它们伤人的几率不大，可是苏弥还是不想让程靳有一丝一毫被伤害到的可能。 　　不过也不知道程靳在那头听没听的进去她说的，好半天没出声。 　　正当苏弥想再叫他一声的时候，程靳在那头忽然开口了—— 　　“你之前经常在这里待着吗？” 　　“啊？哪里？” 　　“就是木栅栏这里。” 　　“……”苏弥神色顿了下，怕程靳担心，下意识就扯了谎，“没有啊，我就去过一次，发现那块儿有那几条狗的时候，我就不去了。” 　　程靳在这边眸色渐深，他的眼眸低垂着，视线落在了栅栏旁边的墙面上。 　　凹凸不平的墙面，此时有着几排用石头划上去的汉字，字体有些稚嫩，可是程靳却认出了是苏弥写的。 　　【好冷啊，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抽烟好难，学不会】 　　【大黄二黑三胖其实也不是很凶，下次带点方便面碎过来给它们吃吧。还要带毯子！不然在这儿过夜太冷啦！】 　　…… 　　程靳蹲在那里，满脑子都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窝在这里一边避着风雨，一边熬着时间的画面。 　　他目光渐渐向下，在墙角的最下面，有着苏弥写的最后一排字。 　　【算了，没人会来的……】 　　Pao pao 　　那头，苏弥出了门准备朝公交站走去。 　　下楼的时候，她随口和程靳抱怨：“最近早高峰的时候，咱们这边都没有出租车过来，我前天等了快半个小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坐公交走了……” 　　隔了几秒钟，程靳才缓缓开口回她。 　　“是吗？等的很辛苦吧。” 　　“对啊，所以我今天干脆不等了，直接去公交站！” 　　苏弥踩着清晨的曙光出了小区，而她不知道的是，远在几千里外的夜幕下，程靳凝视着她几年前写在墙上的字，心底微沉。 　　片刻，他拿起地上的石头，在最后那一排字的下面，也加了一行。 　　【我来了。】 　　- 　　——算了，没人会来的…… 　　——我来了。 第六十八章 单更 　　程靳当天在廉租街晃悠了快一个小时。 　　直到苏弥那边到了学校, 开始上课之后，他才挂断电话往酒店回。 　　已经凌晨两三点钟了，但是廉租街依旧有不少人。他们不少人看见程靳这张又陌生又突出的异国面孔, 都不怀好意的吹起了口哨, 像是想吓他似的。 　　但是程靳连目光都没斜一下, 走到街边，直接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便走了。 　　回去酒店的路上，司机看见程靳的这张异国面孔，还拉着他聊天。 　　后来快到目的地时, 他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哦我的上帝！那边有大楼好像起火了！” 　　程靳闻声抬起眼，交通岗前方50米处左右，一栋建筑的中间楼层正冒着滚滚的黑烟, 周围站满了围观群众。 　　程靳眉头不由深皱, 没看错的话，起火的地点, 应该是…… 　　“上帝！是你要去的酒店起火了！” 　　…… 　　由于酒店周围拉了警戒线, 司机只能在那附近找了个地方给程靳停下车。 　　下车后，程靳脚步加快的往酒店那头走, 大楼的楼梯中央现在还是黑烟滚滚，走近后, 他甚至都能闻到呛人的烟味儿。 　　负责人这会儿正在旁边跟警察叙述情况，程靳路过时, 隐约听见了“小孩子”“打坏了监控”之类的语句。因为他的所有行李都在酒店的房间里, 他这会儿便没心思听这些, 加快步伐往那边走。 　　方燃此刻也在，他看见程靳之后，立马情绪很激动的用英文大喊：“警察！警察！不用找了, 那个房间的住户在这里！” 　　程靳连忙走近，对着方燃问：“怎么回事？” 　　“失火了……” 　　方燃看着他，言语有些凝重：“你的房间失火了。” 　　- 　　苏弥是踩着点进的班级。 　　今天上午上早课的老师，是位满头白发的老教授，姓王。 　　他和杜教授关系特别好，也从杜教授那里听说了苏弥的事情，所以平时上课对苏弥也是格外照顾。 　　只不过他的“照顾”和普通的照顾不太一样，别的同学迟到早退甚至没来上课，他可能都笑呵呵的不说什么。可是到了苏弥这里，要求就全部变严格。 　　不来上课是不可能的事情，迟到早退更是单独留堂一对一批评。 　　今天虽然不算迟到，但是踩点进教室在老教授那里，就算消极面对学习。 　　所以免不了的，下课后，苏弥又被留堂批评了一顿。 　　“你说说你呀，怎么上课越来越不积极了呢？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也像别的小姑娘似的追剧看小说到后半夜？” 　　老教授是南方人，不过很早的时候就在北城扎根了，所以现在的口音是北方腔里面又夹杂着点南方味儿。 　　苏弥每次听着都想笑，却又忍着不敢笑。 　　听完老教授的问题，苏弥回：“没有，就是早上有点别的事情耽误了会儿……” 　　“什么事情能比学习更重要！尤其你这个年纪！” 　　老教授嗓音走高，说完可能也察觉到了不太对，又深深叹了口气。 　　“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好孩子，应该也明白。” 　　“啊，我知道……” 　　“知道就好。”老教授想着这件事说的差不多了，就直接翻了篇，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问了你们刘老师，他说过阶段的校内绘画比赛你还没报名？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苏弥回：“那倒没有，就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参加。” 　　老教授一听，胡子都快被气的竖起来了。 　　“你说说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两三个月你们班的气氛你还没感觉到吗？现在全班同学，甚至整个系里面，都还有很多人觉得你是毫无才华，走了老杜的后门才进的重华呢！这次校内赛多好的机会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这些苏弥当然懂，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些，她不想再出什么风头或者搞什么竞争，她比谁都希望安安静静的上完这四年都大学。 　　老教授像是从她犹豫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心思。片刻，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孩子，这世上很多时候，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一直逃避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 　　苏弥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吴愿愿正在等她。 　　上次的事情过后，其实苏弥已经能感觉到吴愿愿的疏远了。 　　不对，说疏远好像也不太对，因为还没到那个程度。就是……很多时候，吴愿愿都比之前有「分寸感」了。 　　以前不管是不是涉及隐私的私密话题，吴愿愿想到了看到了就会刨根问底，除非苏弥明确表达了不想说，她才不继续问了。 　　还有以往无论是课间休息还是中午放学，她能粘着苏弥就粘着苏弥，偶尔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办，也会想方设法的撒娇喊苏弥陪着她。 　　但是最近几天，这些情况都没有了。 　　两个姑娘上课的时候还是会坐在一起，老师布置的任务或者是学习重点，她们也还是会交流。可是剩余的课外时间，苏弥能明显感觉到吴愿愿不一样了。 　　所以这会儿出来，见到她在等自己的时候，苏弥心里微微有些意外。 　　“那个……我没什么事，就是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笔记收到包里了。然后看你还在和王老师说话，就想着在这儿等一会。” 　　吴愿愿边说边把本子拿出来递给苏弥，苏弥接过之后，她便想说了再见就走。 　　苏弥想到之前的事儿，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那个……” 　　吴愿愿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苏弥犹豫了好几秒后，才缓缓出声：“我打算报名参加校内赛了，想再去一趟福利院取材，你要一起吗？” 　　吴愿愿一愣，接着像是不知所措是的，“啊”了一声—— 　　“好啊。” 　　- 　　两个女孩子是坐公交去的福利院。 　　这一路上，吴愿愿没有像上次那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出奇的安静。 　　苏弥其实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她只擅长把亲近的人推远，却没学过怎么修复关系。 　　所以后来她也没出声，就那么靠着座位的椅背闭目养神。 　　后来到了福利院，她们再一次被孩子们包围之后，情况好了一点。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孩子们的身上，倒也没别的心思去别别扭扭。 　　小补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站在最后面，只不过他这次看见苏弥的时候，眼底里不自觉的就溢出来了惊喜和喜悦。 　　后来苏弥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拉着他去了后院。 　　“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一直懂事，刚刚你明明想跟着他们一起扑过来的，怎么后来又站到后面去了？”苏弥刮了刮他的鼻尖，“又让着他们？” 　　小补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让他们！就是……就是不想和他们一起挤过去，怕把姐姐挤摔了……” 　　“……” 　　苏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后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了些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悄悄话”大概说了十几分钟，后来苏弥再把小补送回去时，发现吴愿愿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她一开始没太在意，又和院长妈妈聊了聊孩子们的近况，之后表示了想以福利院为题材，画一幅作品去参加校内赛。 　　院长妈妈听完特别开心，拉着她又仔细说了很多福利院的情况，希望对她有所帮助。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苏弥便和院长妈妈以及那些孩子们道了别。临走前，她故意磨蹭了几分钟想等一等吴愿愿，但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直没回来。 　　苏弥不想再等了，背起背包便准备自己坐车回家。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福利院周围都是乌漆嘛黑的小巷。苏弥往大道上走的时候，路过了一条巷子时，忽然听见里面有轻呼声。 　　她转头看过去，发现一直没见着的吴愿愿，这会儿就站在小巷里面。 　　而她身旁，还多了几个面生的女孩子。 　　那些女孩子穿着打扮都比较偏成熟性感，黑丝袜，大波浪，脚下还都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吴愿愿这会儿被她们堵在了墙边，气氛看起来有些不对。 　　“怎么？这么久没见，你就不认识老朋友了？” 　　说话的是那几个女孩子里面，为首的那个，像是头目。 　　她边说边拿做了长指甲的手指去点吴愿愿，吴愿愿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神色。 　　巷子里光线很暗，她们站在深处，气氛看上去更加紧绷压抑。 　　苏弥皱着眉，也没管太多，低声喊了一句：“吴愿愿？” 　　这一声显然把巷子里面的人都意外到了。 　　吴愿愿回过头看见来的人是苏弥时，表情顿时慌张起来。 　　“你是要回家了吗？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我遇到了……”她有些紧张，说话时还带了颤音，“遇到了几个……朋友。” 　　她显然没说实话，苏弥看得出来。 　　而那几个女孩子，在看见苏弥之后，也都来了兴趣，没管吴愿愿怎么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问：“呦，是咱们小愿愿的朋友吗？不简单啊，不止上了名牌大学，还交到朋友了？” 　　“谁跟她是朋友了？” 　　吴愿愿立马否认，并且看向苏弥的时候，表情也变了变。 　　“我和她只是一个班级的同学，算不上朋友！”吴愿愿像是真的不耐烦似的，又冲着苏弥喊，“你快走吧，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快走！” 　　这种情况，苏弥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傻了。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淡淡的开口问：“你们想要什么？” 　　为首的女孩子意外的挑了下眉毛，接着又笑了一下。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咱们小愿愿这个同学，可比她明白多了。”她边说边拍着吴愿愿的头顶，像是拍狗一样，“我们姐几个就是没钱啦，想找小愿愿要点花花。” 　　苏弥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静着一张脸，看着她们，“你们把她放了，钱我有。” 　　其实按照苏弥以前的习惯，这个钱不可能给。但是吴愿愿明显已经被折磨了很长时间，苏弥不想再让她受到惊吓。 　　那几个女孩子听完苏弥的话，很默契的相互对视了一下，接着都笑了。 　　她们把苏弥喊到了身边，并且要她拿出手机打开支付软件。苏弥全程照做，而吴愿愿一直在旁边给她使着颜眼色，她就像一直没看见一般。 　　成功转账的消息弹出之后，那个为首的女孩子笑的更欢了。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又拍了拍吴愿愿的脸。 　　“你说你有这么有钱的朋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早知道我们不就不搁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说完，还故意似的咳出了一口痰吐到吴愿愿脚边，羞辱的意思极强，“穷鸡。” 　　片刻，她转头又看向苏弥，表情瞬间变了变。 　　“美女，咱们加个微信啊？我看你挺有爱心的，以后我们姐几个要是再遇到什么困难，就联系你帮帮我们。” 　　苏弥不想再多说，随口应付了一句“不了，微信不加陌生人”，就去扶过吴愿愿想带她走。 　　扶起吴愿愿手臂的时候，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苏弥像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迅速撸起她的袖子。 　　宽大的袖口一寸寸向上，原本干净白皙的手臂，此刻布满了青紫的淤痕。 　　苏弥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她们弄得？” 　　吴愿愿还没出声，身后的那些人倒是先接了话茬。 　　“是我们掐的，但是也是她自找的哦……”为首的那个女孩子轻飘飘的笑了笑，“你也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她说完哈哈笑了两声，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也跟着附和着一块儿大笑起来。 　　她们没看见的是，苏弥在那头脸色已经降到了冰点，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极速转身。 　　为首的女孩子还在笑，但是下一秒，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刚刚看着还瘦小文弱的苏弥，此刻忽然拽住了她的衣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反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有多重恐怕只有那个女孩子自己知道。她耳边传来了嗡嗡的耳鸣声，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下一秒，就见苏弥捏着她的脖子，凉凉的出声问—— 　　“我这个巴掌，响吗？” 第六十九章 双更合一 　　苏弥把吴愿愿从那条小巷里带出来之后, 直接去了附近的药店。 　　她很熟悉这种小伤该用什么药，所以进去之后直接朝店员要了碘伏和淤青膏，又顺便给她买了些助眠的东西。 　　毕竟她每次受到惊吓后, 都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从药店出来的时候, 吴愿愿正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街边霓虹闪烁, 正是晚上下班的时间点，来往行人很多。大多数人都步履匆匆，走过吴愿愿身边时，还会不着痕迹的看她一眼。 　　苏弥只顿了一下脚步, 接着就闷声走到她身边，弯下身，陪她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北城的冬天很冷, 现在十二月初, 夜晚温度已经直逼零下十五度。 　　这台阶一坐，冷气嗖嗖的从屁.股下面往上冒。 　　苏弥冻的直皱眉, 本来想和吴愿愿说一声换个地方坐, 但是转头一看她现在这个状态，一下子又把那些话都咽回去了。 　　“你跟她们以前就这样？” 　　苏弥边说, 边顺势把吴愿愿的手拉了过来。 　　她下意识放轻动作，一点点把吴愿愿的袖口撸起, 之前那些一块一块的青紫，又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可能时间久了些, 淤痕的颜色看着比刚刚还要深, 面积也比刚刚的都要大了一圈。 　　苏弥看的直皱眉。 　　而那头的吴愿愿在听了她的话后, 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以前就这样？” 　　“还能哪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啊。”苏弥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眼皮抬起来看了她一下，“你平常不是挺能叽叽喳喳的吗？怎么就怕那么几个小混混啊？” 　　吴愿愿头埋的低低的，“那她们不是人多吗……” 　　“那你就不会喊人？不是有我电话吗？我还在福利院那边，你打个电话我马上就能过去。” 　　吴愿愿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苏弥看不见她的脸，也没看着她犹豫，还以为她就那么一直没说话。 　　她不擅长应对沉默尴尬的气氛，以往如果有这种情况，她做的最多的就是抬抬屁股转.身走人。 　　可是现在显然……不太行。 　　街口的风很足，刮的倒也不算太大，就像细刀子磨一样。 　　吴愿愿被苏弥撸着袖子上药，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忍不住抖了两下。 　　苏弥手下的动作明显放的更轻了，吴愿愿发愣的看着脚下的马路，隔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也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 　　这一句话，让苏弥愣了好几秒。 　　她抬头看了一眼吴愿愿，见她似乎还想继续说，就没出声。 　　片刻后，吴愿愿果然又开了口。 　　“院长妈妈说，我是冬天被送过去的……” 　　那时候她被裹了一层冒了棉花的大衣，里头就围了一层桌布。院长妈妈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小脸已经被冻的僵白，嘴唇发紫。 　　后来院长妈妈顶着大雪送她去了医院，医生护士抢救了半个晚上，才算把她的命捡回来。 　　“他们说，包着我的那件大衣里面，还有一个空了的钥匙链。上面有个绣着「愿」字的吊坠，院长妈妈看见了，就顺势给我起了「愿愿」这个名字……” 　　吴呢，则是跟了院长妈妈的姓。那个院里面的孩子，几乎都姓吴。 　　其实吴愿愿发自内心的觉得，在院里的日子过的还挺好的。吃穿虽然都很简朴，但是至少很快乐。 　　可是再后来，上了小学上了初中，她的日子就变了。 　　因为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所以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都是市重点。那个时候班上的同学几乎没人知道她是福利院的孩子，也没人对她戴过有色眼镜。 　　只不过噩梦从初三上学期忽然开始了。 　　同年级所谓的学校“大佬”忽然对她表白，她本以为礼貌拒绝后事情就算结束了，但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传了出去，闹得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都沸沸扬扬。 　　当时除了班主任语重心长的找她谈了几次话以外，还招来了一些那位“大佬”的爱慕者。 　　今天那几个女孩子中的头目，就是那些爱慕者其中的一个。 　　那时候她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嚣张，因为重点初中里面的尖子班，除了成绩优异的孩子之外，还有很多家庭背景很深的同学。那些女孩子早早就接触过了社会，比别人更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所以她根本不敢对吴愿愿怎么样，顶多是语言上阴阳怪气几句。 　　吴愿愿听听就过，压根不当真。 　　变故发生在三个月后。 　　她那天正常放学，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在福利院附近碰到了那个喜欢“大佬”的女孩子。本来自己可以不搭理她转身就走的，可是院里有别的妹妹恰巧撞了对方一下。 　　这一撞，让吴愿愿不得不上前把小孩子护到身后，同时，也将吴愿愿是福利院孩子这件事，捅了出来。 　　那之后，整个年部全都是风言风语，追求过吴愿愿的那个“大佬”因此感到丢人，私底下为难了吴愿愿几次。而那些女生见“大佬”都是这个态度了，自然不再手软。 　　几乎初三整个下学期，吴愿愿都在被校园.暴力侵害着。 　　她原以为上了高中就好了，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可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带头欺负她的人，会和她上了同一所高中。并且很快的组织了一个新的小团体，依旧在学校内横行霸道。 　　吴愿愿那个时候被她们欺负的在学校几乎不说多余的话，每天上课下课都待在教室里，晚上回家也早早就跑出去，就怕单独遇见那些人。 　　但即便这样，那些人依旧没放过她。她偶尔会带着伤回去，院长妈妈会问她怎么回事，可是她不想给院里面添任何麻烦了，所以基本都是忍着不说。 　　说到这里，吴愿愿勉强笑了下，“那时候受伤已经不算什么了，要瞒过院长妈妈才是最难的。” 　　苏弥回想着第一次和吴愿愿去福利院的画面，问：“你说的院长妈妈……和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位是同一个人吗？” 　　吴愿愿摇摇头，目光落在了前面。 　　“带我们的院长妈妈年纪太大了，我们院也因为年头太久太久，很多基础设施都跟不上，所以后来就和这个院合并了，院长妈妈也就退休了。” 　　“那你现在……不在这边住？” 　　“我成年之后，户口就单独办好了，我就自己出来单过了。” 　　有了自己赚钱的能力，她就想自给自足的养活自己，没有必要再赖在院里不走。 　　“啊，那怪不得这边的人都不认得你。” 　　“嗯，我没和他们提起过。只是攒些钱就会来看看以前院里的孩子们，不过他们年纪太小了，早把我忘了。” 　　苏弥听到这里，不自觉的就看了她一眼。 　　“这么看你心确实挺大的，遭了那么多事儿性格还能这样。” 　　吴愿愿摇摇头，“不是，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被欺负的前一年里，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慢慢变得阴郁寡言了。就连回到福利院的时间里，她也很难快乐起来。平时更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很少和人交流。 　　改变是发生在高二那年。 　　文理分班考试之后，她去了文科班。新同桌是以前一班的班长，很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 　　她像是和谁都可以聊得来似的，即便是第一次和吴愿愿见面，也能像一起玩了很久的朋友。 　　她每天都逗吴愿愿笑，尽可能的和她黏在一起。在她的影响下，吴愿愿慢慢的变回成以前的那个性格正常的女孩子。 　　可是后来那帮人还是找上门了。 　　吴愿愿害怕极了，她怕那些人当着同桌的面羞辱她，更怕那些人把她是孤儿的事情再次宣扬出去。 　　她怕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招来更多莫名其妙的排挤和敌意。 　　只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当那些人对她的同桌说出以往的事情之后，同桌非但没惊讶，甚至还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 　　面对那些人恶行，同桌表现的也很理智。她掏出不知道什么开始录像的手机，当着那些人的面，迅速把刚刚录下来的视频发到了校园邮箱内。 　　校方一向对校园.暴力事件很重视，这条视频一经上传，那几个一直欺负吴愿愿的女孩子，就都得到了休学处分。 　　事后吴愿愿问过同桌到底怎么回事，对方笑眯眯的冲她说：“因为我很小的时候被别人治愈过啊，所以第一次见你那个样子，我就也想做一次帮助别人的角色。现在想想，唔……我真棒！” 　　讲到这里，吴愿愿也低笑了下，“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后来上高中的那段日子，也是托了她的福才从不堪回首慢慢变得满是回忆。只不过高中读完，她就被家里面安排去国外念书了。” 　　临别的当晚，两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一人喝了一瓶啤酒，醉醺醺的时候，同桌迷迷糊糊的和她交代了一大堆事情。 　　“再被欺负了及时和老师说，不要一个人忍着闷着。实在不行就拨打国际长途，找我说，然后我找我爸妈帮你！” 　　吴愿愿那是只觉得好笑，没当过真。 　　后来时间一晃两个多月，她如愿上了大学。而当她看见苏弥被欺负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以前被人照亮过，自然而然的，现在也想再照亮其他人。 　　所以，在所有人都孤立苏弥的时候—— 　　吴愿愿去了她的身边。 　　…………………… 　　当天晚上，苏弥一直把吴愿愿送回了家。 　　小姑娘住在城东的一处郊区，位置偏离市中心，但是房子很新，家具家电之类的都很齐全，看着还算舒服。 　　路过楼下超市的时候，苏弥买了一些面包方便面和小零食给她，本来想着陪她到睡着再走的，但是没待太久，吴愿愿就起身要送她下楼。 　　“这边不好打车，你还是早点走吧，太晚的话我怕不安全。” 　　苏弥觉得她挺多虑的，但是想一想或许自己在她也会觉得不方便，所以到底是没反驳她，转身和她一起下了楼。 　　这会儿外头飘起了小雪，吴愿愿陪着苏弥一起等出租车的时候，忽然出声问了一句：“我之前查天气预报了，你生日那天会下雪呢……” 　　她说这句的时候，低着头，看也没看苏弥一下。 　　苏弥转头瞧了她一下。 　　不多时，出租车来了，苏弥招手拦下，上车前，她开口出声—— 　　“如果那天下雪了的话，就一起吃火锅吧。” 　　————————————————————— 　　12月9日，北城天气阴转小雪，白天最高气温零下8摄氏度，最低气温零下21摄氏度。 　　今天周末，苏弥难得休息，她昨晚就提前取消了闹钟，准备一觉睡到下午。 　　可是她忘记手机没关静音这回事儿，早上还在梦里头的时候，就忽然被响起的铃声吵醒。 　　发来的是条视频申请，苏弥迷迷糊糊点开看了一眼，是程靳。 　　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视频通话了，最近要么就是因为时差问题匆匆聊两句微信，要么就是打一会儿电话。 　　所以这会儿看他发来视频，还是这个时间点，苏弥一下子就精神了。 　　随便扒拉两下头发，拥着被子坐起身后，她点了接通键。 　　视频那头依旧是直男角度拍摄，手机应该是从下向上拿着的，角度很死亡，不过好在程靳那张脸底子强，和平时瞧着也没差到哪里。 　　“小寿星还没醒？” 　　程靳应该是在外头，头发被风吹的微微向一边扬，毛衣羽绒服甚至帽子围脖也全都戴在身上。 　　苏弥没搭理他的话，反问：“你这是在哪儿呢？” 　　“M国啊，市中心是罗鹿大街。” 　　苏弥刚刚心里面其实已经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回国了，所以此刻听见他的话，心里头控制不住的有一瞬间失落。 　　“哦……那你打电话干嘛呀？” 　　程靳在屏幕里头挑了下眉，“你不记得今天几号了？” 　　“记得啊，9号。” 　　“那你说我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苏弥一脸无语，“哦，谢谢，同乐。” 　　虽然程靳没有明确说出来「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但是苏弥也猜的差不多了，直接抢答回复。 　　程靳瞧着她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今天的礼物拆了吗？”他问。 　　苏弥摇摇头，“才起来啊，直接接你电话来着，哪有时间拆。” 　　“那现在去拆吧。” 　　直到挂了电话，苏弥还有些不敢相信，程靳打这通视频就是为了叫她起床以及让她去拆礼物。 　　重新躺回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了，她烦躁的踹了两下被子之后，认命的起床。 　　这会儿手机里已经集满了祝福短信，各个软件和银行的，还有吴愿愿和施施他们发的。 　　她挨个看完也挨个回了「谢谢」。 　　昨夜又下了一晚上的雪，窗帘拉开，外头现在一片银装素裹。积雪压在枯木枝头，沉甸甸的要坠不坠。 　　苏弥站在窗边发了会儿呆，之后便慢吞吞的走去客厅，拿起那盒拆拆乐里面的9号，准备拆今天的礼物。 　　9号这天的盒子是大红色的，不知道是有意安排还是巧合，瞧着还挺喜庆。 　　盒子拿在手里很轻，苏弥递到耳边摇了摇，没有大的声响，只有细微的沙沙声。 　　她心里疑惑的厉害，皱着眉头拆开，结果，意想不到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张电影票—— 　　12月9日 　　21点18分 　　《恐怖眼》 　　苏弥：“……” 　　——————— 　　真的，直到站在电影院外头的时候，苏弥都还想不通为什么程靳会在生日当天送她一张电影票当生日礼物。 　　而且还特么是恐怖电影！ 　　苏弥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的时候都没这么无语过！ 　　她本来想打电话问问程靳那家伙怎么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机后来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时间拖来拖去的，就拖到了晚上。 　　苏弥和吴愿愿吃了一顿火锅之后，本来是打算打车回家的，可是上了出租车她又翻出来那张电影票看了看，最后还是一脸烦躁的麻烦司机掉头去了电影院。 　　这部电影是老片翻拍，苏弥进去影厅时，发现里面几乎是满座状态，一眼望过去全都是观影的人。她本来还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的，但是现在又不得不按号找座。 　　7排9号座。 　　她一节一节的往上走，心里默数着排数。 　　「1，2，3，4……7，到了。」 　　座位号相对来说比刚刚简单些，因为这会儿他们这排一眼望过去，只有一个空位了。 　　她抱着爆米花和可乐一路弯着腰走了过去，放好东西坐稳后，电影便开场了。 　　片子开头恐怖气氛就很浓，幽幽的音乐声配着放慢的长镜头一点一点向一座废墟的老宅推进，“吱嘎”一声，老宅大门缓缓打开，四处挂着白布燃着白色蜡烛的庭院出现在荧幕中央。 　　苏弥虽然不信怪力乱神那些，但是总归平时也不经常看这些恐怖类型的东西，这会儿老觉得毛毛的，背后发凉。 　　她不自觉的想拿起手边的可乐喝一口，却在摸过去的时候，莫名其妙摸了个空。 　　苏弥转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那杯连动都没动过的可乐，这会儿正被旁边的男生拿在手里。 　　男生侧着头，脸上戴着影院统一发放的立体观影眼睛，下巴上还卡了一副黑色口罩。 　　“……”苏弥有点无语，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捅了对方的胳膊一下，凑过去小声说，“你买可乐了吗？” 　　男生明显顿了一下，学着她也往前凑了凑，回：“没有啊。” 　　男生的声线语气像是故意压低了似的，隐约间有些耳熟。可是苏弥此时已经被气到了，压根没管这些细节。 　　“那你在这儿喝什么呢你？” 　　男生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看了一眼手里的可乐，接着拿出手机。 　　“加个微信？回头我把可乐钱扫给你。” 　　苏弥平时在街上经常被人搭讪，这招也有人用过，所以听见对方这话，她瞬间更下头了，看了他一眼之后没再搭理他，也没再提可乐的事情。 　　后面两个人倒还算相安无事。 　　影片剧情过半，恐怖的氛围越来越浓，荧幕上突然出现了鬼影，那一瞬间，影厅里尖叫声无数。 　　其实苏弥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她反应相对来说淡定一些。只不过和她比，旁边那个男生就要夸张点，不止死命拽住了苏弥的胳膊，甚至整个人都快挂在她身上了。 　　苏弥实在忍无可忍，甩了几次没甩开他之后，咬着牙，道：“我男朋友跆拳道黑带。” 　　男生明显愣了愣，还没反应，就见苏弥又在那头补充：“我教的。” 　　那头有短暂的沉默，片刻后，男生像是特别愉悦的笑了笑，之后起了身，没再继续刚刚的动作。 　　后来直到散场，他都安安静静的没再烦苏弥。 　　苏弥本以为今天差不多就这样了，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还低头给程靳发了条微信—— 　　【微信】苏弥：我谢谢你啊，在我生日这天请我看恐怖片，真是毕生难忘呢。［可爱］ 　　虽然拿到手机没多久，但是女孩子最擅长的用表情包阴阳怪气她却学的很快。后面那个可爱的表情，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不对劲。 　　片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笑，苏弥本就心气不顺，下意识就回头瞪了一眼。 　　那个男生此刻缓缓将观影镜摘下，并冲着苏弥扬了扬手机。 　　“怎么个毕生难忘法啊？跟我说说？” 　　放映厅里面的观众一点点朝外头走，昏黄光线下，巨大的还放着结束隐约的幕布前，两个人就站在那里。 　　苏弥看着原本以为还在异国他乡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意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靳看着她呆呆愣愣的小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 　　片刻后，他倾过身朝她贴近，表情带着坏，轻声开了口—— 　　“还有，你什么时候把我教成跆拳道黑带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七十章 单更 　　苏弥有几秒钟是没反应过来的。 　　毕竟她怎么想, 也不会想到，明明上午打电话还在国外的人，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实电影看到中途时, 她偶尔转头看过去, 有怀疑过旁边的男生是不是程靳。但是当时这人很淡定的把口罩往上一拉, 鼻梁上还架了一副观影镜，一张脸几乎被遮得严严实实，压根没给她机会再多看一眼。 　　苏弥后来一想早上那通视频，程靳那头的背景明显还是在国外, 街边的指示牌之类的都是外文，天色虽然不像黑透了那种样子，可也绝对不是白天的模样啊。 　　“怎么回事？你不是上午还在国外吗？你就算那个时间在M国登机也不可能这个时间赶回来啊……而且M国直飞国内的机票一周不是只有一张吗？不是今天啊……” 　　程靳看她那副不可置信的小模样就想笑, 捏了下她的脸, 回：“直飞的航班每周只有一次这种事都知道了？看来我家小孩儿最近没少关注我的事情啊。” 　　苏弥一瞬间有些不自在，瞪了他一下。 　　“要你管。” 　　程靳脸上笑意更浓, 又回：“我买了别国的票转机, 然后那边和咱们国内时差五小时，那个时间刚好是还没亮天的时候, 我算了算时间，就给你打了那通视频。” 　　“所以你折腾这么一大圈, 就只是为了让我意外一下？” 　　程靳语气自然，“这叫惊喜。” 　　“……”苏弥沉默的看了他几秒钟, 然后默默的吐出两个字, “土狗。” 　　后来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出影院的电梯。 　　这会儿人已经没有刚离场时那么多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进去之后，程靳很自然的牵住了苏弥的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片刻后, 他清楚的看见苏弥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将视线一直落在电梯不断向下变的数字上。 　　直到数字从两位变成一位，再变成1，又听见“叮”的一声时，他才有了别的动作。 　　只见他迅速倾过身，在苏弥完全没防备的时候，朝她的双.唇.亲了一下。 　　速度太快，除了那一瞬间突然逼近又离开的气息外，苏弥几乎什么都没感觉到。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程靳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拉着苏弥的手就往外面走。 　　外头还飘着小雪，昏黄路灯下，雪花打着旋儿似的，一片一片挨着往下落。 　　影院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位推车卖烤红薯的老大爷，他身前的铁桶开着盖儿，冒着热气。 　　“吃烤红薯吗？给你买一份？” 　　“啊，好。” 　　苏弥答的有些慢，但是语气却很平和自然。 　　这让程靳心里头的那一丝奇怪，更加足了。 　　按理说，刚刚自己偷亲那一下，按照苏弥平时的样子，肯定会踹他瞪他或者踩他一脚，最不济也要骂他一句。 　　可是她直到现在，都什么也没有做，这就让程靳有点…… 　　所以后来看着苏弥乖乖的吃起烤红薯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没什么想说的？” 　　苏弥头也没抬，注意力全在手里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上面，眼眸低垂。 　　“说什么？” 　　“刚刚电梯里的事情，”程靳动作自然的帮她扯了扯红薯皮，“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反应？” 　　程靳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隔了两秒钟，试探的吐出几个字：“打我一下？” 　　“……”苏弥真是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她暗暗低骂，“神经病。” 　　接着，没走两步，她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底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那个……你是不是想让我对刚刚电梯里的事发表点想法啊。”苏弥也没看程靳，目光胡乱的往街边上瞅，“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勉强回答一下吧……” 　　她边说边拉起程靳的手腕，往大厦旁边走。 　　女孩子刚刚一直握着热气腾腾的红薯，这会儿整个掌心都是热乎乎的。程靳仔细感受着她的温度，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环境越来越暗。 　　苏弥一直将他带到了大厦旁边的一处小角落里，角落上方是消防安全梯，旁边挡着一个超大号的垃圾桶。 　　程靳看着四周，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时候，苏弥却忽然低低的开了口。 　　“就……刚刚在电梯里头，你亲我的那一下……然后，就……我有点感觉……” 　　这是女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吞吞吐吐，低着头，状态看起来极其不自然。 　　程靳正奇怪着，就见苏弥忽然缓缓抬起头，又踮起了脚尖—— 　　“没亲够。” 　　三个字，像带着电流似的钻进了程靳的耳朵里。 　　他起初是一愣，目光不由向旁边看了一眼。 　　女孩子一直不敢抬头，眼皮轻轻低垂着，耳尖微微泛着红。 　　只是她不知道，现在这些对程靳来说，都像上好的兴奋剂一样。 　　无形的针管顺着耳道扎进他的皮肤，又迅速穿过身体的每一寸血脉。顷刻之间，血液疯了似的沸腾，心跳脉搏，拼了命的狂跳。 　　他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 　　他反手握紧苏弥的手腕。一个转身，迅速调换了二人的位置，在苏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堵住了她的双.唇。 　　这次的吻，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太相同。 　　苏弥从发愣渐渐变成了回应，并且在后来的后来，还抽出自己的双臂，缓缓搂住了程靳的脖颈。 　　裹了雪的风缓缓从二人身边吹过，他们像是很冷，又像是很热。 　　步履声，风声，叫卖声……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像是隔了很远很远一样，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却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程靳才缓缓抬起头。 　　苏弥此刻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都像是挂着水汽。 　　程靳很少或者可以说几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心念一动，忍不住又低头啄了下她软乎乎的双.唇。 　　苏弥被亲的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程靳轻笑着抵住她的额头—— 　　“这次够了吗？” 　　- 　　其实程靳今天会到北城这件事情，施展和红毛前一天就收到消息了。 　　本来程靳是打算回来就直接和苏弥单独在一起的，可是红毛他们非要张罗着吃上顿饭。一是给苏弥庆祝生日，二呢，也是想打听打听程靳在国外的情况和进度。 　　吃饭的地点定了市中心的一家火锅店，红毛提前定了位置，还叫火锅店的工作人员帮忙布置了包房。而丫丫父女给苏弥则买了蛋糕，是丫丫选的，粉嫩粉嫩的美少女，好看又可爱。 　　这会儿已经离约好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了，见两个主角还没要过来的意思，红毛实在忍不住，想给程靳打了通电话。 　　不过老袁媳妇儿明白人，见状赶紧阻止。 　　“你一个单身大老爷们懂什么啊？人家小两口都多久没见着了，刚回来不得腻乎腻乎？”老袁媳妇儿抢过红毛手机之后，直接把屏幕往桌上一扣，“要我说，咱们就先吃，边吃边等得了。” 　　“哪有那么多话聊啊？而且都知道咱们搁这等着呢！”红毛不死心，探过身子还想把自己手机抢回来，“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铺满红油和辣椒的汤底这会儿在桌子中央冒着热气，整间包房被熏的暖烘烘的。老袁媳妇儿和红毛两个大嗓门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也没停，屋里的气氛一瞬间又高涨了不少。 　　程靳和苏弥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热闹的场景。 　　他们牵着手，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瞧见红毛他们不知道在呛呛什么，程靳笑了笑，问：“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操，你们可算来了。” 　　红毛这回直接把炮火转到了他们身上，“刚刚我说要给你们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怎么迟到这么久还没来，结果嫂子就说你们现在肯定干柴烈火如胶似漆呢，让我别打扰你们。” 　　程靳和苏弥：“……” 　　老袁媳妇儿：“……” 　　老袁媳妇儿真的快被他气死了，她越过老袁，一把就抓住了红毛的耳朵。 　　“你哪只耳朵听我说他们干柴烈火了？你自己瞎咧咧能不能别带上我！” 　　“哎哎，疼，嫂子，疼！” 　　“疼就对了！让你长长记性！”老袁媳妇儿还像不解气似的，又拧了一圈，接着有些尴尬的抬头看向苏弥和程靳，“你俩别听他胡咧咧啊，嫂子可没说那些没用的。” 　　苏弥其实刚刚被红毛说的有些心虚，这会儿站在那儿暗暗双颊发热，不自在的冲着老袁媳妇儿笑了下。 　　程靳倒是表现的很自然，牵着苏弥往空着的位置那边走，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拍了一下红毛的脑袋。 　　“我不是说了，电影几点散场我没记住，约好的时间只是大概，什么时候和你确定就这时候来了？” 　　红毛一脸无语，也就是说，现在话都被程二这个狗东西说了，然后揍都是他自己挨了呗？ 　　他真想给那狗东西一个大嘴巴子。 　　这个小插曲倒没有太影响大家的心情。 　　苏弥这个主角来了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倒全都放在她身上了。 　　丫丫爸爸笑的一脸温和，回身拿出了他和丫丫准备的蛋糕，递给苏弥。 　　“小苏，生日快乐。蛋糕是丫丫选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苏弥忙不迭把蛋糕接过来，赶紧点点头，“喜欢的喜欢的。” 　　丫丫听了她的话，很开心的冲着自己爸爸说了句：“你看！我就说苏姐姐会喜欢的吧！你还不相信问！” 　　苏弥笑着看了眼小丫头，没忍住，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颊。 　　“之前不是和施施姐姐一起送过生日礼物了吗？怎么又给姐姐买了蛋糕呀？” 　　“因为过生日都要吃蛋糕的呀！”丫丫的大眼睛古灵精怪的转了一圈，接着悄咪咪的贴到苏弥身边，“苏姐姐，我朝蛋糕店的阿姨给你要了三套蜡烛呢，你可以吹三次蜡烛许三次愿望啦！” 　　苏弥看着小孩子认真的模样，心里头又意外又暖烘烘的。 　　她摸摸丫丫的脑袋，同样认真的回：“是吗？那谢谢丫丫啦！” 　　“不用谢，不用谢！这个小秘密是以前施施姐姐告诉我的。” 　　苏弥一听这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圈。 　　“施施没来？”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施展，此时听见苏弥的话，开了口：“我之前给她发消息了，说会晚点到，叫我们先吃。” 　　哪想，施展话音刚落，包厢的门便再次被人推开。 　　施施一脸急色，带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走了进来。看见程靳时，立马就问。 　　“程靳哥，你在M国住的酒店，失火了？” 　　一句话，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变了样，施展更是皱起眉头，起身走到施施身边，拽过她。 　　“一进门就疯疯癫癫说什么呢？” 　　“谁疯疯癫癫了？”施施很不服气，看向程靳，“我这儿有现场一手消息，有人告诉我，程靳哥住的那家酒店着火了，而且起火点还是他的房间！” 　　这一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 　　大伙儿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施施那边，转到了程靳身上。 　　红毛第一个忍不住了，问：“程二，什么情况？施施说的是真的？” 　　程靳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就听他低声回了句—— 　　“真的。” 第七十一章 单更 　　其实酒店房间失火的事情, 程靳压根不想和他们提。 　　一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并没有耽误他在M国的事情，也没耽误他回来。 　　二呢, 他也不想苏弥和其他人有多余的担心。 　　可是施施既然已经当着大家的面把话都说了, 那他再遮遮掩掩, 反而会让他们胡乱猜疑。 　　所以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回了句“真的”。 　　听了他的话之后，苏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他，而施施立马又道：“你看！我就说吧！” 　　方燃比程靳提前两天回国, 他处理完车队的事情，今天便有时间出来和施施约会。 　　其实这事儿程靳一开始也嘱咐过，让他不要胡咧咧瞎说话,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啊, 尤其这事儿还他妈这么脏！ 　　“方……”施施刚说出一个字，就感觉不对劲, 赶紧改口, “就我一个朋友，这次不也去了国外吗？然后正好和程靳哥住一家酒店。他们说这次的事儿不是意外, 是有人故意点了程靳哥那间屋子！”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满脸吃惊，沉默片刻, 红毛先忍不住，骂了一声；“草, 哪个孙子？” 　　相对他来说, 老袁和施展更沉稳一些,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施展低声问：“「黑雾」那帮人？” 　　程靳没出声，施施见状, 又替他答了句：“不止是「黑雾」那帮狗东西，这次张麟也去M国了！” 　　【张麟】这个名字一出现，大家脸上的意外更明显了。 　　这次是老袁先忍不住了，大声道：“那个杂种怎么还不死？都折了一条腿了，居然还有心思为非作歹！” 　　“恐怕就是因为那条腿，他这次才搞了程靳吧……”接话的是丫丫爸爸，他声音很低，表情看着明显是知道一些事的。 　　气氛因为他的话，而再次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程靳不想这样，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女孩子，说：“已经过去了，别提了，赶紧都吃饭吧。” 　　“过去什么啊！他这次都敢给你房间放火了，后面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谁都不知道！”红毛明显气的不行，“那个狗东西，当初使不出什么干净的手段搞事儿，现在还是这么脏！” 　　他说完，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抬头问程靳：“你就那么放过他了？” 　　听到这里，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苏弥，忽然又抬起了头。 　　“没有！程靳哥以牙还牙了！” 　　施施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提到这里的时候，特别兴奋。 　　“我听说「黑雾」那帮人是雇了几个国外的小混混和流氓，就是只要没有实质证据，那种连警察都拿他们没太多办法的无赖。花了钱让他们给程靳哥的房间点了火。不过程靳哥后来也没惯着他们，也去雇了那帮人，背地里把他们都教训了！” 　　当时警察调取监控，发现在火情前几分钟时，几个未成年嘻嘻哈哈的跑来了那层楼的走廊，并且拿着嚼过的泡泡糖，把每个角度的监控摄像头都粘了个遍。 　　而那之后，程靳的房间就失火了。 　　警方后续调查因此被迫中断，但是有经验的老警察曾私底下偷偷和酒店的人透露过，如果不是入住那个屋子的人和那些小混混有过节，那么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有人花了钱雇佣他们作恶。 　　毕竟那些都是亡命之徒，只要有钱，什么条件他们都可以答应。 　　程靳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沉默着没说什么。 　　只不过隔了两天，方燃突然听说张麟他们遭遇了街头暴力事件，当场就都被打的头破血流，代表「黑雾」参赛的那名车手，更是折了一条腿，需要静养几个月。 　　施施叙述完这些事情之后，大伙儿都下意识看了程靳一眼。 　　其实这么多年，「黑雾」的那帮狗东西没少来给他们「燃」添堵，但程靳一般情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去就过去了。 　　看样子这次是真的把他惹急了，他不想再惯着他们了。 　　包厢里这会儿只有桌子上的锅底还在“咕嘟咕嘟”发着声响，大家心里都揣着事儿，一时都没了动静。 　　片刻，只见施展平静的出了声：“你是不是听错了？你程靳哥和我说，换了酒店之后，连「黑雾」那帮人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找人搞他们？” 　　“听错什么呀？我……”施施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看见她哥的表情之后，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啊……我……我好像是听错了。” 　　她说完，又看向程靳。 　　程靳这会儿像没事人一样，微微垂着眼，两只手在桌子下方慢条斯理的捏着苏弥的手心。 　　后来，几乎没人再提起这个话题，气氛在大家的努力下慢慢恢复成了原本的热闹。 　　结束的时候，施施偷偷把苏弥拉到了旁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我跟你说啊，程靳哥刚遇到这种事情，再厉害的人心里头肯定也是心有余悸的……你好好安抚安抚他的情绪啊，尽可能的温柔一点。” 　　苏弥：“……” 　　她还温柔一点，她都快被他气炸了好吗！ 　　她不给他二次伤害已经算她最近脾气好了！ 　　几个人开了两辆车，出了火锅店的时候，原本还讨论着哪辆去送程靳和苏弥他们。 　　结果后来程靳在台阶上和他们挥了挥手，直接拒绝。 　　“挺晚了，你们都走吧，我俩自己能回家。” 　　一听这话，老袁媳妇儿一副她都懂的表情，笑着推了推身边的老袁和红毛。 　　“行了行了，人家俩小年轻有腿有脚的，怎么都能回家，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都散了吧，赶紧的！” 　　一旁的施展像是有话要和程靳说，表情欲言又止。 　　只不过，后来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喊了旁边的施施一声：“走了。” 　　施施又悄悄的朝苏弥动了动嘴，无声的又强调了一遍，让她温柔一些。 　　苏弥当做没看见，后来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瞬间臭脸。 　　程靳觉得好笑，转过身子在她旁边倒着走，一边还弯下腰，往她视线下伸过脑袋。 　　“这谁家小孩儿啊？怎么这么不开心？是不是家长没给你买糖吃？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去超市。” 　　苏弥心烦，抬手推了他一把。 　　但程靳并没有在意，被推开片刻，又凑了过来。 　　“怎么啦？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跟哥哥说说，哥哥帮你解决解决？” 　　踩着白色雪地靴的两只脚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苏弥板着一张脸，看向程靳。 　　“男朋友很烦怎么解决？” 　　“就这个问题？简单，换了他就行了。” 　　程靳又漫不经心的弯下腰往苏弥跟前一凑，嘴边含着笑。 　　“你看看哥哥怎么样？不然你和我交往吧，我保证不烦人。” 　　“……” 　　苏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起身就想走。但是刚走了两步，像是还不解气似的，又转头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是真的结结实实踩下去的那种，程靳脸色一瞬间都变了一下。 　　苏弥也没管他，继续自顾着往前走。 　　后来大概又过了十几秒，程靳慢慢追了上来，并且突然在身后拉着了她。 　　苏弥连看都不想看他，挣扎着想甩开他的胳膊，但是哪想却越甩越紧，最后索性直接被他捆住双臂，固在了身后。 　　半空中还飘着小雪，路灯照下来的昏黄光线将盖了雪的街边，映的很温柔。 　　两个人正巧站在路灯下方，一个气呼呼的瞪着眼，一个温柔的含着笑。 　　“好啦，”程靳低头抵住苏弥的额头，蹭了蹭，“知道错了。” 　　苏弥依旧赌气，暗暗翻了个白眼，也没看他。 　　程靳越瞧她那个小模样，嘴边的笑意越足。 　　“真错了，真错了，别生气了。” 　　苏弥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是谁之前说的，以后我们是一伙的。我理解的一伙的，应该不管好的坏的，都要一起承担？” 　　程靳下意识反驳，“当时在国外，怕你担心，而且也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发现苏弥脸色不对，立马改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好事要说，坏事要说，遇到危险更要和你说。” 　　苏弥听了这话，表情缓和了一些。 　　程靳赶紧顺势抱住她，然后从衣兜里拿出手机。 　　他悄悄按亮手机屏幕，23点58分，再过两分钟，今天就结束了。 　　他将苏弥抱的更紧，一只大掌牢牢的固在她的后脑上，下巴轻放在了她头顶。 　　“还有两分钟，我家小孩儿的生日就要过完了啊……” 　　听到这话，苏弥忽然有些不自在，在他怀里闷闷的出声。 　　“干嘛？” 　　“不干嘛啊，就是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给我家小孩儿生日祝福呢。” 　　“哦……”苏弥抿着唇，在他怀里笑了下，片刻，也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程靳笑意更浓，扶着苏弥的脑袋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 　　接着，他顶着雪花和微风，浅笑着出声。 　　“祝我家小朋友，生日快乐。年年平安，岁岁喜乐。” 　　- 　　以后永远都能， 　　年年平安，岁岁喜乐。 第七十二章 单更 　　当晚, 程靳将苏弥送回家之后，便一个人回到了车队别墅那头。 　　红毛因为之前的腿伤，这几个月一直都住在家里。所以现在车队这里, 基本上到了晚上就只有程靳自己。 　　别墅内一片漆黑, 程靳开了门进去后, 先将大厅的灯全部打开。 　　他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刚要喝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是微信提示音，他知道这会儿苏弥应该是在洗漱, 不会给他发消息，所以也没急着看。 　　慢条斯理的将那一杯水喝完之后，他才把手机拿出来, 按亮屏幕。 　　是红毛在他们车队小群里发的群消息, 一个网页链接，之后他又疯狂@程靳和所有人。 　　【微信】红毛：都快来看！！！！！！！！！！ 　　【微信】红毛：X方程式的预选赛参赛车手公布了！中国区的！程二的名字在第一位！！！ 　　从满屏的感叹号上面来看, 就不难看出来红毛有多兴奋。 　　紧接着, 是苏弥给他的回复—— 　　【微信】苏弥：？这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程靳看见这一行字的时候，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她敲字时的画面。 　　嘴角不禁上扬, 紧接着，他也跟着发了同样的文字。 　　【微信】程靳：？这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其实苏弥发的那条消息, 已经让群里的人有些受不了了，但是因为人家是小姑娘, 又是程靳的女朋友, 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当事人也开始在这里说这个, 那他们可忍不了了啊！ 　　就见程靳那条消息下面，跟了一大排问号。 　　【微信】红毛：？ 　　【微信】施施：？ 　　【微信】施展：？ 　　老袁两口子也凑热闹似的跟了一下，最后, 是丫丫发的一个萌萌的兔子表情，脑袋上也挂了一个问号。 　　程靳这回笑得更厉害了，又跟他们扯皮了几句之后，忽然想到一件事，随手又将红毛发在群里的网页链接，转发给了他哥。 　　他和程礼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怎么联系了，他忙着准备报名的事情，也花了心思想该怎么给苏弥过生日。每次闲下来之后，都时间很晚了，想给他哥发消息，又害怕耽误他哥休息。 　　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这么久没联系了。 　　程靳想到这里，又在那条链接后面，加了行文字。 　　【微信】程靳：哥，我成功进入预选赛了。 　　他其实一点也没想过这个时间点，程礼会马上给他回复。所以发完之后，便想把手机扔到一旁去洗手间洗漱。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对话框上方，忽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程靳有点意外，也有点兴奋，一秒钟也没等，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听筒里面的嘟嘟声大概响了三四秒，那边才有人接通。 　　程靳笑着叫了句：“哥！” 　　那边的人犹豫了片刻，接着，回应他：“小靳啊，不好意思，你大哥还在开会……” 　　听筒那头说话的人是张助理，他语气略带歉意，又道：“小程总的手机刚刚放在我这儿了，我看见了你的微信，本来想替他回你一句恭喜来着，没想到你电话就直接打过来了。” 　　程靳听了张助理的话，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2点32分。 　　这个时间…… 　　“你说我大哥现在还在开会？这个时间？” 　　“对……”张助理语气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继续道，“最近有好几个项目都压到了小程总的手里，他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了，基本上每天都是天亮了才眯一会儿，然后八点多再准时起来开早会。” 　　程靳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为什么项目都压到你们这儿了？爷爷呢？” 　　“老程董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张助理的话说了一半，似乎意识到不太对，赶紧又补充，“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也说了他老人家没有大毛病，平时多注意饮食和休息就没问题了。只不过……那之后，他对小程总要求更严苛了，给的压力也更大了。” 　　其实站在老程董的角度看，他能理解老人家的做法。可是站在他们小程总的角度看，张助理心里头就只有心疼二字了。 　　程靳在这头一阵沉默，好半晌都没出声。 　　张助理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赶紧又说：“没事儿，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大哥，其实按照咱们程氏的规模，他未来接手之后早晚也是要这种工作量的。现在早适应适应其实也有好处，之前他自己也是这么说，还叫我不要和你多嘴，应该就是怕你担心。所以小靳啊，今天这话你听听就过了，千万别去问小程总或者去和老程董说什么啊，不然事后我肯定要被训了！” 　　程靳“嗯”了一声，片刻后和张助理说了再见便挂了电话。 　　外头夜色沉沉，他顺着厨房的窗子朝外看了一会儿后，提步回到了房间。 　　他房间书架的角落里面，一直摆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体积不小，但里面只放了两张小纸条。 　　是他哥给的。 　　他摊开了其中一张，看着上面的字，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年的画面。 　　那个时候程氏出现了商务危机，公司聘请的一名高管，带着一些核心资料逃去了国外，并将那些资料全部卖给了国外的对手公司。 　　那次打击对程氏而言非常致命，如果不是爷爷手腕强处理危险的能力也很厉害的话，很可能就没在现在的程家了。 　　不过也是那次之后，爷爷给他和大哥下了死令。 　　他要他们两兄弟自己商量，必须选出一个进到程氏，跟在他身边当接班人培养。 　　那个时候的程靳还是他哥的跟屁虫，每天除了车队和比赛之外，什么事都不想。 　　他们接到爷爷的消息之后，他哥当时就问他，什么想法。 　　程靳那会儿笑嘻嘻的回了句：“当然不想去当什么接班人了，我还想继续比赛，继续拿奖，然后带着【燃】，站在世界最顶端！” 　　程礼当时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淡淡地笑了下。 　　“巧了，我也是。” 　　后来，程礼建议他们用抽签来决定谁回程氏，谁留在车队。 　　程靳当时很听他哥的话，程礼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所以一点意见都没有，直接同意。 　　一场车队团体赛之后，程礼趁着大家都吃吃喝喝的时候，稍稍把程靳拉到了旁边。 　　桌子上这会儿一片狼藉，边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酒，还有几粒掉落的花生米。程礼将写好的纸条叠成两个小小的长方形，放到了桌子最边缘。 　　“这两个纸条上面，一个YES一个NO，抽到YES的就回家跟爷爷学做生意，以后接手程氏。剩下的就留下，继续把【燃】做强做大。你小，让你先抽。” 　　程靳没多想，咬着根烟随便选了一个，打开一看，瞬间一脸惊喜。 　　“是【NO】！哥！我抽了【NO】！” 　　程礼当时看着他，眼眸沉静又深邃，好半晌，才低头笑了笑。 　　“行吧，你运气好，爷爷那头，我去。” 　　当时的程靳完全没想过，这一张小小的纸条，就把他和他哥的人生完全割裂开了。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哥留在桌面上的那个一直没打开的纸条，其实上面的字…… 　　也是【NO】。 　　- 　　重华年年的校内赛，基本上都会在圈子里引起不小的关注。 　　今年也不例外。 　　圈内的主流杂志，早早就在副刊上刊登了重华校内赛的消息。还有一些公众号和圈内的网站，也都发了帖子。 　　而重华大学自己的校内网，今年也早早就因为绘画赛的事情，炸开了锅。 　　倒也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今年忽然新加出来的一条评审规则。 　　【除校方固定的评审团队外，学生会也会选出十名美术系的优秀同学，来共同参与评审，以确保此次比赛的公平公证。欢迎各位美术系的同学，踊跃报名。】 　　校方账号发出来的帖子，普通学生没办法评论。所以大家几乎全都去匿名另开了网页，单独发帖。 　　一时之间，重华校内网出现了好几个飘红的讨论帖，大家全都在暗暗猜测这条新规到底怎么回事儿。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提起了苏弥，话题一下子又转到了她身上。 　　匿名同学1：所以这新规是为了她而设的？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匿名同学2：夸张什么呀，重华建校都多少年了，校内赛什么时候用过普通同学了。现在这位【后门公主】一来，一下子就多了条评审规则。肯定是校领导看不下去了，准备整治了！ 　　匿名同学3：事情还没结论呢，你们就在这又是点名又是起外号的……这素质有点堪忧啊。 　　…… 　　讨论跟帖的层出不穷，一时之间，整个美术系，甚至整个重华基本上，都知道了苏弥这号人。 　　当天，杜教授将苏弥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苏弥敲门进去的时候，老爷子还像往常一样，一边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喝着热茶，一边批阅文件资料。 　　见苏弥进来，他顺着眼镜上方的缝隙，瞧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这都快放寒假了，我不叫你，你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这不是为了避嫌吗？” 　　苏弥心想，【走后门】三个字现在都快印在她脑门上了，她再来老爷子这边晃悠，那不是给那些人坐实这些想法的机会吗？ 　　哪想，杜教授在听了她的话之后，脸色一变，语气有点严厉。 　　“你不会这一学期都在在意这些风言风语，没有认真上课吧？” 　　“……那倒没有，我成绩还行。” 　　杜教授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接着，语重心长地说：“你没忘了来重华的目的就行，看到今天校方发的有关于校内绘画比赛的帖子了吗？” 　　“看见了。” 　　“里面多了一条新的评审规则，也看见了？” 　　“嗯，也看见了。” 　　两个人话说到这儿，杜教授沉默了片刻，又道：“知道那条新规，是谁建议加进去的吗？” 　　苏弥几乎连想都没想，直接就回：“我知道，一定是您建议的。” 　　杜教授就喜欢小丫头这聪明劲儿，闻言，笑了笑。 　　“所以，明白怎么做了吗？” 　　苏弥没出声，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老爷子的苦心她当然懂，关于她的流言一整个学期一直没断过，无论怎么解释，现在别人心中肯定已经对她有了根深蒂固的形象。 　　而现在，最好的反击方式，就只有用专业知识和实力证明自己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老爷子的名声，这场比赛—— 　　她都必须要赢。 第七十三章 单更 　　临近重华校内赛截止的前几天, 苏弥都还忙碌着比赛要交的作品。 　　她没有把半成品带到学校，而是利用放学时间回家画。而在学校休息期间，她则随便在纸上乱画一些细节草稿图之类的。 　　吴愿愿在这期间, 做好了一个好朋友该做的一切事务。下课期间尽量不打扰她, 有时候还会用空闲时间外出给她买一杯奶茶或是带点午饭回来。 　　她看得出来苏弥对这次比赛有多看重, 当然，别人也看得出来。 　　这【别人】当中，也包括一直找苏弥别扭的那个许时杰。 　　他这次申请报名做了学生组的评委。当选第一天，他就在班上大肆宣扬, 自己一定会认真的评选，做这次校内赛的守门人，不会让任何水平不够的作品, 出现在领奖台上。 　　说这话的时候, 他还别有深意的往苏弥那边看了一眼，目光中带了丝嘲讽。 　　只可惜, 苏弥那会儿正在磨草图上的一个小细节, 鸟都没鸟他一眼。 　　不过许时杰一直没放弃在苏弥这里找存在感的机会。 　　这会儿，吴愿愿刚从外头带了午饭给苏弥, 小声喊了一句让她吃过饭再画，一旁的许时杰恰巧路过, 跟在吴愿愿身后哼笑。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公用教室是人家大小姐的卧室呢, 说话这么小心？” 　　吴愿愿现在看见许时杰就烦。 　　自打他参选了学生评审团之后, 举手投足间全是“官威”, 说话聊天也是很讨人厌的腔调。尤其是对着苏弥，有事没事就来嘲讽两句，甚至好几次还劝她弃赛。 　　吴愿愿看不下去, 和他争论过两次，但是并没能让他收敛，反而越来越甚。 　　苏弥这会儿当他像空气一样，连头都没抬一下，依旧静着张脸，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倒是吴愿愿，听见许时杰的话又有些烦。 　　“小不小心是我的事情吧？没人要求你和我一样，所以你也没必要又拿这个找茬。” 　　许时杰看了她们这边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苏弥身上。 　　“这就算找茬了？那你们可得好好准备了，过几天评选的时候，我会「找茬」找的更严重！” 　　他走之后，吴愿愿气得嘟嘟囔囔。 　　“他一个大男生怎么性格比女孩子还不如啊？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 　　苏弥还是没抬头，随口回了句：“你搭理他干什么。” 　　“气人啊！”吴愿愿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学生会那帮人怎么选的，他这种水平为什么会进评审团啊？也亏得这次比赛全部匿名参赛，不然我真怕他给你使绊子，影响到后面的比赛结果。” 　　“使绊子有可能，但是影响应该不至于。他没那么大影响力。” 　　专业的教师团队评审后，才会到学生团队，且学生团队一共有十多个人。他一个人怎么样，对结果影响真的不算大。 　　不过苏弥也并没有因为他一个人就掉以轻心，这次校内赛是全部年级都会参加的比赛，人多，又没有固定的命题和要求。 　　越是这样，越要认真。 　　想到这里，苏弥团了团手里刚刚画完却还是不太满意的草稿纸，准备继续重新磨。 　　- 　　苏时时作为重华少年组特招班的尖子生，这次校内赛当然也是报了名的。 　　公布成绩当天，她便叫秦湘怡替她挑了件惹眼漂亮的衣服，说打算上台领奖的时候让全校人都眼前一亮。 　　自己的女儿，秦湘怡当然是百依百顺。 　　只不过她看见苏时时那副笃定自己会获奖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儿。 　　“你怎么就这么知道自己会获奖呀？” 　　“我就是知道！”苏时时在镜前比对这两套衣服，难得的好心情，“我和学生会有个姐姐关系很哈，我平时经常给她送礼物，所以这次校内赛的很多消息，她都会直接告诉我。我和她说了我画了什么，虽然她不能决定比赛成绩，但是至少帮我提前看到结果了。” 　　说着，她还扬了扬下巴，很骄傲的模样，道：“她说我获得了少年组第一名。” 　　秦湘怡也一脸惊喜，“是吗？我宝这么厉害？” 　　“那是！” 　　苏时时被夸奖的笑眯眯的，片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微微一变。 　　“那个丧门星这次好像也参赛了。不过听学姐说。他们班有个学生评委看她特别不顺眼，肯定不会让她获奖的。” 　　秦湘怡心下一跳，下意识看了眼房门，然后走到苏时时跟前，小声说：“不是和你说了，以后不要再提她了。她已经不是我们苏家人了，户口都迁走了，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时时有些委屈，“我知道啊，这不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嘛……那我就是讨厌她，就是恨她！凭什么爸爸喜欢她不喜欢我，凭什么那个姓杜的教授也把我拒绝了，却收了她做徒弟！” 　　苏时时年纪小，而且确实对苏弥情绪很大，只要一提起她，难免有些失控。 　　秦湘怡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赶忙蹲下身安抚：“妈妈知道，妈妈都懂。但是你也得换个角度想，你现在拥有的，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拥有到了。你住在大房子里头，她却只能住廉价的出租屋，你每天有司机接送阿姨伺候，她只能自己一个挤公交回家……而且再拿这次比赛来说，我的宝贝获了奖，她却连个优秀的名额都排不上……这么想想，她是不是连被你提起来都不配了？” 　　秦湘怡语气温温柔柔的，但是话却说的一句比一句歹毒。苏时时像是被顺了毛似的，表情恢复正常模样，也笑着点点头。 　　“对，她现在就是丧家犬，连被我提起来都不配！” 　　母女俩相视一笑，不多时，苏时时的房门忽然被推开，苏凡程走了进来。 　　“保姆说你想见我……”苏凡程话说一半，看见苏时时穿的花枝招展后，不由眉头一皱，“你上学就穿这个？” 　　苏时时其实很怕苏凡程，尤其怕被他训话。所以这会儿听见他说这个，立马回应。 　　“不是不是，是今天有颁奖典礼，我才穿这身的！” 　　苏时时说到这儿，抿了抿嘴唇，略带期待的看向苏凡程。 　　“爸爸，我这次在重华的校内赛里面，获了奖。我很希望你和妈妈能出席颁奖典礼，看我上台拿起奖杯。你……可以抽时间去重华一趟吗？” 　　苏凡程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情绪，片刻，沉声问：“校内赛？全校吗？” 　　苏时时听了他的回应，连忙点头：“是的！全校！我获得了全校的少年组第一名！” 　　苏凡程又沉默片刻，接着，点点头。 　　“可以，回头你把具体时间发到我助理的手机上，我安排时间。” 　　苏时时很兴奋，眉眼带笑的样子像是高兴的马上要跳起来了似的。 　　后来她蹦蹦跳跳的出了门，秦湘怡将自她的开心看在眼里，自然也跟着心情愉悦。 　　她看着苏凡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便大着胆子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 　　“凡程，我们小时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这次你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是从心底里高兴。”秦湘怡抱着苏凡程的腰，脸颊轻贴上他的背，“我也很高兴。” 　　苏凡程站在前面，眼神淡淡的，听了她的话，表情也没多大变化，“是吗？” 　　秦湘怡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一直这样，好不好？” 　　苏凡程不自觉皱起眉，眼底浮出了些不耐烦。 　　他没回答秦湘怡的话，反手直接将她的双手扯开。后来甚至连转身都没转一下，冷冷的沉声说了句：“公司还有早会，我没时间耽搁，早饭你自己吃吧。” 　　秦湘怡受不了他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在他要走的时候，拽了一下他的手臂。 　　“凡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全心全意的接受我吗？” 　　苏凡程回过头，表情冷淡的睨着她。 　　“我并不认为我作为丈夫有哪里做的不合格。” 　　秦湘怡受不了他这个眼神，冷冰冰的，就好像看的根本不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 　　她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表情有些激动。 　　“是！你作为丈夫很合格。可是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一个丈夫，而是爱人！和我相爱厮守的爱人！” 　　其实秦湘怡从很小的时候，就偷偷喜欢上苏凡程了。 　　他们相差很多年岁，年节走动的时候，大人们坐在桌上商谈隔年的商务合作，他们这些孩子就在别处一起玩。 　　那时候苏凡程是他们中间最大的大哥哥，个子高，长得好。 　　而秦湘宜只是一群小孩子里面最不起眼的那个，圆圆胖胖的，长得丑，还只会哭鼻子。 　　那个时候苏凡程是真的温柔啊，她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他会笑着替她反击回去。也会因为她说喜欢吃橙子，就连着剥三四个橙子给她吃。 　　蠢蠢欲动的种子什么时候埋在心里的她不知道，她只记得从那往后乃至整个青春，她都只喜欢他一个人。 　　可是后来，她听到了苏凡程和一个特别普通的女人私奔的消息。 　　她绝望不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不吃不喝。只后来，听他和那个女人结了婚，有了孩子，她的心死的更凉更透了。 　　本来她已经渐渐接受家里的安排，去相亲接触新的男人。可是似乎上天也同情她，忽然就安排了一出意外！ 　　那个女人走了，她喜欢的人也回到了苏家，虽然带了个孽种，但是至少她还有机会是吗？ 　　想到这里，秦湘怡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 　　“凡程，这多年了，我怎么做的你看不到吗？还是说，你根本没对那个女人死心！” 　　苏凡程静着一张脸，没出声。秦湘怡见状，更加激动。 　　“你果然是没死心！可是那你还能怎么办呢？她就是背叛了你！就是走了！甚至给你留下的孩子……都不是你的！” 　　苏凡程瞬间变了神色，“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比谁都清楚！当年你为什么忽然回苏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秦湘怡咬着牙，“苏弥，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第七十四章 双更合一 　　校内赛发布结果当天, 重华内外一片热闹。 　　主校区的两条主路两侧，全部都搭起了展示板。每个展示板上，都放着一副优秀作品, 算是这次校内赛的“优秀奖”。 　　此次校内赛一共参赛了一千四百多幅作品, 一等奖一名, 二等奖三名，三等奖10名，优秀奖则是一百名。其余的作品，便全部视为淘汰。 　　这会儿主路上面全都是观展的学生, 苏弥和吴愿愿挤在他们中间，前后两侧偶尔也会遇到她们的同班同学。 　　吴愿愿这次也参加了校内赛，只不过她的作品相对而言有些平庸普通, 所以她压根没想过会获得前几名的名次, 而是一个劲儿的朝优秀奖的展示板上瞧，看看能不能瞧到自己的作品。 　　现在主路上人太多了, 很多展示板前面都围的水泄不通, 里面到底贴着哪幅画，谁的作品, 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来。 　　吴愿愿努力的挤了两次都失败了，之后她转过身, 冲着苏弥叹了口气。 　　“算了，保守估计我也是被淘汰的命运了, 你的画又不可能在这些展板里头……我不看了。” 　　苏弥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回：“你的不一定被淘汰，我的也不一定就不在这里面。” 　　吴愿愿意外地眨了下眼睛, “怎么可能呢，你以往的作品都很优秀啊，连老师都夸！而且……” 　　吴愿愿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这次的评审机制，再一想到学生会那帮人和许时杰的嘴脸，顿时也有些没底了。 　　虽然说评审时一定都是匿名进行的，可是…… 　　吴愿愿越想越没底，瞬间又变成了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 　　“不行，我还得挤挤试试，不找我自己的了，找找你的！” 　　说完，她忽然又想起来还不知道苏弥这次作品画了什么，赶紧又问了句：“你画了什么啊？” 　　苏弥刚要回应，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不是挺自命不凡的吗？这怎么还在优秀奖的区域找上你们的了？” 　　许时杰最近特别阴魂不散，只要看到苏弥，就会冷嘲热讽。苏弥懒得搭理他，他就跟吴愿愿找茬。 　　两个女孩子闻声下意识回头，但在看见来人是他时，都不想搭理。 　　只不过，这次他不止是自己来，身边还跟了许温柔。 　　许温柔依旧是老样子，逢人就笑，见到苏弥时，也微微扬起唇角，打招呼：“学妹。” 　　苏弥简单点点头，拉着吴愿愿就想走。 　　许温柔赶紧喊了她一声：“哎，苏学妹！” 　　苏弥回头，又看向她。 　　“有事吗？” 　　许时杰看苏弥这个样子，立马皱起眉。 　　“我表姐怎么说也是你的学姐，你什么态度？” 　　苏弥斜了他一眼，“那不然我回家洗个澡，熏香三天三夜再来和她说话？” 　　“你……” 　　许时杰气不过，差点上前，好在许温柔中途拦了他一下。 　　“好了，小杰，别闹了。” 　　她说完也没管许时杰的反应，微笑着对苏弥说：“小杰从小就喜欢维护我，习惯了，你别介意。” 　　许温柔话说的漂亮，但吴愿愿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维护你应该是你被欺负的情况吧……现在这样子……”她低下头，暗暗翻了个白眼，“谁欺负谁啊？” 　　苏弥听见吴愿愿的话，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心想这小东西平时不声不响的，真到关键时刻，说话还挺噎人的。 　　许温柔显然也被噎住了，表情微微一僵。 　　不过她调整的很快，片刻就又变成了刚刚的模样。 　　“苏学妹，你们是在找自己的作品吗？现在人多，不如你们说一说自己画了什么，作品名称叫什么，我和时杰帮你们回忆一下。” 　　她潜台词其实很明显了，毕竟她和许时杰这次都是学生会选出来的学生评委成员，对于他们点评过打过分的作品，基本上都有印象。 　　一旁的许时杰，在听见许温柔的话之后，哼笑了下，“姐，你当某些人是你呢？这次比赛可是完全的公平公正，像你这种真正有实力获奖无可厚非，但是她……” 　　他边说边看向苏弥，冷笑着“哼”了一声。 　　苏弥真的不想再和这姐弟俩浪费时间，随便扔了句“不用”后，领着吴愿愿便走。 　　两个姑娘向前走了没两步，吴愿愿就忍不住想吐槽。 　　“这个学姐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这么绿茶啊！一会儿拿软刀子内涵你，一会儿又显摆她和她弟都是学生团评委……我天呐，我在旁边都快看不下去了！就这样的，还想和你抢男朋友呢？真是有毛病！” 　　苏弥压根不想搭理那对姐弟，但这会儿听见吴愿愿的话，忍不住笑了下。 　　“别瞎说。” 　　说完，她还顺手掏出手机，给程靳发了条微信。 　　【微信】苏弥：遇到情敌了怎么办？ 　　五分钟之后，程靳那边给她回复了。 　　【微信】程靳：？这不是对方应该想的问题吗？我家小孩儿的战斗力，她们应该为自己担心。 　　苏弥忍不住低笑，一旁的吴愿愿见着，唉声叹气地撇撇嘴。 　　“怎么办，我也想谈恋爱了……” 　　苏弥抽空回了她一句：“不是有人在追你吗？” 　　听了这话，吴愿愿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算了吧，那个黄毛非主流……我和他谈恋爱的话，都不敢把他带回去给院长妈妈看。” 　　“头发颜色又没什么，你喜欢就行呗……” 　　“喜欢什么啊，我才不喜欢……”她说完，看了眼手机，神色一变，表情有些着急，“快快快，快到点了，我们赶紧去礼堂，去晚了咱们该没有座位只能站过道上面了！” 　　——————————————————— 　　校内赛的颁奖典礼这次在学校的礼堂内举行，吴愿愿说起来的时候，离颁奖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可是等她们跑过去时，里面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苏弥看了一眼，小声念叨：“咱们没迟到好像也只能坐过道上面了。” 　　吴愿愿有些自责，后悔没早点拽着苏弥一块儿过来。边想她边拉着苏弥往前走，嘴里还小声嘟囔。 　　“没事儿，过道的位置选好了也一样！快快快，我看前面第二排那块儿就挺好，咱们赶紧把那个位置占上！不然待会儿也没了！” 　　苏弥有些无语，抢座位她能理解，可抢过道位置又是什么操作啊？ 　　不过几分钟过后，苏弥就有些理解了…… 　　她看着连过道都坐满了人的礼堂四周，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吴愿愿在旁边一脸得意，说：“你看，我又先见之明吧！咱们这位置选的多好！” 　　“……”苏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咱们系的同学有这么多吗？” 　　“艺术系的同学不多，但是架不住有些人叫了家长过来啊！” 　　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方向，“你看那边，好多大人呢。” 　　苏弥看了一眼，又问：“学校允许家长来观礼？” 　　“只要是咱们系的同学就可以吧，不过很多同学都是外地的，估计也不想让爸爸妈妈来回折腾就没来。但是很多走读生都把家长叫来了，咱们班还好几个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头有人小声喊着：“苏氏的老总也来了！卧槽，谁的家长啊！” 　　苏弥眼皮一跳，转过头往礼堂大门口望去，果然是苏凡程和秦湘怡。 　　他们旁边，还跟着苏弥许久未见的那位便宜妹妹，苏时时。 　　她有些意外，来重华这两个月，她并没有见过苏时时，也不知道她现在也在重华读书。 　　她想了想，问吴愿愿：“那个小孩儿，是特招班的？” 　　“应该是吧，看着只有十多岁，估计就是特招班的学生。” 　　苏弥又淡淡的看了一眼后，便回过头不再关注，倒是旁边有人一直在讨论着那一家三口。 　　“那个小孩儿我早听说了，据说绘画天赋特别高，教他们的老师都逢人就夸她呢。” 　　“真的假的？那这次少年组的名次，肯定有她一个了？” 　　“我感觉不止是有名次了，估计拿个少年组第一都不是问题。” 　　“哎，为什么世界上老有这种让人嫉妒的人存在啊，家世好，学习也好，羡慕……” 　　“嗯，我也很羡慕。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爸爸是苏氏的老总，那么忙的人这次还抽空来参加颁奖典礼，估计就是不想错过自己女儿上台领奖的样子吧。” 　　“就是就是！有钱又顾家……完了，我怎么好像更羡慕她妈妈了呀！” 　　………… 　　那边，苏时时仿佛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脊背一下子崩的更直，下巴也微微扬起，保持了最好的状态。 　　旁边的秦湘怡微笑问：“今天来看颁奖的人这么多，待会儿我们坐哪里呀？” 　　“妈妈你别担心，我找学生会的学姐要了前排的位置，都留好了！” 　　苏时时边说边把苏凡程和秦湘怡往前排领，最后很巧的，他们在第二排的过道停了下来。 　　这会儿第二排的中间确实空出来三个位置，苏时时端着神态，一路念着“不好意思让一让”将后面的两个大人带到了座位前。 　　她原本想直接坐好的，可是一转头，忽然就瞧见了坐在过道上面的苏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拽了旁边的苏凡程一把，想让他先坐下，避免他看见苏弥那个丧门星！ 　　苏凡程是从公司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西装，表情依旧像往常那般严肃。这会儿突然被苏时时弄了这么一下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狠跌到了椅子上。 　　片刻，苏凡程皱了皱眉，刚要出言教训苏时时，转头的刹那，忽然就瞧见了苏弥。 　　他心下很是兴奋，刚想出声，就见苏弥表情淡淡的将头转了过去。 　　苏时时这时略略紧张的拽了拽苏凡程的衣袖。 　　“爸爸，你在看什么呢？” 　　那一刻苏时时紧张极了，她其实已经猜到苏凡程看见了苏弥，更害怕他会让自己把那个丧门星叫过来。 　　可是意外的，下一秒苏凡程就收回了目光，也没看苏时时，语气低沉的回：“没事。” 　　———————————— 　　校方将颁奖时间设在了上午十点三十分。 　　时间一到，便有主持人带着微笑上台。 　　首先颁发的，是少年组奖项。苏时时获得了少年组第二名的成绩。 　　上台领奖时，她边笑着举起奖杯，边感谢秦湘怡和苏凡程。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谢谢他们让我在一个充满爱和鼓励的环境长大，无论我做什么选择，他们都会在背后默默的支持我。谢谢他们！” 　　秦湘怡在座位上激动的捂住了半张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而旁边的苏凡程相对来说就很冷漠了，甚至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他不自觉的就朝苏弥那边看，台上的苏时时将他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险些变了神色。 　　好在她最后忍住了，一直保持微笑直到下台。重新回去座位时，她故意绕了一圈，准备从苏弥这边的过道往里面进。 　　相比苏弥此刻的狼狈，苏时时确实是满身光鲜，不止身上穿着高定服装，手里也还拿着只属于胜利者的奖杯。 　　她和苏弥擦肩而过的那刹那，真的觉得已经赢了。 　　想到这里，苏时时斜眼看了苏弥一眼，瞧见她表情不对时，还以为她被自己气到，一时直接心里面更加爽快。 　　但她不知道，苏弥当时左脚坐的有些麻了，她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很慢，苏弥一直皱眉其实是因为这个…… 　　后来连吴愿愿都看出来些不对劲，悄悄问苏弥：“你和她认识？” 　　“谁？” 　　“……好像开屏了似的小公主。” 　　“刚刚领奖的那个？”苏弥回。 　　“对。” 　　“不认识。” 　　“那她老看你干什么啊……”吴愿愿有些迷惑，“难道也是被你的美貌吸引……” 　　这一句话逗的苏弥差点笑喷，片刻，她看向前台，随口回了句：“可能吧。” 　　颁奖仪式进行过半时，苏弥他们旁边的两个预留位置来了人。 　　很巧合的，过来的是许温柔和许时杰姐弟。 　　许时杰这会儿看见苏弥坐在过道时，一时之间更加趾高气昂。 　　不过现在人多，而且还在进行颁奖仪式，他再怎么想嘲讽也忍住了。只是别有深意的冲着苏弥冷笑了下，许温柔也冲着她们点点头，片刻，姐弟俩一块儿落座。 　　台上的颁奖仪式还在继续。 　　现在颁发的是二等奖，一共三个获奖名额。 　　说实话，之前无论是展板上的优秀奖还是后面的一些别的奖项，吴愿愿都没太当回事儿过。 　　可是现在要开始颁发二等奖时，她忽然有些紧张了。 　　虽然她也很肯定苏弥的画工和实力，可是这次校内赛毕竟是全校范围的，很多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会一同参加。 　　重华是最不缺优秀人才的地方，吴愿愿相信自己的朋友有实力拿奖，可是那个最高的奖杯……她还是没太敢想。 　　但是二等奖就不一样了，二等奖有三个名额，她觉得以苏弥的实力，这三分之一的机会，她绝对有可能把握住。 　　所以当主持人说要颁发二等奖时，她比什么时候都紧张，一个劲儿的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出现在名单里。 　　相比她而言，苏弥就轻松很多。 　　而一旁的许时杰，看见吴愿愿的表情，不由又是一阵冷笑。 　　他们其实早就打听好了二等奖获奖的三个人分别是谁了，里面根本没有苏弥。 　　不多时，就听台上的主持人缓缓念出了二等奖三位获奖者的名字。 　　“获得二等奖的分别是，大三A班的许温柔同学，大三C班的刘冉存同学，还有大二A班的张章同学！让我们恭喜他们！” 　　礼堂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吴愿愿在掌声下，慢慢浮出了失望的表情。 　　她转头看了一眼苏弥，害怕她也难过失落。但是不知道苏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伪装的不在意，总之这会儿并没有任何异样神色。 　　旁边的许时杰也瞧见了这点，在恭喜完他姐并目送他姐上台领奖后，终于忍不住了，笑着嘲讽了一句。 　　“咱们苏大小姐怎么还这么淡定啊？你不会还在等着一等奖吧？你觉得你有那实力拿吗？呵！” 　　苏弥没搭理他，依旧表情很淡的撑着下巴望向台上。 　　许时杰看着她这幅神情，气的牙痒。 　　“我问你话呢！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获得一等奖吧？！” 　　与此同时，在校领导给二等奖获得者颁发完奖杯和奖状之后，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在台上响起。 　　“好了，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下面，让我们宣布此次校内绘画比赛，一等奖的获得者……” 　　主持人拿起手里的信封，拿出里面印了名字的红纸，片刻，微笑冲着台下说：“获得一等奖的是，大一A班的苏弥同学！” 　　嘈杂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去，在场很多认识苏弥的人，在这一刻表情都变得很精彩。 　　苏弥缓缓起身，接着回过头，轻描淡写的冲着许时杰说了一句—— 　　“不然呢？” 　　-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获得一等奖吧？” 　　“不然呢？” 第七十五章 单更 　　苏弥这次的作品延续了之前福利院的故事, 只不过画风和调色方面，更大偏大胆和梦幻了些。 　　而这次为了保证公平公正的原则，每个参赛的学生, 都会领到一个和作品相连的参赛号码, 除了班主任和他们自己以外, 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哪幅画是他们的。 　　所以学生团的有些评委，虽然一直很好奇苏弥的作品，但却也没真正确定过哪幅画是她的。 　　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幅在评审阶段就被他们从心底里认可, 并且一步一步送上第一名位置的作品，居然就是苏弥的！ 　　尤其是许时杰，他更是接受不了！ 　　本来他去参选学生团评委, 就是为了能够针对苏弥。 　　可现在这个结果……又算什么！ 　　他自己亲手把讨厌的人, 送去了领奖台？ 　　许时杰气的差点失控，他眼睁睁看着苏弥走上台, 但是除了狠狠的抓紧扶手, 他什么也做不了！ 　　当然了，现场心情复杂的人不止许时杰。还有同样站在台上, 等着领二等奖奖杯的许温柔。 　　苏弥神情自然的走到台上，一点怯场的表现也没有。 　　路过许温柔身前时,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苏弥稍作停顿, 轻声说了句：“麻烦让让。” 　　许温柔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僵硬的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向后退了一步。 　　苏弥表情已经很淡，也没多看她一眼，径直越过她, 站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颁奖的老师将奖杯和证书送到了苏弥和其他获奖同学手里，主持人又喊了苏弥的名字，请她说一说获奖感言。 　　礼堂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苏弥作为获奖同学的代表上台，追光灯的光束在这一瞬间，全部打在了她身上。而周围两三米内的范围，也很自然的暗了下去。 　　麦克风有“嗡”声回音，苏弥走过去，微微弯下腰。 　　“嗯……首先要谢谢学校，谢谢老师，谢谢为这次比赛付出的所有人。大家辛苦了……” 　　她先说了些官方感谢，之后，声音和神色都顿了顿。片刻，再次开口。 　　“还有……挺不好意思的。” 　　苏弥捧着奖杯，目光淡淡的从台下那些攻击过质疑过她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没搞砸这次比赛，让某些人失望了。” 　　- 　　出了礼堂之后，吴愿愿一直在苏弥身边兴奋的叽叽喳喳。 　　“你刚刚那也太酷了吧！我特意看了一下许时杰的脸色，都快绿了哈哈哈！” 　　苏弥其实心里很爽，但是现在人多，她也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能看了眼旁边的路人之后，让吴愿愿小点声。 　　“大声小声有什么的，他又不在这儿。”吴愿愿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又道，“其实现在想一想，他忙活了一大圈，甚至还搭上了自己期末的复习时间，没事儿还要去学生会帮忙……然后，还亲手把你送上了全校第一的位置……我天呐，他好可怜啊……” 　　苏弥这回真快受不了了，抿着嘴强忍着没笑出声。 　　“行了，别说了……” 　　碰巧许时杰和许温柔这会儿也走了过来，路过两个姑娘身边时，许时杰狠狠撞了一下吴愿愿的肩膀，撞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之后，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一点歉意也没有。 　　苏弥皱了皱眉，冷眼看过去，刚要叫住他时，后面的许温柔突然出了声。 　　“这位学妹没事吧？”许温柔佯装关心的上前，虽然像是在关心吴愿愿，但是话却是对着苏弥说的，“时杰他刚刚就和我说着急办点事情，走的急，撞到了这位学妹，我替他道歉。”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怎么回事儿大家都看得出来。尤其是吴愿愿，听见许温柔这话时，都快被「茶」吐了。 　　“哦没关系，他现在心情不好，我们能理解。” 　　许温柔被吴愿愿一噎，脸色变了变。 　　片刻，她又笑了下：“还没恭喜苏学妹，这次校内赛拿了第一名，真厉害。” 　　苏弥也同样“礼貌”回应：“学姐拿了第二，也很厉害。” 　　许温柔像是知道她会说这个似的，微微一笑，也没反驳，继续道：“不过我听时杰说，苏学妹在开学时交的第一份作业就是「福利院」相关的作品，这样也是这个主题……是因为喜欢吗？还是……因为熟悉呢？” 　　许温柔话里有话，在场的人谁都听得出来。 　　苏弥也不傻，听了她的话，直接没什么遮掩的问：“学姐问这个……是听说什么了吗？” 　　许温柔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她确实是听说了一些事情，而且还是刚刚才听说的。按照她平日里的性格，没有依据的话她就算听了也不可能乱传。 　　可是刚刚也不知怎么了……她看见苏弥捧着奖杯，一路被人羡慕着，还有她刚刚对着自己时，那副没怎么放在眼里的态度…… 　　想到这些，她就完全控制不住，一股脑的就想把没求证过的事情也全都当众说出来，让苏弥难堪。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苏弥会这么淡定坦然，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话似的。 　　她想了半天，最后眼神飘忽的对苏弥说：“我就是听说，学妹好像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所以以为你是……” 　　没说出来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旁边的人听得出来，苏弥也听得出来。 　　片刻，她直接笑出了声：“我是无父无母，但是也不一定就一定要去福利院吧？学姐，你这个想法多少有些狭隘了啊。” 　　她说完还笑着拍了拍许温柔的肩膀，那一瞬间，旁边所有围观的同学仿佛都将目光从苏弥那儿转移到了许温柔身上。 　　有一瞬间，许温柔感觉十分难堪。 　　她低下头，给苏弥说了句“对不起”后，便匆匆跑开。 　　吴愿愿之前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见找事的人走了，赶紧把苏弥拉到旁边。 　　“你和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什么无父无母啊？” 　　“没事，以后再和你说。” 　　吴愿愿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还没走的那些同学，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她也没再多问，自言自语的轻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闲话。” 　　苏弥闻声，也没太在意，刚要转身，无意间又看向了礼堂门口。 　　苏家的一家三口这会儿正在礼堂门前和一位特招班的老师说话，苏凡程站在最外边，往这边瞧也最方便。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这边，苏凡程转头看了一眼。 　　对视的那一刹那，苏弥将目光收了回来。 　　接着，她轻声对吴愿愿说：“走吧。” 　　- 　　秦湘怡对这次苏时时的成绩很满意，连带着对她们班的老师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她没注意到苏凡程在旁边的动作，挽着他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谢谢老师，我们夫妻俩今天会在家里为小时准备庆祝派对，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参加。” 　　特招班的老师是个明白人，也知道这对夫妻的身份，所以听了这话，他微笑着拒绝。 　　“不了，我晚上还要留在学校加班，校内赛是结束了，但是期末考试马上又要开始了。谢谢你们的好意。” 　　他边说，边笑着摸了摸苏时时的脑袋。 　　“苏时时很优秀，这个年纪有她这样的成绩已经很难得了，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在绘画领域大放异彩的。” 　　秦湘怡最喜欢听别人夸奖她的孩子，所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后来送走老师，一家三口也并肩往校外走。 　　苏凡程还是以往那副淡漠平静的神情，可是即便如此，秦湘怡也十分满足了。 　　之前在家里两个人因为苏弥身世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秦湘怡一度以为苏凡程不会出席这次的颁奖活动了，可是后来时间到了，他又打了电话回来。 　　那一刻的秦湘怡，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苏凡程和她吵了架摔门离开后，还会主动打电话回来。 　　其实她也想过，苏凡程对这次颁奖活动这么积极，不是也是因为苏弥。 　　可是她不在乎，那么多年她都忍过去了，只要人还在，她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真正回到他们母女身边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更加愉悦，挽着苏凡程的胳膊更加用力，一脸甜蜜的仰着脑袋。 　　“凡程，你晚上早点下班？我们给小时开一个庆祝派对！” 　　苏凡程沉默着将她的双臂推开，还是平日里那副冷漠的表情，“不了，晚上有应酬。” 　　秦湘怡表情一滞，旁边的苏时时原本期待的神色，一瞬间也消失了。 　　苏凡程没理会她们母女的反应，整理了一下外套和衣袖，便迈着步子先走了。 　　旁边有人目睹了刚刚他们一家三□□流时的样子，一时之间响起窃窃私语。苏时时有些受不了，咬着牙，问秦湘怡。 　　“所以爸爸还是喜欢着那个丧门星对吗？无论我什么样子，在他心里，我都比不上那个丧门星对吗？” 　　秦湘怡还记得此刻身处重华校内，她生怕苏时时失控，赶紧拽着她先走到了一处角落里面。 　　接着，她抱住苏时时，像是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 　　“我的小时很棒，比全世界的小孩都要厉害。你不要瞎想，那个丧门星跟你没法比。” 　　“可是他还是喜欢那个丧门星啊！我今天都看见了，苏弥上台领奖时，爸爸眼睛里全都是欣慰和骄傲，而且还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我领奖的时候，他都一次没有过！他眼睛里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 　　秦湘怡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办法解释，因为苏时时说的事情……她也看见了。 　　苏时时此刻也不知在想什么，表情越来越愤恨，“所以，就算那个丧门星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他也还是那么喜欢她！对吗！” 　　秦湘怡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捂紧苏时时的嘴，紧张的左右看了一圈。 　　“你在哪里听到这件事的？！” 　　苏时时狠命挣开秦湘怡的手，大吼：“我就是听见了！那个丧门星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可是爸爸还因为她，而冷落我们！” 　　苏时时越想，心里头那股子气就越严重。 　　最后，她没选择继续忍耐，而是疯了似的，顺着学校主路追了出去。 　　这会儿苏凡程才到校门外的停车处，助理将iPad递给他，似乎有着急的事情需要他马上处理。 　　片刻，助理就瞧见苏时时追了出来。 　　“小时小姐？” 　　苏凡程闻声，皱着眉头回过身。 　　在瞧见苏时时气喘吁吁的样子时，他再次眉头深皱。 　　“有什么事吗？” 　　苏时时没再像往常那般胆怯，她直接迈到苏凡程身前，仰着头对他说：“爸爸，我希望你晚上可以回家陪我。” 　　苏凡程显然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直接低头继续处理iPad上的公事，随口回了一句：“叫你妈妈陪你，我晚上有应酬。” 　　“你上午不也是有很多事情吗？可你还是挤出时间来学校参加颁奖活动了！”苏时时咬着唇，强忍着神色，又问，“所以你这次过来，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个丧门星，对吗！” 　　「丧门星」这三个字让苏凡程的脸色瞬间变冷，他显然知道苏时时在说谁，抬起头，语气严厉的问她：“这种话谁教你的？！” 　　苏时时没有了往日对苏凡程的那般又爱又惧，梗着脖子继续喊：“不用谁教我，我自己本来就知道！苏弥就是我苏家的丧门星！原本我还觉得，因为我和她都是你的女儿，所以我才一直比不过她，你就算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她，我也没有办法。可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她根本不是我们苏家的人！也不是你的女儿！” 　　苏时时的这番话让旁边的助理心头一惊，他下意识看向苏凡程。 　　果然，下一秒，半空中响起了“啪”的一声响！ 　　苏凡程很少有像现在这么动怒的时候，他咬着牙，狠狠等着苏时时。 　　“你给我闭嘴！” 　　苏时时偏着头，满脸不敢置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重新站直身体。 　　“之前看见你打苏弥的时候，我还在偷笑，心里想着自己永远不可能变成她那个样子，也永远不可能被你动一根手指头。可是现在看，我还真是不如她。” 　　苏时时边说边冷笑，那一瞬间，看她的眼神，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接着。她又像疯了似的，朝着反方向跑开。 　　助理在旁边有些着急，问苏凡程：“苏总，小时小姐这样不行啊，我派人去追回来吧！” 　　苏凡程冷眼看着小女儿越跑越远的身影，表情没有一丝丝变化，也没有因为那一巴掌而感到愧疚。 　　“不用。” 　　- 　　他不知道的是，苏时时跑开没多久，就当街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当司机问她想去哪里时，她带着满脸的恨意，说出了老城区的一处地址—— 　　而那里，正是苏弥住着的小区。 第七十六章 单更 　　苏弥他们班下午没课, 所以从重华出来后，她便直接坐车回了家。 　　今天程靳有很重要的训练，提前和她打了招呼, 说不能去学校陪她, 可能见面也要很晚。 　　她上楼前, 直接在楼下打包了饭菜，想着中午简单吃一点，晚上再去训练场找他。 　　可是哪成想，她拧开家里的门锁打开大门后, 就听见屋内传出了响动。 　　片刻，她便看见原本应该还在训练场里面训练的人，这会儿正戴着围裙在厨房里面挥着木铲。 　　苏弥有点惊喜, 奖杯往沙发上一扔, 直接跑过去跳到了他身上。 　　是小动物的那种抱法，从前面扑过去, 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双腿则缠住了他的腰。 　　“你不是说今天白天没时间吗？” 　　最近两个人单独相处时，苏弥偶尔会这么热情。一两次之后, 程靳渐渐也就习惯了，心里头也暗暗开心。 　　他将手里的木铲往锅里面一扔, 又把燃气暂时关火，接着便回手搂紧苏弥的腿根。 　　“我后来看了一眼你的课表, 发现你下午没课, 就猜你中午会回来吃饭, 就想着回来弄点吃的陪你一起吃。” 　　“那你也太好了。”苏弥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 　　程靳对他家小孩儿现在的转变很欣喜，虽然对外还不是很明显，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她已经渐渐的开始情绪外露了，甚至能很自然的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 　　想到这儿，程靳就忍不住逗逗她。 　　他向上垫了垫手，将苏弥抱得更紧。接着，额头朝她的额上一贴。 　　“那我这么好，我的女朋友有什么奖励吗？”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气息轻轻喷洒在她跟前，苏弥一瞬间就有些想入非非，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等了几秒钟，见她没反应，他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嗯？” 　　“对我好不是你应该做的吗？”苏弥实在忍不住了，垂着眸子也没看他，小声嘟囔，“对女朋友好一点就要奖励，不要脸……” 　　程靳被她的反应一噎，还没想好怎么回呢，就见女孩子忽然朝他的唇边上一撞。 　　片刻，苏弥看了他一眼，“行了吗？” 　　程靳原本还没想太多，但这会儿被她磨的有些难受，尤其在看着她的眼神时，更是有种控制不住想吞噬的冲动。 　　“好像不太行……” 　　苏弥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忽然暗了下去，双.唇一热。 　　…… 　　后来苏弥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程靳搂着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租的这个房子房东留下的沙发不算太大，两个人要侧身躺着才能完全躺下。 　　她被程靳护在里侧，整个上半身完完全全的被他抱在怀里，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两个人的心跳这会儿都异常的快，苏弥将头轻轻靠在程靳胸.前，听见里面“咚，咚，咚”的声响，莫名有些享受。 　　屋内的气氛此刻是安静中流淌着暧昧，程靳一下一下在后面抚着她的头发，不多时，又轻吻了下她的发顶。 　　“拿到校内赛第一名的苏同学，有什么获奖感言想说吗？” 　　苏弥有些意外，从他怀中抬起了头。Pao pao 　　“你怎么知道我拿第一名了？” 　　“外公一个小时前发了朋友圈，还特意艾特了我和他的几位老朋友。” 　　苏弥有点懵，“啊？他之前交代我说，无论什么成绩都要低调啊……” 　　程靳没什么意外的语气，回：“老爷子一向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苏弥：“……” 　　程靳闭着眼睛将她搂紧，又问了一遍：“我们小冠军今天领奖的时候开心吗？” 　　“没怎么感觉开心，但是很爽。” 　　苏弥聊起这个，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那天期待她淘汰的那些人的嘴脸，顿时来了兴致。 　　“你还记得之前一直在你跟前找存在感的那个学妹吗？她弟弟不是一直找我的茬，一会儿说我是走了后面，一会儿又说我怎么怎么的……” 　　苏弥支起胳膊，半撑着身子，脸上带了之前在学校里完全没有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小骄傲。 　　“……反正我当时表现的可淡定了，有一种十拿九稳我肯定就是第一名的样子，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程靳一直默默听着她说话，末了，见她没声音了，他问：“你说的男同学，是因为他姐姐……才一直针对你？” 　　苏弥顿了一下，“也不止是他啊，班上不少同学都听说了我「走后门」的传闻，不过无所谓，我没有因为他们而影响校园生活！” 　　说着，她捧起他的脸，来回揉了揉，“所以你别听风就是雨的，这些事儿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程靳忍不住笑了下，抬头亲了下苏弥的唇。 　　“我家小孩儿真是长大了，现在都知道安慰我了。” 　　他话音才落，苏弥还未来得及回应，窗外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喊声。 　　“苏弥！！丧门星！你在哪儿！出来！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让两个人皆是一愣，片刻，苏弥皱了皱眉。 　　“好像是苏时时。” 　　“苏家的那个小姑娘？”程靳问。 　　“对，我那个便宜妹妹。” 　　外头的喊声一直没断，苏弥起身顺着阳台向下看了一眼。 　　苏时时这会儿正站在小区里头，她应该是不知道苏弥具体住在哪栋楼里，像无头苍蝇似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苏弥没太迟疑，直接起身。 　　“我先下去看看她发什么疯，要是半天没上来你就先吃饭，待会儿你是不是还要回训练场？” 　　“嗯，回去。”程靳顿了片刻，“确定不要我陪你下去？” 　　“不用，那小姑娘太难缠了，我一个人浪费时间就行了，你在家等我回来吧。” 　　也不知道苏弥说的那句话让程靳舒服了，他眉宇舒展，微微笑了下。 　　“行，我在家等你。” 　　- 　　苏时时是自己坐出租车过来的。 　　之前只听说过苏弥搬到了这边，但是具体哪栋楼，哪一户，她一概不知。 　　现在完全是冲动之下发了疯，她真的受不了了，她一时一刻也忍不住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只看见了苏弥受她的欺负，一次次隐忍退让，可是没人想过她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恨着苏弥的。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有着很多好奇心。她也想像其他小孩一样，和姐姐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睡觉。 　　可是后来妈妈告诉她，爸爸因为苏弥和她的妈妈，而不喜欢她和她的妈妈。 　　一开始苏时时是都不太相信的，她见过爸爸因为她而教训苏弥，甚至当着她的面，将苏弥骂得连头都不敢抬。 　　她一直觉得爸爸爱自己胜过爱苏弥太多太多，所以妈妈说的话，她根本不能完全相信。 　　可是后来，她慢慢发现，事情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爸爸经常会沉默的坐在窗边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的箱子里还收着一张裱着相框的照片，偶尔还会拿出来小心擦拭。 　　苏时时很好奇，所以有一次就趁着爸爸不注意，偷偷把那个箱子拿了出来。 　　她小心的将箱子打开，发现里面就只装着一个相框。 　　相框是扣着放在里面的，苏时时当时还在猜想里面到底是什么照片，能让爸爸如此珍惜。 　　可是她玩玩没想到，那相框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张爸爸之前的全家福！里面有苏弥和她妈妈，两个人一个站在爸爸旁边，一个被爸爸抱在怀里，都是满脸幸福的模样。 　　而爸爸在照片里的笑容，那么幸福的笑容，她也是第一次见。 　　苏时时当时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愤怒之余一把就将那个相框摔的粉碎。 　　苏凡程那会儿闻声赶来，看见一地的玻璃和压在下头的相片，第一次对着苏时时沉下了脸。 　　可是那时候苏时时还以为爸爸是爱着她的，是喜欢她的，所以有恃无恐，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甚至还对着苏凡程大喊大叫，质问他为什么还留着这种照片。 　　苏凡程当时什么话也没和她解释，只默默的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照片和玻璃，然后头也不抬的对她说“出去”。 　　苏时时不依不饶，她甚至想用哭喊胡闹去换苏凡程的妥协，想让他把那张照片彻底扔掉。 　　可是苏凡程听见她哭，任何举动都没有。后面甚至还不耐烦的低吼—— 　　“出去！” 　　苏时时吓了一跳，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突然明白，很多时候看上去的讨厌不一定是真的讨厌，看上去的喜欢，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 　　所以那之后，她便渐渐的对苏弥产生了敌意甚至恨意，她开始默认妈妈的话，默认她的那个姐姐是想抢走她一切的坏东西。 　　她开始作闹，开始欺负打压，她甚至还会在背后暗暗的羞辱苏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弥从来没和她真正计较过，也从来不为自己解释。 　　就这样的，年复一年。苏时时在外面有了娇蛮跋扈的名声，而苏弥，则被人传的越来越可怜。 　　苏时时后来有些受不了了，她想快刀斩乱麻，想彻底把这个影响他们苏家的丧门星解决掉。 　　她和妈妈商量着演了一出戏，假装受伤陷害苏弥，把事情闹得大一些，严重一些，然后顺势就将她赶出苏家。 　　那时候苏时时以为苏弥只能乖乖就范，只能任由她们冤枉，摆布。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设计的假伤会变成真伤。也没想到一直唯唯诺诺的苏弥，会突然反击。 　　她计划的是陷害苏弥推自己滚下楼梯，可是当事情发生时，不知道怎么就真的变成了苏弥推她滚下去。 　　苏弥那个时候的表情，她现在还牢牢记在脑子里。 　　冷漠，低视，看着她像看着一只渺小的蚂蚁一样—— 　　“不是想把我赶出去吗？我成全你。” 　　苏时时当时又疼又意外，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苏弥会干出更吓人的事情。 　　好在妈妈在约好的时间里出现了，将剩下的戏码全部演完。事后她问苏时时，为什么装装样子的假摔变成了真摔。 　　苏时时那会儿脑子还很懵，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记错了，她怎么也不想相信苏弥平时那副受气包的样子是装出来的，更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那么蠢，被一个丧门星欺负成这样。 　　所以这件事，她和谁都没说起过。 　　后来苏弥真的走了，被她和妈妈联手陷害出了国。她以为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要发生改变了，以为爸爸从今往后会只爱她一个女儿了…… 　　可是打那之后，爸爸变得更忙了。 　　他甚至连家都很少回，也很少来看她和妈妈。 　　她偶尔会看见妈妈偷偷掉眼泪，心里头就越发的难受，同时也将这份怨气都算到了苏弥身上。 　　她知道苏弥在国外的处境，所以一度以为她会死在外面。 　　可是万万没想到，几年后，她居然又回来了！ 　　爸爸甚至还为了她，更加冷落妈妈和自己！ 　　这让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尤其是今天在房门外偷听到，苏弥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这件事情后，她越发的不甘心。 　　她想不通，她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她才是爸爸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明明她比苏弥还要爱爸爸，可是为什么爸爸从来不多看她一眼？ 　　为什么爸爸眼里，就只有那个丧门星！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再一次失控，她大吼着喊着苏弥的名字，想让她出来见自己。 　　苏弥从自己家楼门里出来时，就瞧见了苏时时像发了疯似的，在小区内大喊大叫。 　　她有些厌烦，刚想出声，苏时时在这时碰巧回过了头。 　　两个人已经太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单独相处了，苏时时看见苏弥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得阴暗可怕。 　　苏弥没理会那么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你喊什么？” 　　苏时时冷笑了一下，答非所问：“你现在是不是得意坏了？在全校师生面前出尽风头，你心里面开心的不得了吧？” 　　“怎么？你羡慕啊？” 　　苏弥随口一回，哪想却像踩到了苏时时的尾巴一样，她瞬间变得更加激动。 　　“我羡慕你？羡慕你什么？羡慕你没有妈妈疼爱，还是羡慕你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苏弥压根不想理会她，又说：“你如果没有别的话了，那我上去了。别在小区里面大喊大叫，再来两声我就报警了。” 　　话说完，苏弥直接转身要走。 　　苏时时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片刻，在她身后大喊：“你没听见我喊你野.种吗？！没人要的野.种！” 　　苏弥彻底不耐烦了，沉着脸回身问：“你什么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野.种！我说你是野.种！” 　　苏时时满眼的恨意，咬牙切齿。 　　“野.种的意思就是，你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 第七十七章 双更合一 　　小区里这会儿不少人家的窗户都偷偷的打开了一条缝隙, 喜欢看热闹的人在听见苏时时的叫喊以及那一声“野.种”之后，都燃起了八卦之心。 　　有的甚至大咧咧的直接开了窗，往窗沿上头一拄, 等着底下的两个小姑娘继续。 　　苏弥显然没有心思去瞧别人, 她听完苏时时的话之后, 默默消化了几秒钟。 　　接着，她对苏时时说：“然后呢？” 　　苏时时没料到苏弥会是这个反应，她更加愤怒了，情绪更加激动。 　　“你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我说你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 你是你妈妈不知道和谁生的野.种，你这么多年一直在鸠占鹊巢！” 　　苏弥表情微微有些变冷，她盯着苏时时, 语气中带着警告。 　　“你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吗？” 　　“什么叫乱说？这是我亲耳听到爸爸妈妈提起的！”苏时时忽略了苏凡程和秦湘怡吵架的部分, 言之凿凿的语气，“你根本不是爸爸的女儿, 爸爸是看你可怜！才把你带回了苏家。可是你根本不懂感恩, 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全部都抢走了！” 　　“那你觉得我抢了你什么？”苏弥语气淡淡的，问。 　　苏时时咬着牙, 恨恨的看着她。 　　“爸爸，你把爸爸抢走了！” 　　“……” 　　苏弥显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苏时时此刻脑袋是否是正常的。 　　“我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无论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目前为止和我的关系都不太大。我已经脱离了苏家, 甚至已经说过了不再和你们苏家人来往。你也就差不多得了, 别总上我这儿来找存在感了。” 　　她说完便想转身离开，但是苏时时显然不想立刻放过她，上前几步, 抬起手就想朝苏弥的脸上扇。 　　可是苏弥却没给她任何机会，反手就拦住了她的手腕，并且渐渐的用了力。 　　一瞬间，苏时时立马就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她痛苦的想挣扎开，但是苏弥却没有马上放手。 　　“你可能忘了一件事，现在这里不是苏家，没人惯着你的脾气。” 　　苏弥语气渐冷，一点余地也没留的甩开苏时时，直接将她摔倒在地—— 　　“趁我还给你脸的时候，滚。” 　　她说完，也没再管苏时时的反应，转身就走。 　　不多时，身后响起了苏时时崩溃的喊叫。 　　“你这个野种！我要去告诉爷爷，你根本不是我们苏家的孩子，我要让他修理你！你给我站住，你这个丧门星！” 　　苏弥连头都懒得回，静着一张脸拐回了自己住的那栋楼里。 　　片刻，她脚步忽然一顿。表情变了变。 　　“你怎么下来了？” 　　只见原本应该在楼上的程靳，这会儿正站在楼门前，嘴边叼着烟，神色淡淡的。 　　后面，苏时时的哭喊声还在继续，苏弥连头都没回，径直走过去。 　　“走吧，上楼。” 　　程靳听了她的话，也没急着转身，而是冲着她微微张开双臂。 　　“不着急，先抱一下。” 　　“……”苏弥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她明白程靳的意思，说，“你干嘛啊，我又没事。” 　　“我知道，我有事。”程靳没放弃，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我让你抱抱我。” 　　苏弥这回彻底被他逗笑了，半刻也没迟疑，直接钻进了他怀里。 　　程靳的怀抱依旧温暖舒服，侧脸轻靠在他胸.前，甚至连外头苏时时烦人的叫喊声都小了不少。 　　隔了一会儿，程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打算怎么处理？” 　　苏弥不想让程靳担心，随口回：“处理什么？你看我搭理她吗？” 　　可是她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说一点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是当苏凡程是父亲，就算后面失望难过，她也没怀疑过两个人在血缘上面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苏时时忽然来一句她不是苏凡程的孩子，这怎么想都不是能轻易忽略过去的事情。 　　即便她已经脱离了苏家，她也不想未来和苏家有什么牵扯，可她也不想心里头一直埋着这么一个疙瘩。 　　显然程靳察觉了她的想法，沉默片刻后，又道：“你有你父亲的电话吗？” 　　“要他电话干嘛？我又不好奇这事儿。” 　　说着，她抬起头，在看见程靳安静注视她时，瞬间妥协。 　　“好吧……其实也有点好奇。” 　　“那就给他打电话，约个时间仔细问清楚。”程靳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怕，我陪着你。” 　　苏弥想了想，最终还是按照程靳说的，给苏凡程打了通电话。 　　那头，苏凡程才从重华回去公司，准备吃午饭。 　　苏弥的电话打过来时，他看到屏幕上的备注，下意识愣了片刻。 　　其实苏弥有了手机之后不久，苏凡程就派人查到了她的号码，也存进了通讯录里头。 　　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苏弥会主动打给他。 　　苏凡程一瞬间有些激动，他觉得之前谈下和国外企业合作时都没有现在开心。 　　赶紧按了接听键，他说：“喂，小弥？” 　　苏弥在那头显然没料到苏凡程会接的这么快，而且还知道她的号码。 　　不过她没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沉默片刻，然后在听筒那边说：“苏时时刚刚来找我了。” 　　苏凡程脸上的表情滞住，“她找你做什么？” 　　苏弥在那头又沉默了几秒钟。 　　苏凡程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想再问些什么，就听苏弥又道：“她说我不是你的女儿。” 　　苏凡程彻底愣住，他完全没想过苏时时会和苏弥说这个。 　　“小弥，你别听你妹妹瞎说，你……” 　　“见一面吧，把该说的都说了”苏弥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声音很轻，“这么多年了，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 　　- 　　苏凡程直接定了当天下午的时间。 　　他选了一家苏弥小时候最喜欢的餐厅，提前和老板定了位置。 　　靠窗的四人桌，窗外是临江大桥，在以前，桥面上过往的车辆是苏弥最喜欢看的景色。 　　稚嫩的话声仿佛又响起在耳边—— 　　“爸爸爸爸，等长大了你也教我开车，然后我带着你和妈妈到处旅行！带你们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糖果！” 　　那时候的苏弥真乖啊，笑起来的时候，小牙整整齐齐的露出来一排，乖巧又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把全部的爱都给她。 　　可是现在，她对着自己却像对着陌生人，甚至眼底还充满了恨意…… 　　想到这儿，苏凡程心里就充满了悔恨。 　　苏弥和程靳这个时候也到了，服务生领着他们过来时，苏凡程难得的，状态有些手足无措。 　　他站起身，喊了一声：“小弥……” 　　苏弥此刻内心的情绪有些复杂，其实刚刚进到餐厅时，她就隐约想起来这是小时候自己喜欢的一家餐厅了。 　　她不知道苏凡程把见面地点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这会儿看着他，苏弥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片刻，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我们是坐这儿吧？” 　　苏凡程连忙点头，“对，这里我已经定好了，这几个位置都随便坐。” 　　苏弥闻声便拉着程靳坐下，举动亲密又自然。苏凡程见状，不知道到底该给出什么反应。 　　苏弥显然不想浪费时间，坐稳后，她直接开了口。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知道苏时时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虽然平时做事没脑子了一些，但是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她听到了什么，估计也不会轻易就来找我说。” 　　她眸色淡淡的看着苏凡程，语气没什么温度。 　　“所以，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凡程看着苏弥如今的态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又看了眼对面的程靳，想了想，说：“你确定要有外人在旁边听着吗？” 　　“你如果觉得你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他不能听的，那我也不想听了。还有，”苏弥默默牵住程靳的手，“他不是外人。” 　　程靳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孩儿，她这会儿莫名其妙就像个小战士似的，牵起他，不想让任何人质疑他。 　　不自觉的低头笑了笑，片刻，他的大掌回握，牢牢的将苏弥的手握在手心里。 　　苏凡程被苏弥的态度一噎，表情瞬间有些讪讪的。他看向程靳，还想指望对方能自觉些给他们父女留出独处的空间，可是程靳却一直低着头，连瞅都没瞅他一眼。 　　苏弥见他迟迟不开口，有些没耐心了，看着他问：“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聊之前的事情？要是不想聊我们就走了。” 　　“别……”苏凡程有些急了，难得苏弥肯心平气和的坐下和他说会儿话，他当然不想错过机会，“你想知道的，爸爸都会告诉你的。” 　　说到这，他认真看向苏弥，一字一句道：“首先，爸爸能和你肯定的是，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这点毋庸置疑。” 　　得到这个答案后，苏弥反倒有些一头雾水了。 　　其实来的路上，苏弥已经思考了一下苏时时说的那些事情的可能性，得出的结论是，她很有可能真的不是苏凡程的亲生女儿。 　　因为印象里，在她的妈妈消失之前，苏凡程对她都非常的好，作为父亲他尽到了所有责任，并且那段日子苏弥也是真的幸福。 　　转折点就是从她妈妈消失，苏凡程带着她回了苏家之后。 　　苏凡程渐渐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慈父的模样，看着苏弥时，眼神里也隐约有着恨意。 　　现在想一想，如果苏时时的话全部是真的，那么这种转变也算合情合理。 　　毕竟，苏凡程曾经为了苏弥的妈妈放弃过一切，如果到头来只得到了背叛，谁都会承受不了。 　　可是现在，苏凡程竟然否定了苏时时的话，这让苏弥有些意外。 　　想到这里，苏弥又问：“那苏时时说的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觉得她会信口胡说。” 　　“这中间有误会，那孩子估计是早上听见了我和她妈妈吵架时说的话，才会对你说那些。”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弥问。 　　苏凡程微微有些迟疑，末了，才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被人拐走的那件事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苏弥小时候最黑暗的一段回忆，她至今甚至连一些细节都记的一清二楚。 　　“你提这件事做什么？我们今天聊的话题，难道和这件事有关系？” 　　片刻，苏凡程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有。确切的说，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件事情引起的。” 　　苏弥失踪的时间里，苏凡程和苏弥的妈妈楚晓都急疯了。尤其是楚晓，她几乎日日都睡不着，每天都活在自责里面。 　　那个时候的苏凡程也着急，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如果失踪超过一定的时间，再找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回到苏家，找他父亲求助。 　　那个时候，苏凡程心里想的是，就算他父亲再怎么恨他责怪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不伸手援助。 　　后来他猜的也没错，苏国群果真动用了苏家的关系，帮忙将苏弥找了回来。 　　只不过和苏弥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份亲子鉴定。 　　“那个时候，你爷爷拿着一份亲子鉴定给我看，上面显示你和我并非父女关系。” 　　苏弥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啊”了一声，“你信了？” 　　苏凡程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他望向窗外，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 　　“我不想相信的，可是你妈妈忽然在那个时候，不告而别了。” 　　楚晓的离开，对苏凡程算是致命一击。 　　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不久还说要陪她一辈子的女人，为什么说走就走。 　　也是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忽然给他说了楚晓的“故事”。 　　他说，楚晓很早之前就有过青梅竹马的恋人，只不过迫于两人背景太过悬殊而分开。后来遇到苏凡程时，楚晓偶然一次机会又见到了曾经的恋人，两个人发现彼此谁都没有忘记过彼此，就偷偷的又走到了一起。 　　而苏弥，其实就是那位青梅竹马的孩子。 　　这个“故事”一开始苏凡程是不相信的，可是慢慢的，在发现楚晓真的一走了之不再回来的时候，他真的开始怀疑起他父亲所说的。 　　后来他带着苏弥回到了苏家，渐渐的开始接受父亲安排的一切。 　　工作，婚姻，人际交往和应酬……总之他不再像之前那般什么事情都和父亲逆着来。 　　偶尔在家里见到苏弥，他心底里也全是复杂的情感。 　　他一边觉得是不是亲生的女儿无所谓，反正这个孩子从出生就在他身边，他照顾到现在，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还是他的女儿。可是再想一想，他又觉得苏弥好像是他的耻辱柱，是楚晓背叛他而留下的证据。 　　所以后来，苏凡程对苏弥所做的一切，都是纠结和矛盾的。 　　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的疼爱这个孩子，更没办法真的扔下她不管。 　　直到苏弥上初中的时候，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一直替苏国群做事的一个秘书，忽然因为一次失误而被辞退回家。对方求苏国群不成，便把目标转到了苏凡程身上。 　　苏凡程那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心软，他和苏国群学了一手公事公办的本领，连话都不想听完就准备将那人赶出去。 　　可是那人在出去前，忽然就和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您真的相信您的女儿，不是您亲生的吗？” 　　苏凡程一瞬间愣住了，看向那人时，眼神也异常可怕。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人一点不畏惧，甚至还带了几分真诚。 　　“苏总，您相信我！当初您和您妻子的事情，其实都是苏董一手策划的！” 　　当初的事情全部都是那人经手操办的，他说苏弥被拐乃至后面失踪被卖去大山，其实都是苏国群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楚晓离开。 　　苏国群深知人性，从调查中就不难看出楚晓有多爱这个女儿。所以就以警告的名义，先找人拐走了苏弥，在楚晓妥协答应离开之后，再假惺惺的把苏弥“救”回来。 　　当然，如果楚晓一直没有妥协，那么苏弥很有可能就一直留在大山里面了。 　　苏凡程听见这个消息后，完全不敢相信。他知道父亲在商场上的杀伐果决，可是却没想过，他对待自己的亲人，也可以这么狠心！ 　　后来为了证明那人的话是真是假，苏凡程还偷偷的又去验了一下他和苏弥的DNA。结果果然如那个人所说，之前的亲子鉴定是假的，苏弥根本不是什么背叛的产物，她就是他苏凡程的女儿！ 　　苏凡程那个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到苏家这些年，他基本上是用对楚晓和苏弥的恨在做支撑。 　　现在突然告诉他，其实他的妻子没背叛过他，他的女儿也真是他的女儿，那他这几年又算什么？ 　　苏凡程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情，又想带着苏弥一走了之。可是那个时候的苏弥已经被他冷落的没了小时候的天真可爱，甚至在看着他时，眼底里也只有冷漠。 　　他知道，那孩子是被自己伤透心了。 　　没办法，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继续跟苏弥留在苏家，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 　　苏国群当初答应他带着苏弥一起回来的条件，是打算让苏弥成年后，代表苏家去和别家联姻。 　　联姻对象身患残疾，但因为是早就约定好的事情，苏国群没办法推脱，所以就只能拿苏弥去充数。 　　苏凡程那时候就想，女儿恨他就恨他吧，他先让她安稳的长大，然后再慢慢掌握整个苏氏。直到他羽翼完全丰满，再一并算之前的帐。 　　可是他没想过这一过，就又是几年的时间。 　　这期间苏弥出了国，父女俩的关系因为这件事情而更加恶劣。很多次午夜梦回，苏凡程都梦见了小小的苏弥哭着说恨他。 　　那个时候苏凡程真想一个冲动就将所有真相全部告诉苏弥，可是他又怕这个孩子性子烈，会因为以前的事情去找她爷爷理论。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始终在外人面前装成一开始的模样，对着苏弥冷眼相待。 　　他觉得，自己的伪装，就是保护苏弥的最好办法。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小时的妈妈为什么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现在看的话，应该是你爷爷和她谈跟我结婚时，提到的吧。” 　　秦湘怡自嫁过来之后，就明示暗示过几次苏弥的身世，只不过那时候苏凡程对她什么感情也没有，自然也没认真听过她的话。 　　苏弥在这头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末了，她问苏凡程：“所以，这么多年，你就是因为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才让我活的那么辛苦？” 　　苏凡程一听这话，有些着急。 　　“你听我说，小弥，爸爸当时的处境真的没办法……” 　　苏弥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冷冷的打断他。 　　“我不想听任何没用的解释。我成年了，明白很多事情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可是更知道，只要想的话，就肯定有能解决的办法。既然你没做，说明你就是不想。” 　　“我没有……” 　　“其实你知道吗？跟刚刚听到的事情相比，我倒真挺希望，你不是我父亲。毕竟前者是没法选择的，后者确实在你选择之后，一手造成的局面。 　　别总拿着对我好这套理论说事情，我从来不觉得对谁好，需要建立在伤害她的基础上。” 　　苏弥语气凉到了极点，她看着苏凡程，字字都像带了刀子一样——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恶心。” 第七十八章 单更 　　从那家餐厅出来后, 苏弥和程靳直奔停车场。 　　坐上副驾驶之后，苏弥一直很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程靳理解她现在的状态, 所以也很配合的没开口打扰她, 给了她一些消化情绪的时间。 　　车子缓慢驶入主干道, 苏弥偏着头看着窗外。 　　其实当初在国外的时候，苏弥每每走投无路，坐在床上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也曾经想过, 为什么生活会忽然之间变化这么大。 　　她不理解为什么妈妈突然消失，也不理解苏凡程为什么偶尔看着她时，眼底除了冷漠还有恨意。 　　时隔这么久, 她现在终于懂了。 　　可是懂了之后, 剩下的也只有可笑了。 　　苏凡程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能一直留在苏家留在他的身边, 他才选择暂时隐忍，暂时装聋作哑。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 她是否想留在苏家，也从来没想过, 跟苏家大小姐这个可有可无的头衔相比，她更喜欢以前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且她到现在也想不通, 就算苏凡程有自己的想法, 他也完全可以选择先将一切都告诉她, 让她明白，其实自己的爸爸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 　　他明明什么都可以做的情况下，却什么也没做。 　　她理解不了, 也没办法去原谅。 　　车子一路平稳向前，路过交通岗的时候恰巧红灯亮起，程靳踩了一脚刹车，接着转头看过去。 　　苏弥还在看着窗外愣神，程靳看了一眼她的手，悄无声息的握了上去。 　　他手心的温度让苏弥瞬间回过神，她回过身看了他一眼。 　　“你已经快十分钟没理你的男朋友了，再这样小心我告你「冷暴力」。” 　　苏弥听得出来他想逗她开心，身子往那边一倾，脑门搭在了他的肩头。 　　“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会以对我好的名义而离开我吗？” 　　苏弥声音很轻，片刻后，她又说了一句：“会像他们一样吗？” 　　她没说“他们”是谁，可是程靳明白，她在说自己的父母。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将她抱紧。 　　“你觉得我会和他们一样吗？” 　　怀里的女孩子有片刻沉默，接着，回道：“你不会。” 　　程靳挺满意她的答案，笑了笑，顺着她的话也语气坚定的回了一句—— 　　“嗯，我不会。” 　　- 　　校内赛颁奖典礼结束后，苏弥班级的气氛一直都奇奇怪怪的。 　　可能大家谁都没想过，苏弥会真的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到全校第一名。并且，还是在今年这种多了一组学生评审团的情况下。 　　这让很多曾经质疑过甚至背后说过她闲话的同学，都很尴尬。 　　不过好在很快就期末考试了，教室里的大家大多数时间都在闷头学习，那种尴尬的气氛倒是渐渐冲散了不少。 　　备考期间，苏弥在吴愿愿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 　　苏时时休学了。 　　“我听别人说哦，那天还是她爸爸来给她办的休学手续呢！好像是想让那个小姑娘出国读书，所以特招班那边就不能去了。” 　　苏弥当时正埋头看着期末重点，瞧着对吴愿愿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连头都没抬一下，随口回了一句：“是吗？” 　　吴愿愿也没指望她能回应什么，自言自语的又来了一句：“哎，好羡慕他们有钱人啊……” 　　苏弥抬头看了她一眼，拿着手里的笔敲了她脑壳一下。 　　“羡慕个屁，赶紧复习。” 　　时间飞速前进，期末考试过后，寒假如期而至。 　　重华今年的寒假正巧定在了12月31号那天。 　　12月31号当天，老刘组织了这学期的最后一次聚餐。苏弥以往有几次都找理由推脱了，但这次说什么老刘都不许她缺席。 　　饭桌上，老刘总结了所有人这学期的表现，模样特别的语重心长。 　　讲到苏弥时，他显然有些犹豫。 　　“老师一直相信你在绘画方面的实力，也相信你在未来会越做越好。这学期你方方面面表现的都很棒，我以作为你的老师而感到骄傲。” 　　苏弥曾经得到过很多赞美和夸奖，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见。 　　她破天荒的有些不知所措，隔了两秒钟，她起身微微朝老刘鞠了一躬。 　　“谢谢刘老师。” 　　这一鞠躬让气氛一下子又变了，老刘也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也冲她弯了弯腰。 　　后来开饭时，吴愿愿凑到苏弥跟前，小声对她说：“你和刘老师刚刚有点傻。” 　　苏弥其实也很尴尬，一直没抬头，听见吴愿愿的话之后，回：“自信点，把「有点」换成「非常」。” 　　聚餐热热闹闹的进行了四五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结束的时候，人人脸上都挂了不少笑意。 　　苏弥也挺开心，她很少像今天这样这么融入班级集体，许多平时不太敢和她说话的同学，今天也都凑过来和她聊了一两句。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如果能融入集体并且还开心的话，她现在也愿意去尝试一下。 　　出来餐厅，苏弥一眼就瞧见了等在外面的程靳。 　　男生这会儿等着路灯下，外头飘着小雪，黑色的大衣上面星星点点挂了一些雪花。他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给谁认真都发消息。 　　隔了几秒钟，苏弥就听见自己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微信】程靳：还要多久啊？给你买了烤红薯，再不出来就要凉了。 　　苏弥不自觉笑了下，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给他发过去。 　　【微信】苏弥：你转身。 　　下一秒，程靳迅速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 　　片刻，他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苏弥旁边有很多班上的同学，其中有不少人都认识程靳。这会儿瞧见他来接苏弥，很默契的都相互看了一眼。 　　苏弥没在意别人的目光，对程靳说：“我不是说了自己回去吗？” 　　“我又没答应。”程靳从衣兜里拿出了之前买的烤红薯，递到了苏弥手里，“拿着，外面太冷了，暖暖手。” 　　老刘恰巧也在这个时候从餐厅里走出来，看见程靳后，立马上前。 　　“我刚刚去结账，服务员说有人把账已经结好了。问了半天人家小孩子才告诉我是你结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程靳笑笑，说：“没有，我就是想感谢刘老师和咱们班同学，在这个学期对我家小孩儿的照顾。没多少钱，算我和苏弥请客了，您也别嫌弃。” 　　老刘哪能这么轻易的就同意，在餐厅门口说了半天要给程靳转账，后来还是程靳给杜教授打了电话，让老爷子说了两句，他才消停。 　　两个人后来又和老刘聊了几句才离开，苏弥看了一圈，发现程靳好像没有开车过来。 　　“你没开车？” 　　“没有，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就想着带你走回去。” 　　“啊……” 　　又走了两步，苏弥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吴愿愿，她在那头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天呐，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许时杰的姐姐来了！聊了一圈问起你男朋友了，我们说走了之后，她脸上那个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她这么闲？” 　　从他们在门口看见程靳，到现在，不过也就十几分钟？她怎么就忽然过来了。 　　“好像是他们班也在附近聚餐吧……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个表情！天呐我真是替你笑死了。” 　　“笑死就笑死，但是不要替我谢谢，我没觉得怎么好笑。” 　　“……”吴愿愿啧了一声，“行吧，不过怎么办啊，我才和你分开几分钟，就感觉有点想你了呢。没有你的寒假，我该怎么熬啊……” 　　“我不想你，再见。” 　　苏弥没再给吴愿愿说话的机会，毫不留情的就挂断了。 　　不过下一秒，她直接打开微信，给吴愿愿发了一个大红包—— 　　【微信】苏弥：新年快乐 　　吴愿愿在那头收的很快，也立马给她回了一条。 　　【微信】吴愿愿：好人一生平安！！ 　　苏弥不自觉的笑着，程靳在旁边看着她的小模样，也不由一起开心。 　　“今天跨年了，准备怎么过？” 　　苏弥有点意外，“啊？不是明天才是元旦吗？跨年也要过？” 　　“我以前也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节日，但是有你了，我就想什么节日都和你在一起。” 　　程靳的语气轻松，就好像自己说的不是情话似的。 　　苏弥不自觉的冲他弯了弯眼睛，“那我是不是又有礼物可以拿了。” 　　自打收到上次的倒计时盲盒之后，苏弥就有点爱上收礼物的感觉了。倒也不是想要什么东西，就是喜欢那种悬念感和惊喜感。 　　但是程靳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他最近还在筹备年后国外比赛的事情，今天也是刚从训练场回来，完全没想到礼物这件事。 　　想了想，他只能套了一下网络上的俗梗，在苏弥伸出手之后，弯下腰，将下巴垫到了她的手心。 　　“把我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样子乖乖的，一张俊脸也没有了平时的痞劲儿，就好像一头被驯服了的狮子一样。 　　这让苏弥看的是一阵无语。 　　想了想，她用力抬了下他的下巴。 　　“算了，勉强算你合格吧。” 　　程靳直起身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谢我家小孩儿，回头礼物给你补双倍。” 　　“用不着。”苏弥捧着烤红薯朝前走，“真要是想补偿，那今晚就给我包饺子吃吧。” 　　以往几年，苏弥最怕过节。路过别人家的时候，几乎大家都是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每家每户的餐桌上也都会有盘饺子来应节气。 　　她那个时候特别羡慕，也悄悄幻想过以后会不会也有人陪她过节，给她包饺子吃。 　　想到这儿，她在飘着小雪的路灯下，回过身，笑眯眯的冲着程靳说—— 　　“要有虾仁儿的那种。” 第七十九章 正文完 　　苏弥的虾仁馅饺子这个愿望很简单, 程靳当然会满足她。 　　他牵着小姑娘一路迎着雪花，去了就近的大超市。 　　很巧的是，那家超市正是之前苏弥广播的那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 苏弥有点抗拒。 　　“不然咱们再走走？去别的地方看看？” 　　程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问她：“这儿怎么了？” 　　“……” 　　苏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人生中最大胆的一次表白就是在这儿，现在故地重游，就算没人会记得她也会觉得很尴尬。 　　程靳看着她那副小模样，渐渐的也想到了怎么回事儿。 　　他勾起唇角, 有点欠儿的笑了下。 　　“你让人家帮你念广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尴尬呢？” 　　“……”苏弥瞬间变脸，“想打一架你就直说。” 　　程靳不再逗她, 手臂向上一压直接搂着她的脖子往里面走。 　　“走吧, 没人认识你呀。” 　　两个人进来商场后直播超市，马上元旦了, 虽然没有春节那么年味儿十足, 但是来采购的人也不少。 　　他们进去时，门口的购物车只剩下几台, 程靳顺手抽出来一台，然后一手推着购物车, 一手牵着苏弥走了进去。 　　超市里面四处张灯结彩，广播里放着的音乐都是“恭喜你发财”, 入口的两侧更是放了一对一米多高的小老虎, 它们脑袋上扣着瓜皮帽, 穿着的衣服也是喜庆的红色。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 　　苏弥这会儿来了精神，她已经很多年没感觉到“年味儿”了，现在感受着四周的喜气洋洋, 她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要么说环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呢，现在这样谁走进这里头估计都会冲动消费吧……” 　　程靳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出声，就见苏弥眼巴巴的也看了过来。 　　“我可以也冲动冲动吗？” 　　程靳挑了下眉毛，“你想怎么冲动？” 　　苏弥指了指门口，没出声。 　　程靳看过去，还以为她说的是门口摆放的糖堆架子。 　　“想吃糖？” 　　苏弥摇摇头。 　　“奶茶？” 　　苏弥还是摇头。 　　程靳有点疑惑了，现在门口放着的几个货架子只有糖果和一个品牌奶茶，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指的不是门口吗？门口这块儿还有别的东西？” 　　“有呀。”苏弥继续指着那边，“那两只老虎不也在吗？” 　　程靳：“……” 　　…… 　　程靳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厚着脸皮去和超市的经理商量，要买人家门口摆着的吉祥物。 　　一开始超市的工作人员还以为这对小年轻在开玩笑，笑呵呵的聊了几句发现程靳和苏弥是认真的之后，他们表示有些为难，之后就把经理找了出来。 　　超市经理是个很面善的中年男人，他先是和苏弥程靳都分别握了握手，之后又从自己员工那边了解的情况。 　　之后，他面露为难，道：“我们这对吉祥物是从外地托运回来的，你们如果喜欢我可以把卖家的联系方式给你们，你们私下和那边联系购买就可以。” 　　苏弥一听，眼巴巴的看着那位经理，又问了一句：“这对儿不能卖给我们吗？” 　　“倒也不是不能卖，就是……” 　　苏弥看着经理面露为难，想了想，朝他那头走了两步。 　　“您跟我来这边一下。” 　　经理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着她往旁边走了走。 　　“您看见我男朋友了吧？”苏弥小声的对着经理说，边说还边用眼神朝程靳那头指了指。 　　经理点点头，“嗯，我看见了，怎么了？” 　　“他前不久撞了头，大夫说他的小脑会慢慢萎缩，简单点说就是会变傻子……刚刚来的时候也是他看见了那对儿吉祥物说很喜欢，我才想着给他买回家去……” 　　苏弥装作有些难过的低下头，“我就是想趁着他的神智还算清醒的时候，多为他做些什么……” 　　“……” 　　- 　　程靳雇了一辆货车，来载那两只小老虎，他们打了出租跟在后头。 　　上车时，程靳没管前面的司机，直接把小姑娘搂到自己这头，让她倒在自己腿上，不让她挣扎。 　　“来，说说吧，和超市经理都悄悄说什么了？” 　　苏弥有点心虚的避开程靳的目光，“能说什么呀，就说我很喜欢很喜欢那对儿小老虎，希望他能把那对儿吉祥物卖给我呗。” 　　“你说了你很喜欢很喜欢，然后那位超市经理就对我说了「早日康复」？”程靳低下头，收着力的咬了一下苏弥的鼻尖，“你觉得我会信？” 　　“他祝你早日康复了？我就说你感冒了而已，他怎么还祝你早日康复了，这也太客气了。” 　　“……” 　　程靳懒得再和她扯皮，又轻轻掐了下她的脸蛋。 　　“行了，赶紧想想两只老虎拉回去放哪里吧。你那个房子客厅不大，卧室也不大……这两个东西放哪儿都感觉有点碍事。” 　　“我什么时候说要拉回家去了？我是买来送你的。” 　　程靳有些意外，“送我？” 　　“对呀，放车队门口。”苏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又指了指前面货车车厢上头的两只小老虎，“没看见它们手里拿着的对联写的是什么吗？” 　　程靳顺着苏弥的手再次抬头，只见那两只小老虎这会儿被结结实实的绑在车厢里头，身上落了不少雪花，但依旧能清晰的看见它手里拿着的对联，以及对联上面的几个字—— 　　【出入平安】 　　程靳表情微微滞住，这时，小姑娘又在他旁边开了口。 　　“以后的每场比赛，我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苏弥很少表达这种心声，程靳回过头看着她仰着小脸，表情认真的看着他，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他控制不住的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接着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会的，一定会的。” 　　- 　　吉祥物最终就按照苏弥所想的，摆到了车队大门口。 　　苏弥刚进别墅去拿毛巾准备擦一擦它们身上的灰尘，就听见手机在衣兜里响了两下。 　　拿出来一看，是程靳发的群消息。 　　【微信】程靳：看看我家小孩儿送我的新年礼物@所有人 　　【微信】程靳：［图片］［图片］［图片］ 　　苏弥有点无语，直接在底下回了个问号过去。 　　【微信】苏弥：？ 　　紧接着，底下一堆人也跟了一排问号出来。 　　【微信】红毛：？ 　　【微信】施展：？ 　　【微信】施施：？ 　　【微信】丫丫爸爸：？ 　　【微信】老袁：？ 　　【微信】老袁媳妇：？ 　　他们以为这种无声的回应可以让程靳闭嘴，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是…… 　　【微信】程靳：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嫉妒？ 　　这些无语的不止是苏弥了，群里安静了十几秒之后，就见红毛发来了一条几秒钟的语音。 　　“卧槽程二你正常点行吗！别再骚下去了我求你了！以前咱们【燃】那个冰山程队哪儿去了？” 　　程靳忍不住笑了下，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 　　【微信】程靳：被我家小孩儿融化了。 　　几秒钟后，群内显示出了一排系统消息。 　　【成员施施已退出群聊】 　　【成员红毛已退出群聊】 　　【成员施展已退出群聊】 　　【成员丫丫爸爸已退出群聊】 　　【成员老袁已退出群聊】 　　【成员老袁媳妇已退出群聊】 　　程靳在那边笑的更欢了。 　　苏弥实在忍不住了，开口：“你能不能别气人了。” 　　“没事儿，他们过会儿还得自己加回来。” 　　苏弥没再管他，继续朝里头走，可没走几步，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大嗓门。 　　“程二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苏弥怎么也没想到，之前退出群聊的那些人，这会儿会齐刷刷的出现在她和程靳面前。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不少食材和粮食，就连丫丫这个小不点也拿着个装着糖果的小袋子。 　　“苏姐姐！我们来陪你和程哥哥过年来啦！” 　　…… 　　原本略显空旷冷清的别墅，在车队成员全体到齐之后，立马变得热闹起来。 　　丫丫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裙子，像个福娃娃似的满屋跑。其他人则洗菜的洗菜，掌勺的掌勺，一起齐力的准备着今天的晚餐。 　　“不是，门口那俩大家伙怎么回事儿啊？” 　　程靳低头切着土豆丝，很自然的回了句：“不是说了吗？我家小孩儿送的新年礼物。” 　　“……谁问这个了！”老袁媳妇儿不想搭理程靳，转头看向苏弥，“小苏你怎么想到送这个了？虎头虎脑的还挺喜庆的。” 　　苏弥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回：“是吧，我当时在超市看到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 　　“大过节的你们不出去约会，跑超市干什么去了？” 　　“买虾仁和馅料去了啊，原本打算今天包饺子吃的。” 　　苏弥说到这里，心里头还有些遗憾，她看着满厨房的食材，心想今天可能是吃不上饺子了。 　　“想吃饺子了啊？那简单啊，等着嫂子和你袁哥给你包啊！” 　　老袁媳妇儿说完，又喊了老袁一声：“老袁！剁肉馅！” 　　“好嘞！这就来！” 　　苏弥有些意外，她看着眼前这些人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今晚头顶的灯光，都莫名暖了一些。 　　- 　　所有饭菜做好都端上桌时，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多了。 　　苏弥心心念念的虾仁馅饺子摆在了正中间，这会儿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苏弥眼巴巴的看着，老袁媳妇儿倒是直接，拿起筷子直接夹起来一个递到了她嘴边。 　　“你跟我们还守什么规矩，想吃就吃。” 　　施施这会儿也立马接话：“对啊对啊，我刚刚和丫丫在厨房都偷了两个大鸡腿了。” 　　施展恰巧这时拿着碗筷从她身边经过，闻声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不带丫丫学点好的。” 　　施施委屈的揉了揉被敲的地方，“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注意的……” 　　红毛这时在旁边插话：“就是，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之前程二在群里都多恶心人了，他都没什么感觉呢！” 　　红毛见缝插针的损了程靳两句，程靳一点不在意，闲闲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真嫉妒？” 　　“……”红毛咬牙，“大过节的，别逼我动手。” 　　“说的好像你动手就能打过我似的。” 　　“……” 　　后来这顿饭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吃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酒过三巡，大伙儿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迷离。 　　“说真的啊……我一开始真没想过苏弥会跟咱们混到一起。”红毛喝了酒胆子大了不少，平时不敢说的话这会儿都敢说了，“我第一次看她吧，就觉得这姑娘忒野了，后来又觉得她有点高冷……反正我怎么想，都没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跟咱们坐在一起，变成咱们其中的一员……” 　　老袁媳妇儿大咧咧的回了一句：“那是程二厉害……嗝，当初在我那儿我还没看出来他有这个心思呢，我还在给小苏拉红线呢，现在想想幸好没成……不然我不得被程二恨死。” 　　程靳弯着眼睛，眼底带了三分醉意和一些平时少有的温度。他这会儿双手拉着苏弥的一只小手，捏在手心里把玩。 　　“没事儿嫂子，真成了我也把人抢回来。” 　　“靠！”红毛大喊，“你当人不好吗！为什么老往畜生那边发展！” 　　程靳也不气，回：“我乐意。” 　　…… 　　丫丫在旁边已经困的不行了，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向下磕。 　　但是她还坚持着想守着时间，因为她刚刚听施施说，跨年这天的零点，许的愿望都能成真。 　　后来时间又分分秒秒的过，很快就到了十二点。 　　墙上的挂钟“Duang”的一声响，新年换旧年。 　　外面很快就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丫丫瞬间被惊醒，她模模糊糊的看了眼时间。 　　“呀！十二点过了，是不是可以许愿啦！” 　　施施在旁边很配合的点点头：“对对对，可以许愿了。来来来，我们赶紧举杯吧！” 　　苏弥还有些懵，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见施施率先将自己的杯子举到半空，开口道：“新年新气象！我希望新的一年，恋爱自由！” 　　施展在旁边瞪了她一眼，到底没在这个时候说她。 　　而施施见她哥骂人，顿时松了口气。接着她兴奋的推了推他。 　　“哥！哥！到你了到你了！” 　　施展还算配合，也举起酒杯。 　　“新的一年，希望【燃】能重回顶峰。” 　　这句话一出，红毛也立马举杯，“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这个愿望！” 　　接着是丫丫爸爸，他举起杯和施展红毛说了同样的话。 　　“希望【燃】重回顶峰，希望我们也都能越来越好！” 　　…… 　　一圈下来，大家都又多添了一杯酒，气氛变得更加热闹。 　　此刻外面有人放起了烟火，大伙儿争相往窗外。 　　白色的火光炸开在他们头顶上时，苏弥按压着心底的兴奋，悄悄的，在大伙儿中间，拉住了程靳的手。 　　程靳还仰头看向窗外，感受到苏弥手心的温度时，他头也没回的，直接反握。 　　接着，他小声对她说：“知道我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吗？” 　　“知道呀，不是祝我们梦想成真吗？” 　　“那是说出来的，我说的是心里面的。” 　　苏弥看向他的侧脸，“什么？” 　　程靳低头回望，恰巧此时又一阵烟花炸起，火光映亮了两个对望着的人—— 　　“我许愿，希望往后余生，我和我家小孩儿都能在一起。” 　　“岁岁年年。” 　　- 　　聚会结束的时候，大家最后一次举起了酒杯。 　　“新年快乐！敬新年换旧年！” 　　“敬明天依旧升起的太阳！” 　　“敬这操.蛋又迷人的人生！” 　　…… 　　轮到苏弥时，她想了想，发自内心的笑了下，然后像他们一样，大喊—— 　　“敬一直喊放弃却没真正放弃过的自己！” 　　- 　　苏弥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她和一群人在一起，他们开心的说着话，肆意的喝着酒。 　　那时的她不知道那是一个梦。 　　而醒来的她也不知道， 　　原来有的梦，真的可以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