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条》   作者:秦方好   文案   公司开选题会,有人提议做“暗恋”主题短剧,让在座的都讲一讲自己的暗恋史。   到了方北夏,她想起高中时代,曾经和一个不具名的男生默默传过两年的小纸条。   她刚要开口,资方大佬江越到场,男人气质清冷,眼眸深邃,落座便引得在场女性兴叹。   众人不知,方北夏却知,这家伙跟她做过三年同学,表面清风霁月,实则恃才傲物,腹黑记仇。   于是她低头笑笑:“我没有暗恋过任何人。”   2.   暗恋题材短剧《小纸条》红遍全网,网友们大呼BE美学YYDS!小导演方北夏一战成名。   她出尽风头之时,投资人江越要求撤档重拍结局。   男人临窗而站,孤寂与冷傲毕现,黑着一张脸:“BE?方北夏,我当年疯了才会给你写3676张纸条。”   【男暗恋女】   投资人vs小导演   冷峻嘴硬vs灵动少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越,方北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我的老同学不肯跟我BE   立意:好好生活。 第1章   六月,京江城。   夏夜来得迟,城市里华灯初上,还能窥见远处一丝橘红色天光。   方北夏伸了个懒腰,从电脑前走到窗边,在三十层的高空俯瞰楼下的光景。   “等九点呢?”   方北夏回头,顶头上司蔡思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似笑非笑的。   “等九点”是公司黑话,晚上九点后打卡算加班,有加班补助,打车还能报销。不少老油条下班后窝在办公室,专门等九点打卡。   方北夏瞥了眼手机,八点四十。   她在赶一个片子的后期,不小心就到了这时候。   连半个小时的加班费都要计较,方北夏在心里“嘁”了一声。   她专心剪片,根本没注意时间,现在到他嘴里,倒像是她成心蹭加班费似的。   “忙完了,现在就走。”   蔡思彬本意是跟方北夏开玩笑,没想到她躲开了。   “你怎么总觉得我是资本家心态。”蔡思彬幽幽地说,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方北夏无所谓地笑笑:“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蔡思彬朝会议室努了努嘴,“要不要进去换换脑子?”   会议室里从下午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什么会?”方北夏看过去。   “网剧项目的选题会。”蔡思彬做出引她过去的手势,“来吧,随便聊聊。”   看方北夏不动,他又加了句:“九点再走吧,不差这半个小时。”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创作工作劳心费神,公司抽烟的人占了六七成,不论男女,好像不抽烟工作就没法进行了一样。   方北夏找了把空椅子坐下。   会议室里,大家正在自由发散,聊各自想做的题材。   天花乱坠聊了大半天,大家都没了方向。   有人提议:“聊点轻松的吧,暗恋题材怎么样?学生时代纯纯的爱。”   有人懒洋洋地反驳:“暗恋还轻松?暗恋最酸涩了。”   又有人解围:“一把年纪了,还搞什么暗恋,打直球都被嫌弃。”   虽说嘴上自我调侃,自从这个话题起了头,大家都开始轮番忆当年。   方北夏以听为主,没参与讨论。听到“学生时代”,她走神想起了京江一中,还有自己学生时代的几个好友。   程七初,周婧妤,还有……   思绪被打断。原来是话题转了一圈,转到了她这里。   她没听清众人的问题,问了句:“什么?”   “你有暗恋经历吗?”   方北夏正要开口,一个同事便抢了话头:“我们就别自讨苦吃了吧,人家这种校花级别的女神,怎么可能暗恋过别人,都是别人暗恋她好不好?”   众人纷纷附和。   什么啊。   她既不是校花,也没被人暗恋过。   “北夏一句都没说,全让你们说了。”蔡思彬压下叽叽喳喳的声音,“讲讲吧,大家都提供素材了,你也提供提供。”   她暗恋过别人吗?好像没有。   不对……她强行从记忆里揪出一段场景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骑车飞驰而过。她歪头想了一会,觉得这算不上暗恋,最多算crush,短暂而热烈的心动。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没有。”   大家又嚷嚷起来,纷纷“我就说嘛”。   她清了清嗓子:“不过有过一段特别的经历,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声音不大,会议室却立马安静下来。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众人目光顷刻聚焦在她身上。   -   “高中时候,我跟一个不具名的男生传过两年小纸条。”   传纸条,上学时人人都玩过的把戏。   众人疑惑,都传纸条了,还能不知道是谁?   方北夏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   “就是……”方北夏想了想该怎么描述,“我们有个共同的秘密地点,平时会在那里放纸条,说一些心里话。”   大家更迷惑了。   同事调侃:“你这不像传纸条,倒像是传递情/报。”   这个故事既不浪漫,也没有波澜,男主角甚至都没出现过。   大家的热情消散了大半。   蔡思彬为方北夏说话:“我觉得这故事不错,现在都用手机,根本体会不到那份单纯的浪漫。那首诗怎么说来着,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只爱一个人。”   众人巴巴地等着后面的故事:“后来呢?”   方北夏抬眼:“什么后来?”   “你们俩怎么样了,在一起没?”   方北夏摇摇头。   “没,连面都没见过。”   “就这?”   众人燃烧的八卦魂黯淡了,搞了半天,连面都没见过。   原来女神的校园浪漫也不过如此。   这是方北夏高中时代的一个插曲。她高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算快乐,但这个插曲,冲淡了那些不快乐的过往。   “这故事没有男主角,没法拍啊……轮到谁了?”   方北夏的故事就这样被略过了。   她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她看了眼手机,起身走出会议室。   蔡思彬从会议室追出来,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方北夏亮出手机:“九点了。”   蔡思彬无奈,说她太计较,又叮嘱她明天穿正式点,有资方代表来公司开会。   方北夏蹙眉:“资方代表来开会,跟我有关系吗?”   “你刚那点子不错,明天在会上聊聊。”   方北夏盯着蔡思彬,终于明白他是在套路自己。   几年前,方北夏的短片在业内一个放映机构放映。方北夏的大学专业跟影视不搭边,写剧本和拍片纯属爱好,自学的努力有一些,但天赋占比也不小。   蔡思彬看完片子,惊叹于这女孩的灵气,随即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那时方北夏刚大学毕业不久,对未来的发展举棋不定,看蔡思彬递过来的名片,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影视团队,便答应了。   方北夏是以剪辑师的身份进公司的,蔡思彬觉得方北夏有才气有能力,一直想拉她做网剧项目,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成行。   蔡思彬比方北夏大三岁,负责公司不少重点项目。蔡思彬对她有点意思,但没有正经表白过。   方北夏跟他只谈工作,其他的,一概不接招。   蔡思彬听出方北夏不悦,耐心解释道:“他们觉得咱们前段时间制作的那部爱情剧不错,想来挖点子和新锐导演。多好的机会,你当然要参加。”   她不想要蔡思彬开绿灯给的特权,并不想参会。   “抱歉,我没法参加。”   “为什么不?你有这个实力。”   “我明天早上有拍摄,来不了。”方北夏把包甩上肩。   “会在下午。”蔡思彬赶忙说,“别忘了!”   -   方北夏并没有把蔡思彬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出外拍,中午回到公司,蔡思彬看到她身上的男款短袖时,手在脸上用力搓了搓——他是真拿方北夏没办法。   这是方北夏的习惯,外拍炎热,她的装束以舒适实用为主,宽松的男款T恤搭配冰袖运动鞋就足够。   衣服虽宽松,却仍能显出她清瘦的骨骼线条。她只化了淡妆,皮肤被晒得白里透粉,黑发挽了个丸子头,几丝碎发沾了些薄汗,落在白净的颈间。   方北夏不仅没把蔡思彬的话放在心上,连他这个人也不放在眼里。路过他身边,眼神动都没动。   “方北夏!”   方北夏停下脚步,若无其事道:“有事?”   “下午两点,大会议室。”蔡思彬用通知的口吻说,说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上下打量她,“开会时候别穿冰袖。”   下午两点,会议室稀稀拉拉坐了十来个人。方北夏受不了蔡思彬的信息轰炸,无奈也加入其中。   其他人面前都放着电脑,方北夏只带了个纸质的笔记本,挑了个离所有人都有距离的位置。   所谓的资方代表没在约定时间出现。   蔡思彬在会议室外打了几个电话,表情逐渐严肃。   几分钟后,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再检查一下投影仪,一会有大佬要来。”   “听说是朗悦重金挖来的高管,正好在附近开会,顺道过来。”   从前没有高管在选题会上露面,有同事脸上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方北夏内心却松了口气。   有大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了。在座的大多都有口碑作品加持,轮不到她说话。   过了会,会议室外突然一阵骚动。   “来了。”   下一秒,玻璃门被推开。   方北夏跟随大家的目光,盯着会议室的门。   先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一身职业套装,打扮利落。她来过公司很多次,方北夏认得。   随后,两个高大的身影闪进来。   后者对接待的行政小姑娘低声说了句“谢谢”,行政小姑娘红着脸关上门,逃开了。   进来的两个男人,不仅高大,而且英俊。   眼神落到第二个人脸上,方北夏愣住了。   男人西装革履,身高腿长,身材优势尽显。   头发不算长,细碎的刘海遮住一半眉毛,往下是深邃而漆黑的眼。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职业装女人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朗悦影视的创始人之一钱朗先生,这位是副总裁江越先生。”   “钱总,江总,欢迎。”蔡思彬起身跟钱朗和江越握手,“江总很面熟。”   江越礼节性握手,礼貌而疏离。   职业装女人接话:“江总之前是TS影业的影视运营中心总监,不久前刚加入朗悦影视。”   蔡思彬点点头:“难怪。”   会议室里早就留好了他们的位置,江越和钱朗依次就坐。   资方参会,讲究效率,像前一天那样的发散式讨论自然行不通。同事汇总了大家的想法,在PPT上一一展示,重点放在了暗恋题材上。   她跟江越处在对角线上,从她的位置看过去,正对着江越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挺拔的鼻梁最为出众。   江越穿着白衬衣和西裤,裁剪合身,质地不菲,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松开一颗,冷峻气质尽显。   怎么会是他?   方北夏揣着诧异,心里默默计算他们有几年没见了,顺便多看了几眼。   不料,这几眼恰好落在江越身边的钱朗眼中。钱朗是个人精,神情立刻变得玩味起来。   PPT里并没有收录方北夏的想法,同事汇报完,大家都把目光落在江越身上。   江越盯着投影幕布,脸上仍旧看不出表情。   大家公认好点子都抛出来了,却好像都没有入他的眼。   察觉到静默,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问了句:“还有么?”   同事们面面相觑。   钱朗松了松表情,打破冷场:“大家怎么都这么紧张?就当是头脑风暴,畅所欲言。”   过了会,有人叫方北夏的名字。她抬眼,蔡思彬示意她讲讲前一天内部会上,那个有关传纸条的故事。   忽然赶鸭子上架点到自己,方北夏有一丝慌乱。   她硬着头皮站起来,没看到蔡思彬鼓励的眼神,却正好撞进江越漆黑的眼里。   方北夏嘴唇微启,愣了一瞬。   江越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他移开视线,淡淡说道:“嗯,开始吧。”   他不记得她了? 第2章   方北夏第二次公开描述完那段传纸条的故事,突然有种丢脸的感觉。   因为她说完后,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比之前更尴尬的沉默中。   江越脸上没表情,猜不出喜恶。   他不讲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   钱朗的指尖会议桌上来回轻叩,评价道:“主题不是暗恋么,这……应该不算暗恋吧。”   说完,他瞟了眼江越,像是在寻求认同。   江越并没有给出回应。   “这只能算一段特别的经历。”发觉钱朗和江越都看向自己时,方北夏突然紧张了,用左手指甲抠着右手手心,“因为我没有暗恋过任何人,所以……缺少素材。”   钱朗表示谅解,点点头。   “挺有意思的。”一直不讲话的江越忽然掀起眼皮,开口说道。   声音沉稳而清冽。   所有人疑惑地看向江越,等他下一步评价。   他牵唇:“青春不都这样,有开始没结局。”   钱朗挑眉看江越,觉得这人不正常,很不正常。   这句意外的肯定让氛围缓和了一些,蔡思彬趁机插了几句话,一群人从方北夏的故事为出发点,聊了聊这类题材的市场。   其他人讨论了些什么,方北夏完全听不进去。   她绷着的弦还没有松。   倒不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江总来个相认戏码,她只是有些沮丧。   一是她讲的故事讲得不出彩,由于想快点结束而漏了不少细节,比昨天更加寡淡。   二是她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却没认出她。   可能还是不熟吧。虽然是高中同学,毕竟不同班,也多年没见了,不记得很正常。   过了会,方北夏回过神来,听见江越的声音说:“辛苦,我们回去聊聊。”   恍神中,会议结束,大家各自回工位。   蔡思彬留下江越和钱朗,三人站在会议室门口聊着些什么。   关系好的同事倚在会议室门口,用口型催促方北夏“快点”。   方北夏抓起笔记本就往外走。路过江越身边时,眼睛还是没忍住,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瞥见江越的衬衫背部有一小片汗渍。   她狐疑回头,看了看墙上的空调面板。公司中央空调恒温二十三度,她有时甚至要盖个毯子,才不至于太冷。   同事用手肘撞她,随口问道:“你怎么又穿男装,男朋友的衣服?”   方北夏正要解释她没有男朋友,穿这个也只是出外景拍摄舒适,同事却不以为意:“不用解释,这有什么呀……”   两人声音渐远,往会议室外走去。   蔡思彬的眼神无意识跟着方北夏走,扭过头又发觉江越微微蹙眉,赶紧接上刚才的对话,问是否有哪里不清楚。   江越摇头,沉声说没有。   随后,江越和钱朗移步到老大办公室里谈事。   方北夏的工位正对着老大办公室,越过电脑上方,江越的侧脸又出现在她视线中。   方北夏开会时没带手机,打开微信,被几百条聊天记录震惊了。   同事们在没有领导的群里聊得火热。   江越不输明星的气质,已经俘获了一大帮同事。有人甩出江越的履历,他做过文娱,之后又做制片人和出品人。   【江总家世不一般,爷爷是知名导演,父亲在几大影视公司都有占股。】   【据说江总跟钱总是发小,帅哥果然只跟帅哥做朋友。】   【口碑剧《最亲爱的你》的制片人居然是江总,大佬大佬。】   ……   过了会,又有人从网上翻出江越出席业内活动的截图,大家纷纷发各种“好帅啊”的表情包。热闹极了。   方北夏慢慢翻看,对比着群里的照片,看老板办公室里的江越本人。   他跟从前没太大变化,十七八岁时长相已经基本定型了,现在更成熟了而已。   冷峻的外表没变过,眼里轻狂和肆意的那股劲,也一如从前。   忽然,江越漫不经心地朝她的方向瞟过来,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海水,却泛着光亮。四目相对,方北夏呼吸一屏,有种被抓包的心虚,躲回电脑屏幕后。   -   老板办公室的会谈似乎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方北夏揣着手机下楼,在园区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高中同桌程七初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程七初拖着长长的声音道:“方大导演,什么风把您——”   “吹”字还没讲出口,方北夏直奔主题:“初初,你最近见过江越吗?”   “我表哥?”程七初那边顿了顿,大概是在思考,几秒后声音又续上,“过年见了一面,后来……有半年没见了,平时都是微信联系。怎么啦?”   程七初和江越是表兄妹,只有熟人知道这层关系。   “我碰见他了。”方北夏补充道,“工作场合。”   程七初不意外:“你们俩这工作,碰上不是早晚的事么。”   “他好像没认出我。”   “怎么可能?”程七初不信。   方北夏笑问:“怎么不可能?”   程七初想了想,列举了几大理由。   第一,方北夏和她关系这么好,江越作为表哥,没理由不认识。   第二,方北夏跟江越当年经常代表文理科重点班,在光荣榜里并排出现,江越作为学霸,不应该不认识。   第三,方北夏是校花,江越作为男性,不可能不认识。   前两点还算有点依据,第三点有待考证。   “校花是婧妤,什么时候变成我了?”   周婧妤是她们的共同好友,公认的美人,现在是演员。方北夏自己拍过的几个片子里,周婧妤都出镜过。   “民间组织评选的。”所谓“民间组织”,只有程七初本人,她大咧咧地说,“婧妤是浓颜系,你是淡颜系,风格不同。”   “你说的这些理由都不成立。”方北夏把话题扯回来,“高考后我跟他就没再见过,九年了吧,不记得很正常。”   九年,真的很长了。   长到足以忘记一个隔壁班的普通同学。   “哪有九年?”程七初细碎的记忆上线,“有次我和你吃完火锅,江越跟我大姨正好在附近,他们开车过来接我,那时候你们见到了呀,前年的事而已。”   方北夏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却想不起来那次相见。   “还说人家不记得你,你不也不记得人家。”程七初揶揄她,“亏你高中时候还迷恋过他一阵。”   迷恋这个词,用得太暧昧。明明用crush更准确。   阳光帅气的少年,细碎的短发,干净的笑窝,骑车经过时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笼罩了少女的十七岁。   方北夏被人窥探了往日心事,提高声音叫对方大名:“喂,程七初!”   急得脚也跟着跺了一下。   “你别急嘛,我又没跟他说过。我知道那段时间你迷《蓝色大门》里的陈柏霖嘛,他又正好穿衬衫骑单车。”程七初笑道,“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几个礼拜后你就整天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话题无声无息地从江越身上滑走。   方北夏回想自己高中时期,确实有很多别人不能理解的行为。   她漂亮,却从不懂得利用,只沉迷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看电影,在本子上写各种天马行空的故事,剩下的时间,都专注于传纸条。   跟江越有过零星交集,但是不多。有过一瞬心动,也在夏天结束的时候转瞬即逝。   “他不认识你,你也当不认识他呗。”程七初给她出主意,“他那人太张狂,得治。”   -   方北夏刚挂电话,就看到不远处闪过一道熟悉的橘色影子。   她经常投喂这片园区里的几只流浪猫,猫咪都认识她。只要她出现在室外,猫咪就会围过来。   一只胖嘟嘟的橘猫从花坛里出来,绕着她脚边来回蹭着,突然碰瓷般倒下,朝她露出肚子。   方北夏无奈笑笑,蹲下挠猫咪的头:“你都肥成什么样了,还要吃的。”   猫咪委屈地“喵”一声,仿佛在说“我饿了嘛”。   她平时会在包里随身装一小袋猫粮,遇到流浪猫就放一把。   她对橘猫说:“乖,你等我一下,就在这儿别动,我上楼给你拿猫粮。”   她安抚好猫咪,刚起身,迎面撞上几个人从身后的门里出来。   是江越和钱朗。   方北夏呼吸一紧。   两个男人如同两棵挺拔的白杨,把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江越的高眉骨和挺鼻梁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她视线里。   当年的白衬衫,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气息,而现在他穿着衬衫西装,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又好似有当年干净的影子。   跟他们同行的还有职业装女人,在方北夏愣神的瞬间,职业装女人礼貌微笑:“方小姐。”   方北夏回过神来。   钱朗是人精,开会时就察觉到方北夏多看了江越几眼,而江越竟然很反常地,说她的选题很有意思。   会议室里那么多人里,方北夏虽坐在角落,却最打眼。   皮肤白皙,杏脸桃腮,干净澄澈。   影视公司里都是搞艺术的,个性鲜明的不在少数,方北夏在其中属异类。搭配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人却亮眼。   钱朗分析,这两个人不是之前认识,就是擦出了火花,钱朗决定给哥们助攻一把,贴心地嘱咐下属先走。   随后,他问了句:“认识?”   方北夏没说话。   她满脑子都是程七初那句“他不认识你,你也当不认识他呗”。   身边的男人手抄西裤口袋,散漫地站着,一脸的玩世不恭。   方北夏盯着他,他却毫不在意,肆无忌惮地看回来。   眼神赤诚坦荡,桀骜难驯。   这人太张狂,得治。   对视片刻后,方北夏移开视线,微笑礼貌而疏离:“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追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下我专栏的两篇完结文~双向暗恋《天知地知我知而已》,双向救赎久别重逢《飘摇》~ 第3章   方北夏觉得自己真是误会了江越。   当她来到在老同学的婚礼现场,面对一群昔日的同班同学,竟也有好几位叫不出名字。不光名字想不起来,就连面孔也都是模糊的。   方北夏庆幸自己是和程七初一起来的。   程七初人缘和记性比她好,跟每个人都能热络地聊上几句。   新娘是当年文科重点班的,新郎是理科重点班的,两个班都来了不少人,各占一桌,俨然京江一中的小型同学会。   方北夏跟程七初坐在文科班这一桌。   多年老同学相见,大家都暗暗下了功夫。   文科班这桌女生居多,各个都妆容精致,盛装出席,有人浑身上下都是夸张的logo。毕竟多年未见,自然要把最好的那面拿出来。   隔壁理科班的男生们也能看出用心收拾过的痕迹,看起来都还算清爽。   程七初也不例外,恨天高,烈焰红唇,墨镜遮了半张脸。不过程七初向来高调,家底也厚,高中时就是drama queen,高中大家普遍穿耐克阿迪的时候,她就已经蹬着GUCCI的运动鞋上体育课了。   程七初热情地跟两边人都打了招呼,又回头扫了眼隔壁那桌,低声笑道:“有些人不是来参加婚礼,是寻找心动嘉宾来了。”   方北夏被她逗笑:“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大家有多用力。这种场合,要不拼个面子,要不拼个艳/遇,空手而归就没意思了。”程七初摘下墨镜,斜她一眼,“就你没多余的心思。”   方北夏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件法式碎花连衣短裙,搭配平底小白鞋。   程七初捏她的脸颊:“你啊,是这脸蛋和又细又白的大长腿救了你。”   方北夏反问:“那你呢?算用力吗?”   “我?NONONO,这只是姐的日常,今天还低调了呢。”程七初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翻了个夸张的白眼,“这些货色,姐一个也看不上!”   方北夏被她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人来人往,临近婚礼开场,她们这一桌基本坐满了。   方北夏跟同桌的几个女生寒暄之后,便一人安静坐着。   过了会,程七初用手肘推她:“隔壁桌不少人在看你呢。”   隔壁桌是理科重点班,男生占了一大半,聊得热火朝天,眼神却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飘。   方北夏回头扫了几眼,全都是生面孔。   “我敢打赌,一会肯定有人找你要联系方式。”程七初兴奋地说。   方北夏容貌气质不俗,在来来往往的众多宾客中,也一眼出挑。   方北夏是他们那届的传奇,美女学霸,常年稳坐文科年级前三的宝座。多年没见,她的美貌不减当年,自然占据了话题中心。   而女生们的桌上,也绕着一个名字打转。   一个方北夏并不陌生的名字。   “你们说,一班那个江越会不会来?”   “听说他跟谭尧和段柏南都是伴郎,一会仪式应该会见到。他们三个是一班的颜值天花板。”   “我有江越微信好友,他现在比高中时候还帅。”   “诶,他单身吗?”   ……   方北夏皱了皱眉,江越也要来?   她下意识不想见到江越。上次在公司楼下,她甩了句“不认识”之后就扬长而去,再见场面免不了尴尬。   方北夏心里如擂鼓一般。   婚礼正式开始,新人和伴郎伴娘出现在舞台上时,她才发觉,江越并没有在里面。   方北夏觉得表妹可能知情,便戳了戳程七初。   “她们说你表哥是伴郎,他怎么没来?”   “原本是的,好像他有事,就换人了。”程七初凑近她,“我觉得他就是拉不下脸玩那些堵门游戏才临阵脱逃的,啧啧啧,我倒要看看他自己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女生们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失落,毕竟另外两位伴郎也是绝色帅哥。   伴郎登场时,旁边的女同学做出呼吸缺氧的样子:“我后悔当年没选理科了……”   -   仪式结束,新人从主桌开始敬酒。   伴郎伴娘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加入宾客席吃饭。   伴郎本来被安排在单独的包间,但谭尧和段柏南被老同学们叫了过去,临时加了两把椅子,坐在了隔壁桌。   这两位当年也是风云人物,他们过来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隔壁桌等不及新郎新娘,先集体站起来碰了一杯,热闹非凡。   文科班这桌安静得多。   方北夏低头吃了一会,忽然,头顶有一道阴影投下来,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张英俊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她认出是刚才的伴郎谭尧。   谭尧手里握着酒杯,冲她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好久不见,方北夏。”   谭尧跟方北夏初中时同班,上高中后只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毕业后再无联系。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谭尧试探道:“敬你一杯?”   这一桌的酒甚至都没开。   方北夏端起面前的橙汁:“我用饮料代酒可以吗?”   谭尧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当然。”   程七初表情玩味,起身空出椅子,拍拍谭尧肩膀:“我们换位子,你们慢慢聊。”   谭尧大方道谢,坐在方北夏身边,聊了几句,问起她的工作。   方北夏答:“影视后期。”   “导演?”   “偶尔会拍一些小片子,当导演还不够格。”   谭尧挑眉:“我记得你大学念的是金融?”   方北夏惊讶于谭尧对自己的了解,毕竟印象中他们没什么交集。   “毕业后觉得不喜欢,就转行了。”   “也是,你要是走寻常路就不是你了。”   方北夏疑惑:“嗯?”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看电影,阅片量很广,高中时候还导演过英语舞台剧。”   他说的是高中艺术节的事情。   高二方北夏被老师点名写舞台剧的剧本,又被迫包揽了导演的工作。最后来看的人少得可怜,台下冷冷清清,让她很受挫。   方北夏不愿想起那段黑历史,含糊过去:“当时都没人来看。”   “我去看了。”谭尧有种表忠心的急切感。   方北夏:“哦……”   经历了几秒无话可说的空档,谭尧掏手机:“加个微信吧,如果有新作品,我一定去捧场。”   方北夏用余光瞥见程七初用口型在跟她说加油。   谭尧什么目的,她当然知道,她心中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只是加好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她便答应了。   他们正凑在一起扫码时,旁边有女声惊呼:“我靠,那不是江越吗?”   方北夏动作一僵,跟着众人转头。   江越正朝这边走过来。   西装革履,身高腿长,肩宽腰窄,如同男模进场,引得宾客纷纷侧目。   隔壁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   江越走近,牵起唇角:“抱歉,来晚了。”   方北夏心里又开始擂鼓,开始狂风骤雨。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跟江越相遇的场面,尤其是经历了之前的尴尬后。   结果江越并没有看她,他径直走到谭尧身后,小臂随意搭在椅背上。   他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谭尧回头:“干嘛?”   江越睨一眼谭尧,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成文科班的人了?”   谭尧讪讪笑了笑,站起身,对方北夏说:“之后我们微信联系吧。”   江越脸色变沉,回头看了一眼程七初。程七初正坐在隔壁桌,被段柏南逗得哈哈大笑。   转眼的功夫,她莫名其妙被拎回原来的位置。   “好好坐着,别乱跑。”江越摁着程七初的肩。   程七初吃痛:“干嘛这么用力!”   江越已经转身在隔壁桌坐下。   程七初望着江越的背影,啧啧道:“姗姗来迟,还西装革履。大家都输了,我表哥才是最有心机的一个。”   -   酒席进入尾声,大家等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便各自收拾准备离开了。   程七初见了不少同学,还处于兴奋状态,跟方北夏提议:“这里离一中不远,我们要不要回学校看看?”   方北夏心头一动。   自从开了选题会,高中传纸条的往事又涌上心头,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就算公司不做这个项目,她也想把自己的故事记录下来。   回母校看看,也许能帮她回忆些什么。   本以为是两人成行,不料程七初直接转身,用力拍了拍江越的后背:“我跟我姐们想回一中看看,你去吗?”   江越嘲笑她:“你不是最恨那地方了么?”   “忆个青春,又不是回去补课。”程七初扯着江越的手臂,嗓音甜腻腻的,“好不好嘛,表哥~”   江越皱眉甩掉她的手:“好好说话。”   “好嘞!”程七初嘿嘿一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那也麻烦表哥,结束后顺便我们送回家!”   三人一起走到酒店地库。   方北夏自觉上了后座,程七初要跟她坐一起,也钻进后排。   江越没急着上车,先脱了西装外套,又把衬衫袖口挽至小臂处。   上车后发现副驾是空的,他失笑:“把我当专车司机?”   程七初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专车还有水喝呢,你这儿又没有。”   江越顿了顿,还真下车,去了后备箱一趟。重新回来,他递了瓶水到后座。   方北夏见只有一瓶,便主动说:“你喝吧,我不渴。”   “谢谢师傅!”程七初愉快地接过矿泉水。   江越发动车子,打开冷气。   但久久没有出发。   方北夏抬头,正好撞上后视镜里江越的一双眼。   毫不躲闪,深不可测。   方北夏不由地想起之前的事,便移开视线。只见那双眼弯了弯,随后,一截结实的小臂伸过来,又一瓶水递到她面前。   -   车子行驶在路上,方北夏接了个妈妈的电话,问她这个周末回不回家。   平时为了通勤方便,她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只有周末才回家。   她说:“刚参加完高中同学的婚礼,下午回来。”   江越默默关掉车里的音乐。   妈妈问:“哪个同学?”   “高中时候坐我前面的女生。”   “人家一个个的都结婚了,你找个男朋友怎么就那么难?”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新郎也是我们同学,理科班的。”   “那你今天有没有碰见合适的?”   方北夏无奈:“一顿饭而已,怎么可能就遇到了……”   妈妈又念叨了几句,方北夏匆匆挂断电话。   车里安静极了。   虽然方北夏没开免提,程七初坐得近,还是听到了她们通话的大部分内容。   程七初冷不丁蹦出一句:“阿姨催你恋爱呢?”   “嗯。”   “我觉得还是有可能遇到的,比如谭尧就不错,个子又高人又帅,还主动找你聊天……”   方北夏打断她:“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你别这么抗拒嘛,了解了解又没什么。”程七初身子前倾,又对江越说,“你今天是没见到我姐们有多受欢迎,你们班那些男生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几个要联系方式的。”   江越沉默着,不做评价。   程七初“喂”了一声:“跟你说话呢,你给点反馈好不好。”   “你想让我说什么。”江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哀乐。   程七初:“……算了算了,跟你讲话真费劲。”   程七初后来说了些什么,方北夏没再听进去,满脑子只剩下那句“你想让我说什么”。想得她口干舌燥。   她茫然地看着车窗外,全然忘了手里正握着一瓶水。   几分钟后,京江一中几个大字出现在视野中。   停好车,程七初先蹿下去,跑到树荫下。   夏日午后,阳光正烈。   方北夏下车,经过江越身边时,听见他冷冷的声音响起:“别挑花了眼。”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子问更新时间,日更哈,最近几天晚十点前更,在努力调整作息,调整后早九点更。 第4章   京江一中周末是拒绝外来访客的。   三人到校门口岗亭,说他们是校友,试图让门卫通融一下。   门卫经常碰上这样的“观光客”,是个人都说自己是校友。   大叔不耐烦的表情浮上来,正要习惯性赶客,却在看见方北夏的脸时迟疑了一秒。   程七初捕捉到门卫大叔的微表情,争分夺秒地问:“你认识她?”   大叔盯了一会方北夏的脸,扔给他们一支笔,让填访客表。   江越接过笔,在表格上写三人的名字和来访理由。   程七初倚在岗亭边上,顺便跟大叔搭话。   大叔说见过方北夏的照片。   三人疑惑,等着大叔往下说。   大叔朝方北夏扬下巴:“综合楼一楼的光荣榜上,历届优秀毕业生里,有她。”   方北夏:“只有我一个?”   大叔:“每届有四个。”   程七初指着江越:“那应该也有他吧?”   门卫抬头看了眼,语气肯定:“没有。”   程七初笑得晃肩。因为等待门卫答案时,她看到江越笔尖顿了一下,分明是有期待。   江越一记眼刀飞过去,扔下去转身就走:“自己填吧。”   方北夏凑上前,发现他已经填好了三个人的信息,笔迹潇洒飘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方北夏”三个字写得尤其好看。   她盯着那三个字,又看了眼江越。明明知道她的名字……   校门口到最近的建筑物有一段距离,夏天日头毒,江越在太阳下走了几步,背上已经开始发烫。   回头发现同行的两个人还在校门口磨蹭,他皱眉催促:“还不走?”   -   第一站,自然是综合楼一楼。还没靠近,远远就看到了一整面荣誉墙。   一半挂着学校获得的各种荣誉称号和奖牌,一半是优秀毕业生的展示墙。   往前倒数几排,2012届。   墙上从左到右四个名字。   理科班,江越,段柏南。文科班,方北夏,周婧妤。   “这不是有你的名字嘛!”程七初贴着墙仰头,“诶,你照片哪儿去了?”   照片用的是他们在校时期的证件照,统一的蓝色背景,像无云晴空,少年少女青葱的脸庞清澈得如同被水洗过一样。   只有江越名字上方空空荡荡,只留下一小块白色背胶。   江越并没有走过来,懒懒答道:“我怎么知道。”   方北夏转头看过去,他倚在不远处的墙边,正用拇指和食指揉眉头,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   “不会又被仰慕者偷走了吧……”程七初啧啧道,“你的人气还真是不减当年。”   高中时发生过类似事件。   江越在光荣榜的照片被人三番两次撕走,后来学校为了避免这种事再发生,光荣榜的展板外加了玻璃。   “怎么会有证件照都这么好看的人啊……”程七初在那三张照片上来回扫,“你们三个都是!”   方北夏抬头看着自己曾经的样子,有点陌生。   当年文科班美女众多,方北夏和周婧妤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两个人。   周婧妤有明星相,是公认的校花,高中时期就在电视剧里演过小配角。她经常在校外上培训班,出现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大家提起她,都有种触不可及的神秘感。   “还是夏夏更美,对不对?”程七初摸着下巴,用心点评道,“夏夏不只是好看,她眼里有灵气,有才华的人才会这样。”   程七初永远是方北夏的头号粉丝。   高中没人来的舞台剧,她坐第一排鼓掌;后来方北夏拍的那些片子,只能在一些小众放映机构播放,她也一场不落地捧场,一个人换八个马甲在网上发帖宣传。   江越动了动脖子,手抄口袋晃过来,看似无意往照片墙上扫了一眼。   面庞干净,皮肤雪白,一双精灵般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繁星。   再看眼前人,绿色碎花裙摆被热风吹得鼓起,小腿笔直又好看。   这风吹得江越口干舌燥,喉咙发紧。他扯了扯衬衫领口,提醒道:“钉在这儿了?还逛不逛了?”   程七初恋恋不舍地挪动脚步,回望满墙照片,嘴里嘟囔着:“我也好想跟高中生谈恋爱……”   江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合法吧?”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后悔高中时候没好好恋爱而已!”程七初气愤地反驳,快走两步赶上方北夏,“你有没有觉得,还是少年最让人动心!”   “确实。”   懵懵懂懂和浑浑噩噩中的怦然心动。   “对了夏夏,你高中时候其实偷偷恋爱过,对吧?”   方北夏反问:“我们是同桌,我有没有恋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有个笔友,你经常神神秘秘写东西给他。”   程七初把那个传纸条的男生称作笔友,方北夏觉得还挺贴切的。   “所以到底有没有谈?”   一直走在前面的江越,脚步忽然慢下来。   方北夏想了想:“应该算……没有吧。”   “我有个想法。”程七初突然跳到在方北夏面前倒着走,笑意盎然。   “要干嘛?”   方北夏和江越同时问出口。   方北夏是真的疑惑,江越的语气凌厉,明明刚才看起来还心情不错,这会又急转直下。   “我们当初同学里有那么多帅哥,还不如在老同学里挑男朋友。”她晃了晃方北夏的胳膊,“我帮你搜罗搜罗去,怎么样?”   江越唇角泛起讥讽的笑:“这么上心,怎么不给我介绍?”   程七初翻了个白眼:“你身边女人那么多,用得着我吗?”   江越平白无故猛烈地呛了几下。   -   酷暑难耐,气温直逼三十八度。三个人逛了一半就偃旗息鼓。   他们逃也似的回到车上。   尽管车子停在树荫下,里面还是热得如同蒸笼,大腿根贴上皮座椅,几乎要被烫伤。   江越发动车子,打开空调。   冷气扑面而来,身上还是黏糊糊的汗渍,冰火两重天。   “休息一会再出发,可以吗?”江越征求两位乘客的意见。   方北夏和程七初无力地点头答应。   江越衬衫湿了一大片,他拨了拨额前带汗的碎发,仰头灌了大半瓶水。喝水时露出流畅的侧脸线条,喉结上下滚动,有种干净的性感。   昔日的少年气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他身上。   方北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像找回了一点过去的感觉。毕竟她曾经因为他穿衬衫骑单车的样子像极了陈柏霖,不知不觉就被撩拨了。   “这么热的天,你干嘛穿西装啊?”程七初皱眉道,“你确定不是来抢新郎风头的?”   “早上有工作。”   “那你就工作好了,伴郎都推了,还非要赶来吃剩饭。”程七初笑嘻嘻地说,“婚礼上是有什么一定要见的人吗?”   江越不动声色,却更像是生气了:“不想下去就闭嘴。”   -   这对兄妹拌嘴的时候,方北夏一直在后排低头看手机。   没有领导的同事群又活跃起来,消息一条一条往外涌。   有同事在群里发了个公众号文章链接,说是江总最新路透。   链接是某个文娱公众号新发布的文章,发布时间是一小时前。   文章内容是一个行业内的沙龙,而江越在沙龙上做了主题演讲。   原来他是真的有工作在身,并不是故意跟新人爽约。   方北夏抬眼,江越正趴在方向盘上小憩。   文章里带了演讲视频,方北夏掏出蓝牙耳机,连接成功后,点了播放键。   江越站在台上,身姿挺拔,气定神闲。   江越演讲主题是《网剧的下一个风口》,他从投资人的角度对网剧市场的变化做了总结,并对未来的趋势做了预测。   没有演讲稿,大屏幕的PPT上也只是展示几个柱状图的数据。   数据枯燥,江越就深入浅出;分析冗长,他就提炼精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魅力,侃侃而谈,风趣横生。尽管年轻气盛,却专业沉稳。   让人始终挪不开眼。   镜头切远,台下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现在的网剧品质已经大幅度提升了,并且有不少网剧都在学习美剧的好内容、快节奏和高标准,只要内容精彩、制作精良,都会获得很好的投资收益……”   “我们拥有嗅觉敏锐的项目开发团队,愿意去挖掘新锐导演,愿意给他们机会……很多人说把握政策重要,顺应市场也重要,但我的观点始终是,主创的作用至关重要。”江越牵唇浅笑,“投资一部剧就像恋爱,本质其实是投人。人选对了,才是最重要的。”   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演讲结束后还有几十分钟的问答环节,方北夏拉着进度条,简单看了一点。   无论什么问题,江越都对答如流。   她努力回想,当年在学校,江越作为学生代表,好像也做过演讲。   也是同样的自信,同样的桀骜。   他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只要他做,就总能做到最好。   发链接的同事应群众要求,又甩出一连串高清大图,美其名曰“西装暴徒”。   方北夏一张不落地翻看着,每张都鬼使神差点了“查看原图”。   微信群里,同事们接龙似的发各种尖叫的表情包。   方北夏没忍住,嗤嗤笑了一声。   江越听到声响,肩膀动了动。   他直起身看了眼时间,又醒了醒脸,准备出发。   坐在车子右后方,方北夏稍微抬眼,就能看到江越的侧脸。她时不时地瞟一眼过去,他始终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看了视频里的江越,再看真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   正是容易犯困的时间,出发不久,程七初就睡得东倒西歪。   车子无声在城市道路穿梭。   二十多分钟后,车停在一个老小区门口。   方北夏下车前,对江越道谢。   这是这趟车程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话。   江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老街两边种满法国梧桐,一路绿荫,方北夏踩着破碎的阳光走进小区,步伐轻盈,裙摆好像也要起舞。   人进了单元门突然刹住脚步,才想起来,她在车上好像根本没跟江越说她家的地址。   作者有话说:   有关于过去他们的故事,接下来就会慢慢讲了,谢谢追更   ===感谢在2022-05-10 21:59:18~2022-05-11 20: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suzy 10瓶;爱吃肉包子的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说了吗?没说吧。也可能说了……   方北夏两只脚一上一下踩在楼梯上,自我怀疑了一会。   江越对她说“别挑花了眼”,又记得她家住在哪里。   实在有些可疑。   在楼道里愣了几分钟,头顶有脚步声她都没发现。   “不上楼,在这儿发什么愣?”   方北夏仰头,母亲蒋敏正站在楼梯上,跟自己错了半层楼。   她从思考中抽离出来:“嗯?你干嘛去。”   “到门口买个西瓜。”蒋敏往下迈了几级台阶,“想让你到门口顺便带回来的,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消息。”   方北夏一掏手机,屏幕上果然好几条未读消息。   正要解锁,蒋女士拉过她手腕:“行了别看了,跟我一块去吧。”   水果店老板在这里开店好几年了,跟蒋女士很熟。   蒋女士挑西瓜,老板溜了方北夏几眼,问:“小夏谈男朋友了?”   方北夏和妈妈同时抬头:“什么?”   面对两双眼睛的注视,老板气势突然减弱,语气从调侃变成了不确定:“就……刚才看见有辆卡宴送小夏回来。”   “打的专车。”   方北夏并不打算跟老板多费口舌。   挑好瓜,付了钱,水果店老板讪讪道:“现在有钱人挺闲的哈,都出来赚外快了。”   方北夏拎着西瓜上楼,蒋女士眼神狐疑,追问道:“刚才谁送你回来的?”   方北夏讲实话:“同学。”   “男同学女同学?”   “有男有女。”   “好好说。”   “程七初跟她表哥一起送我回来的。”   “这样啊,程七初家境好像是挺不错的……”蒋女士大概是想到了卡宴,随即掏钥匙,“你怎么没说过程七初有个表哥?多大了?”   方北夏心想,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难道要把全年级人名都报一遍?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顺了口气说:“以前跟我们同年级,理科班的。”   蒋女士开门的手顿了顿,偏头问:“单身吗?”   方北夏掂了掂塑料袋:“快点开门吧,我手都要断了。”   蒋女士不甘心地又问了几句,只得到“我怎么知道”的回应。   进了家门,方北夏一头钻进自己房间,声音飘出来:“妈,我的那一半别切,我要用勺子挖着吃。”   十几分钟后,蒋女士把西瓜切成小块端到她面前时,她心里小声叹了口气。   感觉到微弱的鼻息,方北夏回头,才发现蒋女士送完西瓜一直就没出去。   “怎么了?”   蒋女士看了一眼她桌上花花绿绿的各种便签纸,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顿了顿,才试图接上刚才的话题,“程七初那表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投资人,搞影视剧的。”   “那跟你是同行啊。”蒋女士眼睛一亮,“你没聊聊?主动送你回来,是不是……”   “妈,你就别操心这事了行吗?每天就围绕这一个话题累不累啊。”   蒋女士嘴唇嗫喏着,不再说话。   过了会,方北夏听见蒋女士吸鼻子,回头一看,果然在抹泪。   “也是怪我,我跟你爸的事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蒋女士眼角又滚下一颗泪珠,“当初要是早点跟你说,你现在可能也不会这么抗拒。”   方北夏叹气,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当初蒋敏和方志国离婚,瞒了方北夏好几年,编出了父亲在国外工作的谎话,最后还是方北夏自己发现的,谎言这才被拆穿。   在方北夏敏感的青春期,蒋女士面对的经常是紧闭的房门。方北夏表面上听话,其实有不少秘密,那些带锁的抽屉、笔记本都是佐证。   方北夏高中时期,蒋女士一直提心吊胆,还因为这个焦虑症发作,担心女儿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别提我爸了行吗?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还在反反复复地说。”方北夏不悦,终于忍不住发火,“我谈不谈恋爱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父母的事给方北夏造成过伤害,可都过去十年了,怎么都释怀了。   只是蒋女士每年都要把这话题拿出来遛,搞得母女关系剑拔弩张。   发完火看到蒋女士,方北夏又后悔了。   蒋女士这些年不容易,尽管经济方面并没有什么困难,但精神上好像从来没松懈过,万事只围绕女儿打转。方北夏有一点叛逆的苗头,她就崩溃。   方北夏停下手里的事,坐在蒋女士身边:“好了,别哭了……”   -   安抚好蒋女士,方北夏瘫倒在椅子上,心情有点疲惫。   方北夏的眼神落在一打便签上。   她撕了一张,抽出笔,开始写字。   【6月27日,蛐蛐和周航的婚礼,见了很多老同学,或许也见到了你。】   她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厚厚一叠纸条,有些纸条上是她的字迹,也有些不是。   她把刚写好的纸条放了进去。   多年了,“笔友”的面纱从来没揭开过,方北夏也早已不执着于此。只是写纸条形成了习惯,像写日记一样。   说起来,她对那个“笔友”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对方是理科重点班的学生。   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高中时期她苦闷与父母离婚的事,写了不少真心话跟“笔友”倾诉。   -   手机震了两下。   是谭尧问她是否安全到家。   她盯着谭尧的名字,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又忍不住琢磨江越的话。   江越难道跟谭尧一样的心思?可程七初说他身边女人多……   上学时候,因为程七初和江越的表兄妹关系,江越经常出现在闺蜜对话中。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充当背景板,被程七初一句带过。   江越又被女生表白啦,江越照片被偷啦,江越跟绯闻女友一起买水啦……提到江越,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   方北夏和江越第一次产生交集,是在高二的开学典礼上。那时刚分文理科,江越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台上少年身姿笔直,光芒万丈,汇聚无数目光于一身。   老师都在班级队伍后方,方北夏和程七初脑袋凑在一起,分享明星贴纸。那个时候手机互联网还未普及,文具店的明星贴纸海报生意正好。   程七初从一叠贴纸里找出一张,塞给方北夏。   是陈柏霖在《蓝色大门》里的剧照,程七初逛了好多间文具店才搜罗到的。   方北夏接过来,忍不住感叹“好帅啊”。   不料这句感叹正好赶上江越讲话停顿的间隙,全场寂静,只剩下方北夏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一时间,整个操场爆发出笑声,乱了套。   台上的教导主任皱眉,班主任气冲冲从队伍后排赶过来,朝她们伸出手心。   方北夏和程七初被班主任批评,又被罚扫卫生。   离开学校时,校园安静,只剩下零星几人。   两人踏着落日余晖,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   突然间,身边无故起了一阵风。   方北夏转头,自行车链条润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见江越骑着车从她身边擦过,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飘起来,衣摆拂过她的胳膊。   江越往前骑了一段路后又绕了一圈,朝她们的方向过来。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江越猛地转动车把急刹,脚触地,车子稳稳横在两个女生面前。   江越勾唇,脸颊泛起浅浅的、干净的笑窝,整个人在夕阳下,笼罩上了一层金色。   方北夏被眼前的少年惊艳到,让她莫名地觉得,那一刻竟然如同电影场景般美好。   少年对上她的眼神,她赶紧挪开。   江越勾唇角,声音慵懒而张狂:“躲什么。”   方北夏羞愤,想反驳那句“好帅啊”并不是在说他,却说不出口。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江越悠悠地接上之前的话:“又不收门票,随便看。”   一如既往地狂妄,漫不经心。   -   方北夏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又翻看江越演讲的西装照片。看了一会,不禁想,这人高中长什么样来着?   她在抽屉里翻东西,抽屉里没有,又起身去书柜里翻,以前的书本文具在桌面上垒起一座小山。   蒋女士听见房间的响动,又忍不住推门进来:“找什么呢?”   “毕业相册。我记得就在这个抽屉里……”   京江一中除了每个班自己的高清毕业照,还印了本相册。里面有所有班级的合影,还配合印了些毕业宣言,厚厚一本,仪式感十足。   蒋女士想多问几句,又怕起了冲突,只说:“我没动过,你再找找。”   找毕业相册无果,方北夏给程七初打了个电话。   “喂,夏夏,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你到家了吗?”   “在我大姨家,我妈正好在这儿打麻将,我就跟着江越过来了。”程七初嘴里塞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有什么事吗?”   -   程七初电话粥煲得火热,一会一句“没问题”,一会一句“用江越的”。   听到自己名字,江越单手抄口袋,在沙发上坐下。   程七初身边陷下去一块。   “跟谁打电话?”   “夏夏。”   江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嘲讽:“连体婴么,这才分开多久。”   程七初盯着手机,像是没听见似的:“你毕业相册还在不在,给我用一下。”   “嗯?”   “夏夏让我帮忙拍一下毕业相册。”   江越眉头一动:“要那个干嘛?”   “可能是对我那个提议心动了,想从老同学里找真爱。”程七初嘴里看了眼手机,对江越吹口哨,“你要不要也找找,我们班有两个女生问你是不是单身,我把你联系方式推她们?”   江越冷冷看她一眼:“要不要我把你偷拍段柏南的事告诉本人?”   程七初一惊,在学校荣誉墙那里,她抓拍了一张段柏南的证件照。她以为自己动作够快,没被发现。   “就……随手……”伶牙俐齿的她也语塞,程七初急切地想自救,“哎呀别废话了,毕业相册赶紧拿来。”   江越耸肩摊手:“不给。”   “拍张照而已,怎么这么小气。”程七初斜了他一眼,“要不下次碰面你给她带过去?”   江越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会跟她碰面?”   “你们不是工作有交集嘛。”程七初说,“我跟你说,你工作时候对我姐们好点,别老……”   江越修长的手指在杯沿一圈圈转着,看似不经意地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追更。感谢在2022-05-11 20:19:31~2022-05-12 18:4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萍、WWW.、kksuzy 5瓶;全糖去冰、抄手配煎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方北夏对江越的那段好感生得快,消失得也快,前后一共持续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完美符合crush的定义。   那时理科班在低楼层,方北夏经常趴在四楼的栏杆往下看。   每到放学,江越就会骑着车穿过校园。黄昏中,少年的白衬衫在风中飞扬,如梦如幻。   只要白色身影显现,程七初就会冲方北夏喊:“你的张士豪出现了!”   高中生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方北夏就曾经想象过,江越对她说那句经典台词:“你好我叫张士豪,天蝎座O型,游泳队吉他社,我还不错哦。”   据程七初这位表妹线报,江越跟张士豪人设重叠得厉害。星座血型相同,穿衬衫,骑单车,会游泳。后来学校艺术节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居然也会弹吉他。   少女的想象力就这样展开。   方北夏把自己和江越套进电影场景里,写了几场对手戏,锁在笔记本里。   只可惜,这一切江越并不知道。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是无数女生心中的校园男神,却不是她的张士豪。   他只会玩世不恭地跟她说“又不收门票,随便看”。一点也没有张士豪谦逊。   开学不久后入秋,秋雨连绵,温度骤降,大家都套上了外套,江越也不再骑车上学。   电影男主滤镜破碎,方北夏的悸动也就此结束了。   其实结束的原因还有很多。   因为江越有了绯闻女友。   因为她在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还因为“笔友”的横空出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诸多因素混合在一起,足以让少年江越淡出她的视线。   躺在熟悉的卧室,用熟悉的视角望着天花板,往日的记忆如入夜星光,一点点显露出来。   方北夏思绪万千,爬起来洋洋洒洒写了大几千字的剧本梗概,一直到后半夜。   -   拍剧的事没人再提,方北夏以为已经没戏了,便把这当做自己又一部只停留在文字层面的私人作品。只是上班间隙会时不时打开剧本文档,修修补补。   半个月后的某天,蔡思彬过来敲敲方北夏的桌面:“下班后跟朗悦的钱总一起吃饭。”   方北夏摘下硕大的耳机,茫然抬头:“什么?”   蔡思彬又说了一遍。   “钱总对你上次那个故事很感兴趣,想约出来再聊聊。”蔡思彬笑了笑,像是夸奖。   “钱总……”她记得当时钱朗并没有表现出“感兴趣”。   蔡思彬用鼓励的语气说:“没准回去想了想,又反悔了呢?毕竟故事真的不错。”   方北夏默默翻了个白眼,以为又是蔡思彬给自己开的绿灯。   她问:“可以不去吗?”   她不喜欢蔡思彬擅作主张把她拉进这样的饭局。   “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机会?你本子不都开始写了么。”   方北夏蹙眉,她从没跟蔡思彬提起过写剧本的事。   “路过不小心看见的。”蔡思彬心虚,指了指她的电脑,“是不是还画了分镜?”   分镜是她心血来潮画的,有几个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就在便签上随手添了几笔。   这都被蔡思彬知道了,她怀疑蔡思彬在没人的时候翻过她的工位。   方北夏提出质疑:“真是钱总主动提的?”   “当然了。”蔡思彬的语气毋庸置疑,“今天再聊聊细节,最终还是要上会,走正式流程的。”   蔡思彬走后,方北夏无心剪片,她在好友列表搜罗半天,找到公司之前跟朗悦打过交道的同事,打听了一下这个钱总。   同事:【钱总啊,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咯。】   方北夏正要回复,“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方北夏:【?】   同事:【说金主的坏话不好,保险起见,阅后即焚。】   方北夏:【你刚那话什么意思?】   同事:【钱总是富二代,投项目属于玩票性质。】   方北夏:【他一点都不懂?】   同事:【也不能说一点都不懂啦……他不是挖了厉害人物来嘛,他不懂,江总懂就行了。听说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他肯定都听江总的。】   -   包厢是蔡思彬提前订好的,他们两人正在跟服务生报预约的手机号,两个高大的身影也正好从外面进来。   方北夏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她下意识偏头,就看到了江越。   四目相对,像是某种默契。   心跳竟然不听话地“咚咚”撞了几下。   这人最近出现的频率实在有些高。   江越跟钱朗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养眼的男人身形挺拔,举步生风。   寒暄后,四个人围坐在包厢里。   江越松松地靠在椅子上,表情淡淡的,照旧不开口,一切都由钱朗代劳。   “上次太仓促,没来得及介绍。”蔡思彬热情地给他们引荐方北夏,“这是方北夏,我们的金剪刀,镇司之宝,很有想法的年轻导演。”   方北夏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礼貌微笑。   钱朗看了看方北夏,又扫了眼江越。这两个人全程无眼神交流。   钱朗觉得有意思,便开口问:“听说你不是学影视出身?”   方北夏答:“嗯,大学学的金融。”   蔡思彬慌乱,误以为他们在质疑方北夏的专业度,又插了几句解释。   钱朗笑着说无大碍,接着问:“那怎么想到做这行的?”   “喜欢。”   “哦?”   “从小就喜欢看电影,看小说,也喜欢自己编故事。”   江越眼皮微动,她看过去,他已移开眼。   钱朗没词了。   他讪讪笑着,朝江越飞过去一记眼刀,而这个人一脸“你在问什么奇怪问题”的表情,连场都不愿意救。   “聊聊你那个故事吧。”钱朗收起打探隐私的姿态,拉回到正题,“上次你说你们会把纸条放在同一个地方,这个梗,是出于什么契机?”   方北夏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一间教室。   高二的时候,京江一中和云南一所山区学校签订了帮扶协议,互通教学资源。   京江一中录下重点科目课程,制作成视频发给山区学校。   那时网络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录制只能在多媒体教室进行。   文理科重点班被选为教学示范班,分别要在多媒体教室上一整年的物理和地理课。   方北夏在多媒体教室的座位,跟“笔友”的座位是同一个。   因为这个帮扶计划,多媒体教室只对文理科重点班开放。   她就是这样确定对方是理科重点班的学生的。   他们的课在不同时间,却在空间上重叠于同一个点,就是多媒体教室的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的抽屉就像个信箱,她跟“笔友”互通有无。   “你们聊得很频繁?”钱朗问。   “嗯。”方北夏点点头,“无话不讲。”   课业繁重,家里压抑,青春期的烦闷都传给了那个“笔友”。   钱朗给予正面回应:“这里面可挖掘的细节就很多了。”   方北夏抬眼,发现江越怅然盯着她,眼里好像闪烁着遗憾。   她看到了,但她看不懂。   热菜陆续上桌。   蔡思彬用公筷给方北夏夹了几只虾,引得桌上其他两人侧目。   方北夏不喜欢跟蔡思彬一起出现在饭局上,因为蔡思彬总是会像这样,有意无意地“照顾她”。   她没有吃,那几只虾始终以同样的姿态躺在她的盘子里。   过了会,蔡思彬起身接电话。方北夏眼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把她面前的虾端走。   方北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又被塞了一个没有用过的干净盘子。   钱朗笑得肩膀直抖,看不懂江越这是什么操作。   -   结束时已经晚上九点多,钱朗礼貌地问方北夏,是否需要送她回家。   方北夏笑道:“不用,我离这里不远,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那就好。”钱朗看了江越一眼,揽着蔡思彬的肩膀边走边说,“蔡总开车了吗?”   只剩下江越和方北夏。   两个人面朝同一个方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那……我也走了,再见。”方北夏偏头对江越说。   江越正沉沉地看着她,眸子如深海般不可测。   她转身离开,江越却开口了:“等一下。”   方北夏愣了片刻:“跟我说话?”   “嗯。”江越说,“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江越手抄口袋:“在我车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路边,江越打开副驾一侧的车门,拿出个纸袋。   方北夏疑惑地接过,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他们那届的毕业相册。   她欣喜,低头翻阅起来,问:“这个是七初让你给我的吗?”   江越手搭在车门上,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问:“是你跟程七初说,我装不认识你了?”   方北夏心虚:“我说了吗?”   “你没说吗?”   “好吧,我那是——”   江越打断她,沉声道:“方北夏,我没有装作不认识你。”   “哦……”方北夏咽了下口水,急于转换话题,“对了,刚才谢谢你。”   江越想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吐出一个字:“嗯。”   好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海鲜过敏?”   江越挠了挠眉毛:“程七初天天念叨,耳朵要起茧子了。”   方北夏看着他,目光可疑:“这样啊,那替我谢谢七初。”   江越沉默着。   过了会,他冷笑一声:“方北夏,你还真是迟钝。”   方北夏不想挖空心思琢磨他这句话的意味,便掏出手机,给程七初发微信:【是你让江越给我来送毕业相册的吗?】   收到消息的程七初一拍脑袋,天哪,她早把这事给忘了! 第7章   方北夏不知该走还是继续停在那儿。   因为江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夏夜的风温热又轻柔,却吹得人无法迈步。   江越身板挺直站着,宽阔的肩膀将衬衫撑成好看的形状。他的眉骨和鼻梁很高,睫毛很长,眼皮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褶子,标准的帅哥骨相,带着成熟男人的味道。   车流穿梭,车灯打过来,在他脸上留下移动的光影,照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脸颊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是他们这几次见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江越似乎知道她在看他,勾着唇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松散地站着,眼睛望着别处,仿佛故意大方地让她看个够。   方北夏看着他,想到他说她“迟钝”。   她认真道:“江越,不是我迟钝,是你很可疑。”   “我?”江越似笑非笑,微微挑眉,“为什么。”   “明知故问。”   “你在怀疑什么?”   知道她家的地址,知道她海鲜过敏。超出了普通同学的关注范畴。   如果不是对她特别关注,那就是他记忆力超群。   “我怀疑……”她突然语气停滞,话锋一转,“不告诉你!我不迟钝,你才迟钝。”   她想说,你迟钝到曾经我为你心动过,你都不知道。你迟钝到我曾经在教学楼上偷看过你很多次,你都不曾发现过我的注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又不是十七岁了。   江越表情失落,随即又将那情绪掩藏得干干净净。然后他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问你,你知道程七初喜欢段柏南吗?”   方北夏眉毛拧在一起。   她内心琢磨,什么时候?高中,还是现在?她怎么没发现?   江越看她腮帮子鼓起认真思考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连最好的朋友喜欢谁都不关心,还不迟钝?”   方北夏觉得自己被江越绕进去了。   明明是在质疑他,却被他冠了不关心朋友的罪名。   “你确实有搞艺术的天赋。”江越哼笑一声,“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尽管程七初也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但此刻,她有些分不清江越是夸她还是嘲笑她。   这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方北夏掏出手机,是程七初发来的,解释得很殷勤:【没错没错,毕业相册是我让送的,隔了这么多天,我以为他忘了,他现在才送来吗?我这就拿他是问!】   江越掏出手机,也是程七初发来的,求生欲很强:【哥,大哥,表哥,我的救命恩人大表哥,毕业相册的事我忘了,谢谢哥哥记得!请不要在夏夏面前拆穿我!】   方北夏本来想验证自己的猜想。如果江越是自作主张来送毕业相册的,可疑程度又加一分。   可程七初的回复又让她打消了这个猜想。   是她想多了?   程七初本来就话多,她们的女孩谈话里,她了解了不少关于江越的事。也许在江越面前,她也是那个话题背景板。   所以,他记得这些也没什么。   两个人同时低头,又同时收起手机。   脸上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有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用特地发消息问程七初。”   这个人真的是……她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专程来刁难老同学的吗?   方北夏脸发热,告密被捉住般心虚:“哦。”   “现在呢,有问题吗?”   江越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为什么要投拍我这个故事,不怕血本无归吗?”   江越语慵懒:“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因为我们是老同学,所以你要卖我这个人情?”方北夏真诚道,“那我建议找更有经验的人来做。”   “你想多了。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眼光而已。”   语气虽然冰冷,但这句话是暖的。   “唔……那谢谢。”   “不用谢,拍不好我会撤资的。”江越吓唬她。   她好像真的信了,眼神倏地闪过黯淡。   “好了,逗你的。”江越的眼神落在毕业相册上,问,“所以,你要这个做什么?”   “写剧本找灵感。”方北夏随口编了个谎话,“我的找不到了。”   她只是想看看高中时期的江越……记忆中的轮廓还在,具体的样子忘记了。   “是想从里面找你那个‘笔友’?”江越漫不经心地问。   “哈?”方北夏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我当初也在那间多媒体教室里上过课。”   “我知道。”当时只有文理科重点班能用那个教室,她自然知道,她皱眉,“所以呢?”   “我的意思是……据你描述,你那位‘笔友’就是我同班同学。他有什么特征吗,没准我可以帮你找找。”他看方北夏眼神狐疑,又解释道,“毕竟我跟他可能更熟悉。”   方北夏摇头:“当做一个永不揭开的谜底,也挺好的。”   江越把话吞了下去。   “那我问一个我该问的问题,男女主始终没有见面,你结局要怎么写?”   方北夏狡黠一笑,眼里闪过星星般亮光:“保密。”   “那祝你找灵感顺利。”江越冷着脸,语气也听着毫无情绪,“相册用完记得还我。”   “怎么还你?”方北夏问。   江越盯着脚尖:“我留电话给你?”   方北夏想了想,问:“打电话方便吗,你这么大的领导。”   她的本意是交由程七初转交就行,结果江越想了想,说:“要不加个微信吧。”   方北夏顿住。   江越挑眉打量她:“不方便?”   “没有,方便,加吧。”   江越调出自己的名片二维码,把手机屏幕翻转到方北夏面前。   方北夏正要点“扫一扫”,一条信息进来。   是谭尧发来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方北夏高中时期的旧照。照片是从合影里裁的,方北夏穿着军训时的迷彩服,梳着那时流行的厚刘海,皮肤雪白,帽子有点大,表情有点呆。   文字消息随后就到:【无意中翻到了你高中军训时的照片,很可爱。】   这张照片年代太过久远,方北夏甚至都没有印象,他又怎么可能是“无意中”翻到的。   方北夏点掉新消息提示的“①”,又快速退出来,接着扫江越的微信。   江越没有说话,她以为他没看见,发了好友验证申请后,随口说了句:“奇怪,我竟然没有你微信好友。”   江越:“是啊,你连谭尧的微信都有,竟然没有我的。”   果然还是看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北夏微愠。   江越做出抱歉的手势,让她继续。   她指着他的昵称,觉得熟悉:“我记得加过你Q/Q好友的。”   江越默默牵唇。   -   晚上回到家,方北夏费了好大的劲,才登上了好几年没用过的Q/Q。   密码早就忘记了,又是验证身份,又是绑定手机,才登录成功。   她没有记错。好友列表里确实有江越,他的昵称就是姓名的缩写,JY,跟微信一样。   头像黑白,对方不在线。   当年Q/Q盛行,为了有更多好友互踩空间互相浇水,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加了个遍。   后来都开始用微信,Q/Q好友集体迁徙到微信上,不太熟的好友就留在了企鹅列表里,被遗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江越属于不太熟的范畴……   点击他的Q/Q空间,“只开放给部分好友”。   彼此彼此嘛。   方北夏放弃研究江越的历史,打开自己Q/Q空间,试图找回一些青春期的影子。   很快,影子演变成阴影。   她竟然写过多达四十七篇空间日志。《十八岁的天空续写》《花样男子外传》……满屏的黑历史,羞耻得她连连把所有日志全部隐藏。   十五六岁的大家没什么文学素养,词汇也贫瘠,日志下面清一色留言“才女”。   当年她竟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人设,于是疯狂地发更多剧本、小说。   浏览完所有黑历史,她有重大发现……江越竟然每篇都点过赞。   她正皱眉思考这一发现,江越的消息过来了。   JY:【相册看的可还顺利?】   差点把这事忘掉。   方北夏放下平板,又抓起毕业相册。   考古确实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   一班就在第一页,江越本来就出众,翻开第一眼就看到了。   方北夏开始列文虎克式研究江越的旧照。   江越在一众土气的高中生里,算清新脱俗的。主要是因为他瘦高,五官周正,没有剪奇怪的发型,也没有满脸痘痘。   那时他肩膀看着比现在更清瘦,但脸比现在要圆润一点。   方北夏拍了一张一班的合影发过去,顺便把他的头圈了出来。   JY:【?】   作者有话说:   有点事耽搁来晚了,抱歉。空间浇水好古早哦,谁还记得,哈哈哈哈。 第8章   江越看到方北夏在集体合影中圈出自己,发了个问号给她,等了一会,得到回复:【无意中翻到了你高中毕业时的照片,很可爱。】   跟谭尧发给她的内容一模一样。   这是在报复他无意中偷看到了她的微信消息么?   江越无奈,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复。   自己起头的对话就这样中断。   江越握着手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冷冷的表情中夹杂着落寞。   江越一个人住,横厅落地窗,窗外是个带湖的大公园,一到夜晚就一片漆黑,望出去非常空旷。   他没有开灯,万家灯火的热闹似乎离他很遥远,巨大的黑暗几乎要把他吞噬。   两条狗在脚边乖乖卧着,似乎是察觉到主人的低气压,时不时抬头看他。   手机中途震了几次,助理发来接下来两周的出差行程,母亲回家让他周末回去参加家庭聚餐,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群消息。   只片刻,方北夏的头像就被顶下去,快被挤出屏幕。   又等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把手机丢进沙发。   江越洗了个澡。出来时,他换了件黑色短袖,灰色家居裤,脸庞清俊,身材结实,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   他甩了甩半干的头发,捞起手机,方北夏的头像依旧静悄悄。   手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了十几下,他突然看到谭尧几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指尖停住。   谭尧发了九宫格,都是他们高中时的旧照,并配文“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在众多熟悉的面孔中,混了一张画风不同的照片。   那是一张军训时的合影,江越一眼就看到了方北夏。他也一眼认出,谭尧发给方北夏的照片,就是从这张合影里截的。   江越冷笑。   他们军训时是打乱班级训练的,合影中的人都来自不同的班,谭尧悄无声息地将这张照片藏匿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江越点开那张照片,不断放大,放大到屏幕上只剩下方北夏的脸。   像素逐渐模糊。   但仍能看出她在里面最白,脸和头在不合适的帽子下显得更小,齐刘海双马尾,可爱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   当时是在盛夏,她两颊被晒成粉红色,鼻尖细细的汗珠像上了高光。   她的表情呆呆的,像是还没准备好,拍照的人就按了快门。   他眯起眼盯着那张占满屏幕的脸庞,冷峻的面孔忽然温柔。   -   江越想起第一次见方北夏,就是在军训的时候。   高一入校军训,他们在酷暑下站军姿,前排女生坚持不住,直挺挺在江越面前倒下去。   江越离她最近,没多想,背着女生直奔医务室。   那时才军训三四天,江越就已经扬名在外,成了校草候选人。   军训迷彩服是循环使用的,听说提前清洗过了,发下来时还是有些感人。   衣服多少有些不合身,上身效果自然也不佳。大家丑得一致,长相优势在此时正好显现。   江越穿军训服的照片被人偷拍,放上校园贴吧,还没开学就迅速在全校打开了知名度。   校草候选人上演“英雄救美”,为其魅力又加一分,其他站军姿的木头人纷纷发出怪叫声。   到了医务室,校医见怪不怪,看又是个中暑的,开了藿香正气水,指挥江越把女生扶到里面的病床上。   江越按指示做了,垂着手等待下一步吩咐。   校医抬眼,顺手往外一指:“你去帮忙接杯水,剩下的不用管了。”   江越找到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往回走时,看见走廊一排椅子上坐了个女生。   刚才进来的时候走得太急,他没发现这里还有人。   女生扎着双马尾,眉眼淡淡的,长相清纯。她的帽子在一旁,头发乱了,有几丝碎发混着汗黏在脖子上。   她脸色苍白,肩膀瘦弱,看上去没什么力气。   她膝盖上放了本书,安静地看着,仿佛世界与她无关。   这样的狼狈相也不影响她好看。   江越盯着她的侧颜,心头一软。   校医探了半个头出来:“没找到纸杯?”   江越答:“找到了,来了。”   校医扫见女生还坐在外面,又问:“好点没?”   女生无力地点了点头。   校医又说:“痛经痛成这样,明天就别在大太阳底下训练了,跟你们教官好好说说。”   “嗯。”   军训持续两周,江越没再见到那个双马尾女生。   直到正式开学后,他无意间看到程七初跟她在校园里手挽手,他才知道她叫方北夏。   江越的思绪从那个炎热盛夏抽离。   谭尧朋友圈的点赞已经超过三行,也迅速汇聚了老同学的回复,打眼看过去,百分之九十都围绕方北夏展开。   【图五的双马尾妹子好纯好美!】   【这不是当年文科班的美女学霸吗?】   【你脱单啦?没事发什么骚……】   ……   谭尧的回复含含糊糊,用词暧昧。   江越看得烦躁,胡乱拨了把头发,走进书房。   狗子们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到主人坐在书桌前,撕了一页便签纸,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写完后,他把便签纸对折,随手放进书桌右手边的抽屉里。   狗子们的零食平时就放在一个抽屉里,它们对滑轨抽拉的声音很敏感。   两条狗挤着脑袋过来,殷勤地摇尾巴。   江越被两双无辜又充满渴望的眼神逗笑。他用拇指搓了搓狗子的鼻尖,忽然唇角一扬。   “来,坐好,给你们拍张照。”   -   同一时间,方北夏拽着程七初煲电话粥,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处于谭尧朋友圈的话题中心。   她想通过程七初撬出更多江越的消息。   因为最近诸多发现表明,江越对她很特别。   多年前的crush对象喜欢自己,她还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状况。   这实在是有些离谱。   毕竟很多年没交集,而且江越那样的人,不可能暗恋。   她拐弯抹角地引入话题:“我在翻Q/Q空间,要不要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不要不要不要!”程七初用夸张的语气拒绝,“你怎么还记得密码!”   尽管高中时程七初就走在时尚尖端,每天上学就像在出演《继承者们》,可用现在的审美看,仍旧有点非主流。   方北夏丢了张程七初搔首弄姿的照片,吃吃地笑:“你那时的刘海有一斤重吧。”   程七初尖叫一声:“快撤回!”   “这有什么,我以前写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日志,比你的照片可怕多了。”方北夏悄无声息地引导话题。   “怎么可能,我以前特别喜欢看你写的东西!”   “啊?”   当年盲目自信,激情创作,没想到有人真心捧场。   “我当时超级崇拜你,毕竟八百字的作文我几个小时都憋不出来,你随随便便就能写几千字。”程七初声音明媚,“我还拉了不少人给你的日志点赞。”   “是吗?都有谁啊?”   方北夏察觉到不妙,心里希望的火苗倏地变小。   “蛐蛐啊,小亮啊,咱们班的都找遍了……还找了我表哥。”程七初找回记忆,“那时候我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看着你日志阅读量上涨,你说我是不是有做水军的潜质?”   方北夏想象江越被胁迫的样子,不禁苦笑。   点赞也不是他主动为之……又是程七初过于热情扯出的误会。   听了实情,便也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心情。   一切猜测都只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程七初还出于兴奋中:“你还有《花样男子外传》吗,发给我品品,我当年最喜欢这篇。”   方北夏关掉Q/Q空间,说:“删掉了。”   “啊?”程七初遗憾,“还挺想再看一遍呢。”   方北夏兴致消减,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看到谭尧的九宫格,她忍不住“我靠”了一句。   程七初八卦嗅觉灵敏,立刻问:“怎么了怎么了?”   “谭尧发了条朋友圈。”   里面有一张熟悉的照片,几个小时前曾出现在她和谭尧的聊天记录里,她没有回复,现在又出现在谭尧的朋友圈。   “发了什么啊?我没他好友。”   方北夏叹气,截屏发给程七初。   “他在九宫格里混了一张你诶。”程七初干笑几声,“这个人,看起来书呆子似的,还蛮会的嘛,还把你放在C位……”   方北夏皱眉:“我还是让谭尧把我照片删了吧……”   程七初没听她说什么,突然打断她的话:“第三张原图发我发我!”   她放大第三张,发现里面有段柏南。   再多杂乱的信息混淆,人们总会捕捉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一条。   她转发了照片,随手一刷,朋友圈又有更新。   江越发了张照片,两条狗乖巧而端正地坐着,面对镜头咧开嘴,像是在笑。   方北夏挑眉,问:“江越养狗?”   程七初大概在仔细研究段柏南的旧照,回答得有些敷衍:“嗯,高中时候养了条边牧,后来好像又捡了条流浪狗……他家人不喜欢狗,后来他就搬出去自己住了。”   -   夜深了。   江越快睡着时,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点开来,被挤出屏幕的头像重新回到消息列表最上方:【你朋友圈发的狗狗,是小方吗?】   一丝得逞的笑滑过嘴角。   作者有话说:   方北夏:我第一次跟江越有交集,是在高二的开学典礼上。   江越:我第一次跟方北夏有交集,是在军训的医务室里。   前方记者小秦:你们对好口供再出来说话! 第9章   小方是京江一中附近的一条流浪狗。   几个月大的小土狗一只,脑袋很方,头上有一撮白毛,憨态可人,跑起来像颗移动的土豆。   方北夏给它起名土豆、旺旺、蛋黄,它一概不理,无意中喊了声小方,它颠着就过来了。   方北夏无奈,这么多可爱的名字,非要认领一个人名。   小方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渐渐的,小方成了京江一中的神兽,你一根火腿我一包零食,吃百家饭快乐长大。但众多学生中,它跟方北夏最亲近。   方北夏想过把小方收编,可蒋女士不同意,只能偶尔放学去看看它。   方北夏跟“笔友”提起过小方,“笔友”说他也见过小方。纸条还回来时,还附了张小方的简笔画。   方北夏惊喜。   寥寥几笔,却很传神。“笔友”真是多才多艺,字写得好看,画画也颇有风格。   遗憾的是,跟“笔友”聊过小方后不久,小方就消失了。   “笔友”安慰她,也许小方被喜欢她的人偷偷领养了。   方北夏给“笔友”回纸条,那完了,小方肯定被坏人捉走了。   “笔友”问为什么,她又回复,因为没人喜欢她。   为了让她别担心,“笔友”给她想了个办法:随身带些猫粮狗粮,没准某天碰到想小方,口袋里还能掏出来点见面礼。就算遇不到,也能分给其他流浪小动物。   方北夏觉得有道理,从那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随身带粮的习惯。   -   方北夏盯了几秒自己发出的消息,有些后悔。   小方是她私下给小流浪起的名字,江越必然不知道。刚刚新鲜出炉的朋友圈,她就这么鲁莽地问,倒像是随时盯着他的动向似的。   江越朋友圈发的照片里,有一只边牧,一只中华田园犬。中华田园犬头上有一撮显眼的白毛。   方北夏放大仔细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除了那撮白毛,好像哪哪都不像。   土狗长大过程就像开盲盒,小方消失的时候还是几个月的小团子,她不知道它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已经十年了,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   想撤回消息,已经超过两分钟时限。   果然,江越回复:【小方是谁?】   方北夏硬着头皮回:【我以前喂过的一条流浪狗,跟你的狗狗很像。】   片刻,江越发来:【我家狗子脸很圆,要是知道别人觉得它方,它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条消息像是自带他慵懒又漫不经心的语调。   原来不是小方。   就算是小方,也跟她没有关系。   这些天已经多次验证,她陷入了一场盛大的错觉之中。在这场错觉中,江越是深情人设,为了她做了很多事。   人一旦多想,就会把很多状况往自己身上套。今天一个无用的细节,明天一点共同回忆,她迟早会陷入不切实际的臆想之中。   久久,她发了条:【抱歉,是我认错了。】   她扔下手机,就连手边的毕业相册也觉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一早,方北夏叫了跑腿,把毕业相册转交给程七初。   程七初不知个中缘由,欣然收下,保证“找时间还给表哥”。   至于程七初是否转交给江越,她也没问。   -   进入七月,方北夏的工作突然忙碌起来。   蔡思彬积极推进,网剧项目上会、立项、敲定,最后定下剧名《小纸条》。   方北夏交了剧本人设和大纲,还有前两集的剧本。本以为这差事是赶鸭子上架,但真正开始筹备,她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尘埃落定,她想起来,这个消息最应该告知“笔友”。   她真应该在毕业相册里认真找一找的,可惜借来不足一天,只仔细研究了江越。   项目推进期间,资方来开过三次会,江越参加了两次。公事公办,一如往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北夏听同事说,江总最近很忙,全国到处飞。开这两次会都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匆匆来匆匆走,他们没有单独讲话的机会,眼神接触也几乎没有。   江越第三次来开会,方北夏正逢生理期。   痛经是她的老毛病,最严重的一次可以追溯到高中军训时候,生理期撞上高温站军姿,疼得差点昏过去,在医务室待了整整两天。   她的痛经有演变史,上学时是生理性疼痛,吃药调理了几年,没有从前那么疼了,演变成难受,小腹下坠、坐立难安。   公司空调温度打得低,坐在会议室宛如冰窖。方北夏皮肤本就白,会开到一半,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腰都直不起来。   项目进行到目前的阶段,参会的人越来越多,会议难免冗长。   听完汇报,公司副总拿出姿态,放出经典“我随便讲几句”,本以为会议结束的众人苦不堪言。   副总讲到一半,一直没说话的江越忽然打断他,语气中充斥着不耐烦:“都是定过的事项,会后看记录就好。各位,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此话一出,同事群里又炸开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致为江总鼓掌。   会议提前结束,方北夏趁机逃出会议室,溜到楼下。   她坐在一楼台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腕托着下巴。   室外自然热风,吹一会身上就沾满汗,可至少不像在空调房那么难受了。   一个人坐了会,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翘班?”   方北夏抬头,看到江越正站在她身边。   她移开视线:“多谢江总会上不耐烦,我才有空隙摸鱼。”   江越哼笑一声。   忽然,方北夏手背一热,被人握住。   江越抓着她的手,把一个纸杯塞进她手里,不容她拒绝。   杯子里是热饮。   手背的温度转移到手掌,暖暖的,沉甸甸的。   方北夏看他,脸色虽然回血,但仍旧苍白。   只听见他似是无奈,说了句:“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方北夏茫然“啊”了一声,他怎么知道她痛经?   这话题太私人,她装作没听到,端着杯子啜了一小口。   热奶茶滑过舌尖喉咙,浑身都暖暖的,某个跳动的部位也暖暖的。   方北夏仰头问:“对了,高中你们班有没有写字好看,还会画画的男生?”   “找你那个‘笔友’?”江越挑眉,吊儿郎当地说,“不是说要当个永不揭开的谜底么?”   “现在觉得,知道是谁未必是件坏事。”方北夏说,“都要拍成剧了,人家总得有知情权吧。”   江越淡淡道:“那你看毕业相册,谁比较像?”   “这怎么看得出来。”她压根就没仔细看。   江越语调散漫道:“还没看出来,就让程七初还给我了。”   方北夏默默飞了一记眼刀,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江越停了片刻,声音沉沉地说:“不是有我的联系方式么?”   方北夏咬着下唇,没回答。   她还在思考怎么回应,就听江越哼笑了一声,说:“行,我帮你打听打听。”   -   江越晚上有应酬,喝了点酒,助理开车送他回去。走到一半,接到钱朗电话,便改了路线,让助理直接开去钱朗家。   路上,助理问他:“老大,前面有家奶茶店,要喝点什么吗?”   江越揉山根的手停下,蹙眉道:“嗯?”   “您今天催着我买热奶茶,看您急成那样,我还以为您最近换口味了呢。”   江越掀起眼皮,跟助理在后视镜里对视:“开你的车。”   钱朗自己在郊区住了套别墅,带泳池,装修也张扬,晚上灯光音乐一开,仿佛进了夜店。   江越疲惫不堪,摊在沙发上,用力醒了醒脸。   “怎么看着没精神?”钱朗递给江越一瓶啤酒,吃吃地笑,“今天不是还在会上怒怼王副总了么。”   都传到钱朗那里去了。   江越接过啤酒,但没接话:“把音乐关了,吵死了。”   钱朗在手机屏幕上滑了几下,全屋音响的声音瞬间减小。   “你老同学的项目终于启动了,什么心情?”   “能有什么心情。”江越灌了口酒,不冷不热地说。   “你跟她到底什么情况?”钱朗用手肘戳他,“蔡思彬可是对她有心思,那次吃完饭我故意把他支走,给你们创造机会,你们就没聊出点什么火花来?”   江越垂眸,摇了摇头。   “我还当你们有什么故事呢,搞了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钱朗揽他的肩,“要不要哥们教你几招?”   江越冷笑:“你渣男培训班出来的,能有什么好招。”   “你别瞧不上我钱教授,你会搞浪漫吗?你知道搞浪漫的三要素是什么吗?”钱朗来了兴致,“我告诉你,搞浪漫的关键词有三个,节点,仪式感,差异化。情人节,520,女孩生日,这就是节点。包个餐厅,看个演出,这属于仪式感。差异化呢,就是别落俗套,其他男人送奢侈品,你就送设计师限量款……”   钱朗一向走肾不走心,讨女孩欢心的把戏都是通过撒钱支撑。   钱教授激情授课,喷洒完口水,等待点评。   江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波澜,懒懒地吐出两个字:“没劲。”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天更得晚,24小时留评都有红包哦~ 第10章   钱朗一向情场得意,不料他多年积累的把妹经验,居然在江越眼里一文不值。   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在江越这里受了挫,钱朗不甘心。   他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翻转屏幕亮到江越面前。   “看看看!”   “看什么看。”眼前的屏幕一片模糊,江越蹙眉,顺势拨开钱朗的手。   他有些醉了。   晚上应酬喝了不少,又来钱朗这灌了啤酒,江越酒精混合效应上头,头晕目眩。再配上钱朗别墅里奇奇怪怪的灯光,快要吐了。   “真不看?你老同学他们还在加班呢。”钱朗提醒他。   江越愣了一下,努力控制住失衡的身体,用手强撑着沙发,接过钱朗的手机。   屏幕上是蔡思彬的一条朋友圈,配图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附带一长串奋斗的表情。   江越用力眨眼,视线仍旧像上了柔焦滤镜。在一片不清晰里,他看到方北夏也在其中,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神色疲惫,侧脸曲线在柔焦滤镜中朦胧又柔软。   “怎么,看不够?”钱朗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要不要我把原图发你?”   江越把手机扔回给钱朗。   “长点眼!”钱朗惊险接住手机,伸了只脚丫子过来戳江越,“心疼吗?”   江越揉着太阳穴,骂了句:“滚蛋。”   “心疼的话呢,就送点宵夜,关心关心,不然神仙也没法帮你。”   江越站起来要走,没站稳,又跌回沙发里。   “这就要实施了?孺子可教也。”钱朗欣慰地笑了两声。   “我回家。”   江越醒了醒脸,总算是找到重心,柔焦滤镜也逐渐清晰。   他重新站起来,给助理打电话。   钱朗盯着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助理开车载江越缓缓驶出别墅院子,钱朗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大喊:“记住哥们那三要素,节点!仪式感!差异化!”   -   《小纸条》剧组筹建和剧本创作同时进行,不少进度要赶,近期全员加班。夜深了,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忙忙碌碌。   在电脑前坐得久了,方北夏脖子有些发僵,腰也酸痛。生理期带来的疲倦席卷了她,效率直线下降。   脑袋越来越重,眼皮也不听使唤,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空调毯往身上一裹,倒在办公桌上。   迷迷糊糊之中,她坐在高中的那间多媒体教室,不过是讲台的位置,老师的视角。   底下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学生,熟悉的位置上,坐了个男生,穿着白衬衫,低头在一张纸条上写着什么。   她只看得到男生的头顶碎发,和一双修长的手。   是“笔友”吗?   她想走过去看清男生的脸,两条腿却像绑了沙袋,寸步难行。往前挪了半天,还没走下讲台。   她叫那个男生抬头,男生却像听不见似的,只顾埋头写字。   方北夏搬运着双腿挪动,走了无数步,终于要走到男生面前了,后排的学生却突然喊了起来。   “鸡翅,给我个鸡翅!”   有人跟着说:“我也要我也要。”   多媒体教室好像不允许吃东西吧……   方北夏在嘈杂人声中醒来。   低头看了一眼,发觉两条腿缠在一起,难怪在梦里走不动。   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声音来自茶水间。   见她从桌上爬起来,同事热情地招呼她:“你醒啦?来吃宵夜啊。”   “几点了?”她声音沙哑,晃了晃脑袋。   “快凌晨一点了。”同事扬了扬手中的鸡翅,“江总的助理送了些宵夜来,有你喜欢的口蘑和牛肉,快点来。”   方北夏揉着眼睛走过去。   茶水间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菜式,口味丰富,荤素搭配得当。转头看被扯开的包装袋和包装盒,是一家远近闻名的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做外卖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同事好奇道。   有人搭腔:“没听说有外卖,只知道贵得离谱,这一桌子估计得不少钱。”   还有同事塞了口牛肉,说:“他们家海鲜是特色,怎么一个都没点。”   “有的吃都不错了,还这么挑。”蔡思彬笑道,回头看方北夏还站在人群外围,走过去问,“累了?”   “还好。”方北夏疲惫地笑了笑,“宵夜是江总点的?”   “江总助理拿上来的,应该是江总授意的吧。”蔡思彬点头,注意力回到她脸上,“看你脸色不好,要不休假两天?”   难得见资本家也有心软的时候,方北夏斜睨他一眼:“下个月要去上海选演员,工作安排可都是你发给我的,得赶工啊。”   “那也不能把导演累坏了。”蔡思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马上到你生日了,要不到时候休个假?别太辛苦。”   “别,过了二十五,就没过生日这一说了。”   蔡思彬讪讪,方北夏身体本能地和他拉开距离,加入宵夜大军。   她生理期的难受劲还没过去,想吃点热热带汤的,放眼一扫,从桌角端了碗小馄饨。喝了口汤,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夜色下,一辆卡宴在园区下停了许久,最终缓缓驶离。   -   盛夏深夜,月朗星稀。   二十七岁生日钟声敲响时,方北夏刚结束前一天的工作。   身份转变让她感慨良多,当导演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整个剧组就有一百多号人,跟她从前拍的那些小打小闹的片子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她回到家才看手机,发现一连串未读消息。   程七初发了个数字可观的红包,祝她十八岁生日快乐。   她抿唇笑笑,再往下看,笑容逐渐凝固。   蔡思彬和谭尧各发了一条生日祝福,谭尧还问上次没回他消息是不是因为没看到。   正琢磨要怎么回复那两条消息,手机响起,是她最不愿意接的那个号码。   方北夏不喜欢过生日,根本原因在于方志国。   他总是消失一整年,然后在她生日这一天跳出来,扮演好父亲的角色。   电话一共响了三次,她都没接。   第四次,她正要习惯性挂断,发现是蒋女士打来的。   “妈,还没睡?”   蒋女士声音温柔:“等着给你祝贺生日呀,一年就这么一次,还是要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谢谢妈。”   “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累,最近工作很辛苦?”   方北夏“嗯”了一声,说新剧要开拍了,有很多筹备工作。   “到时候在哪个平台播啊,我要追。”   方北夏说了个网络平台,又笑:“青春校园剧,你看得进去吗?”   “别人拍的我未必看得进去,你拍的我肯定看得进去。”   方北夏眼眶忽然一热。世界上无条件爱她、支持她的,恐怕只有蒋女士了。   下一秒,眼泪又被蒋女士的话憋了回去。   “我刚第一次没打进来,是不是你爸也给你打电话了?”蒋女士小心翼翼地试探。   “嗯,我没接。”   “他毕竟是你爸爸,还记得你的生日,你这么多年一直不理他,他年纪大了,心里会不好受的……”   “妈。”方北夏沉声吐出一个字。   电话两端沉默许久,方北夏无力地说:“他从来没想过我们好不好受。”   方北夏是从高二那年开始不喜欢过生日的。   在那之前,她还是个家庭美满的女孩,每年生日接爸爸的越洋电话,吃蛋糕,吹蜡烛,收礼物。   她许过最多的生日愿望就是爸爸能早点回国,一家团聚。   她曾经跟“笔友”炫耀过,爸爸外派在德国,那里风景漂亮,星空很震撼,爸爸答应过会接她去亲眼看一看。   她还信誓旦旦地跟“笔友”说,到时候拍下好看的星空,照片可以送他。   直到十七生日那天,她在京江街头看到了方志国。   他身边是一个陌生女人,还抱着一个小男孩,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她回家质问蒋女士,才知道父母已经离婚好几年。   这意味着,她十七岁之前的生日,都是在谎言中度过的。   方北夏知道真相后,跟蒋女士歇斯底里了一阵子。   蒋女士吞吞吐吐地说,也不全是骗她的,方志国真的在德国外派过,只不过去了一年半就回来了。   她看不惯蒋女士这么能忍,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那段时间,方北夏跟“笔友”失联好几天。从前她一直跟他推心置腹的,可那一次,她什么也讲不出口。   “笔友”担心她,留了不下十张纸条询问。   她没告诉“笔友”实情,只回了张纸条:【我恐怕不能拍德国的星空给你了。】   纸条边缘还洇了颗眼泪。   几天后,她收到了“笔友”迟到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张比平时传纸条的便签大一点的纸片,“笔友”画了一片星空给她,贴心地上了色,最下面留了一行字。   “身边的星空也很美。”   -   平复心情后,方北夏决定不去想被欺骗的往事,她花了十年时间才释怀,不想再为此伤神了。   洗漱,躺上床,手机响了一声。   她点开微信,江越发来一张星空照片,银河清晰可见,天空像钻石,像萤火。   拍照技术不错。   放大再看了看,好像是在山上拍的。   方北夏:【?】   JY:【网上看到的。】   又不是网络不发达的年代,这种照片随手一搜就有几十万张,干嘛要专门发给她。   方北夏:【为什么发这个给我?】   对方正在输入……   半分钟过去,还没输入完。   方北夏忍不住问:【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过了一会。   JY:【今天是你生日?】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有事忙,会更得比较晚,谢谢大家追更。感谢在2022-05-17 01:17:09~2022-05-17 21:0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suzy 5瓶;抄手配煎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生日那天零点前后,方北夏一共收到三条异性的信息,分别来自谭尧、蔡思彬和江越。   除了没回江越,方北夏一概回复“谢谢”。   谭尧前几次发出的消息,都没得到回复,仿佛是在跟文件传输助手对话。冷不丁收到方北夏的回信,隔天就跑来请她吃饭。   他的行动力吓到了方北夏,她婉拒,说自己已经点了外卖,结果几秒后,微信就收到一张她熟悉的园区照片。   这人已经先斩后奏到了她办公楼下。   压力有点大。   方北夏叹着气下楼,只见谭尧衣着板正,远远招手。   走到一半,橘猫看见老熟人,从花坛里跳出来,霸道拦路。   她正好随身带了猫粮,跟谭尧喊了句稍等,然后引它到旁边,把猫粮倒进一个瓷碗里。   “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动物。”谭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了,“我记得你高中时就喂过学校门口一条流浪狗。”   方北夏起身,似笑非笑:“是吗?这你都记得。”   谭尧认真道:“我还记得你给那条小狗起名叫小方,大家都说那是你的狗。”   方北夏睨他一眼,有点诧异:“很多人知道吗?”   “对啊。”谭尧点头,“小方很聪明的,我们也叫它,它就不过来。”   高中男生的关注点不在流浪狗,而在漂亮女同学身上,尤其这个漂亮女同学还善良有爱心,女神指数又攀升了一点。   “可是后来它不见了。”   “哦……”谭尧声调转小,也许是怕她心情不好,安慰道,“也许是哪个喜欢你的男生领养了呢。”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方北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接到眼神,谭尧以为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那时男生们都开玩笑说,想跟你搭讪,先从掳走小方下手。”   方北夏跟谭尧初中同班,坐过前后桌,比普通同学熟悉一些,比朋友疏远一些。   上高中后,两人一个在理科班,一个在文科班,距离拉开,就变成了点头之交。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在老同学婚礼上碰见,走在路上她恐怕都认不出。   程七初曾经点评过一班这几个理科学霸。江越桀骜,段柏南儒雅,谭尧稍落下风。成绩出色,可就是考不过江越和段柏南,皮囊不错,个头上却吃了亏。   谭尧还在兴致勃勃地回忆小方,方北夏冷不丁问:“对了,你会画画吗?”   她提出的任何问题,谭尧都像对待面试一般认真。   他想了想,说:“小时候上过几天兴趣班,勾画两笔可以,要画个什么作品出来,还真拿不出手。”   方北夏被他过于真诚的眼神击退:“没什么,走吧。”   园区里有几家餐厅,午餐时间都人满为患,谭尧开车在附近绕了绕,最后选了家烤鸭。   点了菜,谭尧主动聊起方北夏正在筹备的网剧《小纸条》。   “你怎么知道?”问出这个,她又追加刚才就该问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工作?”   谭尧说他跟蔡思彬认识。   谭尧在体制内,工作跟文化相关。蔡思彬人脉广,又爱拉资源,互相认识也不稀奇。   “跟他前两年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最近才知道你在他手下工作。”   方北夏扯了下嘴角。   谭尧似乎对《小纸条》很感兴趣,他用手指了指方北夏和自己:“我们以前传过纸条,记得吗?”   方北夏堂皇,这是来认领“笔友”身份的?   下一秒,就听谭尧说:“初中你坐我前面的时候,我同桌家门口有家锅贴老字号,我们上课经常写纸条点菜,让她带早饭。”   听到是初中时的事,方北夏把心放回肚子里。   讲完,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剧,讲的是这个吗?”   谁会在青春校园剧里面讲锅贴?   方北夏摇了摇头。   “那高中有次你来找我,那次……”   “也跟剧没关系。”方北夏及时打断他。   之后他又试图问起剧情,被方北夏无情拒绝:“剧本内容不能透露,抱歉啊。”   “老同学也不行?”   方北夏掀眼皮:“放心,里面没有你。”   被方北夏彻底切断念想,谭尧又换了个话题,提起最近高频次出现的一个名字:“你这个剧,江越是制片人?”   方北夏点头:“又是蔡思彬跟你说的?”   “这个不用说,江越在业内有点名气的。”谭尧摇头,“还挺有缘分,哪哪都能碰见老同学。”   方北夏扯了扯嘴角。   “上次说好给蛐蛐和周航当伴郎,他临时有事放了鸽子,弄得周航临时找伴郎,最后又来了。”谭尧兀自笑了笑,“他还跟以前一样,挺自我的,想不来就不来。”   方北夏不自觉眯起眼。   -   江越果真想不来就不来,缺席了两天后的会议。   据助理说,他生了场重感冒,便派了助理和其他领导来跟进工作。   他不在,大家松了口气,因为他大多时候都冷着一副面孔,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出刁钻的问题。   方北夏本没在意,却在工作间隙听到同事的对话。   “江总不是平时健身嘛,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   “刚听他助理提了一嘴,说他前几天晚上去南山了,回来就重感冒了。”   “南山晚上很冷诶,他去干嘛?”   “徒步啊、露营啊、摄影啊,有钱人不就喜欢遭这些罪。”   ……   方北夏翻出跟江越的聊天记录,举着那张星空的照片端详了半天。   她对摄影略知一二,能看出这张照片设备不差,技术不差,选的地点更绝。   发光的银河下面,隐约有山的轮廓和城市的剪影。   大地广阔,星辰坠落。   高清原图足足有七十多兆。   从哪个网上找的这么大的图……视觉中国吗?   点击查看原图,她发现照片上一个熟悉的建筑物,好像是京江的电视塔。   在同事的低语背景下,方北夏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   半个月后,方北夏跟副导演付悦一起飞上海选演员。   接到工作行程时,她发现江越的名字也在其中。   消失一段时间的江越也同去,从别的城市直接飞过去,下榻同个酒店。   方北夏诧异,副导演付悦倒不大在意,说制片商嘛,投了钱了,总要有参与感和存在感。   第一天,她没有见到江越。   第二天早饭时间,有人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   她抬头,江越早起洗了个澡,穿得休闲,短袖短裤,头发半干,充满湿漉漉的少年气。   他盯着她,似笑非笑。大概是连夜赶着飞过来的,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   “大内存星空照”事件后,除了很多人在场的电话会议,他们没再联系过。   “早上好。”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打招呼。   “早。”江越回得简短,喝了口咖啡,开始吃他的早餐。   “感冒好了?”她故意。   江越脸色一沉,不再讲话。   跟谭尧吃饭时,谭尧会千方百计地找话题,生怕有空档。   而江越到底是江越。无论是否有话题,都由他控场。   他不开口,方北夏也不理他,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周围释放出沉默而肃杀的气氛。   方北夏越吃越快。   她端起餐盘准备离开,江越叫住了她。   其实她有预感,起身的动作多少有些不自然。   江越默默牵唇。   她毫不客气地问:“怎么了?”   “准备好了么,方北夏。”江越抬眼问。   看她眼神迷茫,江越提醒她:“主演人选,有雏形了吗?”   方北夏反问:“你连夜飞过来,就是为了监督我选演员?”   “钱都花了,总得看看值不值。”江越看她,眉眼间夹带狂劲,“毕竟不确定导演的审美。”   “江总审美确实不错,网图选得很好。”   江越:“……”   方北夏暗笑几声,默默把话题扯回:“还没试戏呢,要什么雏形。”   “写本子的时候,就没有想象?”   “这个啊……有。”   江越漫不经心地扬着下巴,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笔友”的字很好看,画画水平也不算低。虽然达不到美术生的水平,但胜在能抓住神韵和氛围,画什么像什么。   身边的星空也很美……当年这句话可是赚了她几行眼泪,“笔友”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女主嘛,好看就行,至于男主……”方北夏突然想逗他,“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   方北夏说完就去放了餐盘,转去外面等电梯。也不管有没有气到江越。   片刻,一个挺拔的身影落入余光,又利用腿长优势,两人同时站在电梯厅。   江越在她身边站定,板着脸。   电梯门打开,他先一步踏进去。   方北夏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跟上。   江越瞥到她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怕了?”   “嗯。”方北夏点头如捣蒜,“怕江总撤资。”   江越无奈收起笑,公事公办地问起剧组各部门事宜,灯光组用的谁,化妆组用的谁。   方北夏一一作答。   江越边点头边问:“外景勘景,设备租赁,都在筹备了吗?”   方北夏:“都在筹备中了。”   “有不配合的,不好沟通的,尽早换掉。”   方北夏想了想:“他们都比我有经验,我不用那么挑剔吧。”   江越严肃道:“方北夏,这是你的组,应该由你调度。”   “哦……”   “有什么问题,及时吭声。”   电梯到楼层,“叮”一声。   迈出脚步,踩上柔软厚重的地毯。   “有问题,你会给解决吗?”   空气静默。   走出十几步,江越抿唇:“我尽量。”   两人在铺着厚地毯的酒店走廊里穿行。   快到方北夏的房间门口,她说:“我现在就有问题……”   江越:“说。”   “你还记得周婧妤吗?”   江越点头:“嗯。”   “可以给她个试镜的机会吗?她那么漂亮,还是老同学。”   江越挑眉:“你认真的?”   “对啊。”   江越冷冷道:“选演员重要的不是漂亮,是合适。”   周婧妤当年是校花,也是学校唯一的真正的演员,可在美女如云的圈子里,美貌是最不稀缺的资源。   到方北夏的房间门口了。她停下,手搭在门把手上,不知该不该说,她已经让周婧妤递了资料。   “可是……”   “不行。”江越面无表情地说,继续往前走。   方北夏望着他的背影。   提到周婧妤时,江越有些不对劲。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绝对有猫腻。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24h留评都有红包,谢谢大家追更。感谢在2022-05-17 21:07:09~2022-05-19 01: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4884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回到房间,方北夏给江越发消息:【是不是因为婧妤跟你以前的事,你才不愿意见她?】   JY:【……】   在学校时,江越一共有过N任绯闻女友。   少年时的江越桀骜张狂,又英俊帅气,是最好的校园男主蓝本。是否真的在一起不重要,只要江越跟某个女生走得近,就能让无聊的高中生们脑补一出校园爱情大戏。   在众多绯闻女友中,周婧妤是呼声最高的一个。   高二的时候,学校拍摄宣传片、更换网站首页的招生图,需要一对俊男靓女。   学校接受每个班级推举男女生各一名,最后汇总在官网上发起投票。   江越和周婧妤作为俊男和靓女代表,理所当然地在候选名单内。   学生们对于课本外的一切事物都拥有异乎寻常的兴趣,毕竟男神女神的命运掌握在每个人手中。课间路过每间教室,全都在讨论给谁投票。   后来,事态超出了学校的料想,朝奇怪的的方向发展。宣传片选角投票变成了校园情侣配对,江越和周婧妤的票数遥遥领先。   两个人的红底证件照并排出现,男才女貌,全校学生争相八卦。   “笔友”也关注这个事,传纸条给方北夏,问候选名单里有没有她。   方北夏回复:【每个班只能选一男一女,你觉得我们班还有比周婧妤更好看的女生吗?】   “笔友”回她:【据我所知,倒是有个人能跟周婧妤相提并论。】   她问:【谁啊?】   “笔友”回复:【有个叫方北夏的,你跟她熟吗?】   文理重点班每天会去多媒体教室上一次课,纸条一来一回,需要一天时间。花了三天时间,换来了自己的名字。纸条打开一瞬间,方北夏心跳逐渐加速。   她装模作样回复:【你对我们班蛮了解的嘛,我会如实转告她的。】   隔天,“笔友”又传来新的纸条:【我没有提到你,你有没有生气?】   方北夏开心回复:【不会,我又不是校花。】   “笔友”安慰她:【你很好看。】   方北夏嘿嘿一笑,低头写:【你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好看?】   “笔友”情商很高:【文科班的女生就没有不好看的。】   方北夏回:【谢谢安慰,你也很帅。】   这本来是句客套话,“笔友”却顺势让她猜,他有没有在候选名单里。   方北夏回:【你们班的男生候选人是江越,还有什么好猜的。】   “笔友”调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方北夏看了看自己第四排的座位,认真回复:【因为他很高,肯定在后排坐,不可能跟我用同张桌子。】   “笔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方北夏传去一张和解纸条,上面写:【就算个子不高,你在我心里也很帅。】   纸条再传回来,“笔友”问她:【比江越还帅?】   方北夏那时已经过了迷恋“张士豪”的阶段,也为了鼓励“笔友”,她大笔一挥:【那当然,他也就一般。】   -   后来,学校叫停了投票,悄悄定了江越和周婧妤做网站首页模特。   在绝对颜值面前,其它都要让步。   学校为了压制舆论,前期投票轰轰烈烈,拍摄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宣传片和宣传照出得很快,也许是利用了某个周末,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学校已经在网站上换上了江越和周婧妤的照片。   阳光下,少年少女身穿白衬衫,对镜头微笑,赏心悦目。   江越和周婧妤的照片上了学校网站首页后,两个人的绯闻开始以几何倍数增长。   传言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两个人每天一起上下学,有人说周婧妤的广告是江越父亲的资源,还有人说周婧妤的某个女四号是江越爷爷的关系。   传言太多,细节太逼真,传到最后,就连当事人的表妹程七初都不确定他们是否在一起。   程七初撑着脑袋,对方北夏叹气:“你的张士豪,现在好像不是单身了哦。”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程七初瘪嘴:“我去问他,他让我有时间多背书,免得丢文科重点班的脸。”   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他们确实有时会同框出现,可什么越界行为都没有。全校瞩目,却没一个人掌握实锤。   直到有一次,江越和周婧妤同时被叫了家长,算是坐实了他们男女朋友的身份。   -   房间外传来几声沉稳有力的叩门声。   能明显听出敲门的人是男性。   付悦不在房间,方北夏警觉,屏息靠近门口。   她悄悄在猫眼上探了探,走廊空空荡荡……   隔着门,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是我。”   冷不丁听到人声,她心空了一拍。   江越?   方北夏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江越,是你吗?”   “嗯。”   她拆开防盗链条,看到江越正靠在旁边的墙上,双臂环抱在胸前,定定地看她。   她被他盯得发毛,问:“怎么了?”   “你以前很关注我?”江越不紧不慢地问,语气里带着玩味,“高中时候。”   方北夏含含糊糊闪烁其词:“就……正常范围内的关注吧。”   “比如?”   “比如……”她看着别处,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大家都传你跟周婧妤在一起过。”   “你信么?”   连程七初都不确定的事,她又怎么知道。   方北夏心想,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被叫家长的又不是我。   她答非所问:“我就是想叫婧妤来试镜而已,谁知道你那么排斥,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江越叹了口气,说:“方北夏,你是瞎了吗?”   方北夏不懂他什么意思,便如实讲:“如果真的不方便,我会跟她说的。”   江越被方北夏呛得无言,扶额道:“你别忘了,我们的剧主角是十七岁。”   “她保养得很好的。”   江越抬眸在她脸上扫过:“如果以这个来当选主演标准,那你也可以。”   这句话如同走廊暖黄的灯光一般暧昧,方北夏微微脸红。   “我还是那句话,选演员要选合适的。”江越站直身体,认真道,“还有,方北夏。”   她还沉浸在刚那句暧昧不明的话里,猛然抬头,眼神茫然:“嗯?”   “我跟她没有在一起过。”   江越说完,转身离去。   方北夏靠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弯处。心里竟然有某种东西落下来的实感。   -   选角工作正式开始。   方北夏和付悦先到,浏览演员资料,跟工作人员沟通流程。   过了一会,江越姗姗来迟。   方北夏随众人的目光斜睨一眼,高大的身影正好落入眼中,衬衫西裤,肩宽腰窄,笔挺英俊。   学生时代,只要瘦高穿什么都是显少年气。而西装对成熟男人身材要求很高,身材不达标,还真穿不出他的味道来。   江越进来,身后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纷纷讨论江总好帅,气质完全不输演员。   有胆子大的直接调侃:“请问您是来试镜的吗?”   江越勾唇,在方北夏身边坐下,跟工作人员开玩笑:“我片酬不低,你们好好考虑。”   江越随手拿起桌上的剧本节选,里面正好有一段女主的内心独白。   他皱眉看了一会。   方北夏以为他要挑刺,默默把锅甩出去:“最终版是中和了你们的意见之后定下的。”   江越翻了几页,把剧本放回远处,漫不经心哼笑一声:“看不出来,你对‘笔友’的感情还挺深。”   方北夏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艺术创作嘛,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现实是清汤寡水的传纸条项目,拍几集观众就得喊退钱,当然要进行艺术加工了。   江越:“那原本是?”   方北夏狡黠一笑:“你不是要帮我找笔友吗,找到我就告诉你。”   说完,她又集中在工作上。   每个演员资料都是厚厚一沓,硬照、作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北夏翻看演员资料,因为是青春校园题材,演员年纪都不大,蓬勃的气息几乎要溢出纸面了。   其中有几个是选秀节目没成功出道的,硬照拍得精致华丽,五官如同雕塑一般完美。   她跟付悦小声吐槽:“这照片PS得也太严重了吧。”结果演员进场后就被打脸——真人比照片还要帅气。   演员果然是演员,脸只有巴掌大,皮肤状态也好,少年感诚不欺我……   青春期的少女心好像瞬时回到了身体里,方北夏的唇角扬起,就没有下来过。   她问江越:“这个怎么样?”   江越蹙眉:“再看看别的。”   她挑眉:“不喜欢?”   “好歹是选男一号,慎重一点好么。”江越清了清嗓子,顺势问,“你以前不是喜欢陈柏霖那种的么?”   “你怎么知道?”方北夏的眼盯着演员,漫不经心道,“帅哥有很多种啦。”   江越欲言又止。   试戏的男女演员讲完暧昧台词,方北夏和付悦两人用剧本挡脸,无声尖叫:也太帅了吧!!!   江越坐在方北夏身边,始终保持双手环抱的姿势,看不出情绪。   终于,在方北夏被逗得前仰后合时,他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桌面:“认真工作。”   -   方北夏和付悦结束时,已经是后半夜。   江越在试镜现场待了几个小时就离开了,他来上海出差不止一项工作在身,还有别的会议要参加。   周婧妤最终没有露面。   方北夏给她打电话,她只说角色年龄不大适合,婉拒了。   难道是不愿意见江越?   可江越说他们没有在一起过……   信息量太大,工作量也太大,方北夏头有点懵,没有再琢磨。   回酒店时已是凌晨五点多,太阳已经在冒头了。   她们迷迷糊糊下车,迷迷糊糊晃进酒店,正好在酒店大厅撞见了江越。   方北夏本想问他怎么凌晨还不回房间,但实在疲惫,最终懒得开口。   看方北夏背微微垮着,眼皮也不大听使唤,手里仍紧捏着一沓演员资料。   等电梯时,她几乎站着都要睡着,身子重力失调,歪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被一只有力而温厚的手扶住。   手的主人不动声色地说:“审美疲劳了?”   方北夏在昏沉中摇头,强打精神,回答:“谁会嫌帅哥多呢。”   付悦看金主爸爸在旁边沉着脸,嘿嘿一笑,恭维道:“江总不比那些小鲜肉差。”   江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别,我也就一般。”   方北夏狐疑,这明明是她的口头禅……   作者有话说:   谢谢追更。 第13章   方北夏陷在酒店的床垫里,四肢都像灌了铅,疲惫太满,累到连梦都钻不进来。   太累了。看了一天小鲜肉,也挽救不了罢工的大脑。连日的繁忙工作,方北夏终于在熬了这次大夜之后撑不住了。   二十五岁之前,通宵对她来说还不是事。过了二十五,果真瞬间就不行了,熬一次夜得用好几天来补。   合眼之前,她记得江越跟她们一起乘电梯上楼,回房间的路上,她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皮像磁铁的正负极,稍不留神就吸在一起。   江越薄厚得当的唇在她面前一开一合,她好像听见了,又没心思去拆解……   再后来,就倒在了被窝里。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方北夏醒来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房间的遮光窗帘紧闭,空气中只有中央空调低频的嗡嗡声充当背景音。   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付悦床头。付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正侧躺着刷手机。   方北夏怔了一会,开口带着浓厚的鼻音:“几点了?”   “六点半。”付悦从被窝里探出头,“正准备喊你起来呢。”   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六点半……”方北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把床头灯打开,“好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江总说晚上七点要请我们吃饭,收拾收拾,过会就可以出门了。”   “嗯?”   “你忘啦,在电梯口碰见江总的时候说的。”付悦也起身,“他说我们出差辛苦了,犒劳一下我们。”   方北夏蹙眉,她不大记得了。   “说了啊,还说让我照顾好你。”   “这样啊……”   方北夏揉了揉太阳穴,之前的记忆一丝一缕钻回脑海中。   记忆是碎片式的,时间线是乱的。   在凌乱的记忆里,江越说他没有跟周婧妤在一起过,还说了“我也就一般”。   江越跟周婧妤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过,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再说了,没有在一起过,那叫家长是怎么一回事?口说无凭的……还有,他怎么会脱口而出她高中时的口头禅……   -   快到七点时,江越发来简短的两个字消息:大堂。   两个人洗漱、换衣服,赶在七点前到了楼下。   江越选的餐厅离酒店不远,他们步行过去。   方北夏和付悦一起,跟江越错开一两步,走在他身后。   热风拂面。   江越走几步就会回头确认女孩们的位置,方北夏看路时,无意撞上他的侧脸,线条鲜明锋利,生生在橘色落日里割出高挺的剪影。   一段普通的路被他走成了电影场景。   方北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餐厅高级私密,看门脸就不便宜。江越显出绅士风度,口味都随她们,看到菜单上让人咋舌的价格时一点眉头也没皱。   付悦悄悄在手机上打字,伸到方北夏面前。   方北夏低头,屏幕上有一行字:【江总真大方!】   点完菜,付悦去洗手间。   付悦刚离席,方北夏就听见身边人问:“昨天老同学来试镜了么?”   他说的是周婧妤。   试镜时江越提前离开了,不知道周婧妤到底有没有来。   方北夏:“明明关心,还要躲人家。”   江越漫不经心地勾嘴角:“你不乐意?”   “没。”方北夏赶紧说。   过了会,江越轻飘飘扔来一句:“你想多了。”   “她没来。”虽说是周婧妤自己拒绝了,但方北夏并没有讲实情,“你不是不愿意见她么,我又不能得罪投资人。”   “我不是——”   “挑演员要合适,我知道。”   江越的话被她堵回去。   江越被她气笑了,直到付悦回来,都没有再主动跟她说过话。   付悦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小心翼翼地坐下,用眼神询问方北夏发生了什么。   这时,江越的电话响了。   他接电话没有背着她们,只是身体微微往外偏了偏。   只听见他压低声音说:“我在上海。”   然后是一小段沉默。   几秒后,他冷冷地答:“没时间,明天就要回去了。”   方北夏看见付悦表情八卦,用口型跟她说:女的。   江越挂了电话,收到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叮咚”的消息声连响了五六下。   付悦跟方北夏窃窃私语,江越抬头,眼神从她们脸上掠过。   “您忙您的!”付悦殷勤地说,说完跟方北夏对视,做了个“WOW”的表情。   方北夏和付悦的小动作被江越瞧见,他默默牵唇,打开微信回消息:晚十点有空。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   -   吃完饭回到房间,江越洗完澡出来,手机准时响起。   “刚才听,你旁边有女人?”电话那头女声清亮,“现在方便吗?”   “妈。”江越懒懒笑了两声,“方便,你说吧。”   谢文希继续酸溜溜地打探:“刚才是跟女朋友?”   “是同事。”   “我以为你去找那个周什么了。”谢文希说,“她不就在上海?”   周婧妤的大名,谢文希十年前就有耳闻。   她开始关注周婧妤,是因为儿子的早恋传闻。   周婧妤是京江一中的校花,又跟江越一起当过学校官网首页模特,还是个演员……当年因为漂亮,还上过京江的早报。   只是现在……是个不温不火的演员,作品寥寥,粉丝还没美妆博主多。   “别瞎猜了。”江越拨了拨没干的头发,语气无奈,“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   “我看她微博,最近正好在上海拍戏。”   “你关注她微博干嘛?”江越焦灼地挠了挠眉毛。   “就……提前适应一下当婆婆的感觉。”   -   谢文希不排斥儿子早恋,青春期躁动是正常的,更何况自己儿子还这么帅。   高中某段时间,她发现江越总是在埋头写写画画,还摇头咂嘴,她那个年代写情书,到了儿子这儿,手段怎么就没进步过?   当年被老师叫到学校“教育”完,谢文希在学校宣传栏里看到了周婧妤的照片。   她端详了半天,语气犹疑:“漂亮是漂亮,就是……”   仿佛知道一个姑娘即将要成为自己儿媳,莫名就不顺眼起来。   尽管这担心实在是为时过早。   江越敞着校服跟在她身后,听见她喃喃自语,忍不住挑眉:“这你都能挑出毛病来?”   “现在就开始护着女朋友了?儿大不由娘……”   江越气得跳脚:“我们没谈!”   “随你吧,青春期嘛,别乱来就行。”谢文希回头,眼神凌厉,“你没有乱来吧?”   “没有!”江越扶额,“我的意思是,校花你都看不上,将来准是个恶婆婆。我还是打光棍吧。”   谢文希“哼”了一声,顺着一排宣传栏看过去,来回扫了几圈,眼神定在光荣榜前排,伸手一指,“我哪有那么难搞?我看这种长相就挺好。”   江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文科班月考综合排名第一 方北夏”。   -   “谈了就谈了,高中都没拦着你,现在更不可能,你喜欢就好……”   江越听谢文希越扯越离谱,及时叫停,正色道:“我来出差,有个剧要选角,还有个会。”   电话那头气势弱下来:“还真是去工作的啊……”   “不然呢。”江越单手叉腰,窗户倒映出他的身影,“你以为我是钱朗?”   “那你时间是不是排不开啊,我以为你是去玩的……那帽子不要了,有时间我跟你爸再去买吧。”   江越无奈道:“我已经改签了。”   谢文希的声音又愉快起来:“到店里给我拍照。”   江越“嗯”了一声,“还有事么,没事挂了。”   “不多说一会吗?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江越调侃:“你有我爸,还能想起我啊。”   谢文希妥妥的老公迷妹,眼里容不下别人,他出现,倒显得多余。   谢文希嗔怪道:“你怎么跟你爸似的,光长了一张帅脸,嘴真的是……以后怎么找媳妇?”   “我爸不还是找到你了?”   “谁让你爸有魅力,我心甘情愿。”   谢文希五十多岁,还像个恋爱中的小姑娘一样,秀起恩爱来是一点也不避讳。   江越面无表情地说:“挂了。”   可惜被谢文希有一次无情打断:“对了,爷爷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我们打算把你房间的东西搬到二楼。爷爷来了住你房间,行动方便。”   “嗯,行。”   正说着,门铃声响。   打电话时,脚下闲不住。江越正好踱步到门边,顺手打开了门。   看到门口的方北夏时,双方都有些错愕。   江越头发半干,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穿了件纯白T恤,健身痕迹明显。他眼神湿漉漉的,散发着情/欲的味道。   方北夏脸发烫,移开目光。   被遗忘的谢文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房间有好几个盒子,里面轻飘飘的,摇起来又好像有东西,装的什么啊,你还要吗?”   四目相对,空气静默。   谢文希的声音清亮,没开免提也很清晰。   江越手忙脚乱,不知该对先对谁开口。他示意方北夏等等,对着电话急促又严肃地说了句,别扔也别打开。   “我摇了摇,里面好像都是些废纸诶!”谢文希像是没听见似的。   跟吃饭时来电的是同一个人吗?方北夏胡思乱想着。   她竟然觉得那声音有几分像周婧妤。   “先等一下。”江越低声地跟电话里的人说,然后抬头盯着方北夏,“有事?”   恍了会神,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你没回微信,我就过来问问……”   “在打电话,没看到。”他点点头,“说吧。”   “你明天是不是跟我们同个航班,什么时候出发去机场呢?”   江越把手机扣在胸口,想了想说:“我有点事,要改签到下午。”   方北夏眼神扫过他的手机,说:“好,那我和付悦就不等你了。”   “你们怎么去机场?”   “打车。”   江越想了想,跟她说:“公司给我配了司机和公务车,明早让司机送你们。”   方北夏在原地转了半圈:“好,谢谢。”   转身离开时,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婧妤?”   江越看她眼神落在他手机上,瞬间接收到信号。他没有着急回答,反而先勾唇。   笑得意味不明,笑得方北夏不知所措。   江越俯身靠近她耳边,呼吸交缠,眼眸相撞。   他低沉声音中笑意没停:“放心吧,不是。”   一时间,耳边像有电流,有蜂鸣,有热气蒸腾,穿身而过,扰乱了她的心序。   作者有话说:   谢谢追更。感谢在2022-05-19 20:15:37~2022-05-20 22: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 8瓶;kksuz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谢文希听见女人的声音,又被儿子在电话那头冷落了半天,兀自屏息听了一会。   结果江越这小子好像用手指挡住了麦克风的口,对话声像是蒙了层布,听不清真切。   但情绪是不会骗人的,她听出江越心情不错。   转瞬一个轻微的关门声,江越声音又清晰起来,依旧冷冷的:“那些盒子别动,也别打开,等我回来再说。”   她听出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委屈道:“都说过一次了,我又不耳背。”   谢文希心里暗暗骂着生儿子没用,一边报复似的提醒他要记得给自己买帽子。   听筒那头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知道了,挂了。”   江越性格像他爸江乔生,话不多,心气傲。有些方面又不像。江乔生嘴也不好,恋爱的时候是谢文希主动,人虽然冷,办事却跟坐了火箭似的,恋爱结婚生子什么都没落下。   江越嘛……除了遗传了那张帅脸,说什么都像她热脸贴冷屁股,心不在焉,油盐不进的。   谢文希叹了口气,养儿子有什么用,还是自己老公好。   挂掉电话,谢文希自己瞎琢磨,刚才听见的女声是周婧妤吗?肯定是周婧妤。那声关门之后,周婧妤是进去了还是离开了?   谢文希发愁,十七到二十七了,两个人怎么纠缠了这么多年还没个结果?   谢文希又在微博上搜出周婧妤的照片,细细端详。   周婧妤几分钟前正好发了微博,定位在上海某个酒店,配文“马上要进组啦,期待”。   得,全对上了。   -   江越到家不早了,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楼上房间里翻腾。   谢文希正在做面膜,听见外面有响动,出来却不见人。   往客厅挪了几步,瞧见沙发上的购物袋,她眉眼一挑,才从一楼挑空的厅里探出脑袋,“江越,是你吗?”   隔了几秒,头顶传来江越的声音:“嗯。”   “回来也不吭一声……”谢文希赶紧进厨房拿水果。   头顶传来江越的声音:“妈,我那些盒子呢?”   “还在你原来房间里,你不是不让我动嘛。”谢文希声音里娇软而委屈。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越出现在一楼,又直直奔着自己房间去。   谢文希穿着缎面睡裙跟过去,倚在江越房间门框上,强调道:“帅哥,我没有打开哦。”   江越“嗯”了一声,把每个盒子打开一条缝确认一番,又快速盖上。他说:“这些明天带回我那。”   “噢……”谢文希声音略显失望。   她伸长了脖子,什么都没看到。   “里面是你高中时候的东西吧?”盒子很轻,晃了晃里面好像都是纸,结合儿子高中时期总在写写画画……谢文希试探道,“情书?”   江越闷不吭声。   看着江越半蹲的背影,谢文希忽然生出一丝心疼来。那么多盒子,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封了吧。儿子虽然看着玩世不恭,但是个长情的人,这点跟他爸一模一样。   谢文希心里后悔,江越不在家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打开看看,里面没准是江越和周婧妤早恋的重要物证。   十年了,这个周婧妤就这么让人放不下?   “对了,你小姨让我问你,七初是不是谈恋爱了?她最近总是不着家。”   话题突然拐弯,江越回头看了一眼,答:“我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小孩,恋爱多正常的事,干嘛要藏着掖着……”谢文希话锋一转,“是不是因为周婧妤是演员,不方便公开恋情?她又不是一线,谈恋爱也没关系吧……”   江越眼神凌厉:“我要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们多少年没联系了。”   谢文希斜睨:“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是个恶婆婆,才不愿意跟我说的?”   江越看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认自己臆想中的死理,便直起身问:“你以前不是说喜欢另一种类型的吗?”   “是吗?什么时候?”   “高中,你还指了个女生的照片。”江越手抄口袋,看她面色茫然,又提醒她,“高二,你被老师叫到学校的时候。”   谢文希陷入自我怀疑,完全不记得了……   江越沉沉叹了口气。   -   方北夏对江越的感情状态并不关心。   可是自从出差回来,她满脑子都是江越俯身在她耳边说话的样子。   暧昧挑逗,热气升腾,让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是怎么做到跟一个女人打着电话,还能对她释放出招惹信号的?   眉眼挑着,一副十拿九稳的自信表情,傲慢的样子跟高中时如出一辙。   她离开他房间门口时脚下轻飘飘、晕乎乎的,走远了才想起来,电话里不是婧妤,那会是谁?他改签是不是为了电话里的人?   她原本不在意的……可又忍不住想知道。   方北夏火速约程七初到咖啡馆小坐,支支吾吾地问江越有没有女朋友。   程七初把冰美式里的冰块搅得哗啦啦响,摇头道:“江越?他知道我大嘴巴,从来不跟我说实话。”   “哦……那高中时候呢?”   “他高中时候桃花太多,我也分不清真假。”程七初吸了口手中绛色液体,腮帮子陷下去,“不过我知道周婧妤喜欢过江越,所以大家在起哄她和江越的时候,她从来不反驳。”   方北夏从前跟周婧妤关系不错,她却从不知道周婧妤的这份小心思。   程七初大喇喇地说:“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那时候哪个女生不喜欢江越?”   也是……   江越是校园里一道风景线,天生就手握男主角的剧本。无数人排队想跟他搭戏,他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   “你要跟他谈恋爱?”程七初冷不丁地问。   方北夏被问傻了:“……什么啊。”   “那你打听这么细干嘛?”   “就……八卦。”   程七初哼哼笑了两声,像是敷衍,又像是拆穿:“你就不是八卦的人。”   “跟他工作了一段时间,动心了?”程七初看穿她一般,“跟他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正好也圆了你的初恋梦。”   方北夏:“别瞎说。”   程七初把墨镜往下拨了拨,透过镜片上方盯着她的脸:“你敢说他不是你初恋?”   “那也算?脱了白衬衫什么也不是。”   程七初挑眉:“脱了白衬衫,有八块腹肌啊。”   随后她透露独家消息,江越大学时开始健身,而且一直很自律。   “我又没看过。”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没准还能摸呢。”程七初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方北夏为防止她说出更放肆的话,赶紧说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没准他真的喜欢你。”   方北夏说高中时候的情愫,到现在都不作数,还说了她听到江越跟女人打电话、为此改签机票的事。   程七初也跟着伤感。   她自从在蛐蛐婚礼上碰见段柏南,发现他比以前帅多了,最近抓紧联系,生怕被别人截胡。结果段柏南回信寥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两个人都神色落寞时,程七初突然问:“你最近不是很忙吗,约我出来,就为了打听江越的感情状况?”   方北夏突然结巴:“不是……就……”   程七初不逗她了,问:“你的剧怎么样了?是不是要一年半载才能看到?”   “不会。”方北夏摇摇头,“边拍边播。”   “到时候给你贡献点击。”程七初把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往嘴里扔了一块,“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的剧要拍什么。”   方北夏把当年“笔友”的故事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那时候你在搞这个啊……”程七初恍然大悟,随后又摩拳擦掌,“你怎么知道TA是男的,万一是女生呢?”   “看笔迹,还有讲话方式。”   “他是一班的谁,知道么?”   方北夏摇头:“不知道。”   她说谭尧前几天倒是主动来领身份牌了,应该有冒领的嫌疑。   她和“笔友”几乎不提见面这件事,这是他们的默契。即使提到,也会在前面加上“如果”。   “想找吗?”   “以前没想过。现在想想,找到也不错,可以叙叙旧,顺便告诉他剧开拍的事。”方北夏笑笑,“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毕竟过去那么久了。   “你们传了多久的纸条?”   “将近两年。”   少说也有上千张了。   “那怎么会忘呢,没准他也一直在找你!”   “也许吧……”   “排除法,一班当时一共就三十来个男生,要真的想找,怎么都找出来了。”程七初突然来了兴趣,“他的字有什么特点,有没有什么口头禅,我帮你打听打听。”   方北夏用咬着吸管,仔细回想“笔友”的特点,一条一条列给程七初听。   字写得好看,会画画,会讲冷笑话,个子应该不太高,因为他们共同的座位在第四排……   方北夏一边回忆一边说,没注意到程七初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表哥,你们班当时有没有字写得好看,会画画,还很幽默的男生啊?个子应该不高,当年坐在第四排。”程七初很严谨地问,“是在多媒体教室的座位,你还记得吗?”   方北夏瞪眼,怎么打电话给江越了?程七初的话术太过明显,她担心被江越察觉,用唇语让程七初别说了。   只见程七初把食指搭在唇中间,示意方北夏别说话,又接着问:“哥,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啊?听大姨说,你为了人家专门改签机票了。是不是周婧妤呀,你们当年不就……”   方北夏倒吸了一口凉气。没对好口供,就是这么尴尬。   -   不知江越说了些什么,程七初耷拉着脸挂断电话。紧接着,方北夏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心跳突然加速。   她接起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线,开门见山地问:“方北夏,你是不是跟程七初在一起?”   不等她回答,他又接着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有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用特地发消息问程七初。”   方北夏紧张地咽了下唾沫。咕咚一声。   那边似乎听到了,懒懒地笑了一声,这声音被装进手机里,听上去有种被打磨过的性感:“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没有女朋友,也从来没跟周婧妤在一起过,那天在酒店是跟我妈在打电话。”   耳根仿佛在燃烧。   “方北夏,可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谢谢追更,给大家推荐下我专栏的两本完结文哦,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天知地知我知而已》校园暗恋都市追妻,《飘摇》久别重逢双向救赎~ 第15章   江越的话,让方北夏产生了一点点他喜欢她的错觉。   不然他为什么专门打电话来解释?   工作太忙,忙到她没有精力去拆解她和江越之间的事。   短暂地沉浸年少情愫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现实中去。   定剧本、定演员、定外景、平台备案……紧紧张张筹备了近三个月,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从盛夏到了初秋。   他们这个行业,黑白颠倒是常事。   最初入行,她跟着执行导演跑现场盯夜戏,熬完大夜回来接着剪片子,同事们都感叹,美女也这么拼啊……   工作这几年,方北夏有过不少忙碌的时候,但从来没忙成这样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一是事情真的多,二是她紧张。   一百多人的剧组,跟她以前小打小闹的片子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她怕出错,任何细节都格外上心。   开机近在眼前,她有时候会瞎想,这么私人的经历,会有人看吗,会有人喜欢吗?如果“笔友”看到了,会来认领身份吗?   想来想去,紧张感又加剧。   演变到最后成为条件反射式的生理反应,咽口唾沫都要干呕。   江越来开会,确认剧组各部门进度,方北夏眼下挂着两大片乌黑参会。   开会时短暂对上江越的目光,她竟然读出了……无奈?   过了会,她手机收到一条消息:【病了?】   她抬头,发消息的人并没有看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回复:【没有啊。】   江越边听汇报边看手机,居然还能接上话。   他简明扼要地总结了几个点,又跟蔡思彬低语了几句,便匆匆结束了会议。   开完会后,蔡思彬叫方北夏过去:“累了吧?”   方北夏斜了他一眼,没讲话。   蔡思彬接着说:“导演的状态很重要,不能再熬了,今天早点回家休息。”   -   方北夏很久没有在天亮的时候回过家了,这点时间像是偷来的。   她下楼,踩着树荫下细碎的光点,感受来之不易的黄昏。   走了一段,脚步刹住。江越正在不远处的路边,指尖夹了支烟。   阳光洒在他身上,镶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秋风吹起西装一角,他只是这么玩世不恭地站着,都像是一幅画。   他靠着车门,不经意间把烟送到唇边,吐出烟圈。   在烟雾氤氲中看到方北夏几步之外的身影。   开会时他言简意赅,结束后又匆匆离开,方北夏以为他有急事。现在看他不疾不徐地抽烟,有些意外。   江越的表情平静,像是专门在等人。   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时,方北夏跟他打了声招呼,顺便问:“你没走?”   “嗯。”   “你不是有急事?”   “谁说我有急事。”   他抬眼看她,带了些挑逗的意味。   自从上次那通暧昧不明的电话后,他们没有再单独对话过。当时没有追问,就已经错过最佳时间点。   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看他又是一贯半真半假的样子,她也不打算再提起此事。   “噢……”方北夏移开目光,望向前路,“蔡总放我回家休息。”   “我送你。”江越整了整衣服,准备出发的样子。   “不用。”方北夏拒绝,“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开车更快。”江越的语气毋庸置疑。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路边垃圾桶捻灭烟头。余光里察觉到方北夏在观察他,便直直地甩了眼神过去,正好撞上她眼底的慌乱。   他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看我抽烟很意外?”   “没有,挺正常的。”同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烟民,经常在楼梯间吞云吐雾,她见怪不怪。   “已经戒了挺久了,偶尔累的时候提神,烦躁的时候安神。”   同事们经常说,没灵感时来一根,睡不好时来一根,心情差时来一根。   看来都一样。   方北夏笑笑:“那你现在是累还是烦躁?”   江越深深地看了眼她的黑眼圈,没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个剧对你这么重要吗?”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方北夏愣了一愣,才点头:“嗯。”   江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扬了扬下巴:“上车。”   这是方北夏第二次坐江越的车,从后排移到了副驾。   身体被座椅包围着,有了落点,紧张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车子启动,方北夏的眼皮开始不听话。   朦胧之中,她隐隐感觉到车子平稳行驶,心想着,几分钟就到了……   -   再睁开眼时,一片金黄的亮光,温和而不刺眼,落日余晖欲走还留地铺在身上。方北夏揉了揉眼,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还在江越的副驾上,眼前是水,远处是晚霞。   旁边的人察觉到动静,收起手机,偏头看她:“醒了?”   “这是哪里……”方北夏坐直身体,神情呆呆的,“怎么没叫我?”   江越嘲讽道:“一上车就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下药了。”   “哦……最近太累了。”方北夏难为情,用手指理了理头发,突然转头问,“我睡了很久吗?”   “很久。”江越一本正经地说,“还说梦话了。”   “嗯?”她手上动作一滞,“说什么了?”   方北夏回想刚才做过的梦,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甚至想不起到底有没有做梦。   江越带着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没给她答案,打开车门走出去。   方北夏跟着下车,才发现他们身处江边。傍晚的秋风微凉,带着湿意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思绪逐渐清醒。   身后一声关车门的响动。   江越手抄口袋,余光里人影晃动,停在他右手边。   他牵唇道:“想不起来?吹吹风,慢慢想。”   方北夏瞥见他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出他在逗她,兀自笑笑。   肩膀间有两拳距离,黄昏下,两人剪影的距离忽近忽远。   站了一会,方北夏先开口:“如果这部剧反响不好,你们会亏很多钱吗?”   “这么没自信?”   方北夏:“就问问……”   “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方北夏沉默不语。   江越看向她:“很紧张?”   方北夏愣了一下,才反问:“很明显?”   他“嗯”了一声:“你高中的时候也这样。”   方北夏投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   江越手指在鼻子下面搓了搓:“学校艺术节的时候,我看到你在教学楼后面……”   方北夏愣了一下。   她一直努力想要抹掉的记忆,没想到他还记得。   当年京江一中办艺术节,学校开放了一次,跟草莓音乐节学形式,相声小品在礼堂演,唱歌跳舞在操场演,学生们可以根据喜好去选场地看节目。   每个班都要出节目,有几个班放大招,又是组乐队,又是大型歌舞,老师之间一攀比,也有了压力。   班主任特意在课堂上挪出五分钟,强调艺术节的重要性。   一听要排个与众不同的节目,全班都低着头,就怕跟老师对视,厄运就落到自己头上。有人跳出来,推举方北夏,说她可以当导演排课本剧。   方北夏皱着眉看向多嘴的人,对方朝她做了个鬼脸,小声说谁让你经常写东西。   班主任当即认命她为节目总导演,顺便增加了难度:“普通的舞台剧没挑战性,排个英文的吧!”   总导演的帽子,就扣到了方北夏头上。   方北夏写剧本、找演员、分台词、做道具……   演出前一天,她紧张盗汗,跑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里抹眼泪。抹完泪,又剧烈地干呕了很久。   “居然被你看见了。”方北夏惊诧道,“我还专门挑了个没人的地方。”   江越看了她一眼,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我们教室就在一楼,课间经常跑去后面玩。”   “还有别人看到?”   “没,就我。”那天正好就他一个人,发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你应该没去看最后的成品吧。”方北夏自嘲道,“现场很冷清。”   礼堂里百分之九十的座椅都是空的,只有程七初一个人上蹿下跳地鼓掌。   说完她想起来,那时差不多的时间段,江越应该在操场上表演。   艺术节上江越吉他弹唱了一首《You’re beatiful》,当时轰动全校,收获无数迷妹。   “听说挺有意思的。”江越看着远处,“我朋友去看了。”   方北夏笑笑,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   “‘笔友’去看了吗?”江越冷不丁地问。   方北夏摇头:“他本来要来的,只是临时有事,提前跟我说了。”   江越挑起一边眉毛:“那他也不怎么样啊……信守承诺都做不到。”   方北夏替“笔友”辩解:“他人很好的,失约一次没什么,谁还能没个急事。”   “是么。”江越瞥她一眼,不信的样子。   他们聊成绩,聊苦恼,聊未来的出路……她甚至对他产生了依赖,大大小小的事都会问他的意见。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安慰我,有烦心事的时候,他会给我建议。”方北夏回想跟“笔友”交流的点滴,“我心态不是很好,所以很需要鼓励。”   “那……”江越艰难开口,“要我鼓励吗?”   方北夏诧异看他一眼,然后说:“投资看收益,你不用鼓励我,鞭策我就好。”   江越扯嘴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   秋风拂过,一丝凉爽,好像也拂去了疲惫。   天色转暗,两人从江边离开。   方北夏上车坐好,江越突然主动越了半个身子过来,帮她系安全带。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一开始她愣了一下,只能绷直身体,努力让自己跟座椅贴在一起。   心跳如同擂鼓,她红着脸说:“我自己来吧……”   下车前,她怕江越故技重施,车刚停稳就摘了安全带。   江越瞥见她的小动作,默默笑了下。   “放松点,方北夏。”江越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袖管挽了半截,露出结实好看的手臂曲线,“有我兜底。”   回到家,她想起车上那一幕,心跳瞬间失序。   今天的江越好像有些不一样。   没有从前那么尖锐、那么桀骜了,甚至有些温柔。一点也不像他。   坐在书桌前,她抽了张便签纸,随手写:【《小纸条》要开机了,有点紧张,不对,是特别紧张。】   她把便签随手夹进文件夹,准备去洗漱,才发现开衫左边口袋露了一截白色的东西。   本以为是随手塞进口袋的便利店小票,她拿起来摊开,才发现是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片。   上面是两个字,“加油”。 第16章   方北夏举着纸条端详了半天。   “加油”那两个字龙飞凤舞, 飘逸有力。她又在台灯下透了透,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从A4纸边角撕下来的普通纸条。   纸条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口袋的?完全不知道。   方北夏回想起, 江越在车上为她系安全带, 两个人有过一点身体接触。   会是他吗?   她灵光一现, 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盒子。盒子不重,里面装了些贺卡、徽章之类的小玩意, 还有一堆形状各异的纸条。   跟“笔友”传的纸条有很多, 大多数都放在家里, 方北夏现在的公寓里只有一小部分。   她一股脑全倒出来,一张一张翻看。   当年她和“笔友”的对话很少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她把写好的话留在抽屉里, 第二天她写过的纸条会不见,抽屉里会变魔术般出现一张新的纸条。   如今她手中保留的纸条,基本都是“笔友”写给她的。   高中时期方北夏写字规矩,乖乖的学生体,受老师喜欢。“笔友”的字成熟好看, 潇洒飘逸,她模仿过,却怎么也学不来。   她化身笔迹鉴定师, 仔细对比新鲜字条上的字和“笔友”的字。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埋头鉴定了一会,得不出结论。她决定参考更多素材。   第二天,方北夏下班直奔回家,抱出一摞文件夹。   跟“笔友”传过的所有纸条都在这里了。   基数大了, 得到想要信息的概率也就大了。   随意摊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加油, 你可以的。】   再摊开一张,上面又是加油:【加油,不要多想了。】   翻了七八张后,加油再次出现:【期末加油,马上就能享受假期了。】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笔友”写过的加油打气类纸条有十几张之多。   这些加油背后的具体情景,她已经不记得。她暗暗感叹,她的青春期真是极度缺乏自信……   “笔友”写字有个小习惯,下笔一横时,笔尖会先回笔勾一下,细细的,别人写不出那种感觉。   她用十几个“加油”再三对比,终于确认,昨□□服口袋里的纸条,跟“笔友”笔迹不同。   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后,她惊觉,她想什么呢……   -   虽然笔迹鉴定失败,但翻到几则“笔友”写过的冷笑话,失落情绪瞬间消散。   方北夏盘腿坐在床上,翻着纸条,一会发呆,一会发笑。   跟“笔友”传纸条两年,一些重要节点她印象深刻,这部分她都写进了剧本里。可捡起这些记忆的拼图碎片才发现,细碎的、不知所云的对话才是最多的。   有些纸条上只有“哈哈哈哈”,有些上面画了奇奇怪怪的画,现在拿出来看,难免有些意思断档、记忆缺失。   但方北夏乐在其中。   这个过程就像寻宝,从字里行间的线索中拾起宝贵的记忆。   蒋女士听她在房里窸窸窣窣,倚在门框上问:“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方北夏冲蒋女士露出两排白牙:“回忆青春。”   前段时间跑回来翻毕业相册,现在又对着一堆破纸条傻笑。蒋女士合理怀疑,方北夏一准是遇到了某个老同学,燃起情愫了。   蒋女士凑热闹,迈着碎步晃进房间,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不料方北夏张开双臂,母鸡护小鸡般盖住那些纸条,对蒋女士狡黠一笑:“保密。”   蒋女士换了副面孔,又开始絮絮叨叨,说方北夏从高中就开始叛逆,不信任自己,心里一堆秘密都不跟她说。   眼看着方志国的名字呼之欲出,方北夏担心蒋女士又提起离婚影响到她性格的事,无奈道:“到时候看剧就知道了。”   蒋女士才想起来方北夏最近在忙的事,便问:“你那剧什么时候开机?”   “快了,专门选了日子的。”   蒋女士侧目:“你们这圈还挺迷信的哦……”   方北夏被蒋女士逗笑:“求个顺利嘛,理解的。”   “要拍多久?”   《小纸条》是朗悦试水的第一批网络短剧,采用边拍边播的形式,体量小、周期短、后期快。   按照排期,前后总共也就三个月的时间。   “这样搞一搞,就到年底了……”蒋女士的语气却略显落寞,“今年又这样过去了。”   看她陷入低落情绪,方北夏抬头:“又怎么了?”   “剧组里有没有适龄的男演员?”   方北夏苦笑,才明白蒋女士的关注点在别处。   催恋爱催到这里来了。   “有。”方北夏抿嘴,“最大的20岁左右,跟我正相配。”   “好像是不大合适……”蒋女士听出她是在胡扯,叹了口气,“那就没有在追你的?”   女儿长得漂亮又才华横溢,应该挑花眼才对,可方北夏身边似乎冷冷清清。   其实她的追求者不算少,蔡思彬和谭尧都算。   只是他们总是拐弯抹角地表达心意,不愿意把话说满,也从不表白。好像在等待水到渠成,就算等不到,朋友还有的做。   最近又出现了个江越。   他存在感不比前两个人低,但就是……方北夏想不出准确的形容词,只能算了,暂且把他划归到无从属分类吧。   方北夏摇头:“没有。”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啊……谈恋爱不好吗?”蒋女士幽怨的声音飘过来。   “谈恋爱又不是吃喝拉撒,总要碰到有缘的喜欢的嘛。”   “那也要有个标准,光说有缘、喜欢,到底什么样才算有缘?”蒋女士忽然话锋一转,不死心地问道,“程七初的表哥,你们还有接触吗?你们不是老同学吗,又是同行,这不是挺有缘的……”   方北夏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   每次这样的话题都会以她发火、蒋女士抹泪作为结尾,但蒋女士乐此不疲。   只是这次,方北夏什么都没说。   她跳下床,扳着蒋女士的肩膀,顺势把她“送”出房间:“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   开机仪式在一个晴朗的秋日举行。   制片人、剧组人员、演员悉数到场。江越和钱朗也在现场。   一百多号人站在一起,拥挤而才嘈杂,方北夏转过头看左后方,她和江越之间隔了四五个人。好在江越身高优秀,不需要她刻意去寻找。   她转头的瞬间,江越心有灵犀般地回看,眸子深邃而沉稳。   眼神短暂接触,又互相移开。方北夏心里却意外地有种安定感。   烧香拜神、开机揭幕、发红包合影……忙完开机仪式后,方北夏望着背后巨幅海报和横幅,感慨到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竟然成真了。   这段时间,艺术节的梦她翻来覆去做了好几次。   她梦到熟悉的礼堂,熟悉的英语舞台剧。已经到了表演时间,台下却空荡荡。演员们每句台词都记不住,老师还威胁她要给班里拿个好名次回来。   她心急如焚,突然发现全场唯一的观众——礼堂后排坐了个少年,他戴着棒球帽,半张脸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口型在说“加油”。   ……   江越远远看到方北夏站在背景板前发呆,踱步过去。   察觉身侧有人来,方北夏看了一眼,江越正手抄口袋站在她身边。   他没有穿西装,跟全剧组人一起,穿了统一定制的印着剧名的卫衣,有几分少年不羁的影子。   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快门声,两人同时回头,看见钱朗正拿着手机对准他们。   “就这样别动!”说话间,钱朗又抓拍了一张。   江越蹙眉:“干嘛?”   “制片人跟导演怎么能没合影呢。”钱朗指指他们俩,顺手打开AirDrop,传给了江越,“不用谢。”   江越低头看了眼手机。   他们身上穿了同样的卫衣,有点情侣装那意思。照片里两个人同时回头,赏心悦目。   方北夏凑近他的手机:“给我看看。”   江越瞥了她一眼:“想要?我发给你。”   她抬头,江越正好低头,两个人鼻息相交,江越的气息呼在她额前,是清新的薄荷味,弄得她头皮发麻,喉咙发紧。   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发丝擦过江越的唇角,两张脸的距离近得微妙。   心跳也跟着乱掉。   方北夏避开他的眼:“……算了。”   江越手指已经搭上屏幕的左下角,听到她说“算了”,指尖愣了一下,锁屏,把手机揣进口袋。   江越清了清嗓子,问:“还紧张么。”   “好多了。”方北夏偏头看他,“因为有人鼓励我。”   “是么。”   “有人给我口袋里放了纸条。”方北夏故意强调,语气试探,“写了‘加油’。”   江越的话里没有任何情绪:“哦。”   “是你吗?”方北夏冷不丁地问。   “嗯?”   “纸条是你放的吗?”   江越反问:“你不是说,我不用鼓励你,只用鞭策你就好?”   方北夏瘪了瘪嘴:“也是,这种话温情的话你不会说的。”   江越似是被她的话噎住了,过了会才“嗯”了一声:“没准是你的‘笔友’。”   方北夏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怎么可能,‘笔友’又不是鬼,隔空给我传纸条吗?”   江越呛到一样,咳嗽了两声:“我是说,可能他正好是你认识的人……”   “我对比过笔迹了,不一样。”方北夏认真地说,“应该是好心同事,用这种古早味的方式鼓励我,正好我吃这一套!”   江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   开机仪式结束,剧组一起在附近的馆子包场聚餐。   剧组人员按部门集合,分车分批过去。   剧组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定制的卫衣,主演们则穿着戏里的校服。演员们平均年龄二十左右,校服一上身,更显小。   女演员跳着跑向前面的车时,江越正好瞥见她的身影,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商务车,愣了一下,又倒回来。   开机仪式时人多又挤,并没看出什么,现在才发现,女演员穿着熟悉的校服,扎着双马尾,背影跟高中时的方北夏如出一辙。   女演员跟其他演员说笑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江越的目光。   带有久违感的画面突然铺在眼前,年少情愫瞬间涌上头,翻腾成酸涩的味道。   女演员和演男主的演员不知讲了什么笑话,笑成一团。   真的就是两个高中生在打闹的画面,蓬勃而鲜活。   江越眉毛微拧。   钱朗从身后冒出来,观察了一会才拍江越的肩膀:“看什么呢,羡慕人家的胶原蛋白,还是觊觎人家美貌?”   江越低头理了理衣服,冲他翻了个白眼,“心真脏。”   钱朗笑得肩膀直抖。   方北夏跟他们一辆车,走过来时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她看了眼的演员们,语气骄傲:“怎么样?现在越看越喜欢我的男女主。”   “嗯。”江越不动声色,“女主选得不错。”   “你也吓到了吧?”方北夏看到了他刚才吃惊的表情,“定妆的时候也吓了我一跳,跟我高中时候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钱朗恍然,用手肘撞江越,语气贱贱的:“那男主呢,满意吗?”   空气安静。江越不讲话,直接上了面前的商务车。   钱朗冲方北夏尴尬一笑:“别跟他一般见识。”   方北夏点头,心里却嘀咕。   选演员他有高度话语权,现在的主演阵容也是他点头过的,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   上车后,江越始终没有讲话。   钱朗为了活跃气氛,主动开口:“导演,准备好了么?”   方北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拍摄任务和各部门工作情况,点点头。   钱朗笑说:“放轻松,本子都定过了,剧组也正常运作,别有压力。”   方北夏抿唇笑,“嗯”了一声。   “我记得第一集 ,是讲你跟‘笔友’怎么遇见的对吧?”钱朗突然问。   方北夏心里诧异,钱朗怎么突然关心起剧本了。   她点点头。   紧接着,钱朗朝江越扬了扬下巴:“那你还记得是怎么遇见他的么?”   江越?   方北夏想了想:“应该是……高二的开学典礼吧。”   跟遇见“笔友”的时间差不多。   其实高一的时候,江越就已经是闻名全校的风云人物了,只是那时他们毫无交集。   高二开学典礼上,方北夏出糗,还被他无情嘲笑。   那是他们的初见。   “是吗,江总?”钱朗用手肘推了推江越,坏笑道。   江越手抄口袋,缓缓掀起眼皮,看了方北夏一眼。   看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只听他慢悠悠地说:“再想想。”   ……再想想?   -   高二开学不久,文理科重点班被选为教学示范班,分别要在多媒体教室上物理和地理课。   那时刚分了文理科,各科老师都开始强调高考的重要性,提前给这帮猴子们上紧了弦。   刚开学就一片焦灼之下,去多媒体教室上课无疑相当于放风。   课间他们离开教学楼,穿梭去综合楼,在普通班学生羡慕的眼神中,享受只有重点班才有的“特权”。   多媒体教室里,每个桌面镶嵌了显示器,尽管显示的是老师统一投屏的PPT画面,但如果跑得快去得早,可以在课间玩几分钟扫雷或纸牌。   高中生的快乐果然简单又心酸。   方北夏在多媒体教室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发现她的桌面上,有人用笔写了个“早”。   到处都是鲁迅的信徒。   多媒体教室很久才启用一次,在这儿刻早字有什么用。   她皱眉,用手指抹了抹,发现抹不掉,又抽了张纸巾,还是擦不掉。   到底用什么笔写上去的?那字像焊上去了一样。用力擦了一会,她放弃了。   第二天再来上地理课时,方北夏发现抽屉口多了张纸条。   她探头看了眼,把纸条拿出来。   那是从草稿纸上撕下来的一角,背面还有手写的物理公式。   本以为是张废纸,正要揉成一团,发现纸条上有一行字:【有点公德心,别在桌子上乱写乱画。】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早”字,比前一天淡了许多,看来纸条的主人也费了些力气。   方北夏那几天被诸多事困扰,心情并不怎么好。   她在纸条下面接了一句:【别污蔑人好吗?本人才不会乱写乱画!!!】   感叹号又加粗加黑描了几圈,塞回抽屉。   第三天,纸条还在原处,下面多了密密麻麻的字,她仔细一看,是一篇《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方北夏望着纸条上的字,忽然消了气,还笑了一声。   同桌程七初八卦嗅觉灵敏,马上凑过来:“笑什么呢?”   方北夏伸手往下指:“这个教室一班也在用,是吗?”   程七初点头:“嗯,早上他们在这儿上物理,下午是咱们班。”   理科重点班的学生……他们那届全年级二十个班,十五个理科班,文科班只有五个。   一到三楼都是理科班,五个文科班单独在四楼,与世隔绝。   文理科重点班离得太远,平时毫不相干,没想到竟然能以这种方式产生交集。   眼看着那张草稿纸要被挤满,方北夏从自己本子上裁了一截,写:【我这几天心情不好。】   第四天,她如愿收到回信:【我道歉,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对了,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多少跟江越有点关系。   开学典礼事件之后,方北夏跟程七初被罚扫卫生,每天都不能准时放学。   有那么一两周时间,班里几个好事的同学见到方北夏,开口都是“好帅啊”,然后笑着逃跑。   高中生的生活太过无聊,重复的玩笑话就能让他们兴奋很久。   方北夏没精打采了一段时间。   结果舆论刚平息,她又跟江越撞了个满怀。   课间,方北夏抱着课本从楼梯上跑下来,江越正好在楼梯拐弯处,手里松松地握了瓶矿泉水。   两人同时迈步,撞在一起,江越手里的水瓶脱手,洒了大半瓶,全浇在了方北夏的校服和新课本上。   抬头发现是江越,方北夏心情复杂。   开学典礼事件带给她不少烦恼,江越穿衬衫骑自行车的样子又扰乱了她的心绪。   面对突如其来crush,她一时间不知道跟江越对话。   江越正要开口讲话,方北夏却像头受惊的小鹿,跑走了。   方北夏把笔抵在下巴,想了一会才回复:【如果你被罚扫一周卫生,新发的课本被水浇湿了一大半,还被人说没有公德心,你心情也不会好。】   她没有提及开学典礼上的事,她还不想被这个陌生人知道她是谁。   又过了一天,她收到新的纸条:【再次道歉……确实有点惨,还是给你点安慰吧,看抽屉,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后面加了张手画的笑脸。   方北夏伸手在抽屉里掏了掏,掏出一小盒明治巧克力。   多日阴天的心情突然转晴。   程七初看到巧克力,眼睛放光:“哪来的?”   方北夏赶紧用手捂住纸条,结结巴巴撒谎:“从、从家里带的……”   “刚才在教室怎么没拿出来?”程七初自然地拿过去,“能给我吃一个吗?”   她们同桌之间经常分享零食,方北夏大方点头。   “上回在我大姨家吃过,就草莓味最好吃……”   方北夏低头写纸条:【谢谢,下周我也给你带好吃的。】   地理课下课后,方北夏拿着那盒巧克力回教室,脚步轻快。   走一半,忽然刹住脚步。江越就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靠墙站着,像是在等人。   方北夏打算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不料他直起身,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躲我?”   心跳失序。方北夏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然后摇头。   江越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手里握了本崭新的语文课本。   “对不起。”他看她,“上次本来就要说的,没来得及。”   又是巧克力,又是新课本……多日烦闷的心情突然就一扫而光。   方北夏没伸手去接,绯红的脸颊却出卖了她。   作者有话说:   本章24小时内2分留言都有红包掉落~   还是想解释一下,最近家人住院,三次元有些忙,后面尽量多更,感谢追更。感谢在2022-05-22 23:32:10~2022-05-23 22:4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古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痴 3瓶;3812315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京江一中的校服有两套, 一套运动服,一套正装。   运动服是全国惯例,白绿配色, 被学生们调侃为“白菜服”, 套上立刻泯然众人。正装校服看着精神些, 藏蓝色西装和衬衫,男生是裤子配领带, 女生是百褶裙搭领结。   学校要求校园内穿校服, 穿哪套随便。   大多数人的日常选择还是运动校服, 宽大、耐造。反正高中时期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套在校服里都不好看。   但江越除外。   他经常穿白衬衫,还穿得赏心悦目。   江越个子高, 人也瘦,腿长优势明显,硬是把校服穿出了偶像剧的感觉。   而此刻,穿着衬衫的少年就站在方北夏的面前。   他的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T恤。袖口挽至手肘处, 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正处于她视线的正下方。   江越把课本往前伸了伸:“拿着。”   明明是他玩世不恭地对她说“不收门票随便看”,明明是他弄湿了她的课本……明明她应该怪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方北夏摇头:“我不要。”   江越盯着她, 眼神里的漫不经心褪去,多了几分执拗和坦率。   “那……我给你送到教室去?”   “不用!”方北夏赶紧接过课本,留下江越在原地无奈地笑。   她转身跑上楼,一步两个台阶,一路莽回教室, 心率飙升。   -   新的一周, 方北夏没忘记自己的承诺, 带了盒小饼干去多媒体教室。   依旧是理科班上午先去多媒体教室上课。等她把饼干往抽屉里塞时,新的纸条已经在抽屉里候着了。   指尖触到纸条一角时,唇角不由地牵起,她自己都没发觉。   仍旧是一片草稿本上撕下来的边角料:【心情有好点吗?课本的事怎么解决的?】   纸条上没有任何称谓,但只有她知道,是写给她的。   罚扫卫生结束,收到了新的课本……她没有理由心情不好。   她暗暗想,这个人好细心,还记得她课本湿了的事。   她没有在回复中提到江越,只写道:【我好多了,谢谢!课本也买到新的了。】   第二天,新的纸条出现:【解决了就好。对了,饼干很好吃。】   她把笔抵在下巴上,问:【一个疑问,你是男生吗?】   其实看笔迹,大概能看出是出自男生之手,但她不大确定。   纸条传回她手中,没有正面回答:【你猜。】   她点了一长串省略号,只有男生才这么无聊。   又过一天,纸条回过来,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什么也没说,上面只有一句:【你怎么知道。】   方北夏咧嘴,傲娇地写:【直觉。】   【那轮到我了,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她学他:【你也猜猜吧。】   纸条返回来:【你们班五十个人,只有十一个男生,碰到男生的概率应该很低。】   方北夏笑。   两个人都没有正面回答,却都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   她回:【好吧,算你聪明。】   收到一条夸奖:【你也是,直觉很准。】   她窃喜:【谢谢。】   ……   两人逐渐熟悉。方北夏也逐渐习惯,每天到多媒体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在抽屉里摸一摸。   有时会收获一条冷笑话,有时会收到酸奶巧克力之类的小礼物。   某天方北夏突然发现,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她每次收到的纸条都是新的,她塞进抽屉的纸条明明还有很多空白,第二天收到的还会是新的。   她划掉原先的内容,问道:【我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每次要换新纸条,之前我写给你的都去哪里了,扔了吗?】   那张纸条塞进抽屉,是周五下午,“笔友”下周一来上课时才能看到。   周末在家,方北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第一次觉得假期无聊。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虽然她是好学生,但也是放假的坚定拥护者,从来没对上学产生过这种期待感。   这一切,都跟这个未曾谋面的一班男生有关。   在多媒体教室里,他们上课时间不同,却共用一张桌子,重叠于同一个点。   传纸条这种老式的把戏,竟然在这种状况下变得有趣。   短短几周时间,他们一共说了二三十句话。   这些话,面对面几分钟就可以讲完。可他们宁愿慢慢的,有来有回,还乐此不疲。   这份联系奇妙而脆弱。离开多媒体教室,他们等于完全失联。   她竟然有点想念手指触到纸条的那份惊喜。   -   “就这样?”钱朗略显失望。   方北夏讲述的版本里,回忆经过她的精心剪辑,修饰掉了她短暂迷恋江越的部分。   因此她和江越的初见,跟遇见“笔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却潦草简短得多。   钱朗越听越没信心。   他算是琢磨出来了,在方北夏的剧本里,“笔友”是绝对的男主角,江越存在感极低,在夹缝中生存。   他还当这两个人老同学重逢,有一大堆旧要叙,原来他们过去根本就不熟。   -   《小纸条》正式拍摄前一天,江越叫方北夏吃了顿饭,说是拍摄前还有事情要叮嘱。   方北夏问:“用不用叫上付悦他们?”   江越眯起眼睛,语调冷冷的:“可以,你叫吧。”   方北夏缩了缩肩,讪讪地说算了。   江越跟她提前打招呼,说他不一定能经常来拍摄现场。   方北夏赶紧拿出通告单,对照事项,查漏补缺。   江越看她紧张得像考前背书,便说:“但有任何事可以随时找我。”   “当面沟通更清楚,我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方北夏眼睛钉在纸上,随口问道,“你是不是很忙?”   “嗯,忙。”   方北夏正色,跟他保证:“我会好好拍的。”   快吃完时,江越冷不丁地问:“‘笔友’……还要继续找么,我最近正好跟班里几个老同学有联系。”   方北夏愣了一下,才说:“暂时不找了吧。这段时间这么忙,找到了估计也没心思跟他联络感情。”   听到“联络感情”,江越哼笑了一声:“以前就没想过跟他见面么?”   当年都同在一个校园里,想见面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   方北夏点头又摇头:“想过,我们也聊过,但不了了之。”   “不好奇吗?”江越不经意道。   筹备拍摄的这段时间,方北夏被问过无数次这个问题。   最开始,方北夏猜测过,这个人会是一班的谁。   但她在一班认识的人有限,只有两个。   一个是谭尧,他们初中同班,另一个是江越,而且她不确定跟江越算不算认识。   谭尧的字她印象深刻,初中时每门考试都要被扣卷面分。至于江越……他平时桀骜不驯,看纸条上的语气,怎么都不像他。   方北夏课间经常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着一班大部队往多媒体教室走。其实只要在这时候跟去多媒体教室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谁。   可青春期的很多事,都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答案。   他们从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也没有提过加个Q/Q之类的联系方式。好像这样会破坏他们之间微妙的联系。   “笔友”不说,她也不好意思提,两人的对话便仅限于那张桌子的抽屉。   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保持神秘感,无所顾忌地交心。   那个漫长的周末过去后,“笔友”终于回复她了:【纸条?拿回家了。】   方北夏诧异:【你要干嘛?】   再收到时,只有两个字:【收藏。】   方北夏:【收藏这个干嘛?】   “笔友”告诉她:【也许我们未来某天见面,能通过这个认出对方。】   方北夏只当他是在讲笑话。这是什么狗血电视剧的走向,还一人拿一半,多年后再拼起来?   笑着笑着,脸色一变。   ……未来某天,他们会见面吗?   -   《小纸条》拍摄正式开始,先统一拍室内的戏份。   当方北夏透过监视器,看到还原度很高的多媒体教室场景时,突然一阵感慨。   秋风撩动教室边淡蓝色窗帘,男女主先后坐在同一个座位上。这画面恍然如梦,学生时代一幕幕涌到眼前。   从上帝视角看原来是这样。   虽然说了很忙,江越还是出现在了片场。   白衬衫,大长腿,从上到下都是流畅的男性线条。方北夏远远看着,一瞬恍神。   再回过神来,江越已经走到她身边。   她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是不是很还原?”   江越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点头:“嗯。”   拍摄间隙,主演去补妆,付悦给方北夏看了一段视频,是付悦用手机录下的。   男主角在他们共用的那张桌子上,埋头写纸条。   男主角又帅又年轻,符合她对“笔友”的设想,引得方北夏和付悦两个人露出奇怪的笑。   “你那个现实中的‘笔友’,有这么帅吗?”付悦问。   方北夏想了想:“应该没有……”   画面里帅哥含量过满,看得付悦开始YY:“你们如果再见面,也许还能擦出火花呢,现实就正好是《小纸条》的续集!”   “火花是擦不出了,也许只能叙叙旧。”方北夏笑笑,“没准他已经结婚生子了。”   十年过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付悦接着她的话开玩笑:“也是……没准他现在秃顶还发福,毕竟生活从来不放过中年男人。”   方北夏说:“那我打死也不认!”   两个人笑成一团。   “江总,是不是有不满意的?”执行导演关切地问。   两个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江越板着脸,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第18章   到底“笔友”是江越的高中同班同学, “笔友”被划归为中年男人的范畴,那同龄人江越自然也被误伤。   看江越神情不悦,付悦如同川剧变脸般, 瞬时面无表情, 还用手肘推方北夏:“你去解释解释。”   方北夏站着没动:“又不是我说的, 我才不去。”   付悦蔫了半截:“那还是我去吧……”   她战战兢兢赔笑过去,跟江越讲了几句, 又灰溜溜回来。   方北夏问:“骂你了?”   “没有。”付悦摇头, “江总要走。”   方北夏狐疑, 赶紧追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江越说他还有工作,要先走。   方北夏转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的表情:“生气了?”   江越抬腕看表, 避开她的眼神:“有事要忙。”   “那你还赶过来。”   江越深深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带了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四目相对,方北夏才看到他湿漉漉的眼里布了些血丝。   江越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他跟方北夏示意,走到几步之外去接。   方北夏站在原地, 看江越单手叉腰的背影,低沉男声间或入耳。   电话那头主要在讲,江越只听, 偶尔“嗯”一声:“……一个多小时……可能堵车……”   方北夏断断续续拼凑出一段信息:江越要赶回去开会,晚上还有应酬。   她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忙。   片场离市区不算近,开过来也要个把小时。   他嘴上说来不了,最终却出现了。   想到她和付悦开玩笑的样子,方北夏突然有点愧疚。   江越打完电话扭过身, 就撞上方北夏复杂的表情。她问:“你是专门赶过来的吗?”   江越眼睛飘向别处, 清了清嗓子, 又伸手拽衬衫领口。   领口的扣子没有系,喉结上下滚动,江越这样无意识的动作如同电影场景,盈盈都是情/欲的味道。   江越没回答,方北夏却抢先说:“谢谢。”   秋风微动,两个人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江越开口:“真的要走了。”   “注意安全。”方北夏赶紧说,“下次要是还这么忙,就别赶过来了。”   江越冷笑,留下一句:“方北夏,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考上京江一中的。”   -   江越刚走,现场就出了状况。   一个演普通同学的配角一直跟在方北夏身边,方北夏给主角讲戏时,他总会插上一两句,或者评价主角的演技,或者讨论剧本。   过了会方北夏看出来,他不满台词太少,想加戏。   “他什么情况?”方北夏好不容易找了机会问付悦。   “面试的时候挺正常的……”这个演员是付悦选的,她满脸尴尬,“可能是曝光不够,想为自己多争取吧。”   方北夏拒绝了他的要求,当时他只哼笑了一声。后面有他的镜头时,他便状况百出,一遍一遍地重来。   方北夏看出他是故意的,拉他到没人的地方质问。他竟然在方北夏耳边说了句脏话,又撂了些狠话,痞笑着离开。   拍摄结束时,付悦看出方北夏情绪不对,问她出了什么事。   方北夏的眼泪当即就冒了出来。   方北夏不是软柿子,但也不是性子强硬的主,剧组大多数人都是同事,好沟通好合作。   她没想到,不可控因素竟然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   她没被人当面骂过,也没有吵架的经验,自然承受不了这份侮辱。过了几个小时她才后知后觉,当时怎么就没反击……   晚上回酒店,偷偷在卫生间里抹了几滴泪。   她不是爱哭的个性,但就是……   太委屈了。   “我草!他怎么这么人渣!”付悦皱眉,“不过他好像是有点背景,被安排进来的。角色也不重要,就……你懂的。”   付悦也无奈。   方北夏心情沮丧,她想到了江越。   江越说如果遇到任何问题,就给他打电话。   她的手指停留在江越的号码上方,正要按下去,又看了眼时间。   晚上九点多,江越这时候大概在应酬。   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正在纠结,手机在手中震动起来,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握住。   她稳住手机,屏幕上是江越的名字。   江越知道白天的事了?   方北夏怕被他听出异常,先清了清嗓子,确定鼻音不明显后,才接起电话。   江越先问了一下拍摄进度,又问了今天拍摄是否顺利。   方北夏一一给出肯定回答。   “我明天要出差,来不了片场。”   “嗯……”   “感冒了?”大概还是听出了她的鼻音,江越问。   “没有。”她否认。   “哭了?”   “没有。”   江越“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挂了。”   她想说有事,却什么都没说,还指望江越能读懂她的心思。   可惜心思落空,电话那边没了声音。   方北夏以为江越已经挂断,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扫了眼屏幕。   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增加。   电话那头像装了摄像头一般,对她说:“没挂。”   “哦……”   江越追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了。”   过了会,江越的声音像是笑,又像是无奈:“怎么这么嘴硬。”   方北夏眼睛一热,涨得睁不开。   她紧握着手机,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发酸,发痛。   记忆翻涌。   这句话,很多年前她也听到过,出自同一人之口。   -   方北夏和“笔友”传了一段时间纸条,从一开始的无聊对话,开始进展到“朋友式”的交流。   高中生大多数时间都在校园里,即使在抽空找了传纸条的乐子,他们聊的最多的话题还是跟学习有关。   但他们并不是真的讨论知识,毕竟各自都是文理科重点班的学生,不需要进行学术层面的互相点拨。   “笔友”常抱怨数理化作业太多。方北夏抱怨有太多需要记需要手写的知识点,几天就用完一支笔。   有时候,他们会聊彼此的性格和爱好。   “笔友”会问方北夏,平时也这么活泼吗,方北夏回复:【不活泼!我根本不喜欢讲话。】   方北夏说的是实话。   她只有程七初一个好朋友,也不喜欢出门,平时都只是宅在家里,宅到蒋女士发愁。   “笔友”质疑:【可是感觉你很健谈。】   方北夏扬唇角:【我不喜欢跟人说话,但喜欢写字。如果你见到我,我可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笔友”抠字眼:【不喜欢跟“人”讲话,难道喜欢跟人以外的生物讲话?】   方北夏回复:【好冷的笑话。】   紧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下面写上:【不过我很有猫狗缘,我在学校门口经常喂一只小狗,它就只对我亲。】   “笔友”也见过那条狗:【是那只土黄色、头上有一撮白毛的那只吗?我见过它,就在学校门口的绿化带里。】   方北夏兴致勃勃地给“笔友”讲,她给小狗起了好多名字,它都没反应,直到有一天她喂它时,说:“你头这么方,叫你小方好不好?”   小狗突然抬头,歪着脑袋,听懂了似的。   “笔友”回复的纸条上,附了张小方的画像。寥寥几笔,却很传神,憨态十足。   方北夏解锁“笔友”的新技能,笔尖飞舞:【哇!你还会画画!】   “笔友”谦虚:【瞎画的。下次见到它,我也会喂它的。】   【我明天放学要去买狗粮,回来分你一点!】   学校附近只有一家宠物店,在一个全是老小区的巷子里。   那周围都是二三十年前的家属楼,现在很多人都搬走了,住户骤减,剩下的也都多数是租户。   第二天,方北夏收到“笔友”的友善提醒:【是去学校附近的那家吗,那边晚上没路灯,最好别去。】   方北夏开心回复,把纸条塞回抽屉:【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放学后,方北夏拐去小巷子里的宠物店。   入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她进店的时候,天边还散着些余晖,买完出来,已然暗了大半截。   那条小巷子里果然没路灯。   走出宠物店,她才发觉这里比想象中冷清得多。   刚才来的时候,明明还有人经过的……   再抬头看,周围的四层老式居民楼沉默矗立,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灯光,释放出阴冷的气息。   走了一段,方北夏心里打鼓,抱着塑料袋在小路上狂奔。   快到拐弯处时,她发现不远处空气中飘着几点猩红。   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两个混混模样的人,在角落里抽烟。   她心里一紧,放慢脚步。那天她正好穿了正装校服,百褶裙及膝。   手不自觉握住裙摆,往下拽了拽。   真应该听“笔友”的话的……   方北夏抱紧手里的塑料袋,步伐匆匆。   路过几个混混身边时,空气异常安静,仿佛凝固。   她没有抬头,对方却在观察她。如同等待狩猎的狮子。   拐过弯,她拔腿就跑,以为闯关成功时,一瞬间,面前又出现一个人。   嘴角带笑,指尖夹烟,吊儿郎当。   可惜周边太黑,看不清他的脸。   对方把烟送到嘴边,吞云吐雾,周围的空气突然就变得呛人。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悠悠地说:“同学,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方北夏被三个人包抄着。   “哟,还穿着裙子呢,陪哥哥玩玩制服诱惑?”   身后的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方北夏往旁边闪了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条小巷她从前跟同学来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恐怖的模样。   面前的黑影逐渐逼近。   忽然之间,她似乎听到了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   她以为是自己恍惚时,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就在一瞬间,混混身后冲出一辆单车。   是江越。   他的白衬衫在一片昏暗中异常清晰。   江越一手控制车把,另一只手拎着书包,用力砸向混混的头。   梆地一声,清脆而响亮。   混混没防备,身体前倾倒下去,手中的烟头也飞了出去。   “哎呀我草!”   一点猩红在空中画了个弧度,瞬间熄灭。   昏暗之中,江越猛地转动车把急刹,车子掉转了个方向。   一片混乱之中,他把书包往方北夏怀里一塞,说:“上车!”   方北夏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身后几个混混欲追过来,她来不及思考,跳上少年的单车后座,两人飞也似的,离开了那条小巷。   风在耳边呼啸,建筑飞速后退。   方北夏的脸颊紧贴着江越的后背,衬衫的布料和脸颊厮磨,擦出不属于秋天的温度。   江越沉默不语,在小路上左拐右拐,一路卖力蹬车,回荡在小路上的只有呼吸声。   直到回到主干道,他才在路边停下。   噩梦结束,重回人间。   人声嘈杂,车辆尾灯重叠。热闹在小巷中被收声,回到这里,才恍然,原来听到这吵闹的人声和车流声也是一种幸福感。   两个人都大口喘气。   方北夏背后冷汗横流,胸脯上下起伏。   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到处横着泪,她一只手紧紧抱着江越的书包,另一只手紧紧环住江越的腰。   手收回时,摸到了少年擂鼓一般的心跳。   蹬车真费力啊,尤其还带了个人……   方北夏从单车后座下来,重新回到地面,她问:“你怎么会在那边?”   江越看她一眼,冷冷地说:“抄近路回家。”   “哦……谢谢。”   “那边不安全,以后别去了。”   “哦。”   江越不再跟她说话,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顺手上锁。   之后又站在路边打车。   方北夏看他忙活,问:“你不骑车回家了吗?”   “嗯。”   “你的书包。”方北夏把他的书包递过去。   江越没有接。他始终看着远处,看到一辆空车,招了招手。   方北夏的手在空中尴尬,重新抱在怀里。   她心想,他帮了她,她帮他多拿一会也没什么……   那辆空车停在面前。   江越打开出租车后门,回头道:“你先上。”   原来是在跟她说话。   方北夏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家。”   江越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她。   “真的不用……”   江越依旧不动。   司机师傅扯着嗓子问:“你们还坐不坐?”   眼神对决败下阵来,方北夏抿嘴,钻进车里。   身边少年跟着坐进来,问:“你家地址?”   方北夏说了个小区名。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方北夏偷偷转头,看到树影在江越脸上交替闪烁,他望着车窗外,下颌还挂着汗。   秋风吹动少年的碎发,一句话顺着风飘入她耳中:“怎么这么嘴硬。”   -   方北夏枕着差心情入睡。   还好第二天的导演通告单上没有她不想见的人,拍摄进度比前一天要轻松得多。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也没有。   ……   马上要有那人的戏份了,躺在酒店房间里,方北夏向付悦打听,付悦说:“小道消息:一会要开紧急会议说这个事,他被换掉了。”   “谁换的?” 第19章   进组之前, 蔡思彬再三强调,虽然我们是搞艺术创作的,有自己的清高和坚持, 但是现在嘛, 机会和平台都是人家给的, 适当时候,话语权也要给人家。无伤大雅的小事, 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方北夏懂蔡思彬的意思:资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换的?”方北夏警觉。   尽管她跟那个演员合作不愉快, 但她还没想过换人。或者说, 她并不知道还可以换人。   她本来还在愁要怎么继续工作,突然听到这个“一劳永逸”的消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付悦耸肩:“除了朗悦的人, 还能有谁。”   方北夏蹙眉,想起几天前江越的那个电话。   “具体不知道因为什么,也不保证准确性。”付悦宽慰她,“他的戏不多人不行,换掉就换掉了, 走了不是正好。”   晚上十点多,方北夏接到江越的电话,说的正是某个配角即将被换角的事。   方北夏问:“为什么换?”   “大概因为我代表资方, 我们想用谁就用谁?”江越语气散漫,带着几分玩笑的调调。   方北夏顿了一顿,想问江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正琢磨怎么问出口,却听到听筒里玩笑般笑了一声。   江越收起玩笑语调,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丑闻, 家暴丑闻。”   “他结婚了?!”方北夏觉得离谱。   演员资料上写他明明只有二十一岁, 连法定年龄都不到。   “嗯,结过,应该是改了年龄。”江越回答,“经纪公司厉害,全网都公关了。”   “全网公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自己的渠道。”江越吭吭两声,“我们觉得风险太大,还是及时换掉。”   “这样啊。”方北夏努力掩藏着失望的语气。   原来不是因为她……   “晚点要开会说这个事,我先跟你打声招呼。”江越那头不算安静,他努力靠近手机,“我这边还没结束,辛苦你们再等等。”   只是先抽空打个电话,提前告知她。   “嗯,你先忙。”   电话将挂之际,江越忽然问:“方北夏,你上次为什么哭?”   -   太阳穴和心脏同时高频率突突突。   付悦正在她房间里,方北夏心虚瞥了眼付悦,模棱两可地对电话说是鼻炎发作。   江越又笑,隔着听筒声音沙哑,几分性感灌入方北夏耳边,耳廓微微发烫。   他沉沉地说:“最好是。”   话题没有继续,方北夏却觉得,换演员的事似乎跟她又有点关系。   挂掉电话,她就跟付悦悉数转达,算是坐实了那个小道消息。   “肯定是派我去跟他和经纪公司谈……”付悦苦笑,说这种活全都属于她,如果是别的演员还好说,只是,“他会不会也当面骂我?”   “他理亏,他哪来的脸骂你。”方北夏笑,转而问她,“对了,你怎么会提前有小道消息?”   要不是提前接到江越的电话,她对此毫不知情。   “那是你不关注也不八卦。”付悦身体靠近她,面色神秘道,“上到蔡总的感情状态,下到园区里流浪猫,小道消息多了,想听吗?”   付悦本想透露,最近蔡思彬被楼上公司离异女老板看上,时不时装作按错楼层来个偶遇。   方北夏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园区里的流浪猫怎么了?”   付悦愣住,哦了一声:“园区里你经常喂的那只橘猫不见了。”   方北夏一愣,怎么会不见?   “我听在公司的同事说,已经有一两周没见到了。”   那只橘猫在园区里很有名,体型跟毛色相符,经常拦路打劫。   一年前方北夏抓它去绝育,之后它就固定了居所,只在园区里晃荡。夏天进楼里吹空调,冬天在停车场。   周围的工作党对它友好,在它常出没的地点放了碗,时常投喂。   方北夏每每看它欢畅地跑来,都会想起小方。   -   高中时候,被小混混拦住的第二天,方北夏在上学路上又看到了小方。   小方从绿化带里跳出来,跟了她一小段路。   方北夏半蹲下,小方会看人眼色,顺势往她手心里钻,要她的手托着它的下巴。   她哈哈一笑,给它抓痒。   黑漆漆又真诚的眼神投向她,小方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响,如同水开了一般,急切地期盼要到吃的。   她说:“抱歉啊小方,狗粮没买到。”   小方听懂了似的,眼神黯淡。   眼看着上学要迟到,她从书包里取出蒋女士塞给她的水果切,给小方扔了两块苹果。   小方左闻闻,右闻闻,表情嫌弃,但还是吃了。   “我放学再来喂你。”她拍拍小方的头,跑进校门。   早操过后,各班学生从操场退潮般涌回教学楼。   方北夏兀自发呆,缩在校服里,想怎么收编小方的事。   程七初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小声惊叫,拽着她往前跑了几步。   她抬头,几步之外是少年江越的身影。   他个子高,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   她跟着程七初拽住江越的胳膊:“哈!被我逮到了!”   江越回头,暖融融的晨光打在鼻峰上。   他皱了皱眉。   程七初压低了嗓音,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你抽烟!”   方北夏视线往下,才发现江越小臂有个圆圆的、不算明显的烫伤印记。   江越一言不发,把衬衫袖子撸平,抬腕系上袖口的扣子。   “还不熟练吧,不然怎么会烫到自己。”程七初嘿嘿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跟大姨说的!”   江越斜睨,冷笑一声:“我怕你?”   说完,他的眼神越过程七初头顶,直直朝方北夏看过来。   眼神相撞,方北夏慌无处逃。   只有他们俩知道那一点烟头的烫伤是怎么来的。   方北夏屏着一口气,咬住下唇,愧疚的情绪涌上眼。深呼吸,竟然蓄了些泪。   江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接离开了。   前一天受到了惊吓,又看到江越手臂上的烫伤,方北夏心乱如麻。   下午在多媒体教室上课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没有回复笔友的纸条。   第二天,笔友递来纸条问她怎么了,文字透露着关切。   她情绪低落,不想聊天,便扯开话题:【最近上课有点累。】   笔友也识趣地没有继续问,只给她在抽屉放了罐酸奶。   又过了几天,小方突然不见了。   方北夏后知后觉,发现已经好久没看到过小方的身影,才在绿化带附近蹲守,一直不见狗的踪影。   她连续蹲守了几天,才终于沮丧地确认,小方是真的消失了。   绿化带不是婴儿围栏,无法阻挡小方的脚步。她不愿意往坏的方向想,可每每乐观地劝完自己,又会陷入低落。   她真的很擅长搞砸事。   给小方买狗粮碰到混混,害得江越手臂被烟头烫伤,买个狗粮一波三折,小方就不见了。   她跟“笔友”讲:【小方不见了,可能被人捉走了。】   她经常看一些人暴力抓狗杀狗的新闻,此时便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笔友”像是看懂她的心思,安慰她:【流浪狗本来活动就不固定,没准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你不用自责。】   她情绪低落:【它会去哪儿呢?】   “笔友”提出猜想:【可能被人领养了。】   她心情好了一点:【它跟我最亲,我最近也有这个想法,还在想怎么说服我妈。】   “笔友”继续宽慰:【你经常喂它,也许被人喜欢你的人看到,偷偷领养了小方。】   她知道“笔友”是在安慰她,瘪瘪嘴写道:【那完了,小方肯定被坏人捉走了。】   “笔友”问为什么。   她想了想:【因为没人喜欢我。】   “笔友”画了个大大的笑脸:【会有的。】   方北夏陷入了怪圈,被“笔友”安慰后,心情会短暂晴朗,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悲观:【我跟小方是不是没有缘分。】   “笔友”回她一句歌词:【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那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她不解:【?】   “笔友”回复:【课间学校广播放的,好像很适合,感觉像小方会对你说的话。也许哪天,你们还能再见到。】   【一定会再见的。】   -   江越应酬完,同事还要转战二场。   前几年二场是喝完酒之后去KTV,这两年改成酒吧夜店,一场酒局连着另一场酒局。身体实在吃不消。   这些地方是钱朗的最爱,非要拉着江越一起去。   他想到钱朗夜店风的别墅,蹙眉道:“想去夜店还不如去你家。”   钱朗爱热闹爱应酬,有钱朗在场,江越很少能清醒着离开。   但他今天用要开电话会躲过一劫。   钱朗被他逗笑,看他真的不愿意,半醉半醒地放他走了。   喝的酒不算多,但也微醺。回家进门,江越伸着脚够了半天拖鞋,才发现两条狗嘴里各叼了一只。   他被气笑,用手掌撑着鞋柜,无力地向狗摊开手心:“拿来……”   边牧聪明,听到主人发令就赶紧放下拖鞋。小土狗调皮,叼着拖鞋往客厅里跑,边跑还边回头,意欲让江越追着它玩。   头上那撮显眼的白毛呼扇呼扇。   江越无奈,从鞋柜里重新取了双拖鞋。   进门先拐去厨房,灌了两杯水,才止住冒火的嗓子眼。   他回到客厅,冲狗招手:“过来。”   边牧乖乖地蹲在他面前。   边牧把下巴放在江越手心,他哑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狗的下巴。   狗最会争风吃醋,小土狗见状,扔下拖鞋就狂奔过来,也要把头往他手里挤。   江越笑了笑:“从小就让人不省心。”   左右开工,压根挪不开。   只要他的手有离开的迹象,呼着热气的鼻子立马就追过来。   黏糊,但幸福感十足。   一人两狗陷在沙发里,周身热热的,酒慢慢醒了些。   手机震了两下。江越艰难换姿势,拿起手机。   是助理发来的两张图,点开是宠物医院的检查单和手术单。一系列检查和手术费用加起来,奔着小一万去了。   紧接着,助理的电话就进来了。   江越扔出去一个球,两只狗一前一后追赶过去。   他起身,抄兜到窗前接电话:“你说。”   助理讲了讲情况。   “让他们直接从小方的卡上划就行,半年前充的钱还没用完。”   狗年纪大了,经常要跑医院,上次正好赶上医院做活动,一口气充了两万。   园区里多是影视产业,江越经常因公去那边。前几天看到那只橘猫在园区里伤了腿,想起似乎见方北夏喂过,他直接让助理捉了,送去了医院。   放下手机,江越自嘲般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在做这种事。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24小时内2分评论掉落红包感谢在2022-05-25 19:45:15~2022-05-26 21: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炒毛栗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剧组拍摄日程过半, 好不容易迎来了早收工的一天。   众人欢呼,进组以来日日赶进度,小半日时间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江越似乎过了忙碌期, 已经连着两天出现在片场。看大家早收工, 便请大家吃饭。   同事和演员们都去了, 方北夏临近生理期,身体不大舒服, 收工后径直回了房间。   她生理期来之前的预兆明显, 腰酸腰涨, 小腹坠痛。   她有个腰垫,生理期睡觉时垫在腰下,会没那么难受。只是那玩意占空间大, 她来之前犹豫再三,还是没带。   酒店的床睡着不舒服,换了几个姿势还是难受。   腰痛难耐,她有些后悔。   过了会,有人敲门。   方北夏从床上爬起来, 发现门口是江越。   看她手撑着腰,江越的语气转换为关切:“还好吧?”   “嗯,没事。”   “怎么没去吃饭?”   “不太饿, 回来补觉。”   “中午也没吃?”   方北夏点头。   江越皱眉头:“……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老毛病了。”   “那我走了。”江越欲抬腿。   “江越。”方北夏叫住他,“你今天回市区吗?”   -   江越送方北夏回来过一次,路线熟悉。   上车前,他特意给方北夏调整了座椅。她感受着座椅自动充气的过程, 慢慢隆起, 饱满地支撑着她的腰。   腰痛好像缓解了一些。   江越开车稳当, 副驾驶大概都会犯困。方北夏没有睡着,强撑着精神。上次睡着,醒来后在江边,这次她得确保路线正确。   江越期间扫过来几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牵唇。   到小区楼下,方北夏手搭在车门上,听见江越问她:“明早几点开工?”   方北夏说八点。   “六点半我来接你。”江越叮嘱她,“回去吃点东西。”   “嗯。”   江越又问:“家里有菜么?”   方北夏想了想:“好像有,不过不想做了,点外卖吧。”   他打量她:“外卖能行吗?”   “可以啊,怎么不行。”方北夏懒懒地笑了一下,“不行你来做么?”   “我可以做。”   方北夏看向他。   像是精心布好了对话模式,引她反问,然后他理所当然地接话。   夜色下,路灯在他英俊的脸上打出橘色的暖光。在不太明亮的环境里,江越的眼神真诚得不像开玩笑。   对上方北夏的目光,他眼底一抹慌乱之色闪过,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看向前方,很认真地补了句:“反正我也没吃。”   鬼使神差地,方北夏答应了。   江越还真就熄了火,解安全带。   他已经下车绕到副驾这边,她还惴惴不安地坐着。   原本只是想蹭车回家睡一晚,顺便把腰垫带去剧组的……   江越轻敲车窗,方北夏抿着嘴唇下车。紧张的样子看得他想偷笑。   方北夏的公寓不大,三十平米的开间,进门左右边分别是洗手间和开放式厨房,往里走,客厅和卧室中间有个半透明的隔断。   方北夏按密码开门,门口摆了双女士拖鞋,没有多余的客人用品。   江越跟着进来,站在门口地垫上,无处下脚。   方北夏换好鞋才想起来江越还等着。   她打开鞋柜里找拖鞋,江越斜靠着门框,语气带着些嘲讽:“你家都不来客人么?”   “这么小的地方,来什么客人。”   “比如说……男朋友?”江越似笑非笑。   方北夏找东西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翻找。   最后她拿了双没有拆封的酒店拖鞋,递给江越。看他表情玩味,她转身就往里面走:“看什么,我又没有。”   江越笑了声,换上拖鞋,跟着进去。   “可以参观么?”   “可以。”   江越在客厅转了一圈,房间不大,但胜在温馨。方北夏不爱出门,房间里就花得心思多些。玩偶、摆件、抱枕,充斥着整个客厅区域。   电视旁是个电脑桌,双显示屏,大概有时在家也要处理工作。   江越步伐后撤,正要往厨房去,余光突然扫到电视柜旁一个小小的相框。   里面是一张手绘的星空图。   他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方北夏看到,说:“‘笔友’给我画的,他给我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江越表情复杂,轻轻放下相框:“嗯,画得不错。”   方北夏拿了自己的粉色杯子,又去杯架上挑了个纯色马克杯。正要去饮水机接水,迎面撞上江越,被他自然接手。   他一手握一个:“我来吧。”   冰箱里没有绿叶菜。   方北夏进组前清理了一次冰箱,冷藏室只剩了些饮料。   江越扒着冷冻室的门看了看,发现有冷冻的玉米和豌豆,还有一些牛肉:“炒个松仁玉米,再做个黑椒牛肉粒?”   方北夏不挑,点点头。   江越脱下西装外套,问方北夏挂在哪里。   方北夏的衣架在床尾,江越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但觉得直接过去不大礼貌。   “给我吧。”   方北夏接过西装,上面还留有他的体温。抱着西服往卧室走,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迎接丈夫回家的妻子……   挂好衣服返回来,江越已经挽起衬衫袖口,开始淘米,解冻牛肉,神情专注。   房间本来就不大,方北夏平时一个人都觉得操作台空间不够,突然出现了身材高大男性,一字型厨房更显得拥挤。   江越专心处理食材,没察觉方北夏在观察他。   她的生活中很少出现男人。   学生时代,父亲方志国在“国外”,印象中的生活都是她跟蒋女士两个人过的。   毕业后自己住,又宅又单身,基本变成了异性绝缘体。   一晃就二十七岁。   小腹一阵坠痛,腰酸痛加剧,前后夹击。   可身体上的不痛快并不能驱使她离开狭小的厨房区域。   江越根本不用参考app,肉切粒、下料腌,得心应手,像经常做饭的样子。只是餐具、调料不太熟悉,取之前总要顿一下。   方北夏的眼神跟着他的手臂来回移动。成熟的男性线条处于忙碌状态,有种专注的性感。男人会做饭,魅力值就飙升。   方北夏厨艺属于勉强的范畴,做菜全靠网络,还必须严格按照步骤来,关掉手机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站在冰箱旁边,看江越手脚利索地忙活,一瞬心动。   上次有这种感觉,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时候。   十年过去了,她竟然还会为了同一个人二次心动……   方北夏看江越看得出神,他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表情仍然愣愣的。   他笑,用一只手指在她头顶轻轻一敲:“蚝油在哪?”   方北夏打开冰箱,递去蚝油,耳朵却可疑地发烧。   江越牵唇,被她看在眼里。   不开口说点什么,这氛围就太诡异了。   她问:“你经常做饭?”   “嗯。”江越打开电磁炉,调整火力,“为了自救。”   谢文希天生对厨艺一窍不通,全仰仗阿姨。江越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阿姨,他最害怕父亲出差,那就意味着他要做谢文希厨艺的试验品。   “我妈做菜,只能让菜变熟,色香味一概不能保证。”看方北夏投来疑问的眼神,江越自嘲般笑了笑,“做饭过程也是触目惊心。”   谢文希曾经心血来潮要给江越做糖醋排骨,炒糖色没掌握好火候,整个厨房都浓烟滚滚,锅里像结了一块煤,他差点以为家里失火。   这两年谢文希突然迷上了烘焙,做出来的不是一张蛋饼,就是一块馒头,还总期待别人夸她。   自从江越吃了块夹生的蔓越莓饼干后,发誓再也不碰谢文希做的东西。   可看着父亲面无表情吞下谢文希的烘焙硕果时,他都感叹婚姻的不易和爱情的伟大。   “这样啊。”方北夏回应道。   米香四溢。   电饭煲喷出的蒸汽在两人之间氤氲,染上了些暧昧的气息。   江越看她不动,准备赶客:“有油烟,你去客厅等着。”   “要围裙吗?”方北夏上下打量他,“你的衬衫不便宜吧,溅上油不大好。”   “不用。”江越一只手撑在操作台边缘,低头研究她的电磁炉。   她一步一回头地回到客厅。   他拒绝她的样子也有点帅……   过了会,松仁玉米和蒜香黑椒牛肉粒被端到茶几上。   失去的食欲瞬间回归。   “好香啊,你好厉害。”其实她刚才已经闻到了,见到装盘成品,更是惊艳。   江越无奈:“还没吃就评价。”   “味道不会差的。”   盛好饭,两个人对着茶几面面相觑。   方北夏房子太小,没有餐桌,平时都在茶几上吃饭。双人沙发尺寸拥挤,坐一个人宽敞,两个人的话……她瞄了眼江越高挑的身材和宽厚的肩。   他有个小板凳,但太矮,江越腿长,坐上去像被折断的巨型玩偶。江越又拉电脑椅过来,还是不方便,要俯身夹菜。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会。   “要不你……坐我这边吧。”方北夏挪出一个位置。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双人沙发上,衣料摩擦,体温靠近。   方北夏夹了几块牛肉,说好吃。   吃到一半,江越又跑去厨房,忙活了一会,端来一小碗汤。   用红糖、山楂干和枣熬的。   身边的沙发一陷。   他只是把碗放在她面前,没说话,继续吃自己的。   方北夏心痒痒的。   他如果说点什么,她可能还没这么心潮涌动。   她心血来潮:“你知不知道,我高中喜欢过你一段时间。”   江越夹菜的手一顿,一粒牛肉滚离开筷子尖,滚到脚下。   谁喜欢过他,他都不会太意外,但方北夏这么说,他是真的没想到。   “也就一段时间而已,后来就不喜欢了。”   瞬间飙上来的激素又瞬间退却,江越沉默不语,低头用纸裹着那粒牛肉,扔进垃圾桶。   “嗯,我知道。”江越声音低沉。   “你知道?!”方北夏惊诧。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哦……”   她心血来潮提起这个话题,有撩拨的嫌疑。   而她并不擅长撩拨别人。   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咀嚼声,氛围微妙,话题就此打住。   她以为翻篇的时候,江越扒完一碗米饭,语气认真:“什么时候?”   “就……高二开学的时候。”方北夏想了想,“只有一个月,没有很长时间,你不用担心。”   江越哼笑一声:“后来你忙着跟‘笔友’传纸条去了吧。”   写小说、传纸条……她高中时期可忙的事多了,哪有时间再关注他。   方北夏挠了挠脸颊:“好像不全是因为这个……发生了很多事的。”   十年前的少年情愫,当玩笑提起,一笑而过会更轻松。   可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还都是单身,情况又不一样了。   不对……江越单身吗?   方北夏跳了话题:“诶,你没女朋友吧?”   江越不动声色地夹了口菜:“刚才的事还没说完。”   “是啦,主要还是因为‘笔友’。”   江越苦笑,听出她明显敷衍的语气。   他偏头试探:“这些年,为什么不恋爱?”   “你怎么知道我没恋爱?”   “程七初说的。”   “她嘴真大……”   方北夏想了想。   蒋女士一直把她单身归咎为父母离婚留下心理阴影,但她只是觉得:“谈恋爱没意思。”   “是么,那什么有意思?”   “看剧拍片追纸片人,自己产粮自己快乐,还不会伤心。”   江越暗笑一声,表情闪过一丝苦涩。   只是两个人并排坐着,方北夏并未及时察觉。   -   高二时候,江越上课无聊,看到桌子上被人乱写乱画,无意往抽屉里塞了张恶作剧式的纸条。   文科重点班在多媒体教室,跟教室座位一样。理科重点班没有规定,随便坐,江越去得晚,只剩下那个桌面不大干净的座位。   没想到他收到了回复。   尽管那回复并不客气。   他更没想到的是,跟他共用一张桌子的人,是方北夏。   当从纸条上捕捉到“课本湿了”“罚扫卫生”时,他内心涌起微妙的波澜。   怎么会这么巧?   想到方北夏,记忆就回到军训时。那份细若游丝的感觉自盛夏的医务室而起,忽近忽远,好像一直无处安放。   他们不在一个班,有过寥寥交集,恐怕她转眼已忘。   方北夏却从未真正淡出过他的视线。   她那样的性格,不知怎么会跟缺心眼的程七初成了最好的朋友。   于是他总能从缺心眼表妹口中听到关于她的琐碎。   她最喜欢的电影是《蓝色大门》,她海鲜过敏很严重,她在学校门口喂了条流浪狗……   她世界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却格外了解。   于是他傻傻地穿白衬衫骑单车,想吸引她的注意。于是他担心她的安全,一路跟着她去宠物店。于是他不想让她又犯傻遭了危险,干脆摸黑抓狗,还因此错过了晚自习。   谢文希和江乔生不喜欢宠物,看儿子实在喜欢,便容忍他养了只边牧,前提是吃喝拉撒他自己管。   没想到过了几天,江越又抱了只流浪狗回家,家庭关系剑拔弩张。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小方,他已经准备好用纸条跟方北夏坦白他的身份。   ……   直到有一次早操后。   江越慢悠悠晃回教室的路上,听到程七初和方北夏的闺蜜私话。   “要不要跟我表哥在一起?我觉得你们俩长相还挺配的。”程七初怂恿。   “不要。”方北夏漫不经心地拒绝。   “为什么啊?”   “帅哥赏味期太短,没什么意思,哈哈。我最近不喜欢陈柏霖了,锦户亮更帅……”   他不懂。明明他们已经传了一段时间纸条,明明他们聊得很愉快,他们还互送礼物……没想到她对他是这样的评价。   原来他做的一切在她那里都不值一提。   江越抿紧嘴唇,板着面孔,快步离开了操场。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第21章   秋夜朦胧, 方北夏住的楼临近街道,白噪声间或入耳。   这顿突如其来的晚饭还没有结束。   江越和方北夏并肩而坐,像一对生活在一起已久的情侣。   小沙发太窄, 又有各种抱枕靠垫怂恿, 只能容纳两个身形比较瘦的女生。此刻身材高大的江越就坐在旁边, 两个人肩磨着肩,夹个菜手肘都要撞上。   江越丝毫不在乎, 自顾自夹菜扒饭。   方北夏默默溜了他一眼, 因为坐着, 西裤被绷起一截,深色袜子和裤脚之间露出好看的脚踝。   这个画面意外地和谐,好像他本来就住在这里一样。   方北夏收回眼神, 舀了一勺松仁玉米塞进嘴里。清甜和香味在口腔中爆开。   菜色为心情添了几笔,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味品,她也做不出同样好吃的味道。饭菜混合入口,脑海中又浮现江越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两个人的话题停在方北夏的恋爱经历上。   当听到那句“看剧拍片追纸片人, 还不会伤心”时,江越顿了一下。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隔了好久,他不动声色地问:“有人让你伤心过?”   方北夏心想, 他怎么还记得。还以为这个话题翻篇了。   她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人让她伤心,却在一桩桩,一件件事之中,让她对恋爱失去了信心。   上演和睦恩爱的父亲骗了她,对她表达过好感的同班同学, 在艺术节的时候把她推了出去, 还有数不清上来要微信的人……   “也没有遇到动心的?”   “自从‘笔友’后, 没再遇到一个聊得来的。”她继续摇头,又笑笑,也不知真假,“当初要是见面就好了。”   江越盯着她:“还会有的……”   方北夏没听清他的话,继续讲自己的:“在学校,工作后,很多男生上来就要联系方式,还不熟就问要不要在一起。”   吃饭利于聊天,再加上她生理期来临前夕,好像低落的情绪被放大。话题聊到这里了,倾诉的欲望突然旺盛。   江越沉默地嚼着饭,听她讲话。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他当面讲这么多话。   “蔡思彬,谭尧,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都不表白,他们都觉得表白很傻,好像吃几顿饭,发微信关心几次,就应该水到渠成了。”   “我不是不想恋爱,我只是想象不到跟他们恋爱。”   他们都太刻意了,不想了解她,只想确认关系,其他后面再说。   说完这么多,方北夏突然陷入低落的情绪,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好久没有遇到过真心对她的人了。   好像出了京江一中的大门,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花好几天时间,只为跟她写几句话。   跟“笔友”聊天时,方北夏好像变了一个人,有讲不完的话。   有时候,她会故意“找事”:【你在文科班有喜欢的女生吗?】   “笔友”递来一张草稿纸:【So?】   方北夏回:【我可以帮你牵线。】   “笔友”哭笑不得:【我只喜欢学习。】   方北夏瘪瘪嘴,回复:【那也要适当换换脑子。】   “笔友”回复:【学习是最简单且不费力的事,对我来说,物理换化学就是休息。】   方北夏哼笑,写道:【炫耀,接着炫耀。】   “笔友”回复:【没有炫耀,真心话而已。】   方北夏不信:【照你这么说,你都能考年级第一了。】   “笔友”逗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   废话,理科班第一是江越,光荣榜头牌,经常被偷照片。   她没有提江越的名字,只回复:【你自己去光荣榜看看再回来跟我说话。】   “笔友”打哈哈:【被你识破了!】然后,又贱兮兮地说:【他照片又被偷了……】   方北夏:【?】   “笔友”:【你没想过?】   方北夏哈哈一笑:【我偷他的照片干嘛,如果你的照片在上面,我第一个去偷!】   “笔友”回笑脸加一句英文:【Me too.】   虽然是互相试探的玩笑话,却包裹着心照不宣的暧昧。谁也不进一步挑破。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她这么多年遇到的唯一的浪漫。   江越问:“如果你们现在遇到了,他还是单身,你会考虑跟他在一起吗?”   思绪被扯回。   上次被问,是付悦开玩笑。   而现在江越正色,她一愣。   她喜欢当初的“笔友”,这份喜欢上了美好滤镜,覆了保鲜膜。不知他们再遇见,是否还聊得来……   她没有给出答案,把话题转移到江越身上:“光说我了,你呢?你高中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越盯着她,说有。   方北夏猜到了似的,漫不经心地一笑:“周婧妤吧。”   周婧妤的名字出现频率实在太高。高到江越自己都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他跟周婧妤的名字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绑在一起,好像只有校花校草在一起了,才能满足看客们磕CP的心理。   “不是。”   说过不止一次了,她就是不信。   “可是你们不是一起上下学吗,老师还叫了家长。”   “那个能说明什么。”   方北夏用激将法:“说明……你们有事啊。”   “……”   过去她对江越和周婧妤的“绯闻”是没有兴趣的,只是最近……她想知道江越的很多事。   程七初那边打探不出什么,本人说的总会靠谱一些。   少年时期的自尊心突然作祟,江越默不作声。   他默默收了碗筷,去厨房洗碗收拾。   ……生气了。   洗完碗,江越擦干了手,就说要走。   果然还是生气了。   方北夏跟着他到门口。   他突然朝她这边伸手……   方北夏错觉,以为他要做什么,也伸手过去。   他自然地握住,笑了笑,指着她身后:“我的外套。”   手心温度重合,方北夏心跳骤停,之后又归位。   她赶紧抽回手,红着脸去卧室,取了西装外套递过去。   这次手没有碰上。她问:“因为我提周婧妤,所以你生气了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没在一起,我也没有喜欢过她。”   “哦……”   -   江越很少主动找钱朗喝酒。钱朗爱热闹,好吆喝,江越从不用自己开口,钱朗的邀请就发来了。   他打电话的时候,钱朗惊喜,准时在别墅恭候。   江越面无表情地陷在钱朗沙发里,钱朗悠悠地走过来:“喝什么?”   钱朗从不问这样的问题。江越皱了皱眉,看向他。   “看你这郁闷程度……”钱朗倚在门框上,坏笑着问,“来点白的?”   江越无奈笑:“滚蛋。”   过了会,钱朗拎来冰桶和啤酒,立在茶几上。   “你是来喝闷酒,还是跟哥们倾诉来了?”   江越灌了几口啤酒,默不作声。   钱朗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眼睛转了转:“跟你那老同学有关系?”   江越掀眼皮,表情冷冷的,钱朗立刻接收到信号,嘴一咧:“还真是她!”   见江越不肯主动提,钱朗追问:“她人呢?”   “在家。”   “就你一个人独酌啊,这么可怜啊……”   江越懒得理他,啤酒一瓶一瓶接连着灌,钱朗都看呆了。   他继续伸手进冰桶里捞啤酒时,钱朗捉住他的手腕:“怎么了你?别吓我。”   见他不说话,钱朗凑到他面前:“失恋了?”   江越扯开领口的扣子,酒劲上来了,又看到钱朗的大脸,有些想吐:“别他妈瞎猜。”   钱朗笑他:“你们俩怎么这么久还没进展?你真行。”   “……闭嘴。”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眼下喝了这么多,胃开始翻涌。眼前又开始插播柔焦滤镜,世界旋转又模糊。   钱朗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拍完,又开始心疼江越。   他搡了搡江越:“我教的三要素你执行了没?”   “我看她的性格适合网恋,美女多的是,咱们换一个吧。”   “上次开机仪式不都清楚了么,人家喜欢的是她那‘笔友’,你机会不大。”   前面,江越还都无动于衷,讲到“笔友”时,他揉了揉眼,缓缓开口:“如果说,我就是那个‘笔友’,会怎么样?”   钱朗疑惑,随即瞪眼。   “卧槽卧槽卧槽!”钱朗跳起来,“你搞什么!”   江越懒懒又无奈地笑着,还是取了瓶新的啤酒。   “所以她喜欢的‘笔友’是……”钱朗不可思议地指着他,瞪大了眼睛。   江越点点头,又跟钱朗讲了方北夏曾经短暂喜欢他的事。   讲完又自嘲,他是有多走投无路,要到钱朗这儿来寻求感情问题的解决方法。   钱朗啧啧道:“想不到啊江越,你竟然玩暗恋……”   少女不经意的一句话,伤到了少年倔强的自尊心。于是他选择什么也不说。   “她为什么喜欢你,为什么又不喜欢你了?”   “好像因为我那段时间很像《蓝色大门》的男主角……”   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喜欢他,而是因为他像某个人而喜欢他。   江越握着啤酒苦笑,觉得人生真的是一个圈。   他得知她喜欢陈柏霖,便穿衬衫骑单车,她也确实因为这个动心了。   可之后有更多好看的电影,有层出不穷的男主角。   “后来又有了‘笔友’,就不喜欢了。”   她的目光不会为了他而停留,喜欢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不停留也就算了,还相信他就是喜欢周婧妤。   钱朗笑得不能自已,骂他活该。   “你俩这事太好解决了,差一步就能在一起了。”   江越摇头:“不喜欢,说了也没用。”   谈恋爱不是一个人心热,要双方都有心思才行。   “你是不是矫情?你跟‘笔友’不是一个人吗?找她说清楚不就行了?”   江越眼神迷离,嘴里含混不清:“难道不是喜欢现在的我比较重要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7 22:57:27~2022-05-28 23:5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方北夏几乎一夜没睡。   姨妈在半夜光临, 一月一度的酷刑提前到来。或许是提前喝了红枣红糖水,疼起来没有平时那么要命。   她起身去接热水喝,出来时正好看到摆放整齐的厨房区域。   江越洗了碗, 还重新摆弄了调味品的位置。就连瓷砖上一块顽固油渍都消失了。   她之前买了专门的清洁剂, 都没能搞掉。   她突然想起来, 还没跟江越沟通第二天一早的出发时间。   送她到楼下时,他提了一嘴早上六点半来接接她。但离开时太匆匆, 没说几点来, 甚至没说要来。   微信翻到江越的聊天界面, 方北夏咬着下唇斟酌词句。   正准备打字,她先上挪视线,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他大概率已经睡了吧……   手机突然在手中震动, 划破安静。   付悦疲惫的声音钻进来:“本来不想打扰你的,有个紧急情况要沟通。”   方北夏抿了口热水:“你说。”   “明天下雨,室外戏要调整时间,要不要让海报团队过来,把海报照片拍了?”   方北夏端着水杯, 倚在冰箱旁:“没提前说,他们时间恐怕不OK吧。”   付悦开始絮叨她睡前看了眼天气预报,发现多云突然变成了100%下雨, 她吓得赶紧爬起来改通告。   方北夏的眼神落在厨房台面上——那块油渍怎么就消失得如此彻底?男人的力气还是不一样……   江越俯身干活的样子兀地出现,把付悦的声音挤了出去。   江越洗碗时不适应台面高度,隔一会就会直起身扭脖子。从背后看,规整的衬衫稍稍有折痕,明显是做了过多动作导致的。   有种被拽入烟火的性感。   “他们没回消息, 这个点当然不会回。”付悦还在说, “我上次跟他们沟通时间, 聊得不大愉快,现在突然叫人家过来,肯定心里有怨言。可他们没法来的话,后面档期真的紧张……”   方北夏的记忆继续回溯。   江越伸手要西装,她就跟被迷了魂似的,也朝他伸手。他竟然就那样握上了……   两手温度交叠,她的心脏如同擂鼓。   她会错了意,难道他也是?   “你说这样行不行?”付悦的声音又回来。   方北夏心有所想,脱口而出:“江越……”   “江总?这个事不用麻烦他吧。”付悦并未察觉到不妥,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跟海报团队的人也讲一下,他们总不至于对你不客气。”   方北夏自知失言,赶紧答应。   她抱着手机找到联系人,沟通完工作,彻底清醒了。   思绪又忍不住往江越身上飘。   江越肯定是因为她提周婧妤才生气的。   生气了还洗完碗才走,人未免也太好。   自己好端端的,提什么周婧妤……   -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晨光呼之欲出。早高峰尚未开始,街道与秋的冷清相匹配,清洁工、首班车出动,组成清晨的背景音。   前一晚离别时多少有些不愉快的味道,江越还是准时出现在方北夏楼下。   方北夏抱着腰垫从小区里出来,远远看过去,乖乖的,像个抱着娃娃的小女孩。   一辆卡宴在路边停靠,打着双闪。   她一眼就看到了江越的车,快走两步过去,江越已经先她一步解了锁。   方北夏拉开车门,江越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腰垫,探身放到后排座椅。   系好安全带,她才发觉江越穿了件某奢侈品牌的风衣,logo显眼,款式年轻夸张,跟他平时风格不大一样。但他肩背宽阔,也穿出了自己的味道。   江越察觉到方北夏的停顿,手不自在地放在鼻子下搓了搓,说了句早。   前一晚喝完酒他没回家,留宿钱朗的别墅,又不能不换衣服,就跟钱朗借了件衣服穿。钱朗衣柜花里胡哨的,这件风衣已经是最低调的一件了。   “嗯,早。”方北夏上车。   方北夏视线往下,看到个带盖的纸杯。   尽管有盖子,浓浓的姜味还是扑鼻而来。   “给我的?”   江越“嗯”了一声。   “谢谢。”   方北夏不动生色地取了杯子,暖意爬上手心。   喝完红糖姜茶,方北夏身体返乏,沉沉睡去。   一路上车子开得安稳,快到时她才醒来。   方北夏坐直身体,先往车窗外看了看。   江越扫了眼她呆呆的样子,不自觉牵唇。   方北夏突然说:“今天要拍海报照片。”   “嗯,这个我知道。”江越说。   付悦凌晨把修改后的通告发到群里,他正好看到。   之后一路无话。   许久,方北夏酝酿开口:“昨晚你是不是……”   话说了一半,江越手机响了。   手机连了carplay,直接在车里公放接听。是江越助理打来的,跟他确认会议和行程。   电话说到一半,江越打断助理,靠边停车后关了免提,用手机接起来继续说。   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的。   看他在工作,方北夏说了一半的话断在那里,就再也没捡起来。   重新出发,很快就到了。   江越送方北夏到剧组酒店,自己并没有要下车的样子。   方北夏看出他的意思:“你要回去?”   “嗯。”   “你……”   “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事。”   助理在电话里说他的机票改签了,不到十一点就要出发。   他开车过去,未必能赶上。   方北夏心里咯噔,她猜江越的工作其实不止这一项。而她似乎已经占用他太多时间。   方北夏:“早知道不用你送来了。”   江越说:“应该的。”   她脸色不大好,再说了,提前说好的,他不会对她食言。   他的语气让方北夏愧疚。   她扯出一个笑:“谢谢。”   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熟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叫她的名字:“方北夏。”   她回头,江越拿着腰垫朝她走过来,似笑非笑:“东西忘了。”   “哦……”   江越递给她,转身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她频繁地提周婧妤,他应该还在生气。   心头五味陈杂,她无言地望着江越的车……   -   宣发团队工作效率高,拍摄完成几天后,就出了第一版宣传海报。   海报的拍摄视角在室外,男女主角分别趴在并列的两个窗口。男主角在低头在纸条上写字,女主角手握着一张纸条,转头张望,眼神里装满了期待。   方北夏构思了这张海报,摄影师和设计师帮她把想法实现。   海报发到群里,跟方北夏想象中的样子几乎一致。少年少女羞涩的样子,就是她学生时代的写照。   拍摄了这么多天的故事,突然具体起来,她感慨万分。   海报只是初版,还需要修改,但她没忍住,先给蒋女士发过去了。她强调这是没公开的内部信息,不能随便转发。   蒋女士惊喜,对她的嘱咐视而不见,问她能不能给家庭群里的亲戚们看看,给她长长脸。   她赶紧点了撤回。   手指在屏幕上犹疑许久,她还是把海报单发给了江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消气。   等了十几分钟,江越什么都没有回。   她捧着手机,先打了“海报怎么样”。   想了想,退格删掉。   又打“还在生气?”   最终还是换成“海报怎么样”。   江越总算回了一条:【你的想法?】   公事公办,看不出情绪。   方北夏回复:【对啊。】   又没了回音。   手机像坏了一样。   又是一轮等待和纠结。   来来回回删打后,她猛然惊醒。   她这是在干嘛!   不回就不回,她怎么这么在意江越的看法……   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   心情肉眼可见地down下去,她抿着唇,嘴角向下,手机往旁边随手一扔。   手机落在床垫的瞬间,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   作者有话说:   抱歉,短小的一章。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三次元的事情,周日一整天都在路上。事情已经处理完,从周一开始正常更新,也会尽量多更,谢谢理解谢谢追更。这章24小时内2分评论送红包吧~   ===感谢在2022-05-28 23:52:43~2022-05-30 03:2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糖去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方北夏追着去找手机, 换上喜笑颜开的表情,点开却只是一条公众号的新消息。   她皱了皱眉头,顺手把公众号取关了。   可能是因为上一条消息没有用问句结尾。   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五分钟, 十分钟。   江越的头像再也没有动静。   也许是忙忘了吧……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个人的认可了。   过了两天, 系列海报陆续发到群里时, 江越在群里给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依旧没回她那条消息。   生气谁不会,他生气, 她还不高兴了呢。   方北夏又羞又忿, 把手机扔到一旁, 干脆不再去想。   -   京江的秋天很温和,晴天居多,不会骤冷, 是夏天和冬天的平稳衔接者。   今年不知怎么了,突然多雨,剧组不得不经常调整拍摄日程。进度虽然没耽搁,但也紧紧张张。   拍摄进行到中后阶段,拍摄的同时还穿插着后期制作, 剪辑、录制主题曲、上平台宣传……   工作繁多,方北夏的大脑经常宕机。   她每天都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设备上的、人员上的, 一个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又接踵而至。   整个剧组都处于高强度工作的疲惫状态,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又让不少工作人员病倒了。   大家的情绪都不如从前稳定,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也能起摩擦。   付悦的脾气也突然变得暴躁。   付悦的工作要沟通协调多方, 容易得罪人, 她不怕事, 据理力争、吵架都不在话下。   她从不对自己人发火。大家有多辛苦,她心里都明白。   可最近几天,她已经对灯光师发了好几次脾气。   灯光师叫钟寻,三十多岁,大家都叫他寻哥。   拍摄间隙,方北夏把付悦拉到一旁,问她怎么了。   “我要疯了。”付悦压着火气,无奈道,“寻哥最近不在状态,总出错。”   钟寻最近几天把工作全权交给灯光助理,动不动就找不到人。就算人在现场,也经常魂不守舍,有时叫好几次才能听到别人说话。昨天早上,他手里的设备差点砸到人,付悦终于爆发了。   方北夏咬唇:“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谁知道。他不在剧组住,每天都要回家,之前还能按时到,最近已经连续迟到两次了。本来就紧紧张张的,他这样很耽误进度。”付悦喋喋不休地输出,烦躁地抹了把脸,“我压力好大。”   钟寻一开始就不住剧组,只是最近他到得越来越晚,不止付悦,摄影老师也在抱怨。   方北夏也看出他最近状态不对,想了想说:“我抽空找他聊聊吧。”   “要不要让他休息一下?他要是总这样,我这边压力太大了。”   方北夏挑眉:“怎么休息?”   拍摄已经进行一大半,再换灯光师不现实。   “看江总那边能不能解决……”付悦看了她一眼。   听到江总两个字,方北夏愣了一下。   消息已经发过去快一周,她还是没等到他的回复。   两人之间的微信对话就僵在那,谁也没有再说话。   他这个生气的跨度可真长……   方北夏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我先找寻哥聊吧。”   -   午饭时候,方北夏提前瞄到钟寻的位置,拿了盒饭就去他身边扎下。   钟寻捧着盒饭失神,过了好几分钟才发现旁边坐了人。   他不带情绪地看她一眼,满脸都是疲惫,左眼眼白还有不大不小的血块。   方北夏吸了口冷气,关切道:“寻哥,你眼睛没事吧?”   钟寻像是习惯了,无所谓地说:“发炎了。”   钟寻也感冒了,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感冒药你领了吗?”方北夏在口袋里翻了翻,发现里面是空的,准备起身,“还有眼药水,我房间里有聚乙烯醇滴眼液……”   “我有。”钟寻从兜里摸出两个小瓶的滴眼液,在她眼前晃了晃,“老毛病了。”   钟寻比刚进组的时候瘦了许多。他们日日都见面,没太明显的感觉,而现在距离拉近,方北夏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然有些不忍心开口。   “哦……”方北夏用筷子戳着米饭,艰难开口,“寻哥,最近挺累的吧。”   钟寻并没有抬眼看她:“小方导,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钟寻比方北夏大七八岁,在这行很多年了,蔡思彬都管他叫哥。他叫她从来都是“小方导”,语气亲切,像叫自己的妹妹。   方北夏正要提起:“付悦她……”   钟寻打断她:“我知道,今天迟到是我的问题。”   方北夏被他的话噎住。   其实除了迟到,他最近魂不守舍,工作上出了不少差错。   可他主动认领,她却不好意思再进一步了。   她斟酌后说:“寻哥,我知道大家都挺累的,有情绪也正常,我们已经坚持这么久了,还是希望能圆满结束。”   钟寻没有给出回应。   他低头扒饭,饿狼一般,似乎并不在乎菜色口味如何,只是单纯解决生理需求。   方北夏尴尬,夹了一小块土豆,在嘴里抿化开。   “小方导。”钟寻突然叫她。   她茫然抬头,钟寻接着说:“我没有耽误整体进度吧。”   虽说紧紧张张,但进度卡得刚刚好。   每天的工作都像在负重长跑,时刻绷着一根弦,生怕稍一松懈就再也无法迈步。   “没有……”   “那就好。”钟寻扯了一个笑,嘴角又很快归位。   对上他的眼睛,方北夏忽然心软。   她小心翼翼地给出建议:“寻哥,你每天都要回家,路程这么远,来回开车也挺辛苦的,考不考虑住在剧组?”   钟寻抬头,盯着她,哑声道:“我女儿需要人照顾。”   说完,他又兀自愣了一会,才说他女儿四岁,每天都要他回家。   方北夏谈判经验不足,还没占据主导位置,就缴械了。钟寻提起女儿,她就先愧疚起来,觉得自己特别不近人情。   “这样啊……”方北夏盯着自己的饭。   “今早迟到是路上遇到追尾了,以后不会了,放心吧。”钟寻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安慰她似的。   方北夏寻着他的身影,发现他找了个角落,坐在椅子上发呆。   钟寻刚走,付悦就过来占了位置:“怎么样怎么样?”   “不怎么样。”方北夏挫败感十足,“他说他有女儿要照顾……”   付悦皱眉头,“他一个人带孩子?”   方北夏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什么都没问出来。   “难道他离异带孩子?”付悦摸了摸下巴,“我打听打听去。”   第二天开工时间,钟寻又没有出现。   他的车在停车场,人却找不到。   亏她前一天还觉得愧疚……方北夏也动了气,来来回回地找,准备当面质问。   在片场周围找了一圈,回来路过楼梯时,她终于发现了钟寻的身影。   钟寻就在她头顶,楼梯拐弯处。他在打电话。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出讲话异常温柔。   方北夏贴墙而立,钟寻的讲话声断断续续入耳:“……我今天收工早,能早点回来陪你……别担心,现在医疗技术都很先进的……”   过了会,讲话声消失,一阵静默。方北夏正准备离开,一阵若有似无的抽泣声又传入耳中。   方北夏垂手,突然就泄了气。原本的汹汹气势在心里郁结成一团,久久没能散去。   过了会,钟寻回到现场,除了眼眶有些红外,神色并无异常。   付悦脸色不好看,摄影老师也跑去外面抽烟。   钟寻却丝毫不受影响,低头做自己的事。   付悦正要开口,方北夏用眼神制止她,轻轻摇了摇头。   付悦不明所以,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方北夏靠近她。   “打听到了,他确实有个女儿。”付悦小声说,“他老婆是个舞蹈演员,去年从舞团辞职,开始做全职太太。”   方北夏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又想起他在楼梯上隐忍的抽泣……她什么也没跟付悦透露,只让她控制好情绪。   -   江越看到朋友圈有人发《小纸条》的宣传海报,才想起这剧过段时间就要定档开播。   上次两个人聊了海报,方北夏完全没理他,工作消息不断,就把她的对话框顶了下去。   聊天列表下划下划再下划……拇指一定,停在方北夏的头像那一栏。   这儿怎么还有个红色[草稿]的提示框……   [草稿]后面,跟了两个字:【很棒。】   他点进聊天界面,发现他们之间最后一条对话是方北夏发来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两个字一直停留在打字框里,他记得他发出去了,竟然没点上。   拇指下意识点了一下,迟到的消息冷不丁发了出去。   -   收工后,钟寻跟灯光助理交待了几句,又先行离开。   他快步走到停车场,没看到银色车旁影影绰绰站了个人。   他手刚搭上车门把手,就听到有人叫他:“寻哥。”   钟寻扭头,才发现方北夏就在副驾那一侧站着。   “小方导。”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看清来者,“有事吗?”   方北夏心情复杂:“寻哥,我们聊聊。”   钟寻开车门的手顿了顿,自顾自地说:“今天早上确实是有些事耽搁了……”   方北夏:“寻哥,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钟寻沉默半晌,否认了。   “你可以跟我说的。”   钟寻继续摇头:“没有,别多想。”   “寻哥,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钟寻愣住了。   手机突兀地震了几下。   方北夏扫了一眼,提示栏显示江越的名字。   趁她看手机的空档,钟寻准备上车。   方北夏来不及看内容,把手机装进兜里。等钟寻解锁,她立刻拉开车门坐上去。   “小方导,你这是……”钟寻钻了一半的身体又退出来,手撑在座椅上看她。   方北夏扯好安全带:“我跟你一起走。”   一副不告诉她,她就不下车的样子。   两个人僵持不下。   最终,钟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妥协了:“好吧。”   车子发动,融入夜色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钟寻不提,方北夏也不好问起,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异常沉默。   刚出发不久,钟寻开口:“刚才过去辆卡宴。”   “嗯?”   “我记得江总开了辆卡宴。”他说他没看清车牌号,不能确定是不是江越。   方北夏这才想起还没看江越的消息。   打开微信,发现江越只发来两个字:【很棒。】   她微微皱眉。什么啊,都一周了。   -   江越没等到回信,揣起手机,披着夜色就往剧组赶。   快到时,他跟一辆银色的车擦肩而过。他清楚地看见,方北夏就坐在那辆车的副驾上,而开车的,是个男人。   方北夏神情严肃,并没有发现他。   ?   这是什么情况? 第24章   秋夜凉如水。   行道树在路灯包裹下变成金色, 树影随风动,落叶如蝴蝶般漫天飞舞。方北夏坐在钟寻车上,金色童话般的街道在余光里快速倒退。   钟寻家在一个老家属院里, 八点多钟, 院子里正热闹, 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玩。   方北夏跟着钟寻穿过人群,拐了两个弯, 环境忽暗, 外面的吵闹声立刻被隔绝。   走了几步, 她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长椅上,脚边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玩。   小女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愣了一下, 然后满脸惊喜地跑过来,扑进钟寻怀里:“爸爸!”   钟寻抱起女儿,亲了几口,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一点笑意。   长椅上的女人也走过来。   方北夏以为是钟寻的妻子,正要喊嫂子, 只见钟寻放下女儿,说:“谢谢王姐了。”   女人笑笑:“都是邻居,客气什么。”   说完, 她打量了方北夏几眼。   钟寻介绍:“我同事,来看嘉琳的。”   方北夏脸发烫,如同喉咙里梗了东西,生硬地跟邻居打招呼。   “你这工作也是够辛苦的,每天都回来这么晚。”邻居皱眉道, 然后压低了声音问, “嘉琳好些了吗?”   钟寻似是有些哽咽, 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看了女儿一眼,才轻声说:“不大好。”   方北夏心里一紧。   邻居牵起自家孩子离开,跟钟寻说:“赶紧回去吧。”   告别邻居,钟寻告诉方北夏,白天都是这位邻居帮忙送女儿去幼儿园,放学再接回来,直到他回来。   “嫂子她……”   “宫颈癌。”钟寻的声音缥缈无依,“晚期。”   原来这就是他不住在剧组的原因。   有孩子在,钟寻克制着情绪,像在讲一件寻常事。   讲两句还会笑,苦笑,无奈地笑,绝望地笑。   方北夏心跳一空,忽然觉得视线和话语无处可落。   外面是热闹人间,眼前的男人却背负了无法言说的苦痛。   方北夏内心惴惴,步伐突然踟蹰不前,懊恼自己慢了半拍。   她快速折返,去外面的生活超市买了些水果,回来时,发现钟寻还在原地等她。   钟寻表情意外:“买这些干嘛。”   方北夏笑笑:“空手来不太合适。”   钟寻的女儿生得唇红肤白,葡萄一般的眼睛溜着方北夏,趴在钟寻肩上冲她咧嘴。   “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   “艾琳,这是小方姐姐。”钟寻察觉到女儿动来动去,便跟她介绍方北夏。   艾琳用稚嫩的童声说:“小方姐姐好漂亮。”   方北夏捏捏她的脸蛋:“你长大了更漂亮。”   艾琳捂住小脸,偷笑了一阵,又问:“小方姐姐,你来我家干什么呀?”   方北夏语塞,还好钟寻及时救场:“小方姐姐是妈妈的好朋友,来找妈妈玩。”   方北夏复杂地盯着地面。   钟寻家在二楼,很快就到了。他放下女儿,在口袋里摸钥匙。   外套就左右两个口袋,手刚伸进去就有金属的碰撞声发出,他却摸了许久。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黑暗之中,钟寻颓然站着,像是在做回家前的心理建设。   -   进门换鞋,穿过狭长昏暗的玄关,方北夏终于见到了钟寻的妻子。   女人靠在沙发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面色消瘦。她戴了顶帽子,那帽子却好像沉沉地压在她头上一般。   付悦说钟寻的妻子曾经是舞蹈演员,人美气质佳,从艾琳的长相就能窥见几分。现在见到了本人,即使身体虚弱,仍能看出美人的轮廓。   钟寻先低声跟妻子说了会儿话。   方北夏听见“疼不疼”“乖”之类的字眼,像在哄小孩。   眼眶突然酸涩,她背过身去。   钟寻要去帮女儿洗漱,他跟妻子说:“这是我同事小方,专门来看你的。”   方北夏脚下挪了一小步,叫了声:“嘉琳姐……”   嗓子莫名其妙哑了。   她清清嗓子,冲钟寻的妻子笑了笑。   嘉琳笑笑,语速很慢地说:“你好,谢谢你。”   方北夏坐在她身边,却不知该接着聊什么。   “我知道你,小方导。”嘉琳突然说。   “是吗?”   “钟寻每天回来都会讲一讲你们剧组里的事。”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剧组确实太忙了。”   “这是他的工作,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嘉琳表情苦涩,“本来他在剧组,我在舞团,好好的生活被我搞得一团糟……”   嘉琳掩面,方北夏赶紧抽了张纸递过去。   嘉琳眼神空洞:“你知道我生病的事了吧。”   方北夏点头。   她干巴巴地安慰:“现在医疗技术很先进的,我姨妈也是宫颈癌,几年前做的手术,现在好好的……”   “晚期了,治疗意义不大。”嘉琳摇头道,“医生说最多只有一年到两时间。”   方北夏的心突然被束起。她抿着唇,轻轻握住嘉琳的手。   冷冰冰的,没有肉感,也失去了光泽。   “这话是医生去年说的,所以……剩下的时间大概不多了。”嘉琳无力地笑笑,“其实没什么,是我拖累了钟寻,我走了,钟寻也不用这么煎熬了。”   “别这么说……”   她虚弱的眼眶里蓄了些泪:“只是艾琳还小,等她长大,恐怕会忘了我的样子……”   风忽然吹得窗框直响,树叶打着圈漫天飞舞。   -   方北夏从钟寻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方才还人声喧嚣的院子冷冷清清,她颓然站在路边,尝出些热闹散场的寂寥来。   离开前,钟寻手搭在门框上,说抱歉不能送她了。   方北夏只觉得愧疚,说是自己打扰了。   “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离开前她问。   “暂时帮我跟剧组的同事们保密吧。”   “可他们现在还在误会你。”   钟寻疲惫一笑:“没精力面面俱到了。”   钟寻在残酷的世界里穿梭,却还要笑脸对女儿,温柔对妻子,如常人一般出现在片场……   她打开手机,付悦几小时前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说江越来剧组了。   她面无表情地回复:【嗯,知道了。】   付悦回复得很快,她刚锁屏,手机又震动。   付悦:【你去哪了?只有你和寻哥不在。江总刚问起你,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   方北夏:【我回家了。】   付悦:【回家??】   方北夏知道付悦为什么震惊,第二天开工早,她得早点赶回去。   她回复:【今晚会回去的。】   在路边吹了会风,她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她回了趟自己公寓,再回到剧组已是深夜。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她左边单肩挎着相机包,右边挎着三脚架包,手上还拎了化妆包,走得有些吃力。   靠近酒店,从暗处走出个高个子来。   方北夏吓了一跳,本能往后倒几步,才看清那人是江越。   江越手抄口袋,另一只手夹了支烟,衣角被风翻起,气质清冷。   深夜,指尖猩红闪动,他的眸子如同深不可测的海水,盯着她,暗潮涌动。   他怎么还在?   他曾说过他累的时候或者烦躁的时候才会抽烟。   他们之间还有话没说清楚,可方北夏此时无暇询问他的心情。   她远远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走了两步。   “方北夏。”他叫她的名字。   像是不满,又像是无奈。   方北夏停下脚步。   江越慢悠悠地走过来:“付悦说,你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   “我……”方北夏一时想不出完美理由。   她也没精力想理由去搪塞他。   江越看她魂不守舍,叹了口气。   他没有继续问,走到垃圾桶边捻灭烟头,俯身去接她手里的包。   江越的呼吸靠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头顶。   一阵酥麻从天灵盖而起,遍布全身。   江越手臂一沉。   他拧眉,这么重,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   第二天收工,方北夏又在钟寻车前等着。   “小方导?”钟寻看她脚边堆了一堆东西,意外道。   “寻哥,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钟寻下意识说:“我不休假,只要能每天回家就行。”   毕竟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空气静默。   “不是休假的事。”方北夏试图委婉地问,“琳姐她真的已经……还去过别的医院吗?”   钟寻手搭在车门上,低头道:“去过,都说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又是一阵沉默。   钟寻做了个深呼吸,把眼泪生生憋回去:“小方导,你本来要说什么事?”   方北夏心里揪了一下,“嘉琳姐昨天说,她怕艾琳长大后,会忘了她的样子。”   钟寻眼眶发红。   “我想……”方北夏凑近钟寻,讲了几句话,顺便指了指地上那堆东西。   感情细腻充沛的人善于捕捉情绪,做导演有优势。方北夏有天赋,有热爱,易共情,有时也会生出一些老天赏饭吃的小骄傲。   直到面对钟寻一家人,她所有的捕捉机能如同失灵,只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从前自己记录的那些情绪如同无病呻/吟。   而真正的痛苦,从来无法言说。   既然她是导演,那就做点导演该做的事。   钟寻反应慢了半拍,才抬眼看她:“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知道剧组结束拍摄后,方北夏还有很多工作。   方北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会协调好时间的。”   -   钟寻帮着方北夏把一堆设备放进后备箱,两人一左一右,同时上车。   银色的车子离开后,停车场才又响起引擎启动的声音。   江越坐在车里,不动声色地跟着前面的车。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额角在剧烈地跳动着。   驶出片场,他扯开两颗衬衫的扣子,仍然觉得燥热难耐。   他又打开车窗,冷风灌进来,吹得他一激灵。   一前一后两辆车子在夜色中疾驰,目的地却相同——一个不算新的家属院门外。   方北夏跟钟寻从车上下来,钟寻拎了看起来比较重的两个大包,方北夏拿着剩下的小包,两个人一起走进小区。   江越眯着眼睛,点了一支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30 22:22:22~2022-05-31 2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糖去冰 3瓶;去冰半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方北夏手里拎着轻飘飘的化妆包, 脸有些发烫。   说了几次三脚架她可以自己拿,钟寻还是没给她。   到楼下时,又碰到邻居带着艾琳, 钟寻跟邻居小声商量了会, 邻居爽快地答应再帮他带一会孩子。   艾琳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俩离开, 眼里有渴望,有不解, 但就是没开口说爸爸带我回家。   楼道狭窄, 钟寻背着方北夏的两个大包, 只能侧身经过。在剧组忙了一天,肩膀难免塌了些。   他说,刚才都没敢看艾琳的眼睛, 怕孩子失望。   方北夏眼眶又发热。   《小纸条》进入上线倒计时,迎来密集宣传期。最近日程排得紧,资方又扎在剧组,她收工直接走掉确实不大合适。   可是……   来拍嘉琳是临时起意,拍《小纸条》是回忆青春, 拍嘉琳的临终留言,则是出于某种责任感。   她这些年拍过不少人和事,各型各色的, 有时是在刻意找故事、造悬念,拍出来难免有矫揉造作之感。   见到嘉琳的时候,她好像才懂了一点“记录”的真正意义。   嘉琳病痛严重,自己挪动都困难,方北夏要扶她起来, 她却执意要自己使力。   十分钟后, 她终于自己坐起来。方北夏咽下喉咙口涌上来的咸腥, 两个人相视一笑。   眉笔轻轻落在嘉琳脸上,方北夏慢慢地、细细地描,生怕弄痛了她。嘉琳说她以前也爱美,但生病后就没化过妆了。   美人不需要浓妆,只勾勒几笔气质就出来了。   方北夏举了镜子给嘉琳,夸她好看。   “谢谢你,小方导。”嘉琳心情比前一天好,话也多了,“钟寻每天都回来,给同事添了不少麻烦吧?我知道剧组忙。”   方北夏手一顿,笑说:“没有没有,寻哥很尽职。”   “听钟寻说,你们那个剧要上线了?”   方北夏点头。   “等剧上线了,我要去看。”   方北夏笑着跟她说:“寻哥的名字会出现在片尾的。”   嘉琳点头,说她看钟寻参与的影视剧,从来都不会跳过片尾,每次都要找到钟寻的名字才肯切到下一集。   “正是忙的时候吧,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的。”   其实不是的,她晚上还要赶回剧组,要看剪好的片子,还要开各种各样的会。   付悦又在微信轰炸,列了一大堆没确认的工作,又说今天江总的脸色仍旧不好,让方北夏快点现身。   她回复知道了,晚点回去接着干。   回了消息,才回味起被她忽略的前一晚。思绪翻涌再翻涌,倒带至江越在酒店门口的身影。   他会不会是在专门等她?   拇指在微信聊天列表里搓了半天,几次掠过江越的头像,只看到那条“很棒”的历史消息。   隔了一会,她鬼使神差地问付悦,今天江总提到我了吗。   付悦回复:【没有。】   又加了一句:【还好他这会不在,你赶紧回来!】   方北夏失神地站了一会,才开始架机器。   她等消息,他没回。他回晚了,她又忙起来了。   男女之间讲究Timing,暧昧气息刚近身,他错过,她也错过了。   方北夏架好镜头,客厅瞬间有了那么点摄影棚的味道。   钟寻用简易打光灯布了光,柔光抚上嘉琳的脸,病色减弱,只留下一个温柔的女人面庞。   “我们开始吧。”   方北夏在镜头前拍手打板,然后对嘉琳做了个“OK”的手势。   嘉琳平静如水,面带微笑,对着镜头讲要跟女儿说的话。   方北夏难得有这样忘记自己本职的时刻。她觉得自己不是记录者,只是个无能为力旁观者。   爱明明是最有力量的东西,在生死面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讲话太耗费体力,嘉琳每说几句就要停下休息一会。   在她休息间隙,方北夏回头发现,钟寻也在旁边用手机拍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   方北夏没有拒绝。   钟寻认真地说:“小方导,谢谢你。”   -   抽完一支烟,江越下车犹疑了会,走进眼前的小区。   老院子里烟火气十足,大人都坐着,小孩都在跑。江越穿人群而过,唯一的西装掺杂在家居便装中,衬得他像不速之客。   他从卡宴上下来,就有目光跟随,进了院子,更是焦点。   潇洒步伐迈过,热闹就减少几分,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江越感受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静默,加速走了几步。   据他半小时前观察,方北夏和钟寻最终消失在这个拐弯处。   站在几栋楼围合的空地上,他失去了方向。   这边比刚进门的小广场安静一些,只有零星几个小孩玩。   斜前方有长椅,无奈有人,江越逛了一圈,无处落脚,只能坐在活动区域的秋千上。   秋千的铁链大概许久没有承载成年男人的体重,刺耳地吱呀几声,听得人牙根发酸发软。   风一吹,昏暗夜色下的人又清醒又荒唐。   他到底到这儿干嘛来了?   江越刚坐定,就听见一个中年女人喊:“钟艾琳,你慢点!摔倒了我跟你爸妈没法交代。”   被叫名字的是个小姑娘,她跟一个小男孩玩你追我赶的游戏,没有规则,追到就笑成一团,换攻守方继续。   江越感叹小孩的简单,又觉出哪里不对劲,掏出手机在工作群里找了找……“灯光指导-钟寻”。头像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   这两天他的名字被频繁提起,提起时大家都不太愉快。   江越放下手机,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小姑娘的身影。   两个小孩跑累了,都朝秋千这边过来。   小男孩率先占领了剩下的一个空秋千,小姑娘扑了个空,站在两个秋千见抠手,不知所措。   左看看,右看看,小姑娘葡萄般的眼珠停留在江越身上。   小奶音叫了声“哥哥”,江越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他饶有兴趣地看她:“叫我?”   小姑娘点头:“哥哥,这个秋千大人坐上去超过十分钟,绳子就会断!”   江越牵唇,小样,还想骗他下来。   “是吗?我怎么不信。”   “骗你是小狗!”小姑娘认真地说。   “你过来。”他朝小姑娘招手。   小姑娘警惕性高,站着没动。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秋千就是你的了。”江越逗她。   小姑娘当真,点点头。   “我问你,你爸爸是叫钟寻吗?”   小姑娘歪头迷惑:“你认识我爸爸?”   江越笑笑:“对啊,我们是同事。”   “你也是来看我妈妈的吗?”小姑娘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说,“昨天我家来了漂亮姐姐,今天又来了大哥哥。”   “是吗?”江越挑眉,“今天漂亮姐姐来了吗?”   “来了呀!”小姑娘看他不像是坏人,便靠近他,“你是在等漂亮姐姐吗,要不要我带你上去?”   江越表情复杂,做了个“嘘”的手势:“帮我保密,好吗?”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说完,他摸了摸口袋,是空的。   “你等等我。”   江越快步走去外面。回来时,秋千已经被小姑娘霸占。   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糖,递给小姑娘。   只会跟人追着跑的小屁孩,一盒糖应该足够被收买。如果不够,他还有二手准备。   江越计谋得逞。   小姑娘眼睛都直了,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可盯了半天,她却没有伸手拿。   自律得不像话。   “不喜欢?”江越挑眉。   “我妈妈不让我吃糖。”   “哦……”江越变魔术般,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巧克力,“这个呢?”   小姑娘仍是动摇片刻,最终还是摇头。   江越手臂半举着,有些尴尬,最后宽厚的手掌只能落在她毛绒绒的小脑袋上,轻拍几下,夸她乖,夸她听妈妈的话。   只见她紧紧抓着秋千两边的链条,突然叹了口气:“以后可能就没有妈妈管我了。”   江越拧眉,心头一动。   才想起她方才说的“你也是来看我妈妈的吗”。   “你妈妈她……”   “我妈妈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她说只要我听话,她的病就会好。”小姑娘盯着地面,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点着,“所以我要听话。我宁愿一辈子不吃糖,也想要妈妈在身边。”   小孩子懂得的,远远比大人想让他们知道的多。   意想不到的答案出来,江越面色复杂。   他喉头梗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隐隐约约明白方北夏为什么要来了。   江越在她身侧蹲下,正好跟她平视。   他对她说:“只要你记得她,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她就不会离开你。”   -   《小纸条》网络短剧前两集终于上线视频平台。 第一集 “初见”、第二集“小方”,方北夏和“笔友”的故事终于徐徐展开,跟世人见面。   尽管拍摄还有一部分没结束,也算是看到了一点胜利的曙光。   整个剧组上下欢欣鼓舞,只一天,就泄了气。   开局并不如大家想象中那般红火。   演员都是新人,粉丝不算太多,宣发团队努力,网络上有了些声音,但讨论度仍不足。   程七初看到方北夏发了开播的朋友圈,立刻前去打卡。看了两集又打来电话批评:“拍得很好啊!为什么都没有人看!”   于是她一人操纵多个小号,在微博上蹿下跳。   全剧组都积极转发,为新剧造势,唯独钟寻朋友圈什么都没发。   有人指摘他对工作不上心。   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这些抱怨都被江越拦下,还在会上发了脾气。   方北夏发消息询问钟寻。钟寻说,嘉琳最近身上疼得厉害,大小便失禁,进食都成了困难。   两天后,他再次发来消息:【嘉琳走了。】   方北夏让他节哀,注意自己身体,还询问了艾琳的状况。   钟寻说:【艾琳一直在哭,我们从没跟她说过这些,她好像都知道。】   【不过嘉琳走之前不算难过,她说很开心给艾琳留下了那些话,谢谢你,小方导。】   -   网剧数据平淡了几天,大家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开局,毕竟还有繁琐的后期工作要进行。   大家纷纷自我安慰,是金子总会发光。   某天,一条短视频突然在网络上爆火。   视频内容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年轻妈妈,在别人的帮助下,为自己女儿录下每个年龄段的话。   竖屏镜头下,有两个女人的身影被记录下来。   一个是微笑留言的年轻母亲,另一个在三脚架和相机后,安静倾听,一会微笑,一会抹泪。   母爱让大家共鸣,很多人都为这一幕感动。   这一条被顶到了短视频平台的热门,上百万点赞。   多条类似的评论之间,夹了这么一条:【拍这个片子的女生也太温柔了。】   方北夏漂亮,即使挂了泪,也照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此评论一出,底下立刻有人扒出来,相机后面的拍摄的女人,是一名网剧导演,最近正好有新作品上线。   底下有不少人都来要剧名,说要去支持的。   “这是你吗?”付悦举着手机来问方北夏。   其实很明显,只是消息太过震惊,她需要跟本人确认。   钟寻的秘密被公之于众,方北夏苦涩地点点头。   “我当时还跟寻哥吵架……”付悦惊恐,捂嘴后退几步,“我还是不是人啊!”   出乎所有人的衣料,《小纸条》的热度突然被顶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热到播放数据激增、讨论度飞飚,热到方北夏微信上的未读消息,第一次变得显示不出具体数字来,热到连方志国也打来了电话……   父亲来电,她第一次没有拒接。   或许是内心某个柔软神经作祟,她竟然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方志国对话。   打完电话,群里一片欢腾,宣发团队连夜赶工,出了张“开门红”的海报。   方北夏在朋友圈发了海报,又刷了刷朋友圈,发现钟寻这次也转发了。   她突然失落,靠在酒店床头,打开电脑D盘。   一个文件夹里,列了一排视频,分别命名“艾琳十岁”,“艾琳十五岁”,“艾琳十八岁”,“艾琳结婚”……   嘉琳的那些片子,她在拍摄的间隙,熬夜剪好了。   她点开其中一个,嘉琳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嘉琳对十八岁的艾琳说的一段话:   “我的宝贝,我是妈妈,隔几年才出现一次,你一定想我想得不得了……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生日快乐!我猜你现在应该高考结束,迈入大学了吧,从你出生那天起,我跟你爸就在APP上设置了你的高考倒计时。现在才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不生你妈我的气……十八岁,你会看见一个全新的世界,会发现很多美好新鲜的事物,我也相信你能找到足够支撑你追逐跑完一辈子的爱好。尽情去追梦吧,爸爸妈妈都在做着热爱的事业,所以我永远都支持你……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对爸爸耐心点,他现在是个唠叨的中年男人,你就让着他,别跟他计较,他说什么你就听着点……”   最后,她清唱了一首《寻梦环游记》的插曲《remember me》。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Remember me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   房内空调嗡嗡作响,暖风涌动。   群里是不是发来网站播放数据的截图,方北夏却觉得喘不过气。   她合上电脑,跑出房间,站在酒店的院子里。   院子里总共几盏矮矮的花园灯,勉强照亮人行道。   冬的气息接近了,一呼一吸都是白色的气体。   几棵只剩枝丫的树影静默,陪她一起。   方北夏呆呆地站了会,面前伸过一只好看的手,手里还握了两张纸巾。   她偏头,江越正站在她身侧。江越借着半亮的夜色,发现她脸上有亮光。   西装换了大衣,被他的身材撑得挺括,侧脸英俊依旧。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北夏眼眶发红,脸上疲惫尽显,黑眼圈似乎比前段时间更甚。   他摇摇头,开口道:“需要肩膀么,限时出租。”   方北夏破涕为笑,接过纸巾说:“谢谢。”   两个人静静地并肩站了一会。   他们之间有一拳的距离,方北夏却感受到隐隐的温热。   冬夜寂静,说出口的话就异常清晰。   “方北夏,你会是个好导演的。”   “嗯?”她看了他一眼。   也许他也看到了那条爆火的短视频,也许他是在欣慰自己的投资很精准……方北夏胡乱猜测着江越的心理活动。   冷不丁地,又听到他低沉却性感的声音:“我是说……你很棒。”   方北夏心头一动,下一秒,心脏开始狂跳。   江越望着远处,声音飘在空气中:“这次没有迟到吧。”   作者有话说:   记忆是爱的容器,只要记得,爱就能抵挡时间。   送你们《寻梦环游记》的歌《remember me》~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   请记住我吧虽然我要说再见了   Remember me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记住我希望你别哭泣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就算我远行  我也将你放在心里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每个分开的夜晚我都要唱一首秘密给你听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记住我虽然我要远行   Remember me each time you hear a sad guitar   记住我每当你听见悲伤的吉他声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要知道是我与你在一起在你重新回到我怀抱之前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那是我存在的唯一方式   Remember me   记住我感谢在2022-05-31 22:01:30~2022-06-01 21: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盐渍青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冬夜寂寥, 夜空里闪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房间里暖气足,出来前没预料到温度差这么大。方北夏出来时,薄羽绒里面只穿了件透风的针织衫。   在室外站了一会, 便觉得冷。   她在江越身边站着, 又听江越说了夸她的话, 有点舍不得回房间去。   她仰头盯着其中一颗星星。   “如果城市光污染不严重的话,其实还是能看到北斗七星的, 大概在那个位置。”江越察觉她在看夜空, 指着斜前方说。   方北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江越点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跟他并肩看星星,周围寂静, 两个人呼吸可闻。   尽管只有零星几颗,听他讲北斗七星出现的位置和时间,竟然也尝出了些若有似无的浪漫。   方北夏抿唇:“小时候夏天能看到银河,经常找北斗七星,找这个星座那个星座, 就是认不出。”   “看星星还是夏天看得比较清楚。”   “唔……”   “我们这儿最好的观星地点是南山,拍出来也很漂亮。”   “你会摄影?”   江越:“外行,偶尔玩玩。”   江越从设备说起, 又讲银河和流星分别要怎么拍。   他提到的设备都不便宜,说自己是外行,又把参数、对焦方式说得头头是道。   “最好用全画幅加大光圈广角,2.8以上,手动对焦……不过有时候也不用这么麻烦, 现在好多人用手机也照样拍得出来……”   方北夏转头看他, 专注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只是江越越讲, 她越觉得不对劲。   她想起生日的时候,江越发给她的那张星空照片。   看他这么熟悉又专业,那张照片,该不会是他专门去山上拍的吧……   她挑眉,带着些阴阳怪气:“你很懂哦。”   江越看她,不明白她忽然换了语调是为什么。   她把江越发给她的星空照从相册里找出来,亮到他面前:“评价一下?”   江越认出来了,但他语气无所谓:“网上这样的图多了,没什么好评价的。”   她继续阴阳怪气:“这样啊……”   江越看她:“所以,你为什么一直留着?”   方北夏被反问个措手不及,又跌入他深深的眼眸里,一时语塞,忍不住牙根打架。   听见牙齿磕碰的声音,江越打量她:“冷?怎么不穿厚点。”   方北夏抱臂缩成一团,斜睨他一眼,“没想到出来这么久。”   江越扭头就往停车场方向走:“我车上有大衣。”   动作和语气都不带犹豫,话音没落就已经迈出几米远。   有一种被照顾的踏实感,看得人心脏狂跳。   “不用了。”方北夏叫住他,“我要回房间了。”   江越停下脚步,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片刻,江越回头问她:“下午是不是又没吃饭?”   方北夏点点头:“吃不下。”   剧组上下都是庆功的氛围,还特意改善伙食。   方北夏那时想到嘉琳已经不在了,便一时没了食欲。   江越皱眉,语气无奈:“就没见你吃过几次。”   确实,他来了剧组几次,方北夏不是生理期身体虚弱,就是忙得顾不上吃。   她本来就瘦,现在穿着羽绒服仍然是细细一条。   “饿不饿?”   胃里确实有点空。   酒店餐饮部是一栋独楼,她指着两层小楼说:“我去问问,能不能叫一份餐去房间里……”   “他们十点就下班了。”   方北夏拿手机一看,十点十分。   “那……还是叫外卖吧。”   “先进去。”江越看她衣服单薄,往酒店大堂方向走。   方北夏跟上,一路低头刷手机,外卖软件显示附近有几家烤肉,还有一家肯德基。   两人在酒店大堂沙发上坐下。   江越不动声色地说:“我也没吃。”   方北夏抬头问:“你要跟我一起吃吗?”   江越脸上闪过无奈:“方北夏,你……”   “知道啦,给你点。”方北夏一副逗他的表情,看了一圈又跟他确认,“都是垃圾食品,你确定你要吃?”   “嗯。”   方北夏盯着手机:“老北京鸡肉卷,鸡米花……”   江越看了她一会,面无表情扣下她的手机:“我去买。”   “……啊?”方北夏迟钝一瞬,“还是叫外卖吧。”   “我应该比外卖小哥快一点。”   让江越充当外卖小哥有些不好意思,方北夏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   驱车三公里,才发现是家肯德基汽车穿梭餐厅,没有就餐空间。   两人抱着一袋垃圾食品,又原路返回。   冬夜街道僻静,车灯碾开前路,他们是寒冷夜路里唯一的赶路人。   快到时,江越忽然问:“一会去哪儿吃?”   “分好回各自房间吃吧。”方北夏低头刷手机,顺口说道。   江越没吭声。   看江越表情不妙,她忽地想起,既然江越主动请她,那大概也是要一起吃的。   她指了指面前,试探道:“……还是去我房间吃?”   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突然停下来。   江越扫她一眼:“你觉得合适么?”   “好像是不太合适……”   剧组的人住得很集中,被同事看到,解释都解释不清。   一阵沉默……   江越无奈笑:“在车上吃吧。”   方北夏观察副驾四周。   江越的车里很干净,没有灰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没有任何装饰,一尘不染得像刚提的新车。   他大概是有洁癖。   “怎么了?”看她转来转去地看,江越问。   “在你车上吃可以吗?你车上还……蛮干净的。”   “怕掉渣?”   方北夏认真点头:“凡事都有个万一。”   “也是。”江越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回答,然后说,“那各自拿回房间吃吧。”   方北夏轻轻地“哦”了一声,江越没再做声。   到了酒店停车场,车停稳。   江越摘了安全带,没关暖风,也没给车门解锁,直接转身去拿装食物的纸袋。   方北夏狐疑:“不是说回……”   她转头看江越,他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她才明白他刚才是在逗他,于是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江越在杯架上摸了摸两个纸杯,把热饮调换到方北夏那边。   他伸手在出风口试了下,然后低头帮她调按钮:“座椅还可以加热……”   “不用了,现在不冷了。”   “开灯吗?”江越指了指是车顶的灯。   “不开吧……被同事看见的话……”   江越笑:“不开灯被发现更难解释吧。”   像一对结婚不久的夫妻对话,他们在“开灯”与否的问题上争执了一会,两个人同时愣神,又同时笑了起来。   方北夏结结巴巴地说:“那……还是不开了吧。”   “嗯,好。”   借着仪表盘和屏幕的微弱荧光,狭小空间更加暧昧。   打开纸袋,江越让方北夏先拿。   灯光暗,拿东西就像开盲盒。   “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方北夏摸出一个小纸袋,凭形状判断是一对鸡翅。   江越只笑:“谁让你说不开灯。”   比起开灯被人发现,吃错东西她更能接受一些。   她说:“如果误吃了你点的东西我可不管哦。”   江越“嗯”了一声。他不挑,反正对他来说味道都差不多。   车里只剩下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两人默契地就好像相处已久的情侣。   方北夏吃完鸡翅,指尖上沾了点油,想掏餐巾纸,在纸袋里摸了半天无果。   江越提醒她,副驾面前的储物格里有抽纸。   她拉开储物格,没看到抽纸,倒是看见一盒糖,还有一盒巧克力。   方北夏愣了一下。   “……抽纸在下面。”   “明治诶。”她抽了张纸,先递给江越,顺便看了下巧克力的品牌,“‘笔友’以前经常给我塞这个。”   “这也能想起‘笔友’来?”江越咽下一口汉堡,问道。   “对啊,他第一次送我的巧克力就是这个,不过他给我的是草莓味的。”方北夏把指尖的油在抽纸上搓了搓,“巧克力和糖都有,你哄小孩的吧。”   “还真是。”江越点头。   这糖和巧克力,是那天在钟寻家楼下,给艾琳买的。   本来是想封口,可是艾琳没要。   方北夏喝了口热橙汁,问:“其实你知道钟寻家的事,对吗?”   江越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没回答。   方北夏瞥见他的表情,窥见了肯定答案。   微表情被方北夏看了去,她笑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江越问:“你怎么知道?”   她又看他一眼:“……不告诉你。”   江越:“……”   艾琳没有收糖果和巧克力,自然没有替江越保守秘密。   给嘉琳录视频的那个晚上,艾琳正好在方北夏离开前被邻居送回来。   艾琳说,楼下有个哥哥,说是爸爸的同事。   方北夏一愣,不知是剧组的谁,便问那个哥哥多大了,长什么样子。   小孩子表达能力有限,只说那个哥哥个子很高,还跟她抢秋千玩。哥哥还给她买了糖果和巧克力,但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个都没有拿。   方北夏并没有把“大哥哥”和江越对上,毕竟在她印象中,那些天江越一直在剧组黑脸监工。   看见江越车里的糖果和巧克力,记忆的卡扣突然咬紧。   所以江越才会知道钟寻家的事,所以他才会在开会的时候发火……   不得不说,他发火的样子,还……挺帅的。   江越这个人,不了解他的人,只会觉得他外表冷漠,桀骜不驯,嘴还毒。   但是……   他内心有善良柔软的那一面,过去她没在意过,而现在,她才开始一点一点发现。   方北夏低头认真啃自己手里那块鸡翅:“谢谢。”   江越牵唇。   他把巧克力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光线昏暗,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方北夏眼睛滑过那包装盒,闪过一丝期待。   她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玩意是常年备在车上骗姑娘的。”   下一秒,江越没听见似的,顺手把巧克力和糖果放到后排座椅上。   她个大活人就在面前坐着,也不说给她吃,就连问问也不问……方北夏眼神里划过一丝失望,心里莫名其妙就拧起柠檬来。   再偷溜他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猛啃了几口鸡翅才宽心,算了,好歹这顿肯德基是他请的。   江越吃完手中的汉堡,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清了清嗓子:“那两个确实是骗小孩的……”   他探身去后排,呼吸几乎抚过方北夏的脸颊。热热的,酥酥的,麻麻的。   两人对视,距离只有分毫。   只见他从后排拿了个纸袋,里面是几盒草莓味的巧克力:“这个才是骗姑娘的。”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记得吃粽子哦   =======感谢在2022-06-01 21:23:34~2022-06-02 22:1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黄葛晚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方北夏心跳咚咚跳个不停。   昏暗而温暖的车厢里, 暧昧升腾。   眼神向下,落在那几盒草莓味巧克力上。   她喉咙发紧,不大确定地问:“给我的?”   不等江越回答, 又补了句:“还是给其他姑娘的?”   江越笑了一声, 哑哑的, 带着沙粒的质感。   “批发的,只要上车, 见者有份。”   她听出他在逗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草莓味的?”   江越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 开会时候听她讲过一遍,剧本里写过一遍,剧里面第一集 就给了特写, 再不知道,就有点傻了。   方北夏讪讪笑了两声。暧昧指数消退了一半,失序的心跳也复位。   是啊,喜好都在剧本里,还怕别人看不出来?   方北夏速速蔫下去, 表情复杂,心里恨恨,掏出一盒鸡米花往嘴里塞。   炸鸡香味在唇齿间迸开, 才发觉身边人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她手上动作一滞。   “看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哪那么容易生气,只是,“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越的痞笑呼之欲出。   方北夏泄气,不想跟他拉扯,摆了摆手:“算了……”   江越正要开口, 方北夏的手机第一个跳出来阻拦。微信提示音连环叮咚七八下, 急切得要命, 打破了车内继续聊下去的氛围。   江越朝她扬下巴,让她先看消息。   不用看就知道是付悦。   付悦发消息喜欢用短句,一句话要拆成好几条发,每次都制造出紧急事态的效果。   点开微信,付悦连发十几张图片,有《小纸条》的实时播放数据,还有一些评分网站上的评论截图。   有人说这是部诚意之作,能看出导演的用心,有人说传纸条勾起了自己的青春回忆,还有人说是从短视频平台上过来的,专门支持新人导演……好评居多,让方北夏意外。   方北夏扬唇角,一张一张划看。   江越不明所以,问她是有急事吗。   方北夏把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付悦给我发了网友的剧评。”   “怎么样?”   方北夏一条一条给他念,他不自觉牵唇。   “是不是觉得自己赚了?”方北夏问。   “是……也不止是因为这个。”   念到最后一条,方北夏表情一敛,舌头打结。   那条评论字数不少:【只有我觉得女主和男二比较般配吗?女主的书被男二弄湿,男二专门换了新的,女主在偏僻小巷遇到混混,也是男二出手解救,女主跟男主只是精神层面的交流,但跟男二可是真真实实地经历了一些事!所以我站女主和男二。】   男二……   方北夏跟“笔友”故事的开始,江越就像背景板,像路人,无声无息地穿插在其中。   他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故事的每一环,也理所应当地存在剧本里。   江越转头看她:“怎么不念了?”   方北夏愣神,她和“笔友”的故事里,江越戏份不多,却好像真的一直没缺席。   -   传纸条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方北夏和“笔友”已经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   “笔友”家境优渥,除了寒暑假,五一国庆这样的假期都会跟家人出国玩。回来时,总会在抽屉里放上小礼物。   冰箱贴、徽章、钥匙挂坠……小小的抽屉装着全世界。   “笔友”是个很会挑礼物的人。   从香港带回来的冰箱贴,是个老式信箱的样子,上面用繁体字“四樓一號”——文科重点班正好在四楼的第一个教室。   从日本带回来的摆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他说是街头手艺人捏的,他觉得想象中她就是这个样子,就买了回来……每个都是用心选的,每个都跟她有关。   有次方北夏放学回家,发现冰箱上花花绿绿的,贴了好几个冰箱贴。   蒋女士说,看她桌子上一堆带磁铁的小东西,就吸上来了。   她一股脑扒下来,全部抱走。   蒋女士纳闷,这些玩意不就是在冰箱上吸的吗?   方北夏不高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说不行就不行!”   方北夏把这事讲给“笔友”听,“笔友”被她逗乐:【阿姨说的没错,这些玩意就是在冰箱上吸的。】   她皱眉挥笔:【……我舍不得。】   写下这些字时,她大概是脸红了。   她是真舍不得。   不光舍不得摆出来,她还专门腾出一个小盒子装这些东西。   “笔友”调侃:【下次礼物都买两份好了,一份摆出来,一份收着。】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这样的话写多了,难免生出些额外的想象来。   方北夏拿到纸条晕晕乎乎傻乐,仿佛能想象出“笔友”讲这话的语气,像哄小孩,无奈又宠溺。   方北夏家境不算差,只是父亲远在德国,蒋女士工作特殊,用护照得打申请,除了小时候去过一次塞班岛,后来就没了出国玩的机会。   她给“笔友”送的,不是小零食,就是唱片,随手买得到的东西。   在国内玩,她也难得找到精致小巧的玩意。   她沮丧道:【你送了我那么多礼物,都有特别的含义,我送你的都很普通。】   “笔友”不同意:【谁说的?每一样我都喜欢。】   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寒假蒋女士挤了几天时间,带她去丽江。她对景点没什么兴趣,走街串巷为“笔友”选礼物。   她发现一家手工造纸的店,老板说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些纸面糙糙的,边缘也不整齐,像是随手撕下来的。   她在店里精挑细选,买了两个本子。   本子不便宜,两个加起来将近四百块。她咬了咬牙,还是买了,还让老板在扉页用象形文字写了句话。   寒假漫长,开学第一天,她立刻塞给“笔友”一本。   她问:【喜欢吗?】   “笔友”说很喜欢,还问她本子扉页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她一笔一划写了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笔友”哭笑不得:【……好吧。】   她提醒笔友,以后可以用这个本子传纸条。   隔天,“笔友”照旧传来草稿纸的边角料。   她问怎么不用她买的本子,“笔友”回复:【舍不得。】   脸又红了……   “笔友”寒假去了泰国,回来给方北夏塞了一沓明信片。   方北夏捧场:【喜欢,好看,等待讲解!】   “笔友”回复:【这次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就用我自己拍的照片印出来的。】   方北夏惊喜:【这是你拍的?也太厉害了。】   “笔友”谦虚:【卡片机瞎拍的,你喜欢就好。我还从泰国寄了一张给你,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过一两个月,你可以去收发室找找。】   方北夏问:【收件人写什么名字?】   “笔友”回复:【文科班班花。】   方北夏哈哈一笑:【谢谢抬爱!】   她回复:【我爸爸在德国工作哦,他说法兰克福有个地方星空很震撼,高考后要带我去看,到时候拍下好看的星空,我也要做成明信片送你。】   “笔友”答应:【一言为定。】   那时的她,还以为这个承诺一定会实现。   准高三的生活很苦,暑假在补课中度过一半时间。   好在多媒体教室的课程继续进行,方北夏还能跟“笔友”抱怨一下,释放压力,所以暑假也不算太难过。   方北夏十七岁生日那天,程七初买了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两个人在操场角落庆祝了一番。   太阳落山之际,方北夏才慢慢晃回家。   等红灯过马路时,她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方北夏有几年没见过方志国了,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她不知道爸爸现在是胖是瘦,只记得他的走路姿势。   方志国走路左右深浅不一,远看有点拐,总被蒋女士说他两条腿不一样长。   她看见的那个男人,跟方志国走路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抱了个三四岁样子的小男孩,身边还有个女人。   明显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太像了……   斑马线绿灯亮起,她被人群推着往前,再回头时,男人正好转了半张脸过来。   方北夏呼吸一滞。   回到家,蒋女士做了一桌子菜,为她庆祝十七岁生日。   蒋女士脸上满是笑意:“寿星生日——”   祝福还没说完,方北夏打断她:“我在街上看见我爸了。”   她本想跑回去抓住方志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当时像被人扯住了神经,反应变慢。过了马路,人行道又变红灯,几十秒过后,她再返回,方志国的身影已经消失。   蒋女士愣了一下,轻松道:“你看错了吧。”   方北夏肯定道:“我看到他的脸了,还有他的走路姿势。”   跟记忆中有变化,但□□和基因记忆不会出错。   她不会认不出自己的爸爸。   蒋女士沉默一阵,企图跳过话题:“先吃菜,菜一会凉了……”   “妈!”方北夏凌厉地叫了一声,“我爸不是在德国吗?”   他怎么会如此平常地出现在京江街头,还跟陌生女人和陌生孩子在一起?   蒋女士低血糖犯了,摸索着找了个椅子坐下,赶紧往嘴里塞了半个苹果。   捶胸顺气又过了十几分钟,她才说:“你别怪妈妈。”   方北夏急疯了,又不能跟蒋女士硬吵,只能咬着牙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女士坐在椅子上抹泪,说他们几年前就离婚了,让她别记恨爸爸,他们这样,都是怕伤害到她。   可几年后才得知真相,伤害点数如指数增长,骤然压过来。   方北夏像被雷劈了一样,足足有几分钟没动。   下颌骨像失去了控制能力,无法关上。   在她的逼问下,蒋女士才慢慢吐了些实话。   方志国组成了新的家庭,还生了孩子。   过去几年她和爸爸之间的越洋电话,还有父母之间的恩爱,都是假的,都是演出来的。   好父亲形象一瞬崩塌,换上渣男面孔。一出出轨大戏在她脑中上演。   蒋女士说:“怕你接受不了,又怕影响你学习,我们说好了,等你高考后再说……”   “所以就用这种方式等着我发现吗?”   方北夏泄气倒在椅子上。   蒋女士赶紧往回找补:“但他赡养费都按时给了的,而且他之前确实是在德国,虽然只待了一年。”   方北夏哭笑不得,却没力气再发火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方北夏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上课没精神,下课不想动,地理课时,甚至连多媒体教室都没去,只趴在教室里睡觉。   醒来时,眼泪糊了一脸。   程七初看她气压低,问了几句没得到回答,便没敢再继续问。   那一天,“笔友”给她留了一张:【嘿!生日快乐,留了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但方北夏没去多媒体教室,没看到。   第二天。   “笔友”:【你请假了吗,怎么没回纸条?】   方北夏看到了两天的纸条,还有“笔友”画的生日贺卡,不止一张,是一叠。   有“愿望实现券”,“忙里偷闲券”,“零食奖励券”,还有一张“见面券”。订成一册,每张券都配了独特的画,还有具体使用方法。   方北夏依旧没有回复,也没有拿。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抽屉里掏一掏。   第三天。   “笔友”试图用幽默吸引她的注意力:【我最近练了刘亦菲和林俊杰的签名,骗到了几个同学。】   抽屉里多了好几张纸条,各种大牌明星的“签名”,应有尽有。   但方北夏笑不出来。   那天下课,她在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江越。   江越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投射过来。脚步靠近,他像是准备跟她打招呼,可惜她眼睛肿得厉害,低头绕过了他。   第四天。   只剩下忧心忡忡的四个字:【心情不好?】   一个礼拜过去,父亲的事仍像一块沉重而无法腾挪的巨石,压在她心底喘不过气。   方北夏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兴趣。上课、写作业、写纸条……除了每天按时到学校,其余的一件事都没有做。   她一周之内被老师点名批评多次,连程七初都吓到,以为她生病了。   直到“笔友”又传来一张纸条。   【跟我说句话吧,我很担心你。】   被父母欺骗,仿佛遭到背叛,而“笔友”的这些字迹,让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总算还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   方北夏眼眶一热,泪突然就滚出来。   她艰难地提起笔:【我恐怕不能拍德国的星空给你了。】   纵使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她也没法坦然道出父亲重新组建家庭、而她几年都不知情的事。   她边写边落泪,纸条边缘都洇湿了。   换了张纸,泪却还是止不住,纸又湿了。她干脆不管,皱皱巴巴塞进了抽屉。   几天后,她收到了“笔友”迟到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张比平时传纸条的便签大一点的纸片,“笔友”画了一片星空给她,贴心地上了色,最下面留了一行字。   “身边的星空也很美。”   平时“笔友”多用黑色水笔画画给她,多是简笔快画的,这张画却是上了色,用了心的。   方北夏盯着这片“星空”,鼻头发酸。   多日以来的阴霾心情,突然就好了那么一点。   她回复:【谢谢。】   “笔友”还附带了一张游乐场烟火大会的门票。   他写:【虽然我们的城市现在不太好看到星空,但看看烟火也不错,希望你心情能好点。】   方北夏问他:【谢谢,不过听说这个票很难弄诶,你怎么弄到的。】   “笔友”没正面回答:【好好去玩就行了。】   方北夏又问:【你会去吗?】   “笔友”回复:【我周末有事,祝你玩得开心。】   “笔友”笔触轻松愉悦,方北夏心中却像空了一块。   -   课间,程七初跑回座位上,一把抱住方北夏:“夏夏,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   “游乐场周末有烟火大会,我表哥给了我一张票,我本来也想给你要一张,结果他说一票难求,没有多余的了。”程七初唉声叹气,晃了晃手中的票,“怎么办?我好想跟你一起去啊。”   程七初看方北夏最近心情不好,也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方北夏眉头一动,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票:“是这个吗?”   “你也有票!”程七初惊喜,“你从哪儿弄的?”   方北夏不便提起“笔友”,含糊地说:“一、一个朋友没时间去,就把票给我了。”   程七初不在意这个细节,兴奋地安排:“你在你家楼下等我们就行,我们去接你!”   “我……们?”   “我表哥也去啊。”   方北夏:“?”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抱歉感谢在2022-06-02 22:15:25~2022-06-03 23: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incekin 10瓶;去冰半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自从江越在小巷救了方北夏之后, 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交集。   一方面,方北夏一心扑在跟“笔友”写纸条上。另一方面,他们本就不熟, 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 而文科班和理科班离得太远, 时常连面都见不上。   偶尔在校园里碰见,方北夏总会想起单车上的少年, 还有惊魂未定的自己。   对于江越, 愧疚的心绪始终萦绕着她。她总会下意识去看他小臂, 试图寻找被烟头烫伤的疤。   突然听到江越的名字,方北夏一时间愣住。   “啊?我以为只有咱们俩。”   程七初耸肩:“我的票就是他给的,他当然要去。”   “哦……”   “他们家司机叔叔接送。”程七初大咧咧地安慰她, “我们就是蹭一下他家车,到了之后我们各玩各的。”   方北夏挤出一个笑。   出去玩,不用像在学校那么规矩,方北夏换了件白T,扎双马尾, 牛仔短裤下是两条筷子腿,象牙材质的。   走之前,她照了照镜子, 双马尾果然显小,好像回到了高一军训的时候。   方北夏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没过多久,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自动车门平移打开,程七初冲方北夏吹了个口哨:“美女, 上车!”   商务车后面有两排, 每排有两个独立座椅。靠近车门的位置是空着的, 程七初坐在后排,江越坐在前排里侧。   方北夏踏进车里,正要跨一步往后排去,被程七初一把摁住肩膀:“你就坐这儿,那边太晒。”   方北夏看了江越一眼,下午的阳光铺在他的左半边身体。   她跟江越坐并排坐下。   江越休闲着装,白T加黑色短裤,比平时在学校更俊朗清爽。   短袜停留在合适位置,露出尤其好看的脚踝,小腿线条健康精干。小腿一晃一晃,少年人漫不经心的样子在阳光和阴影中切换。   方北夏觑他一眼,不料抬眼时,正好被他抓包。   视线相撞,他盯着她,随后眼神滑至她脸颊旁,竟然露出浅笑。   与此同时,程七初从后面轻轻揪住她的双马尾:“军训后,你就没扎过清纯小妹发型了!”   -   烟火大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他们去了才发现,除了烟火大会,还有创意集市和美食集市,摊位一眼望不到尽头。   方北夏跟程七初如同连体婴,走到哪儿都粘在一起,在各个摊位前东张西望。江越漫不经心,手抄口袋跟在她们身后。   女孩子见了小玩意就移不开眼,在一个卖耳环的摊位前,就停留了近二十分钟。比来比去,挑来挑去,一款都没买。   方北夏无意间回头,看到江越不解的神情,有点想笑。   程七初拿了对樱桃耳饰,在方北夏脸颊两侧比了比,然后捧着她的脸,转向江越:“好看吗?”   这一问,方北夏和江越都没料到。   方北夏表情错愕,正好撞上江越无所适从的眼。   白净通透的脸庞,配上晃动的红色樱桃,灵动可爱。   大概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江越握拳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低低“嗯”了一声。   方北夏抿嘴,眼睛像蝴蝶乱飘,就是不落在江越身上。   程七初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相信直男审美,转身又去挑其他款式。   江越黑着脸提醒她们,烟火大会还有半小时开始,最佳观看位置在广场,先去占位置比较好。   程七初像没听见似的,方北夏看了眼江越,回头扯程七初的衣摆:“先去看烟火吧,一会再过来买。”   女孩们恋恋不舍地离开耳环摊位。   在路上,江越随口问:“喜欢吗?”   程七初如同金鱼记忆:“什么啊?”   江越无奈:“耳环啊。”   “喜欢啊。”   樱桃耳饰明明好看,她们比过之后却又放回去了。   他观察过,每款样式都只有一对。   “喜欢为什么不买?”   程七初摆手:“哎呀你不懂……”   吵吵闹闹到了广场。   三人刚在广场上站定,程七初又被旁边小孩手里的冰淇淋吸引。   她盯着那冰淇淋球,用手肘推方北夏:“吃吗?”   方北夏摇头,低声说自己生理期快来了,不能贪凉。   程七初又问江越,江越也摇头,让她等烟火结束后再去。   馋劲上头,程七初最终还是没忍住,让方北夏帮她占好位置,她去去就回。   “马上开始了,你别跑太远!”   程七初一溜烟跑了,徒留方北夏的声音,如同操心的老妈子。   程七初仿佛忘了自己承诺过的“各玩各的”,留下方北夏和江越两个人。   夏夜晚风携着湿热,吹得人身上起一层薄汗。   没了程七初,他们两人也没太多话可聊。并排站在一起,方北夏时不时溜着眼看江越的胳膊。   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过了会,江越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看了,没留疤。”   空气凝固。   方北夏今天第二次被抓包,脸发烫:“那次谢谢你。”   “反射弧可够长的,大半年了。”   “那……”   江越顿了顿:“不过,不用谢。”   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人往最佳观赏烟火的广场集合。   人群慢慢聚集,层层叠叠,再想进来,已经不是件容易事。   方北夏给程七初打电话,程七初说前面排了七八个小孩,还没轮到她。   她着急:“那怎么办,我去找你?”   程七初显然对吃更看重,潇洒道:“不用,我就在外面边吃冰淇淋边看吧,一会见!”   挂了电话,方北夏还是不放心,她说:“要不要去找七初?”   江越声音沉沉:“人太多了,未必出得去,一会结束再去吧。”   -   晚上八点,烟火大会准时开始。   方北夏扭头四下看,发现前后左右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不少小孩骑在爸爸肩头,她眼神一瞬黯淡,有些惆怅。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被爸爸举过头顶。   低落情绪很快被巨响撞破。   第一束烟火垂直升空,在夜空中打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众人欢呼,尖叫。   人群骚动,难免乱套。前面的人没站稳,撞得方北夏也身体后仰。跌倒之际,她的肩被人稳稳扶住。   衣料摩擦,她的后背能感觉到江越坚实的胸膛。她回头,发现江越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仿佛一堵墙,周围没有人能挤到她。   接连不断的烟火在空中绚烂、闪烁,浪漫在空中绽开,安全感在她心头涌动。   方北夏带了相机,她对准天空连按快门,想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可周围人太多,画面中总是有其他人的手或头入画。   忽然间,头顶伸过一只手。江越接过她的相机。   江越个子高,手也稳,拍了一会,相机又回到她手中。   “你看看行不行。”   江越沙粒般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垂,震动的声带掠过她的后颈。   方北夏握着相机,烟火升空的巨响在她耳中也哑声。   一朵火红的花在空中骤然绽开,花瓣如雨降落,那一刻,她的脸也热热的。   她打开相机,回看江越拍的照片,中间有烟火打出“SUMMER”的字样,那时周围躁动,她以为没拍到。   江越竟然抓拍到了。   心头一热……   人们的注意力如同烟花一般短暂。   烟火大会到最后,加放了一些小的烟花做返场表演。但最精彩的部分已经结束,人潮退去大半。   方北夏和江越去找程七初,走到一半时,方北夏习惯性摸口袋,愣在原地。   她的钱包丢了。   江越发现她情绪不对,倒回来问她怎么了。   “钱包不见了。”   “嗯?”江越皱眉,“什么时候丢的。”   记不清了。   看烟火时人挤人,她没有任何感觉。   “里面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那里面有一些零钱,还有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大头贴合影。   那张合影是方志国出国前,她吵着要去照张全家福,说这样能经常看到爸爸。   当时父母神色为难,借口多多,最后只拍了张不算太正式的大头贴。   现在想起来,父母的谎言大概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   这些天她为了父母骗她的事,跟蒋女士歇斯底里好多次,心情跌落谷底。   方北夏失神站了一会,颓然垂手:“算了,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钱包丢了就丢了吧,大概老天也有意让她忘掉不快,重新开始。   -   顶着夜色,他们继续在集市上晃荡。   方北夏站在一个手账本的摊位前踌躇。   她看到一些好看的信纸和便签本,想到了“笔友”。   她站在摊位前挑了挑,忽地想起钱包不见了,手上动作一滞,正要放回去。   “买吧,我带钱了。”   回头看,江越正靠在旁边,冲她扬下巴。   “谢谢。”   方北夏挑了几沓便签纸,还有几支好看的笔。   全都买的双份,她和“笔友”各一份。   好像遇到跟“笔友”相关的事,她就格外上心。   程七初看她认真劲,调侃道:“买这些干嘛,写情书?”   方北夏正要反驳,发现江越也目光灼灼,正望着她。   脸腾地就红了。   -   新一周,“笔友”主动问:【烟火大会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心情有好点吗?】   方北夏用新买的笔认真写:【谢谢你的票,烟火很漂亮,心情也好多了,送你一样东西。】   还附上了新买的信纸和便签纸。   “笔友”问:【用这个传纸条会不会太奢侈?】   话虽这么说,传过来的纸条,已经用上了她新买的便签。   方北夏雀跃:【专门给你买的,烟火大会上有集市,我看到这个就想到你了。】   “笔友”道谢:【谢谢惦记,听你描述,烟火大会很有趣,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人和事?】   方北夏:【碰到了你们班的同学……】   “笔友”问:【谁?】   方北夏一笔一划地写:【江越。】   “笔友”轻描淡写:【他啊,你们聊什么了吗?】   方北夏想起来,还欠江越的钱,便塞了三十块钱给“笔友”。   【帮我转交给江越哦,买东西借了他的钱,谢谢。】   第二天,钱还在,多了张纸条。   “笔友”问:【你干嘛不自己给他?】   方北夏也没动那个钱,搪塞道:【教室离得太远,拜托你啦。】   “笔友”无奈:【好吧,他勉强收下了。】   方北夏不解:【勉强?这是他的钱诶。】   “笔友”表示他也不知道:【可能……他想让你还他吧。】   -   《小纸条》第三、四集播出,网络反响依旧不错。   有了前两集的播放数据打底,三四集剧情渐入佳境,讨论度仍旧高居不下。   剧组里也是热火朝天。   剧组里大家都知道,有个疯狂剧迷列文虎克式看剧,在网站洋洋洒洒写长评,坚决只站女主和男二的CP。   众人纷纷猜测,这个男二到底是现实中的谁。   “等方导回来,我要问问她,这个男二的原型是谁,我现在也被说服了,觉得女主和男二更般配!”   “我不同意!女主跟男主精神层面交流更多,灵魂更契合,男二嘛,就是普通同学而已。”   “我觉得男二暗恋女主,而且在烟火大会这么浪漫重要的时刻,是男二陪在她身边的!我们得提醒一下方导,别找‘笔友’了,找男二吧,哈哈哈哈哈……”   ……   听剧组众说纷纭,江越不参与,表情冷冷地听着。   突然,付悦嚎叫了一声。   众人看过去:“怎么了?”   “你们看这条留言,我发群里了!”付悦激动得嗷嗷叫,“也太真情实感了吧,我严重怀疑,这个留言的人就是方导的‘笔友’本人!”   话音还没落,只见江越大步走过来,声音如同浸入水底的石头般冰冷:“给我看看。” 第29章   那是个匿名网友, 写了很长一段评论。   “这两天《小纸条》网络讨论度很高,便跟风看了几集,越看心情越澎湃。本已是遥远的记忆, 又重新变得清晰。剧情内容跟我高中时期的经历几乎相同, 不知导演或编剧是不是京江一中的校友……十年前我也上高二, 在多媒体教室跟一个文科班的女生传过纸条,我们没见过彼此, 却如同老友。我们不止传纸条, 还会互换礼物, 她经常给我塞酸奶和饼干……我找过她很长一段时间,也做好准备在毕业时表白心意,最终无果, 没想到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那篇近乎真情告白的长评,江越是皱着眉看完的。   又臭又长,一屏装不下,拇指还要下划好多次。   剧组的同事们激动得嗷嗷叫,待方北夏出现, 他们蜂拥上去给她看那长评。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笔友”现身的事,而刚才站男二的几个人,也纷纷倒戈。   方北夏却无心听八卦, 急着找付悦要一张表:“我得回公司一趟。”   “我给你找。”付悦把手机从江越手里抢过来,塞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啊……”   “‘笔友’在评论区出没。”付悦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当初不是你单恋,他也喜欢你!”   方北夏接过手机, 又转头跟别的同事确认事项, 回过神来, 手机屏幕已经上锁。   付悦又催促她看。   “好好,我马上看。”方北夏拿过表,一项一项核对,“你联系周师傅,让他过来,我要用车。”   江越问:“有急事?”   “嗯,得回去开个会,跟后期也要沟通。”   江越站直身体:“我送你。”   两个人走出一截,付悦还在远远喊:“我截图发你,你记得看!”   -   往停车场走时,方北夏手里的事总算忙完,胳膊下夹了个文件袋,在手机上看剧评,走两步就停下。   江越冷声提醒:“看路。”   方北夏看他不悦,快走几步跟上。   上了车,又把剩下的看完。   她捧着手机,翻来覆去地划。   不可思议的是,剧里一些改动的细节,那个匿名网友都一一点出,道出了当年的真实情况。   难道真的是“笔友”?   她心跳如擂鼓。   轻轻惊叹一声,发觉车子还在原地没动。   方北夏望向身边人:“还要等人?”   在移动的车上看手机会晕,他等她看完。   江越这才发动车子,语气嘲讽:“有那么长么?”   车内醋意弥漫,方北夏察觉出他是嫌她看得太久,不高兴了。   她故意:“嗯。”   江越清了清嗓子问:“是‘笔友’么?”   “不知道,但很像。”方北夏摇头,提起一段往事,“你知道么,我有次以为谭尧是‘笔友’,还跑去找他了。”   “谭尧?”江越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且很诧异。   “是啊。”   曾经有个细节,让方北夏以为“笔友”就是谭尧。   高二下学期的某天,“笔友”传过来的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还留有上一页写过的笔尖印记。   她用铅笔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描了描,隐约显出一行字……   “高二(1)班 TY”。   一行淡淡的字迹,突然之间,激起了她对“笔友”的身份的探索欲。   TY是谁?方北夏在一班名单上扫了一遍,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对得上。   这个名字让她意外。   谭尧。   莫非谭尧练字了?   跟“笔友”再传纸条,她对应谭尧的脸,越来越不安。她跑去一班找谭尧,让谭尧写了几个字。   谭尧摸不着头脑,按方北夏的指示做——比初中时并没进步多少,甚至更难看了。   跟“笔友”的字迹大相径庭。   确定不是谭尧后,她松了口气。   “你找过他?”江越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   方北夏点头:“没有去你们班教室直接找,就对着名单看了看。”   江越哼笑了声:“怎么可能是他。”   谭尧的字经常被老师当做反面教材,每次都要被扣卷面分。   “可是只有他的名字缩写是TY。”   江越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道:“也许他是三个字的名字,漏了个字母,或者其实不是TY,你看错了呢?”   “也是哦……当时怎么没想到。”方北夏敲了敲脑壳。   江越哼笑了一声:“这次这个,多半也是冒充的。”   “这次不一样,很多细节他都知道。”方北夏又捧起手机,“我留个联系方式,加好友聊聊。”   江越恼火,按捺不住:“方北夏,网上现在骗子很多。”   方北夏晃了晃手机:“用小号加。”   江越面色铁青,抛过来一个问题:“加上之后聊什么?”   “可聊的太多了,他是除了程七初之外最了解我的人。”   江越眉头紧锁,不再讲话。   音乐切换过程中出了卡顿,车厢内忽然一阵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两个人无序的心跳。   过了会,江越忽然叫她名字:“方北夏。”   “嗯?”   “别加了。”   一首演唱会Live摇滚曲目乍起,淹没了江越的声音。   “什么?”   “我是说……”江越额边冒汗,他清了清嗓子,“别加了。”   自从剧集播出,“笔友”不知不觉变得遥远。   青春期男女的纸条里,没写过永远,没提过爱情,暗流涌动的情愫,也只属于十年前。   再续前缘,再寻旧人,怕是也找不回当年那份隔着纸条讲真心话的赤诚。   找“笔友”从一开始的少女激素涌动,逐渐变成一个记忆中的执念。   而现在,心中的天平朝另一个方向在慢慢倾斜。这是她最近才惊觉的。   她想过,或许是身边出现了某个人。   可是,如果那匿名留言的真的是笔友,而“笔友”当年真的喜欢她……   方北夏呢喃:“万一他真的是‘笔友’呢?”   江越深吸了口气,腮帮子肉眼可见地鼓了一下。   -   焦头烂额之际,谢文希还来添乱。   车内音乐骤停,Carplay上“谢文希”的名字狂跳。   方北夏瞥一眼,正猜这名字是男是女,江越点击接听,一个昂扬又有些发嗲的女声闯进来,自动提高了音响音量。   一上来就是质问:“你不是说你在剧组吗?”   没有咄咄逼人之气,反倒有几分委屈。   江越皱眉,语气平常道:“我就是在剧组啊。”   方北夏不安地调整了下坐姿。   “那我怎么看见你车了?正在等红灯,对不对?车牌号就是你的。”   江越:“……”   没想到只是路过,都能正好被谢文希抓到。   “我没说错吧?”谢文希声音清脆,“你在还要我帮你遛狗?”   江越四下瞅了瞅,商圈熙熙攘攘,一时找不到焦点,便问:“你在哪呢?”   “说实话了是吧?我就知道……”女声洋洋得意。   江越冷冷道:“快点说,不然我不知道一会路怎么走。”   “SKP门口。”   就在他们身后,刚刚路过。   挂掉电话,音乐声重启。   车厢内人声静默。   “在前面掉个头,可能得耽误十来分钟,行吗?”江越手搭在方向盘上,商量的口吻。   这还要征求她意见?   方北夏逗他:“我要是不同意,你就不掉头了是吗?”   “嗯……”江越真的点头,“那就先把你送过去,我再回来。”   反正也就两三公里,几脚油门的事。   “没事,掉头吧。”方北夏笑,“要不我在前面下车,自己打车过去。”   “是我妈。”江越挠了挠眉毛,“跟她说几句话,很快。”   方北夏恍然,怪不得这女声似曾相识,之前在上海出差时听过一次。   那就更不能先送她了。换绿灯,方北夏催促他赶紧变道,生怕他先送自己。   江越绕了一圈,开回SKP门口。   人群来来往往,路边一个裹着及踝大衣,墨镜红唇的时髦女郎格外惹眼。   谢文希身材保持得好,墨镜遮脸,看不出已经年过半百。看到江越的车,她摘下墨镜,远远招了个手。   大冬天戴什么墨镜……   江越无奈,把车停在路边临时车位上,让方北夏等一会。   “我要下去打个招呼吗?”方北夏迟疑。   毕竟她坐在副驾,肯定已经被看到了,待在车上不大礼貌。   “不用。”江越轻轻拍她肩膀,解释道,“她太咋呼,我怕吓到你。”   说完,他自己推开车门下去。   谢文希刚还笑着,一见到江越过来,立刻垮下脸:“遛狗真是个体力活……”   江越最近扎在剧组,两条狗都在家,拜托谢文希去喂了两次。   谢文希不喜欢宠物,陪着玩玩还行,捡屎免谈。   只是现在两只狗年纪大了,生活习惯有规律,也不如从前闹腾,她又心软了。   江越笑笑:“辛苦了,谢女士。”   谢文希皱眉问:“你家里怎么还多了只猫?”   “……领养的。”江越清了清嗓子,严肃提醒,“它才从医院回来,你没动它吧?”   “它在笼子里,我怎么动。”谢文希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谢文希怀疑她的宝贝儿子回到了高中。   不让动这个,不让动那个,今天一只狗,明天一只猫,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高中搞这些也就算了,怎么二十多岁了,还在搞这些。家里都快成动物园了,就是带不回个女朋友。   谢文希思想前卫,不大干涉江越恋爱的事。她也知道江越跟他爸性子相似,石头一样,脸挑不出问题,好听话却讲不出几句。要他主动,难于登天。   只是近两年参加了几次闺蜜孩子的婚礼,又看着他还不如高中时候,也不由地着急起来。   江越问:“狗都好着呢吧?”   “都不问问我怎么样,只关心狗。”   江越无奈笑,虚揽着谢文希抱了抱:“看你面色红润,还有精力来刷卡购物,说明心情不差。”   谢文希吃这一套,心花怒放,顺口抱怨:“遛个狗太累了,还没找到小方的牵引绳,以前不都在玄关挂着吗?”   “可能助理放在阳台上了。”江越挑眉,“没有牵引绳你怎么遛的?”   “全程抱在怀里啊。”谢文希委屈,伸出两条胳膊,“小方现在重得不得了,现在手还酸呢。”   江越哭笑不得:“怎么不打电话问我?”   “你不是说你忙,我哪敢?打过去你再凶我一顿……”   前几天谢文希给江越打过电话,正撞上他开会。不出意料被江越挂断,微信很快多了条消息,“忙”。   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儿子忙,谢文希就去找老公,反正她不受这石头的气。   谢文希语气一转,眼神朝车里溜过去:“老妈忙前忙后给你遛狗,谁想到你开车带姑娘在街上兜风。”   停车的时候她就看见副驾上有人,聊了半天也不见江越主动提起,谢文希心一横,自己先说了。   “真的忙。”江越回头看了眼,“是同事。”   “同事……”谢文希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信。   方北夏本来在玩手机,空隙往路边扫了一眼,正好撞上母子两人同时看过来。   江越神色严肃,他妈妈表情玩味。   她在车上不自在,还是下车打了个招呼。   “阿姨好,我是江总的同事。”   视线掠过方北夏的脸,谢文希表情错愕一瞬。姑娘脸上素淡,但长得是真标志。   她淡定点头:“你好。”   “这是我们新剧的导演。”江越扬了扬下巴,“她回公司有点事情,我送她到前面的园区。”   “我知道,最近在网上很火的。”江越做制片人的剧,她都关注,说完顺便冲方北夏笑了一个,“真有才华。”   江越示意方北夏先回车上。   “那我走了。”他倒着走了几步。   “这姑娘挺漂亮的,有没有男朋友?”   江越装傻:“你要干嘛。”   “要是没有男朋友,可以发展发展嘛。”   “怎么发展?”江越手抄兜。   “你高中就开始早恋了,你问我?”谢文希软软推他一把,“你主动点嘛。”   “你跟我爸,不是你主动?”   “你跟我们比什么比,你再这样猫猫狗狗的养着,家里成动物园,老婆都没得一个!”   江越苦笑:“我走了。”   谢文希扯了下他的袖子:“考虑考虑?漂亮着呢。”   江越暗笑。   谢文希显然已经不记得,十年前,她曾经对着方北夏的照片随手一指,说这个当儿媳妇就挺好。   谢文希虽然记性不好,但审美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地没变。   回到车上,江越低头扣安全带,方北夏感叹:“你妈妈好年轻。”   “嗯,她挺爱美的。”   “我刚下车打招呼,没说错话吧。”   “没有。”   “你们刚齐齐看过来,吓了我一跳,以为你们在聊我。”   江越清了清嗓子,“确实聊到你了。”   “嗯?”方北夏看他,“说我什么?”   “她说你漂亮,适合做她儿媳妇。”   作者有话说:   假期这几天更得晚,给大家发一波红包吧~24H内2分评论都有。 第30章   方北夏脸颊发烫, 降下车窗吹风。   接下来该接什么话题,他们都心知肚明。   江越不说,她就不应。   方北夏咬着嘴唇不讲话。   手机又连响几下。   付悦发来消息, 说那个匿名网友又发了评论, 留了个Q/Q号。   方北夏长久地盯着那串数字。   收起手机时, 正好和江越收回的视线撞上。   “‘笔友’留了联系方式。”方北夏实话实话说,顿了一下, 又问, “我要加吗?”   遇上九十秒红灯, 车子停下,江越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他缓缓抬眼:“你说呢?”   方北夏被他的眼神连连击退:“你不是说要我别加……”   江越只牵唇,却不说话。   她幽怨地剜他一眼, 顺手在屏幕上把那串数字复制下来。   “加上聊聊吧,聊几句又不会掉肉。”   江越清了清嗓子:“真要加?”   “不加等什么,没准配对成功,剧播完我就脱单了呢。”   车内是毫无声息的寂静。   “方北夏,你当初真的喜欢‘笔友’?”   答案是肯定的。   一个占据了她十七岁大部分时间的人, 一个让她日思夜想对话的人,大概只能用喜欢来解释。   “他应该算是我初恋吧……”   江越不肯让步,反问:“你初恋不是我吗?”   方北夏摆手:“过去那么久了, 而且还不到一个月,顶多算心动,不算初恋。”   心动很容易发生,但初恋只能有一个。   “算的。”江越坚持。   这也要计较?   “……好吧。”方北夏懒得跟他争。   “那现在呢?”   “现在?”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不是说‘笔友’。”他悠悠地说,“我是说, 现在对初恋呢?”   态度呼之欲出。   两颗心在各自位置狂乱舞动。   江越喉头滚动, 方北夏不安地舔了下嘴唇。   方北夏迷离地看了他一眼, 欲开口之时,忽而笑着指了指前面:“绿灯了。”   之后坐正身体,不再讲话。   本以为胜券在握,被方北夏反将一军,江越心绪复杂。后面跟了一串车,他只得先换挡上路。   看江越吃瘪的表情,方北夏得意。   路两边的大楼在冬日萧条的景中飞速后退,得意如风中火苗一般,跳动闪烁后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心底的喟叹:狗男人……   -   送完方北夏,江越回了一趟家。   谢文希已经血拼回来了,但不见人,茶几上放了灰灰绿绿几个纸袋。江越拨开看了看,全都是护肤品。   江越抄着口袋,习惯性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格局改了,家具和四件套都不是原来的,桌上堆了些笔架,纸还有扇面。   一拍脑袋想起来,爷爷要来住,他的房间换到二楼去了。   谢文希从房间里出来,正好迎面跟江越碰上,吓得摸心口:“每次回来都不提前说!”   江越无奈:“几个小时前不是见了么。”   送完方北夏,他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思忖一会,回家打个招呼吧。   “我以为你大忙人,不回来了。”谢文希嘴上责怪,说完又关心,“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做。”   “刚吃过了。”江越挠了挠眉毛,慵懒转身,“今晚不住家里,还要回剧组。”   “开车回去?”   “嗯。”   “两个人?”谢文希啧啧两声,鸡贼地说,“晚上开车,旁边坐个人帮你盯着,也安全。”   江越知道她话里有话,他不接茬,走过去看了看桌上写好的扇面。   “爷爷呢?”   “去电影厂找老朋友叙旧去了。”   江越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问:“他每天都练字?”   “嗯,每天早上先锻炼,再练字,生活特规律。”谢文希话锋一转,“你当初不是也经常练字?”   十多年前的事了,亏她也想得起来说。   江越学生时代起写字就好看,不是中规中矩的学生体,飘逸有力,写什么都潇洒得像签名。   这些天调换房间,挪家具,谢文希翻到江越从前的卷子,赏心悦目啧啧一番,还拿给阿姨炫耀。   字漂亮,成绩也漂亮,赏心悦目。   翻着翻着,谢文希突然生出点别的好奇心。   上次翻到几个盒子,她突然就道德感上身,薄薄松松一层盖子,她竟然没打开。   她很后悔。   江越这小子,感情上的事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藏着掖着,她就不信房间里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谢文希折腾前,专门给江越打了个电话,说她要给他腾房间了,没有什么不能翻的东西吧?   江越大概想了想,他重要的东西都搬到自己住的家里了,就让她自己看着办。   谢文希说,我提前打过招呼了,你可别说我不尊重你个人隐私。   家里住别墅,空间自然也宽裕,江越房间带独卫和独立衣帽间,装下他从小到大的东西不是什么难事。   课本和资料有几大箱,手办和乐高也有一些,还有几把吉他,一书架的书……   谢文希跟阿姨一起,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月,才把他的那些东西整理出来。   整理好所有东西,谢文希有些泄气——没有任何新发现。   工人来搬家具,挪动书桌时,“啪”地一声,有东西坠地。   听声音应该是个小物件。   谢文希跑过去看,发现是个小巧的首饰盒。   看那盒子上的灰,卡在书桌后面怕是有年头了。   抹掉上面的灰,谢文希小心翼翼地打开——是一对红得发亮的樱桃耳钉。外面的盒子蒙了尘,里面却新鲜得要滴出水来。   耳饰……谢文希表情八卦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江越上二楼,在自己的新房间晃了晃。   二楼的房间跟他原来的房间格局一样,原来一直作为客房。里面家具摆放基本没变,多了个阳台,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只是现在冬天,外面的树光秃秃,天又灰蒙蒙的,没什么别致的景色。   谢文希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房间不错啊。”   “不错是不错,辛辛苦苦忙活半个多月,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能回来住一晚。”谢文希靠在门框上,语气嗔怪。   江越往床上直接倒下去,周身瞬间被熟悉的床垫质感包裹,如同陷进云朵里。   他闭眼,语气也开始游离:“快了。等杀青,我就回来住几天。”   “你不检查检查房间?”谢文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转了半圈,“看看有没有把你的宝贝弄丢。”   得不到回答,谢文希扭脸一看,江越竟然已经睡着了,浅浅均匀地呼吸着。   她撑着下巴,欣赏起儿子英俊的脸。   看了会,她准备起身,让江越好好睡一会。   小腿刚使力,椅子吱呀一声。   江越动了动,但没醒。   谢文希大气不敢出,索性安生坐着,随手在书桌前摸了个硬皮本翻看。   毕业相册。嗯,就看它吧。   第一页就是高三一班的合影,谢文希不自觉又露出欣慰的老母亲笑容:江越在最后一排,个子长相都出挑。   在第一页停留了几分钟后,三十秒的时间,就翻了十几页。   翻到十六班,一眼就看到了外甥女程七初。   谢文希皱眉,高三不是不准染发嘛,她这一头棕不棕黄不黄的毛是怎么回事。   啧啧几声,手已经翻到下一页。   等等……   她又倒了回来。   程七初旁边的这个女孩,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   江越这一觉睡了二十多分钟,却像几个小时那般解乏。   醒来时习惯性看手机,方北夏发来消息,说她那边大概晚上八点结束,问他几点出发回剧组。   他先集中精神给方北夏回消息,回复完,才发现谢文希还在房间里。   谢文希双手抱在胸前,表情玩味。   “怎么了?”江越坐起身,揉了揉眼,声音还翁翁的。   谢文希问:“今天那个女孩,是不是你高中同学?”   江越装傻:“哪个啊?”   “你车上那个同事!”谢文希用指尖把相册壳子点得咣咣响,“她是十六班的,是吗?是吧!”   打眼看过去,就属方北夏最白净,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端正素净,眼里却盛满繁星。   见江越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十六班的毕业照有意思,程七初旁边,站的是方北夏,方北夏旁边,站的是周婧妤。   江越当年的花边新闻谢文希没少入耳,当年她看得开,高中生嘛,早恋嘛,能翻出什么花来。   现在换她不安了。   “还有那个周什么,我在相片上也看到了,就在这个女孩旁边。”   江越又不说话。   “当年老师叫我去学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说看见你跟那个周什么抱在一起……现在又跟这个纠缠不清……”   “我什么时候纠缠不清了?”江越哭笑不得,“不是,我什么时候跟人抱在一起了?”   周婧妤是标准的美女长相,放在普通人堆里出挑,当演员却不是女一号的面相。当年儿子早恋叫家长到学校去,谢文希记得周婧妤长什么样,却没记住她到底是哪个班的。   现在一看,居然同一个班的两个女生。   谢文希发愁,薅羊毛也不能在一头羊身上薅啊,都毕业多少年了,怎么还围着同一个班的女生转呢?   几个小时前她还为儿子的恋爱状况操心,突然就涝的涝死了,自己儿子莫不是个渣男?   “那得问你自己!”谢文希继续自顾自地瞎猜,“你什么时候喜欢人家的?高中?你到底喜欢哪个?”   她手掌一伸,不客气地亮出首饰盒。   江越表情惊讶,一把拿过那小盒子,语气都变了调,严肃问:“哪儿来的?”   谢文希皱眉:“别用这种语气!搬东西它自己掉出来的。”   江越捧着那小盒子,像捧着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谢文希的那些聒噪质问全都被过滤掉。   看了一会,又兀自笑了,像个纯情的少年人。   谢文希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种表情,他从来没贡献给亲妈过。   她质问:“这个耳环,是送给她们俩谁的?”   “什么她们俩?”   “你别告诉我,两个你都招惹了。”谢文希痛心道,“要不是毕业照上她们站一起,我都发现不了……”   江越把那小盒子装进口袋,用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   “没有别人。”他目光灼灼,语气坚定,“一直都只是她。”   作者有话说:   跟周婧妤抱在一起这件事,后面会解释。感谢在2022-06-05 23:32:02~2022-06-06 23:2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E7 10瓶;你说你叫二大大 5瓶;乌云乌云快走开 3瓶;时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谢文希不懂儿子在搞什么, 皱眉问了句:“谁?”   看江越又在摩挲那樱桃耳坠,谢文希脸色沉沉,最终放弃从他嘴里套话。   她自给自足, 翻开毕业相册, 对着十六班的照片和名字一个一个看过去。   程七初旁边是……“方北夏, 周婧妤”。   每次提到周婧妤,江越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周婧妤, 那就是另一个。   谢文希端详起照片上的方北夏来。   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真人, 现在再看毕业照, 还是一眼能认出来。方北夏皮肤白,在人堆里本来就显眼,别人是正常肤色, 她看上去就像曝光了一样。   本人跟照片上变化不大,脸还是只有巴掌大,五官淡淡的,眼睛却像小鹿,像精灵, 透着灵气。一听说是导演,果然有才气。   谢文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越工作中接触到演员是常事,谢文希还曾提心吊胆, 名利场中打转,保不齐哪天会突然另个明星回来,让她认儿媳。   当然这些都没有发生。   “你那东西,什么时候买的?”   她指的是那对樱桃耳坠。看那盒子款式,还有翻出来时上面的灰, 起码有几年了。   江越不应声, 她也不尴尬, 自顾自地接着猜:“肯定不是近两年,高中时候?还是大学时候?”   “高二……”江越懒声说。   “高二?”   举着那相片,谢文希漫出些笑意。   原本都要接受周婧妤做儿媳了,忽然告诉她,儿子喜欢的这个,正是她中意的。   她打眼看着这姑娘就顺眼,本意撮合一下,没想到江越从高中起就惦记人家。   “这东西还好使吗?”谢文希给江越出主意,让他别送那高中生才会买的玩意,“要送就送个有诚意点的,项链,手镯,起码得带点钻吧……”   “你就别瞎操心了。”江越一脸严肃,把毕业相册从谢文希手中抽走,放回原处。   “这是干嘛?”谢文希手上一空,“我这怎么能叫瞎操心,既然喜欢人家那么多年了,又知根知底的,赶紧在一起多好的。”   “她不喜欢我。”   谢文希笑着的嘴角瞬时抹平,江越居然玩暗恋。   谢文希又开始忧郁:“为什么啊,是她有喜欢的人,还是拒绝你了?”   江越斜过来一眼,她不接着问了。   “我还要回剧组。”江越后悔跟她说那么多,起身动了动脖子,“来不及了。”   谢文希跟着站起来:“是要接方北夏么?”   江越“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喜欢人家呢,就多关心关心。你们俩是老同学,有感情基础,走到一起的几率肯定是要大一些。还有,你主动点,别放在心里不说,多大的人了,还玩什么暗恋……”   “这些都是你追我爸的经验之谈么?”江越边说话,边把那小首饰盒从裤兜里换到大衣口袋。   “怎么了,我主动我追到了,你呢?”   谢文希气鼓鼓,又忍不住送江越到门口。   看着他的车拐出去,谢文希站在一楼客厅叹气,一个小礼物十年都没送出去,现在还能送出去么?   -   冬天天色擦黑早,六点多天光就挥手告别。   城市披上夜色,方北夏缩在便利店一角刷手机,顺便等江越过来接。   过了会,微信提示音响起,江越发来简短的两个字,到了。   方北夏抬头,江越的车就在便利店窗外,她隔着玻璃跟他招了招手。   方北夏推开玻璃门小跑过来。大衣包裹,仍看得出她细瘦的身形,腿上大概是只单穿两条裤子,九分的长度,袜子和裤脚之间是一截雪白的脚腕。   江越紧盯着她跃动的脚步。   大冬天的露脚踝……   车上暖气十足,掺了几丝冷空气进来。   江越问:“还顺利吗?”   “嗯。”   方北夏想起白天在车里,江越寸步不让地问她初恋的问题,心乱如麻,讲话也藏着情绪。   “吃饭了吗?”   方北夏答:“刚才在便利店吃了点,走吧。”   江越拿手机搜附近的馆子:“还是吃点吧。”   “我不饿。”   江越抬眼:“我没吃。”   方北夏:“……”   看江越还在认真刷手机,方北夏说:“前面有家馄饨,还不错。”   她对附近的饭馆熟悉,园区里的上班族经常在这里吃。   江越放下手机:“行,听你的。”   像是准备好了答应似的。   一脚油门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馄饨店。   这周围都是写字楼,午餐时间生意红火,晚上店里冷清,座位都空着。   两人坐在店里,点完菜,江越又问:“不吃点?”   方北夏摇头。   江越取了双筷子:“你第一次请我吃饭,吃的就是馄饨。”   方北夏笑道:“那是我自愿的吗,那是你强迫的。”   江越掀眼皮,勾起半边唇:“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又没失忆。”   江越暗笑,还真是记仇。   -   进入高三之前,学校为了调剂准高三的课余生活,组织了一次篮球友谊赛。   其实就是一班跟二班打,三班跟四班打,以此类推。   理科班男生人数足,尚能组成完整的球队和替补,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愿意打球赛的再减一半。   最后,四个文科班全部主动放弃了比赛。   篮球赛只有理科班的人在讨论,文科班无人问津。尤其是女生,完全不知道有篮球赛这回事。   方北夏还是通过“笔友”知晓的。   某天,“笔友”在纸条上邀请方北夏来看比赛:【下周四有我们班和二班的篮球赛,你要不要来看?】   方北夏回复:【看不懂,而且好热。】   方北夏脑子转了转,觉得太生硬,又补了句:【你会上场吗?】   “笔友”回复得调皮:【你猜。】   方北夏写:【如果你上场,我就去看。】   “笔友”:【有我。】   方北夏信誓旦旦:【那我会去给你加油的。】   篮球赛当天,方北夏跟程七初到操场上时,比赛场地早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方北夏踮脚,看到一班队员身穿黑色球衣,二班是红色,都在场上热身。   一圈看下来,她只认识江越。   江越懒懒地拍着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往场外飘。   他把球传给队友,走到场边喝水,顺势抬眼往场外看。这一看,方北夏前面的几个女生手肘撞手肘,小声“哇”了出来。   江越灌了口水,眼神掠过众人,忽地在某个方向捕捉到了什么。   眼神一定,他笑了笑,回去接着热身。   前排几个女生剜了程七初几眼。   程七初也疑惑:“我表哥……刚才对着我笑什么笑?”   篮球赛开始后,球场瞬间被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淹没。   方北夏和程七初站在外圈,被两面夹击。   篮球场背后是跑道和足球场。前面是欢呼和加油声,身后是一些不明的怪叫声。   她们两人下意识回头,发现几个男生在足球场上用脚争夺一个矿泉水瓶。   奇怪行为吸引了两个漂亮女生,几个男生表演欲上头,上蹿下跳展示脚力和技术。   程七初不屑地“切”,收回视线。   失去了关注度,几个男生恶趣味涨潮,互相推搡,朝她们俩扬下巴。   几秒后,矿泉水瓶朝着她们俩直直飞过来。   其中一个男生“喂”了一声,却已经迟了。   砰的一声,水瓶正中方北夏的脚踝。   方北夏来不及反应就疼得倒地,脚踝一时间没了知觉。   回头看,那些上蹿下跳的男生也吓到了,瞬间四散逃开。   程七初双手叉腰,吊着嗓门乱喊乱叫:“哪个王八蛋,给老娘过来!”   球场上似乎也被程七初的喊叫声影响到,加油声戛然而止。   上百双眼睛看过来。   已经影响到场上比赛了,裁判过来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见人群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江越跟在裁判身后,皱着眉头过来,先是蹲下看了看方北夏的脚,又去几米外捡了矿泉水瓶来看。   瓶子上面蒙了一层水汽——那是一瓶冷冻的矿泉水。   “谁弄的?”   程七初指着足球场,浑身都在发抖,气得说不出话。   江越背起方北夏就往医务室去。   一路上,方北夏疼得说不出话,泪涌了不知多少滴,全都融在江越的球衣上。   快到时,她才感觉呼吸回到身体,艰难地问:“你不比赛了?”   江越用余光瞥了身后:“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你就直接这么走了,他们不会怪你吗?”   “有替补队员,他们上就可以了。”   到医务室时,方北夏的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肿起来了。   校医让方北夏坐到诊疗床上。   方北夏脱掉运动鞋,及踝白色棉袜的边缘已经被撑变形。   少女好看白皙的小腿并拢在眼前,江越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背过身去抹了抹鼻子。   校医抬眼看了看江越身上的篮球服,颇有经验地问了句:“打球砸到人家了?”   江越沉默,没有辩驳。   “打球就打球,耍什么帅。”校医喋喋不休,“每个礼拜都有几个无辜学生过来。”   江越也不说什么,校医让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   方北夏躺在床上,校医确认没有骨折后,开了几剂外喷的药和口服的药,又去拿冰袋。   “你干嘛不跟她说实话?”方北夏问。   “没必要。”江越笑笑,视线落在她脚上,“还疼吗?”   方北夏点头。   她盯着自己的脚看,正准备用手戳一戳肿的地方,手腕被身边人握住。   江越胳膊用力,手却没用力,只是箍得她动弹不得。   他沉声说:“别乱动。”   “哦。”   江越松开她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问:“放学要怎么回家?”   “让我妈来接我好了。”   “嗯……”他把话咽回肚子里。   方北夏仰头看着他:“你们班输了怎么办?”   “有段柏南,应该不会输。”江越一直盯着她的脚,顿了顿,“而且友谊赛,输赢也没那么重要。”   方北夏的脚用了两个月才完全恢复正常。   “笔友”没再讲过篮球赛,方北夏反而主动提起:【篮球赛赢了吗?】   “笔友”回复:【两分之差,险胜。】   方北夏放心下来:【那就好,听说那天比赛,出了点小插曲。】   “笔友”:【嗯,但我没去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在观众席吗,发生什么事了?】   方北夏回复:【我那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抱歉。】   “笔友”关切她如何,现在好了吗。   她摸到纸条的同时,还摸到了一盒蛋糕。   她问:【干嘛给我蛋糕?】   “笔友”:【不知道你哪里不舒服,但吃点甜的心情应该会好点。】   方北夏美滋滋的:【谢谢关心,脚肿了一点点。】   第二天,抽屉里又多了云南白药和速冻冰袋。   脚完全好了后的某天,两人在学校遇上。   江越低头一扫,问:“脚好了?”   “差不多好了。”方北夏眼神飘忽,“对了,谢谢你啊。”   本以为江越讲一句不用谢,这段对话就过去了,不曾想江越注视着她,悠悠地问:“怎么谢?”   对话没朝她以为的方向发展。   方北夏被问住了,呆呆地提出一个常规方案:“请你吃饭?”   “好啊。”江越爽快答应,步步紧逼,“什么时候?”   方北夏心想,这人跟笔友差距可真大,“笔友”送蛋糕,还关心她。这个人吊儿郎当的,还主动要她请吃饭……   她心一横,算了,好歹人家也送她去医务室了。   做人不能没良心。   她试探:“要不……今天放学?”   江越点头:“行,听你的。”   放学后,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学校门口的馄饨店。   “老板,两碗馄饨,三个牛肉馅饼,两瓶汽水。”方北夏回头问江越,“还吃什么?”   江越摇了摇头。   他对吃什么其实并不在意,一切听从方北夏安排。   方北夏付完钱,端着两瓶汽水坐在江越对面,递给他一瓶。   “谢谢。”他把习惯插进玻璃瓶中,“为什么要三个牛肉馅饼?”   “男生应该一个不够吃。”   江越想起什么似的,跟老板说:“老板,一碗不要放虾米。”   “两碗都不要。”方北夏跟着对老板说,然后吸了口汽水,问江越,“你也不吃虾米?”   江越愣了一下,点点头。   -   《小纸条》播放过半,剧组拍摄也接近尾声。   元旦过后,方北夏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杀青时刻。   剧组被喜悦和眼泪淹没。   聚餐的时候,大家都喝得尽兴。   付悦在清醒还残存之时提醒大家:“今天第五集 播出,大家回去都记得看!”   有人问了句第五集 是什么剧情来着。   “篮球赛啊!”   江越悄无声息地走到方北夏身边。   方北夏察觉到身边有人,转头发觉江越手里握着酒杯,要跟她碰杯。   “恭喜。”   “谢谢。”   江越抿了口酒,看着别处:“这一集男二戏份有点多啊。”   方北夏问:“对男二戏份满意吗?”   江越笑笑,没有回答。   “拍这集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背别人去医务室。”   江越迟疑片刻才抬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嗯?”   “军训的时候,你背过一个女生去医务室,你忘了?”   江越的太阳穴如同凿墙一般,狂敲乱击。   他没忘。他怎么可能会忘。   他只是以为她不曾记得。   一句简单的话,让他像个少年人一般,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一直以来,他以为方北夏对他的记忆,都只是从高二开始。   当初他还懊恼,方北夏不记得他们初遇的场景。   想不到她记得。   短短几秒,内心像经历了一场风暴。   风暴过后,往事清晰。   表情由复杂,变得笑意倾泻。   江越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上前一步,用手勾着方北夏的肩,把她带入怀里。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6 23:28:03~2022-06-07 23:4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葛晚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这个拥抱太突然, 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方北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她被江越宽厚的肩臂包裹着,大衣柔软的面料蹭过下颌, 一股清新香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是不是错觉, 隔着厚厚的衣料, 她好像感受到了疾风骤雨一般的心跳声。   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心跳砰砰如同击鼓, 呼吸也跟着乱了序。   鼻尖留恋那清新味道之时, 江越已经松开了她。   一百多号人分坐了十几桌, 大多都已成半醉状态,勾肩搭背闲聊,没人在意他们之间的这个拥抱。   “你这是……”   方北夏脸发烫, 这个人却理了理衣服,脸色淡然道:“恭喜方导杀青。”   什么啊……只恭喜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抱她。   她还以为他要表白,讲什么让她耳根和腿根一软的话……   方北夏表情复杂。   就像毫无偏差朝她掷来的一个球,她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能接住, 那球却在眼前凭空消失,让她扑了个空。   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她扯了扯嘴角, 没滋没味地回了句:“谢谢。”   江越靠着一旁的墙,注视着方北夏,眸子深邃,懒散之意从眼神里漫出来,盛了些微醺的欲/望在里面。   他无声的注视仿佛让嘈杂环境按下了暂停键。   方北夏眼神乱飘, 心跳失序, 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凭空消失的球。   酒杯被江越修长的手指把玩,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想什么呢?”   他不挑明,她也不接话。   她忿忿,朝他飞过去一记眼刀,他竟然还笑。   喝多了吧……   对视的磨人时刻太漫长,方北夏抽离视线,心却还在乱撞。   一边是“笔友”,一边是江越。   封存多年的纸上初恋对象已经在敲门等候,说不定聊几句就能再续缘分,毕竟两个人彼此更了解。   可是……   今时不同往日,偏偏身边有了江越。   这个人,什么都呼之欲出,却什么都按下不说。   他到底要干嘛……勾得她心烦意乱。   -   回来后,方北夏一头扎进机房。   程七初听说方北夏杀青了,第一时间叫她来家里玩。   扎在机房的生活虽然也忙碌,好歹比在剧组时脱不开身要好一些。方北夏应下来,晚上工作结束后往程七初家去。   程七初家在富人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复式户型,家里给她购置的资产,就她一个人住。   方北夏进门时,程七初毛毛睡衣只穿了上半身。   “你也才回来?”方北夏边换鞋边问。   这是程七初的习惯,回到家雷打不动,先换家居服。   “嗯……”程七初转身换家居裤,轻飘飘地说,“刚从段柏南家过来。”   方北夏俯身弯腰的动作一顿:“你去他家干嘛——”   说到一半,程七初飘过来个幽怨的眼神。   方北夏接收到眼神里的信息,不可思议道:“你们俩也太快了吧?”   “没有!”程七初恨恨地说,“什么都没发生!”   “那怎么回事?”   程七初说,她跟段柏南忆了点往事喝了点酒,两个人迷迷糊糊就到了段柏南家里。   成年男女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知肚明的。就在她的嘴贴上段柏南的唇时,段柏南突然说这样不太好,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没醉,我也没醉,那点酒谁能醉啊。不就是装个糊涂嘛……”程七初声音委屈,“都到这一步了,又装什么君子。”   方北夏摘下包挂在玄关:“你别冲动用事……”   “我冲动,人家可冷静着呢,气氛烘托到那儿了,他居然跟我翻旧账,弄得好像我特别主动似的。”程七初像是听不见方北夏的话,咬牙切齿道,“说高中时候我对他爱答不理,还出言不逊,我有吗?”   高中时期的程七初确实张扬跋扈,有大小姐性格的原因,也有青春期虚荣心作祟。   “我不记得……”   方北夏摇头。高中时期段柏南不在她关注范围之内。   “我也没印象了。只记得他跟江越关系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程七初嘴里不停点,望着空气中某处,“不过他现在真的比以前帅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贱得慌?下次我还得找他掰扯掰扯。”   方北夏想起程七初偷拍段柏南照片的那事,不禁偷笑,居然还有能让程七初吃瘪的人。   程七初摆弄好家居服,三两下抓起头发盘了个简单丸子头,这才把注意力分给客人:“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累的。”方北夏笑笑,熟门熟路地扎进程七初六位数的沙发里。   在剧组体力消耗大,是个不错的保持身材的方式。   “拍戏这么累吗?”程七初手肘撑着沙发边缘,坐在地毯上跟她做闺蜜亲昵姿态,“你们这个剧不是才十集嘛,也要这么辛苦?”   程七初的人生是平坦丝滑的,每一步路都有人铺。花钱进好高中,找人进重点班,大学毕业后工作又送到眼前,不懂得辛苦二字怎么写。   方北夏点头:“体量小,可拍摄时间也短啊,拍摄、后期制作、宣传都是同时进行的……”   程七初一句都没听进去,凑到她眼前,盯着她的脸说:“你脸上都有斑了!”   鼻翼两侧点点雀斑,落在清透的皮肤上。   方北夏天生白皮,晒不黑,但经常在外拍摄,脸上难免有紫外线光顾过的痕迹。   “你等一下。”   程七初跑去房间里,抱了个大箱子出来,步履维艰。   方北夏赶紧上前帮忙:“什么啊都是。”   “双十一和出去玩囤的,根本用不完。”程七初坐在地毯上翻腾,“你帮我消化一点。”   一箱子大牌护肤品,倒出来堆成一座金钱小山。   这座山算下来至少要大几万。   方北夏从剧组回来后才重新开始化妆。拍摄期间每天都焦头烂额,大家都灰头土脸的,没时间在乎形象。   “这个祛斑效果好,晚上睡觉前涂一涂就行。”程七初给她塞了个没拆封的小盒子,又瞥了眼她眼下两片青乌,瘪嘴道,“江越知道你这么辛苦吗?”   “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在剧组。”方北夏接过小盒子,皱着眉读上面的文字。   “他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下。”程七初摇头啧啧,又递给她一盒面膜,“万恶的资本家!”   方北夏笑一声:“剧组赶进度,大家都挺辛苦的。”   “你们俩朝夕相处……”程七初捧着脸问,“就没有什么故事发生?”   方北夏顿了一下,说没有。   这一瞬迟疑,被程七初抓到了。只有互相足够了解,才能捕捉到这样的细节。   “你们俩也喝酒喝进一个屋了?”程七初挑眉。   “没有。”方北夏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快,“杀青的时候,他抱了我一下。”   程七初等着刺激的成人剧情,最后只等来一个拥抱,人瞬间塌下去一半:“就这?”   方北夏也觉得脸红,一个拥抱而已,就让她患得患失,情商一下子回到了十七岁。   要说起来,还有很多暧昧不明的时刻。但细碎的片段太多,现捡现讲,难免遗漏,程七初又是没有耐心之人。   她迟疑,最终决定按下不说,“昂”了一声。   “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程七初找了个袋子,把挑出来的护肤品全兜进去,“你还能当我表嫂。”   程七初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那也得互相喜欢才行吧……”   “你不喜欢他吗?”   程七初发问,引得方北夏自省。   就算他现在表白,她也不会答应,谁让他总弄得她心烦意乱。   可是,他会表白吗……   又是发愁头痛。   程七初等得没耐心,笑她像个高中生:“大姐,你这么纠结,要不要货比三家?”   “比什么?”   “不是还有个‘笔友’吗?”   方北夏一拍脑袋,最近太为江越伤神,“笔友”都让她抛在脑后了。   她把最近疑似“笔友”本尊出现的事跟程七初讲了。   “真的?你们俩还真是双向暗恋?”程七初挑眉毛,“这种剧情都让你给遇上了。”   方北夏笑笑。   “加上聊聊,聊的时候给我直播。”程七初激动,“我好多年没看过青春偶像剧了。”   “那你表哥……”   “你们俩又没说什么海誓山盟,你就钉死在他这儿了?”   程七初嘴里跑火车似的,一句都不能信。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她做表嫂,转眼就把她往“笔友”身边推。   “你先看看这个。”她把匿名网友的长评给程七初看。   “当年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这明摆着就是喜欢你啊。”程七初“嚯”一声,用手肘推她,“你不是也暗恋他么,挑明多好。”   方北夏迟疑:“那我加了?”   “加啊。”程七初坐直身体正色道,“不过他肯定没江越帅,你做好心理准备。”   -   许久未开启的闺蜜夜话,一直聊到深夜。   方北夏顺手加了那个匿名网友,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好友。   许久没用过Q/Q了,怀旧感和新鲜感一时涌来,在程七初的指导下,方北夏冲动消费,充了个会员,把自己的聊天气泡变成了卡通的。   对方先打招呼:【嗨,大导演。】   方北夏笑笑:【你好。】   对方像是受宠若惊:【没想到你真的加我了。】   方北夏:【很巧,看到你的长评了。】   对方回复:【电视剧每一集都认真看了,历历在目,很想念共用抽屉的那个文科班女孩。】   插科打诨般讲了会往事,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方北夏点开,发现是多媒体教室。   她正要跟程七初交流,没想到这人也在噼里啪啦打字,八卦触角完全缩回。   方北夏只得自己应战。她惊喜道:【多媒体教室?】   对方回复:【Bingo!前几天正好回学校,就拍下来了。】   方北夏感慨:【十年了,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对方回复:【这可能是它最后的照片了,我去的时候,工人正在搬这里的设备,要重新装修,做其它用途了。】   方北夏喟叹,赶紧把那张照片点击保存。   她回:【谢谢你。】   对方回复:【共同的回忆,应该的。】   方北夏正琢磨着要发点什么,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条:【所以……要见一面吗?】   心里一紧。   方北夏用脚尖碰了碰倒在地毯上的程七初:“他约我见面诶。”   程七初撑起半个身子:“什么时候?”   方北夏原话敲过去:【什么时候?】   很快收到回复:【这周末,如何?】   “这周末。”   话递过去,程七初又像没听见似的,开始聚精会神敲手机。   指尖正悬在屏幕上方,手机没预兆地,突兀地响起来。   她吓了一跳,抓稳手机,发现是江越来电。   接起来,有种被捉住的心虚。   江越问:“你在哪儿?”   “我在七初家。”她侧了侧身子,压低声音,公事公办道,“有事吗?”   “生气了?”江越没由来地问了句。   “没有啊,生什么气。”   杀青宴之后,两人因为工作见过一面。   会议上,方北夏全程没直视他。   不过那也已经是几天前。   “以为你们在加班,让助理送了点宵夜过去。”   “哦……我不在,你让助理分给同事吃吧。”   “他们的已经给了。”   所以呢?   专门给她买了一份吗?   那头沉默着,呼吸声异常清晰。   温热的呼吸穿过听筒,仿佛就在她耳后。   等了一会,江越声音缥缈:“……没什么。”   “还有事吗?”闪烁的屏幕提醒她,Q/Q又有新消息,“没事我挂了。”   江越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含混:“对了,你周末有时间吗?”   “嗯?”   “我周末出差,两天不在家。”江越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忙照顾一下猫狗?”   又在搞什么……   方北夏翘起二郎腿,晃了两下:“不好意思哦,我周末有约了。” 第33章   江越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挫败感了。   接到程七初连环消息警示, 他知道程七初已经加了网络上那个所谓的“笔友”。赶紧打电话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周末他不出差,就是急了, 口不择言。想着如果她过来, 见到小方, 他就可以顺便把当年的事都讲了……   家里暖气温度太高,只穿卫衣都觉得燥热。   江越脱掉卫衣, 里面只剩下件短袖。   又是差一点, 每次都差一点。   烟雾缭绕……   -   他们最接近见面的一次, 是高三刚开学的时候。   准高三没有假期,高二暑假补课一个多月后,开学就是一次模考。搬新教学楼、模考、出成绩, 他们有一个礼拜没去多媒体教室上课。   第二周,方北夏一去就把抽屉摸了个遍,发现没有纸条。   她留下一张“好久不见”,第二天再上课,她的纸条仍然在原位置放着, 没有收到回复。   “笔友”请假了?   方北夏每天写纸条,一个礼拜都只是自说自话。   伙伴不在,上课都没了滋味。   她撑着下巴, 像望夫石。讲台上老师的嘴巴一开一合,她却听不到声音。   自己失联的那段日子,“笔友”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   “笔友”没归来,老师又带来个噩耗。高三第一轮复习结束后,地理课不会再来多媒体教室上。   对方北夏来说, 是双重打击。   班里同学都叫好。一开始来多媒体教室上课, 大家只是好奇。一年过去, 好奇消失殆尽后,只剩下无聊。   方北夏惴惴,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   难道一班的物理课已经提前结束了?   抽屉里攒了一周的纸条,终于在第二周恢复了通信。   “笔友”先道歉:【上周物理老师一直在讲卷子,没来多媒体教室上课。】   他说他课间跑来几次,本想留个条的,结果这里一直锁门。   方北夏愉快回复:【没事就好。】   “笔友”好像被一堆纸条震惊到,问她:【担心我?】   方北夏表示没错:【嗯,以为你生病请假了。】   “笔友”:【我身体好着呢,谢谢挂念。】   方北夏担忧:【我们老师说,第一轮复习结束后,就不来多媒体教室上课了。】   “笔友”:【嗯,我也听说了。】   第一轮复习结束,应该在十二月。他们之间,只剩下三个月的通信时间。   方北夏提笔,心乱如麻,却不知该怎么落。   她已经习惯向“笔友”倾诉,每天来这里上课第一件事,就是查收纸条,再写纸条。   不再共用同一张桌子,他们要怎么联系?   她如果说,还想继续跟他传纸条,会不会被他笑话?   “笔友”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思来想去,这些话还是被她憋在了心里。   九月,高一新入校,高二正当年,除了高三的教学楼,校园里一派欣欣向荣。   “笔友”提醒:【马上又要艺术节了。】   方北夏不想回忆一年前那段黑历史:【还好高三不能参与,不然这差事可能又会到我头上。】   “笔友”:【高三不参与,但是艺术节那两周,我们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方北夏:【所以呢?】   “笔友”:【我知道个地方,那里基本不会有人去……】   “笔友”说的地方,是综合楼顶楼的西边走廊。   是要秘密约会吗?   方北夏的心如擂鼓,如急雨,下笔都手抖。   她羞怯地回:【好啊。】   少女心思太雀跃,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笔友”提前画了路线图,告诉她怎么走。好不容易盼到了时间,方北夏按照指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综合楼顶楼是校史陈列室,平时鲜少有人上来。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发现走廊只有一半。   中间有一道门。   她走近,发现那道门上了锁。   扯了一扯,锁和门碰撞出回声,还沾了她一手灰。   如果那道门开着,整层楼就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但上锁,只能从两边各自上楼梯,如果想到另一边,得先下两层楼才行。   她总算明白笔友的用意。他大概会出现在门的另一边。   一个人也没有。   方北夏贴在那道门上听了会,空空荡荡,她一点轻微动作,都能产生回音。透过门缝看,太细,也看不出什么。   “笔友”迟到了?   等了一会,她觉得这里有点阴森。   一旦有想象力丰富起来,就停不下来。四下观察,越看越觉得像恐怖片里的校园场景。   她欲离开,毫无预兆的,门下“刷”地塞过来一张纸条。   方北夏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又迟疑靠近。一看,纸片上是“笔友”的字迹:【别走啊。】   她抽笔出来:【你来了?】   刷地一声,又塞过来一张:【嗯。】   她:【什么时候来的?】   “笔友”:【早就来了。】   他找的地方,自然要先到。   方北夏生气,他故意不出声。   “笔友”猜到她生气:【好啦,对不起。本来带了巧克力,可惜门缝太窄,塞不进来,明天记得去抽屉里拿。】   方北夏:【好吧……我以为叫我来这里,是来见面的。】   想不到她激动赴约,结果还是隔着门传纸条。   不过好在,不用等一天只能对话一次。   隔着薄薄的门板,他们一来一回,距离拉近了许多。   门缝下面塞过来一张报纸,紧接着又塞过来一张纸条:【垫着坐,站着太累。】   方北夏心想,果然是有备而来。   “笔友”:【这么想见我?】   方北夏:【也没有啦。】   “笔友”:【怕你见了我,会影响你成绩。】   方北夏:【为什么?】   过了会,纸条塞过来:【因为我有陈柏霖的眼睛,锦户亮的下巴,吴彦祖的身材,见到我会挪不开眼。】   方北夏气笑了,画了只乌龟塞过去,附文:【不要过度美化自己!Ps:画得不好,见谅。】   走廊另一边,江越收到那张图时,无声地笑了出来。   何止是画得不好,连幼儿园小朋友看了都要皱眉的程度。   方北夏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实在有限。   他写:【你这画的是……】   方北夏回:【跟你比,当然差远了。】   他问:【那我教你?】   方北夏:【我没有什么绘画天赋,还是算了吧。】   他又问:【那玩我画你猜?】   方北夏答应:【好啊。】   过了会,那边传过来一张纸片。上面画了个女孩,漫画里常出现的画风,双马尾,脸只有巴掌大,一双大睛闪着光,楚楚动人。   方北夏:【我不看动漫。】   他回:【不是,接着猜。】   方北夏憋着不说:【猜不出。】   他回:【你。】   方北夏红了脸。   她默默把那张纸折好,放进书包里。   他回:【我想象的,不知道准不准确。】   方北夏:【没想到我在你想象中这么好看,可惜我没这么漂亮。】   他:【不会的,我评选你当校花。】   方北夏:【校花?算了算了。】   他:【民间组织评的,就这么定了。】   民间组织?这个称呼好熟悉……   两个不知疲倦的高中生,来来回回传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夜幕降临。   江越在等待门那头纸条传过来的时候,有时能听见吃吃的笑,还有衣服摩擦和笔尖划过纸上的声音。他也跟着抿嘴。   生动的人近在咫尺,看不见摸不着,却听得见。   足够了。   少年隔门而立,忍不住抖腿,喉咙上下滚动。   青春期情愫在门的两边无声蔓延。   或许只有两个高中生,才能有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耐心。   艺术节那两个礼拜,一到下午,学校广播就开始放歌,学生们奔赴各自想去的演出场地。   于是综合楼异常冷清。   艺术节正好给了他们两个人清净,一到最后一节课,方北夏就赶紧奔着综合楼去。   方北夏问起他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片刻得到回复,他说之前帮老师送东西,走错了路,发现这条走廊不通,要绕到楼下才能过去。   隔着这道门,他们实时传纸条,效率果然成倍增长,比之前一个月讲的话都多。   有一天,江越写了个冷笑话,迟迟没收到传回来的纸条,忍不住敲了敲门。   方北夏回:【我这边能看到夕阳。】   方北夏这边走廊尽头的窗户朝西,夕阳打进来,像金色的纱,像燃尽的火焰,温柔地投射在走廊里。   她坐在一片金色之中,忍不住伸手去接那温柔又温暖的光,纤长手影在墙上舞动。   前几天的恐怖片瞬间变成爱情片。   方北夏:【好漂亮的,可惜你看不到。】   “笔友”:【不可惜,跟你聊天比较重要。】   方北夏:【现在这样特别像电影场景。】   “笔友”:【什么电影?】   少男少女隔着一道门板,插科打诨。   方北夏写字的手顿了顿,把已经写出的“爱情电影”涂掉。   她扒在门上,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不要过来看看吗?”   她扯下书包,从里面掏出“笔友”画的那一叠生日券。   “愿望实现券”,“忙里偷闲券”……“见面券”,就是它了。她沿着分割线撕下来,正准备塞过去。   一张纸条抵了回来:【还是不要了。】   方北夏已经撕好了那张“见面券”,又默默放了回去。   “那……好吧。”   -   江越立在门这边,心脏狂跳。   方北夏贴在门上讲话,声音丝丝入耳,仿佛两人面对面。   他记得她说过的“帅哥赏味期论”,念及青春期奇怪的羞耻心,他自己拧巴,最终还是拒绝了她。   之后的几天,他们再也没提及这件事。   艺术节最后一天是个周五,礼堂和操场都有晚会,全校的注意力都去了那里。   综合楼的走廊,方北夏依然如约抵达。   在操场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中,他问:【没去看晚会?】   方北夏:【不是说好了来这里吗?】   江越扬唇:【嗯……】   方北夏说:【艺术节要结束了。】   这意味着,高三正式开始,他们不再有这样的空闲,“秘密约会”也将终止。   最后一天了……江越手指卷着纸条一角,笔尖犹犹豫豫。   思考片刻后,他在纸上写下:【要不就见面吧。】   他已经想好路线,跑下楼,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楼下的走廊,再从对面的楼梯上来。   纸条塞过去一半,中指和食指还摁着。   心脏狂跳。   他本来想恶作剧一番,没想到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会,方北夏惊喜的声音传来:“他们唱得好好听啊。”   声音遥远,好像没在门边。   方北夏正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看操场上的乐队表演。   江越一愣,心里忽地失落,犹豫片刻,把纸条撤了回来。   -   方北夏躺在程七初的沙发上,表情放空。   挂掉江越的电话之后,她对新加的Q/Q好友也没了聊下去的热情。   程七初问:“你们定好吃饭地点了吗?”   方北夏正要摇头,发现那个人已经发了个餐厅的位置过来。   “喏,你自己看吧。”方北夏把手机扔给程七初。   程七初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边打字边问:“怎么了,聊得不愉快?”   方北夏摇头。   她回想起一小段往事。   高三艺术节那段时间,她和“笔友”曾经有整整两周,都躲在综合楼的楼顶,隔着门板来回写纸条。   现在想起来傻透了,明明近在咫尺,可以直接对话的,他们却仍旧你一笔我一笔地写着。   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那时她邀请他来走廊另一边看夕阳,他却说不了。   那是他们离彼此见面最近的一次。隔着一层薄博的门板,她甚至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传纸条传到最后,她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话,他却始终忍着没开口。   人长大都是会变的,是吗?当初保持神秘,现在却急着要见面。   她承认是自己矫情:“可能真的时隔太久,没当时传纸条那种想心境了。”   “明明是刚才那通电话影响了你心情。”程七初戳穿她,又装糊涂问,“谁打的?”   她含混不清地说:“同事。”   程七初吃吃笑了两声,没再揭穿她,起身去洗漱。   鬼使神差,她躺在沙发上晃腿,翻开通话记录,回拨最新通话。   嘟了四五声才接通。   江越像是正在洗澡,背景是花洒的水声。   “喂?”低沉的声音浸在水雾里,渗着湿漉漉的性感。   方北夏说:“刚才没说清楚,周六我真的有事。我要去跟笔友见面,下午六点,在圣路易葡国餐厅。”   隔着听筒,她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   片刻后。   江越并没有很惊讶:“哦,所以呢?”   方北夏一愣,没好气道:“所以我要去找我真正的初恋了!”   鼻孔要冒出烟了。   这次的电话挂得干脆,毫无遗憾。   作者有话说:   江越:一切尽在掌握。   小秦:。。。你保重,别玩脱了。   --感谢在2022-06-08 22:08:52~2022-06-09 21:3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W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方北夏和程七初在沙发上横到后半夜。   尽管熬夜伤身, 但跟好朋友在一起,疲惫和乏累好像也不忍来烦扰。   程七初的客厅挑空,视觉开阔。方北夏望着华丽的吊顶和水晶灯, 拾起了久违的学生时代的记忆。   不同的是, 学生时代她们的爱情神经都不敏感。那时聊男明星, 现在聊男同学。   一会儿聊到江越,一会聊到“笔友”, 一会聊到段柏南。   然后一起感叹, 呵, 男人。   “你周六去见‘笔友’?打扮得漂亮点。”程七初躺倒在空中蹬自行车,“让江越那个狗男人后悔!”   “嗯……”   方北夏一颗心摇摆不定。   -   周六下午,方北夏去了约定好的餐厅。   去的路上她还一直忐忑, 江越完全没有联系她。   她主动告知吃饭地点这件事,好像多此一举。   他们约的地点是一家西餐厅。   餐厅讲究氛围感,灯光整体不明亮,方北夏跟服务生报桌号时,内心惴惴, 往里看了一眼,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庞。   她跟着服务生走到窗边的位置。   窗边的座位上坐了个男人。   方北夏看到他时,迟疑了一下。   那男人的脸完全陌生。   男人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主动握手。   双手握在一起,对方明显多停留了一会。   她抽回手,勉强抿唇,在他对面坐下。   “终于见面了,方北夏。”对方语气自信。   方北夏没坐踏实, 身体一滑:“你知道我名字了?”   对方笑笑:“电视剧那么火, 不知道才奇怪吧。”   “也是……”方北夏讪讪。   方北夏打量对方。   长相周正, 但不算出众,身材匀称,但个头不高。   是个普通男人,但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西装本就提人,这个年纪的男人,只要清爽干净,外表看起来都不会太差。   她不记得一班有这号人,礼貌问:“我现在应该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吧?”   对方笑:“赵星宇。”   不光是脸,连名字都这么陌生。   “噢……”方北夏装作恍然,“好像听过。”   “那时候我在班里不出众。”   毕竟一班群英荟萃,而最出众的那位又太过耀眼,自然会盖过其他人的光芒。   又想到江越了……   方北夏有些恍神。赵星宇提几句,她应和几句,便没了话聊。   她记得“笔友”是有些幽默的,见了面,却异常正经严肃。   找话题般,他们聊起彼此的工作。   赵星宇说:“做证券,在上海呆了几年,去年刚回来。”   “哦……”方北夏点头。   方北夏提了句自己的专业和学校,赵星宇惊喜,仿佛找到了巨大的共同点,开始滔滔不绝。   她大学的专业是金融,对他提及的某些名词还有些印象,但转行多年,能记得也寥寥。   这次见面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老友见面,激动而兴奋,畅所欲言。   方北夏看着他翕动的嘴巴,陌生感反而增加。   想象中少女般的悸动,压根就没出现。   遥远的过去,已经在剧中悉数呈现,彼此的他们完全不熟悉,而未来,似乎也并不会有交集。   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拍的《小纸条》,只不过是一场美好臆想而已。   对方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应,调侃道:“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是更适合写纸条?”   氛围破冰,方北夏表情缓和,配合地笑笑。   前菜上桌,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扫一眼来电显示。   江越?   方北夏接起来,江越直奔主题:“在哪?”   她的口吻公事公办:“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我是说,在哪一桌?”不容方北夏思考,听筒里出现了和餐厅同频的音乐,“看到了。”   电话挂断。   方北夏手机还在耳侧没拿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赵星宇本以为是服务生,还继续说笑,发现这身影一直没动,转头看,跟江越正好对上视线。   微弱的光线将江越的脸分成两半,一半藏在阴影里,好看的下颌线在柔光中清晰。   他就那么站着,沉默而冷峻。   他没出现,她忿忿,他现在来了,她又不安。   江越似笑非笑:“老同学,好久不见。”   赵星宇眼底闪过惊慌,欲站起来又坐下,讪讪道:“……江越,你怎么来了。”   江越笑笑:“我来验货。”   验货?验什么货?   江越从口袋里摸了张纸,又拿出支笔,推至赵星宇面前。   赵星宇脸上肌肉动了动:“这是干嘛?”   “写几笔,让方导好好辨认辨认。”   赵星宇没动。   身体没动,眼神却虚了,往方北夏这边瞟了几下。   江越转向方北夏,正要问她是不是得鉴定笔迹,眼神瞥过去,人却愣住了。   在剧组时,方北夏多以简单舒适的样貌示人,黑白灰搭配是常态。而今天她化了全妆,还穿了裙子,皮肤粉白透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烛光加持,温柔朦胧。   更漂亮了。   冷不丁换了风格,让人一时挪不开眼。   方北夏瞪他,他才回过神,整理失序的心跳。   赵星宇微微皱眉:“江越,你……”   江越声音冷冷:“怎么不写?”   赵星宇的肩膀往后靠了靠:“我不用向你证明吧。”   江越笑笑,收起笔,漫不经心地说:“我建议你,还是跟我出去聊聊。”   三个人僵持着,空气仿佛都不流动了。   江越站着,居高临下,大有压倒之势。   方北夏不安道:“江越,你要干嘛?”   江越松弛了一些,暧昧地冲她挑眉,俯身在她耳边说:“等我。”   气息溶入耳朵,烘得她脸烫。   方北夏看了一眼赵星宇,对方却没有对抗之意,也安慰她:“没什么大事,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赵星宇理了理衣服,跟着江越走了出去。   周围客人窃窃私语,目送两个男人消失,视线又转移到了方北夏身上。   在他们眼中,或许是一出两男争夺一女的精彩戏码。   方北夏焦急地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江越一个人回来了。   “他人呢?”   江越平常道:“走了。”   “走了?”方北夏惊讶,顺便朝外望了一眼,“为什么?”   江越不疾不徐地脱掉外套,理了理打底的灰色毛衣:“他一看就是冒充的,你看不出来?”   方北夏没讲话。   跟赵星宇聊的时间不长,确实话不相投。本以为是过了多年,人总会有些变化,没想到江越直接出现质问,逼走了对方。   方北夏身体后倾,靠着椅背:“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越牵唇,打量她一番,扯开话题:“打扮得挺隆重。”   还露锁骨了。   方北夏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江越仍旧没回答,先叫了服务生。   服务生看方北夏对面换了人,表情浮现一瞬震惊,又很快抚平。   江越点了瓶红酒。   服务生给江越倒完酒后,方北夏拿开了自己的酒杯。   江越挑眉:“不敢喝?”   方北夏认真道:“我酒量不行。”   江越暗笑。杀青宴那天,她喝的可不少。   只有跟熟悉的人,她才会放开喝。   江越没劝她酒,自顾自地先灌了两杯。   红酒不是这个喝法,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对上方北夏的视线,他终于解释:“赵星宇以前是我同桌。”   “所以?”方北夏摊手。   “他不是你的‘笔友’,这还不明显么?当年我就没见他写过纸条。”   方北夏顿住,喃喃:“可是他知道很多我和‘笔友’才知道的细节……”   “也许他发现了你们的通信,偷看了呢?可能性很多。”江越又饮一杯,“如果他真的是‘笔友’,他为什么不敢写字?”   笔迹是最简单的鉴定方法。   而赵星宇迟迟不敢握笔。   方北夏语塞。   两人份的菜式陆续上桌,赵星宇的那份就摆在江越面前。   服务生刚上看一道香煎银鳕鱼,江越就从她面前拿走。   “你……要吃吗?”   江越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嘴里吐出几个字:“这是海里的。”   粗粗扫了眼,杏仁大虾、海鲜意面、吞拿鱼沙拉……桌上几乎没有她敢尝试的。   方北夏“哦”一声,默默咬了口手里的面包。   “笔友”是知道她海鲜过敏的,应该不会这么大意。   这么说,赵星宇真的不是……   -   江越像是专程来喝酒的,喝完红酒,又要了几瓶啤酒。   啤酒跟桌上餐食不搭,他也不在乎,沉默地一口接一口灌着。   方北夏看他毫无停下之意,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江越好像有些醉了。   但她不相信。   她又问了一遍。   江越掀起迷离的眼,问:“你那么了解‘笔友’,还能认错。”   他脸上是“你真行”的表情。   方北夏为自己辩解:“又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名字。”   “写字啊,为什么不让他写字?你们传过那么多纸条。”   方北夏:“你这么激动干嘛……”   江越用一只手撑起脑袋,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让你那么念念不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普通。”   方北夏的话被他噎回去,低声吐槽:“又不可能人人都跟你一样……”   江越突然抬眼,定定地盯着她。他的眼睛谜一样深不可测,盯得她不自在,节节败退,看向别处。   一只手忽然越过桌子,握住她的手。   温度交叠,她一时忘了后撤。   江越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放入她手心。   没有等她甩开,江越已经主动松开了她。   深色首饰盒,上面有伯爵的logo。   方北夏努力摁住狂乱的心跳。   这个人到底要干嘛……   大概是看出她失焦的眼神,江越抹了抹嘴角,说:“不是戒指。”   想到哪儿去了!   江越懒懒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烛光晚餐,氛围浪漫,确实适合做点什么。   方北夏愤愤,知道自己被耍了,没什么表情地说:“那我也不能收。”   两种酒混喝,酒意一瞬间来袭。江越酒精上头,语言功能迟缓。   他抬抬手指,含混地说:“你先看看是什么。”   方北夏轻轻打开包装盒,是一对长长的钻石耳环。闪得不像话。   方北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她不常戴这种夸张繁琐的首饰,只戴些小巧的耳钉。   她抬头望江越,眼神茫然,好像在问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看方北夏的表情,江越就知道她不惊喜,不喜欢。   他暗暗叹气,早知道就不听谢文希的了……   -   江越喝了酒,没法开车。   他们从餐厅出来,他才告诉方北夏。   方北夏皱眉,翻手机:“给你找个代驾?”   江越却把车钥匙放在她手里。   不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车技不好!”   蒋女士有时会带着她到周边自驾游,母女俩在高速上会换着开。   方北夏开高速没问题,但不常在城市里开。车太多,难度翻倍。   江越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自顾自走到副驾那边等着。   寒风刺骨,一直站在风里也不是办法。方北夏硬着头皮坐上驾驶位。   江越的车不便宜,她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担心剐蹭到。   夜色流转,路等不断迎来又送往。   等红灯时,方北夏偏头看了一眼。副驾的江越像是睡着了,一直都闭着眼,英俊的脸庞祥和安静。   橘色路灯正好铺在他脸上,连那一层细细的绒毛都看得见。   他应该经常应酬,看起来不像是不胜酒力的人,怎么就醉了?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挺让人心动的……   一路胡思乱想,开到了江越家的小区。   小区足够高档,地库也带精装修,一路开过去,仿佛进了豪车卖场。   进地库有电子提示声,江越被吵醒,含混地指了停车的位置。   方北夏是驾校三好学生,停车严格按照教练指示,看点打方向,一丝不苟。   江越瞟到她认真的样子,暗笑了一下。   江越有些晕,但醉得不算厉害,还能自己走。   方北夏本想把他送到电梯口就离开,没想到电梯需要刷卡。   她低头在江越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串钥匙。   她把钥匙递给江越,江越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看不懂他谜一样的眼神。   又是拉她的手,又是送她昂贵的礼物,又是抱她,却什么都不说。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方北夏声音变得委屈,“来破坏我的约会,又喝了这么多,还要我把你送回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越眼眶似是有些泛红,他一言不发,把她揽进怀里。   又来。   江越肩背厚实,怀抱温暖,方北夏却恼了。   她嘲弄般地说:“又要恭喜我杀青?”   江越用力摇头:“不是的。”   他声音翁翁的,像是感冒了。   方北夏委屈,眼泪连连跌出眼眶,眼前猛然蒙上层凹透镜,世界都变小了。   “你不要再对我这样了……”   江越松开她,要帮抚她脸上的泪。   她退了一步。   他伸手捞她,捞了个空。   方北夏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边走边胡乱地抹泪。   手放下来,蹭到鼓鼓囊囊的口袋。   他什么时候把那个钻石耳钉塞进来了……   还没走出地库,脚步及时刹住,调转方向。   她要把这东西还给那个狗男人。   方北夏一手抹泪,一手伸在口袋里摸了一下。   盒子像是换了个质地。   她皱眉,脚步也停下。   取出来才发现,盒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掉了。   没有了大牌logo,捏一捏,那盒子不硬挺,边角都有些变形了,里面明显是用纸壳子做的。   什么啊……方北夏狐疑打开。   里面躺着一对红色的樱桃耳坠,鲜艳欲滴。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谢谢追更。 第35章   方北夏认得那耳坠。   他们一起去烟火大会的时候, 她跟程七初曾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上见过。当时程七初还把那耳坠比在她脸侧,问江越好不好看。   她记得那时脸发烧的感觉。   那个摊位上所有首饰都是老板亲自手作,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樱桃耳坠光泽如初, 闪烁着来自十年前的细碎回忆。   本以为是价值不菲的钻石耳饰, 气鼓鼓地折返回去, 要还给江越,那股气却在走到一半时突然被抽走。   太阳穴砰砰跳了几下。   烟火大会,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啊……   方北夏脑中划过一个不敢想的念头。   她步伐一滞, 开始翻腾遥远的高中往事。   高中时代由学习, 家庭烦恼和“笔友”组成。其他的,一概属于次要记忆。   时间是把杀猪刀,剔完血肉, 只能在渣渣里找寻江越的踪迹。   他弄湿过她的课本,赔了一本新的给她。   他在小巷中救过她,胳膊上被烟头烫了疤。   她脚受了伤,他放下一半的篮球赛背她去医务室。   他们一起去看烟火大会,他在人挤人的时候护着她。   ……   三年时间, 这些交集,实在不算很多。   他是遥远的天之骄子,他是好朋友的表哥, 他是她故事中,背景板一般的男二号。   散落的记忆拼接,也只能凑出零零碎碎的他。   所以……他喜欢她?从高中就开始了?   重逢后,她能感觉到他释放出的暧昧气息,他不挑明, 她就装作不懂。   他捧着一撮暧昧, 她尚且能入局拉扯, 而猛然间发觉他的深情自十年前而起,她突然有些承受不住。   一对比,她像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地库回声大,方北夏这边安静下来,另一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江越像是预料到她没离开一样,朝这边走过来。   他每往前走几步,感应灯就亮一格,一盏接一盏,光亮朝她而来。   江越在方北夏面前停下。   两人沉沉对视几秒,方北夏朝他伸手心:“这是什么?”   江越扬下巴:“你没打开看吗?”   肯定是打开看了才没走的。   方北夏问:“给我买的?”   江越嘴角透出一丝漫不经心:“不然呢?”   方北夏面色复杂:“什么时候买的?”   “好久了。”还在嘴硬。   好久是多久?   她问:“烟火大会的时候?”   空气安静了一秒。   “你还记得?”江越一挑眉,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又没得失忆症。”   烟火大会是她高中时期的重要剧情,她当然记得。   她摩挲着那盒子,确实有存放许久的陈旧感。   江越轻轻“嗯”一声,声音颗粒感明显:“是那时候买的。”   方北夏心跳得咚咚响:“为什么买啊?”   江越抬眉反问:“你当时为什么没买?”   方北夏皱眉,她记得这樱桃耳坠,却不记得为什么没买。她们明明在那摊位前流连了好久……   她揪起其中一只,在眼前晃了晃,看到耳针,记忆碰撞。   想起来了。   她把耳针那面翻给江越看:“这个耳针是铁的,我戴上会过敏。”   属实是超出江越的认知范畴了,他完全不知道女生戴首饰还有过敏一说。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   “我只能戴金的或者银的,不然耳洞会流脓。”   原来是这样……   买来十年,到头来还是没买对,闹了个笑话。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方北夏绕回刚才的话题,“为什么要买啊?”   “喜欢吗?”   方北夏低头看了看那两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樱桃:“样子是挺好看的,可是我没法戴诶……”   “那算了。”江越朝她摊手心,听不出情绪。   方北夏的手下意识往后藏了藏:“你干嘛?”   “不是没法戴么……”江越额角渗了层薄汗,“我重新买一个。”   “谁说我不喜欢。”   “唔……”原来她喜欢。   这次换方北夏盯着他:“为什么给我这个啊?”   一开始不是拿了个伯爵的盒子吗。   知道她对价值昂贵的钻石没兴趣,就用樱桃耳坠勾她回来。   其心可诛。   但她可耻地心动了……   “嗯……”江越抹了一把脸,嘴角藏笑,朝她走近一步,“因为喜欢你啊。”   声音有些哑,但她听得清。   心跳刚还咚咚的,真的听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像突然被抛向高空,还是停了那么一瞬。   他突然就这么承认了。   她扭捏问:“为什么不早说?”   江越笑笑,有自嘲,有无奈。   方北夏不解:“笑什么。”   “怕你不记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她的记忆力提出质疑。   方北夏干笑:“我记忆力有那么差么。”   记忆力和关注度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她记得和“笔友”的点点滴滴,是因为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传纸条上。   不关注,自然不会记得。江越就在她不大关注的范畴里。   “那你记得什么?”江越抬眼,“高中时的我。”   “剧本你不都看过了吗?”   公认的男二戏份,串联着她和“笔友”的故事。   方北夏也觉得奇怪,那时他们明明交集不多,可重要的时间点,他却都有出演。   “除了那些呢?”他不要做她故事里的配角。   方北夏想了想,抛出一个:“我记得你当时经常在光荣榜上。”   江越勾起唇边:“是么?”   “当然。”方北夏暗暗翻了个白眼,她也是光荣榜的常客,“你照片总是被偷,全校都知道。”   因为江越的照片被偷过几次,学校后来给光荣榜外面加了玻璃。   江越笑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微醺,笑得有些憨厚。   “还有呢?”   “记得你艺术节的时候弹吉他。”方北夏耸耸肩,“听说轰动全校,可惜我没看到。”   那时她在演那个无人观看的舞台剧。   江越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还有吗?”   “不能总是你问我问题,我也要问你。”方北夏夺回主动权。   “嗯,你问。”   “为什么喜欢我?”   从高中就开始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就……”他欲认真回答,对上她漂亮的脸蛋和灵动的眼,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们站的地方是个通风口,一阵风进来,把方北夏的裙子吹成一个斜的扇面。发丝舞动,抚上她清纯干净的脸颊。   生动,好看。   “就什么啊?”方北夏盯着他,追问道。   江越沉声说:“一见钟情。”   方北夏笑,一副不信的表情。   江越也笑,只是笑里带着些酸涩。   “对了,那个加油的字条,是我写的……”   《小纸条》开拍前,方北夏曾在口袋里发现过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加油”两个字。   方北夏作惊讶态:“哈?你写的?”   江越脸上现无奈:“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方北夏知道自己演夸张了,点点头:“你那时候突然过来给我系安全带,太明显了。”   其实她也不是当时猜出来的,后来问了一圈同事,没人知道这事。再加上江越突然系安全带的奇怪举动,排除法加推理得出,这纸条就是江越写的!   江越笑笑。   “你干嘛啊,还模仿‘笔友’。”   “你不是说不需要我鼓励么。”江越耸了耸肩,“只能匿名了。”   就像高中时候一样,在纸条背后,做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方北夏吐了吐舌头:“说是那么说的……”   “其实我就是……”   在他讲完一句话之前,方北夏真诚发问:“所以赵星宇真的不是‘笔友’?不会是你仗着喜欢我,想插队吧?”   江越被她这么一问,只想冷笑。原本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什么叫插队?赵星宇那家伙,从来都没在队列里站过。   跟赵星宇在餐厅外对质时,赵星宇自己摊牌了。   赵星宇跟江越坐过一段时间同桌,无意间瞟见过他写纸条,不知他在跟谁传,偷看过几次。   前段时间,赵星宇看到《小纸条》的剧情内容,突然就懂了当年那段小插曲,便伪装身份,想碰碰运气。毕竟当年方北夏也是不少人的暗恋对象。   江越语气肯定:“我很确定,他不是。”   “那我可能找不到‘笔友’了……”方北夏叹了口气,“他可能根本就不看网剧,或者出国了……”   说到一半她又忽地溜他一眼,才想起来,她现在提“笔友”好像不太合适。   没想到他没生气,反而安慰她:“会找到的。”   “你不吃醋吗?”她仰头问。   江越没回答,只是轻轻笑,上前用拇指抚了抚她的脸。   脸颊麻酥酥的。   四目相对,呼吸潮热,几乎鼻尖碰鼻尖,再靠近一点,就理所当然地进行下一步。   方北夏好像中了邪,欲主动凑上前,完成这下一步。   像关键剧情总会进广告一般,地库又有车驶进来。   江越虚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到一旁。   两人就那么站着,目送那车拐弯消失。   暧昧氛围好像也被抽走了一部分。   方北夏已经被江越一步一步扯进暧昧陷阱,几乎要陷进去时,突然灵机一动。   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不好意思啊,我……要想想。”   她的身体反应已经出卖了她,言行不一。   江越抿唇笑。像是看穿了她心思,却不拆穿。   “嗯。”他轻揉她的头发,拉长了语调,“好好想,慢慢想。”   “那……我要回家了。”   “嗯。”江越拉她的手,“等一下。”   自然而然地牵上她,十指扣上。   “干嘛?”   方北夏想松开,他却扣得更紧。   “我叫助理送你。”语气义不容辞。   江越牵着她的这只手,还能腾出手指来挠她手心,另一只手给助理打电话,一本正经。   跟助理讲话时,他偏头冲她挑眉,眼神暧昧又狡黠。   居然能这么割裂。   更割裂的是,她明明要生气吊一吊他胃口,却该死地心动了。   -   江越的助理方北夏见过。   她本来觉得有些不妥,但江越坚持,她只能等待。   助理颇具职业素养,没说多余的话,一路沉默开车。   方北夏坐在后排,城市飞速倒退,在身后追不上她。   助理的车技很好,开车平稳,让她有空闲去想今晚的种种。   刚才江越手抚上她的脸,是要吻她吗?   她当时犯憨,竟然没把握住,还说要想想,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后悔自己欲拒还迎的拙劣演技,又一时愤恨,还好没让他得逞,谁让他总摆出一副耍人的姿态。   想着想着,内心燥热,方北夏把后排车窗打开一条缝。   冷风灌进来,在脸上割了几道。   她被冷风吹得一激灵,突然有点替江越酸涩。   暗恋好苦啊……这个人真的是,居然喜欢她喜欢到,愿意投资拍她和别人的初恋往事!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感谢在2022-06-10 23:16:08~2022-06-11 23: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WW. 5瓶;vjk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方北夏进门换鞋, 江越像是掐好了点似的,发来消息问她是否安全到家。   她捧着手机想了一会,回复:【到了。】   江越也克制有度, 只说:【那就好, 好好休息。】   方北夏又回:【好, 你也是。】   江越:【晚安。】   之后手机再无动静。   也不见他问想好了吗,好像真的就让她好好想, 慢慢想。   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方北夏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不断回播跟江越在一起的画面。   他眉眼含笑的暧昧表情, 他手抚上她脸颊的暖意,还有钻石变樱桃的幼稚把戏,竟然也让她心动不已……回过神来, 枕头床单和被子全都移了位。   他高中时候也这样吗?那时是轻狂不羁、桀骜难驯的少年,而现在,更性感、更有魅力了。   方北夏抱着被子,情不自禁地憨笑。   到后半夜,人和心跳都清醒。方北夏干脆跳下床, 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光脚踩在地板上,把那樱桃耳坠拿出来, 在眼前晃荡。   真的好新好亮……   那樱桃色泽上深下浅,仿真度很高。拨一下两颗坠子,鲜艳欲滴的樱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来回晃动。   戴一下又不会过敏。方北夏心想。   她速速把现有的耳钉摘下,换上樱桃。对镜照了会, 拍了张照片, 顺手发给程七初。   程七初也是个夜猫子, 秒回消息。   只是程七初偏爱钻石珍珠,越显富贵的越喜欢。她早就不记得这耳坠,还说会不会太幼稚,高中生才会戴这种。   这本来就是高中生江越买的啊。方北夏想到这里,脸又埋进被子里傻笑。这种感觉是钻石带不来的。   笑到一半,又陷入另一种情绪。   江越居然高中就喜欢她了……她一直以为他高中喜欢的是周婧妤。   她开始纠结,江越是高中喜欢过她一段时间,最近又重新喜欢上了,还是从高中一直喜欢到现在?   前一种还算正常,后一种就比较可怕了。   整整十年啊。十年的深情,太过沉甸甸了。   戴着樱桃耳坠在镜前晃了半天,方北夏猛然想起,“笔友”已经一整晚没有钻进过她的脑袋。   今晚她明明是来见“笔友”的……   -   雾蒙蒙的晨光升起,被遮光窗帘截住去路。   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房内,方北夏是被硌醒的。   翻身时,有东西蹭在耳后的骨头上,钻心的疼,一下子就清醒了。   方北夏皱着眉爬起半个身子,在枕头上乱摸一通,什么都没摸到。   最后发现罪魁祸首挂在耳朵上。   半夜在胡思乱想中睡去,樱桃耳坠一晚没摘。   她摸了摸耳垂,“嘶”地倒吸了口冷气。耳垂明显肿胀,再轻摸到耳洞处,已经有轻微化脓而结的渍。   还是过敏了。   尽管疼,方北夏又对镜流连了一番那樱桃耳坠,才摘下来放进首饰盒中。   作为过敏高发人群,各种软膏口服药一应俱全。   她找了支软膏涂抹几下,准备出门。   方北夏又要去机房。后期还在进行中,她是没有休息日的,只是可以不用严格按照早九晚五的时间去。   因为要赶每周播出两集的进度,所以工作照旧忙碌,音乐、特效、调色……都是争分夺秒地做。   到了机房,跟同事一一打过招呼,方北夏开始跟剪辑师对进度,看已经剪好的素材。   男二的身影在屏幕上闪现,方北夏发现,他的戏份好像确实挺多的。   她又想起江越前一晚说过的话。   他好像很在意她都记得关于他的哪些事。   素材在眼前跑,往日记忆开始翻动……   -   艺术节结束,高三唯一的放松时间也画上句号。   所有假期被剥夺,作业量激增,老师反复强调高考的重要性,就连从不学习的程七初,也打鸡血似的猛啃课本。   方北夏自认为抗压能力不错,这些改变也都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不适应。   直到某天放学,方志国突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方北夏跟父亲多年没有面对面,忽地看见他,认出他,两条腿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自从上次在街头看见方志国和他的新家庭,他们之间再也没打过“越洋电话”。蒋女士怕她受不了,也从不主动提。   父亲这个角色本来就缺失了几年,挑破谎言后,更是如同消失了一般。   父母之间到底是和平离婚,还是有一方做了错事,她一直都不得而知。   每每想到自己被蒙在鼓里好多年,她就受不了。   这些年间,父亲不在国外,就跟自己在一座城市,组建了新的家庭,还有了孩子……   迷茫之间,方志国朝她走了过来。几年没见,方北夏自然和小女孩时期有很大变化,但方志国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方志国递给她一个信封,拍拍她的肩膀,讲了几句高三加油的话,就离开了。   方北夏全程沉默,机械地接过信封,机械地听他讲话。一直到方志国离开,她没叫爸,也没说再见。   信封厚度可观,但她没打开看。回到家,她把信封甩给蒋女士,蒋女士自我安慰式碎碎念,说方志国好歹心里还有她这个女儿。   父母越想掩饰什么,什么就疯狂滋长。   方志国来过几天后,他现在的妻子又出现在学校门口。她告诉方北夏,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态度跋扈。   方北夏没有告诉蒋女士真相,但不代表她没受影响。她在最近一次月考中成绩一落千丈,直接跌出班级前十。   班主任危言耸听,添油加醋,说高三一开始就这样,高考就完了。   蒋女士方寸大乱,仿佛天要塌了。她开始把电视电源拔掉,做任何事都不发出声音,还病急乱投医,各种鱼油补品齐上阵,买回来一大堆,逼着方北夏定时定点补充营养。   一系列神经兮兮的操作,弄得方北夏很窒息。   方北夏不领情,蒋女士就唉声叹气,说父母都对她寄予厚望,她不能这样。   提到父亲,方北夏就气急败坏,说都是因为他们骗她,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吵到最后蒋女士抹泪,方北夏大哭,母女关系剑拔弩张。   好像没有比那段时间更糟糕的日子了。   所有烦心事撞在一起,又吃了乱七八糟的补品,方北夏一时间头疼脑热,着急上火。   先是发烧,退烧后又咳嗽,咳嗽刚止住,牙龈又开始肿痛。   蒋女士连炒了两个礼拜的苦瓜,都没能帮她去火,反而变本加厉。   那段时间高三出了爆炸性新闻,有人看到江越跟周婧妤在学校花园里拥抱。   方北夏当时精神和身体双重高压,牙龈肿得越来越大,一边脸像仓鼠,疼到做任何事无法集中精神。   花边新闻的风吹过,没能入了她的耳。   身体太难受,跟“笔友”的对话也都简单带过。   “笔友”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问她:【你还好吧?】   方北夏鼻子里吭吭两声,皱着眉写:【可以陪我去综合楼说说话吗?】   她太难过了,难过到想把心里话都跟“笔友”倒一倒,而他们每天一来一回的效率,显然无法满足这样的需求。   第二天,她拿到“笔友”的回复:【好,今天放学后见。】   放学后,方北夏赶往综合楼,却正好赶上老师们散会,还没上到顶层,就被班主任当场逮住。   学校分走读和住校生。那个时间段,住校生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走读生应该已经放学,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综合楼里。   班主任板着脸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楼梯上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北夏和老师往同一个方向看去——江越出现了。   文科班老师也认得江越,皱眉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江越跟老师笑笑,漫不经心地说:“老师,是我让她来的。”   方北夏跟老师同时发出了疑问声。   江越真诚地解释:“我恶作剧的,叫她来领卷子,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你你你……”老师咂嘴,手指在江越身上点了几下,“你最近不消停啊。又是谈恋爱,又是搞恶作剧,现在高三了知不知道!不要仗着你成绩好就为所欲为!”   方北夏焦灼地看向江越,江越跟她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让她什么也别说。   正好这时一班班主任路过,两个老师一通气,他们俩一起被带到办公室里。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江越指了指脸颊,小声问她:“没事吧?”   那时候方北夏心乱如麻。   “笔友”可能还在楼顶等着,心里一大堆话没处讲,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牙龈也跟着疼。   她根本没听见江越的话,或者说,她没心思回答江越。   到办公室里,老师们先是把他们俩晾在一旁,自顾自地扯了一会家长里短。   老师回过神来,回头看见方北夏肿起的脸,吓了一跳,就先放她走了。   她又溜去综合楼顶楼,发现那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她轻拍门板,在门缝边摸索,终于确定,“笔友”不在。   -   方北夏点击鼠标,画面播放暂停,她若有所思。   她才发现,她当时直接就走了。第二天学校的广播通报批评名单里,有江越的名字,她也完全没在意。   江越为什么会在综合楼里?为什么会为了她说谎?   她过去都没有细想。   那时的她心情很差,又愧对于“笔友”,以为是自己失约,还写了长长的解释信。“笔友”事后说他那天有事,没来得及跟她说,他其实也没去综合楼。   她当然没信。在拍摄时,她自作主张地加了男主角视角。在她的猜想中,“笔友”在综合楼顶等到天黑,最终没等来她失落离去,却为了安慰她,死鸭子嘴硬般地说自己也没去。   现在看来,原来她当时辜负的不止是“笔友”。   思绪缥缈,没个落点。忽然半空中伸来一只好看的手,把她拉回现实。   她抬头,江越递来一杯热饮。   江越不知什么时候来机房了。   “大家辛苦了。”江越跟剪辑同事说,“我点了餐,就在外面,可以去拿。”   同事们纷纷谢谢江总,摩拳擦掌出去觅食。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越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了她泛红的耳朵,“耳朵怎么了?”   “过敏。”   “怎么会过敏?”   “我……”方北夏不好意思说自己偷偷戴了樱桃耳坠,扯开话题,“你来多久了?”   “七八分钟。”   关键剧情点应该看到了。   方北夏指着屏幕问:“你都看到了?”   江越“嗯”了一声。   “你当时为什么会在综合楼啊?”   江越晃了晃脚尖:“不想回家,瞎溜达。”   “那天后来你怎么样了?”   “被老师说了几句,就走了。”江越轻描淡写道。   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才对应上,江越是因为喜欢她,才愿意替她背锅的。   “可是后来广播通报批评了诶,感觉很严重。”   “你记得?”江越挑眉。   “当然!”   江越清了清嗓子:“……通报批评不是因为这个。”   方北夏皱眉。   不是因为这个,那会是因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漏掉了……   对了!花边新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得晚,24H内留言2分评论都有红包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6438954 10瓶;   47591511、全糖去冰 2瓶;   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6-11 23:16:24~2022-06-12 23: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438954 10瓶;47591511、全糖去冰 2瓶;569824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所以因为什么啊?”方北夏追问。   江越那样的好学生, 被广播通报批评,是很少见的。   她正要提江越那桩花边新闻,他好像提前有预料似的, 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说要带她吃饭。   “不是点餐了么?”方北夏朝外指。   江越笑笑:“特别对待。”   “广播通报批评很严重诶。”方北夏生出迟到的愧疚感。   江越斜睨她一眼, 嘴角泛起点点笑意:“觉得对不起我?”   方北夏心虚:“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江越耸肩,顺手拉开门:“能有多严重。”   不记录, 不留档, 只是名字在广播里被念了一遍而已。反正也是他自愿的。   对于高中在校生是不光彩的事, 可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电梯里有其他人,不方便交谈, 方北夏一直咬着嘴唇在思考。   一出电梯,她就追着江越说:“我当时不是故意害你被罚的,我那段时间心思很乱。”   “我知道,惦记‘笔友’嘛,他在顶楼等了那么久, 肯定很心急。”剧情里都播出来了,他懂的。   毕竟那时他是路人甲,“笔友”在她心里更重要。   “不是的!”方北夏着急解释, 语气急转直下,“我高三开局过得真的很不好。”   江越这才褪去开玩笑的神色,认真起来。   他其实知道的。   “因为家里的事吗?”江越问。   家里的事她写进剧本里了,但只写了一部分:女主因为父母离婚大受打击,又因为高三的高压和母亲的控制欲成绩一落千丈。   创作者要把自己剖开, 但往事太痛了, 她没办法剖得那么彻底。家庭变故遇上青春期, 本来就很容易爆发阴郁情绪,剧本里不需要再深挖。   真实的情况被上了滤镜,粉饰了太平。   “嗯。这事影响比较大。”她点点头。   爸爸不在所谓的国外,就在跟她同一个城市里,结婚生子。父母编造出家庭美满的谎言,她快乐地生活在其中,直到被她亲自拆穿。   而蒋女士一直还在强调,爸爸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毕竟赡养费一直没落下。   比赡养费更重要的爱和陪伴,大概不在父亲的责任范围内。   高三本来已经够疲惫,缺失已久的父亲突然出现,“好爸爸”戏瘾上身,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的现任妻子又来威胁她。   她那时觉得自己像可怜的灰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却什么都是错。   在那样的状况之下,任谁都会崩溃,方北夏觉得,她当时的反应已经够冷静了。   “我妈也是个可怜人,后来我经常在想,她每次在假装夫妻恩爱的时候是什么样一种心情。”方北夏用指尖揩了揩滚出的几滴泪,“我知道她承受的更多。她一直都自以为为我好,最后我们俩都很痛苦。那几年我们母女俩的关系很拧巴。”   她压在心底的事,说给谁都不合适,也不会理解。毕竟不能感同身受。   程七初是千金大小姐,整天嘻嘻哈哈,不明白烦恼两个字怎么写,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出口只有“笔友”。   “不过就算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们没见过面,这些真实情况,我都没跟他讲过。”   江越喉咙里像卡了东西,迟滞地问:“为什么没有说?”   “有很多次想讲的冲动来着,最后都忍住了。”方北夏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到底还是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高中生嘛,很敏感的。”   她不说,“笔友”也不深问,但会变着法让她开心。   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江越的心抽了一下。   蒋女士不知道真相,对方北夏的成绩焦躁不安,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压到底的球,就快要爆炸了。   本来下定决心要跟“笔友”倾吐的,没想到被老师逮住,最后失约了。   “后来我想说的,就是约他去综合楼楼顶的时候。”方北夏说,“因为那时候真的很窒息,快要受不了了。”   江越沉默。   “当时我上火了一个多月都没好。”方北夏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脸肿得像仓鼠一样。”   他记得的。   过了会,江越才说:“也许他真的有事没去。”   “你不用安慰我。”方北夏咧嘴笑,“他人很好的,一直说没关系,但他越那么说,我就越觉得他应该等了很久。”   江越苦涩:“事出有因,他会理解的。”   对“笔友”的愧疚,她当年就已经反复表达过了。   但当年落下的那个人……   “我当时只觉得对他愧疚,对不起啊。”方北夏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谢谢你当时替我解围。”   在当时,急于宣泄情绪的她,确实忽视了江越。他被老师怎么样了,他被通报批评了,她都无暇去管。   但江越不在乎了。   当年没跟“笔友”说出口的话,现如今一股脑对他说了。   跟当年生活在苦闷中的方北夏相比,他的通报批评不值一提。   他心头和嘴里都涩涩的:“嗯……没什么的。”   “我讲完了,现在换你说了。”方北夏手背后,倒着走。   “说什么?”他一手虚护着她的胳膊,担心她摔倒。   “说你为什么被通报批评啊。”方北夏紧盯着他,“是不是因为替我顶罪?”   “不是。”江越否认。   “你骗人。”   “真不是。”   江越那段时间太过叛逆,老师找个由头治治他而已。   正好逮到他在综合楼里乱逛,顺水推舟。   但方北夏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谈恋爱?”   江越被噎住的表情很好笑。   方北夏接着问:“你为什么跟周婧妤抱啊?”   还是在没有遮挡的花坛里。   “没有抱!”   方北夏一本正经地说:“可是当时有人看到了诶。”   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江越无奈开口:“她那段时间在各地跑艺考,压力很大。”   方北夏点点头。   她知道的,周婧妤当时准备艺考,北影中戏上戏中传都报了,听说光表演培训班就花了十几万。   周婧妤当时已经在几部电视剧里演过配角,小有名气,京江当地的报纸都在追踪报道,新闻标题“京江美女校花为成名掷十余万”。   同学间那时都羡慕,长得漂亮真的有特殊优待,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她都能拥有独一份的关注。   “她当时压力很大。”江越提起当年事,“本来经验和信心都很足,结果只通过了一个学校的表演初试,最后复试还没过。”   方北夏意外:“啊?”   “对啊。”江越转过头跟她讲话,视线又落在她发红的耳垂上,皱眉问,“很痛吗?”   方北夏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还好,不动就不疼。”   “要不要换一个?”   方北夏以为他又要借机送她钻石耳环:“不要,钻石的太贵了……”   她回去查过那个钻石耳环的价格,贵得咂舌。   “哦,我是说换耳坠的针。”江越表情坦荡平静,不动声色,“听说耳坠的针能换成银的。”   方北夏脸发烫:“……还是不换了。”   江越笑,凑在她耳边说:“两个都是你的。”   按下乱序的心跳,方北夏偏头:“你怎么知道可以换针?”   “百度的……”两人步行至一处商业综合体,江越问,“想吃什么?”   方北夏仰头,第一眼看见凑凑的招牌,说:“火锅吧。”   两人走进去,刚坐下,方北夏就接上刚才的话题:“婧妤不是上了电影学院吗?”   她记得周婧妤没有复读。   “嗯。”江越低头看菜单,“大家都知道她上了电影学院,但没人知道她没考上表演系。”   方北夏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为了双保险,她报了几个专业。最后是考上了,但不是表演系。”   周婧妤光环在外,大家都以为她要去北京上海当明星了,没想到过程也充满了坎坷。   “她当时很难过,没有人可以倾诉。”   方北夏用筷子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她懂那种感觉,她家里发生那样的事时,除了未曾谋面的“笔友”,她也无法对熟人启齿。   记忆中,周婧妤高三上学期几乎都不在学校,回来后大家都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转,打趣让她成名之后不要忘了大家。   十七八岁的年纪,虚荣心正胜,这种失败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那是周婧妤小半生年所有的努力。   可想而知,她当时有多难过。   方北夏问:“她只告诉了你?”   江越点头,顺手把菜单推给她,让她点喜欢吃的菜。   没有人可以依靠时,喜欢的男生就成了救命稻草。   “我们是高二拍完学校的宣传片熟悉起来的。”江越说,“算是成了朋友吧。”   “比我们之间还熟吗?”方北夏指了指自己,又指他。   江越斜睨她一眼,没讲话。那时候她根本不理他,何来熟悉一说。   “你们高二被叫过家长诶。”   江越靠着椅背,双手抱头,无奈说叫家长纯属老师的臆想。学校拍宣传片把他们组成学校的金童玉女当招牌,转头又摁着他们打早恋。   大人们不都这样。   “高二叫过家长之后,我们就没有过交集了。”江越坦诚地说,“直到高三,艺考回来后,她找到我,还没开口就先掉眼泪。”   方北夏用手指点着下巴:“然后呢?”   “她那些情绪应该憋了很久,根本不知道跟谁去说。断断续续,边流泪边说,讲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钟。”最后情绪彻底崩盘,靠在他肩膀上痛哭。   完美的脸蛋,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的人生,应该无法接受被全盘否定的打击吧。   江越喝了口水:“也许别人会说,没有人会拒绝校花。但我觉得,抛去其他,她那时候是需要朋友的肩膀的。”   原来这个故事是这样。方北夏有些讲不出话。   原来高三的时候,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承受着不可承受的悲伤。   她点头:“如果她找的是我,我也会给她一个拥抱的。”   “没有拥抱!”江越计较字眼,“只是朋友之间的拍拍肩。”   讲完,两人沉默一阵。   冷不丁地,江越说了句对不起。   “干嘛道歉……”   “那时候不知道你发生了那么多事。”没能安慰到她。   “没事啦,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自己早就消化完全了,她接着八卦,“对了,婧妤她……只跟你说了艺考的事?”   没有表白?程七初说过,周婧妤也喜欢江越的。   江越“嗯”了一声。   “哈哈哈。”方北夏尴尬地笑笑,“我还以为……”   她以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   江越抢答:“不是的。”   服务员端着鸳鸯锅过来,他们俩被强行隔开。   锅刚端过来,菜也开始上。服务员帮忙摆好,就已经一分多钟过去。   江越漆黑的眼看过来。   “只有你。”   谁也没明说,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方北夏被这莫名其妙的默契感动了,憋着气不敢呼吸,心头反酸,指尖和脚尖都不由自主地缠在一起。   现在这个情境,好适合牵手啊……她开始后悔选了吃火锅,桌子太大,离得太远,手根本碰不到。   作者有话说:   宝子下午好!如果晚上有时间的话,会再更一章,不用特意等哈~感谢在2022-06-12 23:57:00~2022-06-13 17:0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生淮南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柠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手没牵上, 江越先被工作叫走了。   彼时方北夏正用筷子尖沾香油芝麻酱,心思飘得老远。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怎么还装作跟没事人一样。关于他表白的事, 他也不问她想好没……   江越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时看她憨憨的, 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得先走。”江越神色透露着歉意。   “去哪?”   “机场。”江越补充了句解释, “要出差。”   “这么突然吗?”她按亮手机屏确认了一下, “今天是周末啊。”   “嗯, 今晚得到。”   出差行程是早就定好的,只是机场高速有点堵车,助理提醒他, 司机提前出发来接他了。   “本来三点到就行,机场高速有点堵,提前了。”   原来他有事,是专门跑来见她的。   感动又往上飙升了几分。   桌上的菜还剩了一小半,她本能地要跟着一起站起来。   江越哄小孩一般:“你接着吃, 已经结过账了。”   这里离她公司近,步行就能回去,不需要他再接送。   方北夏突然有点舍不得他。   江越低头扣袖口的扣子, 又穿好外套。   “对了。”江越穿好外套,“我们班春节前有同学聚会。”   讲完这句话,江越特意顿了顿,好像在等她的反应。   方北夏懒懒地翻了下眼皮,“哦”了一声, 继续翻涌不舍的情绪。   方北夏无心接有关“笔友”的话题, 自从赵星宇冒名顶替事件后, 她对寻找“笔友”已经不报太大希望。   江越道出心事,让她一时间觉得,好像身边人更重要。   青春期的事了,现在还追溯它干什么……每每想到这里,方北夏又自嘲,一边为“笔友”拍剧,一边减少“笔友”那端的砝码。   人一旦动了心,真的无法自控。   江越离开后,方北夏吃得没什么滋味,但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把能涮的都涮了。   一个人收拾残局的时候,想到江越的那句“只有你”,还是可耻地心跳加速了。   明明就是平平常常地讲话,怎么会这么让人心动啊……方北夏夹着一颗牛肉丸,一个人憨憨地笑。   吃完饭,方北夏回到机房,跟同事插科打诨。   同事突然感叹了句,竟然已经深冬了,记得立项时,才刚刚入夏呢。   方北夏一时木然,走到窗边看了看。三十层高楼之下,是雾蒙蒙的萧条冬景。   上一次她站在这里往下看的时候,树荫遮挡着马路,气温还有三十六七度。现在想起来,热浪仿佛还扑面。   大半年就这么偷摸滑过去,她竟然也完成了不少事。   《小纸条》接近尾声,她自己好像也有不小的变化。   她原本以为高中时期是由烦恼充斥的。   她是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除了跟程七初插科打诨,没有其他朋友。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只有跟“笔友”的部分值得回味。   但最近突然得知,江越高中也喜欢她,好像给那段回忆又增加了新的视角和剧情,等着她在大脑中解锁。   -   高三第一学期还没结束,大家就知道自己没寒假了。高一高二忙着搞元旦联欢,高三这边搞五校联考。   第一轮复习即将结束,老师提醒他们,在多媒体教室的课程也进入倒计时。   方北夏依依不舍跟“笔友”提起此事,“笔友”却没表现出担心。   “笔友”说,他找到一个地方。   方北夏懊恼:【不要告诉我是综合楼顶楼。】   “笔友”告诉她,一楼仪容镜旁边的墙角,有一块砖是松动的,拿开那块砖,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洞。   课间,方北夏跑去看,真的如“笔友”所说。教学楼两个楼梯处都有仪容镜,人群分散,她来回晃荡也无人发现。   方北夏惊叹:【这你都能发现!】   “笔友”:【在学校找了一个多月……】   方北夏:【辛苦了。】   教学楼的墙洞成了他们新的秘密信箱。   彻底离开多媒体教室那天,方北夏有些失落。一班的课在上午,她们的课是下午,这意味着她只能收到“笔友”的纸条,而她无法再往那个抽屉里投递了。   想到就有点伤感。   方北夏刚坐下就习惯性往抽屉里摸,“笔友”的纸条果然在。   语气很轻松:【我会想念坐在这里的感觉,我们在新的“信箱”见。】   多媒体教室到点就要锁门,下课后她想多留恋一会,学校也不允许。   锁门的老师反复催促,她笔尖着火一般,飞着写了一行字,留了最后一张纸条在抽屉里:【我也会想念坐在这里的……你的。】   回归教室的第二天,京江下雪了。   雪花飘起来时,正是上课时间。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底下有人忍不住“哇”起来。   那场雪其实不大,但足以让生活枯燥的高三生稀罕不已。   老师觉着孩子们可怜,破天荒地让出五分钟课堂时间,让大家赏雪,前提是不能大声喧哗。   全班人迅速分成两拨,贴在两边玻璃上,安静地朝外看。   雪花打着旋在空中飘摇,方北夏只匆匆扫了几眼,快速抽了张便签纸,激动写下:【下雪了哦,今年的初雪。】   下课铃刚响,方北夏就蹿了出去。   她到一楼仪容镜旁,搬动那块松动的砖,正要往里面塞纸条,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张折好的纸片。   打开来,看到熟悉的笔迹,方北夏的笑也忍不住漫上来。   【下雪了,记得抬头看。】   他是什么时候塞的纸条?他们此刻就在看同一片天空。   这心有灵犀,让她生出点浪漫的感觉。   她趴在墙上,补了句:【你看过《我的女孩》和《想你》吗?今天下雪,好像这两部剧的经典场景。】   那些年她和程七初浸/淫在各种韩剧中,经典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初雪时告白不会被拒绝”的梗,在不同韩剧里反复出现,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格外受用。   写完,折好,塞进去,用砖头垫上,仪式感满满。   也许,她是想也许,他会懂得她纸条背后的潜台词。   下课一心往楼下冲,教室里又有暖气,方北夏只穿了件毛衣就跑出来了。   往回走的路上正好撞见江越。江越见她穿得单薄,还吸溜鼻子,斜睨她一眼,问:“没带外套?”   方北夏正沉浸在浪漫遐想中,朝他扯了扯嘴角,就跑上楼了。   换了新的信箱,有利有弊。   砖头洞比起抽屉,空间缩小了几十倍,除了纸条放不了其它东西。他们过去经常互相放小零食,送礼物,现在条件不允许了。   但是,砖头洞比抽屉传递频率高,甚至一天能传好几次纸条。方北夏路过仪容镜时,总会忍不住去看看,里面时常有惊喜。   方北夏去老师办公室的路上,顺便去一楼晃荡了一圈。   嘿嘿,有收获。   打开纸条,不出意外,“笔友”茫然:【没看过,怎么了?】   男生果然不看韩剧。   地面温度不够低,那场初雪没有在地面上留下痕迹。   地上湿湿的,好像只是下过一场雨。   方北夏的心如同那雪一般,无处可落。   她在纸上落寞地留下三个字:【没什么。】   -   大结局拍了好几个版本,最后两集的精剪工作进行得缓慢而困难。   方北夏跟同事一起,盯屏幕盯到眼睛生疼。晚上工作结束时,才有时间摸手机。   有两条未读消息。   晚上七点多,江越发了条:【已落地。】   八点多,又问:【还在忙?】   大概是没得到回复,他没有继续再问。   方北夏随身备着聚乙烯醇滴眼液,仰头滴了几滴,眼睛没那么疲惫了,才重新拿手机,给江越回消息。   【一直在忙,才看到。】   江越回了条毫不相干的:【预报下周有雪。】   不过一秒,又补了句:【今年的初雪。】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我再半夜闪现加更了吧!你们看到都早上了吧,早安~   ===感谢在2022-06-13 17:08:23~2022-06-14 01:4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山、YEE7、全糖去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这些年, 韩剧集体调转了方向,古早韩剧里的梗,方北夏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看到江越发来的消息,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初雪的意义, 回了句:【下雪好, 瑞雪兆丰年。】   江越:【……】   第二天,程七初问她:【江越朋友圈定位怎么在上海?】   方北夏:【他出差, 去参加个电影节活动, 还有行业内的座谈会。】   程七初邀请方北夏去她家留宿:【来吧, 陪我住几天。没有江越,你自己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方北夏:【……】   但她还是去了。   跟程七初凑到一起,就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和八卦。   闺蜜夜话每天到后半夜才结束。   周六一大早, 方北夏和程七初睡得沉,接近中午还在被窝里,丝毫没听到电子锁的声响。   “到底在不在家啊……”玄关处响起温柔低沉的声音。   “鞋不是在这儿嘛。”一个清脆明快的女声说。   “她的鞋有几百双,谁知道她平时穿哪一双。”   “还说闺女是小棉袄,我看你家七初快跟我家那白眼狼一样了。叫人家回家吃个饭, 电话打过去,人家说在上海,已经一周了, 我根本都不知道……”   谢文希谢文彦姐妹俩放下东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空空荡荡。   “没准睡觉呢,年轻人都爱熬夜。”谢文希熟门熟路,踩着程七初的毛毛拖鞋上楼梯, “我去卧室看看。”   卧室门没关, 遮光帘全拉着, 房间里一片漆黑。谢文希在卧室门口探了探,看到床尾地上有双踢乱了的拖鞋。仔细听了听,还有鼻息声。   谢文希走进去,用拳头攮了攮被子:“臭丫头,都几点了,还睡!”   被子缓缓耸动,谢文希觉着有点不大对劲,床上好像不止一个人……   谢文希脑子里炸出了千头万绪。   孩子二十七八岁了,被子里是什么情况都正常的。她只是后悔自己这么横冲直撞莽进来了。   她心跳砰砰的,连连退出去。脚底慌乱,还被那拖鞋绊了一下。   谢文彦正好在一楼厅里抬头问她:“七初在上面吗?”   谢文希嘴唇蠕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心绪正乱,程七初半睁着眼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揉了揉头发,声音翁翁的:“大姨?”   谢文希扯出一个讪讪的笑:“……你醒啦。”   “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你妈一起来的。”谢文希说着就往楼下走,“我们路过的,东西放下就走。”   程七初十指不沾阳春水,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即使独立出来自己住,谢文彦还是会不定时过来给她冰箱里塞东西。   “哦。”程七初还没清醒,“刚才你是不是进去叫我了?”   谢文希尴尬:“吵醒你了?”   程七初笑了笑,没说话。   谢文彦听见程七初的声音,嗔怪道:“你可真能睡,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   程七初笑了笑:“昨天睡得晚。”   谢文希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心理素质,自己妈和大姨就在外面,卧室里还藏了个人呢,竟然能这么淡定!   思想斗争一番,她决定为程七初保密。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程七初在站着发了会呆,又回房间里去了。   谢文希下楼下了一半,听见卧室里传来的说话声,又想折回去听。   脚刚抬起来,余光里闪出来两个人影。   谢文希进退两难,咬了咬牙,艰难抬头。   方北夏对上谢文希视线时,愣了一下。在这里碰见江越妈妈,实在是有些意外。   她木木地喊了声:“阿姨好。”   谢文希半张着嘴,一时忘了做表情,好熟悉啊……   “大姨,这是我朋友。”   “啊,你好,你好。”谢文希干笑,“我还以为……”   还以为床上另一个是男的呢。   听见楼上热闹,谢文彦问:“你们说什么呢?”   方北夏在扒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笑:“阿姨,是我。”   谢文彦瞧见她,脸上绽开一朵花:“方北夏,你来找七初玩?”   谢文希终于想起来眼前人,这不是江越喜欢的那个姑娘嘛!   穿着睡衣又是素颜,她刚才一下子没认出来。   什么情况?   谢文希登登登下楼,戳了戳谢文彦:“程七初那朋友,你认识?”   谢文彦正在给程七初整理冰箱:“她是七初高中的同桌,七初跟她玩得可好了,以前就经常来家里。”   谢文希惊奇,一路跟到厨房里:“你怎么都没说过?”   “这有什么可说的。”谢文彦对姐姐的咋呼表示不解,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车厘子,“帮个忙,果盘递过来。”   谢文希漫不经心地递了个果盘过来,怪不得毕业照上,程七初和方北夏站一起呢,原来是好朋友。   她盯着那盘车厘子,若有所思。   方北夏和程七初洗漱完,餐桌上已经放了吐司和牛奶。   谢文彦说:“你们先垫一点,中午吃点好的。我跟你大姨先走,我俩还有事。”   程七初抓起吐司就往嘴里塞,嘴里含混不清:“谢谢妈!”   方北夏也在餐桌前坐下:“谢谢阿姨。”   谢文希捧着果盘出来:“车厘子洗好了!”   谢文希盯着方北夏。上次没瞧仔细,这次离得近,发现底子真不错,又漂亮又素净。   程七初发现谢文希在有意无意瞟方北夏,便说:“大姨,你是不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这句话让谢文希惊慌,让方北夏堂皇。   “她拍的网剧最近可火了。”程七初吃了口车厘子,“好甜啊!”   “是吗?”   程七初又抢答:“是啊,可好看了,导演亲身经历改编的。”   谢文希讪讪笑了笑。   那剧是江越投资的,她关注过,只知道是个青春爱情剧,后面就没往下看了。   亲身经历改编?   谢文希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单恋真要命。他喜欢人家,人家喜欢另一个。   谢文希不甘地把果盘往方北夏面前推了推:“喜欢樱桃吗?”   “还……挺……喜欢的。”   回答得不流利。   谢文希懊恼,傻儿子,人家根本不喜欢樱桃,买什么樱桃耳坠啊。   -   谢文希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没有江越喜欢方北夏的实证,她想助攻,又怕吓着人家姑娘,只得先偃旗息鼓。   “我大姨是不是挺有意思的?”两个大人走后,程七初问。   “嗯……”   “当婆婆很合适的。”   方北夏被这冷不丁的话吓到,只见程七初一脸坏笑:“考虑考虑?”   两个人本来打算叫外卖躺一天的,结果蒋女士连环来电,把方北夏从温暖室内call去麦德龙。   方北夏匆匆赶到,蒋女士购物车里已经装了海鲜和肉类若干。   看蒋女士采购的这个量级,像是在置备年货。   “现在给过年囤货是不是太早了?”还有段时间才过年呢。   “再过几天大家就都涌进来了,停车都没地方停。”蒋女士皱着眉,找牛排包装上的生产日期。   仓储式超市好像能激发人的购物欲一般,母女俩搭配得当,方北夏推车,蒋女士一门心思扫货,满载而归。   结完账,她们推着车去停车场。正往后备箱搬东西时,突然旁边有人搭手,帮忙把一提果汁拎起来。   方北夏下意识去护,才发现谭尧站在她们身侧,露出两排白牙。   “好巧。”谭尧身穿黑色薄款羽绒服,戴了棒球帽,乍一看,面色清新得像韩国欧巴。   蒋女士眉毛一抬,上下打量谭尧:“认识?”   谭尧礼貌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方北夏同学。”   蒋女士用手肘戳她:“是吗?”   方北夏面无表情:“嗯。”   谭尧主动提起:“我一直在关注你的剧,已经播到第八集 了。”   方北夏扯嘴角笑了笑,算是回应。   蒋女士时时关注这两人动态,见缝插针地问:“你也知道她拍剧?”   “是的,阿姨。一集不落地看。”   “你们是大学同学?”   “不是。”谭尧接着帮忙,边搬东西边说,“初中同班,高中同校。”   “那应该很熟了啊。”蒋女士颧骨上抬,“你也来这边买东西?”   “嗯,给我爸妈家补充点日用品。”   蒋女士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就觉得高兴,咧着嘴应和“真巧真巧”。   “阿姨,你们一会忙吗?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   方北夏从早上到现在,只塞了两片吐司,跟程七初叫了外卖,还没吃就被蒋女士叫过来了。   她抢在蒋女士前面说:“现在又不是饭点。”   蒋女士斜她一眼,拆她台:“你刚才不是说没吃饭吗?”   面面相觑,方北夏不想搞得太难看,只好跟着谭尧,就近找了家馆子,吃烤鸭的。   谭尧笑说:“记得吗,咱们俩上次一起吃饭,也吃的烤鸭。”   方北夏皮笑肉不笑。   蒋女士兴趣来了:“你们俩一起吃过饭?你们经常联系?”   “上学时候很熟。”谭尧点头,“上次同学婚礼碰见了,才又联系上的。”   “噢……”蒋女士眼里闪烁着某种光。看女婿的光。   蒋女士跟谭尧聊得火热,家里几口人,父母多大了,分别做什么工作。   蒋女士问什么,谭尧就答什么,乖得像相亲。说起自己在体制内文化系统工作后,蒋女士一拍手:“巧了嘛这不是,你俩同行啊!”   方北夏偷拍了张不完整的饭局照片,低头跟程七初吐槽。   程七初笑得不能自已:【原来你急着从我家走,是为了约会。】   方北夏无奈:【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先走?】   方北夏无奈:【我怕我一走,我妈能把我跟谭尧的婚事定下来。】   不光怕这个,还怕谭尧又发什么奇怪的朋友圈。   程七初扔来个“你保重”的表情包,先一步逃了。   这顿饭吃得蒋女士容光焕发,回到家了还喜滋滋的。   方北夏只埋头做她的苦力,假装没看见蒋女士期许的眼神。   搬完最后一提饮料,刚推开门,蒋女士就说:“这个小谭,人挺不错的哈。”   “什么不错。”方北夏转身去厨房找杯子接水,“是个男的你就觉得不错。”   “小谭是真不错,长得也帅。”蒋女士跟在她身后絮叨,“你还说上次在同学婚礼上没碰见合适的,我看小谭就挺合适的,人家对你也有心。”   方北夏不接话,蒋女士就不停地说。她说谭尧什么都好,就是个子有点低,方北夏一米六八,虽然不是什么模特身高,但女孩显个,谭尧在她身边不太显个。   过了会她又自说自话,低点就低点,好歹体制内工作稳定,长得也周正。   再说也没太低嘛,看着一米七五是有的。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方北夏一言不发,心里想跟江越反正是没法比。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蒋女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   蒋女士一通输出,方北夏在神游。   如果她跟江越确定了关系,她就能跟蒋女士坦白了。   可江越偏偏在出差……   都这么些天了,江越也不问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如果他在的话,她还能直接去找他。这种事在手机上说不太好,还是得当面讲。   越想越懊恼。   最后方北夏嫌蒋女士太聒噪,帮忙收拾完,还是回了自己公寓里。   -   江越落地解除飞行模式,手机连震几下。   他打开微信,谢文希发来几张首饰图片,钻、珍珠和宝石几乎要把屏幕镶满。   【买这些!买这些女孩才喜欢!】   江越皱眉,她这是在干吗?   退出对话框,点击程七初发来的的未读消息。   程七初甩了几张她和方北夏的聊天截图,还连发几条“十万火急”。   【我的好大哥,你怎么回事,再不出手媳妇都要飞了!】   江越皱眉,把那聊天截图里的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隐约看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   前一晚熬夜,白天又帮蒋女士做苦力,方北夏回到公寓,从下午睡到了晚上八点多。   梦中零零碎碎出现了很多人,谢文希,谭尧,还有蒋女士,梦里也忙个不停。昏昏沉沉,还鬼压床了。   睡到被世界抛弃,身体沉得动弹不得,不知第几次艰难,她才发觉外面已经全黑了。   晚上又睡不着了。   摸来手机,一刷朋友圈,全被下雪刷屏了。   她跳下床,奔到窗边。   外面没有风,雪花落下得很慢,融进夜色里,搭配暖橘的城市色调,给夜晚上了滤镜。城市美好得像浸在童话里。   她正要加入晒雪景大军,拍窗外的景色,忽然看到江越两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一张机场跑道的照片,隐约有雪花,定位在京江机场。   江越已经回来了?   他去的时候给她发了【已落地】,回来却没告诉她。   方北夏快速点到江越的对话框,问:【你回来了?】   没收到回复。   她皱眉,怎么回事?   又试探一条,语气轻松:【下雪了诶,你的天气预报真准。】   还是没回。   她开始心神不宁了。心里暗暗想,最后一次。   发了个问号。   依旧没回。   这个人在干嘛?   方北夏开始胡思乱想,他是在忙,是生气了,还是出事了?   方北夏手指悬在“语音通话”按键上方,犹豫不决。   正在出神,手机屏幕突然闪烁,吓了她一跳。   江越主动打过来了。   “喂,你怎么不回消息?”接起来,她急吼吼地问。   “刚才在开车。”江越的声音质感一如往常,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方北夏声音弱下去:“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方北夏嗫喏:“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担心我?”   “没……”方北夏抿唇,扯开话题,“怎么突然回来了?”   “座谈会缩短了一天。”江越清嗓子,顿了顿,沉声说道,“我应该没有你忙吧。”   方北夏心里咯噔一下。   话里有话。   江越的语调有轻微变化,方北夏听出来了。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她惶惶不安地问:“什么意思?”   电话两端是长久的沉默。   尽管江越什么都没说,但隔着听筒,方北夏还是感觉出了他的低气压。   她问:“你生气了?”   只有呼吸声。   她叹了口气,坦白:“是谭尧非要拉着我吃饭的。”   “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若无其事,轻描淡写。   方北夏心都要拧成一块了,他还跟她开玩笑。   她气不打一处来,挂断电话。   手机呈一条抛物线,一声闷响,落在床褥之间。   手机震了震。   方北夏斜一眼,不情不愿,但还是挪到床边。   【下楼。】   【我在你楼下。】   方北夏里面还穿着毛毛睡衣,来不及换,她披上外套就往楼下跑。   江越正站在路旁,肩头落了些雪。黑色大衣里面是西装,身材挺拔,肩背宽厚,站姿随意却不散漫,腿在画面里占据了极大比例。   这一切看上去像画里的场景,梦里的场景,反正有些不真实。   方北夏停下脚步,不肯往前走了。   江越看她外套裹着睡衣,一身混搭,可爱得不像话。他故作严肃,朝她走过来。   他拉她的手,被她甩掉。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她视线躲闪。   这次换他问:“生气了?”   胸口起伏得厉害,人没说话,但答案明显。   江越又握她的手:“好吧,我知道。”   方北夏委屈:“就知道又在骗我。”   不是喜欢她吗,怎么总对她这样?   江越覆盖住她整只手,摩挲着她的掌心和手背。手感又滑又舒服。   指尖触上她珊瑚绒睡衣的袖口,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她语气不大好。   他笑她跟他一样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过了会,方北夏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越正色道:“我有特殊渠道。”   她仰头:“那你生气了吗?”   “没有。”   看他的表情,她也猜不出他到底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抿唇,笑意却漫上来。   看他唇角上扬憋笑的样子,她又问:“没生气怎么不回我消息?”   “真的在开车。”   一下飞机就回家处理工作,忙完立刻开车往她这儿赶,连西装都没来得及换。   消息他看见了,但一路湿滑,路况不好,不能分心。   “想好了吗?”他含笑。   “什么啊?”她装傻。   “你不说我可说了。”   方北夏问:“说什么?”   “过来我告诉你。”   方北夏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表情嫌弃,身体却不自觉凑了过去。   江越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笑意盈盈,把她揽进怀里,在光洁平整的额头印了一下。   额头湿湿的,还烫烫的。然后一路烫到脸颊和耳根。   方北夏往后退了一步,身体跟他分开一段距离,呆呆地看着他。   他虽然没紧抱着她,但手还搭在背后,随时能把她搂回来。   “怎么了?”他挑眉。   “你干嘛?”她瞪眼。   没人回答,都在提问,每一句都是明知故问。   “你不看韩剧吗?”   明明是她提起的,他回去扒了好几部韩剧才悟出的梗,到头来她自己先忘了。   “哈?”   他在说什么啊。   江越指了指天空。   方北夏顺着他的手指仰头,没反应过来,一张英俊的脸已经顺势欺压而来。   方北夏被他的呼吸席卷,下巴磕下巴,鼻尖碰鼻尖,嘴唇\贴\嘴唇。   一瞬间天旋地转,呼吸灼热。   方北夏咽了口口水,努力按下失序的心跳,却怎么也做不到。   江越小声地笑,手揉着她的头发,细细、慢慢地吻着。   雪还在下。   落在肩上,脸上,睫毛上,凉意席卷着周围的一切,呼吸却是滚烫的。   作者有话说:   昨晚加更了38章,记得看哦。没有提前请假就都会更,不管多晚。   ==   感谢在2022-06-14 01:42:04~2022-06-14 2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生淮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江越像是有计划一般, 一开始只是试探,轻轻啄了几下,后来捧着方北夏的脸, 细细吻着, 某一个瞬间, 突然深情而炽烈。   方北夏没反应过来,和风细雨就变成了疾风骤雨, 把她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方北夏没遭受过这么猛烈的攻势, 被他亲得连连后退, 手上却攥着他身前两片衣料,她退一步,就拽着他跟上一步。   两个人跳双人舞一般, 她退,他追,步调一致,从一棵树下挪到另一棵树下。   江越正吻着,忽地笑了声, 低声问:“跑什么。”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才发觉太过用力,手有些累。   江越问:“冷么?”   方北夏摇了摇头。   江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 环抱着她,把大衣裹在她身上。   方北夏靠在他胸膛,听着他由快及缓的心跳,心想,他们现在好像偶像剧哦。   她不好意思地跟江越讲了。   江越问:“那我是你的男主角吗?”   方北夏想都没想, 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嗯!”   江越撇了撇嘴。   胡说, 他明明是男二号。   方北夏读懂了他的表情似的, 忙不迭地说:“虽然不是剧里的男主角,但是是我人生的男主角。”   才亲几下,就荣升她人生的男主角了。   江越抿唇笑了笑,凝视她的脸,越看越喜欢,又含笑吻上她犹湿的唇。   方北夏舔了下嘴唇,不好意思道:“干嘛呀你?”   “做男主角该做的事啊。”   方北夏咬着下唇,该死地心动了。   江越伸出一只手,拂去她睫毛上已融化的雪,做印记似的,又在眼睛上轻吻一番。   方北夏顺势闭眼,不等她反应,第二波攻势已经来临。   这次是意犹未尽式的,江越捧着她的脸,看一会,亲一下,再看一会,再亲一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以前再喜欢,再暧昧,也只是看得见,抱不到,更不要说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了。   这张脸和十年前那张脸重合,完全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漂亮,一样的透澈,一样的让他心动不已。   方北夏被他盯得脸红又心跳,扭头到旁边,像是丧失了别的语言机能,退化到只会问“干嘛啊”。   江越用拇指摩挲她的脸,笑着说:“喜欢你啊。”   -   雪越下越大。   两个人体温□□,外部温度到底还是冷的。   方北夏吸了下鼻子,江越赶紧拉过她的手:“先上去。”   方北夏被他揽着肩,跟着往小区里走。   江越来过一次,楼层和门牌号都记得。到门口,他让到一边,等方北夏开门。   方北夏低头按密码,余光瞥见他靠墙而立,姿势松散。   她偏头,看着男模一般的身姿,又想到刚才接吻的画面,恍神忘了手上的动作。   江越揉她的头:“怎么了?”   “没什么。”她的注意力继续回到门锁上,刚输到哪一位了?怎么又忘了,“你……还回去吗?”   江越漫不经心拧了拧鼻子:“你说呢?”   “……”密码还没输完。   输入错误的提示声不停滴滴。   江越还在等她的回答。   一心不能二用,她没法同时解决两件事。   手从门把上滑下,她深吸了口气,说:“想跟你在一起。”   江越嘴角漫上笑意,“嗯”了一声,沙哑慵懒,听得方北夏心痒又心颤。   -   总算是顺利开门。   方北夏这里依旧没有男士用品,照旧给他拿了双酒店拖鞋。   江越身材高大,两个人在玄关处换鞋,本就狭小的玄关更显局促。   她笑笑:“我这儿什么都小。”   江越站着没动,问:“去我那儿?”   方北夏一愣,想到他今天舟车劳顿,外面又下着雪,还是摇了摇头。   “你今天忙了一天,还是算了,别太累了。”   江越脱掉外套,挑眉:“你今天不是也忙了?”   方北夏抿嘴,不讲话。   不高兴了。   江越上前抱她:“好了,不逗你了。”   尽管收到了道歉,方北夏还是截住他的去路,把怎么碰见的谭尧,怎么吃的饭,一五一十全说了。   他亲她的头发:“对不起。”   方北夏跟他分开一点距离,说:“对了,今早还碰见你妈妈了。”   “怎么会碰见她?”   “我这几天都住在程七初家里,早上她们来了……”   江越一愣,想起谢文希发的那些神经消息,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紧张:“她没跟你说别的吧?”   “没有。”方北夏不解,“说什么啊?”   “没什么。”江越抿唇,“她这人挺咋呼的,天生自来熟。”   方北夏咧嘴:“没有啊,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一看就过得很幸福。   “你跟你爸应该都挺宠着她吧。”   江越小心翼翼地答:“嗯。”   方北夏笑笑:“你好幸福。”   “你也会很幸福的。”   -   听到这话,方北夏内心感动。   她忍不住又窝进他怀里,两个人又情不自禁抱在一起接吻。   舞步回转,从厅里转到卧室。   方北夏闭着眼,小腿触到床沿,才发觉已经到了卧室。   退无可退,她往后一倒。   江越仍吻她,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发丝间游走,一路往下。   正值热烈时刻,方北夏突然跳起来,说:“等我一下!”   然后跑去客厅,不知在捣鼓什么。   江越苦笑,不顾身上难受,跟着站起来。   她蹲在地上捣鼓,他就在她屋中转悠,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看到台面上放着那樱桃耳坠的盒子,无声笑了笑。   他跟过去,俯身看她的耳朵:“耳洞还疼吗?”   “不疼了。”方北夏摇头,顺便站起来,“好了!”   方北夏手里握了个小型投影仪,一束冷冷的蓝光射向天花板。   “看电影?”江越问。   “不是。”   她打开电脑,找了个视频素材,投到投影仪上。   天花板的蓝光瞬间变成了一片动态的璀璨星河。小小的公寓天花板突然变成了霍格沃茨的屋顶,可以随心情变换。   江越笑:“导演的素材库里果然什么都有。”   “你也来挑挑。”   江越看了看,选了个热带鱼在鱼缸中游的视频素材。   “为什么选这个?”   “记得小李子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经典场景吗?”   罗密欧和朱丽叶透过鱼缸对视,眼波流转,情愫四起。   记得是记得,方北夏抿唇:“可那是个悲剧诶……”   江越一滞,干脆道:“换一个。”   最后还是用了星空。   他们关掉房间里所有灯,只剩下投影仪的光柱。   方北夏望着天花板上的银河,还有不时划过的流星,感叹道:“好浪漫哦。”   江越转头看她,眼里情/欲流动。看到情深处,两人又忍不住凑近彼此,继续刚才中断的事。   星空顶下,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   枕头床单被绞得乱七八糟,吻了,激烈了,再往下一步,没有再进行。   两人呼吸剧烈起伏,渐渐平静下来后对视,不好意思地笑了。   江越直直盯着方北夏的眼,她今天承受了太多次这样热烈的凝视,仍旧觉得脸红心跳,就用指尖在他脸上慢慢勾勒,正好挡一挡他的视线。   江越攥住她的手指,刮她的鼻头:“发什么呆?”   “在想高中跟你有关的事!”   他本来是有心想问一问高中的事的。但看她想得这么艰难,确实印象不深。   江越主动引开话题:“你跟高中时候变化不大。”   她感兴趣:“你记得我高中的样子?”   “嗯,记得的。”   “我自己都不大记得了,发型都想不起来。”   江越手在肩附近比划了一下:“高二的时候,大概这么长,高三剪短了一点。”   她不由地开始回想,但忘得一干二净。   她迟疑片刻:“……是吗?”   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他果然好喜欢她。   江越的手抚过她的头顶,顺着柔顺的头发,一下一下梳着。   手感真好。   方北夏凑到他脸前:“记得这么清,你这么喜欢我啊?”   他“嗯”了一声。声音湿漉漉的,性感得能榨出汁来。   江越经常逗她,她习惯性准备接受他不正经的回答,没想到他全盘接下,承认得很干脆。   她脸红了。   还好投影仪屏幕昏暗,他看不到。   江越才不会放过这么好送上门的机会,扳过她的脸又吻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羞涩地问:“为什么不早说啊?”   “你不是说过,很多人都太刻意了,不想了解你……”江越揉了揉额角,沉声说,“我不想这样。”   他怕成为蔡思彬和谭尧那样的存在。   方北夏想起上次在这里,他们一起吃的那顿饭。   她那番理论是用来对付那些不来电的人的,如果遇到心动的人,那些条条框框自然就不存在了。   只是那顿饭结束得不是很愉快。   她提起周婧妤,他奇怪的自尊心作祟,直接离开。   方北夏问:“我们没遇到的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江越换了个姿势,仰躺着,双手垫着头。   他说:“就那么过的。”   高中毕业,上大学,去美国两年多,回来就工作,一直到现在。   方北夏其实是想问,他是这些年一直喜欢她,还是重逢后重新喜欢上的。   江越看她一眼:“这……区别大吗?”   方北夏点头。   她安慰他:“没有一直喜欢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没有人会暗恋一个人十年。如果他回答是,她反而心理负担会重。   久别重逢后燃起的爱情,也同样珍贵。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重新遇到。   江越问:“那我问你,你一直喜欢‘笔友’吗?”   方北夏陷入思考,然后摇了摇头。   江越抬眉:“不是印象很深刻吗?”   可以说是高中时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了。   “是,但是谁也不可能揪着一段记忆不放……”   她保存着他们之间的美好记忆,但她也要继续往前走。   一年之中,大概只能想起他一次。   江越没有讲话。   “怎么不说话?”   江越嗓音含糊:“嗯……”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江越问:“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最喜欢的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24H评论都有红包哈~感谢在2022-06-14 23:58:38~2022-06-15 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啾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E7 9瓶;绝望糕 8瓶;黑痴 7瓶;溶溶二川、misssimple 5瓶;全糖去冰 3瓶;4759151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天花板上被星空铺满。   银河璀璨, 屋内静悄悄。   低配版霍格沃茨屋顶之下,是两组均匀的呼吸。   方北夏平躺着,脸颊蹭过江越的衬衫衣料, 那质感让人流连。   西装太束缚, 江越在吻她时, 解了领口两颗扣子,衬衫挽至小臂处。他边抱着她边做这些事, 游刃有余, 节奏仍在他掌握之中。尤其是西装扔到床尾沙发上那一刻, 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此刻江越不讲话,在深蓝色的投影仪荧光之下,那张帅脸没有表情。   方北夏瞥一眼他的侧脸。   他眉骨很高, 所以显得眼眸深邃,江越的五官介于锋利和柔和之间,组合在一起,给人帅气舒服的感觉。   尽管他现在并没有看她,但清晰的侧颜轮廓还是让她心动。   她明明都说喜欢他了, 怎么还黑着脸?   方北夏看他面无表情,以为自己表明态度还不够,又扬言说要给“笔友”个江湖不见的结局。   《小纸条》接近尾声, 观众都以为这会是个圆满结局。大多数人觉得男女主会久别重逢,还有三分之一观众倒戈去男二那边。   总之无论如何,大家觉得女主角的爱情总会出现。   但其实,加上剧本里的结局,方北夏一共拍了三个结局, 全都是bad ending。   第一种结局, 他们互相寻找, 但完美错过,第二种结局,他们相认成功了,但男主角已经跟别人在一起,第三种是开放式结局,两人相遇也相认了,就此结束。在方北夏的镜头语言下,开放式结局的走向也不乐观。   三个结局都剪出来了,还没决定最终放哪一版出来。当然,这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江越挑眉:“这么狠?”   她耸肩,有什么狠的,现实而已。   少年情愫之所以那么让人恋恋不忘,是因为他们那时处在最好的年纪,做任何事都是悸动的,浪漫的。   青春如同电影散场,亮灯起立,再无重逢。那时的感觉就算找,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是青春的主角,却不是彼此人生的主角。   但这已经足够了。   青春无论怎样都是遗憾的,现实中没有那么多童话,她经历过最美好的时刻,所以现实的结局,她理应接受。   江越哑哑叫了她一声:“方北夏。”   “嗯?”   他清了清嗓子:“你跟‘笔友’后来怎么样了?”   方北夏诧异,反问:“你不是看过剧本了吗?”   江越“嗯”了一声,挑起她一几丝头发,在指尖缓缓缠绕,用慵懒语调说:“想听你亲口讲。”   她在剧本里总是给现实做删减,故事接近尾声,他有很多疑问,想亲口听她完整地讲。   “后来我们一直通过那个墙洞传纸条,直到高考前。”方北夏皱着眉回想,“毕业典礼那天,他留了纸条给我,让我高考加油。”   京江一中惯例,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会举行毕业典礼和成人礼。用儿童节做分割线,真的很妙。   毕业典礼后的一周,高三生可以不用再来学校,在家备考。   江越不动声色:“只写了这个吗?”   方北夏眨了眨眼,回想那个炎热又带着离别味道的夏天。   她摇了摇头:“他还约我高考完一起回学校对答案,说有话跟我说。”   看到那张纸条时,她心跳狂舞。   “笔友”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又好像猜得到。   他们没有做过任何约定,经过两年,却无比有默契。   方北夏一笔一划地回复“没问题”,站在那堵墙前傻笑。热风吹过来,她也觉得温柔。   两天后,所有答案会一起揭晓。   她可以等。   离开前她瞟了眼仪容镜,里面的自己脸红得不像话。   方北夏眼神空洞:“我猜他大概是喜欢我的。”   “你们说高考后要见面?”   “没有。我在综合楼邀请他见面被拒绝之后,我们就没有再提过了。”方北夏摇摇头,“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会来见我的。我有心理准备,他应该也有。都到毕业了,总不能还隔着一层门写纸条。”   故事行至此处,还都是令人怦然的青春剧情。   但高考后约好一起拿答案的那天,方北夏没有来。   江越为此心焦,急于知道真相,方北夏却在关键剧情处卡住。   他偏头看,发现她在愣神。   “高考后你们见到了吗?”江越换了姿势,侧躺着,枕了半只胳膊,认真盯着她,“怎么不讲了?”   “我在想那时候你在干嘛。”   “笔友”浓度过高,方北夏担心江越又不高兴,赶紧搜刮记忆,找出一两件跟他相关的,讲出来讨他欢心。   看她想得这么艰难,看来确实对他印象不深。   江越轻掐她的脸,苦笑:“别想了……”   这一掐,正好一段记忆跳出,方北夏拍脑门:“毕业典礼那天,你是学生代表,上去发言了,对吗?”   江越抿唇,点头。   当时方北夏站在队伍里,紧紧攥着“笔友”的将说未说的暧昧纸条,遥望一班队伍,手心沁出层层汗。   江越的磁性声音在操场上空回响。   那声音拂过耳边,在方北夏漫不经心的表情中,成为她少女时代最后的背景音。   方北夏用手撑住脑袋,问:“那天你还给我校服上签名了对不对?”   江越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   -   当时是个大好时机,是他们之间的时机。   他原本以为可以牢牢抓住的。   毕业典礼结束后,有人拍照,有人告白,还有人脱下校服外套,到处找人签名。   一个人做了,就有更多人效仿,各个班教室热闹非凡,大家举着那白菜外套,集邮一般,互相留下“苟富贵毋相忘”之类的豪言壮语。   他想,就算方北夏平时再不注意他,熟悉的笔迹她总能认出来吧。   然后顺理成章认出他。   然后很多话就可以借机说出。   就算时间太紧张或者她太惊讶,说不完也没关系。高考后有的是时间,讲过去两年的故事。   当他兴冲冲上到教学楼顶层,才发现文科重点班教室里比想象中还要拥挤。   女生们扎在一起叽叽喳喳,仿佛有二十多个谢文希同时开口讲话,聒噪得挡下了他的脚步。   江越在教室门外观察,女生们拍照和签名,会比男生花两倍甚至三倍时间。   方北夏和程七初也在其中。   明明说自己没朋友,这时候却一堆人围着。   江越倚在十六班教室门口,想不明白,女生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他正犹疑要不要上前,突然有几个女生发现了他,要跟他合影。   合完影,还要在校服上签名,签完名,还抽出一张同学录让他填。   毕业时节,认不认识都会给个面子。江越一改平时桀骜性子,有求必应。   等忙完那一切,他抬头发现,方北夏和程七初已经不见了。   “不对,你没有给我签,我记错了。”方北夏像想起什么似的,看到江越脸上幽怨的表情,便更加确信,“但我记得你在我们班教室诶。”   “嗯。”   “你当时去干吗?”   “找你。”江越坦诚道。   头顶正好一颗流星划过,方北夏咬着嘴唇,心跳又消失了。   方北夏羞赧,随之而来的是愧疚:“那我们没说上话,你有没有失落?”   “嗯,应该有点吧。”江越淡淡地说。   “啊,对不起。我当时应该是忙着……”   语气逐渐心虚。   当时她忙着干嘛来着?她记不清了。   “没关系。”又不是十八岁了。江越抓起她一只手,满满握着,然后用手肘轻推她,“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方北夏一拍脑门:“讲到哪儿了?”   江越提醒她:“讲到你们约好高考后回来对答案。”   空气安静了一会。   “没后来了。后来……就结束了。”   故事至此,急转直下,戛然而止。   江越:“为什么?”   “领答案那天,我没有去。”   -   老师总说,高考是通往未来的一扇门,未来还有无数门等你们开。   考试前,方北夏也跟其他人一起挤在门口,对门外的生活好奇,憧憬,想象。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周围有人抖机灵说“再来一年”,嘈杂之中,一切仿佛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余晖铺身。   跟着人潮缓缓走了一段路,方北夏才从考试的严肃和紧张感中抽离。   脚步逐渐轻松,笑意不知觉涌上嘴角。再过十几个小时,就到她和“笔友”约定的时间了。   考完第二天,是统一回学校领答案的日子。   为了避开高峰期,方北夏和“笔友”特意约在中午。   那天凌晨,蒋女士突然拽方北夏起来。她一问才得知,舅舅刚打来电话,外婆病危。   外婆这些年一直跟舅舅一起生活,跟她们相隔六百多公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一见。而这一年方北夏备战高考,假期不足额,过年也没见上。   母女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开车赶路了。   在路上,蒋女士神色抱歉,说耽误她估分数了。   “答案怎么办,让程七初帮你拿?”   程七初高考前就订了考完飞海南机票,方北夏没有打扰她。   方北夏让蒋女士宽心,说自己心里有数,外婆的事要紧。   高三这一年大大小小的模拟考,方北夏已经练就了估分本领。前一天考完,她就已经心里有数,估出个大致范围。   发挥正常,跟最后一次模拟考差不多。   她们没能赶上见外婆最后一面。   蒋女士一到家,便开始忙着办外婆的后事。   方北夏看着蒋女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忙碌着,心一阵阵抽痛。   期间她想起过跟“笔友”,想起他们的约定。   她也想象“笔友”会不会等了很久,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不守信用的惯犯。   办完外婆的后事,方北夏和蒋女士又在舅舅家住了一段时间,才回京江。   回去当天,京江下了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雨。电视里,高考成绩即将公布的消息和多条主干道被淹的新闻混杂出现。   第二天,方北夏一睁眼,就忙不迭往学校赶。   前一天的暴雨痕迹还未褪去,学校里有不少小树被大雨浇歪,工人们正在抢救。   方北夏心里咯噔,隐隐不安,加快了脚步。   来到老地方,手触到熟悉的砖块。   砖块潮潮的,冰冰的。   她心中不妙,赶忙拿开砖块,手往墙洞里掏。   里面有两张纸片,已被雨水浸得软踏踏,上面的字迹被冲得如同泼墨的山水画。   教学楼不是密闭的空间,仪容镜后面有一排通风口,长期开着的。   暴雨从那排通风口里倒灌进来,弄湿了他们的秘密信箱。   她努力辨认,却一个字都读不出来。   方北夏偏头看着那通风口。   天已晴朗,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通风口像窄画框,框出一幅碧蓝如洗的画。   这次不会像上次在综合楼一样,还有道歉的机会。   一手捏着浸满脏水的纸片,一手沾满了深红的砖头碎屑,方北夏低头搓着指尖,无措地蹲在地上,漫出些泪来。   他们都跨过了那道门,站在了更大的世界里。   在那扇门外,他们彻底失联了。   -   “其实舅舅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世了。”方北夏叹了口气,有些哽住,“他怕我妈在路上出事,只说外婆病重。”   江越心疼地抱住她。   “我妈没能见上外婆最后一面,特别自责,在外婆生前的房间住了将近半个月。”泪珠不听话地滚出来,“不过‘笔友’不知情,从他的视角看,他只是单纯被渣女放鸽子了。”   “不要这么说,他会理解的。”   什么啊,这么过分谁会理解,冤大头吗?   “你又在安慰我。”方北夏吸了吸鼻子。   “你们写了那么多纸条,他知道你的为人。”他替她揩泪。   “那两张纸片上写了什么,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方北夏故作轻松,“有时候我在想,他会不会跟我告白了?”   “也许吧。”   方北夏继续自顾自猜想:“我猜他可能连着去等了我好几天,最后希望耗尽才离开的。”   江越抱住她,脸深深埋进她颈窝,沉重地呼吸着。   她猜对了。他确实连着一个礼拜都去那里等她。那些天正好赶上京江气温上升,日日都有四十度高温,他守株待兔一般,每天都沾满一身汗才离开。   等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当年真相揭晓,没想到她不是故意失约。   “不过最后我还是给他留了张纸条告别。他应该没看到。”   江越猛地抬头。   “我留了手机号,还专门回家找了个保鲜袋,把纸条放在里面折好。”方北夏自嘲般笑了笑,“心想他万一看到了呢。”   江越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问:“写了什么?”   方北夏眼睛转了转:“保密。”   “表白了?”   “不能告诉你。”   “谁问也不说?”   “嗯。”她郑重地点点头。   江越笑笑,“好吧。”   她忽然盯他的脸,试图捕捉微表情:“……你没有生气吧?”   江越吻她脸上的泪痕,慢慢向下,点在她鼻尖,最后裹住她的唇:“这次……暂且不生气。”   作者有话说:   昨天章节里,有宝子问男主为什么吃自己的醋。其实也不算是男主吃自己的醋,只是死鸭子本人太拧巴,女主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也不爽,没有一直喜欢过去的自己也不爽。有个宝子说的很对,就……男人心海底针呗~   ===感谢在2022-06-15 23:58:43~2022-06-16 23:1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怪兽吖 10瓶;溏心鱼 6瓶;misssimple 5瓶;£lovely∑ 3瓶;倚月. 2瓶;时屿、56982490、whisp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晨光熹微, 光线穿过浓雾,再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铺了点点光亮。   方北夏在隐约的讲话声中醒来。   坐起来时, 发现江越正在玄关处, 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听语气, 好像在讲工作。   过了会,昏暗的房间里,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   方北夏赶紧闭眼装睡, 结果房间重归安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过了会,她睁了条缝,只见江越手抄口袋, 倚在卧室门口。   四目相撞,被抓了个正着。   江越兀自笑笑,走过来:“吵醒你了?”   方北夏摇了摇头。   江越被她迷糊的样子逗笑,他俯下身,看着她柔和的脸庞, 扣着她的后脑勺,在额头留了个吻。   他手指温热干燥,灼在她后颈皮肤上, 酥酥麻麻。   窗帘没拉开,房间依旧昏暗,江越黑漆漆的眼盯着她,鼻尖亲昵地碰了碰她的。   一系列亲昵的动作弄得她心神荡漾,迅速清醒。   原来确定关系之后是这种感觉……   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工作上的事?”   江越点头。   “那你一会是不是要走?”   江越“嗯”一声, 眼里划过一丝愧疚神色:“可以到中午, 一起吃完饭我再走。”   方北夏看了眼时间, 跳下床,起身在衣柜里找衣服,搭配了半天,才发觉江越还倚在门口,便问怎么了。   江越无奈地笑:“有牙刷吗?”   把这个忘了……   方北夏一拍脑门,把衣服扔在床上,往卫生间去。   衣柜门还开着。   江越转身瞬间,无意瞥到里面一排内衣,喉结上下动了动。   “找到了!”   江越扯了扯衬衫领,赶紧过去。   还好卫生间镜柜有个一次性牙刷。方北夏递给他,又折回去换衣服。   换到一半,想起来他应该还需要毛巾。   她本来也不用毛巾,扯着嗓子说卫生间里有一次性擦脸巾。   抽拉式的,用起来很方便,擦完脸还可以顺便当抹布清理一下台面,一举两得。   里面本来有刷牙声,突然安静了一阵。   方北夏走过去,发现江越果然愣在台面前,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   她帮他抽了一张。   他恍然。   为防止他找不出,她又给他把洗面奶和梳子摆到他面前。   “要不你直接冲个澡吧……”方北夏提议。   “不用。”江越清了清嗓子,“半夜冲过了。”   她对此完全不知道。   “你没睡好吗?”她看着镜子里的江越。   江越没否认:“你的床太小了……”   “是不是我挤到你了?”方北夏给自己也挤上牙膏,“我睡姿不太好。”   前一晚,两个人讲了很久的话。不对,是方北夏讲了很久的话,江越一直听着,表情若有所思。   说了太多,方北夏的体力支撑不住对话,思绪开始断断续续,没过一会就没了声。   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方北夏身上飘来若有似无的香气,发丝拂过江越的脸颊和鼻尖。他心跳加速,彻夜难眠。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人到手了,仍意犹未尽。   按下失序心跳,江越暗笑自己没出息。   方北夏睡觉多动,隔一会就要换个姿势。   一开始仰面躺着脸颊蹭着他的肩头,过一会彻底转过来面向他。再过一会,跟他共用一个枕头,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他搂着她,指尖滑过睡衣衣料,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触到光滑的皮肤。   触电一般。   屋子里有暖气,但床靠近窗户,冬夜的寒气还是从缝隙里透了些进来。   江越身上却像着了火,心跳得砰砰,所有血都往下涌。睡梦中的方北夏感觉到了什么,又换了个姿势。   脑子清醒了,入睡就更困难。江越干脆趁方北夏翻身,起身当起了田螺小伙,把投影仪关掉收好,在客厅转悠了一会,又去冲了个澡。   冷静下来,他才又回到床上。   那时楼下已有了清洁工扫地的刷刷声。   两个人站在一起刷牙,手肘碰手肘。以前没觉得她这小房子拥挤,自从江越进来,就觉得哪哪都小。   “一会吃完饭我去趟超市。”方北夏掰着手指数,“给你买牙刷毛巾和睡衣。”   -   吃完饭,时间还有一些余裕,江越陪方北夏一起去超市。   天寒地冻,两人手牵得很紧。   如今生活需求都在网购和便利店完成,许久没来过超市,有种久违的感觉。   超市有了新型购物车,小小一个,推起来轻盈方便,方北夏觉得新鲜,立刻扯了一个。   进入洗漱用品,方北夏拿了两个牙刷对比,问江越意见。   江越看不出区别,随便指了一个,方北夏顺手就扔进购物车。   又往前走了两步,方北夏回头问:“你是不是动我的相框了?”   刚才收拾出门的时候,她发觉几个摆件的位置被移动过。   江越一愣,想起前一晚起来转悠时,看到昔日熟悉的摆件和画,拿起来端详了一会。他答:“嗯……”   方北夏当他吃醋,随即思考起是否妥当:“你是不是很介意?介意的话我都收起来。”   他扯出一个笑:“没关系,摆着吧。”   路过日常用品区,江越顺手拿了个相框。   方北夏看到了,问:“干嘛?”   “用这个装我拍的照片。”   “什么啊?”方北夏莫名其妙。   江越搓了搓鼻子,提醒她:“你生日时候,发过你的……”   方北夏一愣,表情瞬息万变。   “我就知道那个星空是你拍的!”看江越脸上将笑未笑的样子,她就知道了答案,“还不承认……”   江越没接话,拿起一盒酸奶:“要买这个吗?”   “不要扯开话题。”方北夏扯住他的胳膊,“那张照片,是专门给我拍的吗?”   江越“嗯”一声,承认了:“你生日那天零点的星空。”   为了那张照片,他跑到山上,大夏天还冻感冒了。   好浪漫啊……可惜碰上个嘴硬的死鸭子,非说是网上下载的,过了半年才承认。   浪漫都快过期了。   方北夏摁住购物车:“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啊?”   江越语塞:“程七初说过。”   “我还以为是你主动打听的。”   江越磕磕绊绊地编假话:“嗯……是我套她话,她才说的。”   方北夏盯着购物车里那个木制相框,有点想发笑:“你这是要跟‘笔友’比吗?”   江越耸肩:“我不比他差。”   至少比那时候成熟。   方北夏故意:“他会画画,你呢?”   江越想了想:“我也会啊。”   真是大言不惭。   江越主动自卖自夸:“我还会做饭。”   还很好吃。   方北夏做出“好吧”的表情。   他又说:“我还会弹吉他……”   虽然她没听过,但是听说过。不过能迷倒众多女生,应该弹得不算差吧。   方北夏“切”了一声:“会得挺多嘛,你还会什么?”   江越往收银台方向走,语气淡淡说了句:“还会一直陪着你。”   -   方北夏觉得自己像捧了个容器,江越每讲一次浪漫的话,容器里的感动就多一点。   感动值到顶峰,快溢出来了。   说是买牙刷和毛巾,结果采购了不少零食水果。   江越帮她把东西拎到楼下:“真的要走了。”   购物袋交接,江越主动抱了她。   “你比高中时候壮了好多。”方北夏被环绕在厚实的肩臂里,轻轻戳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健身了?”   她记得他从前,帅是帅的,就是太瘦了,小腿比女生都好看,即使穿着T恤,也看得出骨架。   江越顶着那副排骨架般的少年躯体到十八岁,上大学后找了私教,开始塑形,少年气褪去,成熟的轮廓才逐渐显现。   江越牵唇。   方北夏每一点关于他过去的记忆,都让他欣慰。   “嗯。”江越笑笑,“有段时间没练过了。太忙。”   方北夏触到他的大衣,问他衣服怎么办,需不需要换。   江越说助理已经帮他拿了一套新的到办公室。   “你助理什么都做吗?”毕竟上次晚上让助理开车送她,她就有点惊讶了。   “嗯。”   “你有几个助理。”   江越说一个,眼神里带着点疑问。   方北夏漫不经心帮他弹了弹衣服:“那之前开会来的那个女助理……”   “哪个?”   “来开过几次会,每次都穿职业装的那个。”还挺漂亮的。   “那是钱朗的助理。”江越挑眉,捏了捏她的下巴,“现在就开始查岗了?”   “没有!再见!”   -   方北夏回到家,马不停蹄地洗新毛巾,摆放牙刷。   什么东西都成双成对挂好之后,她心生满足,给江越拍了两张照发过去。   江越大概在忙,一时没回消息。   一时无聊,手指点到程七初头像。   她打算把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告诉程七初。   心有灵犀似的,对话框顶端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方北夏停下来,看她要发点什么。   几秒后,程七初说有惊天大秘密,问她方不方便视频。   点开视频,程七初穿了身深色睡衣,不像她的风格,而且背后的环境有点陌生。   “夏夏!”程七初开门见山,“我大姨对你有特别的兴趣!”   方北夏撑着下巴,努力辨认她到底身处何处。   眼睛忙了,嘴上就敷衍了:“嗯?”   “昨天早上不是在她不是见到你了嘛,晚上她给我发了好多消息,旁敲侧击地打听你。”程七初表情自信,“不过她没套路到我,我反而从她那套了不少话呢。”   “哦……”   “你怎么都不好奇?”   方北夏配合地问:“所以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程七初憋不住八卦,本想卖关子,又弯弯绕绕不来,浓缩到一句全抖落出来了:“江越从高中就喜欢你了!”   短暂的沉默。   方北夏继续配合地“哇哦”了一声。   程七初看穿她的表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笑笑,默认了。   “我还以为他是在工作中喜欢上你的……”程七初撇了撇嘴,“藏得真深。”   方北夏干笑了两声。原本她要主动讲的,结果程七初主动出击,她反而不知要怎么坦白了。   程七初冲她挑眉:“你现在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   程七初:“你俩……”   方北夏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程七初瞪圆了眼睛,声音提高了好几倍。   她的脸贴近屏幕,像是要手机里面爬出来似的。   她又问:“什么时候?”   方北夏:“昨天晚上。”   惊讶过后,程七初又丧气,说她还以为自己跟段柏南抢在了前面。   这次轮到方北夏“什么???”了。   程七初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方北夏皱眉,说才刚确定关系。   亲是亲了好久,再往下还没进行呢。   想到江越指尖探进她衣服下摆,那种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那还是我赢。”程七初嘿嘿一笑。   方北夏惊讶:“你跟段柏南……”   程七初把手机拉远,展示了一下她身上的男士睡衣,一副得逞的表情。   “狗男人,之前的嘴硬都是装的,一进门比谁都急。”   方北夏正要问是怎么发生的,程七初却又速速切换了话题:“对了,重点不是这个。你知道吗,段柏南竟然也知道。”   方北夏被她绕晕:“知道什么?”   “他知道江越高中喜欢你。”程七初啧啧道,“他也真够无聊的,这么重磅的料,竟然跟谁都没说过!”   方北夏无奈:“他这么无聊,你不是照样喜欢。”   程七初花痴般笑了几声,身子拧成一团,翻来翻去。   方北夏皱眉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们俩以前不是关系好嘛,他说他高中无意间看到过江越练字。写了一整张纸,都是你的名字,还变换不同字体……”   程七初在屏幕那头喋喋不休。   方北夏看着她翕动的嘴巴,却恍神了。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脑中划过,但太快了,她没捉到。   作者有话说:   我会搞快点的!!!(我发4)   ===感谢在2022-06-16 23:11:07~2022-06-17 21: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溶溶二川 5瓶;心动预警、六元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接近年底, 事务繁忙。   《小纸条》后期工作收尾,脱离了剧组的日常工作,方北夏又陷入另外一波忙碌。   这次短剧尝试大获成功, 她要配合宣传工作, 每天都会有采访, 又被蔡思彬拉去年轻导演对谈会,马不停蹄, 不比在剧组时轻松。   江越也忙, 做空中飞人, 参加饭局,忙到没时间约会。   好不容易约好一起吃晚饭,五点左右又发来抱歉。   年底了, 本来就诸事繁琐,方北夏理解的。   “我今天八点就能结束。”江越愧疚,打来电话认真承诺。   “没关系的。”她以为他又有饭局,“别喝太多酒。”   “饭局我推了。”他顿了顿,“今天想跟你在一起……”   方北夏笑:“那我再等等你?”   江越想了想:“你先去我家?晚上我做饭。”   他语气平常得像老夫老妻, 方北夏握着手机,心里酥酥麻麻。   但其实她还没去过他家。   她又确认一遍:“我先去?”   “嗯,你先去, 在家等我。”江越用哄着她的语气,说有人会来接她,又叮嘱了两句,就去忙了。   不过十分钟,江越的助理已经在楼下等她, 直接送她回江越住处。   位置她熟悉, 上次江越喝了酒, 她开车送他回来,就在这个地库。   临别前,助理给了她个小小的门禁卡,说了楼层。   方北夏转头问:“哪一户?”   助理礼貌答:“一梯一户,出电梯就到了。”   “哦……”   电梯在眼前打开,简洁干净的电梯厅呈现在眼前。   偌大的空间,面积几乎是她客厅的一半,却只摆了张纯色地垫,还有个小收纳箱,里面放了些清洁和拆快递的工具。   她发消息给江越:【还没告诉我密码。】   江越回得很快:【跟你家一样。】   看到回复,方北夏一愣,感动值又猛飙。   他什么时候改的,这个人总是闷声做事……   按了熟悉的密码,门锁发出密码正确的滴滴声。   拉开大门,屋里静悄悄。   方北夏探头,不是说有狗狗吗?   怎么没来迎接?   疑惑之时,低头看到双粉色女士拖鞋,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踩上去,厚实又柔软。   江越卡着时间给她发了个视频通话。   “到了?”   方北夏点头:“到了。你的狗狗呢?”   “在我妈那里。”屏幕里的江越神色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太忙了。”   “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江越犹疑一瞬,随即表情舒展开,说可以,随便看。   挂断视频,方北夏迈着松松垮垮的步伐,在江越家兜了一圈。   四室的格局,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一间书房,剩下一间里面空空的,狗窝和狗玩具,角落里还有猫爬架。   江越还养猫?   没听他提起过。   方北夏倚在那间空房门口,心想有钱真好,猫猫狗狗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   转到厨房,里面是中厨,外面是岛台。   江越家像他的人一样,贵公子气质,细看又携了些精致,藏了些趣味。   方北夏已经往客厅方向迈了几步,又退回来——冰箱上是一些冰箱贴,还吸了七八张照片。   这些冰箱贴里,有几个她也有同款,都是“笔友”当年送她的。   更惹她注意的是那些照片。   有拍立得,有洗出来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少年时期的江越,他坐在草坪上,身侧是两只狗,左手边是只毛色漂亮的边牧,右手边……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方方的脑袋,额前一撮白毛……   方北夏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小方,还能是谁?   -   办公室光线昏暗,全靠电脑屏幕撑着,幽幽荧光打在墙上,如同清冷冬夜里的极光。   江越开完会,步伐匆匆回了办公室,来不及开灯,一只手取外套,一只手顺便扣下电脑。   从黑暗中走出来,往电梯口赶去之时,谢文希打来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江越不知她要干嘛,顺口说刚下班,准备回去。   “那我把狗送过去。”   江越蹙眉,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有事?”   “你爸带着爷爷去邻市找老同事了,明晚才回来,我跟你小姨约了打牌,今晚家里没人。”   “阿姨呢?”   “也回去了。”   江越停下脚步,抿唇想解决办法。   电话里沉默,谢文希有所察觉,反问道:“你有事?”   江越沉声说:“嗯,有点忙。”   “撒谎!”谢文希最了解儿子,冷笑一声,“刚才还说下班了。”   江越抬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八点了,他卡着点结束会议,就是为了能在八点准时到家。   他无可奈何,只能说“家里有人”。   谢文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有人就有人,正好送狗过去。   江越沉默,谢文希突然开窍,八卦地问是不是方北夏。   得不到回答,谢文希也不在乎,一阵心花怒放,说让他赶紧回去,别耽误了。   江越揉了揉眉头,问狗怎么办。   谢文希干脆挂掉电话:“阵地转移到咱家就行了,你别管了!”   -   江越在八点准时到家。   他换了鞋,进到客厅,发现方北夏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膝盖放了本书。   那是本有关电影史的书,他前些日子放在客厅,结果一直忙,几个礼拜还没读完。   听见响动,方北夏转过头,正好跟他对上视线。   “你回来了。”亮晶晶的眼生出惊喜,她放下书,站起身。   方北夏化了淡妆,光彩照人,在温馨的灯光下,漂亮了不止几分。   这是从未有过的画面,也是从未有过的心动。   江越嘴角含笑,轻扯着她的胳膊,把人往身前一拉,带进怀里。   方北夏撞进他胸膛,任由他下巴抵在自己颈窝。   “你好准时。”方北夏夸奖他,“正好八点。”   江越哑声笑了下,声带震动顺着江越的喉结传到方北夏颈间的皮肤,过电一般,酥到她了。   “想吃什么。”他边解衬衫扣边问。   方北夏被他单手解扣子的样子吸引了去,没听到他在问什么。   “想什么呢。”江越捏她的脸,眼神里带了些狡黠。   回过神来,江越的扣子已解到小腹。   江越也不避着她,兀自脱了衬衫,男性健康线条直直杵在眼前。   江越进房间,换了件宽松的T恤。脱下精英外壳,又是一副居家好男友的样子。   方北夏没发觉她的眼神一直钉在他身上。   江越过来,自然地在她嘴角浅浅印了个吻:“还没回答呢,想吃什么?”   “大厨做什么我吃什么。”   江越打开冰箱,手搭在冰箱门上看了一会,询问她的意见:“沙拉和意面?”   方北夏点头,通过了他的菜单。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问他什么时候改的门锁密码。   “上次,去你家之后。”   “哇,你看一次就记住了。”其心可诛!   “嗯。”江越唇角微微扬起,“奶油培根,黑椒牛柳,还是番茄肉酱?”   “……奶油培根吧。”   江越俯身在冷冻室拿培根,余光忽地扫过方北夏的腿。   她穿了条普通的牛仔裤,裹在她腿上却笔直纤细。裤子和袜子之间露了截雪白的皮肤,脚腕形状好看。   两条腿交叉勾在一起,不自知地晃着,格外勾人。   江越喉结上下滚动,脑子里满都是把方北夏围困在岛台间的画面,但讲好了要先吃饭,便埋首在冷气之间冷静。   江越在这边忙活,方北夏在那边用手拄着下巴看。   怎么会这么帅……   食材都还没处理,她就觉得味道一定不会差。   “你会做那么多种啊?”   “不止这些。”   江越笑了笑,说起他在国外那两年,想极了中餐,就在公寓里自己做各种意面,凉拌、油泼,甚至西红柿鸡蛋都做过。   方北夏倚在岛台旁,突然问起,你在国外那两年,狗狗怎么弄的。   “我妈养的,说准确点,其实是阿姨养的。”江越把培根放进备菜盘里,拿过一颗洋葱,“她一开始不喜欢狗,但也没阻止我养。”   “你的狗狗就是小方吧?”   江越切菜的手顿了顿。   “我看你冰箱上有照片,小方小时候就长那个样子。”   江越瞥一眼冰箱,心想忘记把照片拿掉了。   见他不说话,方北夏已经有了答案。她之前问过这狗是不是小方,他没有承认。   她追问。   江越低头笑笑:“领养了条流浪狗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不对,肯定有隐情!   “你什么时候领养的小方?为什么领养?为什么我上次问你,你不承认?”她连珠炮似的抛出几个问题,最后又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吗?”   江越手上的洋葱已经变成了小块。   他放下刀,叹了口气:“我讲实话。”   方北夏做出认真听故事状。   “我怕你再有危险。”   方北夏不解:“我能有什么危险?”   “你跑到背街小巷去买狗粮,被流氓拦住,还不危险?”   江越说罢,语气中似是无奈,又重新开始处理食材。   “所以……你就把小方捉回去了?”   江越背着身,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承认?”   “就……怕你觉得我太痴情。”   方北夏语塞,又有点感动。青春期的男生到底在想什么,喜欢她,连她喂的流浪狗都要偷走。   “对了,你当时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啊?”   她记得只跟“笔友”讲过她要去买狗粮。江越骑车出现在那里,实在太过巧合。   江越宽厚的背一僵:“……路过的。”   “你是不是跟踪我?”   警报解除。   江越清了清嗓子,假意承认:“嗯,怎么了?”   “就……”方北夏敲着下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变态。”   “高中生嘛,激素旺盛,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再说了,这算变态吗?这是保护自己心爱的女生,正义之魂熊熊燃烧呢。   “你那时候喜欢我什么啊?”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她高中时颇为低调,虽然成绩不错,但平时完全不露头,只埋头专注自己的事情。有人喜欢她?她完全没察觉。   “喜欢你……漂亮。”   方北夏撇撇嘴,说肤浅,随后又不信,逼他说出她更多特质。   江越第一次见她,是在军训的时候。   当时气温高居不下,她头发和汗混在一起,双马尾松松垮垮的,柔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即便如此,她依旧漂亮。   皮肤雪白,娇弱纯软,看得他保护欲四起。   方北夏认真盯着他,仿佛一定要个正经答案。   “来帮忙洗个菜,就告诉你。”   方北夏跳着过来,认真洗菜。   洗到一半,好看又好奇的脸凑过来:“可以说了吧?”   “你这么在乎?”   “对啊,很重要。”   “好吧……”他躲不过她亮晶晶的眼,叹了口气,坦白道:“喜欢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方北夏“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果然变态。   “变态!”   江越空出手,帮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手指在她耳廓摩挲,情不自禁地,又在她颈侧落下一个吻。   他哑声在她耳后说:“那这样呢?”   那句话仿佛带有温度,烫得可怕。方北夏血瞬间冲顶,屏息回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相撞,暧昧和欲望在空气中迅速汇聚。   江越无奈地笑笑。   跟她在一起时,他发现自己只能专注一件事。   这饭得晚点吃了。   江越放下手中的事,欺身压过来。   下一秒,唇瓣就被侵占。湿热而绵长。   方北夏一步步后退,几步之后,她的后背抵上岛台。   面前是江越滚烫的怀抱,背后是冰凉的岛台。   她整个人被江越和岛台围困住,他的舌也长驱直入。   他用力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他们之前也接吻,但没有像这样缠绵悱恻。吻得她脚底发软,吻得她喘不过气,吻得她耳边嗡嗡作响、大脑宕机。   “唔……”   她尝到他舌尖的味道,带有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还有一点清甜。   理智被抽走又回来,她恍神之间,还关心那些切好的食材:“还……做饭吗?”   江越轻笑,捧她的脸盯着她,眼底的情/欲不躲不藏:“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24H内留言的2分评论都发红包哦~感谢在2022-06-17 21:40:12~2022-06-18 23: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生淮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 3瓶;时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锅里咕咚咕咚, 煮面的水开了。   厨房里却无人。灶台这边沸腾,岛台那边火热。   3000k色温之下,又氤了一层暧昧。   一方探索, 一方生疏。   方北夏的呼吸被掠夺, 身体被围困于岛台之间, 软得像水,像泥, 像海绵, 失去了自己的形状。   脚下困顿, 身体僵直,她不由自主地后倾,手却又紧紧环着江越的肩头, 不自知地把他拉向自己。   快倾倒之时,后腰被江越的手掌揽住,平衡了。   手掌落在她腰际,本还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掌心贴皮肤。   方北夏身上罩了薄汗,灼热的感觉一路烧到脸颊。   沸腾的水声夺去她一瞬注意力,她含混不清地发出一声:“水开了……”   江越“嗯”一声, 像没听见似的,掌心继续向上游移。   她轻推他:“先关火……”   江越转身关火,回来后,对上方北夏湿漉漉的眼神和潮红的面颊。   像颗诱人的水蜜桃。   他轻笑一声,捧着她的脸, 顺着鼻尖, 唇边碎碎吻了几下。本想慢下来调情, 触碰到她的呼吸,忍不住的却是他自己。   吻到喘不过气。   江越舌尖力道加重,其他地方也逐渐失控。方北夏紧闭双眼,像是身处高温蒸腾的夏日,天旋地转,任他欺身压制,任他捏扁揉圆。   一颗汗从江越发间顺着后颈滚下来,他声音沙哑:“想要吗……”   颗粒质感的声音打败了她。   方北夏浑身发酥,节节后退,喉咙间细细呜咽了一声。   衣料太碍事。   江越一手扣着方北夏的后脑勺,一手去解她腰间的扣子。   单手作战生疏,牛仔裤又有些紧,江越额角沁出细汗,扣子依旧稳固。   本想将上半身的经验直接照搬,刚出手就遭遇阻碍。   他失笑,继续尝试,方北夏说:“要不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一颗金属扣嘭地飞了出去。   两个人愣住,只听江越“嘶”了一声。   手指举到眼前,两颗殷红的血珠渗出来——锋利的扣子边把他的手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是有多急,力道是有多大,能把整颗扣子生生掰断。   方北夏惊呼一声,手忙脚乱。   “你家有创可贴吗?”   “没事……”   方北夏皱眉观察,抬眼看他:“好像还挺深的。”   江越指了指客厅一个抽屉,“那里面有医药箱。”   方北夏取了医药箱过来,坐在高脚凳上,从里面挑出碘伏和创可贴。   她侧脸认真,只有微微凌乱的头发和倾斜不整的领口还残留着欲/望的痕迹。   江越靠在岛台旁垂头丧气,为不佳表现懊恼。   方北夏的注意力却在他手上:“创可贴好像不太够。”   伤口有点长。   方北夏在里面翻了翻,发现一瓶粉状的云南白药。   “先消毒,再撒点云南白药,用纱布包扎一下,可以吗?”   江越心不在焉:“嗯,行。”   方北夏察觉到他的情绪,抬眼问:“你还好吧?”   当然不好。   厨房的火关了,他身上的火还没关。   方北夏用碘伏棉球帮他抹了抹。   十指连心,小小的伤口,竟然疼得厉害。   他咬牙,扯出个生硬的笑。   方北夏轻敷上云南白药,最后用纱布系了个蝴蝶结。   “可爱吗?”   “嗯,可爱。”   一个蝴蝶结暂时化解了尴尬氛围,两人相视而笑。   江越帮方北夏整理好衣领,余光被一处细节吸引。他往下看,方北夏白色的薄款针织衫下摆,溅了一处小小的血点。   他沉声说:“给你买新的。”   “不用。”方北夏低头看自己衣服,随后视线平移到江越身上,她脸一红,“你很难受吗?需要……帮忙吗?”   江越本来眉毛拧着,一时松开,痞笑道:“你想怎么帮?”   -   灶台重新燃起,原本中断的晚饭还是继续做了下去。   回归厨房之前,江越没再挑逗方北夏,自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顺便冷静。   挂了一脸水珠,他双手撑着台盆,看向镜里的自己,不禁失笑。   好好的时机,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回到厨房后,江越避开方北夏的注视,从冰箱里取了听啤酒。   刚碰上拉环,方北夏就提醒:“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吧?”   他尴尬:“手指破了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伤口。   而且他现在急需酒来解一解闷气。   方北夏认真:“喝酒不利于伤口愈合。”   她看着那伤口不算浅呢,包扎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头皮发麻。   他笑笑,说没事。   方北夏盯着他:“那也少喝点。”   啤酒打开,灌了两口,就被方北夏挪到一旁,说不许再喝了。   方北夏如此关注他,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江越欣然接受。   后来方北夏几次要帮忙,都被他拒绝。   她看他有条不紊地煮面,拌沙拉,垂着眼说:“我以后……不穿牛仔裤了。”   江越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不是牛仔裤的错。   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蠢。   看方北夏兴致不高,他放下锅里的面,又轻轻抱抱她,吻她额头。   “对不起。”江越心情很down,“我不想这样的。”   “没关系的。”方北夏脸贴着他的胸膛,“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怀抱又紧了一些。   -   意面摆在眼前,奶香浓郁,摆盘精致,在岛台暖色光下格外诱人。   方北夏确实饿了,速速吃了几口,味道不错。再尝沙拉,也好吃。   江越一身灰色居家装扮,英俊的面孔中,隐约透着少年气。   只是表情略微沮丧。   他默不作声,吸入几口面,啤酒不知什么时候又在他手边。   “少喝点啤酒。”方北夏提醒。   “嗯。”   方北夏看在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挫败感之中,便主动挑起话题:“我看你那个屋子里还有猫爬架。”   “嗯。”   “你没说过你养猫。”   “救助的流浪猫。”江越咽下嘴里的面,继续说,“前些天找到领养,已经送走了。”   方北夏还等着他继续说,不想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发现你有很多秘密。”   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不讲,等着她去发现一样。   江越抬眼,似笑非笑:“比如?”   方北夏撇撇嘴,“很多啊。”   比如他专门去山里拍给她的星空照,比如他高中时就领养了小方,比如他从前喜欢她。   他通通没有说过。   江越塞了一块口蘑进嘴里,发觉方北夏还盯着他,便问:“要我主动坦白?”   方北夏故意避开视线,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面,认真往叉子上卷:“看你自己咯。”   他顿了顿:“你真的要听?”   “嗯。”方北夏反问,“不方便讲?”   江越埋头吸入两口面,又猛灌了几口水。   为什么有这么多准备动作……   他清了清嗓子,讲:“救助的那只猫,是你们园区里的橘猫。”   方北夏皱眉,忽地想起橘猫失踪的新闻,当时她在剧组,还为此伤神。   “是你?”   江越点头:“它的腿受伤了。”   “那你为什么……”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我记得你喂过它。”   方北夏失语,好一阵子才问:“是因为我,你才救的它吗?”   “是,也不是。”江越坦白,如果不是见她喂过,他可能会把猫留在医院,委托医院的人找领养。但他把橘猫带回家了,彻底养好,又亲自筛选了领养人。   方北夏失笑:“你的变态从高中延续到了现在。”   江越没有坦白的众多事中,一部分是青春期激素影响下的冲动行为,剩下一部分,是青春期遗留问题。   习惯性站在暗处,遇到跟方北夏相关的事,先做了再说。   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条件反射般,没有改变。   做了又怕被她知道,怕被她笑,反而不好意思讲出口。   于是累积了一系列看似变态的事件。   他问:“还要听吗?”   方北夏没想到他主动招供:“还有?来啊。”   “高中艺术节,你的舞台剧,其实我去看了。”   “啊?”方北夏一愣,放下叉子,“你当时不是有节目吗?”   轰动全校的吉他弹唱,收获一众迷妹。   他又不会□□,怎么会看过她的节目?   “我跟人换了节目顺序,赶上看了一半。”   方北夏忘记咀嚼。   她期盼“笔友”出现,“笔友”有事去不了,江越却去了。   而现在,“笔友”不再出现,江越换位。   这阴差阳错。   方北夏笑了:“那舞台剧很难看吧?”   江越摇头:“记不太清了。”   确实记不清了,他全程都在看侧幕的她。她当时眼神茫然,焦虑万分,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抱歉,当时没看到你。”   江越耸肩,说怕被发现,他还特意戴了棒球帽。   方北夏觉得自己在乘坐时光机,从上帝视角回看自己的高中时代。   一点一点从不同视角对上同一件事的细节,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想起今天更早前的话题,他说他喜欢她不把他放在眼里。   自嘲得像个受虐狂。   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剩下的晚饭也有些吃不下去。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感情的轻重对比太过明显。   江越感受大她的情绪变化,起身坐到她身边,盯着她:“怎么了?”   她抬眼看他,缓缓地问:“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喜欢你啊。”他说过不止一次了。   他不是受虐狂。没有人愿意被喜欢的人忽视。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情感会冲淡自控力。   十年前,现实的相处中被她当做空气,当做背景板,转身又在“笔友”的身份里找到安慰。   于是他精神分裂般,一边受伤,一边疗伤。   方北夏感动得鼻头一酸。   “我也喜欢你的。”   “我知道。”他在她脸上轻轻吻。   过了会,方北夏主动提起:“剧的结局就用女主寻找男主,最终错过那一版,怎么样?反正现实也是如此。”   江越迟疑:“还有别的方向吗?”   前几天,三版结局选出来两版给江越,江越看完没有发表意见,只问了句,“还有吗?”   方北夏暗自感叹,还好一共有三版结局,三选一,怎么都能让他满意。   方北夏趁此机会,把第三版开放式结局也跟江越讲了一遍。   “或者还有第四种可能,女主跟男二在一起,怎么样?”当然,这是出于私心的一种结局。   女主和男二,只满足一小部分观众的期望,直接改变走向,大多数观众恐怕会不喜欢。   江越不讲话,表情好像不满意。   “都不好?”   江越闷声“嗯”了一句。   她不解:“为什么啊?”   她以为他会喜欢这个结局的。   作者有话说:   艾玛,这波折四起的一顿饭。真的快掉马了,信我。。。。   =感谢在2022-06-18 23:55:57~2022-06-19 23:5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初燃 29瓶;misssimple 5瓶;桑延家的小可爱 4瓶;£lovely∑ 2瓶;56982490、南风、乌云乌云快走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方北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她不是坚定的BE拥护者, 在拍摄之初,她曾寄希望于找到“笔友”,期待过记忆里的浪漫延续到现实中来, 给自己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后来想想, 不过是在给记忆上滤镜, 自我欺骗。   他们之间的联结是那样脆弱虚无。纸片背后,是一个拼不出形状的高中男生。   更何况, 故事的最后, 是她不告而别。   BE是最接近现实的结局。   可江越为什么不满意……   剩下的意面和沙拉, 几乎是机械式地塞进嘴里,没尝出一点滋味。吃完饭,方北夏撑着脑袋, 在手机上调出之前的剧本和素材片段,皱眉思索。   江越把餐具塞进洗碗机,回头看她还在高脚凳上坐着,便过去用手指帮她顺头发,说这儿坐久了不舒服。   方北夏没听进去他的话, 皱眉问:“有纸和笔吗?”   江越:“嗯?”   “我想捋捋思路。”   江越抬腕:“不早了,先睡吧。”   折腾了一晚,状况层出不穷, 时间已接近凌晨。   “刚才有点想法,我得先记下来,不然明早就忘了。”需要处理的工作太多,大脑自然不够用,一瞬飞过的灵感, 只抓紧时间记录, 不然第二天像失忆。她抿唇笑笑, “我明早可以多睡会,得回家换衣服。”   江越看着她腰间剩下的半截扣子,愧疚升起,心情复杂。   他沉沉出了口气,去书房取了笔和纸。   回来时,方北夏没察觉,低声念念有词。   他食指和中指按着纸的边缘,往前一推。   方北夏:“谢谢。”   江越清了清嗓子:“不用这么急,我的意思其实是……”   方北夏的眼睛停留在手机上:“我知道,谁也不希望自己投资的剧烂尾。”   江越沉默半晌,方北夏余光瞥到人影,黑着脸,气压略低。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抬头解释:“我是说,你是对的,我确实欠考虑。”   她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大家生活压力大,好不容易靠小甜剧苦中作乐,结果导演不解风情,让男女主直接江湖不见。   大概要气死大批观众。   她只记得贴近现实,却忘了现实中的观众,需要爱情童话麻醉。   结局要合理,要梦幻,要笑中带泪。   江越后悔自己起这个头:“要不算了吧……”   一个虚拟的结局而已,人都到手了,自己较这个真干嘛,矫情。   “为什么?”   “不想你太辛苦。”   方北夏漾出一个笑:“没关系的!”   创作者就应该废寝忘食。   她很快进入状态,轻敲着太阳穴。   江越昏昏欲睡,他强打精神,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理智恢复了一些。   他有些闷,踱步到客厅,捡起那本电影史,时不时往餐厅方向看一眼。   夜深了。   方北夏在周身划出一片肃静区域,全神贯注,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   浪漫的夜以工作收尾。   方北夏写写画画,用了满满两页纸,还是没有个满意的想法。   手指点在屏幕上,已经两点多。   窗外有呜呜声响,她屏息,才发觉是风声。   她伸了个懒腰,余光里人影闪动。   江越醒了醒脸,从沙发上站起来:“结束了?”   她惊呼:“你还没睡?”   江越“嗯”了一声,声音颗粒感明显,沙哑性感。   “对不起,我没注意……”   江越扯了个疲惫的笑:“走吧,睡吧。”   方北夏心头一暖,涌出些感动。   -   方北夏不用早起,但江越需要。   江越按掉闹钟,整个人昏昏沉沉,以至于洗漱时忘了手指的伤。迷糊间,两只手都伸到龙头下。   “嘶”一声,冷水浸入伤口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方北夏揉着眼睛,出现在主卧卫生间门口。   只见江越在刷牙,受伤的手耷拉着,指尖滴水。   “伤口碰水了?”方北夏声音翁翁的。   江越转身:“我吵醒你了?”   方北夏没回答,直接熟门熟路取医药箱。   包扎时,江越问起她前一晚的工作成果。   方北夏苦笑:“没什么成果。”   想要绕出思维定式,太难了。   她打算再找同事讨论一下。   江越沉声:“嗯。”   方北夏继续给他手上敷药。今天是工作场合,她没系蝴蝶结,包得平整规矩。   “别再碰水了。”她叮嘱道,“伤口挺深的呢。”   江越点头,抬眼看她的黑眼圈,另一只手心疼抚上去。   方北夏笑问怎么了。   “我走了你多睡会。”   方北夏看他也满脸疲倦,“你也没睡好吧?我昨晚没注意到——”   江越笑笑,打断她:“没关系的。”   方北夏做出保证状:“我肯定改出个让你满意的结局。”   江越没接话,只问:“你几点回家?”   “我下午才去公司,中午赶回去就行。”   江越思考片刻:“那中午我来接你。”   方北夏反问:“你不是很忙吗?”   “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江越握上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了一记吻。   “不用。”   方北夏让他别管自己,顺便把他推出了门外。   江越走后,方北夏也无睡意,直接去他衣柜前晃了一圈。   这人的衣柜跟他的房子一样,色调一致,简约整齐。一眼望去西装衬衫占了大多数空间,剩下的衣服,也都是黑白灰。   指尖拨过一件件西装,方北夏找出一件灰色毛衣。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香,跟他身上的味道一致。   鼻尖触到毛衣,忍不住上脸蹭,宽大柔软,好舒服。   她把毛衣套在身上,拍了张照片。   她先发了条消息给江越:【我可以穿走你的毛衣吗?比较长,能遮住裤子扣……】   江越十多分钟后才回复,说刚才在停车。   江越回:【嗯,可以。哪件?】   方北夏把照片丢过去。   一张对镜自拍。   宽大的毛衣罩在她身上,衬得她娇小纤细。这不是重点,毛衣下面,露了两条雪白笔直的腿……   她一时想调皮:【长到可以当裙子穿。】   反正她穿了长靴,靴子跟毛衣之间露出一截腿,这么搭应该挺好看。   江越回:【出门不要这么穿。】   她以为他吃醋,正要打字开玩笑,江越又补了句:【冷。】   她乖乖回复:【好吧。】   江越:【下次我在家再这么穿。】   方北夏脸一红。这人是怎么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出这种话的。   -   江越要忙,跟她说了早餐食材在哪里,就匆匆消失在对话框中。   方北夏晃荡至厨房,嘴里叼着片面包,就拉上蔡思彬和创作组的同事,开了个线上语音会。   蔡思彬看她主动找自己,第一个出现。   “难得你在有问题的时候想到我。”蔡思彬带点委屈说。   方北夏哼笑一声,没有接话。   其他同事接二连三上线。   方北夏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现在的结局怎么样?”   蔡思彬警觉:“现在的结局有什么问题?”   “我昨天突然想到,大家会不会更喜欢圆满结局。”   蔡思彬不解:“你不是说就按现实的结局来吗,你的‘笔友’不是也没找到?”   方北夏尴尬:“是……话是这么说……”   “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想改结局。”   蔡思彬语塞:“……改成什么样的?”   “还没想好。”   方北夏沮丧地翻看前一晚整理的那两张纸,睡一觉起来觉得平平无奇。   蔡思彬半天才说:“你现在改结局,要么重新剪,要么补拍镜头,都挺麻烦的。”   更何况,剪辑师们已经进下一个组了。   方北夏说:“我可以剪。”   “那你也得拿出东西来。”   “我这不是找你们讨论了嘛……”   蔡思彬舌头绊住,没了声。   这时付悦插嘴:“最后一集一直没过审呢。”   “可以做小的调整,大的方向我觉得不用变。”蔡思彬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现在网上不是流行BE美学嘛,我看我们的观众也有这方面呼声的。”   “是吗?”   方北夏半信半疑,打开评分APP,翻了翻最近几天的网友评论。   赵星宇曾经的留言依然在最上方,但账号已经显示为“已注销”。   底下跟了几千条讨论,大家都在猜这个认领“笔友”身份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销声匿迹。   留言下拉再下拉,不少网友都相信故事的原型没有在一起。   所有讨论里,点赞最多的是,“现实中哪里有那么多缘分可再续,多的是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这个事不用太慌,我觉得可以说服江总,他没有完全否定嘛……”蔡思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北夏也迟疑了。   就这样算了?   蔡思彬想了想,语气又转为商量:“除非你现在想出个绝妙的结局,我们可以再商讨。”   蔡思彬一向如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给人台阶。   方北夏撑着下巴,坐在岛台上,对着冰箱发呆。   能有什么绝妙的结局……   花花绿绿在眼前晃动。   她瞥过几次后,眼神突然停下,逐渐聚焦。   前一天她只注意到了江越跟小方的合影,没仔细看那堆冰箱贴。   语音里蔡思彬继续叨叨追求和市场之间的平衡。   方北夏撂下手机,带着疑惑的表情,一步步走近冰箱。   英国的电话亭,她有个完全一样的,日本的小男孩头,她有个同样风格的小女孩头……而这些,都是“笔友”曾经送过她的。   “笔友”假期经常出国玩,给她的礼物也都来自世界各地。   眼神下移,一个老式信箱样式的冰箱贴映入眼帘。   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一樓一號”。   方北夏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理科重点班就在一楼的第一个教室。   而她也有同款。她的那上面,写的是“四樓一號”,文科重点班的教室位置。   那是“笔友”从香港回来带给她的,他曾经说过这个信箱是世界上独一份,字也是店主现场写的。   信箱……   记忆狂浪一般翻涌,方北夏脑子里嗡嗡的。   她杵在冰箱前,不会动了似的。她直直地盯着那些冰箱贴,盯到同事以为她网络卡顿,相继下线,盯到江越已经开完第一个会,连发几条消息问她睡醒了吗,有没有出发。   她长久地保持着JPG模式。   一团迷雾仿佛在慢慢散去。   可另一团迷雾又渐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23:55:46~2022-06-20 23:4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六 9瓶;糖炒毛栗 5瓶;z星球一号居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方北夏长久地立在冰箱前, 太阳穴如同凿墙一般,突突作响。   七扭八歪的冰箱贴在瞳孔里倒映出花花绿绿,也浮出了江越的秘密。   因为没有结局, 那桩关于纸条的青春往事才没有被忘记。   而现在, 她想破头都想不到的“绝妙结局”, 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记忆穿针引线,过去那些零碎的片段被捡起。   他有同款冰箱贴, 他知道她喜欢草莓味巧克力, 他在她生日时拍星空给她……   原来他不是她的男二号, 他就是她的男主角。   她梦到过“笔友”模糊的脸,想象过他的样子,猜测过他会是身边的某某某。但从没想过, 他是江越。   这种感觉,就像是握着手机找手机,揣着钥匙找钥匙。   茫然和复杂交错爬上心头。   方北夏扯过那两张纸,在空白处,一笔一划落下江越的名字。   笔尖沾纸, 一颗眼泪啪地砸向纸面。   她忍住泪,点,点, 提,横,竖,横。   写完之后,横看竖看, 都觉得普通。   她的字仍旧是规矩的字体, 工作后不常写, 还退步了。   跟“笔友”那一手龙飞凤舞的漂亮笔迹没法比。   她跑去江越书房,试图翻出他写的字,找到确凿证据。可在书架上翻了几本书,都没找到笔迹。   方北夏失神回到客厅,眼神无谓地掠过房间里的种种摆设,最终还是走向冰箱。   冰箱贴们划走又回到视线内,她取了听啤酒出来。   冰凉的液体穿过喉咙,也浇灌着她那狂乱跳动的心。   她坐在岛台前一口一口,一直到中午。   接近十二点,门口响起开门声。   江越回来,看她正坐在岛台发呆。   她身上还套着他的毛衣,头发微微凌乱。江越本要问她怎么还在,拐过弯瞅见两条雪白的腿,瞬间噤声。   方北夏余光里闪过一抹人影,她惊起:“你怎么回来了?”   江越脱掉外套:“给你发消息没回。”   “我没听到。”方北夏慌乱中将那两张纸对折,又胡乱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倦颓废,“怎么没打语音?”   “打了,你没接。”   “哦……”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忙。”   看到他的脸,忽然熟悉又陌生。   他是怎样分饰两角,做到那些事的?   正发着呆,江越揽她进怀里。   她用力往他怀里靠,他暗笑,鼻子顶着她的颈窝,手不老实地摸进毛衣下摆。   “忙什么呢?”   “跟同事开会。”她脸埋在他衣服中,隔着衣料,发出的声音像老式留声机。   他在她大腿上轻掐一把:“开会开得感动到哭了?”   还以为他没发现。   方北夏没吭声,只问他不是在忙吗,怎么有空回来。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我总得回来看看。”江越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她的嘴边时,闻到一股酒味,他声音一沉,“你喝酒了?”   -   两个人上车,方北夏低头看手机,未读消息和未接语音多得吓人。   同事问她怎么开会开到一半不见了,程七初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来个四人约会,蒋女士说炸了丸子,问她哪天回家……   她低头敲字,良久,才发现江越一直没发动车子。   “怎么不走?”   江越下巴朝她的手机扬了扬:“开车看手机会晕。”   “我回完消息了。”方北夏怕耽误江越工作,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你晚上有时间吗?”   “应该没时间,有应酬。”江越抱歉地笑笑,“有事?”   方北夏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讲。她低头给程七初回了个:【OK。】   车子缓缓驶离路边。   暖风一烘,酒味明显了些。   江越瞥她一眼,问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早饭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方北夏努力回想一番,自己好像吞了片面包。   江越哼笑一声:“面包配啤酒?”   方北夏望着车窗外:“我又没酗酒……”   她心里有事而已。   江越收起表情,关切地问大早上喝那么冰的,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她摇头。   江越朝副驾储物格扬下巴,说里面有巧克力,可以先吃口甜的垫一点。   她拉开副驾的储物格,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映入眼帘。   方北夏暗笑,又来骗姑娘这套。   她转头看了眼江越:“给我的吗?”   “嗯。”江越沉声说,“上次出差买的,忘记给你了。”   “上次?”她有些记不清了。   江越清了清嗓子:“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他出差回来带了礼物,结果两人又是亲又是啃的,腻歪在一起,礼物忘在车里,有段时间了。   方北夏“噢”一声,举着包装上看下看:“可以拆吗?”   “当然可以。”   里面躺了一瓶香水。   方北夏拆开包装,顺手喷了点在袖口,抬手闻了闻,柠檬混合柑橘的味道。   “又搞这个。”   在剧组时,把糖果换成巧克力,后来又把钻石耳环换成樱桃耳坠,乐此不疲。   而她每次都精准上钩,被他弄得心脏狂跳。   江越不大自然地搓了搓鼻子:“是太俗套了吗?下次换个浪漫点的方式。”   确实,一招用三次,是有些老套了。   方北夏感动值上飚,但嘴上还是吐槽他:“一招鲜吃遍天。”   “喜欢吗?”江越问她。   “有用在别的姑娘身上过吗?”   江越幽怨的眼神射过来。   方北夏赶紧说:“那就喜欢。”   广播里适时响起“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歌词正好戳在方北夏的心窝,开玩笑的氛围瞬时变得多愁善感。   江越扫她一眼,顺手把抽纸递给她:“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容易感动。”   方北夏用纸抹眼睛,顺势问:“有个问题问你,之前问你,你没有正面回答。”   还用反问她来躲避。   “嗯,你问。”   “你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喜欢我吗?还是高中时候喜欢过一段时间?”   江越“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说答案。”   “就……”江越又清嗓子,说法依旧模糊,“你不是说过,没有一直喜欢也没关系么?”   方北夏瘪瘪嘴:“那就是只有高中喜欢咯。”   江越斜睨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扳赢一局:“那也是我喜欢比较多。”   毕竟当年她不搭理他。   一阵沉默。   “好好好,你喜欢得多。”方北夏顺着他。   江越不安,蹙眉问:“你今天怎么了?”   总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叙叙旧呗,加深了解。”方北夏继续套话,“你说你喜欢得多,就没想过告诉我?”   “那时候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早就说过了。   她那时候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除了“笔友”。   方北夏反问:“那你也没做努力?”   江越不懂方北夏在讲什么:“比如?”   方北夏故意:“比如给我写个纸条什么的。”   江越一愣,沉默。   方北夏止不住地抖腿,期待他能说点什么暴露身份的话。   他问:“如果我当初写纸条给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会觉得你是个花心大萝卜。”方北夏振振有词补充道,“谁让你那时候绯闻满天飞。”   江越沉着脸,话题就此打住。   行车至SKP停车场,方北夏忽然问:“你想不想知道,我给‘笔友’最后一张纸条写了什么?”   江越意外,抬了抬眉毛:“你不是保密么?”   “你就说想不想知道嘛。”   “嗯。”   “想知道就说想知道。”   江越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对待:“嗯,我想知道。”   方北夏盯着他,在他眼中并没有找到作为当事人的急切情绪。   她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我不想说了。”   江越的脸有明显垮下来的趋势,方北夏也顾不得了,板着张脸,推车门就要下去。   江越扯住她的胳膊,问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不肯看他,心想都现在了,这个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还不着急,还不承认,到底在等什么。   想着想着又觉委屈,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在车上不好抱,江越努力探身子,把方北夏揽在怀里,亲她的头发。   “真好闻。”   方北夏刚才喷了一点点他送的香水。   方北夏嘴角向下,还不是在自夸……   “这些年,我感觉我们就像两架不同航线的航班。”江越突然开口。   方北夏停止抽泣,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虽然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却总能通过塔台知晓彼此的消息。”   她的近况是他的重要消息,也不管他的近况,她有没有在意。   他没有刻意在等她,只是一直默默关注着她。   “这就是我的答案。”江越嘴唇贴着她的额头。   方北夏吸了吸鼻子,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今天怎么了,哭好几次了。”他又问。   他轻轻摸她的脸,拇指抚过眼睛下面,帮她抹掉泪。   “我今天一直在想,我最后不告而别,‘笔友’会不会讨厌我,恨我?”   “怎么绕到‘笔友’了。”   “跟同事讨论结局剧情,就想到了。”   “要不别改了……”他怕她辛苦。   “要改要改,我肯定让金主爸爸满意。”她盯着他,又绕回那个问题,“你说会不会?”   江越无奈:“不会。”   “为什么?”   青春期男生,期盼了好久的面基,结果被喜欢的人放了鸽子,会是什么样一种心态?方北夏很想知道。   “谁会舍得恨你。”他把她的脸挤成可爱的模样。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愿意见我?”方北夏真诚地盯着他。   江越:“……可能他没看剧吧。”   方北夏:“……”   -   方北夏跟江越吃了饭,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吃完饭,江越带她顺便在商场买了条裤子,换下那条崩掉扣子的牛仔裤。   江越坚持要买件上衣,她说不用,穿他的毛衣就好。   “反正我也有好多男款。”   江越想起见过她穿男款T恤,勾了勾唇角,欣然答应。   “你晚上干嘛?”江越问。   “没事啊。”   江越一脸不信:“你刚才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   方北夏想起她答应了程七初的邀约,说:“跟七初约了吃饭。”   但她没说段柏南也在。   “你们吃,结束了我去接你。”   “我今晚回我妈那边。”方北夏让他不用来回跑了,一天送她好几次,她都不好意思了,“再说了,你晚上不是还要应酬吗?”   江越笑笑:“我尽量不喝。”   “不喝酒就早点回去睡觉。”   “你不在,我平时都睡得不晚。”   方北夏脸烫又语塞:“……”   -   程七初发来晚饭地址,方北夏一看,胡桃里。   “不是吃饭吗?”方北夏到达后,找了十多分钟,才在昏暗的环境中摸到程七初和段柏南那一桌,“怎么变喝酒局了。”   程七初推过来一张菜单:“这儿可以点菜啊,光吃有什么意思,边吃边喝才有意思。”   方北夏放下包,借着昏暗的灯光,跟段柏南打了个招呼。   段柏南身着深色毛衣,领口露出衬衫领子,细框眼镜,温文儒雅的书生样子。   她和段柏南当年基本无交集,只是知道有这号人而已。   程七初亲昵地扒着段柏南的胳膊,介绍方北夏:“知名导演,方北夏。”   方北夏打了一下程七初的手背:“别瞎说。”   段柏南点头:“周航和蛐蛐婚礼上,我们见过,只是没讲话而已。”   酒吧里人声、歌声嘈杂,讲话都要扯着嗓子。   段柏南不习惯大声讲话,连续说了好几句,方北夏都没听清。   “什—么—?”她努力往段柏南那边探身。   “我是说,江越怎么没来?”   程七初跟腔:“是哦,说好的四人约会!”   方北夏说江越有应酬。   “我期盼了好久的四人约会,又没戏了。”程七初感慨,“还打算跟你们好好聊聊高中时候的事呢。”   方北夏笑:“我们不是整天都在聊吗?”   “也是……”程七初跟着笑了,“人生好奇妙,我们都跟高中时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耶!”   话音刚落,段柏南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立马改口:“好吧好吧,你和江越都跟高中时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酒和菜还都没上,段柏南绅士地跟两个女生倒上水。   他问方北夏:“江越以前喜欢你的事,你不知道吧?”   方北夏点头:“我才知道不久。”   有八卦必有程七初,她挤进对话,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说过?”   段柏南耸肩,说男生对八卦敏感度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对爱情敏感度也挺低的。”程七初撇撇嘴,“两个人都一个样,喜欢也不说。”   段柏南没讲话,只牵住程七初的手。   程七初甩开,他再牵,反复两三次,两只手总算是扣在了一起。   恋爱酸臭味弥漫,方北夏挪了挪自己的凳子。   段柏南挠挠眉毛,说他跟江越确实挺像的,可能因为这样,才成了好朋友。   “我知道啊,你们那时候也不知道都在拽什么,鼻孔朝天,不爱说话。”程七初掷地有声,“装酷,幼稚!”   段柏南笑:“上学时候没觉得,现在想起来,是不太理解那时候的自己。”   “你那时候包袱应该挺重的吧?每次打球都一堆女生围着,走到哪都被塞情书。”程七初用手肘推他。   “是有包袱……”段柏南坐立不安,像个少年,“只对你。”   程七初对这类蜜语攻击毫无抵抗力,娇羞得用头在段柏南胳膊打钻。   “那江越呢?”方北夏装作没有看到这对情侣的打情骂俏,特意停了一会,才不动声色地打探。   段柏南笑:“江越那时候应该比我还拽吧。”   程七初瘪嘴,使劲点头:“那你以朋友的视角剖析一下,江越喜欢夏夏这么多年都不说,是什么心理?”   “他就是这样,话不多,别人才会觉得他拽。他其实人挺好的,熟悉他的人才知道。”   程七初吐槽:“他话是不多,但是嘴毒啊。”   作为被江越从小嘲讽到大的资深表妹,她表示受伤惨重。   “他对于不喜欢的人,拒绝得很干脆,对于不熟悉的人,也保持礼貌。但对于喜欢的人,他就不大会表达了。我也是这样,所以比较感同身受。”段柏南笑笑,“要不是我发现他写方北夏名字,可能我也不会知道。”   方北夏茫茫然:“他写了很多吗?”   段柏南回忆:“我看到的时候,已经一整张纸了,换了很多种字体。”   方北夏盯着桌子某处,若有所思。   -   酒精起了作用,程七初话越来越密。   这是一个熟悉的新号,意味着饭局接近尾声。   正好这时江越来消息,要定位。   方北夏把酒吧的地址甩过去,江越回:【借酒浇愁?】   方北夏回了个生气的表情包。   江越回:【等我,二十分钟到。】   等江越的时候,方北夏跟服务生要来了纸笔,笔磕在下巴,想了好久。   灯光是玫瑰色的,刺眼又不明亮。在这样环境下,看纸看久了,眼睛难受,想要流泪。   方北夏咬着下唇,埋头在纸条上认真写了些字,然后对折。临走前,她跟服务生要了个保鲜袋,裹在那纸条外面。   这一片酒吧扎堆,交警查酒驾和违停都严格,附近能停的只有一个露天停车场。   方北夏跟那对恩爱情侣告别,绕到停车场。   停车场门口有代驾小哥在等生意,江越手抄口袋,站在车旁等她。   等方北夏过去,他上前几步,伸手牵她,手心被她冰了一下。   他叮嘱她以后少吃冰,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知道啦。”   往回走的两步,江越打探:“你们都聊什么了?”   方北夏故意,音调拉得老长:“聊‘笔友’啊……”   江越愣了愣,没讲话,他还以为会聊他呢。   两人钻进车里。   江越黑着脸回消息,方北夏坐在副驾,心跳加速,伺机行动。   江越放下手机,她眼疾手快。没想到重心不稳,几乎整个人都往左边倒去,以极其尴尬的姿态挂在江越身上。   江越也没料到她来这一出:“要干嘛?”   “想抱……”   她蹭在他胸膛前,非要给他个熊抱。   江越本来僵着,看她撒娇,只得牵唇,顺势把她摁在怀里。   在温暖怀抱中,方北夏一只手笨拙地把纸条塞进他大衣口袋中。   演技拙劣,但江越脸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觉。   -   冷风吹在光秃秃的行道树上,枯枝无力作响。   江越还记得,夏天来的时候,这一片都郁郁葱葱。   两人互相道别。   方北夏走进小区,卡宴还没开走。   江越沉默地坐在车里,从口袋里摸出个小东西。   他以为方北夏在搞什么浪漫的惊喜,刚才装作没发现,但现在忍不到家了。   小小的嘶啦声响。   保鲜袋?什么啊……   江越摇了摇头,把保鲜袋扯下来。   里面包了个纸条。   纸条上是一串数字。   江越扫了眼,是方北夏的号码。   他失笑,她在玩什么,假装不认识然后搭讪的戏码吗。   看了两遍,才发觉这纸条是对折的。   打开纸条,他先是拧眉,又读了一遍,才呼吸一滞。   【我不是故意没来的,你等了很久吧,能不能原谅我?如果你还有机会看到,如果我们还有缘分可以遇到,我想说……】   【我喜欢你,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1、最后纸条的内容,就是她当年留给他的最后一张纸条。   2、今天小小一肥章,有没有夸夸~   ===感谢在2022-06-20 23:43:41~2022-06-21 23: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59011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901176 10瓶;桑延家的小可爱 4瓶;乌云乌云快走开、£lovel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车内昏暗, 江越长久盯着那张纸条,喉结上下滚动,内心竟然滑过一丝紧张。   他一手攥着纸条, 一手顺便给方北夏发了条消息, 问她到家了吗。   方北夏:【?】   【大哥, 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江越抬头,看到萧瑟的街景, 一拍脑门, 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搞清楚状况, 他才无奈地笑笑。   被一张纸条搞得晕头转向,心跳砰砰的,又不是十七了……   方北夏的消息又过来:【你还没走?】   江越打完字, 手脚慌乱,赶紧发动车子:【路上了。】   临近新年,又是深夜,城市道路畅通,两边挂满各种灯饰, 给他铺了一条梦幻的星光大道。   江越一路无阻,遇到红灯就看那纸条,在路上就回想方北夏拙劣的演技。反反复复, 嘴角牵起就没下来过,纯良得像个高中生。   -   方北夏到大年二十九才休假。   这几天,蒋女士强制她住在家里。姥姥去世后,每年过年就只有蒋女士和方北夏两人,尽管人气不旺, 食材却是以家庭单位准备的, 足够从三十大鱼大肉到十五。   丸子、炸鱼、熏肉……这些过年才会批量出现的食物开始频繁上桌。   放假第一天, 方北夏睡到中午十一点。   蒋女士看她每天早出晚归,看得出很忙,也不忍心叫她。   起床后,方北夏揉着惺忪的眼,听见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声响。   厨房推拉门响了一声。   蒋女士专心炸东西,没回头:“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回来那么晚?你一个人住也这样吗?”   “拍摄,剪片。”方北夏无精打采。   “你那剧不是快播完了吗?”   “嗯,过年期间停播,最后一集还有要调整的。”   蒋女士就随口问问,方北夏答了什么,她不懂,也没听进去。   她只关心方北夏有没有喝水润肠。   提醒了两次之后,方北夏终于懒洋洋出去找杯子。   看着她迷糊的身影,蒋女士表情复杂。   “干嘛这么看着我?”方北夏灌了口水,对上蒋女士的视线。   蒋女士叹了口气:“过了明天,就又一年了。”   蒋女士话里有话。   方北夏知道她又要开始恋爱结婚的话题,端着杯子赶紧开溜。   她不懂蒋女士作为爱情受害者,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劝她拥抱爱情。   不过这话她没讲过,说了蒋女士又要抹眼泪。   而且她现在也恋爱了……就更没立场辩论。   自己家就那么大点地方,蒋女士举着锅铲跟过来,倚在方北夏房门口,试探着问她跟谭尧还有没有联系。   方北夏手在鼻子下面搓了搓,不懂为什么会扯出谭尧。   而且不妙的是,只吃过一顿饭而已,蒋女士居然还记得谭尧的名字!   蒋女士说她打听了,谭尧那单位不错,往上升的空间也大着呢。别看好像没什么交集,但人家在文化系统里,跟她的工作总是沾点边的,没准将来有些事得靠人家。   方北夏哭笑不得:“你怎么打听到他的?”   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平时也没交情,她不知道蒋女士竟然私自做了背调。   蒋女士来了兴趣:“特别巧,我一个同事正好认识他父母,说小谭人不错。”   “小谭……”听到这拉近距离的称呼,方北夏哼笑一声,靠着床头刷手机,“你们了解他多少?”   “我看小谭对你也有意思……”   “妈。”方北夏扣下手机,出了口气,“我对他没意思,别硬凑了。”   蒋女士铜墙铁壁,听不进去她任何反驳,一味输出找个条件不错的有多重要。更何况,还在体制内。   方北夏听到最后,手机一扔,把谭尧没经她同意就发了她照片在朋友圈的事抖落了出来。   蒋女士一愣,怔怔道:“……这有什么啊?”   方北夏暴躁,这等触及她心理底线的事,在蒋女士眼里竟然这么轻飘飘。   正好这时,蒋女士听见锅里的异响,忙不迭地赶回去,声音飘在空气中,念念有词:“有个喜欢你的不容易,还是老同学,知根知底的……”   方北夏拾起手机,给江越发消息,打字的手机几乎要把屏幕戳破:【好烦,我妈非要把我许配给谭尧。】   江越:【你还没说你恋爱了?】   方北夏撑起半个身子,后悔自己手比脑子快,这话应该给程七初发的。   她试图亡羊补牢:【没来得及说,那我现在去跟她摊牌。】   江越:【……】   江越没再回她。   方北夏盯着手机,生气了?   她心虚地缩回床上,咬着嘴唇,先哄好江越再说吧……   【我没有故意不说哦,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毕竟跟我妈聊起这个怪怪的。】   【我真的没有故意瞒报!】   ……   绿色对话框刷刷往上移动,个人独白刷了七八条,还是毫无回音。   过了半个小时,方北夏手机响了一声。   颓废状态的她跳起来,是江越的消息,问要不要上门拜访。   表示一下礼节,正好也快过年了。   方北夏挠了挠头:【不用吧……】   江越回得很快:【我在你们小区门口。】   方北夏一惊,扯了件羽绒服就下楼。   蒋女士跟在后面喊叫:“马上吃饭了!”   -   江越从后备箱里拿了两个袋子,又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加了箱车厘子。   老板上下打量江越,顺便帮他抹了零。   方北夏下楼,看见他两只手满满走过来。   江越剪了头发,比之前看起来更利落了些。他身穿灰色大衣,里面是件连帽套头衫,脚上蹬了双黑色马丁靴。平时那股精英派头被慵懒的邻家范代替,英俊帅气依旧,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一样,让她心又快跳了几下。   “怎么穿这么单薄。”江越打量她,“冷不冷。”   “不冷不冷。”方北夏要帮他拿东西,他没给,“你剪头发了?”   “嗯,我妈催着去的。”江越无奈地笑笑,“她非说正月里不能理发。”   “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   “上门哪有空手的道理。”江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讲起水果店老板主动抹零的细节,“他人还蛮不错的,聊了几句。”   方北夏心想,他哪是人不错,八卦而已。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她眼神无意瞥向干海参,吸了口冷气,“干嘛拿这个?也太贵了!”   江越笑笑:“还好。”   第一次拜访,总得拿点像样的东西上门。   走到单元门口,方北夏开始犯愁,不知该怎么跟蒋女士开口。   “阿姨看到我,应该就不用你开口了吧。”   “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方北夏突然打住,皱眉道,“江越,你该不是来宣誓主权的吧?”   江越没讲话,嘴角已经暴露了一切。   “你不相信我?”   江越沉沉地“嗯”了一声,快步踩了几级楼梯。   方北夏憋了一口气,亏她还心虚了这么久,净想着怎么讨好他了。   “跑什么跑,你知道在几楼吗!”   江越吃吃笑了两声,侧身给她让路。   两人差了半层楼,透过楼梯栏杆互看了一眼。   蒋女士以为方北夏又下楼自己买零食,听见脚步声提前开了门。正要数落,突然觉得阴影压阵,她得先仰头。   面前立了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子,蒋女士愣住了。   江越颔首,主动打招呼:“阿姨,您好。”   蒋女士打量他:“走错了门了还是……”   方北夏从旁边挤进来,脸上讪讪:“没走错。”   蒋女士没搞清楚状况,方北夏已经让江越进来,给他拿了双拖鞋。   “这是……”   蒋女士捏了捏鼻子,这是什么情况啊?   江越有礼有节:“阿姨,我叫江越。”   人长得英俊周正,清风霁月,看个子,起码有一米八吧……   他没说自己是什么身份,蒋女士也不敢瞎猜,手肘推了推方北夏,眼神口型齐上阵,各种暗示询问。   方北夏小声:“你不是非要把我跟谭尧凑一对么,这不,情敌上门了。”   蒋女士在她背上抽了一记,让她正经点,转身给江越挤出个笑脸,让江越先进来。   江越把拎的东西递过去,让她见谅,说比较唐突:“今天过来提前给您拜个年。”   看见那盒干海参,蒋女士的瞳孔剧烈抖动了一番,再瞅见一整套海蓝之谜,她手都有点颤抖。   第一次来就这么大手笔……   “小江,这不能收。”   方北夏听到“小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江越和蒋女士愣住,同时看向她。   “妈,别客气了。”她示意蒋女士收下。   推脱了两个来回,蒋女士收下那两个纸袋,脸上松弛了一些,心里仍惴惴,问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江越正要开口,被方北夏截胡。   她倚着墙,清了清嗓子,晃着腿说:“昂。”   做足了虚架子,亲口承认的瞬间,还是有点脸红。   刚还在推销谭尧,这会有些不知所措。蒋女士拎着东西往里走,一边责怪方北夏没提前说,一边让江越在客厅坐。   “小江做什么工作的?”蒋女士从厨房里变出一盘水果。   “影视投资。”   蒋女士脸上的表情微妙,指了指方北夏:“……同行?”   江越点头:“是。”   “工作认识的?”   江越有问必答:“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啊……”   蒋女士再次上下打量,这也太巧了。京江一中这重点高中真不赖,蹦出来的每个同学都是优质男。   方北夏懒得兜圈子,直接道:“程七初的表哥。”   蒋女士恍然大悟,迅速把江越和半年前那个卡宴车主并线。   半年前那个没开头的故事,没想到续上了。   她笑盈盈的:“小江,坐,我再洗点水果去。”   “不用忙活了,阿姨。”   方北夏盯着果盘:“别洗了,他吃这个就好。”   蒋女士临时决定加两道快手菜,赶紧挥锅铲:“饭马上就好,小江留下来吃饭啊。”   江越主动“谢谢阿姨”。   方北夏瞪他,他还笑,顺手揉了揉方北夏毛茸茸的脑袋。   蒋女士看两个人相处得和谐,心想这丫头到底是闷声干大事,她正为她的恋爱犯愁呢,突然就送上门一个优质男。   原本还觉得谭尧不错,今天这么打眼一瞧,谭尧就被比下去了。   -   客厅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有种家长在的拘谨。   “热不热啊你。”方北夏朝他扬下巴。   江越点头,笑了笑,脱掉大衣。   方北夏帮他抖了两下,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转过身,她问要不要参观一下她的房间。   江越一手撑在沙发上,欲站起来:“可以吗?”   “装什么绅士……”方北夏笑一下,拉着他的手走进自己房间。   她家看起来不算小。   老房子的户型结构简单,一百平出头只做了两居室,每个空间都大得离谱。   方北夏大学时,蒋女士重新装修过一次,砸了复杂的老旧装饰,现在是原木色系风格。冬天的暖阳铺进来,罩上一层标准的ins滤镜。   方北夏房间布置干净简单,书桌有两米长,上方的悬空书柜摆满了书和碟片,怀旧意味满满。   方北夏打开玻璃柜门,给他展示成排的小说。   她走一步,他就紧跟一步,几乎不留任何空隙。她稍往后靠,就挨到他的胸膛。   她转身,撞了个满怀。   江越俯身,慢慢凑近。   方北夏未施粉黛,白透的脸,清澈的眼,身上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没有任何情\\欲的踪迹,却格外撩人。   呼吸交缠,方北夏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书桌。   她暗暗叹气,怎么总是让自己处于这种退无可退的境地。   鼻尖快要蹭上鼻尖,江越露出暧昧的笑。   性感的声音擦过耳廓,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的气息声。   看他表情,她就懂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她屏住呼吸,小声挤出一句:“我妈在呢!”   两人齐齐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抽油烟机巨大的声音都没遮住蒋女士的哼歌声。   江越笑意漫上双颊,表情玩味,伸出拇指抹了抹她嘴角的牙膏渍。   他在楼下时就看见了,她自己却全然不知,像个可爱的傻姑娘。   吻前准备工作充足,吻却没落下来,方北夏脸染上烫色。   她在他身上轻捶两下,两只手腕却被他反手握着,并在一起动弹不得。   她生怕他的手不安分,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被蒋女士看到的话,她可以当场抹脖。   江越却懂得分寸,在她唇上浅浅啄了一下,就放开了她。   方北夏稳了稳呼吸,问:“明天都除夕了,你今天怎么还乱跑?”   “这怎么算乱跑。”江越笑笑。   “不是应该在家陪家人么。”   “想你了……”江越哑声说,轻抚着她的发丝。   这几天江越倒是没什么工作了,方北夏却在忙,自从那晚之后,他们一直没见上面。   “你们过年什么计划?”   “开车出去玩。”江越说,“到初五才回来。”   往年他们都是出国玩的,但今年爷爷在,爷爷年纪大了,虽身体尚可,他们全家还是放弃了长途旅程。   “你跟阿姨呢?”   “就在家啊……”方北夏顺势倒在椅子上,“好没意思。”   江越摸她的脸:“怎么了?”   “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   本来就没什么年味,还禁了烟花爆竹,家里人多还能热闹一下,她家就她和蒋女士两个人,怎么都热闹不起来。   “还是以前好。”方北夏扯了下嘴角,顺便从桌角抽了根笔把玩,“为什么同样是日复一日,上学时候比现在有趣多了?”   成年之后的人生,自己掌控度更足,可免不了会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觉得现在比较好……”江越把玩着她的发丝。   “现在好没意思,以前上学起码还有个盼头,每天都有纸条收。”   她斜睨江越一眼。她几乎是明牌了。   “怎么还想别的男人呢?”   方北夏懵了,怎么还别的男人,这个人在搞什么?   不是都写了纸条了嘛……   难道他没看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23:35:28~2022-06-22 21: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充满元气 10瓶;全糖去冰 2瓶;whisper、乌云乌云快走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方北夏带着“这个人在别扭什么”的心理审视着江越。   江越则不动声色, 对她的书桌表现出兴趣。   她的桌面码得整齐,但东西是真不少。各色笔少说也有上百支,各种摆件和便签纸有专门的架子, 摆了两排。   花花绿绿的, 像手账博主的桌面。   跟“笔友”传纸条, 培养了她不少习惯。   比如遇到文具店就忍不住进去买几支笔,基本好看的便签, 再比如, 遇到什么事, 都会在纸条上第一时间记录下来。   有时是自说自话,有时又像写信,没有收件人, 她就放进文件夹里,久而久之,纸条越堆越多。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道:“你不想知道,这些便签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几乎是明着给他台阶下了, 他还不承认?!   眼神相接,江越的手机突然响了。   江越用口型说“我妈”,然后走到窗边接电话。   谢文希问他去哪了, 还回不回来吃饭。   “下午回来吃。”   都大年二十九了,还能去哪儿闹腾?谢文希质问他是不是躲在钱朗那儿喝酒。   江越每次都拿钱朗当借口,钱朗再一次风评被害。   他还没开口,谢文希先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先气愤明天就要出发了, 他作为家里青壮年劳动力居然遁走, 埋怨几句又开始卖可怜母亲人设, 说好不容易过年能相处几天,还见不到人。   修长的指尖在窗台上敲了几下,突然停住,江越压着嗓子,无奈摊牌:“在方北夏家。”   谢文希那边没了声响,情绪急转平静,声音突变轻柔,态度从数落突然变好奇,说是该拜访一下。隔了一会,又问她用不用去。   江越赶紧给她的热情降温,说不用不用。   他本就是临时起意,这样全家都来,会吓坏人家。   江越表情平静,讲的话也不多,但从他偶尔蹦出来的回答中,能猜出电话那头都问了什么。   方北夏无聊地晃着腿,江越忽然手机离耳,用商量的语气说:“我妈想跟你打个招呼。”   “哈?”方北夏一愣。   “不愿意也没什么,我跟她说一声。”江越无奈地笑,“她这人就是咋呼。”   拒绝不大礼貌,方北夏还是摊手跟他要手机。   江越把手机开免提,方北夏凑近手机:“阿姨好,我是方北夏。”   “总算跟你讲上话了!”谢文希激动,语气清脆明快,“见了好几次都没好好聊聊!”   方北夏拘谨:“阿姨,提前给您拜个年。”   谢文希满足得咯咯笑:“人漂亮,嘴也甜。”   江越想象得来谢文希讲话的张扬姿态,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开着免提呢,你收敛点。”   “哦!”谢文希像是不满儿子对她处处制约,只跟方北夏讲话,“你妈妈也在吗?一起聊聊?”   江越扶额:“妈!”   方北夏及时接话:“我妈在做饭呢,留江越吃午饭。”   谢文希也不催江越回家了,赶紧问他有没有带东西,空手可不行。   江越给出肯定回答,她又纠结今天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应该过年期间去的……   眼看着通话时间拉长,江越要挂断,她见缝插针要跟方北夏单独说几句。   江越征求方北夏意见,她笑着抽手机:“拿来吧。”   这次倒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第六感。听谢文希的语气,她预感谢文希会讲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手机交接之前,江越提醒谢文希别乱讲话,谢文希嗔怪地喊了声“知道啦”,无奈又听话。   谢文希讲话,没有长辈的说教感,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讲,爽朗明快,让方北夏有跟同龄人聊天的错觉。   关了免提,合家欢通话变私房通话。   谢文希先问,是江越表白的吗。   方北夏往江越那边飘了一眼,回答“嗯”。   谢文希长出一口气,这小子总算是长了嘴:“江越这个人,话不多,嘴还硬。我前段时间才知道他喜欢你,他居然一直憋着不讲,急得我原地打转,给他当妈真是操心……”   方北夏没忍住,笑了两声。   “有时候我还怕他,眼神冷冷飞过来一记,我就得立马闭嘴。”谢文希自知讲歪了,赶紧往回扯,“不过他做男朋友肯定不这样,很靠谱的。他跟他爸很像的,有他爸爸打样,到他这儿,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暖阳铺在江越身上,周身镶了圈金色。养眼又窝心。   谢文希把江越上学时候的成就拿出来讲。   “阿姨,我知道的,我们是同学。”   “你不是在文科班吗,我以为你不关注的。”谢文希嗅到一点双向奔赴的苗头,卯着劲想挖出点什么,“你以前也关心他啊?”   “他成绩好,经常上光荣榜的,全校都能看到。”   “这样啊……”谢文希盖上失望的尾音,赶紧为江越的深情加码,“他那时候就喜欢你了,有个小首饰盒,藏了好多年呢,还有一堆盒子,里面都是——”   谢文希提到一半,忽然打住。   江越的那些盒子,她没有打开过,里面的东西跟方北夏有没有关系,她不能确定。谁知道是江越没送出去的,还是别人给江越的。万一闹出个乌龙……就没法收场了。   她一时嘴快,没藏住。   这头方北夏还在等她继续说,她却讪讪,含糊过去。   “阿姨,那个……”她看了眼江越,没说“盒子”两个字,“跟我有关吗?”   谢文希讪讪:“没什么的,哈哈,是我记错了。”   又聊了一会,谢文希说江越爸爸喊她帮忙,三两句就挂了电话。   -   “阿姨再见”匆忙出口,江越似是有些意外:“说完了?”   方北夏点头,顺手把手机递过去。   江越接过手机,问:“她跟你都说什么了。”   看她们有说有笑的,似乎畅快,他试图听,但没听到一句完整的。   方北夏耸肩,并不打算出卖谢文希:“就……随便聊聊。”   “没让你不自在吧,她那性格,有些人会觉得太聒噪。”   “没有呀。”方北夏笑笑,“你妈妈性格好好。”   “太咋呼,有时候我都拉不住。”江越笑笑,摇了摇头,“我爸也拿她没办法。”   方北夏想起谢文希的话,问:“你爸妈性格应该挺互补的吧?”   “我爸除了工作,平时话很少。”   “跟你比呢?”   “那我可以算脱口秀演员了。”江越做出个形象的比喻,逗得方北夏笑得抖肩,“结果碰上我妈这个超级迷妹。”   “她追的你爸啊?”   “对啊。”   江越说,早年江乔生还在学校教书,谢文希有空就跑去听他的课。到现在老夫老妻了,她还经常偷偷去看江乔生的行业论坛演讲。   江越开玩笑说跟私生饭似的。   方北夏越来越好奇了:“你妈妈做什么工作的?”   “艺人经纪。以前太拼,身体都熬坏了,这两年把工作都交给公司其他人了。”   “哇。”方北夏意外,“那她带过明星?”   江越点头,说了几个人名,有歌手有演员。方北夏只听过其中一个,现在也早就隐退了。   江越耸肩:“她入行早,带的艺人也不是咱们这代人关注的,不认识也正常。”   “这样啊……”   江越又绕回刚才的话题:“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生怕谢文希泄露了他什么秘密。   关键是他也不晓得谢文希究竟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惴惴不安。   方北夏带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话题:“她说你有好几个盒子……”   江越清泪清嗓子:“我们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这个神秘盒子,肯定有什么!   -   江越吃过一顿饭后,蒋女士已经迅速接纳了江越,空降她内心男性排名第一的位置,过年几天,每天都要提起两到三次。   过年期间,谭尧发来消息,顺带问蒋女士好。   方北夏回了个群发格式的消息,谭尧立刻跟上,问她们哪天在家,他想来家里拜年。   方北夏说可以啊,我男朋友应该也在。   此话一出,谭尧再也没有回复。   她点进他头像,原本开放的朋友圈也变成了一道横线。   方北夏截图发给江越,顺手打了个视频给他:“他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江越笑了两声,沉声问她怎么还回谭尧的消息。   方北夏:“这点醋你也要吃!”   江越笑笑,转移话题,问她能不能帮忙接一下狗。   钱朗有个朋友,开了个狗狗寄养的庄园,带草坪的,费用有点贵,一天七百多。两条狗,费用翻倍,堪比高档酒店。   他不在这几天,两条狗就在宠物庄园。   “我初五晚上回来。”江越都安排好了,“你初五下午帮我去接一下狗。”   “然后呢?”   江越暧昧含笑:“然后在我家等我。”   方北夏捂脸。   江越:“好不好,宝宝?”   见不到方北夏,他心中想念激素激增,琢磨出个爱称,专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鼓足了勇气才叫出口。   手机屏幕快速翻转……最后一黑。   方北夏拾起被吓掉的手机:“你恶心到我了。”   说是让她帮忙接狗,其实江越早就安排了助理接她,全程都是助理在做事,她只是陪同。   方北夏第一次见两条狗,还有些紧张,结果小方一上来就热情得差点扑倒她。   助理诧异,说小方很机灵的,谁喂过它,它才冲谁摇尾巴。她第一次来,小方竟然这么热情。   方北夏心里甜滋滋的,揉了几下小方的脸。她一厢情愿地觉得,小方是记得她的。   小方已经是一条老狗了,眼神仍单纯,充满爱意。她甚至有错觉,江越有时看她的眼神也这样。   看着它头顶那撮凌乱的白毛,她眼窝瞬间变浅,内心泛起被爱着的感动。   在电梯厅,助理熟门熟路,帮两只狗狗擦脚消毒。狗子们也习惯了似的,排队等候。   方北夏跟他搭话:“你平时工作挺辛苦吧。”   助理专注:“不辛苦。”   肯定是当着她面,不好意思说罢了,大过年的,还要帮老板接狗,不辛苦才怪……   他叮嘱完粮和水分别在哪,就按电梯准备下楼。   离开前,他笑笑:“都是应该的,我工资高。”   留下方北夏和两条狗凌乱。   -   江越送完父母和爷爷,赶回自己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客厅只开了灯带,他以为方北夏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地关门,脱外套。   人走到客厅,眉眼瞬间舒展。   方北夏正躺在沙发上,两条狗挤在她脚边,毫无防备,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这画面和谐得让他想流泪。   听见响动,方北夏突然睁眼,灯带氛围之下,眸子晶亮。她面色纯净,周身罩着温暖的颜色,像天使,像精灵。   视线相对,两人含笑。   几天没见,尽管手机联系没断过,但毕竟见不到,对于热恋的人算是折磨。   “吵醒你了?”   “我没睡。”方北夏摇头,“就是不敢动,随便一走动,它们俩就疯跳。”   她本想趁江越不在家,好好找一找谢文希口中的神秘盒子——她隐隐觉得那东西跟她有关。   只是没想到被两条狗拖住,一会陪玩,一会摸摸,狗子需要她百分百的爱,于是半点空闲都没找到。   江越笑,在她身边蹲下,手抚上她的头发,说宝宝辛苦了。   当面叫新昵称,方北夏脸像龙虾,害羞得在沙发上打滚。   “还恶心吗?”   “还有点……”   他哑声笑:“我改不了了,你慢慢适应吧……”   心里一阵麻酥酥的。   两条狗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主人回来,争前恐后地跳起来往他身上扑。   两人还没来得及亲密,江越就被扑得仰面躺倒,雨露均沾地摸了七八分钟,才勉强得空,从地上爬起来。   方北夏起身,给他腾出一块沙发:“累坏了吧?”   江越挨上沙发,总算是有了释放疲惫的感觉。这几天每天都要开几百公里,脖子和腰都酸透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说得缓两天。   方北夏手肘放在沙发靠背上,手撑着脑袋:“两天后正好开工。”   江越看她一眼,提起:“你们的片子,开工后是不是还要再过一下。”   “嗯。”   “改得怎么样了?”   “改什么?”   江越心里咯噔一下。   他冷静道:“结局。”   “小修了一下,大的方向没变。”方北夏低头抠手,给出合理解释,“时间不够,也没有剪辑师。”   江越坐直身体,表情僵了一下:“没改?”   不是给他写了纸条了吗?   方北夏斜睨一眼:“你不是让我不要弄了吗?我看网友不少也说BE比较符合现实,大家都喜欢BE美学。”   “我那是……”江越语塞,他确实说过这话,闷声想了半天,反问道,“你年前不是忙了好几天么,在忙什么?”   “别的项目,蔡思彬让我年后开始接触,我提前跟他们开会。”方北夏起身,往阳台方向走,扯开话题,“哇,外面夜景好漂亮……”   江越盯着方北夏,长久地沉默着。   他不懂为什么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方北夏还是选择了没有结局的结局。   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个好结局,现在是干什么,搞他心态?   而方北夏像个局外人,在阳台上悠闲跷二郎腿。   月光打下个好看的人影。   江越咬牙,几步迈去窗户边,截住方北夏。   昏暗夜色裹挟着两人,一场心知肚明的较量默默展开。   方北夏仰头,无辜道:“怎么了?”   江越又确认:“真的没改?”   “你说怕我辛苦,我想了想,有道理的。”她的语气真假难辨,“‘笔友’应该不会在乎的。”   江越上头了。   本想装不在乎的,可他还是在乎了。   “如果这样,那结局就只能撤档重拍了。”他临窗而立,脸色如同窗外的冷月,孤寂与冷傲毕现,“BE?方北夏,我当年疯了才会给你写3676张纸条!”   方北夏脸上瞬间划过五六种表情。   狗男人,果然是装的……   她抿唇挑眉:“你要不要先看看片子再说?”   江越跟她对上眼神的一瞬间就知道,他被耍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更得比较晚,发红包补偿一下~24H内正分评论都有~   =感谢在2022-06-22 21:54:10~2022-06-23 23:3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桃yyds 5瓶;misssimple 3瓶;大可爱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江越像泄了气的皮球。   两个人围坐在笔记本前, 方北夏给他放了大结局的内容。   年前她给蔡思彬交出了“绝妙的结局”——男主和男二其实是同一个人。   即使是蔡思彬这样的商业老油条,也被这新想法惊艳到。他问她怎么想到的,她糊弄过去, 只催着补拍工作。   困难重重, 但还是赶着补拍, 赶着重新制作了。   “喂。”方北夏看他面色颓然,用手肘撞他, “还满意吗?”   “嗯……”答案是肯定的, 情绪却不高涨。   他靠在沙发上, 用力醒了把脸。   方北夏总算正面问出口:“你干嘛不说,你就是‘笔友’啊?”   他哼笑一声:“你不是也没说么。”   “我还不明显吗,都把答案塞你兜里了。”   他想看看她的最终结局, 她想听他亲口承认。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一直绕着正确答案兜圈子。   方北夏三番五次明示,结果这厮一直在演,逼得她想别的招,等他自己暴露。   “你不愿意承认?”   “不是。”江越垂着手, 沉沉地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本来也是要说开了,但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江越独自一人的时候演练过, 他不能很随意地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是他的重要经历,必须搭配浪漫做佐料,庄重地提起。   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破功。   也怪他沉不住气,不知不觉就着了方北夏的道。   方北夏倒不是很在意,她的感动在发现冰箱贴的那一刻无限放大, 又在后来拼凑回忆时膨胀释放。再往后, 情绪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只剩下等待相认的急切。   “什么浪漫场景呢?”方北夏问。   他说本来想给她弹吉他唱歌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要有烛光和红酒。   高二艺术节,他就想用弹吉他这一魅力增项,让她对自己加深一点印象的。可她被赶鸭子上架,去搞了舞台剧,完全没心思关心其他的。   江越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讲:“说出来好像没那么浪漫了。”   无论怎样,都不是像现在这样,随便横在沙发上,被两条狗拱着。   狗他是喜欢的,只是它们急切地想分走一些注意力,让他们俩不能很专注地对话。   方北夏知足:“可我觉得这样很浪漫啊。”   “真的?”   “真的!”   江越不满意,起身开了瓶红酒,拿了两个高脚杯过来。   放下杯子和酒又倒回去,把客厅灯光调暗了一些。   墙隙间透出暧昧的暖色。   方北夏惊奇,你家的灯还有谈情说爱模式!   江越说当初装修的时候,灯光花了大价钱找人专门设计。   钱朗曾极力推荐自己的设计师,被他拒绝。他不想让自己的家也变成夜店。   方北夏笑得抖肩。   江越坐下,她身侧的沙发陷下去一块。江越的侧脸在昏暗环境下愈发立体,精致得如同雕塑。她敛了笑,视线不由地跟着他上下。   倒上酒,江越问要不要点香薰蜡烛。   方北夏说不用了,灯光很合适:“不是要弹吉他唱歌吗,吉他呢?”   她还没在他家见过任何乐器。   江越说在书房里,他起身去取,她亦步亦趋地跟上。   书柜最边上是个封闭柜门,柜子通顶,打开,吉他放在高处,以江越的身高,都需要踮脚拿。   江越边使力边解释:“以前放在下面的,狗会开柜门,总是咬断弦,只能放到上面。”   “用不用拿梯子?”方北夏踮脚望了望,还挺难拿到的。   江越憋着一口气:“不用。”   摸到了。   拿个吉他而已,额角竟也沁出了薄汗。   他小心翼翼取出吉他,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书架上的东西。   方北夏惊叫一声,跑过去抢救,还是慢了。   几个摞在一起的盒子被移了位,最后晃了晃,掉了下来。   盒子盖是松的,全部散开。   像是按了慢放键,大把纸片从天而降,落雪一般,在书房里打着旋飞舞。   方北夏站在其中,如同身处童话里。   江越动作一僵。   书房里静得可怕。   方北夏捡起其中一张纸条,时光瞬时流转,上面的字把她拉回到十年前。   是她的笔迹。   那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的字看起来更好看,总是买各种各样的笔来试,典型的差生文具多。她还模仿“笔友”的笔迹,却怎么也写不出潇洒的感觉。   几个盒子也以身首分离的状态倒扣在地上。   方北夏突然想起谢文希透露了一半又戛然而止的盒子。   “这是不是……”   江越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无奈点头。   神秘盒子也破功了。他的秘密一晚上被抖落了个干净。   他苦笑:“现在是不是也不适合弹吉他了……”   -   浪漫计划被持续破坏。   破坏者是被戳破身份而手忙脚乱的“笔友”本人。   两个人干脆把吉他放在一边,高脚杯作伴,一张一张读当初的纸条。   书房没开大灯,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   他们两人坐在地上,就在散落的纸条中间。   方北夏躺下,说算不算躺在我们的回忆里。   江越看着她笑。   不大的空间里,画面美得像纯爱电影。   小纸条朗读大会开始,十年前的光景历历在目。   有些她想不起来了,江越会拿过去凝神回想,把丢失的记忆拼凑完整。   坐在地上,有点像当年在综合楼楼顶的感觉了。只不过没有那道门阻隔,两人肩碰肩,比从前更亲密。   “真的有3676张吗?”方北夏低头把几张纸条叠在一起。   记得这么清楚,都精确到个位了。   “有的。”江越肯定。   “你数过?”   “嗯。”   “我们竟然传了那么多张。”方北夏看完一张,就把纸条放回盒子里,“对了,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   方北夏疑惑。   江越提醒她,“你在纸条里写,你课本被人弄湿了。”   就是在那天,他们俩正好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撞了个满怀。   她是自己暴露的。   方北夏恍然,原来自己一直在明处。   她感叹:“是缘分诶。”   江越苦笑,当初的缘分,他到现在才抓住。   “我们班在多媒体教室的位置不固定,我每次都要早早去,生怕位置被别人坐了。”江越笑笑,“后来大家都默认那是我的专座,没人会坐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看了一会纸条,方北夏提起:“你不是在纸上写我名字吗?你写一下,我想看看。”   江越蹙眉,她怎么知道。   方北夏无奈,只得把段柏南供了出来。   “所以,那顿饭本来应该有我的。”   “就是想套他话,多了解一下你……”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装了,“谁让你有应酬。”   江越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从抽屉里取了纸笔,如她愿,变换不同字体写她的名字。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呼吸交缠,却都不讲话,一个认真写,一个认真看。   演员和观众一样。   江越连写了几十个“方北夏”。   每组都是不一样的字体,他专注的样子好看,骨节分明的手好看,字也都好看。   方北夏给他鼓掌:“你专门练的字?”   “嗯。”   方北夏看着三个熟悉的字,心里被甜蜜浇过。   江越忽然笑了一下。   方北夏斜他一眼:“笑什么。”   “浪漫都破坏掉了。”只能在这里写字。   “没有啊。”方北夏把下巴磕在他肩头,“浪漫的。”   还有什么比爱人一遍一遍写自己名字更浪漫的事?   “真的?”   “真的。”她很肯定地安慰他,“不会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一晚上净破功了,手忙脚乱的,她还觉得浪漫。   真是个傻姑娘。   他靠近她,在她嘴角留下湿漉漉的红酒味吻:“你下结论太早了。”   他脑子里还酝酿了很多种,以后要慢慢用呢。   -   两人肩靠肩,关上书房门,把试图挤进来的狗子们隔绝在外面,一直在地板上坐到后半夜。   纸片慢慢收纳回去,木地板重见天日。   江越把她揽进怀里,亲她脸颊:“累了吗?”   时间不早了。   方北夏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但强撑着眼皮:“但还想跟你说会话。”   她舍不得睡着。   “对了。”江越起身在书架上找了一会,拿了个方形本子,“你还记得这个吗?”   方北夏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去丽江,给“笔友”挑的礼物。   “这上面写的什么?”扉页是老板用象形文字写的一句话,“你当时告诉我,这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方北夏吐舌头,讲了实话:“是一句歌词。”   江越盯着她,等她讲。   “我讲了你不要笑我。”方北夏给他打预防针。   “嗯。”   是周杰伦《暗号》的歌词。   任何人都猜不到这是我们的暗号   他们猜随便猜不重要 连上彼此的讯号才有个依靠   青春期的少女,都喜欢用歌词来表达情绪。   江越果然藏不住笑,背过脸去抖了几下肩。   平复了会,他转过头吐槽:“这用象形文字怎么写得出来……”   “老板说可以,我就信了啊,谁知道他怎么翻译的。我就是觉得这歌词很适合当时的我们啊。”方北夏捂着脸,“哎呀好羞耻!好了好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嗯,我听着。”江越的声音沙哑,性感得像被烟熏火燎过。   他清嗓子,按下不正经的笑,认真盯着方北夏。   她做了个深呼吸,凝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高考完,我没好友赴约,你生气了吗?”   江越想了想,轻松说:“还好吧。”   “那约好的那天过后,你有去等我吗?”   她当初想象“笔友”等了她一个礼拜的苦情戏码,内心煎熬。   他点头:“有。”   他还真的连续等了一个礼拜。   “那怎么可能不生气……”   不是都卸下面具,在推心置腹了吗,还在嘴硬什么。   江越笑了笑。   他想他是耿耿于怀过的。他苦笑,他自嘲,像傻子一样痴情,别人也想戏耍傻子一般,放了他的鸽子。   在四十度的夏天里,教学楼的风如同蒸笼里的蒸汽。他汗流浃背,三番五次碰见熟悉的老师,都被用不解的眼神看待。   确定方北夏真的不会来后,他很长时间都没办法释怀。   后来一到盛夏他就烦躁,甚至还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忘掉方北夏。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太喜欢夏天的。”   但他没想到,他又会在同样的季节再次遇到方北夏。   方北夏逮到把柄一般:“所以刚见面你装不认识我,还对我冷嘲热讽,爱答不理!”   他痴痴笑了两声,没否认。   刚重逢时,他确实想起当年事,忍不住犯幼稚。   但他发现自己装不下去。   因为他对她的感情无法消散。   得逞几秒,方北夏的情绪又迅速回落,轻声问:“那你恨我吗?”   正常人都会记恨很久的,她的行为简直就是说话不算话的渣女。   他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恨她?他没办法恨她的。   当初下完决心后,没过多久,他又开始了暗恋。只是这一次,失去了“笔友”的掩护,甚至失去了同学的身份。   之后的几年里,他经常在程七初的朋友圈看到她,隔着屏幕了解她的近况。   他也遇到过她,不过有程七初在场,不算正面相遇。   那次是程七初带着她蹭他的车,他试图故作轻松,跟她打招呼。但两个女孩在后排聊得火热,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他。   他只觉得挫败,却恨不起来她。   复杂的心绪交织,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当年明明感觉方北夏是喜欢自己的,难道感觉错了?还是哪句话说得不对,让方北夏没有来赴约……   方北夏这才明了他这些年的心路历程,无力地讲:“我真的有事的。外婆她突然……”   “我知道。”他亲了亲她的头发。   尽管是前一段时间才知道的,但总算让他解开了一个小小的心结。   他当时还旁敲侧击地问了程七初,但程七初高考第二天就出门度假了。   “当时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七初说。”方北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仰脸看他,“那你原谅我了吗?”   江越捧着她的脸,拇指帮她擦泪,顺便在唇上印了个吻。   亲完还觉得不够,又追加了一个吻。这次是舌尖探进去,堵住她呼吸的深吻。   “嗯。”江越帮她把碎发理到耳后,“其实我没怪过你。”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呀。”   方北夏感动,热泪又盈眶。   “这么感动吗?”江越松开她,刮了刮她的鼻尖,顺便帮她揩泪。   她点头:“我也爱你的。”   “我知道。”他抿唇笑,环住她的腰,漫不经心地问,“还有要问的吗?”   方北夏潮湿的眼珠子转了转:“有。”   “你问。”江越的手自然地顺着衣服下摆滑进去。   “你最后给我留的纸条里,写了什么啊?”方北夏衣服毫无防备地一松,“喂,你干嘛——”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下本写《明天去看雪好吗》,求个收藏哦~谢谢   =感谢在2022-06-23 23:33:40~2022-06-24 20:3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温 19瓶;WWW.、黄葛晚渡、今天也充满元气 5瓶;全糖去冰 3瓶;乌云乌云快走开、南风、484458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书房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昏黄柔软。角落人影交叠,衣料摩擦窸窸窣窣。   方北夏在两人牙齿磕牙齿的瞬间笑了一声。   江越的手掌贴着她后背细滑的肌肤,戳着她湿漉漉的唇边, 问怎么了。   “我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裤……”   江越手向下探, 果不其然。   没有碍事的扣子。   “你学坏了。”他低声坏笑, 声音颗粒感明显,“专门换掉的吗?”   “才没有……”方北夏红着脸, 不肯承认。   “嘴硬。”   “跟你学的。”方北夏反驳, 又担心道, “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江越仍细细吻着,顺便笑着答:“那点也算伤。”   方北夏说:“让我看看。”   “早就长好了。”   “让我看看嘛!”   方北夏掰他的手指看,江越不肯, 两人玩起你藏我找的游戏。   两人仍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江越一个闪身,方北夏重心不问,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歪倒。   慌乱之中, 她的手拄在了江越脚跟旁。   而他是盘坐着的姿势……   她意识到不妥,赶紧换了个方向。   手指还是与硬邦邦相擦而过。   方北夏:“……”   江越:“……”   方北夏:“没弄疼你吧?”   “没有。”江越失笑,“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脆。”   方北夏垂目:“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江越拧眉:“有一点。”   他张开双臂, 要抱抱的姿态。   方北夏往他身边挪了挪,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打算顺势窝进他怀里,不料被他打腿弯抱起。   她惊险,双手紧了紧。   他在她脸颊印了个吻:“在这儿不方便。”   两条狗一直守在门口, 看他们出来, 赶紧跟上去。   差点忘了还有它们。   方北夏被一路公主抱, 从书房转移到主卧,最后背上触到柔软的床品。   狗子们在脚下穿梭打转,方北夏被逗笑,怀抱却始终安稳。   江越放下她,转身去把两条狗引出去。   人狗周旋了一番,听着门外他给狗子们讲道理的声音,方北夏笑得抖肩。   回来后,江越转身进洗手间冲了个澡。   方北夏听着洗手间的水声,拿起了手机。   她急需跟人分享现在的心情。   她跟程七初发消息,说怎么办,我快承受不起这份爱了。   夜猫子没睡,秒回消息。   程七初以为他们俩吵架,先赶紧我表哥那人虽然那啥,其实挺那啥的。   方北夏笑,赶紧打字说破案了,江越就是“笔友”。   程七初惊讶,打了满屏幕的问号。   程七初:【这缘分?!】   缘分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方北夏:【是不是挺巧的。】   程七初:【你们俩有没有上演激情相认的戏码?】   方北夏:【没有诶……】   只是坐在一起聊天,但也很浪漫了。   程七初聊天百无禁忌:【搞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值得来一发吗?】   手机没拿稳,咣当一声,掉到床侧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洗手间的水声戛然而止。   -   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合,一副雕塑般的躯体显现。江越只用浴巾围了下半身,脸上带了几分疲惫。   “刚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掉了。”   想起程七初的话,方北夏忍不住往下看……他这一晚确实辛苦,都没杵着了。   江越察觉到她的目光,绕过去床尾去抱她:“看哪儿呢。”   方北夏只笑不说话。   之前喝了红酒,灯映得她的脸颊如同水蜜桃般粉红清透,眸子晶亮,让他心动不已。   江越也不多话,继续吻她。   舌尖相同的酒味流转搅动。   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是手机掉了。”   “别管了……”   他握住她的手,又触到刚才的地方。   方北夏觉得神奇,这么快就又……   “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我们一起做饭吃饭那晚吗。”江越在她耳边低声,眼里盛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我走之前,你拉了我的手。”   方北夏咬住下唇,眼神突变,手随着心,也不由地紧了紧:“当时就……?”   江越呼吸一紧,突然蹙眉,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嗯。”   “那你怎么办的。”   “出门在楼道抽了两根烟。”江越自嘲般回想,“才冷静下来。”   方北夏吃吃笑了两声,手指点他的鼻尖:“你真坏……”   “我坏什么。”江越无谓地说,“自然反应。”   方北夏:“反正就是坏。”   江越的手突然换了个方向,没了讨厌的牛仔裤扣阻拦,一路顺畅。   方北夏轻嘤一声,眼底漫上湿意。   “还坏么?”   没有得到回应。   江越非要盯着她的眼,试图得到回应,“嗯?”   她头偏向一侧,不愿看他:“干嘛……”   “喜欢吗?”   方北夏憋着气,摁着喘,不肯讲实话:“还行吧。”   江越继续问:“喜欢吗?”   方北夏羞愤,咬住下唇:“能不能关灯啊!”   无意识的咬唇动作点燃了江越,身体也如同火烧一般。   “可我想看着你。”江越眼神无辜,又像个纯情的大狗狗。   方北夏受不了他这样的语气和眼神,被他的纯良骗到,只得作罢。   气氛缠绵,窗外忽然传来尖锐的声响,像动物的叫声。   方北夏的注意力被引走,屏息仔细听。   “是风声。”江越沉声说。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北夏。”又是他一贯的无奈口吻,“专心点。”   ……   人影上下跃动。   方北夏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江越修长的手指插在她发间,拢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昏黄灯光之下,轻轻揉着,慢慢吻着。   她长得白净,发色浅,泛棕的头发如海草般柔软,撩拨着他的人,他的心。   方北夏的脸颊染上红晕,依旧漂亮,灵动。   望着眼前生动的脸,想起记忆中的双马尾,江越眉头紧皱,更加难耐。   外面寒风在呼啸,他却燥热难耐,身上罩了层薄汗。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黏腻的夏天。   他们在盛夏里偶然相遇,又阴差阳错,在盛夏里无声地分别。   一段无疾而终的少年事,他却只能守着那些纸条,始终不能释怀。   一次次说要放下了,忘记了,一见到她,又被打回原形。   好在,好在。   她记得他,记得他们的过往。   他不够勇敢,不够直白,直到现在,仍然别扭。   但,“笔友”身份重见天日,他总算是没错过她。   往事历历在目,江越感慨万千。   他扳着她的肩胛,不敢太用力,却先失控。   浸润在往事中,虽然是第一次,他们却如同当初一般熟悉彼此。   -   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江越帮方北夏捞起手机,顺便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   出了太多力,他精神涣散,差点直接睡过去。   他用力搓脸,强打着精神,揽过纤细柔软的腰肢。   “疼吗?”他心疼地揉她的额角,她刚有一瞬表情痛苦,但没喊过疼。   方北夏摇头:“还好。”   比想象中好太多了。   当然,可能是他比较顾及她的感受,没有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   方北夏用脸蹭蹭他的肩,忍不住往里窝:“你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一天了?”   江越摇头。   方北夏意外:“为什么?”   “不敢想。”   “骗人。”   江越抿唇笑,也不说是与不是。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不明亮的灯,他脸上的阴影凹陷比满屋灯开时更明显。   方北夏捧着他的脸:“你居然有酒窝诶。”   她以前都没发现过。   “嗯?”   “你再抿嘴。”   江越听话地用力抿唇。   方北夏摁着他的脸,眼里闪着光:“你这样,有点像陈柏霖……”   江越清清嗓子,拳头抵唇,难为情地说,他是跟电影里学的。   方北夏问他哪个电影。   他说,《蓝色大门》。   她当年很喜欢少年感十足的陈柏霖。   他就中了邪一般,穿衬衫,骑单车,甚至把很久不弹的吉他又拿出来练。   就连一遍一遍写她的名字,也是电影里的讲的。写一百遍她的名字,也许她就会爱上他。   陈柏霖的典型表情,自然也在练习范围内。   时间过得太久,就融入了习惯里。   坠入爱河的纯情小男生一般……现在想起来,傻透了。   “好纯情哦……”方北夏笑,又用手肘推他,“对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一晚上都在专注于别的事了,原本想讲的话都忘了。   方北夏一说话,把江越从昏沉中勉强拉回来一点:“……嗯?”   “你最后给我留的纸条里,写了什么啊?”   被暴雨冲刷过的纸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江越记得,高考完当晚,他在书桌前,坐了好久。   抄了首情诗,还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表白作文。字迹已经够漂亮了,还是换了好几张纸,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想让方北夏再陷入无谓的自责中,便说:“记不太清了。”   方北夏问:“有表白吗?”   他笑笑,肯定道:“有的。”   -   江越昏昏欲睡,方北夏却异常清醒。   望着江越的侧脸,感动像一锅煮好的热汤,咕咚咕咚,在心底沸腾。   门缝透光,狗子们的脚影子在动。听到他们在说话,它们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江越。”方北夏喊他名字。   “嗯?”鼻音浓厚的一声回应。   “今晚好浪漫哦。”她盯着天花板。   “没有搞砸就好。”江越哑笑了一声,含混不清地说,“要不要睡……”   方北夏陷入沉思,没听到他讲话,她很郑重地讲:“我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养了小方。”   “我愿意的。”   “谢谢你给我写纸条。”   江越轻笑:“还有呢?”   “谢谢你送我礼物,在我生日的时候画星星,拍星星,还有好多好多……”   她现在想把一颗真心掏出来都给他看。   江越笑,抚她的脸,声音翁翁的,带着些睡意:“我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诧异。   “谢谢你没有忘了我。”   方北夏鼻头一酸,感动值又狂飙……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感谢在2022-06-24 20:36:31~2022-06-25 23: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垚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萍 2瓶;南风、yo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小纸条》大结局的反转,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春节假期停播,还有不少人唱衰,说现在的剧都是高开低走, 还是不报太大期望的好。   大结局播出, 点击量当晚就破了记录。   宣发团队又连夜赶海报, 破纪录的点击刚做好,数据又刷新了。   做梦一般。   收了个漂亮的尾, 江越给团队点了下午茶, 店里直接推了两辆小车上楼, 甜品和饮料摆了满满一会议室,像自助餐。   办公区瞬时空了一半,大家都挤在会议室叽叽喳喳。   方北夏没去凑热闹, 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送甜品来的店员走过来,拿了独一份的包装盒给她。   “给我的?”方北夏抬头。   “对,订餐的老板特意叮嘱的。”   方北夏打开,里面是个粉到冒泡的小蛋糕。店员特意提醒,说里面夹层用了草莓。   她嘴角上扬, 给江越发了个:【想不到你这么有少女心。】   江越佯装不懂,问她怎么了。   还演?这人的嘴硬人设还真是永远不倒。   方北夏说没事,既然不是你, 我去问问别人。   江越:【……】   方北夏笑得抖肩,她能想象出江越冷脸的样子。   方北夏:【是你吗?】   江越仍不说是与不是,问她:【喜欢吗?】   方北夏“哼”了一声:【还行。】   江越没有回复。   生气了?   过了会,换方北夏不安。   她握着小叉子,吃了几口然后拍了张照片, 附文:【好吃!喜欢!】   情绪饱满到位。   江越依旧没回。   方北夏手指在桌面轻敲, 想了想, 咬着嘴唇打字。   【今天晚上有应酬吗?】   【要不要约会呀?我请你吃饭。】   【你不会生气了吧?】   ……给他台阶了,怎么还不下。   方北夏忍着脾气发了最后一条:【我这顿饭可是有期限的,过时不候!】   手机扔到一边,干脆不看了。   她还任性地把手机状态改成静音。   可手机像自带磁性一般,总是把她的视线吸引过去。   正好付悦路过,手里端了杯从会议室拿的奶茶。   她停下来问方北夏,剧播完了,要不要在微博写个小作文告别,毕竟方北夏最近微博也涨粉不少,都破万了。   方北夏心不在焉,应付了几句,答非所问。   付悦看她总溜眼看手机:“等人消息呢?”   “没有啊。”   话音刚落,手机界面亮了一下,方北夏着急忙慌地拿起来。没抓稳,手机烫手一般,在掉与不掉之间翻滚,最后一刻,被她牢牢抓在手中。   江越:【刚才在开会。】   嘿嘿一笑。   哦吼,她就知道他不是故意不理她的!   手指麻利打字的时候突然一顿,怎么搞得像她在单恋?   -   早春夕阳从百叶窗里钻进来,有序地染上一片嫣红。   江越跟同事沟通完事,起身发现墙上的人影,才发觉这办公室一角的独特景色。   同事看他不紧不慢,提醒他:“江总,你手机刚才响了好多下,是不是有急事。”   一行人在沙发处聊工作,手机留在办公桌上,江越专注,压根没注意手机声响。   同事抱着电脑退出去,他拿起手机,一连串的未读消息。   点开,谢文希和方北夏的头像挤在一二位。   他先看方北夏的消息。   一连串讨好到质问,可爱得不像话,看得他不自觉牵唇。   刚回复了个在开会,谢文希一个语音电话直接飚过来,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回家一趟,爷爷的学生送了十几箱有机蔬菜,急需他来分担一部分。   “干嘛不回消息?”谢文希清脆的声音问。   “上班。”江越无奈道。   谢文希过着提前退休的生活,不大关注是不是工作日了。   她自知理亏,但还是硬着头皮质问:“你今晚到底有没有时间嘛?”   江越:“今晚没空。”   他说跟人约了吃饭。   到底是亲生的,谢文希听江越遮掩的语气,就知道不是工作应酬。   她来精神了,倒出来一连串:“是跟方北夏约的吗?一起回家吃嘛,我让阿姨加几个菜,爷爷天天问,咱越越女朋友长什么样,什么时候领回来看看……”   江越揉太阳穴的手一顿:“你跟爷爷说了?”   隔着手机看不出表情,谢文希的声音弱下去一截:“……不能说吗?”   江越无奈道,说了就说了吧。   他是计划带方北夏见家长的,但不是这么突然的情况下。   谢文希不讲话了,她好心好意张罗,结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漫长的沉默中,江越听出谢文希在生闷气,又不肯挂电话,知道她在等着他服软。   他没松口:“不来。”   江越问方北夏,晚上要不要跟他回家吃饭。   她以为他又要露一手厨艺,欣然答应。结果江越说,是回他爸妈家。   方北夏:【哈?都有谁?】   江越:【我爸妈,还有爷爷。】   方北夏被这阵仗吓到:【这么正式?】   江越:【爷爷这段时间正好住我家而已,别紧张。】   方北夏:【那不去好像不太好。】   江越:【不想去就不去,我就没答应我妈。】   方北夏最终还是决定去,她想象得到江越呛谢文希的样子,不想辜负可爱阿姨的一片好心。   江越抵着办公桌,跟谢文希发消息,说他们俩晚上回家吃饭。   不出所料,先听了十几秒阴阳怪气的语音。   江越一点也不在意,笑得像个少年人。   他把办公室的百叶帘都打开,夕阳不加阻拦,铺了大半个房间,暖意融融。   -   天边剩下一抹余晖。   两人在仅存的天光里碰头。方北夏上车,系好安全带。   车子没马上出发。   江越手搭在方向盘上,饶有兴趣地看她:“专门化妆了?”   今天她看起来光彩照人。   收到江越消息后,方北夏专门去补了个妆。   被一下子看穿,方北夏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否认,心虚地问:“太浓了吗?”   公司洗手间的灯是橘黄的,有点把握不好度。   她扳下副驾上方的镜子查看。   江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漂亮得刚刚好。”   她本就好看,化妆是锦上添花,清纯的脸庞添了几分明艳。   方北夏嘿嘿笑了两声,长出一口气,说还好今天穿得不算随便:“今天出门前,差点穿了你那件毛衣。”   江越坏笑:“怎么了。”   “被你爸妈认出是你的衣服,多尴尬。”   “你不用这么紧张。”江越给她宽心,“我妈你见过好几次了,有她在不会冷场的。我爸话不多,不会讲什么,你也不用管他。爷爷嘛,挺和蔼的,总是笑眯眯的。”   “可是就这么突然去,总觉得怪怪的。”   “我妈主动叫的,电话里嚷嚷了半天。”   江越把他和谢文希的对话复述给方北夏听,她问:“你干嘛直接拒绝你妈?我要是她,估计会被你气哭。”   江越抿唇:“怕你不想去,我又提前答应了,会让你为难。”   他想得周全,方北夏心底闪过一丝暖暖的感动,但还是说:“你这么对她,她会伤心的。”   “我够惯着她了。”江越耸肩,习惯了似的,“不过没关系,有我爸哄她。”   他说每次自己跟谢文希开呛,谢文希就跑去江乔生那告状求安慰。   “然后呢?”   “然后夫妻双双讨伐我。”   方北夏笑得停不下来,说她想听迷妹和冰山的爱情故事。   江越被她创造的称呼逗笑,主动讲江乔生当年是学霸,颜值又能打,在大学教书的时候,谢文希女士就瞄准了他,跑去听课,大大方方送情书。   “有次我妈非要请我爸吃饭,去了挺大方,结果钱包被偷了,最后还是我爸付的钱。”   方北夏被他逗笑:“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江越摇头:“那次是关系恶化的开始……”   方北夏眼巴巴地等他继续讲。   “我妈没什么事,我爸食物中毒了,住院了。”江越耸肩,“我妈跑去医院照顾他,我爸不愿意,赶她走,说害怕自己死在她手里。”   方北夏笑得抖肩:“好像直树和湘琴……”   江越表示同意:“是有点像。”   方北夏讶异:“你也看偶像剧啊?”   他居然也看这种初高中小女生做梦的爱情剧。男生好像对这一类都不感兴趣,男生都看《篮球火》之类的……   江越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以前在Q/Q空间写过改编版的《恶作剧之吻》。”   黑历史明晃晃地被人点出来,方北夏咽了下口水:“……别说了。”   江越吃吃笑了两声。   方北夏赶紧转移话题:“你爷爷是导演?”   他点头:“我跟你说过?”   “提过。”方北夏点头,“不过我在学校的时候也听说过。”   江越唇角扬了扬。   方北夏问他笑什么,他不讲话。   方北夏每多一点对他从前的记忆,他都像捡了钱一样开心。   天色擦黑,他们驶入一个别墅小区。   江越把车停在一排划定的车位上。   下车后,方北夏看见旁边立了个荧光指示牌,临停车位。   “院子里只能停两辆车,得走一小段路。”   “噢……”方北夏呆呆地答。   只能停两辆车……   方北夏见识过江越自己的大平层,对他家的条件只有个模糊的概念,但没想到,江越家竟然住别墅。   房子里都亮着灯光,室外却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的踪迹。   小区的路漆黑,只能靠花坛里几盏低矮的灯,隐约分辨方向。   “好黑。”   江越攥着她的手,带着她往一个方向去。他告诉她,小区里以前是开路灯的,后来不少住户投诉灯太亮,影响他们睡觉,就换成这种小花园灯了。   方北夏跟着他慢慢往前走。   小区的独栋与独栋之间没有紧挨着,走一段就有置景,园林很精致。   走几步,江越就告诉她,他以前在这里做过什么事。   路过一个小花园时,连小的花园灯也没了,大概因为植物覆盖,周身有些阴冷。   江越问她:“害怕吗?”   “这有什么怕的……”   她不是怕黑,只是觉得别墅小区暗成这样,有些出乎意料。   “你家怎么还没到?”刚才说只走一小段路,这已经走了好几分钟了。   江越不动声色地说:“刚才路过了。”   “哈?”这人又搞什么?   方北夏正准备问他,突然被他拉近身边,带到怀里。   图穷匕见。   “你干嘛——”   湿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嘴唇突然被覆盖。   江越毫无征兆地吻了上来。   黑暗中,她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身体失去平衡,脚步错乱。   江越上前一步,稳住她。两人在花园中央转了半圈,如同凌乱的双人舞。   鼻尖相触的瞬间,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底暗笑,又骗她……   但还是该死地心动了。   漆黑的安静中,心跳声似乎尤为明显。   江越轻笑,在她唇边厮磨,声音破碎而性感:“想亲你了……”   撒娇一般,讨好一般,献媚一般。   戳得她心软。   “不是还要吃饭吗?”她趁着呼吸间隙问。   他笑笑:“不耽误。”   她推他:“被人看到怎么办?”   舌尖反而加重了力道。   他哑哑笑着,这一带他熟得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5 23:47:42~2022-06-26 23:5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ssimple 10瓶;WWW. 5瓶;绝望糕、溏心鱼 3瓶;轻轻、全糖去冰、李萍 2瓶;yoon、谢谢、不知道叫什么就叫酸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湿热的呼吸缠绕, 中和着早春夜晚的凉意。   近处影影绰绰,远处灯火点点,花园中央藏着无人近身的秘密。   黑暗之中, 江越拢着方北夏的脑袋, 方北夏攀在江越肩头, 不自觉被他带着扭转方向。   像跳双人舞。   她怕有人看到,又不舍舌尖那一抹醉人的清甜。   江越察觉到她的欲拒还迎, 笑了笑, 在她唇边啄了一下:“还吃饭吗?”   方北夏轻捶他胸前:“倒打一耙!”   恰时, 江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面不改色地讲:“到了, 刚停好车,马上就过来。”   这个人真的是……怎么做到一秒正经的?刚才还突然袭击式地吻她,现在又一本正经地讲瞎话。   看他镇定自若,方北夏撇了撇嘴:“你怎么做到说谎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希望我实话实说?”   江越俯身,鼻峰快要触到她的。他盯着她, 眸子晶亮,唇角泛起坏笑。   她屏息,以为他又要吻她。结果他只是抬手, 用拇指抹她湿漉漉的嘴角。   方北夏被耍,赶紧用手背自己抹了抹,拉着他往回走:“快走吧,是不是催我们了?”   “没有,只是问我们到哪了。”他无奈地笑笑, 扯住她的手臂。   “干嘛?”还要来?她可不会上当了。   “你走错方向了。”江越笑道, 手腕自然地一握, 他带着她转了个弯,“以后还要经常来呢,不认识路怎么办。”   -   谢文希和阿姨一起在院子里等着。   阿姨给方北夏拿了拖鞋,夸了句长得真标致。谢文希立刻挽上方北夏胳膊,说我儿媳妇,能差吗?   江越一记眼锋飞过来,谢文希赶紧闭嘴。   他把谢文希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人家才第一次来,别搞得压力这么大。”   谢文希自己词穷理屈,又要逞个口舌之快,轻掐了江越一把:“我说错了?”   江越懒得跟她理论。   谢文希来劲了,说就凭你自己,十年才追上人家,我要是不当这个助攻,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开这个口,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江越语塞,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方北夏停在门口,不知这母子俩在打什么哑谜。   谢文希扔下冷脸的江越,扭过头来跟方北夏对上视线,立刻换上一副笑,带着方北夏在自家院子里看绿植,看陈设。   走到院角,谢文希问她,没有生气吧。   方北夏一愣:“生什么气?”   “还不是我跟阿姨说你是儿媳妇,那小子跟我摆脸。”   方北夏噗嗤一笑。   谢文希撇嘴,这小子遇到方北夏的问题,态度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炸毛。   “阿姨喜欢你才这么说,希望你们俩能好好走下去,他喜欢你那么多年……”   还没说完,江越就叫她们。他无奈,黑咕隆咚的,又没开什么花,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了,庭院里种什么,怎么规划,都是专人设计的,又不是她弄的。   谢文希用手肘轻撞方北夏:“看看,又来。”   她眉头一皱,说你懂什么,但又怕江越不高兴,只得赶紧带着方北夏往屋里走。   江越抄着口袋朝屋子里迈:“我爸和爷爷呢?”   “都在呢。”谢文希往里一指,“爷爷下午一直在老同事那儿,才进门不久,听说夏夏要来,拉着你爸换衣服去了。”   听见这个称呼,江越哭笑不得:“夏夏?”   谢文希:“我听七初这么叫的。”   江越正要开口损两句,看见方北夏轻轻摇头,才闭了嘴。   菜式丰盛得赶上年夜饭了。   餐厅的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连江越看见都吓了一跳。   总共就他们五个人,这些菜是怎么都吃不完的。也不知道下午短短几个小时,是怎么忙活出这些的。   江越提前打过招呼,桌上没有海鲜。一家人都让方北夏别客气,让她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江乔生果然话不多,表情也不丰富,跟方北夏聊了几句,问她还吃得惯吗,别客气。   方北夏乖巧地笑笑,点头如捣蒜。   江乔生长相儒雅,个子比江越略低,身材保持不错,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英俊相貌。   谢文希负责在饭桌上搞气氛,江乔生只认真听着,偶尔勾勾嘴角,很快恢复面无表情。但手上没停过给她夹菜。   看到江乔生,方北夏想起谢文希说过,江越跟他爸爸很像,有他爸爸打样,到他这儿,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江越以后的样子有了大概的想象,她自顾自笑了一下。   不料这偷笑都被江越收入眼底,手从桌子下面伸过来,捏了捏她的手。   方北夏用眼神警示他,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扒饭。   两人挤眉弄眼之时,爷爷突然颤颤巍巍给方北夏夹了块肉。   江爷爷特意换了件中式衬衫,带盘扣的那种。老头子八十多了,身体瘦弱,但精神头看起来十足。   方北夏赶紧站起来接下:“谢谢爷爷。”   “夏夏看着太瘦了,整天在外面拍摄太辛苦,要多吃点才行。”   听到爷爷也叫她夏夏,江越呛了一下。   一旁的谢文希松了口气。   爷爷年纪大了,只记得方北夏姓方,在家总是小方小方地叫。谢文希跟在老头子身后,一遍遍提醒,见了面可不能喊小方,要叫夏夏。   爷爷说,夏夏好听,一听就是漂亮姑娘。   江爷爷碰见方北夏这个年轻同行,仿佛遇知己,絮絮叨叨讲自己从纺织厂工人到电影厂导演的经历。   方北夏认真捧场:“爷爷你好厉害。”   江越轻轻笑了一声。   同样的故事,全家人已经听过八百遍了。爷爷年纪大了,讲话不快,难免絮叨。   方北夏第一次听,双手托着下巴,还真诚地捧场,像极了认真上课的好学生。   爷爷听见笑声,瞅了眼江越,一拍脑门,主题偏了。   他赶紧把话题转到江越身上,夸他从小优秀,夸他成熟稳重,夸他是绝对可以托付的好男人。   “家里的奖状证书都是一摞摞的,几个大箱子都装不下!”   “越越从小就聪明,唐诗三百首,三岁就会背了。他还能背下电影里大段大段的台词……”   “还有以前的考试卷子,经常回来都是满分。”   ……   又开启了絮叨模式。   全家人已经放下筷子,谢文希怕两个孩子不好意思说,便见缝插针地问,要不要去江越的房间看看。   方北夏脸上果然浮现了两难的表情,不料爷爷也同意:“对的对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了就知道,爷爷没骗你!”   -   江越带方北夏上二楼,路上方北夏叫了声:“越越?”   江越后背一僵,无奈说,这是小名。   “挺可爱的。”   江越第一次被用可爱形容,不大习惯,讪讪挤了个笑。   推开门,亮起灯,眼前的房间几乎是她的两倍。   方北夏惊呼:“你房间好大。”   江越摸了摸后脑勺:“现在用的都搬到那边去了,这个房间基本都是上学时候的东西。”   虽然前段时间从一楼搬到了二楼,但谢文希没敢动他东西,房间摆设基本没变。一张床,一排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架。角落里还放了些健身器材。   房间整洁干净,所有东西都有收纳空间,桌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   谢文希端着水果跟上来时,两颗脑袋正背对着她,凑在一起看毕业相册。   看到这男才女貌的和谐画面,谢文希心花怒放,也太般配了。   她清了清嗓子。美其名曰给他们送水果,实则当助攻,暗下决心把江越的过去翻个地儿掉。   “夏夏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发现他买给你的樱桃耳坠,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了你十年!”   她绘声绘色,慷慨激昂,结果方北夏轻飘飘地说,阿姨,我知道。   “你知道啊?”谢文希惊诧,“他送你了?”   方北夏点头,跟谢文希摊牌:“阿姨,《小纸条》拍的其实是我们俩的故事。”   “什么什么?”   看谢文希云里雾里,方北夏从故事开头讲起,把江越就是“笔友”的故事还原了一遍。   江越嘲讽:“你不是看剧了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剧她只看了个囫囵,后面就没怎么关注了,方北夏这么一说,她想立刻去补补课。   谢文希了解了事件始末原委,恍然这两个人并不是江越苦苦单恋,而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双向奔赴。   她一激动,恨不得让他们俩原地结婚。   “对了!”谢文希在回忆里搜刮,一拍脑门,“那天收拾你的东西,我找到一张信纸……”   江越心里一紧。   谢文希放下果盘就往楼下去。   江越不安地跟上去。   过了会,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又回来。   谢文希手里拿着了张淡紫色信纸,折得四四方方。   方北夏以为是纸条的漏网之鱼,笑嘻嘻地说我看看。   江越却拦着不让。   方北夏好奇,难不成他还有什么秘密?   谢文希咋呼,说不让方北夏看,她就念出来。这张纸是搬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唯一证物,既然往事已经公开,这里面应该就是写给方北夏的。   那张纸折得颇有讲究,反面看平平无奇,正面看,是个心形。   臭小子,手还挺巧。   江越蹙眉:“你看过了?”   谢文希:“没,我哪敢随便看你隐私。”   谢文希担心自己不能还原,没敢轻易拆了信纸。万一被江越抓住把柄,又少不了小吵。她虽好奇,最终还是没动手。   江越眼疾手快,从她手中抽走那张纸,沉着脸说:“那就别看了。”   作者有话说:   接近尾声,还有几章完结~会有番外,谢谢大家陪伴~   =   感谢在2022-06-26 23:50:47~2022-06-27 2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舅舅Baiji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zban 10瓶;时屿、yo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看信纸的样子, 江越认出来了。   他说,那是他当年最后一张纸条的手稿。   当时写了很多张,废了很多稿, 他以为都丢掉了, 没想到还能被谢文希找到一张。   江越说:“写了什么, 都告诉过你了。”   方北夏记得他只囫囵说过,他抄了首情诗, 还表白了。   她具体问起时, 他说记不清了。   现在观察, 另有隐情!   她说想看看。   江越沉着脸:“就北岛一首诗,我现在都能给你背出来……”   他越是这样阻拦,方北夏就越好奇。难不成还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江越手撑着写字台, 沉默着,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谢文希看江越的脸色,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办砸了事,一时不知该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过去写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幼稚。”谢文希试图缓和气氛, 都是过来人,她懂的,“都在一起了,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越一记眼锋过来,她不讲话了。   江越板着脸,拉起方北夏的手腕,说我们准备走了。   那封信还没看到,突然要走。方北夏不懂他这是什么反应, 结结巴巴地问:“不、不打算给我看了吗?”   江越在她耳边小声:“路上说。”   两人登登下楼, 江越去跟爷爷和江乔生打了招呼。   谢文希不安地跟着他, 扯江越袖子,问是不是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江越苦笑,让她以后再找到什么东西,别藏着掖着,先告诉他一声。之前是耳坠,这次是这信纸,谁知道以后还会冒出来什么。   谢文希抬手保证,说搬房间翻了个底儿掉,只发现这一可疑物品。   江越蹙眉,她下意识捂嘴,又说漏了。   在外面独当一面双商颇高的大经纪人,在自己儿子这儿却频频翻车。   谢文希皱眉,倒打一耙:“还不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马大哈,不好好放着。”   江越眼一瞪:“还说!”   “那信不会是你写给别人的吧?”谢文希以为江越心虚,气势立刻又上来,“学生时代的事了,那时候心智还不健全呢,不算渣男行为,你好好解释,夏夏不会在意的。”   江越:“……”   -   出了大门,方北夏就在心里默念,右边口袋右边口袋……她看到,江越把紫色信纸放在了西裤的右边口袋。   “现在能给我看了吗?”上车坐好后,方北夏试探。   他刚才说了路上说的。   江越不紧不慢:“我背给你听。”   “啊?”什么啊。   “北岛的诗,我记得的。”   他说抄了很多遍,越谨慎就越容易出错,追求完美的他抄了很多遍,以至于那首诗一直熟记于心。   他不肯给,又不能明抢,方北夏失落地靠在椅背:“那你背吧。”   车子在夜色中穿梭。路灯一格一格地跳着,车里忽明忽暗。   江越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我和世界之间,你是海湾,是帆,是缆绳忠实的两端……你是画框,是窗口,是开满野花的田园,你是呼吸,是床头,是陪伴星星的夜晚……你是纱幕,是雾,是映入梦中的灯盏……”   不算有感情地朗诵,甚至不算流利。江越背几句会稍微停顿,需要想想再继续。但他的声音悦耳,听起来格外舒服。   方北夏有那么一点点动容。   方北夏说好美的诗,她想看文字版。   江越不语。   车子驶入地库,方北夏冷不丁地问:“不会是你写给别人,或者别人写给你的吧?”   不然为什么不敢给她看?   江越心里轻叹了声。谢文希刚刚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这两个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惊人地相似。   方北夏得不到答案,有些恼火,目光再次瞄准了江越的右边口袋。   在他熄火、解安全带,准备下车之时,方北夏眼疾手快,用食指和中指从他口袋中夹出了那张纸。   恶作剧般抢到手,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江越晃了晃。   江越无奈,却没有去抢。   他只问:“你确定要看?”   “真是给别人的?”方北夏给他宽心,“都过去那么久了,没关系的,我原谅你。”   江越摇头,表情颓然:“不是。”   车里长久地沉默着。   方北夏惴惴,指尖拨弄着那心形的边缘。   她犹豫了。   “这个……是我不能看的吗?”   江越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持续盯着他。   江越总算开口:“可能会心情不好。”   她越来越好奇了。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方北夏在半信半疑中,打开了那张折得颇复杂的信纸。   扫了两行,愣住了。   还是熟悉的笔迹,却不是期盼中的内容。   “处在同一空间的时间,三年,处于同一坐标的时间,两年。   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写下,我是高三一班的江越,但很可笑,也是徒劳。   我想回到过去许多的瞬间,让那时懦弱、摇摆不定的我可以站出来,说出我真正的名字,讲出我真正的心意。但不可能了,时间不会倒流,我也没有抓住那些瞬间。你不再出现,就已经给了我答案,我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也许是你知道了我是谁,失望了,或是不再好奇我是谁,放弃了,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约定,忘记了。现在探究这些,好像没有意义了。   等了很多天,你都没有来,昨天差点中暑晕倒,我才意识到,或许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当然,你大概也不会在意。   我也该和那个不曾注意过我的你,说再见了。方北夏,再见,再也不见。”   -   地库寂静,稍微一点儿声音都显得是巨响。   方北夏看信时,江越有些不安,干脆下车透气。   方北夏握着那张折痕颇多的紫色信纸,像是要把纸看透。   整封信字迹潦草,用词中二,有几处笔尖还勾破了纸,看得出怨气很大。   怪不得不愿意给她看,原本以为是甜甜腻腻的情话,或者是他跟别人的黑历史,没想到是讨伐她的信。   还说不恨她!男人事后的话果然不能信。   江越看她看完了,钻回车里,叹了口气:“……我可以解释。”   方北夏偏不顺着他的话说,拎着那张纸的一角,问:“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张纸条吗?”   “嗯。”   哈!口供错乱!人果然不能说谎,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方北夏抓住他的疏漏:“友情提示,你之前说,最后一张纸条上是抄的情诗。”   明明在路上还人模狗样地背情诗,现在就混乱了……   “方北夏。”江越沉声道,“最后有两张纸条,你忘了么。”   是哦。她原本是记得的,今天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忘记了。没错,最后是两张纸条,都被雨水冲没了字迹。   第一张确实认认真真抄了情诗,也表白了,但几天等待无果后,少年江越失落,写了这么一张剖白放弃的信。   当初思忖再三,江越没忍心把这张纸递出去。这张纸是废稿,塞进墙洞里那张,是改过措辞的温和版本。   方北夏又扫了一眼那纸,才注意到几个关键词:“你真的等我等到中暑晕倒了?”   江越紧张,手要抄兜,两次都没找准位置。   “没有。”   还骗她……   “你自己都写了……”她用手指敲了敲纸面。   他清了清嗓子,落实细节:“没晕倒,头有些发昏的时候,被路过老师发现,带我去办公室了。”   心里像有一只手揪着似的,方北夏之前得逞的情绪迅速内化成愧疚和心疼。   尽管是无心,她当初未赴约,也确确实实伤到了一颗少年的心。而之前江越对此轻描淡写,她也不曾在意。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江越觉得没有必要。他甚至忘了这张废稿的存在。   那是只属于青春期的情绪。不了解真相,钻牛角尖,大起大落。   青春期的他,最重要的高考已经尘埃落定,在意的自然只剩下方北夏。   没等到方北夏的他故意怄气,慷慨激昂,洋洋洒洒,又带着些阴阳怪气。这样,当时的他才能说服自己忘记,放下。   当然,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也是少年可笑的挣扎。   方北夏没看到这封信,就是最好的安排。   重新遇见,重新开始就好,那一张情绪化的字条,不应该在他们这段成年之后的感情里扮演角色。   谁知道谢文希兢兢业业地把它垦出来了。   江越正要开口,方北夏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扬了扬下巴,表示不急,让她先接电话。   方北夏下车,倚着车门把手机放在耳边:“喂,妈。”   只听了两句,她的眉毛就拧在了一起。   江越察觉出她神色不对,正要下车,他的手机也响了。   两人在车的两侧,各朝着一个方向接电话。   -   蒋女士说方志国出车祸了。   这个身份太久没出现在生活中,她反应了一下,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伤得重吗?”   “身上有骨折,还有轻微脑出血。”蒋女士补充说,“之前一直没醒,前几天才醒。”   方北夏抱着手臂,“嗯”了一声:“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像是怕方北夏会挂掉电话一样,蒋女士见缝插针地说,“你爸爸想见你一面。”   “妈,是他想见我,还是你想让我去见他?”   “总该去看看的,他毕竟是你爸爸,你是他唯一的女儿。”蒋女士被问得语无伦次,“你爸还是很爱你的。”   方北夏冷笑一声,很爱她?很爱她的话,不至于狠下心骗她好多年,又在被拆穿后的很多年杳无音讯。   她都快忘了他的样子。   他除了骗她,没有一点符合爸爸的身份。   “你觉得他想见我吗?”方北夏语气嘲讽,“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子,应该不需要我去看望吧。”   “他高三还给过你一笔钱,你忘了吗?”   蒋女士理屈词穷,只好搬出久远的一点点“父爱”踪迹。   她往边上走了点,语气生硬:“妈,你知不知道高三的时候,他现在的老婆到学校找过我?”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剧情有点多,还有一章晚点发,估计在十二点以后了,放心不会虐的,甜掉牙。不用等哈,可以明早起来看,谢谢大家追更。   -感谢在2022-06-27 23:58:38~2022-06-28 22: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琴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o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方北夏有点大脑缺氧。   蒋女士车轱辘话来回讲, battle用掉她不少力气。直到蒋女士提起高三的那笔钱,逼她她放出大招,蒋女士才如梦初醒。   方志国现任妻子找她的事, 她一直没跟蒋女士说过。讲出口了, 才发现是揭她们母女俩的伤疤。   蒋女士喃喃:“你怎么没早说……”   方北夏无奈又后悔, 眼泪无声地流,干脆熄火生闷气。   挂掉电话, 她浑身无力, 想找个地方倚。还没挨到车, 就被一双温厚的手从背后揽过去。   方北夏胡乱抹了抹脸,隐约记得江越刚才也在打电话,便问:“你打完了?”   “嗯。”   江越心疼地盯着她。   她的妆花了, 明艳感破碎,多了几分憨憨的观感。但她毫无察觉。   他们之间的话题还没解决透彻,但她现在已然没心情了。   她问他:“你听到我打电话了?”   江越摇了摇头,搂着她往电梯厅走:“回去休息。”   “我想透会气。”她心烦意闷,又吃了不少, 想在外面走走。   江越没勉强她,正好也要遛狗。   他上去带了狗子下楼,两人一人牵一只。   深夜小区里, 两人两狗,身影依偎,像老夫老妻。   狗任何时候都拿得出十二分的热情,尤其是小方这样的狗精。走两步就扒着腿要抱抱,求摸摸。   方北夏怀有心事, 但总算展了点笑颜。   江越看着她, 什么都没有问。   -   那一晚, 方北夏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空间乱飞,时间错乱。   爸爸说不爱她了,江越说恨她,感觉真实,醒来时还有一口气在胸口堵着。   唯一区分梦境和现实的证据,是方志国还年轻,江越还是高中生的模样。醒来后,后怕了一阵子。   也许是早春的风太凉了,也许是她心事太多了,一觉起来,她感冒了。   江越要去公司处理事情,说回来再带她去医院。   她头疼,不肯起来,哑着嗓子说:“不去医院……”   江越也没勉强她,亲亲她的额头说,那等我回来。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喉咙如同冒火,方北夏闭眼在床头柜摸手机,却先摸到一张纸条。   潇洒熟悉的字体:【煎好了鸡蛋,打了豆浆,记得吃。】   纸条翻过来,还有三个字:【对不起。】   她握着那纸条发呆,江越正好发消息给她,问她醒了吗。   方北夏立刻警觉,问他是不是在主卧里安了摄像头。   江越回复,这叫心有灵犀。   她轻轻牵了牵唇角。   -   江越忙完,回了趟家。   谢文希跟在他身后问,夏夏是不是生气了。   江越埋头翻东西,顾不得回答问题。   谢文希急得团团转:“你到底有没有不该写的东西?”   江越苦笑:“你才是始作俑者吧。”   谢文希叹一口气:“我这不是想做助攻嘛……”   江越说,没什么,你别管了。   她听出江越语气松动,立刻关切,你们俩还好吧。   江越笑笑,还没,不过应该马上就好。   在谢文希不解和担忧的眼神中,江越拎着一碗骨汤小馄饨和烧麦回家了。   方北夏还在床上躺着,没什么精神。   他搬来床上专用的小桌板,盯着方北夏吃馄饨,吃药。   “好吃。”方北夏小口啜着热热的汤,“哪里买的?”   “我们家阿姨做的。”   “你回家了?”   “嗯……”   “回家干嘛?”   方北夏又想起昨天那张信纸,心想该不会又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吧。   “一会你就知道了。”   江越口风颇严,低头开始倒腾。   方北夏便拿着病人姿态,观察他要做什么。   他取了个机器,是只能投照片的简易投影仪,方北夏从前用那个做过道具,一眼就认了出来。   投影仪……   她的投影仪成像更好,高清素材也更多,屋顶就像霍格沃茨,随她心情变换。   她经常会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鸟群飞过天空,看鱼游过海底,大脑放空。   江越也不管她嘲讽的眼神,自顾自地架机器,拉窗帘。   什么都弄好之后,方北夏问:“你要放大招了吗?”   江越“嗯”一声,打开投影仪,天花板铺上一片星空。   “这不是我玩剩下的嘛……”   素材还这么一言难尽。   说是星空,又不太像,背景黑咕隆咚,只有一颗明亮的光源,其他星星都略显黯淡。反而更像开着闪光灯拍摄的灰尘。   江越用平常口吻说:“这是你生日那天的宇宙。”   方北夏噤声,瞬间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她的素材再漂亮,也没有这张来得特别。   她盯了一会,喃喃自语:“这是哪部分的宇宙,为什么只有一颗星那么亮。”   “可能那颗星星就是你,你的出现,让其它星星都黯淡无光了。”   啊……好会讲……   刚才还在嫌弃他的设备落后,转眼就被他的浪漫打败。   方北夏撇了撇嘴,好吧,器材党输给了情调党。   她恋恋不舍地仰头看着这一片丑丑的宇宙,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浪漫。   脖酸之时,图片转换,又变成一张漂亮的星空照。   她认得那张照片,是江越在她生日那天拍的。   江越在脚边的袋子里翻找,顺口问:“还是你玩剩下的吗?”   “好吧你赢了。”她不甘道,“你从哪里找的?”   “两年前看到NASA官网可以查生日,就下载了。”   当时他下意识地输入了方北夏的生日,这张照片被保存了许久,总算派上了用场。   方北夏目光下移:“你那里面装了些什么啊?”   好像有不少东西,叮当作响的。   她觑了一眼,好像都装了些旧东西,没有红酒,也没有香薰。   江越踢了踢纸袋:“这是哆啦A梦的口袋。”   方北夏“切”了一声,等着看他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江越还没开口,方北夏先打了两个喷嚏。   这次的浪漫破坏者是她。   江越从床头抽了张纸,摁着她的脑袋,给她擦鼻涕。   像照顾小朋友。   他歪着头在她脸前看了看,未施粉黛,清纯得像高中生。   他笑着说:“吹出鼻涕泡了。”   方北夏难为情:“我生活还能自理……”   江越捏了捏她的脸,说:“昨晚我想了想,还有什么事没交代过。杂七杂八想起来几件,今天又回家翻了翻,翻出来一些过去的物件,决定来个高中生江越的坦白局。”   方北夏咽了下口水,不知他要怎么开始。   他先取了个卡片机,墨蓝色,那是十年前最流行的索尼款式。   他按了开机键,翻里面的过往照片给她看。   熟悉的教学楼映入眼帘,角落里,有个糊掉的、没照全的校服身影。   方北夏指着屏幕,不确定地问:“这是……我?”   江越点点头。   “你偷拍的?”   他又不好意思地点头:“是不是有点变态……”   他说,卡片机不大,他上学经常带着,什么都拍,当然,抓住一切能看到她的机会拍她。   方北夏一张一张翻阅。   相机里几乎没有一张她的正面照,大多是远远的,模糊的。   他怕被同学发现,更怕被方北夏发现,只能偷拍一些不清晰的身影。如同他眼中的方北夏。   方北夏撇嘴:“是有点……”   “你喜欢买的便签纸,我也去买了好多沓。”他从袋子里拿出几沓没拆封的便签纸,顺便取了卷白色纸筒,“还有这个,我当年到处收集《蓝色大门》的海报。”   方北夏惊奇,这海报她都没有。江越说他只找到一张,剩下的都是他找打印店打印的。   “后来《蓝色大门》被挤出我最喜欢的电影了。”   “我知道,《花与爱丽丝》,我也有。”他又取出一卷白色纸筒。   ……   在这些零碎的小玩意中,方北夏陪江越坐了一次时光机,把回忆里的犄角旮旯都扒了个干净。   零零散散的文具、海报、小玩意堆起一座小山,摆得像创意集市的摊位。   复古,搞笑,又有些心酸。   每一样都跟她有关,每一样都是少年江越不为人知的暗恋。   方北夏眼眶渐热。   她抹泪:“你好像小男孩哦……”   江越笑笑,调整了表情,握着她的手,正色道:“我会写那封信,不过是我对你不够了解,尽管传了两年纸条,但喜欢的其实还是一个想象中的人。我不知道你高中为什么不开心,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失约,就狭隘地猜测是你不愿意见我。”   “我没有告诉你最后两张纸条写了什么内容,就是不想让你陷入无谓的情绪中,毕竟那封信出自不成熟的江越之手,即使在写下那些幼稚的话的时候,他仍然是喜欢你的,他只是别扭。”   “我就是这样别扭的一个人,过去喜欢你,不敢承认身份,现在喜欢你,又无聊地兜圈子。想让你喜欢过去的我,又怕你不在意现在的我。”   “重逢后,我又重新了解了从前的你。我才确定,高一的一见钟情并没有错,我喜欢过去的你,更爱上了现在的你。”   他揉着她的手说:“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可能会让那时的我多一点勇气,如果他还是那么别扭的话,我会告诉他,我们将来会遇到的。”   方北夏心跳如擂鼓,如急雨。   之前都是平平淡淡之中的甜蜜,这次毫无保留的坦白局,才是牵动她心跳的告白。   她的“笔友”真实、勇敢地站在了她面前。   “好了,高中时的江越,现在没有任何秘密了。”江越轻松地长出一口气,用商量的口吻问,“以后也尽量改改我这别扭的性格,好吗?”   方北夏眼角又刷刷掉泪,鼻腔堵塞:“第一次听你讲这么多话。”   在工作场合之外。   “那我以后跟你多说。”他替她揩泪,摩挲她的脸,“宝宝,还难过吗?”   方北夏认真地摇头。   她本来就是只是自责,没有怪他。   “这次浪漫吗?”   方北夏吸了吸鼻子,主动挂上他的脖子:“浪漫,不会有比这更浪漫的时候了。”   浪漫到让她幸福得眩晕,让她一时间忘了所有烦恼的事。   江越哭笑不得:“你每次话都说这么满。”   “这不是捧你场嘛……”   他说之前想浪漫,都被他搞砸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精致的男人了,但总有天生粗糙的一面,东西随手放、转头忘就是个坏习惯。连着好几次都栽在这上面了。   方北夏吃吃地笑他粗糙,还笑他矫情:“明明都写信怼我了,还折了心形,还要用排比句。”   “那段时间专门学的……面前有一张纸就无意识折了。”他难为情,又问她,“早上的道歉,收到了吗?”   方北夏想起床头的纸条,点点头。   “那你原谅我了吗?”   她学他之前说过的话:“其实我没有怪你。”   “真的?”   她重重地点头:“因为我爱你呀。”   一瞬,他眼里有东西闪过,也动情了。   他捏她的下巴,滚烫呼吸擦过唇角,欲吻下去。   她躲闪:“我感冒了,会传染。”   他拢着她的脑袋,挑开发烫的唇瓣:“我才不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22:49:03~2022-06-29 04:2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琴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 2瓶;乌芮、yo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屋外是明晃晃的下午, 屋内房顶星河璀璨,昼夜不明。   房内的人也不在乎。   漫天星光把房间染成奇妙的色调,房间里安静得只有衣料摩擦声和呼吸声, 一对告白完的恋人吻得不可开交。   因为感冒, 她吃馄饨和烧麦时, 尝不出什么味道,可现在舌尖搅在一起, 她融在江越滚烫的呼吸里, 竟然品出了甜。   方北夏被江越的手拢着后脑勺, 仰躺在一片温厚之中。   很快,她的睡衣滑至肩膀,露出雪白的颈线和锁骨。   另一只空闲的手在这一地带游走。   她走神, 心想如果没有感冒就好了。   鼻子不通气,她每吻一会,就得分开,用嘴大口大口呼吸。   江越有耐心,也无怨言, 捧着她的脸在唇周落吻,等她调整好,再继续亲上去。   “你抵抗力这么强?”方北夏在中场休息时问。   江越耸肩:“大不了一起感冒。”   完蛋, 她连这句话也觉得浪漫……   她中了他的毒。   大概是接受到她眼里感动的信号,江越欺身过来,眼里流动着明目张胆的情/欲,滚烫而灼热。   方北夏被吻得情迷意乱,手无意识地抓他胸前的衣料, 把他拉向自己。   他欲擒故纵, 使了点力, 故意保持原位,让她拽不动。   她忍不住追过去,不肯分离片刻似的,急切地贴上他的唇。   唇舌挑逗之时,江越无声地笑了笑。   方北夏以为他笑自己主动,便用拇指摁住他的嘴角:“笑什么……不准笑。”   他揉她的发,不紧不慢地问:“这么想要?”   方北夏脸烫,手上箍得更紧。她更不能松开他——松开就要面对他的注视,她会难为情。   她撒娇:“贴贴……”   江越被这一句娇弱的“贴贴”杀了个措手不及,气定神闲的姿态被打乱,他问:“你现在……自学成才?”   谁让他在这里搞浪漫,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还能干嘛?   方北夏装作无辜:“自学什么?”   江越也不拆穿她,手掌贴着细滑的肌肤,悄咪咪继续探索。   他们鼻尖相擦,脸颊都贴到了一起。   吻到激/烈处,因为鼻子不大通气,方北夏一口气没吸上来,情不自禁的嘤咛化成一声猪哼。   情/欲褪了大半。   她沮丧地撤离,轻推他肩膀。   “算了……”   江越追过来搂她:“怎么了?”   方北夏说她太破坏气氛。   江越想起什么似的,去外面翻找了一会,取了个唇膏状的东西出来。   “去泰国买的鼻通棒,试试。”   她皱着眉吸了吸。下一秒,一阵提神醒脑的清凉气息钻入鼻孔,直通大脑。   “好点没?”   “好像有点作用。”   鼻子通了几秒,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但好在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她委屈地窝进他怀里。   江越牵着唇角,吻她额头,脸颊,颈窝,到处都沾染了他滚烫的鼻息。   他捧着她的脸:“你才不会破坏气氛。”   她问:“猪哼还不破坏氛围?”   他摇头:“我觉得可爱……”   这也可爱?爱真的让人是非不分,方北夏觉得江越没救了。   “宝宝?”他抵在她颈窝,声音沙粒般往外蹦,性感极了,“来吧。”   方北夏的丝质睡衣顺着床沿无声地滑落。   江越消失在被子里,方北夏咽痛嗓哑,喊不出声,在头晕目眩之间出了一身酣畅的汗。   浑身无力。   她在黑咕隆咚里伸手摸了摸,触到个同样冒汗的脑袋。   短发刺着她的手掌心。   “过来嘛,贴贴……”她浑身无力,需要抱抱。   “等等,拿个东西。”   她听见有抽屉打开又关上,然后是微不可查的塑料声响。   方北夏笑他:“你这是练了多久,单手取物。”   但很快,她不再有嘲笑他的机会。   江越:“感冒了话还这么多。”   ……   很快,她噤了声。   白日星空之下,烟火般盛大的湮灭感吞没了感冒的神经痛感。   -   热汗黏腻。像盛夏。   江越不忘给她掖被子:“好点了吗?”   方北夏感冒仍旧未好,鼻子时通时不通,喘得厉害。   才吃了药多久。   方北夏笑他:“哪有这么快。”   药效还没起作用吧。   “我以为,运动一下,会缓解症状。”他挠了挠后脑勺。   方北夏捶他一下:“变态!”   江越套上衬衫,去给她接了杯温水,扶着她的头喂她喝下。   他收回杯子,轻描淡写地提起:“对了,早上我去了趟医院。”   “买药吗?”方北夏咽下一口水,心想怎么这么大动干戈,买个感冒药而已,去药店就好了嘛。   “嗯。”江越坐在床沿,十指扣在一起,“那个……方叔叔已经醒了。”   方北夏坐直:“你怎么知道的?”   “你打电话我听到了……”   方北夏眼见着脸色垮下来。   江越说他只听了几个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微信问了蒋女士。   方北夏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他说:“我没跟他打照面,只是跟护士了解了一下情况。”   过了好久,方北夏才重新抬头:“他现在怎么样?”   “脑出血量不大,已经醒了,只是身体有些部位还动不了,后续要做康复训练,有偏瘫的风险。”他小心翼翼地问,“要去看看吗?”   方北夏垂目纠结:“我不知道。”   “你自己做决定,我不会干涉你。”江越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梳了几下。   空气沉默着。   江越说你要是生气可以怪我,没提前告诉你,确实是我唐突了。   方北夏摇头,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   “不怪你的。”   江越创造的浪漫氛围让她暂时忘了这件事。   她也想生气,但听到那个男人在病床上,未来还有可能偏瘫,她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其实高考后,我有一点几率可以遇到你。”方北夏靠在他肩头,回忆起当年事,“外婆病重,我妈本来想让……我爸来照顾我。”   很多年没叫“爸”,她讲得磕磕绊绊。   江越看出她的为难,说:“可以用‘他’代替。”   “当时只说姥姥病重,蒋女士觉得我去了那边也帮不到什么忙,她反而还要操心我。她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照顾我几天。”方北夏说,“蒋女士想让他给我报志愿参谋参谋,你知道的,他也算高知。”   江越握着她的手,等她继续讲下去。   “他没拒绝,但说他儿子要上幼儿园,他要接送,儿子身体不好,要经常跑医院,列了一大堆理由。”她冷笑,“那个时候倒负起当父亲的责任了。”   “后来呢?”   “他借口太多,我猜他是怕被老婆发现,毕竟他老婆不希望我跟他有联系。”她无谓地笑笑,“他不想照顾我,我也不想见他,就坚持要跟我妈去看外婆。”   江越沉默地摸她的脸。   她义愤填膺地说出最后结论:“所以我们当年最后没见上面,全都怪他。”   如果他是个好爸爸,如果不是他主动放弃父女关系,没准当年的事会朝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江越知道这些事之间的关联度很弱,但他不需要管这逻辑是否讲得通,只要站在她这边就好。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嗯,就是。”   “这么勉强的说辞你也认同。”方北夏自己都笑了,“爱果然会让人蒙蔽双眼。”   他注视着她,眼眸深似宇宙,里面像有繁星。   他靠近她耳边,声音灼耳:“嗯,我爱你的。”   四目相对,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方北夏耳根发烫。   她动情,往他怀里钻了钻:“我也爱你。”   “都过去了。”   -   情绪渐渐平静,两人呼吸逐渐同频。   江越亲亲方北夏的额头:“对了,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   方北夏记得,不大在意地问:“谁打的?”   “周婧妤。”   记忆中的名字突然蹦出来,方北夏愣了一下。   江越说有个网剧在找女二号,周婧妤想争取,想让他帮忙引荐一下。   方北夏撑起半个身子,露出小半个白嫩肩膀:“她现在接不到戏?”   江越把她摁下去,掖好被角:“我没细问。”   “这是要见面聊?”   求人办事,吃饭是基本流程。   江越故意:“可能吧……”   方北夏撇嘴:“你答应了吗?”   江越反问:“你希望我答应吗?”   到底是谁拷问谁啊……   方北夏酸溜溜地说:“老同学,能帮就帮呗。”   江越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面色如常。   他在火上浇了把油:“对了,她还问我现在是不是单身。”   刚才还激情对线一般,来回甩了几遍肉麻的情话,爱情危机就来了。   方北夏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要结婚的那种。”   方北夏暗搓搓地想,他好会,瞬间生不起气来了。   “她知道是我吗?”   “知道。”   “她猜出来了?”   当年江越和周婧妤才是风暴中心的“一对”,方北夏只是个感情局外人。周婧妤应该不知道她和江越之间的渊源。   “不是,我告诉她的。”   方北夏羞怯地把自己拧成一股麻花。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真的好好。   感动了半天,方北夏回过神来,周婧妤的忙还是要帮的。   她问:“那这事怎么办啊?”   “钱朗跟那边的选角导演熟,我准备让他打个招呼,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   “哦……”   “这样可以吗?”   她装模作样:“勉强过关吧。”   他伸手欲搂她,被她甩开。   看不见她的脸,却看到因偷笑而抖动的肩膀。   江越暗笑,扳着她的肩,翻了一圈,把人搂进怀里:“过来吧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9 04:21:03~2022-06-30 02:0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sssimple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ssimple 10瓶;AaAaA 3瓶;yoon 2瓶;全糖去冰、今天也很开心、YEE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电话采访的时候记者问,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观众之前猜了那么多结局,都没想到男主和男二是一个人。   方北夏笑说,都让观众猜到了, 那不就没有惊喜了。   当时江越就在旁边, 还笑她, 你不是也没猜到?   方北夏反驳,谁让你一直憋着不说, 后来补拍的费用都是蔡思彬想的办法。   江越肉眼可见地垮脸。   她还没停, 说当时有多累, 时间多紧凑,还好蔡思彬还算有点追求,还能顶事, 不是个糊涂领导……   讲到一半,余光瞥见旁边人嘴角眼角连带苹果肌都往下坠。   她愣了半晌才懂……好浓一股醋味!   她“哼”一声:“酸什么啊酸……”   《小纸条》大结局播完几个月,谢文希总算是补完了全部剧情,跟方北夏发微信说好甜啊,她磕CP磕上头了。最幸福的是, 她磕的CP居然是真的!   方北夏吃吃地笑,说阿姨你好时髦啊,还知道磕CP。   谢文希遗憾, 说她当年也在这个圈混,怎么就没想到把自己的故事拍成剧呢。   方北夏把这事讲给江越听,江越哼笑:“还用她拍?不是有现成的吗,《恶作剧之吻》。”   “哈哈哈,是哦, 我差点忘了。”方北夏评价道, “你们家的湘琴和直树也好甜。”   “没有我们甜。”他说他们像阿克苏冰糖心苹果。   方北夏撇嘴:“明明前几天还在吃醋……”   江越斜睨她一眼, 假装没有听见。   现实是酸拌着着甜,甜中偶尔尝出点酸。   方北夏跟江越去了一趟医院。   方志国骨折好了之后,又二次脑出血,他们两个月前去过一次,那时方志国还在ICU,不准家属探视。最近病情好转,出了ICU,转普通病房了。   方北夏拎了些水果,在路上,她一直望着车窗外,沉默不语。   江越看出她情绪不佳,问她是不是不想去。   她摇头:“也不是。只是不知道去了说什么。”   江越安慰她,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不用勉强。   方北夏扯出个笑,江越给她继续吃定心丸,说放心吧,有我呢。   去了才发现,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方志国做了气切,脖子上插着管,根本讲不了话。说是人醒过来了,但也只是睁眼的状态,眼珠子迟滞地转动,不能确定他是否认出了她。   方志国躺在床上,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了,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好转”了。   方北夏看着病床上皮包骨的男人,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父亲。   方志国现任妻子在病床边坐着,面色疲惫。   她们只短暂地见过一面,方北夏模糊的记忆中,她记得女人年轻漂亮,跟她讲话时总是扬着下巴,骄横气盛。   跟从前判若两人。   女人反应平淡,看到他们手里的水果,嘴角不满地扯了扯。但她还是接了过去,毫无生气地讲了讲方志国的病情。   一个个头高的男孩拎着饭盒走进来,穿着校服。方北夏认出来,那是京江一中初中部的校服。   同父异母,方北夏看到他第一眼,就发觉他们眉眼有相似的地方。   男孩只是瞥了一眼他们,表情冷漠。大概是来看望的人太多,见怪不怪了。   他拎着饭盒坐在床边,转头问自己的母亲:“谁啊?”   女人看了一眼方北夏,凑在自己儿子耳边说了句什么,男孩很平淡地哦了一声,便熟练地坐在床边,给方志国打流食。   江越轻轻地握住方北夏的手。   方北夏没有听到自己在这对母子口中是怎样的身份,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普通病房里一共三张床,别的病人家属回来,病房里就有些挤了。   她们之间也没多余的话可讲,方北夏和江越准备离开。   在孩子面前,总要做做样子,女人送他们出去。到走廊上,她到底还是提起了方志国的治疗费用,说住了这几个月院,已经花了几十万。   末了,她又提起,方志国一直给她们母女俩抚养费。   “我听说,你现在是导演?”女人上下打量方北夏,顺带把江越也囊括在视线内。   一对精英打扮,从楼上她就看见了保时捷车标。   不用继续往下说,她什么意思,几个人心知肚明。   高三方志国来找她时,给的那个信封,是他作为父亲给的最后一笔钱。   从那之后,他跟方北夏母女俩切断了全部经济上的联系,当然,实际联系也几乎没有了。   蒋女士虽然在日常生活中耳根子软,经常焦虑,但好在母女两人的物质上没有拮据过。   方志国带来的物理伤害不多,精神伤害加倍。   方北夏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说是不让她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倒是背地里把她摸得清清楚楚。   女人说她现在照顾方志国,没有收入,又说自己儿子每天放下都得过来照顾自己爸爸,初中生尚且如此,方北夏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不应该不懂事。   最后,她甩出一句:“做子女的,不能太白眼狼。”   江越把方北夏护在身后,语气冷峻而疏离:“首先,抚养费是法律规定,而且方叔叔并没有承担到她成年就单方面断了费用。第二,你当年让方北夏离你们家人远点,她做到了,而你们呢?第三,治疗费用能报销百分之八十,方叔叔也有额外的医疗保险,不用哭穷。”   掷地有声,条理清楚。   说完,不等女人反应,他揽着方北夏的肩离开了。   走出医院,方北夏眼见消沉。   坐在车上,江越没急着发动,静静陪她坐了一会。   “还好吗?”江越关切道。   “还好。”她疲惫地笑笑,见到方志国,她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反倒想起蒋女士,心口泛酸,“我就是觉得,我妈好辛苦。”   江越沉默地听她讲。   “我妈说他想见我,讲了好几次让我去看看他。你看今天那个情形,他连话都讲不了,反应也做不了,怎么可能是他想见我?无非是我妈骗我再加上自我欺骗罢了。这都多少年了,她还试图营造他好爸爸的形象。”   她说,蒋女士太害怕她没有人爱了。   江越亲她的手背:“有的。我爱你的。”   “有没有觉得,我们家像狗血又老套的八点档?”方北夏自嘲道,“父母离婚,不肯告诉女儿,女儿无意中发现,一家人鸡飞狗跳,最后两败俱伤。”   江越说:“到你这里,不就有青春剧接档了。”   江越安慰她有一套。   是从高中时就练就的本领。她那时心情不好就不回纸条玩失踪,他绞尽脑汁,只为让她心情赶快好起来。   还好当年没有白训练。   方北夏从低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捂着嘴笑,说还好当年她有兢兢业业地传纸条,不然就是BE了。   她搭手在他手腕,轻声说:“谢谢你。”   “瞎客气。”江越拉她进怀里,印了一记吻在她额头,“走,带你去个地方。”   -   车子穿过两边都是梧桐树的街道。影影绰绰,投射着夏天的模样。   停在京江一中门口时,方北夏笑了。   一年前,他们也一起来过。   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很快,转眼又到夏天了。   在门卫室登记时,方北夏说,去年你登记的时候,我居然没认出你的字。   他得意:“要是让你看出来了,我的字不就白练了。”   方北夏吐槽:“所以你练字,就是为了不让我认出来?”   害得她兜兜转转,他们才成功相认。   还没放暑假,校园里有学生走动。   校服款式跟当年没什么变化,白绿配色,白菜似的。   江越想起当年方北夏穿校服的样子。   好看,百看不厌地好看。   她皮肤雪白,在人群中很显眼,又经常自我沉浸式得发呆,可爱极了。   “要去看看我们的秘密基地吗?”江越拉她的手。   她笑:“我们的秘密基地有好多个呢。”   他们先去了多媒体教室,那里已经改头换面,大门紧闭。   江越扒在玻璃上,试图透过百叶窗帘看到里面变成了什么样。   “其实我知道多媒体教室不在了。”   江越转头,丢了个疑问的目光。   “我说了你不许醋啊。”   江越蹙眉,又有什么隐情。   “赵星宇说的。”   这个名字久远到让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方北夏说:“他说他专门跑回来看过,那时多媒体教室正在准备改造。”   江越笑笑:“他为了冒名顶替‘笔友’,还真是煞费苦心。”   两人离开多媒体教室,往第二个秘密基地——综合楼楼顶出发。   “你去那边。”上到一半楼梯,方北夏跟江越说。   江越意会,走了另一边的楼梯。   到达楼顶,当年那扇门还在。   她在包里掏了掏,扯了张小票和一支笔,飞速下一句话,塞了过去。   江越听见窸窣声,低头看见门缝下面有一截白。   他俯身拾起。   【在吗?】   江越摊开那皱皱巴巴的小票,笑了笑,一如从前的少年。   他回:【在。】   方北夏调皮:【哇,你随身带笔耶,同学。】   他回:【嗯,习惯。好多年了。】   方北夏:【我也有这个习惯,好巧。】   江越:【小票快写不下了,写点有用的。】   方北夏“哼”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写下:【好吧,我好喜欢你。】   他回:【你只是好喜欢我,但是我好爱你,怎么办?】   方北夏被他恶心到,直接敲了敲门:“情话浓度超标了,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清纯高中生。”   江越被成功逗笑。   听着那边轻笑的鼻息声,方北夏说:“你知道吗,当年我喜欢瞎写那些东西,根本没想过未来要走哪条路。但因为你跟我说,这么喜欢创作,可以当导演,我才有了这个梦想。”   江越爷爷是导演,家里在几个影视公司占股,从小就对此熟悉,而方北夏也是真的有才华。   “因为你跟我说这个,我才开始尝试把纸上的东西转化成影像,我们又因为这个遇到了,好奇妙哦。”她说着说着,自己被这段缘分打动了,“所以我们是注定会遇到的,对吗?”   门那边没有回应。   怎么都在一起了,还是她在门这边讲话,他默默地听着?   方北夏敲了敲那扇门:“你不打算讲话?”   门缝里塞回来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等着。”   几分钟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江越踩着楼梯,轻喘着,从她这边的楼梯上来。   挂了一脸汗,少年般的笑未曾褪去一般。   看见他,她脸上惊喜,欲亲他,不料被他躲开。   他逗她:“不是说,我们是清纯高中生吗?”   方北夏捉着他的衣前襟,把他拉向自己:“少废话!”   两人抱在一起深吻,结果楼下传来一声咳嗽,他们速速分开,停下动作,屏息听动静。   那人并没有上来,楼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江越捧着她脸连亲几下,笑她:“确实像高中生……还这么害怕被老师发现。”   “你不也是一样……”   刚才的吻又继续。   吻完,两人都平复了一会,心跳才回到正常秩序。   江越拉着她:“走吧,去秘密基地的最后一站。”   他们一起到教学楼一楼的仪容镜旁。   当年的那个砖头洞竟然还在。   方北夏跑过去掏了掏,想看看自己当年最后一张纸条还在不在。   江越说,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在。   是空的。   答案显而易见,但方北夏还是略微失望。   江越握她的手,宽慰她:“没关系的,你不是都写给我了吗?”   方北夏“嗯”了一声,跟他十指紧扣:“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找到你,告诉你的。”   江越细细亲她额头:“我们总会遇到的。”   -   闷热的夏,滚烫的风,吹回了十年前。   一切都好像变了,一切又都没变。   碧蓝如洗的天空堆着层层叠叠的云,从通风口看出去,仿佛一副油画。   少年穿着白色衬衫,守在教学楼一楼的楼梯旁,坐在台阶上,盯着那副天然油画发呆。   空气滚烫,宛若蒸笼,呼吸都困难。来往的师生都步伐匆匆,偶尔向少年投去不解的眼神,下一秒,就忙着钻进室内吹空调。   少年身上起了黏腻的汗,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他已经连续等了几天,时间一天天流逝,希望也逐渐落空。   他想,也许这是最后一天了。   突然之间,面前投下一道阴影,一对雪白又纤细的小腿交叠,出现在眼前。   少年心头一动。视线往上,少女的碎花裙在热风中鼓成好看的形状。   这幅画面美好得不真实。   四目相对,他们先是愣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对不起……”少女道歉。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少女勾唇:“我来晚啦,我的笔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