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鲸》作者:宋昭   文案   孟黎18岁那年,义无反顾爱了一个人。   他叫陈硕,是高三3班的班长,老师眼里的“清北胚子”,次次年级第一,年年拿奖学金,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可惜,她认识他时,他身上早已背上“生活曲折”“父亲工地意外出事,母亲改嫁”的流言。   陈硕退学那天,孟黎逃课跑校门口偷窥他。   仓皇之际,孟黎朝人大喊一声:“陈硕,我喜欢你。”   陈硕转头瞥了她一眼,跟看一神经病似的。   —   六年后,他俩重逢在破旧小县城。   几次麻烦后,陈硕睨着人,冷脸咒骂:“孟黎,老子不欠你。”   再后来,天雷勾地火,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孟黎回北城后故意发消息逗他,对方嚣张回了条:   【敢找别的男人,腿给你打断。】   —   *糙汉文,熟男熟女   *双c,男女主人设不完美   *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硕,孟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你这事,我从没怀疑过   立意:愿你春夏秋冬都有人爱 第1章   “孟小姐,您可以走了。”   森冷、寂静的警局,空荡荡的走廊传出一道稍显歉意的嗓音。   孟黎刚出审讯室,还不大适应走廊刺眼的白炽灯光。   她下意识别过脸,缓慢颤了下睫毛,紧接着她扯动嘴唇,皮笑肉不笑问:“杀死朱怜的凶手找到了?”   张羽闻言,脸上明显浮出难为情的表情,他摸了摸后脑勺,谨慎答复:“抱歉,案件还在调查,暂时无从告知。”   孟黎突然冷冷笑了下,下一秒,她刻薄发问:“你看着挺年轻,才从学校毕业?拿到毕业证了吗?有律师执业证吗?”   张羽刚要答复他今年刚毕业,话还没出口,孟黎尖锐的话语再次向他砸来:“这是你参与的第一起案子?你到现场见到死者了吗?听说死相挺惨,看着恶不恶心啊?”   走廊有一颗灯泡坏了,时不时闪烁一下,跟垂垂老矣的暮牛似的,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灯光凐灭的瞬间,张羽清楚地瞧见了孟黎眼里明晃晃的讽刺。   她长得很有攻击性,典型的东方美人脸,五官精致立体,柳叶眉下嵌了双薄凉的杏眼。   那双眼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笑时又让人自觉心虚。   要不是警局刚下令无罪释放,他一定怀疑谣言是真的,即——   【孟黎与死者因争夺舞蹈团首席之位逼死死者。】   某乎帖子更是发出一篇长达万字的控诉,其中种种,全是对孟黎的指责与猜测。   有说她眼高于顶、脾气暴躁的,也有说她在团里经常欺负新人的,还有人谈她曾多次跟死者起冲突的。   甚至有舞蹈团的人透露她在死者前一天下午,还与死者在洗手间发生过一次争吵。   要说死者的死跟孟黎没点关系,他倒是有些不大信。   张羽想到这立马停止发散思维,身为律师,他到底还是缺了点客观。   思绪结束,张羽故作淡定地咳了声,做出邀请的动作:“不早了,孟小姐早点回去休息。”   孟黎抬眸瞥了眼张羽,凑上前,踮起脚尖,嘴唇贴在他耳边不到一公分处,幽幽开口:“张律师,你是不是在想——我就是杀人凶手?”   热气喷洒在张羽脖子又痒又疼,有那么一瞬,像被不停吐芯子的毒蛇缠绕住了。   张羽刚还挂着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下来。   孟黎察觉到对方渐渐僵硬的嘴角、紧绷的肩膀,胸口的那股气骤然消散。   她嘴角不断放大,最后扩散出一个完美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她抬手替张羽整理一下他臂弯的褶皱,退出一段距离,她看着他,面带无辜道:“抱歉啊张律师,我刚跟你开玩笑呢,你不会怪我吧?”   张羽盯着孟黎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杏眼,顿时喉咙生痒。   她是个天生的表演者,天然吸引人。   即便被似真似假的流言纠缠满身,即便看着“恶贯满盈”。   可她的一瞥一笑里,尽是让人沉溺的资本。   张羽出神的间隙,孟黎已经提上包走到警察局大门。张羽见状,立马出声阻止:“孟小姐,外面有记者,你往后门——”   话音未落,只见孟黎回头朝他摊了摊手,然后无所顾忌地走出警局。   推门出去那秒,门外灯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一眼看去,满是刺眼的白。   孟黎只花了一个呼吸便适应了那些不停闪烁的闪光灯,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眼前七嘴八舌的记者,将目光投递到不远处那辆低调、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奥迪身上。   奥迪副驾车窗降到三分之一,隐隐约约露出奥迪车主半张脸。   隔着几米距离孟黎都清楚无误地瞧见了女人艳丽的嘴唇。   孟黎没有温度的杏眼在看见女人那刻缓缓溢出几丝或明或暗的好笑。   “孟女士,请问你跟朱小姐的死是不是有关系?”   “孟小姐,听说朱怜生前跟你有怨,你能解释解释?”   “对朱小姐离奇去世,孟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   “朱小姐的去世是不是对孟女士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孟黎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嗤笑一声,随后抬眸看向提问的记者。   众目睽睽下,她拿过其中一个记者手里的话筒,随后俯身凑近提问的记者,缓慢开腔:“朱怜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就舞蹈这块,她永远赶不上我。”   “她死不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该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话落,孟黎将话筒塞进记者手里,搂了搂身上的卡其色中国风绣花外套,破开人群,径自走向停在人群外的奥迪车。   ——   记者们先是被她这番发言冲击到,后见她要走,一个个凭着本能追上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发出哒哒的轻响,孟黎与奥迪只剩一步之遥前,后排的车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孟黎脚步顿了下,面上不显山水地走近后排。   她冷白的手指落在车门,准备开门的瞬间,背后一个记者忽然不受控制地朝她扑过来。   孟黎猝不及防,碰撞下她肩膀直直撞在车门,火辣辣地疼从肩膀飞快蔓延到全身,这一撞,撞得孟黎差点直不起腰。   她手撑在车门,试图阻止自己往下坠。   背后的记者丝毫不关心她的伤势,一个劲地将话筒怼到她身上试图从她问出点爆炸性的新闻、信息。   孟黎紧了紧牙关,回头对着镜头准备说点什么。   话还在喉咙里酝酿,车门忽然被人从里打开,跟着,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进后座。   只听砰的一声,车门再次合上,并咔嚓一声上了锁。   过程行云流水,等孟黎反应过来,只感觉耳边穿过一阵呼啸而过的冽风以及鼻腔里一晃而过的混着汽油味的劣质古龙香水味。   孟黎闻到这股味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她甚至觉得她的胳膊上都沾染了这股味,想到这,孟黎本能搓了几下手臂。   搓到第三下,旁边传来一道不明显的轻嗤。   孟黎下意识回头,一眼瞧见男人那张浮动着嘲笑的眼,明明对方一言不发,她却读懂了男人所要表达的含义:“嫌我臭?”   车内昏暗阴沉,孟黎只能凭借窗外昏昧的路灯隐约判断出男人的身形、大概面貌。   不足两公分的寸头、裸露在空气里充斥着肌肉线条的手臂,霓虹灯映衬下如刀削过的下颚线以及那双透着几分痞气、不耐烦的桃花眼。   孟黎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可她还没来得及细究,前排的丁芸突然回头对着后视镜里的孟黎开腔:“给你定了明天早上七点飞英国的机票。你回去收拾收拾就走。”   “出去避避风头,等舆论好点了再回——”   没等丁芸说完,孟黎笑着出声打断她:“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害死了你最得意的学生?”   丁芸平静的脸上骤然难看起来,她握着方向盘转了个急弯,冷声陈述:“孟黎,我是你妈。我再痛心失去一棵继承我衣钵的好苗,也没想过我女儿是杀人凶手。”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舆论对你很不利。你不走,他们就不会罢休。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趁这机会你去英国继续深造两年,等回国我推荐你做《夏夜》的领舞。”   孟黎攥了下衣角,冷笑:“我不去。”   丁芸骤然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口,解下安全带,扭头冷声通知孟黎:“孟黎,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你不去也得去,这事没得商量。”   孟黎缓慢阖了下眼皮,一字一句拒绝:“我-不-去.”   车内气氛降到冰点,母女俩像针锋相对的仇人,谁也不让谁。   眼见气氛冷到人无法呼吸,坐在角落的陈硕动了动身,主动打破沉默:“丁老师,我就在这下,麻烦您了。”   说完,陈硕径自推开车门,低头弯腰钻出车厢。   丁芸还在气头上,闻言降下车窗,勉强朝陈硕说了两句客气话。   “我听老孟提过你好几次,老孟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小伙,你送过来的特产看相不错,有机会我亲自去西川瞧瞧。只要那些学生热爱学习,我跟老孟肯定不会放任不管。还有,助学资金的事你别担心,老孟过两天就打到校长卡里。”   陈硕站在路边,低头听完丁芸的交代,认真承诺:“我替孩子们先谢谢您跟孟老板。”   孟黎听到陈硕略带圆滑的话,骤然皱了皱眉。   她抬起下巴瞧向陈硕,见他侧身立在车身旁满含感激地看着丁芸。   那一瞬,孟黎胸中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她以为他会有所不同,没想到也是个势利眼。   道完谢,陈硕往后站开两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低头站在路口,打算目送孟黎母女俩离开再走。   许是察觉到孟黎的目光,陈硕揣好手机,掀开眼皮不动声色扫向孟黎。   孟黎在陈硕看过来的那秒,转过脸,面无表情按上车窗。   陈硕看过去,只看到半张冷艳的侧脸。   瞥见她那不耐烦的眉眼,陈硕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反方向走。   转过路口,孟黎有意往后看了眼。   夜色下,男人背影宽阔、硬朗,脚步大阔、有力。 第2章   后半程路,孟黎窝在后排,双手紧抱着胳膊,脑袋斜靠在椅背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霓虹灯一路蜿蜒到马路尽头,一眼望去,像一条五彩斑斓的巨龙,盘旋在钢铁建筑的森林间。   朦胧灯影下,孟黎眼前渐渐浮现出三天前的画面。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上午,舞蹈团刚排完新编舞蹈《夏夜》的队形,朱怜是丁芸的得意门生,比孟黎大一岁,毫无疑问,这次的领舞再次内定了朱怜。   孟黎在舞蹈团名声不大好,即便她实力强,依旧得不到团里女孩的喜欢。再加上她脾气暴、性格差得罪了不少人。   朱怜的行为处事则跟孟黎处于两个极端,孟黎有多恶劣,朱怜就有多和善。   久而久之,孟黎便成了舞蹈团里的边缘人物。   宣布朱怜成为领舞的那个下午,孟黎跟朱怜有过一段短暂的不愉快。   空荡无人的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啦哗啦响个不停,刺骨的冷水冲击在孟黎脸上传来阵阵刺痛。孟黎佝偻着腰肢、手撑在盥洗池将脸抵在水龙头下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   水滴砸进眼里,像被蜜蜂密密麻麻地蛰过,即便眼睛疼到布满血丝,她也只是微微皱眉。   冲到一半,隔壁隔间传来冲厕所的声音,隔间门打开的瞬间,孟黎及时起身关掉水龙头,人站在镜子前轻轻喘了两口浊气,任由滚珠似的水渍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掉。   朱怜出来见到这幕,急忙走到孟黎身旁,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满脸关切问:“小黎,你没事吧?”   “是不是刚刚老师把领舞名额给了我你不高兴?我已经跟老师提了,你比我更合适做领舞,所以我推荐你——”   话音未落,孟黎忽然扭过头,神色不明地扫向朱怜,瞥见朱怜脸上毫不掩饰的愧疚,孟黎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面带好笑问:“朱怜,你在可怜我?”   朱怜立马摇头否认:“小黎,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想法。”   “我只是觉得我目前并没有能力做这个领舞,老师对你太苛刻了。现在的你完全有能力独舞。老师是因为对你期待太高才这么严厉吧?”   孟黎望着镜子里浑身狼狈的自己只觉得朱怜是在嘲笑她。   她一个外人又怎么知道丁芸对她有多厌恶,厌恶到看到她都觉得碍眼。以前她也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丁芸对她狠只是希望她有出息。   可等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谩骂、冷眼以及毫不修饰的嫌弃。   她怎么还敢期待丁芸对她有所期待呢?   想到这,孟黎收回眼底的疲倦,露出冷漠的底色,扭头矢口拒绝朱怜的好心:“朱怜,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争取,你的好心请留给别人,我不需要。”   孟黎走之前其实见过朱怜的另一面。   谈话结束,朱怜临时接了个电话,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一向矜持的朱怜居然低三下四地祈求对面的人不要生气,甚至对着电话叫了好几声主人。   孟黎并未在意这件事,直到第二天早上朱怜人死在自家公寓,她被作为第一嫌疑人带进警察局孟黎才知道那是她俩的最后一次谈话,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朱怜。   说不震惊是假的,可震惊之余是一次又一次的询问,一次又一次的审讯。   问到最后孟黎提到那些翻来覆去说过的答案自己都想吐了。   可她没想到,除了警察,最先兴师问罪的不是别人,而是丁芸——她叫了二十多年母亲的女人。   且一锤定音,毫无顾虑地要将她送出国。   有那么一瞬间,孟黎想要质问丁芸——   送她出国难道她的名誉就能洗清?   还是说,丁芸根本不在意她的名声?   思绪到这,孟黎眨了下酸涩的眼皮,压着声问驾驶座的丁芸:“丁女士,有我这么个女儿是不是挺失败的?”   前排的丁芸愣了愣神,神色平静地转移话题:“你爸在家等着,回去跟他打声招呼就走。”   孟黎眼中刚升起的期待一下子消失殆尽,她迟钝地点了点头,转过脸,抱着手臂,面无血色地望着窗外寂静漆黑的夜。   ——   穿过一个个路口、红灯,那辆京a开头的奥迪最终停在了某高档小区地下车库。   引擎熄灭那瞬,孟黎推开车门,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前一秒丁芸也走了进去。   母女俩各自站领一个角落,中间的距离远到仿佛隔了一道银河。   封闭空间里到处都是入骨的陌生感、窒息感。   红色数字在这场无声的硝烟中缓慢且迟钝地跳动着,时钟好像被人刻意拨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延长到了最深处。   电梯抵达26楼的前一秒,丁芸上前两步,出声叫住准备出去的孟黎:“孟黎,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孟黎闻言,迈出的左脚缓慢收了回去,她抿了抿嘴唇,回头望着丁芸那张充满疑惑的面孔,忽然不受控制地笑出声。   笑到眼角泛起泪光,她才收住笑,摇头否认:“除了对我自己,我对其他人没有任何不满。”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孟黎别过脸,抬起头颅高傲地走出电梯。   回到住处,孟南明已经在家等候多时。   孟黎一进门就被他叫进了书房。   书房里孟南明望着站在书桌前缄默不语的孟黎连叹了口气,叹完,孟南明摩挲着手心,迟疑发问:“闺女,在里面没受什么委屈吧?”   “爸爸不对,到现在才赶回来,让你受累了。”   “你妈的决定我听说了,虽然你的事一直都是你妈在操心,可爸爸还是想问问你自己想不想去英国?”   孟黎紧绷的那根线突然破防,她捂住嘴,强行憋住泪,抬头对上孟南明饱含关切、心疼的眼神,倔强道:“我挺好的,谢谢关心。”   孟南明望着孟黎脸上明晃晃的排斥,卡在喉咙的话像被粘稠的胶水堵住了似的,到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孟黎从书房出来就被丁芸催促着收拾出国要用的东西。   她走进卧室,床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地上满是零零碎碎的东西。本来宽敞的空间硬是被塞得无处下脚。   孟黎在卧室门口看了几眼屋里凌乱的状况,扭头走向客厅。   伴随着劈里啪啦的声响,孟黎拖掉拖鞋,赤着脚,一屁股陷进客厅沙发。   她神情疲软地靠倒在扶手,睁着眼迷茫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望到眼睛酸涩,她转过脸将目光落在茶几。   就这么一个眼神,她便扫到摆在茶几角、用着老土包装塑封着的茶叶以及一些她说不出名字的土特产。   孟黎瞥见包装上标的“西川特产”四个字,脑子里忽然冒出张刚硬、透着两分邪气的面孔。   沉吟片刻,孟黎爬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打开地图搜索“西川”的地名。   北城—西川,距离1757公里,驾车时长18小时。   孟黎看着上面的数字,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要去西川。   念头一起,孟黎迫不及待爬起身,疾步走进卧室,翻出行李箱,拉开拉链,将衣柜里的衣服一骨碌地装进行李箱。   装完,孟黎拿上车钥匙头,甩开门,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丁芸察觉到动静急忙跑出去追,追到电梯口,丁芸望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气急败坏质问孟黎:“孟黎,你大晚上跑哪去?你给我回来!”   孟黎站在电梯,看着气冲冲的丁芸,冷静自持道:“西川,我要去西川。”   丁芸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西川是哪,看到要走的孟黎,丁芸急忙伸手按电梯试图阻止孟黎。孟南明出来见到这幕,叹着气劝告丁芸:“她想去就让她去吧,总比出国好。”   “我在西川认识几个人,她去了还有个照应。那地方网络也不大发达,她去那静静心也好。”   丁芸见电梯不断飞速下行,知道为时已晚,只能憋着气骂孟南明:“父女俩没一个让我省心!”   ——   孟黎出电梯,拎着行李箱直奔出库最深处。   走到车库尽头,孟黎绕到那辆红色系的JEEP越野车前,将行李塞到后座,绕过车头,爬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启动引擎踩下油门,一溜烟飙出车库。   车子开出城区,孟黎打着导航,上高速一路往西走。   从晚上十点一口气开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半。   前半段路畅通无阻、顺顺利利,结果在临近西川不足半小时的路程,在一个九十度弯的弯道跟一辆皮卡车迎面撞上。   皮卡车主见她撞上来,下意识往边上躲,可惜孟黎速度太快,再怎么躲还是撞到了前保险杠。   受力关系的影响,孟黎也被震了几下,额头撞到车窗疼得她半天缓不过神。   再加上彻夜未眠的赶路,此刻的她全凭一口气撑着。   没等她下车处理,对面的车主已经推开车门,一瘸一拐、嘴里骂骂咧咧地朝她走来。   车主是个胖子,穿着黑t、运动裤,留着一头长发,手腕戴着一串菩提子,表情凶神恶煞的,不像个好人。   在胖子靠近前,孟黎降下车窗先发制人问:“赔多少?我赶时间。”   胖子一愣,瘸着走近孟黎的车,望着姿态嚣张的孟黎,胖子摸了摸下巴,气到不行:“不是,妹妹。”   “咱先不提赔偿的事。就这责任主体的事也是你全权负责?妹妹,你这是弯道占道加超速行驶啊。还有——”   孟黎从储物箱里掏出钱包,从里取出五张纸币,扭头问胖子:“五百够吗?”   胖子气到挠额头:“不是妹妹。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孟黎无视胖子的情绪,继续问:“不够?一千行不行?”   胖子气到说不出话:“你怕不是——”   孟黎面上的耐性耗尽,她抬眸看看对面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皮卡车,从包里掏出一叠纸币扔出车窗,轻飘飘开口:“两千,总够了?”   这一次没等胖子开口,孟黎扔了钱,直踩油门开出十几米远。   胖子站在原地看看走人的孟黎,又看看地上散落一地的纸币,掏出电话,对着微信好友备注为“硕哥”的人一顿吐槽:“哥,我服了。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个人傻钱多的神经病。就我在新路弯跟一女的撞了,结果——”   半小时后,孟黎打着导航开进西川唯一一家修车行。   说是修车行,进去就一院子,院子尽头是一间由厂房改造过的修车间。   院子摆满了废弃的轮胎、喝空的啤酒瓶,墙角停了几架还没处理过的摩托车、一辆五成新的面包车,面包车上满是细小的划痕。   水泥地面到处都是残渍,有遗漏的汽油、洗车后的水痕,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残渣。   孟黎看到这环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推门下车。   脚踩在水泥地,孟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一步一步走进厂房。   厂房里也乱糟糟的一片,里面除了摆满了修车用的工具,还有几辆新摩托,中间摆了一辆修到一半的银灰色面包车,牌子跟院子里那辆一样。   面包车被卸了俩轮子,看着像没有脸的怪物机器。   孟黎抬腿走进去,越过地上摆放凌乱的工具,一眼瞥见面包车对面一米五高的、梨黄色收银台。   收银台上摆了台老式电脑、计算器、两瓶矿泉水以及一包抽了一半的黄鹤楼。   收银台旁边摆了张简易单人床,被子被主人踢到角落,显得凌乱不堪。   孟黎没看到人,下意识喊了声:“有人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孟黎在原地站了几秒,迈开腿准备离开。   脚步刚迈开两步,面包车底突然冒出一道磁哑的嗓音:“帮我拿下扳手。”   孟黎一愣:“什么?”   底下的人耐着性子解释:“扳手,收银台旁边那木箱子里。”   孟黎缓了缓呼吸,鬼使神差地走近工具箱,她打开箱盖,看着里面大大小、外貌奇特的工具满脸懵逼。   许是半天没听见动静,面包车底下的人喘了口粗气,慢慢从里钻了出来。   孟黎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回头,回头便见男人穿着黑背心、黑裤,顶着一身饱|满的肌肉、湿发,浑身汗哒哒地朝她逼近。   走近的瞬间,孟黎清楚地看到那张脸长什么样。   寸头下,那张脸硬朗立体,眉毛浓密有型,眼神犀利有神,嘴唇浅薄淡漠。   在男人逼近前,孟黎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男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抬手擦了把汗水,弯腰捡起工具箱里的扳手,目光落到神情慌乱无措的孟黎身上,嘴上轻描淡写问:“你认不到扳手?” 第3章   “你认不到扳手?”   明明语气清淡平静,孟黎却从中听出几许嘲讽。   孟黎低头看看他手里形状如叉子的扳手,迎面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桃花眼,缓慢摇了下头:“你生来就认识?”   陈硕瞥了眼人,拿着扳手走向修了一半的面包车,在孟黎的注视下,陈硕扯了扯沾了机油的裤腿,重新侧躺进车底。   进去前,陈硕手撑在车底边缘,抬起下巴对着孟黎懒懒开口:“嗯,我生来就认识。”   这句话是回敬孟黎之前的问话。   孟黎站在原地,垂眸望着躺在车底不停捣鼓的陈硕,罕见地噤了声。   修车厂陷入短暂的寂静,一阵风从修车厂边缘的天窗钻进来,在这片凌乱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门外,院子里仅剩的两颗李子树在狂风中如不倒翁般左右摇晃。   孟黎站在风口,风打在深墨色裙摆,掀起一角飘逸。   面包车底时不时传出响动,陈硕仰躺在地,沾满机油的手握着扳手用力拧着螺丝钉。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不断跌宕起伏,小麦色的肌肤仿佛秋日硕果累累的麦田,浑身充斥着性感、饱满。   孟黎盯着陈硕汗水嗒嗒的手臂看了会,默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修到尾声,院子里传来一道急匆匆的粗嗓子:“硕哥,快帮我换下轮胎。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在路上放钉子把我轮胎给戳破了。老子逮到人,非踹死那龟儿子。”   “硕哥?硕哥在不在?陈硕?人呢?求哪了?”   院子里,男人将爆胎的摩托车推到厂房门口,边往里钻边探出脑袋查找陈硕的踪迹。   孟黎听到有人呼唤陈硕的名字,脸上的平静逐渐转为震惊、不敢置信。   陈硕?   钻车底下修车的人是陈硕?   多年前的一个名字如今在一个小县城再次重合,即便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孟黎依旧有种穿越的错觉。   横跨了八九个春夏秋冬,她以为早已尘封在记忆的名字,如今以一个诡异而巧合的方式出现了。   有那么一瞬,孟黎感觉自己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她的皮肤被薄汗附着,浑身黏黏腻腻,仿佛在油里滚了圈。   孟黎发呆的功夫,面包车底传出陈硕清淡的嗓音:“等会。我手里还有点活。”   男人听到陈硕的回答也不再着急,他走上前蹲在面包车前,低头跟车底的陈硕搭话:“这修的王小正的破车?”   “他上个月不是说换了买新的,咋又来修了?”   “对了,硕哥,你院子那辆面包车卖不卖?卖的话我买了。”   陈硕换上零件,擦了擦手上的机油,一口拒绝:“不卖。”   男人没当回事,挠了挠后脑勺,继续八卦:“门口停那辆Jeep越野车谁的?挺带劲啊。我在网上看百八十万呢!”   “把老子卖了都买不起,打一辈子工买个轮子都够不上,啧,还是有钱好啊。”   说话的功夫,陈硕已经从车底钻了出来,他浑身被汗水打湿,黑色背心紧贴在身上,肌肉线条横七竖八,胸肌饱满却不夸张。   湿漉漉的寸发贴在头皮,性感十足。   几滴汗水从额头滑过高挺的鼻梁,顺着下颚线慢慢滚进胸膛,没入那条神秘的弧线。   刚修完车,那双修长的手指间沾满了黑漆漆的机油,连带着下巴都沾了拇指大的机油。明明脏兮兮的,他却男人味十足。   只见他将扳手随手扔在地上,抬起手臂粗鲁地擦了把汗,扭头问男人:“前轮后轮?补还是换?”   男人摆摆手,大差不差回:“换个新的,前轮。老子买不起越野,买摩托车轮胎还是可以的。”   陈硕嘴角勾了下,绕到收银台,捡起只剩半包的烟盒,从里抖出一根烟衔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机,偏低脑袋点燃烟。   烟点燃,陈硕指间夹着烟狠狠吸了两口。   烟雾缭绕下,陈硕抬抬下巴,指着墙角的新轮胎开口:“昨儿新到的,前轮180。”   周显平顺着陈硕指的方向走去,蹲下身摸了摸轮胎质感,又朝轮胎踢了两脚,最后心满意足夸赞:“新轮胎就是不一样,硕哥,你赶紧帮我换一个。换完我去接我媳妇。”   说完,周显平从兜里掏出两张人民币递给陈硕,陈硕接过纸币,转到收银台,拉开抽屉抽出两张10元纸币找给周显平。   找完钱,陈硕叼着烟走到墙角,弯腰捡起新轮胎准备给周显平换胎。   他刚把轮胎拿手里,背后久没吭声的孟黎突然出声阻止:“我先来的。”   陈硕扭头面带疑惑地瞟了眼孟黎,不大确定问:“什么?”   孟黎站在原地,冷冷出声:“先修我的车。”   陈硕咬了口烟,耐着性子解释:“他有事,换胎快,先修他的。”   孟黎横了眼陈硕,再次拒绝:“不行,我先来。必须先修我的。”   陈硕站在原地没说话。   周显平见了也跟着打哈哈,“妹子,我是真有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先修?换胎几分钟的事,耽误不了你什么事。”   孟黎雷打不动地摇头:“不行。”   周显平也没想到孟黎会直接拒绝,脸上一时无光,人尴尬地站在陈硕对面不停挠耳朵。   陈硕见她不肯退让,思索半秒,放下手里的轮胎,径自走出厂房往院子走。   孟黎见他出去,也跟着迈开腿跟了上去。   陈硕直奔孟黎那辆挂了京牌的越野车,他先是绕着车身走了一圈,最后看着刮了几公分长漆的车头站在原地皱了皱眉。   站了不到半分钟,陈硕简短道:“你这要重新补漆,这颜色我这没有。”   孟黎走到陈硕身边,眼睛注视着被刮的车头,静静开口:“西川只有一家修车厂。”   陈硕偏头一言不发看着孟黎。   明明一字未说,孟黎却读懂了他眼里的含义:“关我屁事?”   孟黎撇了撇嘴,淡定道:“我只在你这修。没有这个颜色的油漆你就去买。多少钱都可以。”   陈硕笑了下,夹着笑意问:“两万、三万、五万也行?”   孟黎稍稍发愣,嘴里下意识发出疑问:“这么贵?”   陈硕看着她一晃而过的傻样,扯动嘴角轻飘飘开口:“ 嗯,我开的黑店。”   孟黎:“……”   沉默两秒,孟黎绷着脸说:“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补好。”   陈硕:“让我补就得听我的。”   孟黎挣扎半秒,服软:“行,听你的。”   陈硕站直身,略带意外地瞥了眼孟黎,“你这除了补漆没别的毛病,你忙可以先离开。等漆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孟黎点点头,脚踩在踏板,翻身从副驾驶掏出手机后跳落水泥地面,点开微信页面将手机递到陈硕面前,嘴里爽快道:“行,那加个微信吧。我不怎么打电话。”   陈硕低头望了望孟黎的手机,以及握着手机的那只保养得极好、骨节纤细、皮肤白皙的手,面不改色回绝:“我不用微信。”   孟黎差点气笑。   平日那些男的跟发了情的野狗似地扑上来找她要微信,到他这就变成了清新脱俗的“没有微信”?   他拒绝人的理由能再奇葩点?   孟黎望向陈硕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陈硕察觉到孟黎不相信的眼神,淡定重复:“只有电话号码,要不要?”   孟黎咽下恶气,咬牙切齿答:“要啊,怎么不要呢。”   陈硕轻微咳了下,开口:“1389***129。”   孟黎打下138三个数就没继续了,她抬起手晃晃手机,满脸无辜道:“不好意思啊,你说太快了,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   陈硕定定看了眼人,伸手拿过孟黎的手机,主动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完将手机递给孟黎。   孟黎看着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抬起下巴问:“不存个备注我怎么知道是谁?”   “陈硕。”   “哪个chen,哪个shuo啊?”孟黎不依不饶追问。   陈硕沉默几秒,收回手,重新输入自己的名字。   输完,陈硕没给孟黎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手机塞她兜里,转身走进厂房拎出摩托车轮胎给周显平换胎。   他蹲在地上,动作娴熟地卸下旧轮胎,又将新轮胎换上。   换胎途中,目睹全程的都是周显平跟着蹲在陈硕身边,嘴里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着女的不好惹?听说那些有钱人多多少少有点怪癖。硕哥,你小心点,可别被坑了。”   说完还不忘偷偷瞄几眼孟黎,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显平啧道:“说真的,我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女人难搞。明明长了张天仙般的脸,怎么心地就没点真善美呢?”   陈硕当没听见,起身拍拍周显平肩膀,催促:“换好了,赶紧接人去,不早了。”   周显平看看时间,急忙欸欸答应。   时过八点,天色渐渐暗淡,远处已经模糊不清,分不清方向。   陈硕看着迟迟不动的女人,皱眉询问:“还不走?我这要关门了。”   孟黎最后看一眼手机里的备注,抬头对着陈硕理直气壮开口:“我找不到路。”   “找不到路问导航。问我干嘛?”   “手机没信号。”   陈硕凝眉:“你去哪?”   孟黎:“一间客栈。”   陈硕顿了顿,伸手给她指方向:“出门又右拐直走,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孟黎顺着陈硕指的方向看了看,嘴里淡淡哦了声:“补完漆之前这车我不会再开。”   陈硕:“怎么?丑到你了?”   孟黎:“嗯,丑。” 第4章   出了修车厂,孟黎顺着陈硕手指的方向径自右拐。   是段水泥路,路两旁安了几盏暗沉的路灯,年久失修,有两盏已经坏透,发不出一点光亮。   道路两旁栽了一排两米高的桂花树,还不到桂花盛开的季节,六七月的天只能看见一团团近乎墨色的深绿。   时间刚过八点半,路上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唯有一簇一簇的光点穿插在这浓密的夜色里。孟黎仔细瞧了瞧才知道这一簇光点就是一家人户。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一定心理准备,却没想这地方这么小。   走了四五百米,前面猝然出现一抹亮色。   在一片荒野里,毫无征兆地开辟出一家两层楼的木制小院——中式风格民宿,院子外用石头堆砌了一道圆弧似的围墙,围墙中间开辟了一道来两开木门。   木门刷了红漆,门上挂了块“一间客栈”的小木牌。   院子外铺设了一条两米宽的鹅卵石小路,路两旁种满了花花草草。   光看外形还算过得去,至少高于孟黎的心理建设。   孟黎站门口瞧了几眼民宿,最终迈开腿走向院子。   推门进去,孟黎一眼瞧见院子墙角的八角亭子,旁边有一口水井,亭子旁铺了一片草坪,种了几棵桃树。   院子到民宿房间依旧铺的鹅卵石小路,孟黎脚踩在上面,硌得脚疼。   到了晚上,民宿全亮了灯,暗昧灯光下满是舒爽的宁静。   孟黎没在外面多呆,随便参观几眼就进屋登记入住。   民宿老板是个年轻姑娘,年纪顶多二十五,长相干净、秀气,留了头及肩的黑发,眼尾有颗小黑痣,笑起来很亲和。   孟黎进去她刚好在打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笑眯眯地回复:“那你快点过来,我给你留了饭。”   “奶奶去姑姑家了,你别担心。”   “好,我等你。”   看到孟黎,林佳立马跟电话里的人说拜拜:“先不说了,来客人了。我待会跟你讲。”   电话挂断,林佳将手机放在一边,站起身热情招呼孟黎:“您好,住店吗?请问是在网上预约预订了还是现订?”   孟黎看了眼态度亲近的林佳,语调平静道:“现订。”   林佳看着孟黎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面孔,以及那身不加修饰便脱颖而出的气质,眼里划过一丝惊艳,握着手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店里一共八间房。有一间家庭套房,三间大床房,两间标间。一间四人间男生宿舍,一间四人间女生宿舍。目前还剩一间套房,一间标间,两个女生床位。套房380一晚,标间220一晚,单人床位40一晚。您想住什么样的?”   孟黎想都没想,直接选了套房。   林佳打开电脑边看房间便问:“住几晚呢?”   孟黎想了想,缓缓开口:“先住三个月。”   反倒是林佳愣了愣,本能发出疑问:“住三个月?”   孟黎:“嗯。”   林佳缓了半秒,露出笑说:“好的,那麻烦您出示一下身份证。我这边给您办个入住。房费一共34200,鉴于您在这住三个月,我这边给您优惠一点,您看33000可以吗?”   孟黎在翻身份证,翻到一半发现行李放车上忘了拿。   她皱了皱眉,手按在桌角边缘,面色淡定问:“我身份证忘了拿,可以等我几分钟?”   说着,孟黎将手机递到林佳面前:“我可以先用手机抵押。”   林佳摇头说不用:“没关系的,我这边可以等您。”   孟黎站了几分钟准备折回修车厂拿行李,走出民宿大门,孟黎忽然想起陈硕已经关门了,她就算过去也进不去。   沉吟片刻,孟黎掏出手机,翻到陈硕的电话号码,指腹落在那串陌生的数字,犹豫两秒,慢慢按下拨通。   屏幕贴在耳畔,里头传来嘟嘟的响声。孟黎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把,听着那一声声嘟嘟声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凉风习习的夜晚,她手心竟然热得冒起粘腻的薄汗。   铃声响到尾声,耐心快要告罄前,那头突然传出一道磁哑的嗓音:“喂?”   声音透过音筒震到耳畔,震得孟黎耳朵发麻,她本能地抓了下衣角。   孟黎抬头望了望头顶深邃的夜晚,简单明了地道明身份:“我是孟黎。”   那头短暂沉默一秒,接着传出摩挲打火机的细碎的卡嚓声,“有事?”   孟黎抿了下干涩的唇瓣,试探性问:“你还在修车厂?”   陈硕不假思索否认:“没。”   孟黎被他干脆的回答弄噎半秒,她深深吸了口气,放慢速度说:“我、行、李、箱、放、车、里、忘、拿、了,你、能、帮、我、送、过、来?”   陈硕半天没吭声,孟黎以为他不愿意,想了想,孟黎妥协道:“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去拿。只是麻烦你帮我开下修车厂的门。”   “我身份证也放在了行李箱里。拿不到身份证办不了入住。”   “你放心,不会让你白跑这一趟的。我可以给你跑腿费。”   孟黎刚说完,那头便轻飘飘地溢出一声嗤笑。   这一声嗤笑让孟黎瞬间梦回他俩在北城见面的那个夜晚,那时的他也是这般轻飘飘、云淡风轻地回应她那些阴暗、算不上体面的情绪。   孟黎发呆的间隙,那头渐渐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水流声里夹杂着一些别的、说不出来的动静。   好像是洗澡声、毛巾与肉/体接触的搓/揉声,又夹着一丝舒缓欲/望后的满足、喟叹。   孟黎听到不该听的声音,脸不自觉地发烫、发热。   五分钟后,水流声戛然而止,对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孟黎一直没挂电话,她站在客栈门口,握着手机安安静静看着远处的天。   等了不知多久,那头再次传出声响:“等着,我给你送过来。”   孟黎听到陈硕应允,先是愣了下,而后淡淡哦了声。   电话挂断,孟黎没着急进去,而是蹲在门口的台阶,翻出好友的微信,给对方发了张天空的照片。   晚上既无月亮也无星星,说是照片,不如说是一团漆黑的墨色。   照片发出不到半分钟,那头发出几个不明所以的问号。   孟黎看着那几个问号,缓缓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我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辛贞:“我昨夜跟一十九岁的德国男孩在酒吧喝到三四点,现在才醒。你去哪了?”   辛贞是孟黎的发小,两人打娘胎里就认识,辛贞父母是孟南明的大学同学,两家关系一直亲近,只是辛孟两家的教育理念完全相反。   孟黎从小在丁芸的严苛教育下苟延残喘,辛贞则在爱与自由下成长。   孟黎五岁开始学习舞蹈、天天关在练习室练舞,辛贞五岁时跟着父母全世界旅游。   两人性格迥然不同,却成为无话不说的密友。   前两年辛贞突发奇想学电影,没等商量就申请了美国最好的电影学校出国留学,直接抛弃了她学了许多年的小提琴。   某种程度来说,孟黎挺羡慕可以自由选择的辛贞。   想到这,孟黎抱着手机回复辛贞:“西南山区的某个小县城。”   辛贞:“你跑那去干嘛?我听我妈说丁姨打算送你出国深造,你不想去?”   提到丁芸,孟黎脑子里那些被短暂压制的情绪再次冒出来。   孟黎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淡了两分,她看着辛贞的哆啦A梦头像,慢慢打出两个字:“不想。”   辛贞:“我也搞不懂丁姨想干嘛。明明你才是最无辜的吧,结果还这么对你。她送你出国不是摆明让你难堪吗。”   辛贞:“要我说你就学学我,别整天想些什么首席的事了,怎么开心怎么来吧。宝贝,时光匆匆,不要虚度光阴啊,别浪费这大好年华。你赶紧找个男人玩玩吧。玩多了就没那么深的执念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奶狗、狼狗还是肌肉男?模特、演员、歌手或者医生、律师??我这认识几个不错的,联系方式推你?”   孟黎翻了个白眼,一口回绝:“不用了,谢谢。”   刚回完辛贞的消息,院子里便传出一道吱呀的开门声。   孟黎收好手机,条件反射地看向门口。   昏黄壁灯下,陈硕提着深黑色24寸行李箱缓缓跨进客栈大门。   他人很高,进门时自然而然弯了下腰,白日的黑色背心此刻换成了纯白背心,下身换了条阔腿牛仔裤,脚上踩着人字拖,走起路来单手插兜,看着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走近了孟黎才看清他头发还湿漉漉的,领口也湿了圈。   看样子,洗完澡就过来了。   孟黎盯着陈硕胸膛若有若无的肌肉线条,不自觉地往下瞥了眼,瞥到不该看的,孟黎摸摸鼻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黎总觉得现在的陈硕不太好惹。   孟黎还在想,陈硕伸手将行李箱推到孟黎腿边,嘴上不耐烦地说了声:“行李。”   膝盖被行李砸到,孟黎条件反射地退了半步。等回过神,孟黎手握住行李箱拉杆,抬头迎上陈硕寡淡的眼,唇角微动:“麻烦你走一趟,抱歉。”   “我手上没现金,给你转两百可以吗?”   陈硕闻言拧了拧眉,嘴里发出疑问:“钻钱裤子里了?” 第5章   孟黎缓了半个呼吸才听清他话里的轻嘲。   或许在他的印象里,她本身就算一个除了拿钱办事,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人吧?   开了十来个小时的长途,身体终于在此刻放下懈怠,排山倒海的疲倦突如其来地朝她倾泻而来,孟黎顿感头晕眼花。   她抬手摸了摸昏沉沉的额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了句:“不然呢?这世上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应该是给的不够多。”   “既然你不要,那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孟黎一把抢过陈硕手里的行李箱,拖着拉杆径自往店里走。   陈硕站在原地,抬眸瞧着那道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无声无息眯了下眼睛。   孟黎跨进门槛,将行李箱粗鲁地放在地板,蹲下身打开拉链,毫无秩序地寻找钱包。   行李箱里的衣物被她翻得一团糟,翻到最后,孟黎将所有衣物全都倒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抖动。   陈硕进门就见她蹲在地上无厘头地翻东西,他站在原地看了两眼,将视线落在行李箱一角的棕灰色皮夹。   看她还在不停翻找,陈硕拧了拧眉,上前两步,弯腰捡起皮夹,伸手递到她面前:“找这个?”   孟黎看到钱包,手上翻找的动作立马戛然而止。   她丢掉手里的东西,一把拿过陈硕递过来的钱包,拍拍衣服,翻开钱夹,从里抽出身份证,起身避开陈硕,扭头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林佳见她来势汹汹,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飞快放下手里的十字绣,起身给孟黎办入住。   录完身份证,林佳拿出付款码,询问孟黎是微信支付还是支付宝支付。   孟黎看着那两个二维码,语气有些冲:“不能刷卡?”   “我没用过这个。”   说着,孟黎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黑金卡搁在桌面,等待林佳刷卡。   林佳看着那张黑金卡,脸上出现短暂的惊讶、尴尬,随后她面带歉意道:“非常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暂时不支持刷卡。除了微信、支付宝支付,我们还可以使用现金。您要是没这些,现金也是可以的。”   孟黎有些暴躁,她捏了捏眉心,忍着怒火询问:“你跟我说说,现在谁出门揣三四万的现金?”   “没有刷卡机是我的问题?”   陈硕本来没打算管这事,结果看她俩半天掰扯不清,还是上前问了这事。   “怎么回事?”陈硕绕到前台,眼神追着林佳询问。   林佳看到陈硕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眉间酝酿的愁云忽然散开,嘴里松气道:“这位客人要刷卡支付房费,店里没刷卡机刷不了。”   陈硕瞧了眼憋着怒火随时要爆的女人,轻轻蹙眉:“三四万现金又是怎么回事?”   林佳咬了咬嘴唇,不自觉地放低声音:“客人要在店里住三个月的套房,我给她按天算完,优惠下来三万多。”   陈硕听到三万多几个字直皱眉,他抬手重重拍了两下林佳的脑袋,差点气笑:“谁教你这么做生意的?三万多?你还真敢收。我教没教过你怎么做长期、短期,淡季、旺季的生意?”   “还有谁跟你说按天算的?她不懂,你也不清楚?”   林佳吃痛地捂了捂额头,委屈巴巴看向陈硕:“不是马上就是旺季了吗?旺季的时候套房一晚上三四千呢。我还是算的淡季的价格,一晚上380。”   “也没说不能按天算啊,之前你不是也?”   陈硕看林佳不服,淡淡睨她一眼,捡起摆在文件夹里的流水表翻了几页,抬眼问杵在一旁看戏的孟黎,“住三个月?”   孟黎看他那姿态跟这客栈老板似的,打量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林佳两人之间梭巡一圈。   关系怎么看怎么不一般。   孟黎怒了努嘴,点头:“三个月。”   陈硕敲了敲桌,简单明了地说重点:“一个月房费1200,三个月3600。这价格能接受?”   孟黎见价格一下子降这么多心里其实挺意外,只是陈硕的话她怎么听怎么不好听。   她若有所思点点下巴,似是不解问:“不能接受呢?”   陈硕轻笑一声,指着门口说:“不乐意?行,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孟黎脸上得意的表情一僵,她攥了攥手指,冷下脸否认:“我也没说不租。3600是吧?行,我住。”   说着,孟黎打开皮夹从里抽出最后一叠现金,粗略数了数,将钱搁在前台,“这里一共2000,我还欠1600,我过两天拿给你。”   “能赊账?”   “钱付了,我的房卡呢?”   孟黎摊开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硕,那样子好似在跟他闹脾气,又好像在跟他较劲。   林佳怕事态闹大,立马笑脸相迎,双手将房卡递给孟黎,替她指明房间的位置,还问需不需要送她到房间。   孟黎拿上房卡,蹲在地上将衣物随手一捞全都装进行李,拉上拉链,站起身,拎着行李边走边拒绝:“不用了,谢谢。”   林佳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孟黎刚走到拐角就听到林佳轻松自在地跟陈硕唠叨:“今晚的亏你来了。不然我都搞不定。”   “饭都冷了,我给你热热?对了,晚上帮我看看店呗,我回家一趟。”   陈硕身子懒散地靠在背后的墙壁,手里拿着一支笔懒洋洋问:“回去干嘛?”   林佳跟着靠在墙边,侧着肩、仰头跟陈硕说:“我妈让我回家一趟,说是有事,也没见她明说。”   “我估计又是之前的事。对了,我前两天听静姐好像要回来上班。静姐跟你说了吗?”   陈硕没当回事,嘴里轻飘飘回了句:“不清楚。”   “我······”   转过拐角,背后的声音渐渐消音,孟黎拖着行李,走到1123房间,刷房卡、推门、丢下行李直奔床上。   身体像被碎石碾过,全身疲软、酸痛,躺上床的那刻,孟黎困到眼皮都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孟黎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入目的满是陌生的环境。   孟黎仰躺在床上,缓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几千里之外的西川。折腾几下,孟黎望着头顶纯白的天花板,慢慢揉了揉眼睛。   几乎一整天没进食,孟黎这时候才感觉到饿,她伸手四处摸了摸,最终在地板上摸到手机。   摁亮屏幕,上面赫然出现醒目的时间点——2:34。   孟黎揉了把头发,裹上外套,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拿上房卡、手机出门觅食。   这个点,客栈静悄悄的,只剩走廊的灯还在努力坚守自己的岗位。   她的房间在一楼,离前台十几步的距离,转个弯就能看到前台大厅。   孟黎本以为这个点没人,结果刚到转角就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哎呀,我耳环掉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我那耳环可是限量款,好几千呢。”   孟黎刚要出去,一道沉稳、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哪掉的?”   “就在这里呀。你看看沙发下?可能是刚刚我们动作幅度太大了?”   孟黎听到陈硕的声音,本能抬头,抬头便见陈硕举着手电筒,单腿跪在沙发,俯下身,伸手在沙发底不停摸索。   旁边还站了个穿着清凉的女人,大概二十出头,烫了头羊毛卷,长相一般,身材极好,尤其是胸,至少36C。   陈硕找耳环时,女人有意无意往他身上靠。   不是碰肩、手臂,就是碰腰、臀。   孟黎站着看了片刻,捏着手机面无表情走了出去。   她才不给狗男女玷污她眼睛的机会。   孟黎走到大厅中央,陈硕刚好摸到那只耳环。将耳环递到女人手里,陈硕站起身,顺着脚步声看向走过来的孟黎。   陈硕见她大晚上要出门,几步跟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凝眉询问:“大半夜去哪?”   孟黎甩开陈硕的手,回头朝陈硕比了个中指,嘴上回绝:“关你屁事。”   陈硕差点气笑,见她非要出去,陈硕叉着腰,凉飕飕警告:“村里有蛇。还有一些专门蹲在路口抢媳妇的老光棍。一旦被逮到,你这辈子恐怕都得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前两年有游客来这里徒步,结果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警察找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在一河滩发现了尸体。”   “还有,这边的居民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你要是不小心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要不信,你尽管出去。明天你能安安全全回来,我跟你姓。”   孟黎在陈硕的恐吓下,慢慢停住脚步。   只是碍于面子,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哼了声,“你唬谁呢?”   陈硕抬手做出送别的动作,面不改色说:“行。只要你能同意出了事跟客栈没什么关系,你尽管出去。”   孟黎见他来真的,脸上的怀疑逐渐被瓦解。   两分钟后,孟黎裹紧身上的外套,抱着肩,转过身面无表情往里走。   路过陈硕时,孟黎停下脚步,偏头看了看那张挑不出错处的脸,眼里露出鄙夷,启唇一字一句说:“玩挺开的。”   “老板娘知道你背着她偷腥吗?”   “原来你不喜欢脸好看的,喜欢胸大的啊?” 第6章   陈硕听得直皱眉头:“什么玩意?”   孟黎刚要说点什么,大厅里的女人忽然走到门口,人倚靠在门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硕,嘴上娇滴滴发问:“还玩不玩呀?不玩我上去睡觉了。”   陈硕还没出声,孟黎望着人,皮笑肉不笑问:“问你呢,还玩不玩。”   陈硕一个头两个大,他伸手抓了把头发,对着大胸女人发问:“玩什么?谁他妈跟你玩呢。不是你大晚上发疯搁我这搞些有的没的?”   “爱住住,不住滚蛋。”   “没一个省心的。”   女人看他已经有发火的征兆,脸上挑/逗的表情慢慢变成忐忑:“这怎么还发火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行吧,天也不早了,我先去睡了。明天再找你。”   “你可别忘了我啊。”   说完,女人没骨头的身子缓缓从门槛下来。离开前,女人还不忘打量几眼孟黎。   女人最了解女人,只一眼,女人便认清一个现实——孟黎不好惹。   孟黎迎上女人满不甘心的眼神,只轻微扯了下唇角。   她总不会认为,她才是这场战役里的胜利者吧?跟她什么关系?   等女人离开,孟黎也头也不回地抱着胳膊往房间走。   走到大厅,孟黎忽然停住脚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身同背后跟进来的陈硕开口:“我饿了。”   陈硕挑眉,用孟黎之前的话堵她:“关我屁事?”   孟黎横了眼陈硕,近乎咬牙切齿地提醒:“是你不让我出门的。”   陈硕大半宿没睡,又连续被折腾好一阵,这会精力不咋好,他窝躺在沙发,双腿叉开,神色懒怠地瞥了瞥孟黎,嘴上不慌不忙问:“哦,有吗?”   孟黎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气到不行,她抿了抿嘴唇,极力克制心底的怒火,“不是你跟我乱七八糟说一些有的没的吓唬我?”   陈硕反手撑在后脑勺,淡淡掀了下眼皮,面不改色说:“不信?不信你出去试试。”   “外面那些可比你之前遇到的可怕多了。”   孟黎再次被他严肃正经的表情唬住,她闭眼慢慢吸了几口气。   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恢复平静。   她点点头,人走到陈硕身边,抬腿踢了踢陈硕的小腿,催促他:“给我做饭,我饿了。”   陈硕挪开小腿,弯腰拍了拍被踢的地方,拧眉看向孟黎:“我是你保姆?”   “要不要我一套全包,给你端茶倒水不说,还伺候你吃喝拉撒?”   孟黎冷笑一声,顺势答应:“行啊。”   陈硕累到不想说话,人瘫在大厅沙发,抱着抱枕,侧身躺上面准备将就一晚。   孟黎看他不想搭理她,怒了努嘴,伸腿继续踢陈硕因为太高以至于沙发无法容纳的长腿。   踢了几脚,孟黎出声:“不是说伺候我吃喝拉撒吗?我现在饿了,赶紧想办法。”   陈硕装没听见,闭上眼,做出一副已经睡熟的样子,怕孟黎不信还故意打了几个呼噜。   孟黎看他这样气得牙痒痒,她站在旁边凝视几秒陈硕,无语发誓:“行,你以后最好别栽我手里。不然——有你好过的。”   回应她的是一个利落的翻身。   刚还装死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身,顶着一张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俊脸,好脾气地回她:“那你放心,我陈硕栽的跟头十根手指头都数的清。我栽谁那都不会搁你这栽。”   孟黎迎上陈硕毫不掩饰、赤|裸的目光,不动声色移开眼,面上不当回事地哦了声。   陈硕懒得再跟她计较,搓搓脸站起身,居高临下问孟黎:“吃什么?”   孟黎以为陈硕要出去买饭,下意识回他:“扬州炒饭。”   陈硕嘴角不明显地笑了下,摇头:“没有。”   “糖醋排骨。”   “没有。”   “鱼香肉丝。”   “没有。”   “小炒肉。”   “没有。”   “……”   孟黎连续点了四五个菜都没有,脸上刚刚修复好的表情再次裂开,她沉默半秒,扭头问陈硕:“那你跟我说说,有什么?”   陈硕拍拍小腿上的灰,语调平和回了两字:“面条。”   孟黎差点气笑:“那你还问我?”   陈硕看她一眼,不在意地嗯了声,态度不怎么诚恳地解释:“让你有点参与感。”   孟黎气得说出了京话:“合着我还得谢谢您?”   陈硕见病猫快要炸毛了,立马审时度势地转移枪口:“想吃就搁这等着。我去给你下面条。”   孟黎怼人的话刚到喉咙,听他这么说立马收回去,略带迟疑问:“你、做?”   陈硕回头看她一眼,懒洋洋反问:“不然你做?”   孟黎动了动嘴唇,别过脸偏向一旁,没再吭声。   厨房在客房旁侧,单独开辟了两间平房,风格跟客栈装修相似,木石结构为主,一间做厨房,一间做杂物堆积房。   厨房外安置了一张十人座的原木色长桌,桌上摆了一束玫瑰干花。   陈硕似乎很熟悉这个环境,看都不看一眼便走进厨房。   孟黎粗略打量几眼外面的布置,跟着走进厨房。   厨房用具应有尽有,各个摆放整齐有序。   陈硕轻车熟路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从里取出一个鸡蛋、西红柿。   打开水龙头,陈硕拿着西红柿,半弯着腰站在洗菜池前动作麻利地洗干净。   洗完取下砧板,拿上菜刀,迅速将西红柿切成薄片。   切完,陈硕蹲下身,弯腰从收纳橱柜里找出几瓣未剥开的大蒜,直接拿起刀,用刀背劈里啪啦敲碎。   敲完将蒜皮捻掉,打开煤气,提起大罐油、拧开瓶盖往锅里倒油。   孟黎嫌油烟味重,人站在门口不肯进。   厨房其实不算小,可陈硕站在里面却显得有些逼仄。   白炽灯下,他裸着肌肉线条长满的手臂,顶着一张散漫的面孔,右手拿着一双筷子站在灶台前不停翻滚刚丢下去的面条。   浓白的热气不停往上冒,有的飘到他身上,仿佛置身于云海。   孟黎后背抵在门板,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厨房里端碗给她夹面条的男人。   这一刻的陈硕与那个在北城圆滑世故、在修车厂嚣张得意的男人慢慢剥离开。   此刻的他即便满身世俗气,可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安全感莫名让人着迷。   孟黎望着那道不断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地回想出很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少年。   升旗仪式上,少年站在升旗台,俯视一圈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最后收回目光,态度嚣张到藐视一切:“活着如果不是为了真理、为了更好的社会建设、为了提高千千万万个底层人民的生计,那将毫无意义。”   彼时的他正值少年,身上最不缺的就是理想、热血。   很多人都觉得他这这样的人应该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谁曾想,命运从来不会眷顾苦难人。   尤其是他这种除了有一腔热血、有漂亮成绩单却无法支付家中突发横祸费用的贫困少年。   孟黎知道这事时,舆论已经在整个学校蔓延开,那个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偶尔出现一个值得深扒的八卦,肯定要追根究底、到处传播。   他们化身为最锋利的那把刀,一个个无所顾忌地朝他最脆弱处捅。   而他在这场无硝烟的战场里黯然落幕。   最后连一个名字都被人扔在角落,长长久久地遗忘。   孟黎望着眼前这个跟记忆里的少年没有一丝重合的人,不动声色地垂低眼皮。   陈硕将面端到长桌,扣起食指、中指敲了敲桌面,出声提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孟黎:“面好了,赶紧吃,吃完赶紧睡,别再给我整事。”   孟黎听到他催促,搂了搂薄外套,慢吞吞走到长桌,拉开板凳坐下准备吃面。   陈硕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鸡蛋是煎的,煎得两面金黄,看着食欲大增。   时间已过三点半,客栈除了大厅、厨房、院子亮着灯,其余房间全都融于夜色、陷入沉睡中。   陈硕煮完面没着急走,人随手拉了根板凳岔开双腿坐在孟黎斜对面,弯着腰,拿着手机在翻相册。   孟黎稍稍尝了口面,面做得刚刚好,嚼劲足,不硬不软,味道也不错。   本就一天没进食,自然肯吃。   之前为了练舞,孟黎会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很多东西她都不能吃,她也有意控制食量,久而久之,胃就变小了,想吃的时候反而吃不下去。   面很好吃,可她吃一小半便吃不下了。   陈硕翻完相册又翻了翻微博,翻到某条热词,陈硕将手机本能地往他那边偏了偏。   点进词条随便翻了几页,见底下全是骂声,陈硕皱眉退出微博。   收好手机,陈硕抬眼扫了眼桌面,瞥见还剩大半的面条,陈硕蹙眉询问:“不是饿了?剩这么多,不浪费粮食?”   孟黎对上陈硕责备的眼神,心虚摇头:“吃不下。”   陈硕摆明不信,站起身催促,“吃完。不吃完别睡了。”   孟黎轻轻揉了揉胃,没再反驳陈硕,拿起筷子继续吃。   几乎是强逼着吃完的,最后一口咽进喉咙,孟黎差点当场呕出来。   陈硕看她脸色有些难看,以为她吃太急噎住了,看她两眼,转身进厨房给她倒了杯温热水。   孟黎接过温热水灌了几口,本以为会舒服点,却没想一股恶心冒上喉咙。   哇的一声,孟黎弓着腰,手撑在桌角吐到上气不接下气。   呕到最后,只剩清口水。   陈硕进屋洗碗,听到动静立马丢下碗出去查看情况。   出去就见孟黎蜷缩着身子撑在桌角,呕到不停咳。   看他出来,孟黎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委屈询问:“你满意了?” 第7章   陈硕站在孟黎身旁,看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眉头直蹙。   “吃不下不知道不吃?我逼你了?”陈硕抹了把脸,伸手轻轻拍了几下孟黎的后背,压着嗓子问。   孟黎擦干嘴角,扭头直勾勾地看着陈硕:“不是你说不能浪费?”   陈硕看她吐得满脸煞白,也不再跟她争些有的没的:“行,这事怪我,我负责,成?”   “你这坐着休息会,我去给你找点药。”   将孟黎扶正,陈硕转身往客栈大厅走,孟黎趴在桌上休息。   没过两分钟,陈硕拿着几盒药走了回来。他仔细看完说明书,掰开几粒药片放到孟黎掌心,又将温热水送到孟黎手边,嘱咐她吃药:“先吃点肠胃宁,不行再想办法。”   “吃完回房间躺着。”   孟黎接过药片看了看,仰头吞下喉咙,吞完又喝水。   差点又吐。   陈硕看得直皱眉,等她吃完药,陈硕一边催促孟黎回房休息,一边拿拖把拖孟黎吐在地上的呕吐物。   孟黎看着都忍不住恶心,陈硕却没什么反应,只拿着拖把动作麻利地拖扫地上的污秽,拖完拿起边上的水管往地上冲了几下,又把拖把扔漕里洗干净。   孟黎看完全程,她望着他坚毅、线条清晰的侧脸,内心那根弦忽然拨动一下。   即便吐出来,孟黎胃依旧不舒服。   后半夜疼得她在床上不停打滚,屋内空调开到十九度,身上依旧汗哒哒的,内搭几乎像泡在水里般,湿到可以拧出水。   孟黎捂着腹部,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睁着双眼,表情麻木地盯着窗外漆黑的夜。   有那么一瞬她在想,不如死了算了,这样对谁都好。   折腾到凌晨五点,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孟黎那时疼得说不出话。   眼见敲门声没个停息,孟黎强忍着翻江倒海的疼痛,费力掀开被子,佝偻着腰,顶着一头被汗水打湿的及腰黑发,赤着脚、脚步无力地去开门。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孟黎累到气喘吁吁,她费力拧开门,人靠在墙上准备休息会。   哪知没站稳,门开的瞬间,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下倒。   陈硕刚要说话,看她踉跄要摔,急忙伸手将人捞进怀里。   她身上滚烫,热得像火炉,陈硕手臂碰到孟黎后背,只感觉一阵火热,皮肤上满是潮热、湿润。   见她痛得不省人事,陈硕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另一只手往她额头探了几秒。   额头依旧滚烫。   陈硕皱了皱眉,俯身将人拦腰抱进怀里,阔步走进房间。   床上一片凌乱,陈硕没多看,将人放在床上便回头找门口的医生:“杨老,麻烦您进来看看。”   老医生听到呼唤,提着药箱快步走进房间。   一个半小时前,陈硕将孟黎送回房间便骑着摩托车去三十公里远的村子找杨天成杨老中医给孟黎看病。   到诊所,陈硕顾不上是否会打扰六十几高龄的杨天成休息,直接敲门吵醒人,拉上他就走。   山路崎岖,陈硕一边求快,一边要极力避免杨天成因颠簸摔下来。   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   本以为孟黎吃了药多少会好受点,结果越来越严重。   杨天成把脉的间隙,陈硕看着昏迷在床的孟黎,忍不住地皱眉。   十来分钟后,杨天成撤回把脉的手,扭头对着陈硕直摇头:“这丫头挺会折腾。”   “再这么下去,她的胃怕是不能要了。我这先给她开几副中药慢慢调理。她这是日积月累留下来的病根,一时半会好不了。”   “一定要忌口,少吃辛辣、生冷粗糙的东西,待会你跟我回去拿药。我现在给她扎两针,缓缓疼。”   陈硕听他这么说,先是看看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孟黎,后跟杨天成低头道谢:“麻烦杨老了。”   半小时后,杨天成一根根收回银针,提起药箱嘱咐陈硕送他回去拿几副中药。   陈硕给林佳打完电话吩咐完,领着杨天成回去。   —   孟黎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来身上一股汗臭味,她揉了把头发,踩上拖鞋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孟黎整个人焕然一新,昨夜的折腾仿佛不复存在。   走到床边,孟黎丢下擦头发的毛巾,翻出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准备出去走走。   换好衣服,孟黎掀开被子翻找手机,翻到一半,一钥匙扣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眼前。   孟黎捡起钥匙扣瞅了瞅,不停回想这是谁的东西。   想了半天,孟黎在钥匙扣底端找到了出处——金属印章下刻了“陈硕”两个字。   这是陈硕的东西。   不过,他的东西怎么会在这?   孟黎想了几秒没想出缘由也不再多费脑细胞。   将钥匙扣攥手里,孟黎拿上手机、银行卡、房卡,轻装出门。   白日,客栈前台换成了林佳,孟黎出去时有几个客人刚玩完回来,林佳正在跟他们推荐西川的一些特色饮食。   见到孟黎出来,林佳暂停介绍,偏头跟孟黎打招呼:“下午好啊,身体舒服点了吗?厨房熬了中药,你记得喝。”   “我哥昨晚特意去找杨老给你开的。他医术很好,你放心喝,没什么问题。”   “对了,电饭锅里还有粥,我下午刚熬的,你要是不嫌弃也喝一碗吧。”   孟黎听得一头雾水,她抬眸扫了扫满脸热情的林佳,迷惑不解问:“你哥是谁?我认识?”   林佳努努嘴,耐心回应:“就昨天晚上代我看店那个。他是我堂哥。”   “昨晚你不是胃痛吗?我哥半夜去给你请了医生,还给你带了你几副中药回来。中药我帮你熬好了,我哥昨晚一夜未睡,送完医生回修车厂补觉去了。”   “忘了问,你是孟南明孟老板的女儿吗?”   听到孟南明的名字,孟黎脸上出现短暂的怀疑:“有问题?”   林佳看她一脸防备,立马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孟老板人很好,不光出钱资助西川办学校,让很多学生受到教育,还将名扬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山头打造成了一个景区,带动了整个西川的旅游经济的发展。西川很多年轻人都从大城市回西川找到工作了。”   “比如我,我就是从外地回来开客栈的。虽然西川跟别的地区比还是很落后,但是跟十年前的西川比,已经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了。我哥如果生在现在这个年代,他一定过得比现在好十倍、百倍。”   孟黎站在原地不动,听完林佳的话,她淡淡点了点下巴,满不在意哦了声,嘴上问:“什么中药?我不想喝,倒了吧。”   林佳看她不配合,脸上有些为难:“可是我哥特意交代过我,让我提醒你喝完。”   孟黎摇摇头,油盐不进说:“那你跟他说去,又不是我让你熬的。”   说完,孟黎不再理会林佳,拿着手机径自走出客栈。   昨晚到的时候天太黑,孟黎都没来得及看西川到底长什么样。这会走出客栈才发现客栈建在一悬崖边,悬崖底下是大片的稻田。   这时候还没到稻谷成熟的季节,一眼看下去满是葱绿。   风一吹,仿佛还能闻见稻花香。   客栈往前走个百多步便是一栋栋木制楼房,一栋栋整齐错乱地遍布在高低起伏的小山陵。   木房往深处走几步便是陈硕的修车厂。   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门口挂着“陈硕修车行”几个大字。   “陈硕”的硕字因年久的风吹雨淋,渐渐褪色,且被磨得模糊不清,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清那个字。   跟昨天一样,修车厂安安静静,没什么人。   孟黎推开铁皮门缓缓跨进院子,只看见水泥地板满是水,水沟里的水管开关没关紧,还在不停滋滋冒水。   昨天停在院子的面包车已经被人开走,只留下几个轮胎印。   她的车则安安稳稳停在原地,车头刮的那道刮痕还在,没有一丝修补的痕迹。   孟黎扫了眼车,没去多管,转身进了厂房。   进去找了半天都没发现陈硕的踪影,直到往里走了走才看见他蜷在收银台后的单人床上睡觉。   身上还是穿的昨晚的背心、牛仔裤,人侧躺在床上没有清醒的痕迹。   孟黎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没去吵扰他,而是就近拉了根板凳坐下玩手机。   她不怎么用手机,除了用用微信、打打电话几乎没什么玩的。   手机拿手里也没什么用,随便翻了微信,孟黎摁灭手机,人坐在陈硕对面静静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她试图从他现在的生活里找出一点过去的蛛丝马迹,可找了好久都未曾找到。   不知坐了多久,床上的男人渐渐转醒。   起身看见孟黎,陈硕见怪不怪地搓了把脸,率先出声打破沉默:“好点了?”   孟黎撞上陈硕关切的目光,淡淡点头:“嗯。”   陈硕收拾着站起身,理了理床单,回头问孟黎:“中药喝了?”   孟黎握住手机看向屏幕里自己,面不改色答应:“喝了。”   陈硕看她这么乖顺,有些不大信:“别跟我扯谎。”   孟黎望着自己疏离、清冷的眉眼,肯定答:“没有。”   陈硕勾了下唇角,笑说:“还挺乖。” 第8章   孟黎装没听见,默默移开眼看向别处。   这一看,就看到了摆在收银台最里边的相框,好像是张全家福。   相框被收款码挡住,看得不大真切。   孟黎坐了会,趁陈硕出院子洗脸的功夫,起身走到收银台,挪开收款码,静静看向相册。   她看得没错,确实是张全家福。   相片拍摄多年,像素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大概面貌。   从照片看是很和谐美满的一家三口,儿子站在中间,两旁的父母全都笑看着中间的儿子。   妈妈穿了件崭新的红棉袄,儿子也穿着深黑长棉袄,即便看起来宽松、不合身,却也从还未来得及撕的标签看出是新买的衣服。   三个人里,唯独父亲没穿新衣,而是裹着件破了袖口的灰棉袄。   估计穿了很多年,衣服里层的棉絮全都挤在了一堆,看着皱巴巴的、脏兮兮的。   即便穿着朴素,父亲却是三个人里笑得最开怀的那个。   他大手抚摸着儿子的头,看着镜头,笑露两排黢黄的牙齿。   搭在儿子脑袋上的那只手也黢黑、布满了不符合年龄阶段的皱纹。   孟黎望着相片上父亲老实、腼腆却又高兴的笑,眼睛忍不住地涩了下。   她眨眨眼,从父亲的身上移开目光,偏到中间的儿子身上。   儿子正值青春年少,十五六岁的年纪嫩得即便身上套着不合适的棉袄也抵挡不住年龄带来的优势。   比起父母的腼腆、尴尬,他站相笔直、挺拔,眼神坚韧、有力,满身从容淡定。   孟黎只看一眼便认出了他。   那是高中时期的陈硕——   那个曾被学校许多老师哀婉叹息的优秀学生,被全校学生同情、怜悯的三好学霸。   他是高三3班的班长,是老师眼里的“清北胚子”。   他次次年级第一,年年拿奖学金,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可惜。   这样注定前途无量的一个少年却在一场横祸里黯然落幕。   落幕时,不带走一星半点的消息。   孟黎也曾在那场横祸后翻来覆去寻找他的踪迹,也曾为他颠簸过几天,也曾为他的落幕感觉惋惜。   只是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这场落幕。   大概是“天妒英才”?又或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她只知道,她最后得知他的消息是在他退学那天。   只是那时,他身上早已经流言缠身——   【父亲工地出事,母亲另嫁他人。】   【年迈的奶奶伤心欲绝,痛到病倒在床。】   【早年父亲修房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全都堵在家门口要债,否则不让父亲的灵柩上山。】   【陈硕退学。】   每一条流言背后都是孟黎不敢深想下去的真相。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她很难想象,很难想象当年年仅18岁的陈硕是如何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变故的。   也很难想,他是怎么面对家破人亡、被人议论的境况。   是如何应对那些人的催债,又是如何长成如今这模样的。   孟黎望着那张美满和谐的照片,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抿紧嘴唇,手攥住前台,低头安安静静盯着水泥地上散乱一地的螺丝钉、扳手、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突然,一股强风从天窗、卷叶门下毫不修饰地吹进来,吹得地面的灰尘到处扬,孟黎被灰迷了眼,下意识抬手揉眼睛。   手指刚碰到眼睛,风不知何时卷到前台,忽然那相框啪地一下吹翻在地。   孟黎听到啪的一声,吓得肩膀一哆嗦。   见是相框,孟黎脚步僵在原地,迟迟不敢动。   挣扎片刻,孟黎挪步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伸手去捡相框。   手还没碰到相框,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别碰。”   孟黎指尖一顿,她扭过头,眼神迷茫地看向陈硕。   陈硕刚洗完脸,脸上还残留着水渍,连同头发、领口都被水打湿。   他取下脖子上的干毛巾随便抹了把脸,大步流星走到前台,弯腰捡起碎片里的那张老照片。   照片被他随手丢在前台,他看都没看一眼就去门口拿来扫把,仔仔细细扫干净地上的玻璃碎片。   扫完陈硕将玻璃碎倒进垃圾桶,将扫把搁回原地后回到单人床,一屁股坐在上面,从兜里翻出烟盒、打火机,漫不经心点了根烟。   孟黎全程没动。   一直等他抽了两口烟,孟黎才转过身一言不发盯着他。   他叉腿坐在床上,手撑在膝盖,指间捏着烟头,弓着腰将烟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脸上情绪不明,看不出高兴与否。   他抽到第三口,孟黎耸了耸肩,解释:“不是我弄的。”   陈硕抽烟的动作一顿,他仰头瞥了眼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孟黎,脸上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知道,风吹的。”   见他没把这事放心上,孟黎慢慢松了口气。   过了几秒,孟黎看着保持原姿势不变的陈硕,低声询问:“你还有多久下班?”   陈硕掀眼睨了眼人,抖抖手上烟灰,轻飘飘问:“有事?”   孟黎盯着陈硕深色的眸,轻轻点头:“我想去银行取点钱。”   “麻烦你送我过去,我找不到路。”   陈硕闻言掐灭烟头,起身走到孟黎身边,朝她指了个方向:“往这门出去,左转直行就到了。”   “找不到路可以问,别有事没事麻烦我。我没空。”   孟黎站在原地没吭声。   她扭过头,视线落在陈硕脸上看了几秒,缓缓开口:“在这里,我只认识你。”   陈硕嗤了声,好脾气问:“意思是我活该被你麻烦?”   孟黎垂了垂眼,顺驴下坡说:“陈硕,我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陈硕听完笑了下,抱着胳臂,满脸新奇问:“说说,你能帮我什么。”   孟黎翻了翻衣兜,从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陈硕:“我可以在你这里开个终身会员,以后只要我车出问题,我都来你这修。”   陈硕看了一眼银行卡,半天没吭声?。   半晌,他咧了咧嘴,似笑非笑问:“你这是要包我?”   说着,陈硕从孟黎手里抽出银行卡,将卡片捏手里,俯下身,低头靠近孟黎,薄唇凑到她耳边,慢悠悠开口:“孟黎,以后不会说话就别乱说。”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懂?”   话落,陈硕将卡塞进孟黎手里。   皮肤接触的瞬间,孟黎被他的温度烫得直发颤。   他的皮肤粗糙、干燥,指腹的纹理触碰到她的手指,掀起阵阵酥麻。   触电般,动弹不得。   距离不过咫尺,孟黎清楚地瞧见他说话时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喉结一上一下滚动。   滚烫、灼人的呼吸洒在她脖子时,她整个人都是僵的。   背心领口低,他低头说话时,胸膛微微起伏,隐约露出几条肌肉线条。   她甚至闻到一股混杂着汗味、男士洗面奶的荷尔蒙气息。   闻着强势、扑鼻。   最让人受不住的还是陈硕的眼神——   强势、凶狠、不可阻挡。   像饿了十来天的野狗突然闻到肉味的样子,饿太久,反而不愿意一口将肉吞个精光。   而是一边敏锐地扫视周围的环境,一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伸出舌头舔尝肉的味道。   似在品尝什么不可多得的珍品,一定要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才一口吞下喉咙。   孟黎被他的眼神看到发怵,她不由自主偏过视线,心虚地避开陈硕的眼神。   瞥到陈硕脖子流下来的汗水,孟黎不由自主抓紧袖口,极力克制住自己蓬勃而出的情绪。   陈硕瞥了眼她小弧度抖动的肩膀,往后撤半步,开口警告:“我的地盘,我做主。要耍威风,回你的北城去。”   他一撤,孟黎立马感觉到周围的气流重新流动起来。   她被陈硕吓到瘫软在地,人双腿麻木地蹲在水泥地,捂着脸不停喘着粗气。   卡攥在手里硌得她手心疼。   孟黎缓了足足五分钟,身上才有点力气。   她深深呼了口气,手撑着膝盖站起身,仰头,满脸倔强地盯住陈硕的脸,指着他的鼻子骂:“陈硕,你最好别栽我手里。不然,有你好看的。”   骂完,孟黎头也不回地走出修车厂。   出去前孟黎看了眼院子里停着的红色Jeep,还是没有开。   出了院子,孟黎气到头皮发麻,她站在岔路口踢了几脚碎石,转头径自往陈硕指的反方向走。   走到半路,孟黎望了望全然陌生的环境,脑子里忽然冒出陈硕之前的警告。   一股后怕油然出现,她舔了舔牙齿,随地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上面准备休息会。   石头被太阳暴晒过,坐下来跟火烧似的,烫得孟黎一下子弹起来。   之前堆积的糟糕心情在此刻忽然全面爆发,她捂着额头,仰头望着天空,极力控制呼吸。   控制到最后,孟黎突然瞥到不远处的小道上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老头似乎也看到了她,且那姿态是要往她的方向来。   眼见老头越走越近,孟黎吓到说不出话。   腿脚失去控制般,一下子瘫软在地。   她憋住呼吸,强撑着抖动的手,翻开通话记录给陈硕按了过去。   嘟、嘟、嘟——   响到第五声,电话被那头接通。   孟黎没等人开口,率先出声:“陈硕,我好像看到人贩子了——” 第9章   十分钟后,孟黎缩在陈硕背后满脸心虚地偷瞄对面的老头。   孟黎跟陈硕打完电话,完全忘了他之前的嘱咐,低头提溜着找了块石头攥手里自卫。   老头拄着拐杖直往她那走,距离她不足两米时,孟黎吓到惊慌失措,直接将手里的石头朝老头扔了过去。   这一下,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砸到老头额头,当场破血,老头捂着额头不停嗷嗷叫唤。   陈硕赶到现场,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哭笑不得的画面——老头抓住孟黎的衣服不停咒骂,孟黎则吓得满脸煞白,人时不时地挣扎几下。   见到陈硕那刻,孟黎像是见到了救星,急匆匆地朝他喊:“陈硕,救我。”   “这人跟狗皮膏药似地拉着我不放,”   “你要是再来迟一点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老头说的方言,孟黎一句话都没听懂,只单凭老头泼辣的语气和陈硕之前嘱咐过的话判断出,这老头对她不怎么友善,甚至有可能要坑她。   孟黎当然不肯,害怕在这穷乡僻壤有人拉偏架她干不过,孟黎也不敢大声嚷嚷求救。   一直等陈硕过来,孟黎才敢放出声。她平日的声音清冷、节奏很慢,听起来有点像清明时节下雨时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现在声音里夹杂着几丝迫切、急躁,听了无端让人揪心。   陈硕出现的那一秒,她下意识将他看作成靠山,甚至在心里暗暗后悔她刚刚为什么要跟他放狠话。   老头见到陈硕比孟黎还激动,直接上手拽紧孟黎的手腕跟陈硕手舞足蹈地乱说一气。   孟黎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她固执地觉得这老头在告状。   孟黎不甘落后,立马向陈硕告状:“这老头不是个好人。”   “他站那看我好久了,见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肯定想讹我。”   “陈硕,你要是帮他,你就是犯罪。”   陈硕被两人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拧了拧眉心,视线落在孟黎被老头抓得通红的手腕上,人上前一步,顶着一张笑脸,伸手握住老头的右手,将孟黎不动声色拉到身后。   动作太快,孟黎猝不及防,脚步踉跄一下,人直直撞上陈硕后背。   陈硕下意识伸手护了她一把,大手捞住她的腰肢,将她一把带入怀里扣得老老实实。   孟黎瞥了眼腰间那只坚硬的手臂,本能地抓住陈硕的手腕。   陈硕以为她要搞事,回头看了眼人,暗含警告道:“待着别动,我来处理。”   孟黎闻言乖乖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声憋了句:“你不能只帮他,要帮我。否则我告你从犯。”   陈硕睨她一眼,没理她。   老头一直喋喋不休,说到激动处还跟陈硕比起了手势。   孟黎见老头快要指到她身上,火气蹭蹭直冒,人往前冲了两步,跟老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怼:“你指谁呢?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倚老卖老了?知不知道——”   话没说完,陈硕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头在她耳边细语:“别闹了?”   唇瓣触及陈硕温热的掌心,一股陌生感、不适感立马涌上来,孟黎嘴唇感受到他掌心细微的纹路,登时止住嘴。   人规规矩矩靠在陈硕身上没再插话。   陈硕跟老头交流也是用的方言,孟黎啥也听不明白。   说了不知多久,陈硕忽然从裤兜里翻出两百塞到老头手里,还和和气气跟老头指了个方向。   老头拿到钱脸上的不满骤然消散,换成了满意的笑。   走的时候老头还看着孟黎的方向嘟囔了两句,似乎是在说她什么。   孟黎立马抓住陈硕的衣袖,不服气地追问:“他是不是在骂我?骂我什么?”   陈硕看她较真,想起刚刚的状况,浅浅勾了下嘴角,摇头:“不是。”   孟黎一脸怀疑:“你确定?”   陈硕轻咳一声,慢慢开腔:“说你凶,不像个女娃,像泼妇。”   孟黎气到冷脸:“谁凶?他可是拐卖妇女好吗。我今天要是出什么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陈硕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尾带笑问:“谁跟你说他要拐卖你?”   孟黎想也没想回:“他不就是?他刚刚还——”   陈硕看她惊魂未定,不再逗她,面上正色否认:“不是。”   “他看你一个人蹲这以为你找不到路,打算给你指路。谁知道你上来就砸人脑袋?还不听人说话直接开骂。人能不生气?”   孟黎愤愤不平地吸了口气,扭头跟陈硕理论:“明明就是他的问题,我怎么知道他是给我指路的。你不也说这边老光棍很多,很多人会故意挑落单的女生——”   陈硕想了想,憋着笑意解释:“骗你的。”   “谁知道你当真了?你稍微用你的小脑袋瓜想想,也能明白,这话放现在有多离谱。”   孟黎气得不轻,伸手用力掐住陈硕的手臂,大骂:“陈硕,你有病是不是!”   陈硕从最初的憋笑到大笑,笑到捧腹。   孟黎看他笑更气了。   她呼了口气,一把抱住陈硕的脖子将他用力往地上拽。   陈硕也由着她,只是笑声不断。   孟黎气不过,用力抓了两把陈硕的头发,又扯了扯他的衣服,最后踹他两脚,扭头就走。   陈硕站在原地看着孟黎气冲冲的背影,忍不住的好笑。   —   “还去不去银行?”   走出岔路口,陈硕几步上前追上孟黎,问她。   孟黎正值气头,转头瞪了眼陈硕,抱着双臂继续往前走:“不去。”   陈硕舔舔牙龈,继续问:“真不去?”   孟黎刚要拒绝,陈硕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名扬山晚上有篝火晚会,这个点过去刚好,你要是想去,取完钱,我顺带送你上去?”   “这次要是错过,要等下次恐怕得下个月了。”   孟黎刚到嘴边的拒绝忽然卡了壳,她思考两秒,不情不愿点头:“去。”   虽然她不以为然地觉得这什么篝火晚会肯定不好看,可想想自己来了几天啥事都没做,心里莫名烦躁。   陈硕早摸清了孟黎的性子,见她答应,陈硕点点下巴,淡定接话:“行,我回去换件衣服。马上就走。”   孟黎没再吭声,转身跟随陈硕回到修车厂。   两人一路穿过院子,走进厂房。   走进去孟黎发现,之前摔碎的相片已经不在了。   孟黎看着空荡荡的位置,不由自主看向陈硕。   哪知陈硕正在换衣服,孟黎看过去时,陈硕衣服刚好撩到胸膛,露出大半紧实、精瘦的八块腹肌以及练到刚刚好的胸肌。   小麦色皮肤在光下泛起漂亮的光泽。   腹肌仿佛有弹性,一块块整齐排列。   孟黎咽了咽喉咙,目光慢慢向上看,只见陈硕双手向上,动作迅速地脱掉背心扔在床上,又伸手捡起床上的黑色条纹T恤套身上。   光影下,他站在灯下仿佛会发光。   顷刻之间,那些诱人的腹肌全都被他藏得严严实实。   孟黎欣赏地看了眼陈硕被衣服挡住的腹部,暗自想,难怪她刚刚觉得硌得慌。   这几块腹肌谁抱着不硌?   衣服换好,孟黎跟着陈硕走出厂房。   晚上修车厂没人看,陈硕等孟黎出来,提醒她站远点他关门。   孟黎刚开始还一头雾水,直到看到他站在卷叶门下,抬手将卷叶门一把拉下来,卷叶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孟黎才明白他让她站远点的意思。   关好门,陈硕拿上钥匙,走到摩托车旁。   长腿跨上摩托,拧上钥匙,回头催促孟黎:“上车。”   孟黎哦了声,慢慢走到陈硕身上。   看了看摩托车后座,孟黎手搭在陈硕肩膀,脚踩在踏板,跃身坐到他身后。   这是孟黎第一次坐摩托车,坐上去后,孟黎总觉得不安全。   尤其是陈硕开出修车厂,车子越过一块大石头的时候,她坐在后面蹦得老高,吓得她尖叫出声,急忙伸手搂住陈硕的腰以求安全。   陈硕看她害怕,故意将速度放慢不少。   走出偏僻的路段,车子渐渐开进热闹的街区。   说是街区,不过是一条由顺着马路而建的房子搭起来的长街。   街道两边大多都是本地住户,一楼用来铺货,二楼生活,有的直接在一楼打地铺。   都是小摊小贩,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   卖衣服的、吃的、电器的什么都有。   孟黎一眼扫过去,没看见一家她熟悉的品牌。   全是些地摊货,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这条街大概有百多米长,车子一路开过去,陈硕碰到好多熟人。   见他后座载了个陌生女人,全都好奇地看着他。   有的打招呼还有意问孟黎是谁。   陈硕没怎么搭理,随便说两句话就糊弄了过去。   摩托车开到一家面馆门口忽然不走了。   孟黎坐在后坐一脸懵,“干嘛不走了?”   陈硕双腿抻在地上,回头催促:“下来吃点东西。”   孟黎扫了扫面馆的环境,见装修简陋、卫生也不怎么样,有些不大乐意:“在这里?”   “我想吃别的。”   陈硕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直接开口断了她的后路:“太晚,其他地方都关门了。就吃这家。”   “味道挺不错,你尝尝看。”   孟黎见陈硕铁了心在这家吃,挣扎了一下,没再反驳。   她试探着扶住陈硕的肩膀站起身,迈开一条腿,嘭地一下跳下车。   等安稳落地,孟黎拍拍心脏,扭头跟陈硕吐槽:“这车太不安全了。”   陈硕斜了眼人,懒洋洋开口:“要害怕,开你自己的Jeep去。”   孟黎一口回绝:“我不开烂车。”   陈硕拧眉:“烂车?”   孟黎跟着皱眉:“不然呢?那车头刮成那样,丑死了。我怎么开。你赶紧给我补吧。”   “补完我再开。”   陈硕拧下车钥匙,边往面馆走边跟她说:“我这两天没空。”   “我找人给你把漆带回来,三天后找我拿车。”   孟黎脸上浮出一丝雀跃,“确实三天可以?”   陈硕回头,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似笑非笑问她:“不信?”   孟黎摆摆手,“三天后再说吧。”   他俩一进面馆老板娘就热情走出来招呼,见是陈硕,老板娘立马跟陈硕打趣:“陈老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前两天死乞白赖喊你过来吃饭你都不来,今天倒是抽出时间来了?”   陈硕接过菜单丢到孟黎面前,示意她先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老板娘看他这么照顾孟黎,眼睛兴致勃勃地在他俩之间逡巡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陈硕身上:“陈老板要吃什么,想好了吗?”   陈硕没搭理老板娘的打趣,拿起茶杯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孟黎手边,一边自己喝。   仰头两口灌完茶,陈硕偏头看了看还在犹豫、纠结的孟黎,自己先叫了碗牛肉面。   老板娘填好单,继续问陈硕:“陈老板,这姑娘谁啊?挺面生的。不过长得挺漂亮的,像城里来的大小姐。”   “你是咋认识的?”   老板娘即便说的是普通话,可乡音太重,她也没怎么听明白。   她翻了半天都没翻到想吃的,最后跟陈硕同选了牛肉面。   陈硕见她也吃牛肉面,够长手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桌上的油渍,简单解释:“一客人。”   老板娘若有所思点头:“客人啊?那确实挺漂亮的。”   “我刚跟周静妈聊了会天,说周静马上回来了。也是奇怪,她在城里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硕抽了两双筷子,孟黎的那双拿茶水过了遍,他自己的则没这么讲究。   听到老板娘的试探,陈硕将擦干净的筷子搁到孟黎面前,嘴上淡定道:“是吗?没听说。”   老板娘摇摇头,一脸疑惑:“不应该啊。这大街上谁不知道周静跟你走得近。你怎么还不知道呢?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陈硕脸上浮出一丝不耐,皱眉:“没。”   老板娘抱着菜单似乎聊上瘾了,人站在陈硕身边,一个劲地说:“周静妈还说等周静回来,你也不用起早天黑到修车厂干活了。她回来给你帮衬着,给你做做饭、打扫卫生,你也轻松点。”   孟黎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才意识到周静是个女人?还跟陈硕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陈硕听不下去,出声催促老板娘:“饿了,赶紧忙去吧你。我吃完还得去一趟山里。”   老板娘拿菜单拍了下陈硕肩膀,嗔道:“行行行,我马上给你做。真的是,饿死鬼投胎呢。好不容易来一趟,跟你说多几句话也不行了是吧。”   陈硕当没听见,没回她。   店里除了他俩没别人。   等老板娘进厨房,孟黎抬眼扫了扫陈硕,语气冷冰冰问:“周静是你女朋友?”   陈硕看她一眼,没说话。   孟黎见他不吭声,继续问:“问你呢,是不是啊?”   陈硕嗤了声,模棱两可反问:“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   孟黎看他不想说,撇了撇嘴,拿起茶杯准备喝口茶。   茶送到嘴边,孟黎闻了闻杯子又一脸嫌弃地放下了。   陈硕见状,不咸不淡说了句:“毒不死你。”   孟黎皱皱眉,说:“是毒不死,但是这茶不好喝啊。”   “我之前喝的可是上好的毛尖。我爸专门从——”   陈硕看着人,一言不合评价:“娇气。”   孟黎瞪了眼陈硕,回怼:“哦。”   “你不娇气,你不娇气身边不还有个田螺姑娘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这日子过得多舒服,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对了,那位田螺姑娘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是头一次见,想看看故事里的田螺姑娘真容到底啥样。”   陈硕看她阴阳怪气,忍不住皱眉:“你说什么胡话?” 第10章   孟黎哼哼两声,自顾自拿起筷子吃老板娘刚送过来的牛肉面。   算不上难吃,但也不能说好吃。   孟黎对吃的要求很高,再加上胃口小,她吃几口就没吃了。   陈硕这次没逼她吃完,只几口嗦完自己的面,又端起孟黎没吃完的倒自己碗里,埋下头一言不发往嘴里咽。   孟黎见状,迷茫地看了眼陈硕,小声提醒:“我吃过。”   陈硕夹起最后一筷子面条塞嘴里,边吞边用疑惑的眼神扫向孟黎。   孟黎抿嘴,解释:“不卫生啊。我吃过哎,万一有什么我可不负责。”   陈硕喝完汤,将碗搁在桌上,又从兜里掏出20放桌上,起身抽纸时他淡定说:“嗯。我不嫌弃。”   孟黎听着不大对劲,睁着一双水气氤氲的杏眼瞪向他:“你还嫌弃我?”   陈硕不跟她瞎扯,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走了。”   孟黎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气到跺脚,只是等老板娘出来收拾碗筷,孟黎立马恢复之前那副生人勿进的清冷脸,连招呼都不打便走出面馆。   一回生二回熟,孟黎再上摩托车已经没之前那么心惊胆战了,甚至开始享受坐摩托车带来的快乐。   比如迎面而来的凉风、空气中一晃而过的花香,比如长街一盏盏点亮的灯,像一簇簇萤火虫般微弱却漂亮。   孟黎慢慢放开搭在陈硕肩膀上的手,尝试着张开双手,感受风穿过皮肤的快感。   那一刻,孟黎感受到了短暂的、微小的、纯粹简单的、转瞬即逝的快乐。   面馆出来,往前转两个弯就到了银行。   这边只有两家银行,一家邮政储蓄,一家农村商业银行。   孟黎手里拿的工商卡。   她在两处银行梭巡一圈,最终进了邮政。   这边只有一台自动取款机,机器很新,估计才安置没多久。   孟黎进去取钱,陈硕在外面站着抽烟等她。   将近八点,街道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大部分都去名扬山看篝火晚会去了。   孟黎迟迟不出来,陈硕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手里拿了一大叠钱,取款机里还在不停吐钱。   陈狠狠吸了口烟,转身走到门口提醒孟黎:“一次别取这么多。”   孟黎举着钱朝陈硕晃了晃,不以为然说:“我才取了两万。”   陈硕捏了下眉心,耐着性子说:“听我的,只取三千,剩下的存回去。”   “待会人多眼杂,容易丢。”   “不够再取,它又不会跑。”   孟黎听完看了眼取款机,摇头:“我没有邮政的卡,存不了。”   陈硕站了几秒,大步走进去,站孟黎跟前,低头问她:“信我吗?”   孟黎一头雾水:“啊?”   陈硕从兜里取出邮政卡问:“信我先存我卡里,你要用的时候我给你取。”   孟黎想都没想,直接将刚取出的钱一把塞陈硕怀里,嘴上说:“存呗。”   “存之前别忘了抽三千出来。还有我卡你别忘了拿。”   说着,孟黎跟甩了烫手山芋似地轻松走出银行,留陈硕一个人在里面弄。   陈硕存钱的功夫,孟黎蹲在台阶安安静静打量着整条街道。   街道狭长,楼房最多两层,房屋建筑大多破旧、泛黄,有的瓷砖七七八八掉了不少,有的墙面满是污垢,还有的被烟熏黢黑。   电线杆横七竖八立在街道,电线又多又乱,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头顶的天空被两边的房屋挤压成一条狭长的银河,看着逼仄、令人喘不过气。   地面到处都是垃圾,食物、水果的残骸,也有随风乱跑的塑料袋、纸片。   孟黎看了几眼,摇头收回目光。   陈硕存完钱出来,将点好的三千递给孟黎。   孟黎刚要说先放他那,还没来得及出声,背后忽然窜出一个人影。   那人先是看看陈硕,再看看孟黎,最终将目光放在陈硕手里的钱上。   是个将近五十的中年妇女,一脸的刻薄相,身上穿着老土花衬衫、黑色大裤腿,手里提着一把面条,人走到陈硕面前,一口气说了大通:“我听静说你最近忙得很,感情忙着在这哄小姑娘呢?”   “我们静怕是委屈你了,在家的时候怕你饿着、累着,天天跑你那破修车厂给你洗衣做饭。也没见你给她一点钱花。怎么?突然来了个大城市的姑娘就给你迷花眼了?”   “要不是静她爸,我还真不稀罕你。你对得起静她爸这么些年的帮扶吗?当年你爸下葬,那群人堵着门不让走,差点耽误时间要不是——”   眼见郑秀英要破口而出,陈硕沉声打断她:“郑姨,这事我一直记着呢。您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周叔的恩情我此生难忘。”   “你放心,以后你们家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一定二话不说帮忙。”   “只是今天这事,郑姨多少有点误会。这钱呢是她自个的,我只是帮她存一下。”   “我跟周静的事您让她自己跟我解决,您就别操这心。”   孟黎没听懂郑秀英说了什么,却从陈硕的回应猜出一星半点。   看郑秀英看她的表情不太对劲,孟黎偏头问陈硕:“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陈硕一边听着郑秀英说的那些不入流的话,一边否认:“没有。”   孟黎摆明不相信:“你确定?”   陈硕一锤定音:“确定。”   明明是正常的对话,郑秀英却觉得他俩眉来眼去有奸情,想到自己的女儿,郑秀英胸口的火气蹭蹭直冒,顾不上手里的面条,她直接伸手指着孟黎的鼻子骂:“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步检点,人不大,学着到处勾搭。呸,这大城市里的姑娘都这么没脸没皮啊。”   孟黎先是不明所以,直到听到“不检点”、“勾搭”两个词,再联想到郑秀英的动作、表情,孟黎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女人在骂她。   孟黎从来不是受委屈的主,见她还在骂,孟黎伸手拍开郑秀英的手,上前两步,气势逼人问:“你骂谁不检点?”   “再骂一句试试?”   郑秀英被孟黎的气势吓到,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话:“我骂你怎么了?你活该。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没结婚就跟男人当街搂搂抱抱,这不是不检点是什么?”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是不是?”   怕孟黎听不懂,郑秀英还故意用了普通话。虽然不标准,可她的意思表达了□□分。   孟黎莫名其妙被人一顿骂,人气得不轻。   她捏了捏手心,冷脸命令:“给我道歉。”   郑秀英朝孟黎吐了口口水,不依不饶骂:“我呸。给你个小蹄子道歉?你等下辈子吧。”   孟黎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被吐了口水。   臭气扑面而来,孟黎当场崩溃,顾不上什么形象,上前一把抓住郑秀英的领口用力将人地上拽。   她力气小,压根拽不动郑秀英,反而被她绊倒在地上,裙子领口也被撕烂,露出里面的内衣。   布料撕破那秒,孟黎气到怒火攻心,顾不上什么,孟黎一巴掌狠狠甩在郑秀英脸上,冷冷骂:“你他妈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反抗,任你闹?”   这是孟黎头一次骂脏话,也是第一次遭遇被人撕衣服的境况。舞蹈团里的姑娘即便再讨厌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她对抗,最多在私底下讲几句小话。   她从来置之不理,任由她们讲。   可来到西川,她的下限倒是越来越低了。   孟黎低头看了眼被撕烂的衣服,又看看对面捂着脸骂骂咧咧的郑秀英,孟黎咬了咬牙,笑骂:“你算什么东西?骂我?我拿陈硕钱?”   “你倒是问问看,我需要他的钱?”   “等着法院传票吧,我要告你。”   话说完,孟黎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给张羽拨了个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孟黎的手机便被陈硕抽走,按了挂断。   孟黎见状,立马警惕地眯起眼,冷脸试探:“陈硕,你不会打算包庇吧?”   “你要是敢包庇,我不会放过你。”   陈硕看她领口大开,里面的纯黑蕾丝内衣边缘露出来,雪白、有起伏的肌肤若隐若现。陈硕皱了皱眉,一把脱下自己的衣服挡她胸口,让她先穿着。   孟黎捂住衣服,表情依旧很臭,显然不满意他刚刚挂她电话的事。   郑秀英看陈硕脱衣服给孟黎,叫的越发嚣张,指着他俩嚎:“看看,看看,还说没有奸情。要没有你能把衣服托给她?我就说你是个白眼狼,周静瞎了眼看上你。”   “大家伙出来替我做做主,有人打人了,有人打人了——”   郑秀英这么一喊,街上不少人窜出来查看情况。   孟黎见此,气到牙痒痒。   她攥进衣服,准备上前理论。   刚有所动作就被陈硕拦在背后,孟黎挑眉瞪他:“干嘛?”   陈硕紧紧握住孟黎的手腕,低声安抚她的情绪:“别再拱火,我来处理。”   “放心,我不会睁眼瞎。你别再吭声,交给我,行吗?”   孟黎舔了舔嘴唇,梗着脖子威胁:“你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帮她,我一定,一定让你好看。”   陈硕看她明明怕的要死,却还硬着嘴,淡淡勾了下唇,一字一句说:“不会。”   “我不会帮她。” 第11章   孟黎盯着陈硕看了几秒,慢慢退到他的斜后方,缓缓开口:“行,你处理。我看着。”   陈硕回头迎上她等着看戏的目光,不着痕迹笑了下,低声承诺:“孟黎,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孟黎蓦然愣住,她像是耳鸣了似的,耳朵里嗡嗡吵个不停。   缓了好几个呼吸,孟黎才意识到陈硕刚刚说了什么。   她侧头往陈硕身上看过去,他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郑秀英。   一直等郑秀英嚎到把街上的本地人都叫过来,陈硕才扯了扯裤腿,蹲在郑秀英面前,四两拨千斤说:“郑姨,今儿既然乡亲们都在这,那我就大不敬地跟你掰扯几句。”   “您说我爸上山那天,追债的堵我家门口要债不让我爸灵柩出门,最后周叔带领乡亲们强行给我爸劈开一条路的事,我陈硕这辈子都不敢忘。正逢落难时,雪中送炭可贵,我自然珍重每个搭把手的人。您呢,也不用见我一次提醒我一次。父亲上山后,我家穷得叮当响,我也确实迫于无奈跟周叔开口借过几回钱。”   “钱呢,我借完第二年就还清了。阿静也确实经常到我那帮我做饭、洗衣服,我劝过好几回,实在劝不动,就由她了。”   “阿静确实对我不错,这点我无法反驳。但我始终觉得这是我跟她的事,要掰扯,也是她跟我说。可郑姨是不是把有些事选择性遗忘了?”   “去年周叔在山上摔下崖差点没命,是我只身进去拼着一口气,把他从山坳里背出来送进医院的,医药费也是我掏的。还有,你们家周磊高中三年的学费也是我拿。”   “除了这些,我每个月都会给您送一袋米、两桶油,一罐燃气。我送了也有四五年,这些算不上什么,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私下给阿静开过工资,她没收。我也把这钱打给周磊做了生活费,不信你等他放假问问。还有,他那手机也是我买的。”   “郑姨,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跟争什么谁吃亏、谁没吃亏。我就是想跟您提个醒——我确实欠你们家太多恩情,可不代表我卖给你们家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能理解。”   “今天的事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我也不想跟你一个长辈拉扯这些有的没的。可她一小姑娘初来乍到的,又跟你无冤无仇,您一上来就对人大吵大闹,还动手打人,这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看戏的一听,立马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误会。   西川就这么大点地,生活久了,谁什么德行,各自心里都有一杆儿秤。   郑秀英要不是周华荣在背后撑着,不知道被人打骂过多少回。   她这张嘴又脏又臭,不光骂陈硕、孟黎,还骂过不少人。   私底下还爱讲人小话,故意挑拨人关系,一条街下来,人得罪得差不多了。   大家本来也没想插手,就想来看看笑话。   陈硕经常帮乡里乡亲的忙,怎么看怎么不是会主动惹事的那个人。   至于那外地姑娘,初来西川也没蠢到会随便惹外地人。   大家登时朝着郑秀英议论纷纷,只是都说得比较委婉,明面看着是在帮忙劝,实则是在嘲笑郑秀英插科打诨挺不要脸。   郑秀英再蠢笨也听懂了大家话里的意思,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再气也只能将这口气憋回肚子。   陈硕没在意身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当着众人的面转过脸看着郑秀英,神色认真问:“郑姨是不是该给她道个歉?”   “人一没嫁人的小姑娘被你撕破衣服,还被你骂不检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郑秀英当场撒泼:“我道歉?凭什么我道歉,我还说她打我,欺负我这个长辈呢。要道歉啊,没门。”   陈硕若有所思点点头,看着人说:“不道歉也行。那我也不打算帮你了,我就让她电话报警,请律师跟你打官司吧。反正郑姨也不在乎那点诉讼费。也不多,就两三万吧,周叔半年的工资。”   “郑姨,你别看她一小姑娘年纪小,没背景,在这没什么帮衬的人就想随便拿捏她。她爸呢就是名扬山旅游区的老板,你们家周磊读的学校也是她爸投资建的。保不齐,她一个不高兴,把这事跟她爸一说,你们家周磊还能不能上学恐怕——”   郑秀英脸上的嚣张立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后怕,看向孟黎的眼神充满了质疑、不敢置信。   旁人听了也跟着惊讶地看着孟黎,好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超乎寻常交际尺度的热情。   郑秀英本来就被陈硕之前的话说得面红耳赤,结果又得知孟黎她爸是这边旅游区的大老板,心里更慌了。   挣扎几分钟,郑秀英咬咬牙,露出谄媚的笑脸,跟孟黎道歉:“小姑娘,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年纪大,眼睛看不大清,刚刚纯属误会。都是我这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这事全是我的问题,真是不好意思。你只要不把这事你闹到学校,我做什么都愿意。”   说着,郑秀英看了看孟黎捂着的胸口,像是找到了什么补救的法子,立马承诺:“你这裙子被我不小心扯坏了,你说个数,我一定照价赔偿,给你买条新裙子。”   孟黎只能通过表情判断陈硕的处理结果。   看到郑秀英没了之前的气焰,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裙子看,孟黎扯了扯陈硕,小声问他:“她说什么?”   陈硕偏头静静望了三秒孟黎身上价值不菲的定制裙,低声跟她解释:“跟你赔礼道歉,说要原价配一条新裙子给你。”   孟黎心口的那团火立马消散,她扯了扯嘴角,笑道:“行啊,她要是愿意赔我裙子,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这条裙子是某设计师特意为我定制的。我之前穿过两次,折算下来一万五,给她便宜点。”   陈硕听到价格眉都不皱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翘首等待的郑秀英,一字不漏说:“她这条裙子是某知名设计师特地给她定制的,折算下来,一共一万五。郑姨你要是把这裙子赔了,她就把这事一笔勾销,全过了。”   郑秀英听说裙子一万五,吓得直摇头:“什么裙子值一万五,这不是讹人么。我连一千以上的裙子我都没见过。就这裙子怎么也不值一万五。要不然怎么一撕就烂了。”   说着,郑秀英将话题转移到陈硕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故意让我出糗是吧?”   “陈硕,我们可才是一个地方的人,你帮一个外地人对付我算什么事。你周叔这么些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陈硕看她拉拉扯扯又要打感情牌,他拧了拧眉,轻飘飘提醒:“郑姨,照价赔偿可是你自己提的。这裙子值不值这价你我也说了不算,得听裙子主人的。”   “你这么担心钱的事,早干嘛去了?”   郑秀英被陈硕怼得说不出话。   旁人听说孟黎是孟南明的女儿,家里有学生的全都帮着说话,摆明要郑秀英拿钱。   你一嘴我一嘴说都得郑秀英抬不起头,情急之下,郑秀英从兜里搜出五百强行塞给孟黎,嘴上说到:“就这点,爱要不要。”   孟黎看着手里强行塞进来的五百,搓成一团,嫌弃地递给陈硕:“你帮我拿着,上面有味,我闻着想吐。”   旁边的人见状立马搭话:“秀英,你这算什么事,怎么这样。这不是耍赖吗。”   “就是。这五百还不够人一零头。”   “甭管贵不贵,这扯烂人姑娘衣服就是不对,赔钱也还心不甘情不愿,这不是欺负人吗。”   郑秀英一听,颤抖着肩膀,咬牙直骂:“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其余人听了纷纷摇头,都说这事处理得不大妥当。   碍不过脸面,郑秀英爬起身恨了两眼陈硕,灰头土脸提着面条走了。   旁人见她离开,有的跟着离开,有的站在原地跟陈硕讲小话:“她这人就这样。一点都不讲理。前年在我这买了两斤豆子到现在还没给钱。我明里暗里问两次,她还嫌我小气。”   “我也遇到——”   陈硕听了几句,扭头看向孟黎,看她站在身后一直捂着胸口不放,陈硕低头问她:“回去换衣服,换完再去山上?”   孟黎经这一遭,兴致都败得差不多了,她摇头拒绝:“不去了,回客栈睡觉。”   陈硕没勉强她,“行,我送你回去。”   回去路上,孟黎手酸,懒得再捂胸口,直接伸手搂住陈硕的腰,整个人顺势贴了上去。   两人挨得密不透风,靠上去的瞬间,陈硕感受到后背的柔软,手不自觉地抖了下,差点没稳住方向。   风从后吹来,一股透着茉莉花香、淡淡奶香的味道直入陈硕鼻息,陈硕紧了紧呼吸,加大油门,飞速赶往客栈。   搂住他腰的那双手白皙、柔软,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腰带,陈硕吓得一哆嗦,小腹绷得紧实,人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喉结。   回到客栈,孟黎一下车就往往房间走,连林佳跟她打招呼她都没理。   林佳一头雾水,见她衣衫不整,以为出什么事了。   她刚起身准备去房间看望孟黎,就见陈硕裸着上半身不慌不忙走进大厅。   林佳看他这样,下意识以为他欺负了孟黎,脸上登时摆满不赞同,眼神幽怨地盯向陈硕,朝他无情开炮:“哥,你禽兽吧?”   陈硕一脸迷惑:“什么?”   林佳一个劲地输出:“你怎么这样啊。我之前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陈硕摆摆手,阻止林佳往下说:“等等,什么这样那样?还有什么我这样的人?”   林佳看陈硕一脸严肃,抿唇,小心翼翼问:“难道不是你扒了孟小姐的衣服?”   陈硕差点气笑,他舔了舔牙,冷飕飕问:“我扒她衣服?林佳,你脑子不行,眼睛也瞎?”   “脑子要是用不着,捐给别人?” 第12章   孟黎出来就见兄妹俩一个站在前台看电脑,一个叉着两条大长腿,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林佳脸上还飘着一层淡淡的幽怨,陈硕则面色正常地握着手机不停刷视频。   听到脚步声,陈硕下意识从手机屏幕移开目光,抬头看向缓缓走过来的孟黎。   瞥见孟黎换了条墨绿色针织吊带裙,陈硕眼神微微眯了眯。   她皮肤本就白得像豆腐,新换上的吊带裙格外衬肤色,裸露出来的脖子、肩膀白得反光。   那头保养完好、发质柔软、乌黑的长发被她用一根木簪子全数扎好,比洒下来时多了几分温柔。   耳垂上挂着两串银质流苏耳环,走起路来耳坠随之微微荡动,仿佛翩翩起舞的蝴蝶。   吊带裙款式偏宽松、简单,可穿在孟黎身上反而有股独特的魅力。   她长相偏清冷,属于骨相感美人,加上常年练舞,身上的气质更加具体、突出。   陈硕看着越走越近的孟黎,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惊艳。   林佳也看到了孟黎,见她过来,林佳立马热情打招呼:“哇,孟黎姐,你好漂亮。这裙子好衬你。”   “这裙子穿你身上好有感觉。真的,你太适合这风格了。”   谁都爱听漂亮话,孟黎也不例外。   听到林佳这么夸,孟黎也不在意林佳那句孟黎姐,反而笑眯眯地看着陈硕,问他:“好看吗?”   陈硕突然被cue,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抬眼对上孟黎期待的眼神,故意在她裙子上梭巡一圈,嘴上淡定评价:“还行。”   孟黎眯起眼,警告地盯住陈硕,“就还行?”   陈硕看她面露不满,像讨不到糖吃的小孩,陈硕唇角微微向上,煞有介事改口:“好看。”   孟黎立马满血复活,脚步轻快地溜到陈硕面前,得意洋洋问他:“我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她学了多年古典舞,溜过去那几步像仙女游走,陈硕盯着孟黎露出来的那小半截纤细匀称、笔直白皙的小腿看了好几秒才移开眼。   陈硕故作认真地思考两秒,淡定回她:“裙子好看。”   孟黎垮下脸,鼻音里轻哼一声,骂他:“切。问你还不如问院子里的木头,你懂什么审美。”   陈硕闻言也不生气,双手枕着后脑勺,人往沙发上一趟,看着她,神色懒怠道:“嗯,别问我,我不懂。”   孟黎词穷,又看不得陈硕那副精准拿捏的表情。   她站在陈硕腿边瞪了两眼陈硕,抬腿踢了陈硕一脚。   陈硕猝不及防。   孟黎穿了小皮鞋,皮鞋尖踹小腿,陈硕自然疼。   他俯身摸了两下被踢的位置,拧眉问孟黎:“你闲的?”   孟黎吐吐舌头,一脸得意:“活该。”   陈硕哑口无言。   林佳目睹全程,见陈硕碰到搞不定的场面,立马给孟黎竖起大拇指,毫不掩饰夸她:“孟黎姐,你可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我哥吃瘪呢。”   “你没来的时候他可拽了。之前他来这边帮忙看店,店里好多女客人追他,他都不当回事,还把人怼的狗血淋头。你还是第一个让我哥乖乖闭嘴的客人。”   “上次有个女客人姓李,也是从北城过来的。那客人是个摄影师,客栈客人夜谈时,她趁我哥不注意拍了张不大合适的照片。我哥直接把人扔出客栈,还把人相机给砸了。”   “那客人气得要报警,我哥直接说,她要是敢报警,他就告她侵犯他的肖像权和隐私,还说要把这事发网上,让她的微博粉丝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后来那女客人理亏,自己灰溜溜走了,走之前还让陈硕等着,说一定要让我哥栽她手里。”   孟黎听到最后一句,看戏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就说为什么她警告的时候,陈硕老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感情别人早说过这话啊。   孟黎此刻的心情就像吃屎了一样难受,尤其是陈硕还一脸好笑地看着她,那姿态像是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不但知道了,还用眼神,无所谓地问她:“是不是觉得挺丢脸的?”   孟黎今晚的好心情终结在两分钟前,她舔舔干涩的嘴唇,嘴角挤出一丝笑,冷飕飕嘲讽:“那你哥还挺有魅力的。什么苍蝇都往身上招。”   林佳总觉得这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不对劲。   她扭头看看孟黎,又看看坐在沙发一言不发却半勾嘴角、面上一脸玩味的陈硕,不确定地问了句:“我哥虽然看着不怎么靠谱,但是他长得还是比较顺眼?”   林佳刚说完,陈硕便拧着眉头反问:“什么叫你哥不怎么靠谱?”   “还有,我只是长得比较顺眼?”   林佳吐吐舌头,解释:“哥,我这是欲扬先抑。”   陈硕翻了个白眼,赤/裸/裸吐槽:“你语文体育老师教的?还欲扬先抑,你怎么不说明褒暗贬?”   孟黎看他较真,跟着帮腔,“你是不是对自己没点认知?”   陈硕疑惑地看向孟黎:“什么?”   孟黎抱着肩膀,挑眉说:“你这颜值在我这顶多算一般,比你好看的男人,我手机里一大堆。不信我给你看看?”   陈硕淡淡嗤了声,拒绝:“哦,不用。好看你多看看,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什么老鸨、夜总会妈妈,给你推不了帅气男人。”   孟黎翻手机的动作一滞,她憋着气瞪了眼陈硕,摁灭手机,扭头走出大厅。   刚走到门口,林佳像是想起什么,大声叫住她:“孟黎姐,别忘了喝药。我刚给你热上,你下午就没喝。”   “还是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再难喝也要喝了。我给你准备了薄荷糖,你喝完吃两颗糖缓缓。”   孟黎听到喝药就头疼,她摆摆手,拒绝:“不喝。”   一边坐着的陈硕听到孟黎没喝药,眉头立马皱起,抬眼看着门口的背影,陈硕起身追了上去。   距离不到两米远,陈硕叫住人,好脾气问:“下午的药喝了还是没喝?”   孟黎下意识想说自己喝了,结果回头撞进陈硕漆黑、深邃,充斥着严肃、认真的眼,下意识咽咽口水,移开眼,慢吞吞回复:“喝了。”   陈硕看出她在撒谎,也不揭穿她,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喝了?行,你喝了多少?”   孟黎抓了抓头发,不确定问:“半碗?”   陈硕气笑:“你喝的,问我?”   孟黎懒得再编,耸耸肩,直截了当说:“哦,那就没喝吧。”   陈硕看她一眼,嘴里吐出两字:“作死。”   孟黎被陈硕激怒,说话也带着刺:“我喝不喝药关你什么事?”   陈硕淡淡掀了下眼皮,扯唇一字一句问:“关我什么事?”   “那我给你讲讲,到底关我什么事。大晚上我觉不睡起来给你煮面条,结果你吃完胃疼。我大晚上陪你折腾,骑个把小时的车去给你请大夫。人大夫七老八十,路都走不动了,我还把人强行喊起来带到客栈给你扎针、开中药。药钱我就不说了,可有两味药是我大半夜拿着标本去山里给你找的,你说关不关我事?”   “孟黎,没人活该对你好。你少给我耍点大小姐脾气?”   “怎么,我让你吃药是在害你?”   陈硕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这张嘴能暗戳戳损人,也能不动声色哄人。   孟黎憋了一肚子的火在此刻无处发泄,又听陈硕这么一顿说,面上多了几分愧疚。   她低头看了看鹅卵石地面,不情不愿开口:“我不想喝,太苦了。”   陈硕看她软下来,语气也不由自主柔和好多:“良药苦口。林佳不是给你准备了薄荷糖?喝完吃一颗。”   说着陈硕上前两步,出声催促孟黎:“赶紧来喝药。”   “我看你喝完再走。”   —   厨房里,陈硕打开橱窗,从里翻出一个崭新的碗,拿开水烫了几分钟。陈硕端起药壶给孟黎倒了大半碗中药。   倒完,端起碗送到孟黎手里。   孟黎接过药碗,看着乌漆嘛黑的药,登时皱眉头:“好苦。”   陈硕嘶了声,有些好笑:“还没喝就苦?”   孟黎蹙紧眉心,端着碗,迟迟不敢喝。   陈硕也不急,由着她犹豫。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孟黎还是不敢试。眼见药快凉透,陈硕接过碗闷头喝了口,喝完,陈硕面不改色安抚孟黎:“不苦。你喝试试。”   孟黎不大信:“真的不苦?”   陈硕迎上孟黎迟疑的目光,煞有介事点头:“嗯,不苦。”   孟黎被陈硕说动,犹豫地揪住鼻子,然后仰头,抬起碗,不管不顾喝下喉咙。   第一口就把孟黎苦到了,她差点吐出来。   陈硕见状,上前一手扶住她手里的碗,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药强行灌进她的嘴里。   在陈硕的强势喂药下,一碗药孟黎几乎喝个精光。   喝完,陈硕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撕开外壳,喂到孟黎嘴边。   孟黎苦到说不出话,瞥到陈硕递过来的糖,孟黎下意识张嘴含住糖。   舌头不小心舔到陈硕手指,触感柔软、湿热。   陈硕垂眸看着含着糖,依旧苦到不停吐舌头的孟黎,目光触及那抹粉色,陈硕喉咙一紧。   他抓住碗底,避开孟黎的目光,嗓音沙哑说:“还苦?”   孟黎叉着腰,一脸幽怨:“骗子!”   “陈硕,你又骗我。”   陈硕笑了下,转身搁下碗,边出厨房边跟她嘱咐:“明天继续。我看着你喝完为止。”   孟黎气笑,指着他骂:“你疯了吧?”   陈硕笑笑没说话。   盯完孟黎,陈硕没再呆下去,回大厅拿上车钥匙,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身上穿的孟黎刚刚捂胸口的那件T恤,风一吹,衣摆被风吹得鼓鼓的。   孟黎看着那道潇洒的背影,抬头望了望头顶黢黑的天,笑骂:“混蛋。” 第13章   陈硕开出去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省外电话。   看到来电人是孟南明,陈硕将摩托停在路口,握住手机按下接听。   电话接通,陈硕率先出声打招呼:“孟总。”   孟南明欸了声,跟陈硕熟捻寒暄:“小陈忙不忙?这么晚给你打这个电话没打扰你吧?”   陈硕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刚过十一点零几分,算不上太早也算不上太晚。   猜到孟南明有话要说,陈硕下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平静问:“没打扰。孟总有事吗?”   陈硕一直是这几年孟南明在西川的中间联系人。   无论是学校相关的事,还是名扬山景区规划的事,陈硕都参与其中。   孟南明跟他认识两三年,一直很欣赏他的能力、品行。   去年孟南明提过几次,想让他到公司总部谋个职位,陈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说是家里有老人照顾,不方便。   孟南明连续邀请三次都没能说动陈硕,也不再劝他。   只是西川那边的业务,孟南明基本都在委托陈硕帮忙,他也担得起重任,事儿都处理得很漂亮。   谈工作孟南明基本都在白天,很少在这么晚找他,陈硕隐约意识到孟南明可能是要问孟黎的事。   陈硕思绪刚到这,孟南明那边便咳嗽两声,主动提起了孟黎:“小陈啊,孟黎这两天表现如何?”   “在那边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陈硕听到孟黎的名字,低头扯了根草,手机贴着耳朵,神色平静回复:“她挺好的,没惹事。”   “只不过适应这里的环境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孟南明听到这话缓缓松了口气,唠家常般跟陈硕讲述孟黎之前的点点滴滴:“我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倔。跟她妈一样,吃软不吃硬。”   “她呢,从小除了在舞蹈上吃点苦头,没受过什么委屈。这次的事也怪我没早点回来,让她受到这么大的影响。我这边已经在极力处理绯闻的事,可还是有漏余的情况。小陈要是看到一些有关她的非议,麻烦帮我看管看管,别让她一个人想东想西。”   “她妈这几天一直在气她私自跑到西川的事,她也气她妈自私。我这两天给她打电话,她直接把我拉黑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给你打这通电话叨扰你。”   陈硕一节一节掐断草根,一截咬在嘴里,丢下剩下半截,客气回应:“孟总客气了。您帮西川和我这么大的忙,这点小事我肯定帮您处理好。”   说到这,陈硕顿了顿,诚心承诺:“您放心,只要孟黎在西川一天,我就护她一天。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孟南明听陈硕这么说,满意笑说:“那我就把孟黎交给你了啊。要她蛮横不讲理,你尽管教训,我不会帮她忙。”   “她这性子也该改改,不然吃亏的还是她。”   陈硕跟着笑了笑,平静说:“不会蛮横不讲理。我跟她讲道理,基本都能说通。”   孟南明立马嗅出点东西:“怎么?她在西川已经惹过事了?”   陈硕沉思片刻,淡淡否认:“没。她挺听话的。”   有电话进来,孟南明没再纠结陈硕的话,匆匆挂断电话:“我这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小陈,孟黎就拜托你了。”   陈硕一口答应:“行,您忙。”   通话结束,陈硕站在路边,久久没动。   过了会,手机屏幕暗下来,陈硕揣好手机,从裤兜里翻出烟盒、打火机,抖出一根烟衔在嘴里。   他一手握着打火机,一手捧在嘴边,吧嗒一声,打火机点燃,陈硕侧偏着脑袋凑近火苗。   烟点燃,陈硕捏着烟狠狠吸了两口,然后放松身体,睁着一双眼神涣散的桃花眼,抬起下巴朝天空缓缓吐出烟雾。   抽了几口,手机传来嗡嗡声,陈硕咬着烟,慢慢掏出手机看消息。   一打开就弹出几条短信——   【你不是没有微信?这是狗?】,短信下附带了一张他微信页面的截图。   【赶紧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骗子。】   【你死了?】   【凌晨零点前不同意,后果自负。】   陈硕瞥见最后一条,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再看看时间,距离零点还剩五分钟。   陈硕点开微信,一眼瞧见那抹红色。   新朋友里,一个黑色头像跳入眼帘。   陈硕看了两眼,按下同意。   刚同意,对方便发出一大串问号。   孟:三分钟。   陈硕弹了弹烟灰,打字回她:什么?   孟:还差三分钟你就加不到我微信了。   陈硕看着那行字莫名好笑,他抽了口烟,重新打了一行字回她:敢情是我上赶着加的你?   孟:你不想加我同意干嘛?   陈硕:你当我有病行了?   孟:你住哪?   陈硕:怎么?   孟:小心晚上被人追杀。注意点,做人别太嚣张。   陈硕:???   孟:怎么?有意见?   陈硕:哪敢。   孟:你在干嘛?   陈硕:没干嘛。   孟:没干嘛是干嘛?   陈硕:抽烟。   孟:多抽点,抽死你。   陈硕:有事?   孟:没。   陈硕:没事互删了。   孟:??   陈硕:占内存。   孟:你敢删我,我就敢扇你。   陈硕:来,等着。   孟:呸,再见。   陈硕看着孟黎最后那条消息,情不自禁笑了下。   —   孟黎白天折腾了一整天,晚上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看手机就收到了陈硕的微信。   【喝药。】   孟黎一个头两个大,她揉揉头发,将手机扔床上,起身进洗手间洗漱。   出来已经过了半小时。   翻了翻行李箱,孟黎找出一套练功服换身上,打算练练基本功。   走出大厅,林佳照例跟孟黎打招呼,孟黎朝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   林佳看她要出去,急忙叮嘱她:“厨房有粥和包子,孟黎姐记得趁热吃。还有药也给你热好了,你也要喝哦。我哥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让我督促我喊你吃药。还说如果你不吃,他亲自过来监督你。”   孟黎听到喝药两个字就想吐,又听到她不喝陈硕要过来看她喝,孟黎差点暴走。   她站了半秒,回头问林佳:“你哥是不是挺爱管闲事的?”   林佳疑惑:“啊?没有吧?”   孟黎努嘴,晃动食指:“nonono,他就是。”   “药我会喝,你好好跟你哥交差。让他找点事做,别整天盯着我。”   林佳面露尴尬,她抓抓脸,忐忑问:“孟黎姐是不喜欢我把你的事说给我哥?”   孟黎摇头,凉飕飕回:“不是,是烦他事多。”   林佳见孟黎没跟她计较,毫不吝啬跟孟黎一起吐槽他:“我哥确实有时候挺爱管闲事的。不过你放心,他就是烦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孟黎笑笑没说话。   走进厨房,孟黎找到林佳说的早餐,将它们端到厨房外的长桌,人坐在上面边刷手机边吃包子,   吃了小半包子,孟黎放下包子拿起勺子吃了几口粥。   她胃口小,吃一半就吃撑了。   吃完孟黎起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陈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孟黎看到是他打过来的,挑了挑眉,按下接听:“喂?”   陈硕直奔主题:“药喝了?”   孟黎犹豫半秒,重新往回走,走到厨房,孟黎边找药碗边回他:“喝了。”   陈硕听到动静,声音里夹着一丝不信任:“喝了?”   孟黎将手机放到一边,端起药壶倒药:“嗯,喝了。”   陈硕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精准猜出孟黎在斟药:“多倒点,别喝一两口就完了。”   孟黎放下药壶,再次申诉:“我喝了。”   陈硕沉默半秒,笑骂:“你喝屁喝。你要把药喝了,我陈字倒着写。”   “我要不跟你打这电话,你会喝?”   孟黎没理陈硕的风凉话,端碗、捂住鼻子、皱着眉头一鼓作气吞下大半碗乌漆嘛黑的药。   喝完,孟黎干呕两声,拿起手机就跟陈硕开炮:“陈硕,你有毒是吧。唐僧都没你会念经。”   陈硕听她骂,知道她是喝完药故意找他发脾气,也没跟她计较。   “我还有事,挂了。”   不等孟黎反应,陈硕已经挂断电话。   孟黎看着通话记录,一口气憋在胸口迟迟找不到出处。   —   她好几天没练基本功,动作有些生疏。   练了两遍,孟黎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拿过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丁芸的微信,看着空荡荡的聊天页面,孟黎停留几秒,退出对话框。   《夏夜》的每个动作孟黎都熟记于心,只是打开配乐,孟黎却跳不出来。   孟黎挣扎几秒,实在跳不出,情绪陡然起伏跌宕。   砰的一声,孟黎捡起手机用力砸在墙上。   手机摔得四分五裂,配乐也戛然而止。   孟黎抹了把汗水,捡起地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回到客房,孟黎脱下练舞服、舞鞋,换了套日常套装,拿上房卡匆匆走出客栈。   她一路往外走,直到走到陈硕的修车厂才停下脚步。   她刚要进去,就见陈硕骑着摩托车,一副有事外出的样子。   孟黎见他要走,出声问他:“你去哪?”   陈硕看她一眼,见她情绪不高,懒懒开口:“有人车坏路上了,我过去看看。”   孟黎立马接话:“我要去。”   陈硕拧眉,不大同意:“有点远,晚上蚊子多。你——”   孟黎看着陈硕,固执说:“我就要去。” 第14章   陈硕犟不过她,瞥了眼后座,陈硕言简意赅喊:“上来。”   孟黎看他松口,立马雀跃地抓住他的肩膀,轻车熟路地跨上摩托车后座。   临近下午四点,太阳火辣辣地烤,两人身上都没有遮挡物,几乎是顶着大太阳走。   孟黎被晒得蔫不拉几的,她上半身没骨头似地靠在陈硕后背,侧脸贴在陈硕肩头,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耷拉着眼皮,静静看着周边高低起伏的山坡。   山路崎岖不平,盘山公路没有尽头。   陈硕开着摩托从这座山头的山顶开到山脚,又从那座山的山脚开到山顶。   山路两旁种满树,偶尔路过一片阴翳,带来片刻凉爽。   路过一条小河沟,清澈的河水慢悠悠游向远方,偶有大块的石头裸/露出来,河水砸过石头碰撞出漂亮的水花。   河沟两旁长满了青草、树藤、青苔,青白色调凸出、明显。   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孟黎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陈硕的衣服,安逸地缓了口气。   陈硕听到背后传出的舒缓声,扭过脖子瞥了眼孟黎。   见她跟猫似地蜷在他身后,闭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陈硕掀了掀眼皮,问她:“困了?”   孟黎立马睁开眼,稍微正了正身,盯着他饱满的后脑勺回他:“没有。有点热。你热不热?”   陈硕抬了抬下巴,没回她。   孟黎看他不理她,砸巴一下嘴,重新瘫回陈硕身上。   无事可做,孟黎看了会风景,透过摩托车反光镜盯住骑车的陈硕。   只能看到半张侧脸。   他脸型条件很优越,属于那种五官凌厉、立体的长相。   浓眉、高鼻、薄唇,再到那双黝黑有神的眼、刀削过的下巴,每一处都像是上帝的恩宠,处处勾勒得完美。   流畅的下颚线链接到喉咙,喉结时不时滚动一下,样子性感、迷人。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他下巴处新添的疤痕,那道疤只大拇指甲盖那么长,泛起红痕、上面隐约有血丝,在嘴巴右侧,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刀给刮的。   孟黎盯着那道疤看了几秒,伸手拍了一下陈硕的手臂,问他:“你下巴的伤怎么来的?”   陈硕顺势看了眼镜子,瞥到下巴的位置,陈硕的视线在镜子里跟孟黎汇合,陈硕目光锁住孟黎白皙、素净的脸,无所谓说:“刮胡子弄的。”   “怎么了?”   陈硕的眼神太有压迫性,孟黎抵不过,先一步移开眼,她舔舔嘴唇,轻轻说:“没有,随便问问。”   前面有个弯,陈硕没再看镜子,偏过头看向前面。   拐过弯,陈硕动了动喉结,嘴里溢出一个轻音:“嗯。”   他今天外穿了一件藏蓝色衬衫,内搭着白色背心,风一吹,衬衫向后鼓动,撑得饱满、错乱。   衬衫拂过孟黎的脸,一股混合着洗衣液清香和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吸入鼻息。   孟黎闻到那股味道,本能地闭了下眼睛。   柔软的布料贴在脸上,酥酥麻麻的触感随之而来。   孟黎伸手拽住陈硕的衣摆,阻止它再次扑到她脸上。   —   天太热,孟黎额头渐渐冒出薄汗,脖子、后背也黏黏腻腻的,不大舒服。   眼见山路走着没有尽头,孟黎的耐心渐渐消耗殆尽。   她喘了口气,脑袋抵在陈硕后背,语气夹着一丝不耐问:“还有多久到?”   “快了。”   “快了是多久?”   陈硕回头看她一眼,耐着性子讲:“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孟黎下意识抬头看看陈硕说的那座山,她眨眨眼,有些怀疑:“……翻一座山是快了的意思?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前方的陈硕平静回复:“嗯。”   孟黎垮下脸,情绪不高的哦了声。   反正还有很远。   —   又过了十来分钟,摩托车突然停在半路。   孟黎听见没动静,迷惑地睁开眼,“怎么了?”   陈硕看看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回她:“到了。”   孟黎啊了声,随着陈硕的视线看向不远处。   几米外,一辆摩托车倒在路边,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草帽、不停给自己扇风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到陈硕,立马激动地站起身,朝陈硕招手:“终于来了,可急死我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这就开不动了。”   “你赶紧来帮我看看,修完我还得进一趟城。”   陈硕等孟黎跳下车才取下钥匙将车停在边上。   停好车,陈硕动手取下捆在车尾的工具箱,边往前走边跟跟在背后的孟黎嘱咐:“找个阴凉地歇歇,别乱跑。”   孟黎立马停住脚,扭头四处看看,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没被太阳晒到,孟黎指着大树,跟陈硕交代:“那我去那里等你。”   陈硕回头看一眼大树,点头答应:“去吧。”   “别光玩手机,小心蛇。”   孟黎听到有蛇,吓到满脸煞白,“有蛇?”   陈硕缓了缓,点头,“嗯,注意点。”   孟黎立马摇头,拒绝再过去:“那我不去了。我要跟你一块儿。”   陈硕停下脚步,回头提醒她:“晒。”   孟黎伸手挡在额前,叹气:“晒总比有蛇好吧。”   陈硕看她已经下定决心,没再劝:“随你。”   他俩一前一后走到坏掉的摩托车前,陈硕刚蹲下准备查看哪儿出了问题,一旁等候多时的男人瞧见孟黎,随口问:“陈硕,这姑娘谁?”   “大热天的跟你在外面跑,你也不嫌晒着她。”   “要我媳妇,不得骂死我。”   孟黎只听男人在扒拉扒拉什么,却没太听懂。   她热到满脸通红,汗水将头发丝打湿,紧贴头皮,看着狼狈却让她多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陈硕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摩托车故障,并没有回复男人的问题。   通体检查一遍,陈硕拍拍摩托车,到简单说:“发动机出故障了,还有……”   说了一大堆,孟黎没听明白,男人跟孟黎一样,一头雾水。   陈硕修车的时候很认真,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动静。   他单膝跪在地上,动作快、准、狠地拆开前轮,又取下部分零件。   油箱漏油,机油沾了他一手油。   孟黎之前车出问题,要么找人去修,要么直接报废换新的。   上次陈硕修车她也没仔细看,这是她第一次看陈硕修车。   他人半蹲在地上,一会低头查看问题,一会够长手去翻工具箱里要用的工具。   阳光照在他头上、脸上、背上,为他镀了层金光。   孟黎看着那张坚毅、俊朗的脸,顿时被他的认真吸引。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这话她检验过了,不假。   他不光帅,还性感到让人想要扒光他的衣服。   嫌太热,陈硕一把脱掉身上的衬衫随手丢在一边。   身上只剩一件白背心,汗水打湿他的领口、后背,脖子、脸上满是汗。   拧螺丝时,他握着扳手的手臂青筋直冒,肌肉线条块块突出。   薄汗附着在他的手臂,油光锃亮。   他半蹲在地上,低头认认真真修车,丝毫不受影响。   偶有汗水从他额头、下巴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不明显的小水花。   修到一半,陈硕抬手粗鲁地抹了把汗水,抹完继续埋头干活。   晒太久,陈硕口干舌燥,渴得时不时咽咽口水。   咽口水时喉结上下缓缓滚动,带出不少性感。   孟黎看得口干舌燥,她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人蹲在陈硕身边,弯腰捡起陈硕丢在一旁的衬衫,给陈硕擦了脸上的汗。   陈硕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手上动作停了两秒,陈硕扭头一言不发看向孟黎。   孟黎没在意他的目光,自顾自地擦过他的脸、手臂。   最后擦到他的脖子,手指刚落到陈硕的脖颈,孟黎就感受到了一股扑腾的热气。   指腹触及到他脖子的皮肤,孟黎顿时烫得灼心。   迎上陈硕漆黑的眼,孟黎颤了下睫毛,一边加快动作给他擦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解释:“看你汗太多,帮你擦擦。”   说完孟黎找补一句:“你快点修吧,我好热。”   陈硕深深看她一眼,见她热得满头汗,陈硕嘴里溢出一声轻音,回过头继续修车。   修到忙慌处,陈硕下意识找孟黎帮忙:“把除锈钳给我一下。”   孟黎扑到工具箱前,对着一堆她看不懂的工具问:“啊,在哪儿?”   陈硕拧着螺丝,头也不回解释:“长得像剪刀那个。”   孟黎看了看工具箱,举起一个类似剪刀手的工具,不确定地问陈硕:“这个?”   陈硕回头看一眼,朝她伸手:“嗯,给我。”   孟黎立马将钳子递给他。   陈硕拿过除锈钳,继续操作手里的活。   修了差不多两小时,陈硕终于把这车给完完整整修理好了。   修完,陈硕起身喘了口粗气,抬起手肘擦了几把汗。   摩托车主人嫌太晒找了个阴凉地歇凉,看见陈硕起身,男人立马扯着嗓子喊他:“修好了?”   陈硕抬眸看一眼对方,回他:“差不多了。”   男人立马起身走近陈硕。   看了看已经能正常启动的摩托车,男人自然而然说了句:“修挺久的。”   说着男人从兜里翻出烟盒给陈硕递了根烟,客气道:“抽根烟再走,麻烦你了。”   陈硕接过烟咬嘴里,边点烟边提醒:“你这车离报废不远了,平时开注意点。我刚几乎把你零件换完了,再出问题已经没法修了。”   男人也是一脸愁容:“哎,要不是今年没钱我早换了。去年我丈母娘生病花了我一大笔,本来这钱是用来换车的,谁知道发生这事。”   陈硕听完,平静说:“还能坚持半年,你再用用。”   一根烟抽烟,男人踩灭烟头,急急忙忙告别:“钱我改天给你哈,我还有点急事,先行一步。”   陈硕摆摆手,没当回事:“去吧。”   等男人离开,孟黎顶着一张晒到通红的脸站到陈硕身边,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满脸不解问:“为什么不给钱?”   陈硕吸了口烟,扭头反问:“没听人说,身上没钱?”   孟黎坚持自己的想法:“可也不能不给钱。”   陈硕拧拧眉,问她:“孟黎,在你那是不是什么事都得分出个胜负来?” 第15章   孟黎差点笑出声,她抬头盯住陈硕的下巴,一字一句反问:“什么叫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得分出个胜负来?”   “我顶着大太阳陪你在这晒了两小时,完事了我还不能问句为什么不给钱?怎么,你钱很多?还是你是大善人就喜欢做慈善?”   “陈硕,你这人是不是闲事管多了,习惯吃亏?”   “你愿意吃亏你就多吃,别扯上我。ok,你就当我今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以后,我再管你的事是狗。”   孟黎说完,抱着胳膊看都不看陈硕,转身直冲冲往前走,压根没给陈硕说话的机会。   陈硕见她要走,拧眉叫人:“孟黎,等我两分钟。我收拾好工具箱,一起走。”   孟黎摆摆手,头也不回拒绝:“不需要。”   陈硕工具都没来得及收,看着越走越远的人,陈硕加快速度追上前,拦住人,低下头,看着孟黎紧绷的脸,耐心询问:“你走回去?”   “你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有多远,你走回去腿不要了?”   孟黎被迫停下脚步。   她抱着胳膊,掀开眼皮,神色不耐烦地横了眼挡在眼前的陈硕,语气有些冲:“让开。”   陈硕维持着原样,他低下脖颈,沉默不语地望着气冲冲的孟黎。   见她晒得蔫蔫的,手臂、小腿还多了几个蚊子包,陈硕眼神深了深。   他垂眼凝视住孟黎通红的小脸,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从这走回去至少两小时,你最多走到刚刚路过的河沟就天黑了。这条路人烟稀少,基本没人车往来,晚上还会有蛇什么的,你确定要走?”   “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我不见得会处理。这一路还过去有不少坟堆,很多人在那边遇到事。”   “先不说迷不迷信的事,万一呢,万一遇到了怎么办?”   孟黎其实被陈硕说得毛骨悚然,只是人在气头,也顾不上害怕。   她狠狠瞪了眼陈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会骗我。”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能离我远点?”   陈硕闭了闭眼,压着声重复问:“你确定要走?”   她避开陈硕投过来的目光,理都没理陈硕,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陈硕看着那道倔强的背影,止不住地头疼。   孟黎下定决心要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硕站在原地看了几眼人,重新回去收拾工具箱。   等他装好工具箱,抬头看已经看不见孟黎的身影了。   陈硕嘴里骂了句脏话,骑上摩托车就去追人。   怕错过孟黎,他一路开得很慢。   开到一个下坡路,陈硕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陈硕在孟黎身边踩下刹车,一脚蹬地,一脚踩在踏板,歪过头喊孟黎:“孟黎,上车。”   孟黎眼神都不给一个,冷声拒绝:“不坐。”   “天黑了,不安全,快上来。”   孟黎回头瞪他一眼,冷脸:“不—坐。”   “有事回去说,别任性?”   孟黎气到冷哼一声,反问:“谁跟你任性?”   陈硕捏捏眉心,试图跟她讲道理:“有什么回去再说?”   “不—需—要,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陈硕想要伸手拉住人,手还没碰到孟黎,就被她一个闪身躲开。   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陈硕烦躁地摸了摸后脑勺,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连续叫了四五次孟黎都不理他。   中途陈硕接到一个电话,忽然踩油门、加速度,抛下孟黎离开。   孟黎看着突然离开的陈硕,脸上多了两分不可思议。   直到陈硕的摩托车消失在视线,孟黎才破口大骂:“混蛋。说丢下我就丢下我。”   孟黎刚开始都保持着淡定,走到天将黑未黑时,马路两边的树上时不时传出各种各样的鸟叫声、风声、什么东西爬过的声音,这一处有动静,那一处也有动静。   越走天越黑,孟黎看着前方乌漆嘛黑、空荡荡的马路,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惧意。   走到一处坟地,一头似狼似狗的动物站在一块石头上,伸出粘着唾液的舌头,正虎视眈眈盯着孟黎。   孟黎吓到腿软,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周围没有能防身的东西,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只要那狼狗朝她扑过来,她只有受着的份儿。   孟黎试图动动腿,可早已经被吓到腿软,没有一丁点力气让她使。   她眼神充满试探、惊恐地看向斜对面狼狗,看到那口锋利的獠牙,孟黎吓得满脸煞白。   那一刻,孟黎连自己怎么死的下场都想到了。   她攥紧衣袖,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漫长地等待死亡。   打破这紧张气氛的是一阵急促、透着几分喘息的叫喊声,听见呼唤声,面前的狼狗突然朝孟黎吠了两声。   孟黎吓得当场哭出来。   下一秒,狼狗朝孟黎不要命地冲过来,孟黎眼睁睁看着那条狼狗扑过来,本能抱住脑袋,蹲下身想要自保。   等了好一阵都没感受到牙齿撕扯肉的疼痛,反而听到狼狗的哀嚎声。   孟黎缓缓抬起头,顶着一张泪脸看过去。   只见去而复返的陈硕徒手抓住狼狗的脖子,狼狗一口咬在陈硕手臂,鲜红的血顿时从手腕滴到地上。   即便被咬得鲜血直流,陈硕也没松开手。   狼狗不停挣扎,陈硕一手扣紧狼狗的脖子,一手控制住它的四肢。   在陈硕的控制下,狼狗嚎叫着松口。   孟黎吓得不轻,直到看到陈硕将狼狗控制住,孟黎从才敢爬起身,眼神略带惊恐地看着陈硕。   瞥见他手臂上又深又重的牙印,孟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颤着手指了指陈硕的手臂:“陈硕,你被咬了。”   陈硕满不在乎看了眼不停流血的手臂,淡定回她:“你在这等我两分钟,我把它处理了。”   孟黎视线落在被陈硕整得服服帖帖的狼狗,下意识问:“你要杀了它?”   陈硕找了找合适的地方,边走边回她:“放了。”   孟黎脸上露出迟疑:“它要是再咬人怎么办?”   “它是狼吗?”   陈硕摸了摸狼狗脖子上的狗链,解释:“不是狼,是别人家养的土狗。长得像狼。平时应该是拿绳子套家里的,今天把绳子挣脱了,所以才会跑到这来。”   孟黎听说是狗,脸上的惊恐少了几分,她拍拍跳得飞快的胸口,后怕地哦了声。   陈硕找了路口,人蹲在地上将狗放走。   狗得到自由,立马钻进山林间,头也不回地跑开。   孟黎望着四处逃窜的狼狗,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后怕。   放走狼狗,陈硕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汗水,陈硕无视手臂的伤口,从兜里翻出烟盒,直接凑到嘴边咬出一根烟,又取出打火机点燃烟。   吧嗒一声,打火机亮起一簇小火苗。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孟黎站在陈硕斜对面,通过那抹亮色看到了陈硕布满血的手臂以及染上机油的双手。   他人坐在地上,胸口、额头、脖子全是汗,白色背心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线条鲜明的腹肌。   他一手撑在曲起的膝盖,一手捏着烟正在不停往嘴里送。   那一瞬,孟黎在他身上看到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血气,即便手无寸铁,也能在战场上撕出一片天地。   孟黎盯了几眼大口抽烟的男人,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臂,孟黎拧了拧眉,走到陈硕跟前蹲下身,手抬起陈硕的手臂,脱下自己的薄外套,低头认真擦拭他手臂上的血。   陈硕察觉到她的举动,抽烟的动作一滞。   他弹了弹烟灰,偏头一言不发盯着孟黎。   孟黎脱掉外套,身上只剩件绛紫色吊带抹胸,抹胸勾勒出她漂亮的胸型,裸|露出来的大片脖子、肩膀白如凝脂,两根细肩带挂在肩膀多了两分似有似无的分量,性感又不失清冷。   重合之下,让人看得口干舌燥。   擦了好一会儿都没擦干净,孟黎深深吸了口气,朝陈硕伸手:“手机给我。”   陈硕没说什么,直接将兜里的手机递给她。   “密码951212。”   孟黎迟钝半秒,面无表情摁下密码。手机解锁,孟黎找到手电筒打开,而后将手机放在地上,人半跪在地上,替陈硕包扎伤口。   牙齿印太深,她怎么擦,血都没完没了地流。   孟黎有点挫败。   陈硕见她垮着脸,嘴角弯了下,跟她打趣:“死不了,没事。”   孟黎盯住牙齿印看了几秒,突然问:“会不会得狂犬病?”   陈硕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他思索两秒,悠悠开口:“之前有人被狗咬,好像最后跟狗一样乱叫,还四肢趴着走路,神态什么的跟狗差不多。”   孟黎抬头瞥了眼没事人似的陈硕,嘴里淡淡说:“你要是变成那样,我绝对离你远远的。”   陈硕挑眉戏问:“恩将仇报?”   孟黎摇头否认:“不,是以德报怨。”   陈硕嗤地一声笑出来,“德行。”   孟黎听他笑,胸口的郁闷跟着散了散。   半晌,孟黎将外套死死捆住陈硕受伤的手臂,捆完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硕闻言淡淡睨她一眼,面无波澜开口:“我就没走。”   孟黎明显不信:“那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陈硕不咸不淡开口:“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记不住。”   孟黎皱起脸:“你什么意思?”   陈硕懒懒看她一眼,嘴里轻飘飘说:“孟黎,你这性子不吃亏我跟你姓。”   “谁教你一有事就闹着要走要死的?”   “人活着不是什么事都能顺你心意,这世界上,没谁该你的。”   孟黎被陈硕莫名其妙一顿训,刚缓和的情绪再次紧绷起来,眼见孟黎要发火,陈硕叹了口气,面露无奈,摇头:“今天的事算我对不住你,我跟你道个歉,这事就过了,成吗?”   “你还会错?”孟黎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陈硕问。   陈硕无奈笑笑,跟着站起身,面色平静跟她分析:“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没要钱的事?”   孟黎一口否认:“我没有生气,谢谢。”   陈硕懒得揭穿她,继续往下说:“我呢,从小长西川,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初中以前我在西川上的小学,父母外出务工,奶奶带我,她年纪大,病苦多。乡里邻居看不过去,经常给我们家送吃送喝。哪家办酒席,绝对会给我家送很多菜。”   “我上小学,学校开家长会,我父母不在家,他们谁有空谁就来当我家长。”   “有次下大雨,路上涨洪水,我回家必经路段发生泥石流过不去。就刚刚那人把我背过去的。”   说到这,陈硕滚了滚喉结,偏头看着孟黎,认真说:“孟黎,不是所有事都能分出个是非黑白来。很多人很多事,我们无法从一个角度判断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也无法说它是个好事还是坏事。”   “别说今天那人承诺改天给我钱,就算他不给,我也不会找他要。”   孟黎没太懂陈硕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听他主动解释,她愤懑不平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孟黎外歪头往陈硕的方向看一眼,迟疑问他:“你高中在哪读的?” 第16章   陈硕沉思半秒, 重复问:“我高中在哪读的?”   孟黎静静望着他,没说话。   陈硕掐断烟头,眼神注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语气平稳说:“我高中北城一中读的。”   “没读完,高三/退学了。”   “孟黎,我没正儿八经上过大学。”   这三句话陈硕说得很轻松、平静,孟黎却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陈硕的无奈、遗憾以及对命运如此的认命。   孟黎尴尬地咬了下嘴唇,情绪不高地安慰:“抱歉, 我不是有意问的。我只是觉得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挺像的,想确认你是不是他。”   陈硕偏头看向孟黎,没什么情绪问:“确认了?”   孟黎毫不犹豫点头:“确认了。”   她停顿几秒, 缓缓开口:“你就是他。”   陈硕轻笑一声, 回头问她:“之前认识我?”   孟黎犹豫几秒, 点头:“算是认识吧。”   陈硕有些好笑,低头问她:“什么叫算是?”   孟黎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斟酌着说:“跟你一个高中,也是北一中读的,不过跟你不是一个班。我之前跟你没什么交集,只听过你的事迹。”   “你那时候不是经常年级第一、物理化满分吗?我班主任教物理, 每次考试下来,她讲卷子的时候都会提起你, 提到最后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那时候学古典舞, 本来应该在舞蹈班, 我妈觉得我应该多学点文化课,然后把我弄到了理科班, 我理科经常倒数。最垃圾的科目是物理, 考试经常不及格, 所以我班主任不太喜欢我。我也挺讨厌她的。”   “结果你经常满分,说实话,挺招人恨的。”   “不过,那时候喜欢你的女生蛮多的,我身边都好几个。跟我玩得好的一个姐妹还因为你跟我绝交了。”   “只是都没想到你后来会——”   孟黎没往下继续说,可孟黎要说什么,陈硕心知肚明。   他不紧不慢嗯了声,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开口:“我想起一件事。”   孟黎下意识问:“什么?”   陈硕皱了皱眉,慢慢开口:“我退学那天,有个女生翻逃出学校跟我表白。她挺有勇气的,只是我那时候分身乏术,压根没想过谈恋爱。”   “当然,即便我家里没出事,我跟那女生也不可能。”   最后一句落下,孟黎脸上平静的表情不知不觉龟裂,她攥着手心,神情不解问:“为什么不可能?”   陈硕沉思片刻,以一副严肃认真的口吻跟孟黎解释:“我不会跟一个与我各方面相差甚远的人在一起。”   “至少现在不会。我没那么大的能力、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去费力突破阶层限制地爱一个人。”   “我只希望我未来结婚对象是个温柔、善良、孝顺,跟我家庭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   孟黎彻底无话可说。   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想得这么深刻。   她的世界里,她喜欢就会努力去要、去争、去夺,而不是轻易放弃。   如果她自己都放弃了,谁还会在意她想要什么。   没人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孟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扭过头看了看远处一小簇一小簇的灯,催促他:“我要回去,好晚了。”   陈硕也不再提这事,点头答应:“嗯。”   回去路上,两人全程沉默。   孟黎有意跟陈硕拉开距离,要不是怕摔,她恐怕要坐到车屁股。   晚上很凉快,风吹在身上,孟黎冷得起鸡皮疙瘩。   她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小疙瘩,不自觉地低下身,躲在陈硕背后。   车子一直开到西川居民聚集处,孟黎看着渐渐热闹的街道,出声提醒陈硕:“你先送我回客栈,或着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陈硕在前面一言不发,开着车直往最深处开。   拐过几个弯,陈硕开到一家药房停下。   孟黎看着陌生的环境,又见陈硕停下车就往药房走。   孟黎以为他要买治疗他手臂伤口的药,下意识提醒他:“你那个得打狂犬疫苗吧?”   “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这钱我替你出。”   说着,孟黎跳下摩托车,准备给陈硕付钱。   她今天出门没带手机、没带钱包,身上翻来翻去也就五十块钱,孟黎捏着手里的五十块钱,一时间有些踌躇:“打针五十够吗?”   陈硕回头看她一眼,嘱咐她:“你在这站着别动,我进去买点药就出来。狂犬疫苗等明天我自己去打。”   孟黎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她默默点点头,人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等他。   药店开的地儿很不起眼,在一个转角处,四面都被房子挡住。   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灯下扑满了小飞蛾,孟黎蹲在台阶,无所事事地望着对面的水泥墙。   水泥墙上脏兮兮的,大大小小的脚印,小孩的涂鸦铺满了半面墙。   药房边上有一条水沟,沟里流出的水又浑又浊,闻着还有一股馊味。   沟边还挂着几丝破布条。   孟黎扫完周边的环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站起身,百无聊赖地踢着台阶。   —   几分钟后,陈硕提着一个塑料袋走出药房,孟黎还没看清陈硕买的什么,陈硕便将塑料袋熟练地挂在摩托车方向把。   接着,他长腿轻松跨上摩托车,一脚踩在踏板,一脚蹬在地上,单车握着方向把,回头提醒孟黎:“上车。”   孟黎猝不及防,她呆愣地哦了声,动作迟缓地坐上摩托车后座。   车子再次穿梭在高低错落的巷子里。   路过一个有坡度的下坡路,孟黎身子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她上半身紧贴在陈硕后背,陈硕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两层薄薄的布料传给孟黎。   温度灼人,孟黎被烫到,本能往后退了点。   刚留出一点间隙,陈硕一个甩尾,孟黎又直直撞了上去。   这一次,两人贴得密不透风。   她的大腿|根贴到陈硕的臀部,胸口挤压到他后背,摩挲出不少热度。   孟黎清楚地感觉陈硕后背僵了一下。   下坡的长度大概两百米,孟黎没办法后移,身子始终贴着陈硕。   两人挨得太近,近到超过正常尺度。   孟黎没跟异性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这样的贴近下,孟黎心脏不由自主加快跳动,身上的温度也慢慢上升。   触电的感觉灌满全身,她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摩托车时不时抖动一下,孟黎下意识抓住陈硕的手臂,试图让自己坐得稳当点。   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臂,触感硬邦邦的,上面还附着了一层薄汗。   有些滑。   孟黎抓了好几下才抓住。   陈硕察觉到那道柔软的身体贴上来,手臂不自觉地绷紧。   风一吹,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直钻陈硕鼻息。   陈硕目视前方,手紧紧攥住方向把,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   风吹在脸上明明是冷的,陈硕胸口却觉得有什么火在烧,热得他喉咙冒烟。   陈硕并没有先送孟黎回客栈,而是直接开到了修车厂。   车子开进院子,陈硕钥匙都没来及拧,停稳车,陈硕不等孟黎下车,自己先一步下车。   他稳住方向把,看了看孟黎的方向,哑声道:“等我五分钟,我冲个澡。”   匆匆说完,陈硕解下手臂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往里走。   孟黎坐在车上抬头看了看人,跟着下车。   陈硕进去洗澡前不忘将院子的灯打开,院子空旷,灯打开,反而衬得满院子的寂静。   院子到处都是修车厂的痕迹,院墙那几辆摩托就没换过地儿,她来的时候摆在那,现在还摆在那,像是被主人刻意遗忘了似的。   她的那车也依旧停在那,跟她一样,像个高傲的战士,骄傲地抬起头颅不肯投降。   之前开走的面包车也被人开了回来。   地面已经干透,搁在院角的水管子也被拧紧安稳丢在地上。   孟黎在院子站了会,看着里头亮着灯的厂房,抱着胳膊默默走了进去。   走进去就听见厂房里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孟黎听到水声眨了眨眼,目光往那扇紧闭的劣质玻璃门瞥了眼,人走到陈硕之前睡的单人床坐下。   床上,陈硕的手机、刚穿过的外套全都扔在那,看着乱糟糟的。   孟黎瞥见手机,毫不犹豫捡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摁亮手机,还没来及看,一条微信消息毫无征兆地冒出来。   【阿静:阿硕,你在修车厂?】   孟黎看着阿静两个字,脑子里忽然冒出那天在银行门口撒泼的中年妇女,以及今晚陈硕说的那句“我希望我的未来结婚对象是个温柔、善良、孝顺,跟我家庭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   所以,陈硕的理想结婚对象是周静?   就她妈那个德行,陈硕还能忍?   也不怕娶一堆麻烦。   孟黎撇撇嘴,心里默默吐槽。   看到微信,孟黎没了玩手机的兴致,只觉得有些晦气。   咔擦一声,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打开。   孟黎立马将手机放回原处,手撑着膝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又等了两分钟,陈硕拿着刚洗过的外套,顶着一头湿发缓缓走了出来。   他手上的伤口重新暴露在空气中,因为洗澡沾了水,被咬的地方又在流血。   他没当回事,拿着孟黎的外套径自走到晾衣绳前,取了衣架将孟黎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晾衣绳上。   衣服没脱水,挂在绳上还在滴水。   孟黎歪头认真瞧了瞧陈硕洗过的外套,外套上的血迹被他洗得干干净净。   她之前吃东西,胸口处沾了油,他好像也给搓干净了。   倒是个洗衣服的好手,经常给人洗?   孟黎看看晾衣服的陈硕,再看看被他洗过的外套,胸口不由自主蔓延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硕的衣服风格都差不多,不是背心、T恤、短裤就是休闲衬衫、阔腿牛仔裤。   他现在换了套海蓝色短袖、牛仔裤,脚上踩着双拖鞋。   人很高很帅,身材也好,穿什么都好看。   洗过澡,整个人看着格外清爽。   孟黎坐在单人床上没动,就那么静静打量着陈硕。   陈硕晾完衣服,又走出厂房拿药。   孟黎看他在流血,下意识坐直身子,主动问了声:“我帮你包扎一下?”   “待会。”   孟黎哦了声,没再说话。   陈硕拿出塑料袋里的几样药,走到孟黎身边蹲下,眼神往孟黎腿上、胳膊上扫了几眼,拧开其中一瓶小绿膏,淡淡开腔:“把手伸出来。”   孟黎神情疑惑地看了眼陈硕,在他的注视下,孟黎缓缓伸出左手。   刚伸出去,手背上便传来一阵清凉感。   孟黎低头一看,只见陈硕半蹲在地上,一手捏住她的手,一手替她抹药。   沾着药膏的指腹温柔地覆盖在她的皮肤,一点一点抹开药,指腹所到之处掀起阵阵酥麻。   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全生了指甲盖大的包,孟黎痒到时不时抠一下。   陈硕涂药时她又痒又凉,下意识想要去挠一下痒。   手还没碰到便被陈硕轻轻拍开:“别抠,抠了留疤。”   “上了药,待会就好了。”   他力度不重,拍在手背跟挠痒似的。   孟黎耸了耸肩,没再抠。   她无事可做,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瞅了瞅陈硕,见他身上一个包都没有,孟黎拧眉询问:“你怎么没被咬?”   陈硕涂完一只手臂,又去涂孟黎一只手,“皮糙肉厚。”   孟黎撇撇嘴,没再说话。   陈硕涂完手臂,又沾了药,人低头边替孟黎抹小腿的药边提醒她:“这边的蚊子毒,你晚上出门最好不要穿短裤短袖。”   孟黎抿着嘴,轻轻哦了声。   陈硕擦药很仔细,只要被咬过的地方,他一处都没放过。   孟黎整个小腿肚全被蚊子咬了个遍,一个个包肿起来像被人打过,看着有些骇人。   陈硕边涂药边皱眉,有几个包在孟黎膝盖上面,陈硕将小腿上的涂完,把药膏递给孟黎,让她自己擦大腿的。   孟黎接过药膏,低下头,学着陈硕的模样给自己涂完剩下没涂的。   趁着孟黎涂药的功夫,陈硕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孟黎涂完药,将药膏扔在一边,低头望着收拾狼藉的陈硕,冷不丁问:“你有女朋友吗?”   陈硕手上动作一顿,他偏头锁住孟黎白皙、清冷的脸蛋,反问:“有事?”   孟黎舔舔嘴唇,面上平静摇头:“随便问问。”   陈硕将用过的棉签、纱布扔进垃圾桶,头也不说:“没有。”   孟黎挑了下眉,继续问:“想找吗?”   陈硕一口拒绝:“不想。”   孟黎紧蹙眉心:“为什么?”   陈硕想都没想:“麻烦。”   孟黎翻了个白眼,不死心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硕站起身,扭头神色不明地扫了眼孟黎,否认:“没有。”   孟黎摆明不相信。   她穿上刚刚脱掉的鞋子,走到陈硕跟前,扬起下巴定定看了几秒陈硕,追根究底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硕看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忍不住勾了下唇,逗她:“不知道。”   孟黎哼了声,指明陈硕之前说的标准:“你不是想要什么温柔善良孝顺的老婆?”   陈硕笑了笑,看着孟黎的眼睛,轻描淡写说:“哪个男人不想要个这样懂事的老婆。”   孟黎朝陈硕翻了个白眼,冷嘲:“那你们可以去搞批发。”   陈硕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煞有介事想了想,认同地点点下巴:“说的有道理。要真有,我也去批发一个。”   孟黎见他真在考虑,忍不住骂:“神经。”   陈硕笑了笑,没反驳她。   —   孟黎手机摔坏了,没备用的。   其实手机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只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手机不大方便。   等陈硕收拾得差不多了,孟黎起身问他:“我明天想去买个手机。这里有手机店吗?”   陈硕洗完刚换下的衣服,倒了盆里的水,回头问她:“你手机呢?”   孟黎摊了摊手,一脸淡定:“摔了。”   陈硕起身走到院子,衣架都没用,直接将他的衣服晾在钢丝绳上。   晾完,陈硕站在原地看了看孟黎,拧眉:“这边的手机店卖的手机都不是什么好货,你想要的牌子可能没有。”   孟黎不当回事,“我先买个备用。后面再买我想要的。”   陈硕听她这么一说,思索两秒,问她:“我有个旧手机,你先用着?”   孟黎想都没想,点头答应:“行啊。”   陈硕拿起盆子进屋,“我找找。”   孟黎看他进去,跟他屁股后面走。   陈硕四处翻手机,孟黎则跟在他身后,时不时问一句有的没的。   翻到一半,陈硕在一个盒子里找到那只旧手机。   他找到充电器,插上电开机,试了试里面的功能,还能正常使用。   只是外表很丑,漆东一块西一块的掉,看着像破烂货。   陈硕拿着手机扫了两眼,皱眉让孟黎还是买个新手机用。   孟黎立马拒绝:“我看着挺好的。给我用试试。”   说着,孟黎一把抢过陈硕的手机,点开微信什么的随便看了几眼,匆匆定下:“那你先让我用几天,我后面换新的了还你。”   陈硕看她一脸雀跃,皱眉:“真要用?”   孟黎将手机攥手里,认真说:“对啊。”   陈硕不再劝她,跟她说:“那你用我现在用的,我用旧的。”   孟黎愣了下,摇头拒绝:“不用,我就用这个。”   “我拿手机就打打电话、发发消息,也不干别的。”   “你这丑是丑了点,又不是不能用。”   陈硕看她坚持要用旧的,没再多说,只捡起桌上的车钥匙,懒懒开口:“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孟黎点点头,“哦,行。”   见孟黎只穿了件抹胸,陈硕出声叫住她:“等等。”   孟黎撇撇嘴,回头看他:“又怎么了?”   陈硕翻了件深蓝条纹衬衫递给她:“衣服穿上,外面冷。”   孟黎刚想说不用,迎面对上陈硕不容置喙的神情,她砸吧一下嘴,听话地接过外套穿身上。   —   回到客栈已经快十点。   院子里没什么人,大厅的灯还亮着。   孟黎下了车就准备进屋睡觉,刚走几步就被陈硕喊住:“喝药。”   孟黎顿时气得牙痒痒,她咬了咬牙,回头瞪向陈硕:“你是啥事都能忘,提醒我喝药这事忘不了是吧?”   陈硕取下车钥匙,领着孟黎进厨房:“喝个药还委屈你了?”   孟黎冷哼一声,反问:“你喝试试?”   “我又没病,我喝什么药。”   孟黎切了声,还是乖乖跟着陈硕进去喝药。   走进厨房,孟黎望着收拾得一干二净的灶台,突然开口:“我饿了。”   陈硕像是猜到她会这么说,直接问她:“想吃什么?”   “火锅。”   “没有。”   “涮羊肉。”   “没有。”   孟黎忍不住翻白眼:“你让我点菜的意义何在?”   陈硕不惯她,反问:“你不能问点现在能吃的?”   翻了翻电饭锅,看里面有剩的米饭,陈硕回头问她:“蛋炒饭吃不吃?不吃饿着。”   孟黎犹豫半秒,点头:“吃。”   “我还要喝热牛奶。”   陈硕边找鸡蛋边回她:“事多。”   孟黎没理他,出去坐在长桌,边玩陈硕手机里的小游戏边等他。   等了不到十五分钟,陈硕将一盘热腾腾的蛋炒饭端到孟黎面前。   孟黎立马放下手机,拿起勺子吃起来。   吃了两口,孟黎歪头问他:“热牛奶呢?”   陈硕睨她一眼:“有点烫,冷会儿。”   孟黎埋头继续吃:“哦。”   吃到一半,大厅里走出一道人影,那人看到陈硕,立马出声打招呼:“阿硕。”   陈硕倚在旁边的柱子抽烟,听到有人喊,他抬头望了眼人,瞥见是周静,陈硕愣了愣神,淡淡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静穿着一身白裙朝陈硕走了过来,边走边跟他解释:“今天下午。”   “本来过两天才回来,我妈早上着急忙慌给我打电话说她摔了脚。我担心她出什么事,赶忙回来看看。”   “我刚去修车厂没看到你,又出去修车了?”   周静连着说了一大堆,陈硕都没插上话。   一直等她说完,陈硕才回她:“你妈没事吧?”   周静摇头:“没什么大事。给她买了点药,吐两天就差不多了。”   “你刚出去修车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硕看她走过来,自然而然掐了烟头:“刚回来。”   回完,陈硕又问:“胖子没跟你一起回来?”   “跟我一起回来的啊。不过他应该回去了吧,好像家里有事。”   周静边说边往陈硕那边走。   直到快要走到陈硕身边,周静抬头才发现孟黎。   看她坐在长桌安安静静吃着饭,周静想到母亲说的话,脚步缓缓停下。   她目光落在孟黎身上,轻声问陈硕:“阿硕,她是?” 第17章   孟黎全程没吭声, 一直等到周静问陈硕她是谁,孟黎才咬着勺子,掀眼扫向陈硕。   她嘴角噙着一丝坏笑, 标志漂亮的杏眼锁住他的脸,慢悠悠等待他的介绍。   陈硕接受到孟黎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手掐断烟头,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几个字:“孟黎,店里一客人。”   周静听陈硕介绍孟黎是客人, 脸上的警惕转瞬即逝。   她朝孟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以一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主人口吻招呼孟黎:“孟小姐是来旅游的吧?西川虽然地方小,但是有几个地方风景还是很不错。”   “这个季节名扬山下的十亩荷花刚好盛开, 孟小姐有时候的话可以去看看。还有名扬山看日出日落也不错。”   “名扬山山腰以上全是原始森林, 里面每棵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 很多探险家来这边徒步。阿硕也经常跟我爸上山巡山。”   “……”   “对了,这边的米粉也是特色, 还有羊肉粉、米豆腐都挺不错……”   孟黎全程无表情。   等周静说得差不多了,孟黎慢吞吞搁下勺子,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一圈,突然将枪口对准周静:“哦, 你是谁?”   周静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叫周静,西川本地人, 从小跟阿硕一起长大。”   “之前在外地工作, 现在刚回来, 准备在西川找个班上,离阿硕也近点。”   孟黎像是没听见, 盛了口炒饭塞嘴里, 嚼了几下, 慢慢咽下喉咙。   米饭下腹,孟黎将剩余的炒饭往前推了推。   推到旁边的位置,孟黎敲了敲桌子,面色无虞地望着陈硕,嘴上轻描淡写问:“我吃不完,剩下的你吃了?”   陈硕还没有反应,周静脸上浮出一丝难看,她皱了皱眉,问出声:“你怎么把剩饭给阿硕吃啊。”   “阿硕有洁癖,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也不会用别人用过的。”   孟黎挑挑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硕,语气里夹着一丝怀疑:“是吗?”   不等周静回应,孟黎无辜笑道:“那他之前还吃过我没吃完的面呢。”   “说不能浪费粮食,我还以为他谁的剩饭都吃呢。”   周静当场愣住。   她回头看向倚在柱子上的陈硕,神色复杂问:“……阿硕,你真吃了她吃过的面吗?”   陈硕掀眼淡淡瞥了眼孟黎,看她一肚子坏水,陈硕拧眉走到孟黎身边,低头看着她剩了大半的蛋炒饭,情绪平静问:“吃这么点?”   孟黎耸耸肩,一脸无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不好,吃不了啊。”   “要是逼我吃,又像上次怎么办。”   陈硕看她真吃不下,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到她手里,催促她:“把药喝了。”   孟黎本来还洋洋得意,看到药差点吐出来。   她不情不愿接过药碗,往碗里瞅了两眼,眉头直皱:“我都喝了这么多天,今天可以不喝了吧?”   陈硕见她满脸不情愿,故意逗她:“开了五副。你这才第一副,慌什么。”   孟黎登时炸毛:“五副?疯了吧。”   陈硕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唬她:“五副吃完不够再去开几副。”   孟黎胃里翻滚,直想吐。   一个眨眼的功夫,陈硕已经从厨房里取了个新碗出来。   他拉开凳子坐在孟黎身边,自然而然将她没吃完的饭倒在刚拿出来的碗里,拿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孟黎看他重新拿碗,余光扫到对面脸色越发难看的周静,慢悠悠吐槽:“我是有什么病吗?还需要重新拿碗。”   陈硕没孟黎斯文,大半碗剩饭在他手里几口就吃光了。   —   陈硕进厨房洗碗,孟黎人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玩手机。   旧手机没几个软件,除了随机软件,只下了个Q/Q、微信。   孟黎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看着企鹅图标,默默点了进去。   陈硕用的Q/Q号没退,她进去就自动登录。   登录进去,孟黎随便翻了翻联系人,没几个人。   加起来也就十几个,全都是灰色头像。   现在大多都用微信,Q/Q早就被淘汰了吧。   陈硕的Q/Q昵称很简单,就一个句号。   个签写了句——   【我曾人声嚣嚷中毁掉我的生活。】   时间2013.3.11。   陈硕退学那天。   孟黎看到那句个签,心脏像是突然遭受了重击一般,让她短时间内无法呼吸。   她忽然不敢再看,匆匆退出Q/Q。   孟黎捂住手机屏幕,歪过头,目光安安静静锁住屋里的那道背影。   看了几秒,孟黎收回目光,掩饰住眼底呼之欲出的情绪,低头摁亮手机,继续玩弄手机。   只是这次,她再也没点开Q/Q。   —   陈硕将碗筷收进厨房简单冲洗一遍,出来发现孟黎将药碗搁在一边一口没动。   瞥了眼坐在椅子上埋头玩手机的女人,陈硕蹙了蹙眉,出声提醒:“孟黎,喝药。”   孟黎被催烦了,抬头不耐烦地白了眼陈硕,嘴上敷衍:“烫,待会喝。”   陈硕当场爆粗口:“烫个屁。我给你倒的,我不知道烫不烫?”   孟黎被吓到,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向陈硕。   见他满脸不乐意,孟黎吸了口气,将手机扔在桌上,端起碗,仰头咕噜咕噜喝药。   周静看到他俩这般亲密,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陈硕,出声跟他说话:“阿硕,我有话跟你说。你待会能送我回去?”   陈硕正在督促孟黎喝药,见她乖乖喝完,陈硕将冷得差不多的热牛奶递给孟黎。   听到周静问他,陈硕回头淡淡瞧了眼周静,点头答应:“行。”   “刚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周静迟缓地抿了下嘴唇,抬头问他:“我明天去看看奶奶,你要一起吗?”   陈硕蹙眉,委婉拒绝:“明儿有事,再说。”   周静见自己处境尴尬,主动避开两人:“行,那我先去跟佳佳说说话。走的时候你叫我一声。”   “嗯。”   —   周静离开,院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孟黎端着热牛奶小小地喝了两口,伸起脖子,神色自若地望着周静落荒而逃的背影。   看她走得缓慢,背影微驼,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陈硕。   孟黎撇撇嘴,摇头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啊可怜。”   陈硕睨她一眼,冷嗤:“你心情看起来挺不错。”   孟黎点点下巴,语气轻松道:“一般般吧。”   陈硕没理她,起身准备走。   孟黎看他要走,立马出声叫住他:“她是不是前几天那个骂人很凶的女人的女儿?”   陈硕闻言后背一顿,他停住脚,转身看向满脸坏心思的孟黎,蹙眉问:“怎么了?”   孟黎抱着热牛奶凑到陈硕身边,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袖,仰头,满脸无辜道:“赔我衣服啊。”   “怎么,撕坏了打算赖账吗?”   陈硕定定看她几眼,语气平和说:“孟黎,这事跟她没关系。”   孟黎点点头,似笑非笑问:“哦,跟她没关系啊?”   “怎么会没关系呢。她妈扯坏我的衣服,她这个当女儿的不能帮忙赔吗?”   “她不是在外面上班刚回来吗,这区区一万块钱,还是拿得起吧。”   陈硕看孟黎得理不饶人,神情自若说:“阿静跟她妈不是一类人。”   “你要不痛快可以找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孟黎差点气笑,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退出一段距离,孟黎冷冷望着陈硕,面带嘲笑问:“怜香惜玉?还是包庇?”   陈硕被她这一顿问弄得头疼,他滚了滚喉结,神情认真说:“孟黎,我没有这个意思。”   孟黎哼了声,故意问:“那你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陈硕定定看了眼人,反问:“你让我说实话?”   孟黎点头,笑容满面回:“实话啊。”   沉寂片刻,陈硕毫不犹豫评价:“你挺任性的。”   “你想吃蛋炒饭我给你炒,想喝热牛奶我给你热,连你的剩饭我也吃。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是因为周静跟你说的那几句话闹脾气?如果是,那没必要。”   孟黎脸上的笑消失得彻底。   她深深吸了口气,花了足足两分钟收拾情绪。   半晌,孟黎扬起头,面带微笑问陈硕:“什么叫我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你的意思是我今晚故意找茬?”   陈硕波澜不惊反问:“难道不是?”   孟黎一口气憋胸口浑身不自在。   她冷冷笑了笑,掀眼看了看面不改色的陈硕,垮脸扔下一句:“懒得跟你说。”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陈硕站在院子,目光跟着孟黎的背影移动。   一直等她进大厅,消失在视线里陈硕才收回目光。   孟黎进去就撞见周静跟林佳手挽手地坐在沙发,两个脑袋紧贴在一起说着闺蜜间的悄悄话。   看到孟黎进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均僵下来,轻松愉悦的谈笑声也被孟黎打断。   林佳面上还多了一丝讲人小话被当场撞见的尴尬,想要跟孟黎打招呼,可看到孟黎那张“谁都不要惹我”的脸,林佳又默默收回手。   孟黎只轻描淡写瞥了眼两人便面无表情地路过她俩,直往自己房间走。   嘭的一声,孟黎关上门,插上门卡,一头扎进枕头。   关门声太大,陈硕脚迈进门槛就听到了那道盛着怒气的关门声。   周静看到陈硕进门,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问他:“阿硕,天不早了,送我回去?“   陈硕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口,出声答应:“嗯。”   走之前陈硕敲了敲林佳额头,低声嘱咐:“看着点,别让她大晚上乱跑。”   “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佳吃痛,边捂额头边答应:“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不能轻点敲吗,我又不是榆木脑袋,痛啊。”   陈硕心情也不怎么好,淡淡看她一眼,嘲她:“我看你这脑子,不比榆木脑袋聪明。”   林佳不乐意地斜了眼陈硕:“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陈硕没再理她,拿上钥匙就往外走:“走了。”   —   回去路上,周静坐在摩托车后座,与陈硕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周静有个表姐未婚先孕,怀到四个月大的时候,表姐婆家故意磨蹭不办婚礼,非要等她大舅妈把彩礼降到最低才肯办。   眼见表姐肚子越来越来,四处流言也越传越离谱。   大舅妈没办法,只能含泪答应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表姐嫁过去没两年,表姐夫就原形毕露跟一个寡妇好了。   表姐吵着闹着要离婚,结果还被婆家骂不要脸。   郑秀英知道这事,深以为鉴。   一直教导周静婚前不能跟男人走太近,更不能步她表姐的后尘。   之前周静跟一个男同事站一块多说几句话,回去就被郑秀英一顿骂。   从那以后周静只要跟男性单独在一块,郑秀英撞见总会拿各种各样的脏话骂周静,连带着跟周静一起的异性朋友也被骂。   周静虽然不是特别在意,可也知晓流言风语有多可怕。   街上邻里邻居几乎都熟识,周静在西川有意在意这方面的舆论。   除了陈硕,她没有任何顾忌。   她喜欢陈硕那么多年,也认定会嫁给他。   就算他俩传绯闻,她也不会觉得羞耻,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   久而久之,街里街坊都觉得他俩是一对,她心里也这么认为。   可陈硕迟迟不提这件事,她也只能当不知道。   也不是她胡思乱想,每年年末周静去陈硕家串门,陈硕奶奶总会撮合他俩,还说私下已经把她当孙媳妇看待。   陈硕虽然没承认,可周静总觉得他俩的事是板上钉钉的,   直到今晚见到孟黎,周静长久以来的信念开始松动。   她从来没有见过陈硕这么对一个人。   至少,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对过她。   想到这,周静紧了紧手心,不动声色地往陈硕那边靠了靠。   陈硕也察觉到了周静的举动,他皱了皱眉,将车停在马路边,回头问周静:“有什么在这说?”   周静猝不及防,她愣了愣,疑惑问:“不是还没到?“   陈硕没等周静反应,自己先行下了车,“有什么事说吧,我听着。”   周静听陈硕这么一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硕也不急,人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等着她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静低柔的声音溢出喉咙:“我这次回来,是想跟你——” 第18章   “是想跟你一起上下班。我很多大学同学大多都领了证, 周边同事好几个孩子都有了。阿硕,我年纪不小了,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安定的生活。”   寂静的夜色下, 周静鼓起勇气说出自己内心藏了许多年的心思。   “我知道你不想别人插手你的事,可是阿硕,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我总不能一直浪费吧。你觉得呢?”   “我说这些不是想逼你,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虽然我跟你关系好像很近, 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走进你的心里。”   陈硕站在一旁缄默不语,他像是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天,面上没什么波澜, 只轻微皱了皱眉。   摩托车灯没关, 陈硕透过昏黄刺眼的灯光扫视过咬着嘴唇, 满脸局促不安的周静,面上多了一丝无法给出她理想答案的愧疚。   沉默片刻, 陈硕不紧不慢开口:“阿静,我们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合适。”   周静脸色骤然一变,她怔怔地盯住陈硕,迟缓地发出疑问:“为什么?”   陈硕从兜里翻出烟盒, 抖出一根烟衔嘴里,边点火边说:“郑姨想要的女婿是那种有钱、听话, 还是高学历、家庭条件好的, 最好在城里有车有房, 父母都是公职人员的女婿。”   “阿静,我不是这样的人, 也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我没正儿八经上过大学, 父亲早年去世, 母亲嫌弃家里穷连夜改嫁。留给我的,除了一个常年躺在病床的奶奶,我身上还有笔大债背着。”   “街坊有女儿的人家哪个不是提起我直摇头?个个夸我好,可没人敢把女儿嫁给我。”   “阿静,你觉得郑姨会把你嫁给我?”   周静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无力反驳:“可是我不介意,阿硕,我不在意这些。”   陈硕看她坚持,蹙眉点明他的意思:“可是我在意。阿静,我的婚姻我做主。”   “你愿意,我不愿意。”   “如果非要说实话,那我可以跟你说,我不喜欢你,也没想过娶你。”   “我明里暗里拒绝多次,可是你总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我也只能跟着装傻。”   “我对你、对你们家,除了之前的恩情,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这么些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你跟佳佳从小感情就好,我怎么对待佳佳,就是怎么对待你的。”   周静顿时止住声,她目瞪口呆望着陈硕,看他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丝赌气的意味,周静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胸口蔓延出一股顿疼,周静死死咬了咬充血的嘴唇,脸上露出不相信,她哽了哽喉咙,哑着音问:“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陈硕沉默半秒,摇头否认:“没。”   周静钻了死胡同,一直想不明白陈硕的意思:“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不在意啊。我可以不要彩礼、不要房车,也不在意你上没上过大学。我爸也是看中你的,不是吗?你们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起上山抓捕盗猎的小偷,一起——”   陈硕看她没完没了,低眉一字一句问:“如果我说你爸也不乐意呢?”   周静立马否认:“不可能。”   “他那么欣赏你,怎么可能不乐意。虽然他没明说,可是一直把你当一家人看。”   “这么些年,只要家里煮什么好吃的,遇到什么好事,他肯定会叫你一起。”   “前两年我爸摔下崖,你费力将他从山里带出去送进医院,我爸全靠你才抢回一条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陈硕低笑一声,望着信念逐渐崩塌的周静,言辞冷静解释:“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跟周叔做忘年交处确实不错,可要当他女婿恐怕还不够格。”   “婚姻大事,他自然不能凭借我这点恩情开玩笑。我要是有个女儿,我也不想让她嫁给我这个累赘。”   “就算他们不反对,我也没打算成家。我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安稳过日子。”   “阿静,我们不合适。”   说到这,陈硕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提醒她:“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周静连续两次被拒绝,最开始的高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是心有不甘,始终不肯动。   陈硕也不逼她,她想站他就等。   站了差不多十分钟,周静脚麻,终于站不下去。   她抬手摸了摸干燥的脸,主动妥协:“阿硕,送我回去吧。要是超过十一点,我妈又要骂我。”   “这事以后再说。”   陈硕先是皱了皱眉,后淡淡点头,答应送她回去。   这一次,周静没再像之前那般有意靠近陈硕,而是留出了很宽的距离。   晚上的凉风吹在脸上,带来清凉的同时,将她的眼泪一起吹落。   眼泪越流越多,到最后已经泛滥成灾。   周静时不时地抬手擦一下,擦到最后,周静顶着一双模糊的泪眼,神情呆滞地望着陈硕宽阔的后背,咬唇轻问:“我等了十六年,等了整整十六年,老天为何不给我周全?”   那一声追问在风中消散,没有引起任何水花。   老天没听到质问,陈硕也不再回应半个字。   —   车子开到周静家门口,陈硕将车稳稳停靠在路口,语气平静道:“到了,进去早点休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能帮我的我尽量帮。”   “不是说回来找工作,有眉目了?”   周静抿了抿嘴唇,克制住眼里的热泪,装作若无其事回他:“找到了。”   “回中学当语文老师,我本来就是学的中文系,又有城里的经验,学校这边缺人,已经应聘了。”   陈硕嗯了声,“那就行。”   一时无言,周静望了望门口亮着的灯,撑着后面的横杠慢慢爬下车。   下了车,周静往前走了四五步,似是想起什么,她停下脚步,回头问他:“我爸在家,要不要进来喝两杯?”   陈硕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了,今天有点累,回去睡觉。”   周静被拒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跟往常一样嘱咐他:“你开车小心点。”   陈硕点头应下:“嗯。”   等周静进屋,陈硕拧动钥匙,转方向往回走。   周静并没进去,只是躲在门后看他。   一直到摩托车消失在视线,周静才卸下笑,神情疲倦地往里走。   周静进屋,郑秀英正坐在沙发嗑瓜子看电视。   瞧见周静回来,郑秀英丢下瓜子皮,满脸不高兴问:“又出去找陈硕了?”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老是去找他。你跟他又不是一路人,没事找他做什么。”   “他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这辈子只能在西川这么大点地儿过了。你不同,你可是正经大学生,配的自然是名牌大学生、研究生。”   “你的路可是康庄大路,少跟他扯。要是被街坊邻居见了,又要说东说西。”   “我前两天跟你小姨打电话,说是她有个侄子刚——”   周静累到不想说话。   听郑秀英当着她面诋毁陈硕,又联想到今晚陈硕说的话,周静忍不住出声反驳:“妈,我今天很累,能不能让我休息休息?”   “还有,你能别天天想着我攀高枝的事吗。真以为你女儿条件有多好吗?我才26,没必要这么早结婚。”   郑秀英当场发火:“才26?你以为你还小是不是?”   “别的姑娘在你这年纪,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呢,男朋友没有就算了,还跟我说不想结婚。”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如今还敢跟我顶嘴了是吧,怎么,见了陈硕胆子大了?”   “我呸。你是没撞见前两天陈硕那样,仗着城里来了个姑娘跟我吼,还想讹钱,就那破裙子送我都不要,还一万五。”   郑秀英想到这就火大,一个劲地骂孟黎:“我看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没结婚呢就天天跟在男人屁股后面跑。”   “这要是我姑娘,我不得把她腿打断。”   周静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周静抓住关键信息,皱眉问:“什么裙子一万五?”   “妈,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了?”   郑秀英被猜中,立马炸毛:“什么叫我又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了?还不是怪那陈硕。我看他整天载着一女的上蹿下跳,还进银行给那女的取钱用。“   “你说说你说说,你跟陈硕认识这么多年,他有给你花过一分钱?还一拿一大把。说不是他的,谁信。”   周静想到孟黎那张脸,脸色不由白了白。   捏了捏眉心,周静反驳郑秀英:“他虽然没给我拿过钱,但是帮过我好几回。”   郑秀英满脸看不惯,吐了口口水,骂:“呸,人情话谁都会说。”   “你个死脑筋,从小就被陈硕拽着鼻子走,长大还被他牵着。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我们家帮他这么多年,他一点都不懂得感恩,还天天把你当保姆使唤,你也不长记性是吧?”   “就你傻,一回来就往他那破修车厂钻。你看他什么时候主动来找过你一回?”   周静被郑秀英骂得没法插嘴。   过了好一阵儿,周静才清楚地揭穿郑秀英的心思:“妈,明明是你对陈硕意见太深。”   “你敢发誓,发誓陈硕这么些年没帮过我们家?”   ——   晚上,孟黎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内心烦躁,孟黎一口气掉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连续五次尝试入睡失败,孟黎抓了抓头发,翻身捞过搁在床头的手机。   摁亮屏幕,时间指到凌晨一点二十分。   孟黎很少这么晚睡,她皱了皱眉,重新躺回床上,卷起铺盖盖在自己身上,手里握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   刷到企鹅图标,孟黎纠结地划过。   没过两秒,孟黎重新划了回来。   她望着笨笨的企鹅图标,指腹落在上面,缓缓点开。   点进去就是熟悉的昵称以及空荡荡的页面。   孟黎随便翻了翻他的联系好友,有几个她认识。   都是北一中的学生,他班里的同学。   孟黎随便点开一个联系人,对话框停留在几年前,只有一句试探且无用的寒暄——   【在吗?】   是个女生,用的漫画女头,昵称取得挺有心思,叫【心有硕属。】   孟黎顺势点进女生的空间。   估计已经弃用了账号,最近一条说说是在两年前。   【我喜欢的那个人早已消失在人海。】   底下评论全都再问这个人是谁,女生含蓄了半天,最后回了句:【他退学了。】   有知情者纷纷问是不是陈硕,女生没再回。   孟黎粗略地扫了圈评论,没什么情绪地退了出去。   退出女生的主页,孟黎内心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最终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还是点开了陈硕的个人空间。   点进去的那一秒孟黎便后悔了。   她望着那几条触目惊心的自述,咬住指头不敢大声呼吸。   陈硕的空间屏幕了所有人,只有他自己能看。   他发的说说总共二十来条,可里面每一条都让孟黎起鸡皮疙瘩。   2013.3.11——   【我的清华梦碎了。】   2013.6.7——   【如果没有意外,我现在应该在考场考语文。】   2013.6.15——   【爸,走好。妈、奶奶的余生我会负责。】   2013.9.2——   【爸,妈改嫁了。嫁给了同村的一个二婚男,是个老实人。】   2013.12.3——   【欠款18万,还了2万。奶奶生病,动手术欠8万,共计26万。爸,我会一一还清的,你不用担心。】   2014.4.5——   【爸,你养家的时候也这么累吗?还有,你在那边开心吗?】   2014.8.15——   【今天妈来了,回来迁户口,她怀孕了。】   2015.9.15——   【跟胖子合伙开了个修车厂,我打工这两年存的钱全扑上面了。你不用担心,除了上学,修车我也行。】   2016.5.14——   【奶奶今天又摔了一跤。送她去医院,住了快一个月的院,差点没挺过来。爸,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她。】   2017.1.2——   【累。】   这是陈硕发的最后一条说说。   短短几条说说,孟黎好像透过这些看到了陈硕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孟黎心里有些难受。   她望着这些克制、平淡的文字,稍稍脑补了一番陈硕这些年的艰苦,很难不替他心疼。   尤其是最后一条,明明就一个字。   孟黎却仿佛从这个字里看到了陈硕瘫在床上,满脸疲倦、无所依靠的样子。   所以,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是有遗憾的吗?   也遗憾没有上大学吗?   也是,他曾经那么耀眼,那么热爱学习,怎么会没有遗憾呢。   孟黎胸口有些堵,心脏像被塑料袋裹住了似的,喘不过气。   她抓了把被子,默默退出企鹅,摁下陈硕的电话号码缓缓按过去。   嘟、嘟、堵——   手机铃声响了足足半分钟被那头接通,紧跟着,一道沙哑、夹着困意的嗓音溢出屏幕:“喂?”   孟黎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故作镇定问:“你睡了?”   那头传出一声嗤笑,“大小姐,你看看时间。现在都快两点了,我不睡能干嘛?”   孟黎被叫大小姐,面上不自觉地烫起来,她轻轻摸了摸脖子,尴尬道:“哦……我忘了。”   陈硕沉默半秒,没再计较孟黎大晚上吵醒他的事,只懒懒问:“有事?”   孟黎:“我睡不着。”   电话那端,陈硕听到孟黎这么说,呼了口气,起身打开灯,捡起手机,裸着上半身,边往洗手间走边问孟黎:“想什么睡不着?”   孟黎听到懒顿的脚步声,想到刚刚偷窥到的秘密,心虚摇头:“没想什么。”   陈硕将手机搁在盥洗池边缘,拧开水龙头,低头捧了两捧水扑在脸上,胡乱地搓了搓脸,取下洗脸帕擦干脸上的水珠。   擦完,他边挂洗脸帕边问屏幕里的人:“没想什么睡不着?热牛奶喝了也不行?”   孟黎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以及陈硕搓脸的动静,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就是睡不着啊。还不许我失眠是吧?”   陈硕冷笑一声,凉嗖嗖开口:“允许,但是没必要吵醒我。”   孟黎立马跟陈硕杠了起来:“我乐意,就打扰你怎么了。”   陈硕拧了拧眉,捡起手机,轻飘飘问:“大小姐,我明天还要上班。没功夫跟你在这耗,你早点睡行不行?”   孟黎听出陈硕的忍耐,继续跟他闹:“不行。”   陈硕抓了把头发,低声骂了句脏话。   过了会,陈硕举着手机问孟黎:“得,赖上我了是吧。今晚你睡不成,我也别想睡,是这个意思?”   孟黎见他语气里多了两丝服软,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嗯,你陪我说说话。等我什么睡着你就可以睡了。”   陈硕沉默半秒,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睡?”   孟黎忍不住回怼:“我要是知道还会给你打电话吗?”   陈硕抹了把脸,无情补充:“这意思是我今晚别想睡了?”   孟黎被陈硕一副看穿本质的语气逗笑,她眨眨眼,逗他:“不一定。万一我马上就睡着呢。”   陈硕洗完脸清醒不少,他重新躺回床上,阖眼道:“那你马上睡。我也睡了。”   孟黎反弹:“我现在还不困。”   陈硕打了个哈欠,求饶:“大小姐,我困了。”   “我明儿起来给你补漆,你行行好,让我睡个好觉?” 第19章   孟黎听他服软, 眼中的兴奋劲更甚。   她抓了抓被角,要求越发过分,嘴上不依不饶地折腾他:“不行, 陪我说话。”   “等我睡了你才能睡。”   陈硕一听,头更大了,只差没把手机扔一边,自己倒头就睡。   沉寂片刻,陈硕打了个哈欠, 无可奈何问:“你想说什么?”   啪的一声,孟黎打开灯,房间顿时陷入光明。   光洒在地面, 将房间照得通明, 孟黎仰头望了望头顶的灯, 轻轻吸了口气。   她爬起身坐在床头,抱着膝盖, 低头一边抠手指一边漫不经心说:“不知道,随便说。”   陈硕哦了声,懒懒散散说:“不知道睡了。”   孟黎立马反驳:“不行。”   陈硕翻了个身,眼皮都没睁, 只喉咙滚了滚,溢出一声叹息:“大小姐, 你玩够没。”   “玩够了, 我睡了。”   喊大小姐喊上瘾了是吧。   孟黎撇撇嘴, 随便扯了个话题:“你这么些年都没女朋友?”   陈硕夹着困意的嗓音溢出来:“没有。”   “一个都没有?”   “没。”   孟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想起什么, 她轻轻咳了声, 迟疑问:“那你平时有欲望怎么解决?”   陈硕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等听清她说的什么,陈硕抓了把头发,嗓音沙哑道:“手。”   孟黎哦了声,继续问:“你喜欢看片?”   眼见话题越聊越开,陈硕睁开眼,捡起手机贴在耳边,唇里发出疑问:“你很感兴趣?”   孟黎舔了舔嘴唇,不服输问:“怎么,不能问?”   陈硕抓了把头发,轻轻嘶了声,轻描淡写问:“日本,大胸,可以了?”   孟黎冷哼一声,没了往下问的兴趣:“挂了,睡觉。”   陈硕听到她气鼓鼓地说睡觉,嘴角勾了个弧度,故意逗她:“不想问点别的了?”   孟黎抱着胳臂,垮脸拒绝:“没兴趣。”   陈硕立马开口堵住她折腾他的机会,“那行,我挂了,睡觉。”   不等孟黎反应,陈硕迫不及待挂断电话。   孟黎看着那通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愤愤不平骂了句脏话。   —   翌日一早,客栈来了个不速之客。   孟黎将将醒,林佳便敲响孟黎的房门,“孟黎姐,你醒了吗?”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孟黎听到敲门声,眉间夹着一丝烦躁,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冲:“有事?”   林佳听到孟黎不耐烦的嗓音,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问:“西川一中的罗德明校长有事找你,已经等了半小时,孟黎姐能出来见见吗?”   孟黎吸了口气,掀开被子,裹着吊带睡裙,裸着小腿赤脚踩在地板去给林佳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隙,孟黎身子倚靠在门沿,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扫向等在门口的林佳。   孟黎抓了把头发,神情不耐问:“什么校长?”   林佳瞥见孟黎这幅模样,眼里划过短暂的惊艳。   刚醒来,她身上的困意还没散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清冷感,像天山之巅的雪莲,惹人注目却又高不可攀。   她长得很有攻击性,第一眼就会给人很大冲击力,再细看依旧会被她的脸吸引。   林佳从她脸上移开,缓缓往下看。   她皮肤很白,白得反光,像寒冬腊月的雪。   天鹅颈修长,锁骨精致,瘦到能养鱼。   专业舞蹈演员的缘故,她体态保持得很好,即便现在倚在门上也像跳舞般漂亮、轻盈。   林佳站在走廊,捏着手小声解释:“西川一中的校长,也就是这些年孟老板资助的学校。”   “学校能够建起来,全靠孟老板。校长估计是知道孟黎姐来了西川,有意来见见你吧。”   孟黎有些烦,她不太愿意处理这些事,也不想处理。   挣扎半秒,孟黎随口一问:“等多久了?”   林佳看了看时间,“快一个小时了吧。”   孟黎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那让他再等等吧,我换身衣服。”   林佳见她松口,暗自松了口气:“行,我这就回他。”   嘭的一声,孟黎关上门,赤脚在房间里走了圈。   拉开衣柜,孟黎从里挑出一条低饱和的长裙换上。   简单化了个妆,将头发全部盘在头顶,孟黎拎着包走出房间。   走出去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大厅沙发,双手互相搓着手指,满脸紧张、期待地等着她。   瞥见孟黎出来,男人腾地一下站起身,面带局促地跟孟黎打招呼:“孟女士你好,我是西川一中的校长罗德明,很荣幸见到你本人”   孟黎视线落在男人伸出的右手,懒懒抬了抬眼皮,神色寡淡问:“找我有事吗?”   校长露出一个腼腆的笑,默默收回手,客气问:“是这样的……我们能坐下来细谈吗?”   “还没吃饭吧?我让人给你备了几道西川的特色小菜,我们边吃边说?”   孟黎本来肚子空空的,见他有所准备,脸上露出一丝畅快:“行啊。”   罗德明见她爽快答应,立马做出邀请:“那我们移步院子再聊。”   院子里的木亭下,孟黎坐在主座,拿着筷子夹了块米豆腐放嘴里尝了尝味。   味道还不错。   罗德明望了望拿着筷子东尝一口西尝一口的孟黎,纠结了好半天才开口:“也是这两天才听孟总说您到了西川,鄙人之前有在网上看过您的舞蹈视频。今日过来就是想腆着脸跟您求个人情。”   “我们学校的学生除了正课,很少有艺术活动。您是专业的舞蹈演员,在西川肯定是屈才了,只是机会难得。”   “尽管这个要求有点不自量力,可我还是想请您在学校代几个月的舞蹈课。不知道孟女士能不能答应鄙人这个小小的请求?”   “学校有几个孩子很喜欢跳舞,奈何学校教育资源跟不上,目前没有专业出身的舞蹈老师,孩子们只能看着网上的视频自学。”   “孩子的热爱我实在不忍心剥夺,所以今天腆着脸跟您求个情,想请您屈尊做几个月的舞蹈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想法?您放心,只要您去学校任教,学校会按照最高薪资标准给您付。”   孟黎一口米豆腐刚放进嘴里就听到罗德明要给她付工资。   米豆腐白白嫩嫩,进嘴那刻清凉、入口即化,配着蘸料,很好吃。   孟黎咬了两口,慢慢咽进喉咙。   咽完,孟黎放下筷子,手撑着下巴,神情傲慢问:“我不缺钱。还有,我为什么要去教?”   “难道每个喜欢舞蹈的人我都得去教?那我忙得过来?”   “你也知道我是舞蹈演员?那没看到最近的新闻?我身上的非议挺多,您也不怕惹出什么事?”   孟黎说话刻薄、冷漠,没给罗德明留任何脸面。   罗德明面上浮出肉眼可见的尴尬,他抓了抓衣袖,斟酌着说:“这请求确实为难孟女士,鄙人也是没多加思索就过来了,内心很是惭愧。”   “您这样的艺术家确实不能用钱来衡量,只是西川一中除了那些乖巧懂事的学生,实在拿不出任何东西吸引您。”   “您看这样行吗?您要是有空可以抽时间随我去一中看看,如果觉得这几个孩子有点资质或者您有想尝试的那天,就跟我说一声,我马上替您安排。”   “当然,如果您实在不乐意,我也只能尊重您的选择。”   孟黎眉头越皱越高,听到最后,孟黎懒懒瞥了眼盛情邀请的校长,敷衍:“再说吧。”   “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对了,感谢你今天的招待。”   罗德明被拒绝倒也没生气,只笑了笑,大方关切孟黎:“孟女士想去哪儿,用不用我送您?”   孟黎捡起钱包、手机,边往外走边摆手拒绝:“不用了。”   罗德明站在原地看了会,见她快要消失在视线,罗德明忍不住出声喊了声孟黎。   孟黎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望望罗德明,满脸不解:“还有事?”   罗德明视线落在孟黎身上,再次恳求:“要是孟女士哪天有意愿来学校任职,我罗某一定亲自欢迎。”   孟黎不是个会被道德绑架的人,她始终遵循着自己的原则——   【一切行为以自己的喜欢、愿意为前提。】   所以罗德明的盛情邀约对她而言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效果。   她蹙了蹙眉,神色淡然地哦了声,“那您愿意等就等吧。”   “我不会去的。”   罗德明这次哑口无言,他站在亭子望着孟黎离去的背影,可惜地摇了摇头。   —   出了客栈,孟黎边走边玩手机。   刚登陆微信就进来几条消息,陈硕发过来的——   【车补好了。】   【记得喝药。】   孟黎无视最后一句,打开对话框回他:【这么快?】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孟黎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回信。   她看着以她结束话题的聊天页面,淡淡嗤了声。   快要走到修车厂,辛贞一个跨洋视频打了过来。   孟黎不得不停下脚步接通视频。   视频接通,辛贞那张熟悉的脸露出来,孟黎看她还躺在床上,皱眉问:“没跟你的德国弟弟玩?”   辛贞揉了揉脸,叹息道:“他回德国了,至少一个月后才能见到他。啧,你说我惨不惨,好不容易把弟弟哄到手,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呢,结果回国了。”   孟黎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揭穿她:“你已经跟他睡过了。”   辛贞噗呲一口笑出声,故作矜持地捂捂嘴:“哎,别说得这么直白,说得我多不好意思。”   “不过你别看他人小,那方面挺行的。”   “硬度、长度、技巧他不输半点。要我说,你也找个外国友人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啊。”   孟黎拧了下眉,拒绝:“不用。”   “你确定?”   “我有更好的。”   辛贞一脸不相信:“不可能。”   孟黎坐在修车厂外的大石头上,举着手机对着屏幕里的辛贞再次确认:“我已经遇到了。”   辛贞猛地坐起身,眼里燃起浓浓的八卦:“谁?”   孟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修车厂那,看着道开了一丝缝隙的铁门,挑眉拒绝:“不告诉你。”   辛贞跟孟黎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身边出现过什么男人心里一清二楚,见她藏着掖着不说,辛贞翻了个白眼,毫不顾忌姐妹情破碎,直接说了大实话:“切,那就是还没有。”   孟黎皱眉坚持:“有。”   辛贞:“有也没追到手是吧?要不姐妹给你传授传授经验?”   “什么样的男人啊,居然值得孟大小姐亲自去追。”   孟黎抿了抿唇角,承诺:“马上就会是我的人。”   辛贞看孟黎不想说,也没再问她:“得,等你到手了给姐妹发张照片瞅瞅,看值不值得你费功夫去追。”   孟黎弯腰扯了根草,边掐边说:“再说。”   辛贞挑了挑眉,另起话题:“我年底回国,记得给姐接风。”   孟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要回来?”   辛贞大言不惭说:“回来感受感受祖国的温暖,毕竟在国外待久了容易孤独。”   孟黎嗤了下,凉嗖嗖问她:“你在外面这两年交的男朋友少说也有二十了?你跟我说你孤独?”   “哎呀,别气别气,都是姐的过客。你才是我的正宫娘娘。”   说着,辛贞掀开被子坐起身,裹着浴巾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人靠在落地窗,将镜头切换,示意孟黎看外面:“曼哈顿的夜景,看到没?”   屏幕里,曼哈顿的夜景正在慢慢上演,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整座城区点缀的繁荣、富丽。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正是夜色降临时。   孟黎在北城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只是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已经好久没看到过这样的夜景了。   “怎么样?”   孟黎翻了个白眼,也将自己的镜头切换。   不同于曼哈顿的繁荣热闹,这里荒凉、还带了点破落的味儿。   辛贞随着孟黎的镜头扫了半个西川,见条件差到不行,她瞪大眼,笑骂:“你他妈是去参加变形计了吧?”   孟黎起身走到修车厂门口,镜头一晃而过,辛贞刚要说话,就瞥见一道年轻男人的身影。   如果没看错,那男的一身的肌肉?荷尔蒙都快溢出屏幕了吧。   辛贞揉了揉眼,大喊:“我靠,孟黎,你那有男人。”   孟黎下意识抬头,一眼撞见院子里忙着修车的陈硕。   他穿着之前见过的那件黑色背心,手握着扳手,平躺在面包车车底下修车,手指上满是机油,脏得跟难民窟里出来似的,可那张脸越发勾人了。   孟黎眼神直勾勾地锁住那道身影,跟辛贞匆匆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孟黎盯着那道身影想——   她哪儿是去参加变形记,分明是老天有眼,让她去勾搭唐僧。 第20章   揣好手机, 孟黎推门而入。   陈硕此刻仰躺在车底,周边摆满了工具,听到铁门发出的嘎吱声, 陈硕单手撑在车门边缘,侧过脸扫向门口站着的孟黎。   视线由下而上,扫过墨色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小腿,再到盈盈一握的腰肢,饱满的、被裙子勾勒出完美弧形的胸/脯, 最后到那张写着不好惹的脸,陈硕滚了滚喉结,开口:“漆补好了, 你现在可以开走。”   孟黎没回他。   她慢悠悠走进院子, 先到自己红色吉普车前转了两圈, 见之前刮的那道划痕已经被补得跟新的一样,孟黎挑挑眉, 眼里露出一丝意外。   检查完车,孟黎绕到陈硕身边。   看了会躺在车底手上动作不停的男人,孟黎扶着裙子蹲在陈硕身边,目光在陈硕撑着的那只手瞥了两眼。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根根分明, 一用力,手背青筋直冒。   一条条青筋由手背蔓延到整条胳臂, 配上他那古铜色的皮肤, 显得性感撩人。   他人躺在车底, 即便是死亡角度,她看过去, 他的脸部轮廓依旧立体, 无死角的好看。   面包车底盘不算高, 他人高马大,躺下去有点憋屈。   今日太阳很大,阳光直晒他脸上,晒得他汗水直流。   一时间,脸上、脖子、衣领口全是汗,   连裤子都被汗打湿,紧贴在大腿,露出些许不该看的轮廓。   孟黎往他腹下瞥了眼,瞥见那不容忽视的东西,孟黎挑了挑眉,笑眯眯问他:“要我帮你擦擦汗水?”   没等陈硕回应,孟黎直接上手摸了过去。   她细腻的手指落在他搭在车门底的手臂,从手背一路滑到肩膀。   动作很慢,宛若电影里刻意使用慢动作凸出剧情重要程度一样,时间被拉得老长、老长。   温热的指腹仿佛带电,划过手背时,陈硕手猛地一抖,   孟黎当没看见,继续顺着他的手背划过他整条胳臂。   胳臂上的汗水仿佛成了润滑剂,指腹划过时,沾了层水光油。   孟黎捻了捻指腹间的汗珠,眼神直视陈硕的脸,在他的无声警告下,孟黎舔了舔干涩的下嘴皮,将指尖的汗水在陈硕湿透的衣服上胡乱擦了几下。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擦过的位置刚好在陈硕的胸膛。   指腹下的触感梆硬,仿佛抹在砖头上,却又夹着几分粗粝感。   陈硕被孟黎整得口干舌燥,他手掌往旁边退了退,嘴里警告:“孟黎,你给我安分点。”   孟黎装没听见,手指跟随着陈硕移动。   擦干汗渍,孟黎手指划过陈硕凸起的喉结,摸到那块性感的骨头,孟黎挑了挑眉,借用自己学过舞蹈的优势轻松下腰。   艳丽的红唇不经意地擦过陈硕的耳朵,唇瓣处麻麻的,孟黎盯住陈硕缓缓滚动的喉结,压低嗓音问:“我就不安分,怎么了?”   陈硕微舔了下嘴唇,带有压迫感的目光落在孟黎那张挑事的脸上,轻嗤一声,警告她:“孟黎,你那点小心思给我藏深点。”   “别让我发现,成?”   孟黎退开一步,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他:“我什么心思?”   陈硕嗓音哑道:“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孟黎似是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故作淡定问他:“对你吗?那确实有。”   她思索半秒,慢悠悠补完下半句:“我还挺馋你的身体。”   陈硕一口口水堵在喉咙,猛地呛出声。   咳太急,咳得他脸红脖子粗。   侧脖咳嗽时青筋直冒,血管明显、突出。   孟黎瞧见这幕,望向陈硕的眼神深了一点。   —   陈硕缓了片刻,余光扫了扫抱着胳膊,懒洋洋倚靠在车门盯他的女人,面不改色开口:“补漆费五百。”   孟黎斜视一眼躺在车底的陈硕,不咸不淡哦了声,“我钱不在你那?你自己看着扣呗。”   说到这事,陈硕想起前两天郑秀英辱骂的场面,拧眉道:“待会我把我邮政卡给你,你自己拿着。”   孟黎愣了下,疑惑问:“卡给我?”   “你卡里没钱?”   “前两年存了两三万,不多。”   “不怕我卷款逃啊。”   陈硕闻言笑了下,反问孟黎:“你稀罕这两三万?”   孟黎点点头,毫不避讳道:“以前不稀奇。但是如果是你的钱,我还是挺稀罕的。”   陈硕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回了句:“卡给你,怎么使用是你的事。”   临近中午一点,阳光正是毒辣的时候,孟黎在院子站了不到半小时都感觉后背有些黏腻。   她扫了扫钻出车底,单腿跪在地上徒手撬轮胎的男人。   看他累得气喘吁吁、泪流直下,孟黎白净的面皮上浮出一丝复杂,“这车不是前两天才修过?又坏了?”   陈硕撬开轮胎,捡起地上的工具边检查哪儿出了问题边回复孟黎:“之前就有点问题。”   “前两天借给别人开,忘记提醒了。开完,老地方又出毛病了。”   “我给它重新翻修一遍,换了几个零件,让它再坚持坚持。”   孟黎似懂非懂,她拿手扇了扇,只觉热气从脚底一路蔓到头顶。   盯着陈硕湿透的后背看了几眼,孟黎觉得有些心酸,她别过眼,装不在意问:“你修车一个月多少钱?”   陈硕握着扳手回头,他掀眼疑惑地扫了眼孟黎,反问:“万把块,怎么了?”   孟黎对钱没什么概念,她一个月零用开支都十来万。   孟南明每个月都往她卡里打钱,她压根儿不愁没钱花。   她甚至对钱没什么概念。   听陈硕一个月赚个万把块,孟黎一下子觉得他挺穷。   那二十几万的债务,他得不吃不喝两三年吧。   孟黎想到这,忍不住皱眉:“你钱够用吗?”   陈硕听她天真发问,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谁会嫌钱多?”   孟黎撇撇嘴,没再说话。   陈硕看她吃瘪,出声招呼她:“热就进屋歇着,别搁太阳底下晒。”   孟黎没跟陈硕计较,转身走进厂房,那姿态,跟进自己家似的。   陈硕看了她两眼,低头继续修补轮胎。   —   半小时后,陈硕顶着一头大汗走进厂房。   孟黎坐在单人床跟人聊天,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逗得哈哈直笑。   她笑起来跟不笑两个样,不笑的时候摆着一张臭脸,看起来谁都瞧不上,很容易讨打。   笑起来嘴角上扬,杏眼弯成小月牙,又让人无端觉得亲近。   是个很矛盾的女人。   陈硕站在门口多看了两眼。   等她笑得差不多了,陈硕才拎着工具箱走进屋。   他全身湿透,衣服黏在后背很不舒服,手上还沾满了机油。   一身的臭气。   陈硕嫌弃地皱了皱眉,将工具箱扔在地上,他走到单人床边。   蹲下身,够长手准备取出床底下的行李箱。   孟黎坐得很近,陈硕蹲身拿行李时孟黎跟他的距离不过一公分。   她雪白的小腿跟他的手臂擦肩而过,皮肤接触的瞬间,陈硕喉咙一紧。   为了躲避尴尬,陈硕手撑在床沿,俯身迅速拉出行李箱。   孟黎见他靠近也不再玩手机。   将手机攥手里,孟黎翘着二郎腿,垂眸漫不经心地瞧着陈硕。   见他的手臂跟她的小腿轻轻擦过,孟黎故意将腿往陈硕那边侧了侧。   陈硕有意躲开。   只是躲开了手臂,没躲开腿。   手臂退开的同时,孟黎的小腿已经不经意地贴在了陈硕大腿侧。   小腿外侧接触到陈硕牛仔裤裹着的大腿,隐约传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感。   介于那种要挨不挨、要碰不碰的暧昧境地,孟黎往前靠一分,陈硕就退一分。   孟黎几次触碰到陈硕的裤腿,牛仔裤布料粗糙,不知道是哪儿买的劣质货,磨得她小腿微疼。   连续几次接触后,孟黎忍无可忍,“你这裤子哪儿买的?”   陈硕看出孟黎的嫌弃,语气挺平静:“30块钱一条,我50块买了两条,怎么?”   “那你还挺会省钱的的。”孟黎挑眉瞧着蹲在地上找衣服的男人,阴阳怪气道。   “跟你比,是挺会的。”陈硕翻出条四角裤,慢悠悠回她。   孟黎瞥见他手里拿的东西,孟黎视线往上面瞄了两眼,不明不白说了句:“够味儿。”   陈硕嘶了声,抬头迎上孟黎不怀好意的眼神,拧眉:“你眼睛往哪儿瞟?”   孟黎不以为然:“你拿出来不就是给我看的?”   陈硕气得笑出声:“你脑子进水了?”   “我马上洗澡,你看不看?”   孟黎不甘示弱点头,“看啊。怎么不看。”   说着孟黎站起身,一副要看到底的表情。   陈硕顿了顿,直接站起身,双手交叉扯住衣角,然后往上一提。   背心被他脱下来,露出横七竖八的腹肌。   当着孟黎的面,陈硕一把扯开腰带扣,用力抽出腰带。   手指落在拉链,慢悠悠看向孟黎:“还要看吗?”   孟黎全程无表情,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陈硕的手上。   见他捏着拉链没有动静,孟黎上前一步,伸手包裹住陈硕的大手。   孟黎细细摩挲着陈硕的手指骨节,迎着陈硕的眼,慢悠悠问:“继续啊。要不要我帮你?”   陈硕站在原地不动。   孟黎舔了舔嘴唇,手指用力。   刺啦一声,拉链往下滑了几分。   眼见要滑到底,陈硕一把拽住孟黎作乱的手。   孟黎神色不解地望向陈硕,“怎么不继续了?”   “没你会玩。”   说完,陈硕拉开孟黎的手,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进洗手间。   嘭的一声,门关得严严实实。   紧跟着传来上锁的声音。   孟黎目光落在那道紧闭的玻璃门,胸口一口气缓缓溢出来。   刚刚。   她碰到了吧?   孟黎睁着眼,无声自问。 第21章   陈硕洗完澡出来, 孟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停在院子里的红色吉普。   陈硕望着空荡荡的单人床,粗鲁地搓了把湿透的寸头。   将洗过的衣服晒在院子的晾衣绳上, 晾完进屋,陈硕瞥见收银台边缘的玻璃杯下留了五张艳红的人民币以及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生疏、嚣张的留言。   【修车钱,谢了。】   字迹潦草、没有规律,跟她人一样,浑身反骨,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硕拿开玻璃杯,目光深深压在上面。   看着崭新、边角没有褶皱的纸币,陈硕舌尖用力舔了舔腮帮, 喉结那块骨头轻微滑动一下。   过了会儿, 他捻开纸条, 捡起纸币,没什么情绪地揣进兜里。   修车厂的生意算不上很好, 但也不差。   他除了修车,还顺带做点别的,比如安网线、给山上送货之类的。   总体下来,也有几笔不错的收益。   十几分钟后, 陈硕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陈硕盯住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眼神一凛——   出事了。   电话接通, 一道粗狂、夹着浓浓怒意的中年男声溢出屏幕:“赶紧上来, 山上有情况。”   “那几个龟儿子又他妈不安分了。老子今天非得把人逮到手。”   来电人周华荣, 周静亲爸,当了几十年护林员, 经常在那片原始森林巡逻, 防火防灾还防偷猎。   年轻的时候人凶狠、胆子大, 方圆十里的人都不敢惹他。   偶有偷盗的也不敢跟他明着打照面,都说他是山里的活阎罗。   谁要是敢在山上烧火,他二话不说上去直接给人踩灭。   有人要是敢去那片原始森林砍树,周华荣拿着一把老旧的火qiang,直接上去就是一顿骂,然后把人斧头、砍的树全都扣留在原地。   要遇到不听话的,他直接朝头顶放两qiang,警告要是还敢这样,下次吃qiang子的就是他们。   陈硕爸跟周华荣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兄弟情义一直到陈硕爸去世都延续着。   陈硕爸去世,周华荣看着他爸的面儿大大小小帮了陈硕不少忙。   他爸上山那天,要债的堵在门口、手里握着刀一副不给钱势不让路的地痞流氓样。   周华荣得知消息,当即召集人,领着一群村里兄弟到陈硕家撑场面,几十个人拿着家伙事乌泱泱地站在他家门口比要债的还要黑。   那不怕事的凶狠样,硬是把要债的逼走。   要债的一走,周华荣戴上孝,亲自替陈硕爸扶棺出灵。   这一份恩情大过天,陈硕这辈子都铭记于心。   正是这份人情,这么些年,无论郑秀英怎么对他,陈硕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一忍了过去。   跟周华荣一起巡山来源一场意外,有年周华荣上山巡逻差点被偷猎的人干倒在山上。   郑秀英找不到人,着急忙慌给陈硕打电话,让他帮忙找。   寒冬腊月里,陈硕提着手电筒,摒弃害怕、恐惧,只身走进那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他翻了大半个山头才在一深沟找到周华荣,找到周华荣时,他四肢被人死死绑住,嘴里塞着臭袜子。   浑身上下都是伤,有被踢的、被刀划的,也有拳头锤的、石头砸的,一张脸肿得分不清鼻子嘴巴在哪,看得见的地方全是血痕。   折磨完,周华荣被扔在冷水里泡到嘴唇发白。   陈硕要是再晚半小时,周华荣肯定死在那沟里。   那年陈硕二十岁,正是得力、血气方刚的年纪。   当晚,陈硕跳下深沟,一把将人从深沟里捞出来,背着浑身是伤的周华荣走了二十公里路。   当晚周华荣进医院抢救,医药费四五万。   周家一家四口人,周静刚上大二,周磊在读初中,全指着周华荣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   短时间压根儿凑不齐那四五万医药费。   是陈硕,是他到处腆着个b脸凑钱,最后东拼西凑将那笔钱给凑齐垫付了医药费。   那件事后,周华荣有意培养陈硕,经常让他陪着一起上山。   两人常年在山里穿梭,周华荣年岁大了,体力跟不上。   有些事就指着陈硕去做。   倒不是没找过别人,只是这份工作工资低,又危险还得耐得住寂寞,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去搞。   有几个感兴趣的,干几天就跑了。   最终剩下的,还是陈硕。   山上时常发生事故,有游客不听话非要去钻原始森林,进去遇到危险老是陈硕帮忙把人揪出来。   也有死在山里的。   被狼或者熊咬死,咬得血肉模糊,尸体都不剩。   有不怕死的登山冒险者想去挑战那片原始森林,陈硕拦不住人,也没再劝。   结果如他所料,一行人进去,没一个出来。   里面常年布满瘴气,稍不注意就迷失在森林里,然后一命呜呼。   原始森林里除了有丰富的森林资源,还有大量的珍稀野生动物。   飞禽走兽,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那片保护区大概有上百种保护动物。   偷猎的大多是专业的、有组织的盗猎团伙,也有当地居民、外地借口来旅游行偷猎之便的。   盗得最多的便是野生鹿、穿山甲、狼、貂、野狍子等。   前几年管控松散,野猪还未被列入保护动物,本地居民明目张胆地拿着刀、棍上山抓捕野猪,抓捕回来有的在家炖汤招呼亲朋好友,有的将其分分尸,到街道大声吆喝售卖。   在很多村民眼里,捕杀野猪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常事,甚至觉得大快朵颐。   地里庄稼剩月余就要收成,结果晚上几个野猪掠过,一觉醒来,庄稼倒了大片。   大半年的辛苦毁于一旦,这教靠土地吃饭的村民如何不痛恨。   自从国家颁布条例,将野猪划为野生保护动物,它们的破坏力更甚。   即便周华荣尽力维护山上,依旧有人偷猎。   周华荣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总会打电话给陈硕请他帮忙。   有时候是哪个晚上,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一周两次,有时候是一个月一次。   频率不定,但是每次遇到事都是周华荣一个人搞不定的时候。   周华荣也知道陈硕忙,要不是要紧的事,平日不会轻易麻烦他。   久而久之,陈硕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只要有空,他都会跟着周华荣一起巡山。   上次周华荣滚下山崖就是因为追捕一盗猎的,在追捕途中不小心踩空,脚一滑直接滚下去。   陈硕就在周华荣身后不到十米,瞥见他掉下山,陈硕眼睁睁望着偷猎人提着新割的鹿角窜进荆棘丛,眨眼间消失在视线。   “妈的,好像还带着火qiang,你上来注意点。我在东边堵,你往西边去。注意别伤到上山旅游的游客。”   “这群王八蛋,老子要逮不到人,今天还不下山了。”   “上回我俩没看住的那批鹿角,听说被人高价买了。他妈一斤上万,也难怪那群狗日的冒死进山猎杀。”   “一群杀千刀的东西。”   电话里,周华荣骂骂咧咧发泄自己积累已久的怒火。   陈硕表情也很难看,眉间皱褶,仿佛藏了一堆乌云,整个人一脸阴沉。   “马上来。”   “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注意安全。”   周华荣淬了口口水,咬牙道:“放心,我离他们有点距离。等他们动手我再杀上去。”   陈硕拧了拧眉,边换衣服边问:“几个人?”   周华荣咽了咽口水,目光死死盯住往山林深处走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三四个,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事。”   陈硕换上T恤,捡起手机、钥匙就往外走:“我马上上来。“   走到院子,陈硕想起什么,又进屋拿东西。   再出去,陈硕手里多了根钢管。   将钢管插在摩托车尾,陈硕跨坐上去,插上钥匙,点火,用力踩油门。   轰的一声,摩托车发出嗡嗡响,陈硕拧动方向把冲出院子。   —   半小时前,孟黎瘫在单人床,神色懒懒地扫了几眼不远处紧闭的玻璃门。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孟黎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又在收银台翻到根按动笔,随手撕下陈硕抽到一半的黄鹤楼烟盒。   将剩余两根烟抖落在收银台,孟黎在白纸那面写了几个字。   写完,孟黎将笔扔在收银员,捡起一旁的玻璃杯,连同钱和纸条一齐压在玻璃杯下。   随后她听着洗手间里传出来的源源不断的流水声,慢悠悠拍拍手,食指勾着车钥匙、钱包,神情懒怠地走出厂房。   走到红色吉普跟前,孟黎再次扫了眼补漆的部分,抬手拍了拍车头,仿佛在说:好样的,跟她走吧。   绕到驾驶座,孟黎用力打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拧上车钥匙,孟黎试探性地踩了踩离合,摸着方向盘找了找手感。   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孟黎便启动引擎,慢慢退出修车厂。   开出院门,孟黎打开手机导航,输入一个地址——   【名扬山景区门口。】   距离目的地二十五公里,推荐行驶时长五十六分钟。   孟黎挑挑眉,忍不住怀疑。   需要这么久?   导航里传出一道机械男声,孟黎瞥了眼导航图,踩下油门,车子很快冲出去。   她是个十足的马路杀手,速度快、不怕事、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开车全凭心情。   尤其是开这种没有交警、没有电子警察的山路,她开得更猛。   几乎没人敢坐她开的车。   丁芸坐过一次后严厉禁止她再开车。   平时她都藏着掖着,没怎么开。   可一旦脱离丁芸掌控,她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什么也不顾。   不要命似的。   有人说这是病,也有人说这是个性,还有人说他妈是找死。   孟黎一路开得很快,车子碾过的地方,灰尘扬起迷住视线,像经历了一场小型沙尘暴。   山路弯弯曲曲,稍不注意就要撞上护栏或者摔下山崖。   孟黎开出五公里远,在不熟悉路况、分不清方向的情况下还是默默放缓了速度。   倒不是因为怕。   实在是无趣。   一个人飙车无趣。   她开的这款是吉普新出的越野系列,高标准配置、动力足、可操控强,外形粗犷、车身底盘独立。   孟黎选购时一眼看中,丁芸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开这车不合适,孟黎不听劝,直接全款买下这台。   最重要的一点,它狂野得好看。   跟修车厂里的那个男人一样,够野、够味、够劲儿。   她爱开不好控制的越野车,也爱抽辛辣烟的男人。 第22章   开到景区门口, 孟黎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要不是后半段路降了速度,她可能更快。   山脚有成片的荷花池,跟周静说的一样, 挺大面积,估计十亩不止。   荷花池围山长,这时节正是荷花盛开的点,大片大片的绿里点缀着漂亮的粉。   有完全绽放的、有含苞待放的还有刚冒出个头儿的。   不少游人在里面游船赏花,全程下来, 估计要坐半个多小时。   到景区门口,孟黎有两个选择,一是坐船到上游, 然后乘坐旅游观光车上去, 二是自己买票开车到山顶。   大多数游客选择第一条, 尤其是正值欣赏的荷花的季节。   下午六点之前景区就要关闭,所有游客全都得走。   上原始森林那条路跟景区路相连, 但不是一条路。   是一条被人严防的小路,到景区规划的山顶,跟原始森林还有一段距离。   很多爱冒险的游客大多都是趁人不注意,往那条没有开辟的小道走或者就是直接往山下那条路跑。   又或者自己开辟一条野路。   人的好奇心驱使, 无论多危险、多要命的事,只要够刺激、够新奇, 有的是人往里钻。   孟黎不知道那条路, 走的是景区观光路。   买票时, 景区工作人员瞥见她身份证上的名字,见她姓孟, 工作人员一边开票一边跟孟黎开玩笑:“我们景区老板也姓孟, 这个姓在西川挺少见的。”   “你跟我们老板有关系吗?”   孟黎懒散地站在购票窗口低头玩手机打发时间, 闻言,孟黎掀开眼皮,轻描淡写瞥了眼工作人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们老板的女儿?”   工作人员脸色一变,先是惊讶,后望着孟黎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嗫嚅嘴唇接受这个大新闻:“那——”   “那这票钱就免了。我跟同事说一声,给你开个绿色通道。”   孟黎摇摇头,拒绝这个特权:“不用了。”   “我开玩笑的。”   “跟你们老板不熟。”   说的是不熟,没说不认识,也没说不是孟南明的女儿。   工作人员内心百转千回,最终嘴角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笑着开口:“票价225,您是现金支付还是微信、支付宝支付?”   这是孟黎来到西川,第二次被问这问题。   之前西川没有微信、支付宝这选项,全是现金交易。   大城市各类付款方式都可行,孟南明考虑到外地游客来这边不方便,将微信、支付宝支付也用于消费。   开店的本地人有样学样,见景区能这样支付,也去复印店复印出自己的收款码贴在店门口供人使用。   刚开始本地人还不习惯,后来大家都有了智能机,以一传十,网上支付很快在西川流行。   除了有些年纪大的,年轻一批人大多都没了揣现金的习惯。   孟黎纯粹是因为懒,没开通支付功能才用现金。   之前在北城,她用的最多的方式也是刷卡。   或者开了会员制,往店里存钱,她直接去店里逛或者设计师亲自到她家设计、店主把样式发她手机,她挑选完直接送上门。   来这,算是她自力更生的开始。   孟南明别的不说,眼光长远,看东西看人准。   前几年西川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孟楠明来这投资,瞧见名扬山,当即决定在这边大搞开发,为了带动经济,在宣传这块费了不少劲。   请了好几个当红明星拍广告,孟黎虽然没怎么关注这事,也听丁芸提过几句。   只不过在丁芸变了个味儿。   说孟南明又搞些没用的东西,整天除了搞钱搞钱没别的事儿干。   丁芸是大艺术家,身心都是一副艺术家的做派,瞧不惯孟南明一身铜臭味,可夫妻一场,心里再轻视,面上依旧和气。   毕竟,她拿的钱也不少。   这对夫妻,有时候也挺奇葩。   孟黎想了想,这么评价。   撕拉一声,工作人员撕下票双手递给孟黎:“孟女士,您的票。”   孟黎阖了阖眼皮,掩盖住眼底的情绪,伸手接过票。   拉开钱包,孟黎从里面数了三张纸币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埋头找钱。   购票窗口扒了一张注意事项,孟黎瞥了几眼,落到最后两行。   【禁止攀爬没有开辟的小道。】   【原始森林危险,禁止靠近。】   孟黎想了想,周静提过?   她怎么没什么印象。   工作人员将找好的零钱叠在一起递给孟黎,孟黎接过来随便瞥了眼。   有一张整五十,两张十块,还有张五块。   纸币有新有旧,五十被磨得皱巴巴的,两个十块崭新且连号,五块钱半新不旧。   孟黎将它们一齐塞进钱包,然后转身走人。   走了没几步,工作人员似是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孟黎。   “孟女士,孟女士,我还有话说。”   孟黎停下脚步,侧过身面色冷淡地扫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在孟黎无声的注视下,紧张地抿了下嘴唇,解释:“是这样的,现在时间不早了。”   “您上去一定要在六点前下山。超过六点,景区工作人员会巡查赶人。还有,千万不能走那些没有开发的小路。”   “名扬山山顶是一片没有开发的原始森林,里面什么都有,很不安全。这几年发生的安全事故大部分都是在原始森林。”   “要是出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孟黎挑挑眉,表示知道了。   拿上票,孟黎直奔自己的红色吉普。   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孟黎插上车钥匙,将门票丢在副驾驶,踩下油门,跟着导航直往山上开。   景区里路虽然弯弯绕绕,全是盘山公路,但是地面铺了沥青路,只要不下雨雪,路都不算难开。   山坡陡峭,刚开始还有段平路,到最后笔直而上。   孟黎只能直直看向前方,不敢打一点马虎。   稍不注意,连人带车滚下山。   路上私家车少,大部分都是莹绿色的开放式观光车,一辆车上坐个十来个人。   速度开得慢,最多二十码。   孟黎想超车,奈何整段路都窄,时不时还有车往回开。   两辆车并排,得好一会儿才能错开。   错车时有的车距离崖边不到半米,游客跟坐过山车似的,胸口被黏土机重压,砰砰直跳。   个个面如土色,抓着死死观光车扶手不敢放。   观光车司机即便在这条路上走了上百、上千回,碰到这样的情况,也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好不容易错开,回过神发现后背湿了大半。   孟黎就跟在观光车屁股后面,跟那群惊慌失措的游客比,她淡定到不行。   人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伴随着游客的尖叫声,她偏过脸,神色自若地往下看。   山下深不见底,仿佛置身云端,往下便是无边地狱。   错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安然错开。   错开之后,两个观光车司机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轻松。   松完气,观光车继续如龟速般移动,跟坐摇摇车似的,只差没在原地蹦跶了。   孟黎中途瞥了眼时间,16:21分。   她还能上去待两个小时不到。   要是这速度上山,她没必要看了。   开过一个弯道,前方有处错车道。孟黎滴了两声喇叭,直踩油门冲上前。   观光车看她要超车,也有意放慢速度,等她先行。   越过观光车,孟黎一路加速。   观光车上有乘客看到孟黎一晃而过的脸,嘴里呼了声:“哇靠,女司机。”   “车技不错。”   “开吉普的女人,牛。”   “长得也挺漂亮。”   其中一个人开口,周围几个人也跟着讨论起来。   孟黎对这些闭耳不闻。   后半段路没什么阻碍,孟黎顺利开上山。   抵达目的地,孟黎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解开安全带,孟黎够长手捡起门票,拿上手机、钱包、车钥匙,跳下车打量四周的环境。   她脚下的停车场是由碎石堆成,地面坑洼不平,路面故意做得野生。   四周都是高大树木、秃噜的大岩崖,长得太过密,视线遮了不少。   成群成群的鸟儿掠过头顶,叽叽喳喳叫得人心烦意乱。   停车场对面修了个公共厕所,往前走百米是检票口。   门口两侧排开,是一家家店铺。   卖凉粉的、米豆腐的还有卖炸洋芋、考场的,也有煮面、煮饭的。   还有卖登山鞋、登山杖,租羽绒服、雨衣的。   还有一堆哄小孩开心的玩具。   一眼望去,杂乱又有秩序。   孟黎还没走近就听老板们热情叫唤,问要不要吃点米豆腐、洋芋——   临近关门的点,这会儿游客不多,三三两两,大多都是往外走的。   往里走的,除了孟黎,还有一家三口。   听到叫唤声,小孩拽着母亲的手直奔炸洋芋那儿,指着洋芋问母亲要。   母亲被孩子磨得没办法,只得问老板一碗多少钱。   估计是超过了母亲的预料,听到价格如此离谱,母亲抱怨:“怎么这么贵,抢钱哦。”   说完母亲又看看一旁馋哭的小孩,好脾气问:“能不能少点?要是少点我来一碗。”   老板吃准了小孩要是得不到就会原地犯浑,不管母亲怎么不乐意,都不愿意降低价格售卖。   两方僵持下来,最终还是母亲妥协:“来一碗。”   老板得胜,喜笑颜开:“好嘞。”   孟黎打量间,一尖嘴猴腮的男人提着一包东西走到孟黎面前,热情推荐:“靓女,要不要租雨衣、登山杖登山鞋?”   “上面山高路陡,不好走喽。看这样子待会肯定要下雨,靓女没带伞吧?要不要租一件雨衣。”   “很便宜喽,一件五十。”   男人是广东人,即便说普通话,也夹着一股粤语味道。   听着有些轻浮。   不对,是人比较轻浮,看着不靠谱。   确实不靠谱。   只是孟黎这会没发现。   孟黎眼尾一扫,目光审视着男人,面无表情问:“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男人抬头望望天,神机妙算说:“看天喽。瞧见头顶那片乌云没,待会一阵风过来,必定带来暴雨。还有可能下冰雹。”   孟黎看他一脸笃定,嗤笑:“要不下?”   男人听他这么一说,眉毛立马拧成一条直线,“怎么可能。要不下,我给你下头。”   孟黎:“……”   男人看孟黎无动于衷,继续推销:“靓女,长这么漂亮,心地肯定也好喽。我今天还没开张呢,真不租一套?哎呀,我给有缘,你便宜点喽。四十一件怎么样?”   “出门打工都不容易啦,靓女就租一套当可怜可怜我喽。”   “肯定是要下雨诶,我魏三看别的不准,看这个那是内行。靓女要是不买,真的要被淋成落汤鸡啦。”   “这四十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要不是要回去了,这个价我肯定是不卖的啦。我全程亏本甩卖啦——”   孟黎被他念经念得头疼。   见他不卖不走,孟黎皱了皱眉,翻出钱包,从里掏出五十丢给他:“租一件。”   男人见生意做成,立马收钱,精挑细选了件黑色雨衣塞给孟黎。   孟黎接过雨衣,还没来得及看,男人便消失在视线。   跟没出现过似的。   见鬼了。   孟黎低声骂了句,拿着雨衣往里走。   检票、过安检,检查手机钱包,一路顺畅。   进了检票口,孟黎顺着指示牌一路往深处走。   进去是一片有年份的山林,稍微年老的一点树,树底都立了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树名、年份。   孟黎没太大兴趣,匆匆看了几眼就继续前行。   刚开始还能看见那一家三口的踪影,到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最开始那段路是鹅卵石铺设的小路,再往前走就是土路。   土路没什么规律,几乎顺着森林走。   走到一个分叉路,孟黎眼前摆了两条路,一条是脚步多、人们经常走的路,一条是人烟稀少、刚开辟出来的路。   孟黎想都没想,选择那条很少人走的路。   周围树木长得密且深,天未黑,里面却有些昏沉沉的,给人无形的压迫感、逼仄感。   喘不过气。   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太累,或是太过压抑。   孟黎走了段路,站在原地,想要休息会儿。   她喘着细碎的呼吸,扬起头试图看看天空。   头顶被大片大片树枝遮挡,只能瞧见一些破碎、不完整的蓝天。   孟黎看了眼手机,没信号。   她四处望了望,已经分不清方向。   她一个人,置身在这偌大、寂静,四处蛰伏着危险的森林里。   说不慌是假的,只是片刻惊慌后,孟黎抿紧嘴唇,继续往前。   走了没多久,一场雨毫无征兆淋下来。   鸡蛋大的雨滴砸在脸上、头上、肩膀,生疼。   孟黎将新租的雨衣穿上。   穿上才发现胸口、肩膀全是洞,脏兮兮的,跟他妈从泥里滚了遍似的。   别说遮雨,就连普通的遮挡都不行。   孟黎回忆着尖嘴猴男的嘴脸,忍不住骂出声:“妈的,骗我。”   “别让我再遇到你!”   雨势越来越大,雨衣毫无用处,孟黎刚穿上就脱下,随手扔在地上。   她一路直行,在这片没有人烟、嚎叫都没有回声的林里钻上钻下。   —   陈硕几乎开飞了。   出了修车厂,他直奔名扬山。路上油门轰到最大,灰尘扑在他脸上、嘴里到处都是。   他也不在意,冷着一张脸直往前开。   风吹得他衣服直往后跑,胸前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块状、结实的腹肌。   陈硕没走景区路,往旁边不远处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跑。   快要跑到山顶,陈硕将摩托车停下,扔在路口的草丛里,又在周边转了转,徒手折断几大树枝遮挡住摩托车。   做完一切,陈硕握着钢管直往山上走。   进山没信号,陈硕没揣平时常用的手机,用的专门山上用的卫星手机。   刚刚周华荣给陈硕打的那通电话就是用同牌子的手机。   走到一个口子,陈硕望着那串脚印,给周华荣摁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陈硕率先出声:“周叔,有动静吗?”   那端,周华荣累到喘了几口粗气,骂:“在。那群狗日的还在找,我跟在后头的。往山口那边去了,你注意点。”   “把他们逼到西侧的悬崖口,别让他们跑了。”   陈硕舌头抵了抵牙齿,应声:“好。你注意安全,别跟太近。”   周华荣坐在一树下边喘气边回应:“我没事,你放心。”   刚下了场雨,他浑身湿透。   连同兜里的烟也湿透,想要抽根烟解解乏,看着手里泡汤的烟,周华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将烟装进兜里。   电话挂断,陈硕顺着那串脚步继续往山上走。   下过雨,路上的脚印被雨水冲刷,陈硕望着和着浑浊的雨水一起冲走的脚印,凭着本能往右手边走。   孟黎在林子里穿了快一个小时,别说找到出路,她现在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身上的裙子湿透,紧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像涂了层膏药,黏腻、混着一股潮味。   头发丝全湿,跟块儿饼似地贴在头皮。   脚上的皮鞋里灌满水,走一步,鞋底咕噜咕噜响。   手机信号全无,孟黎整个人几近崩溃。   她提着湿重的裙子,在这片没有回声的深山里笨重前行。   走到一个山洞口,孟黎隐约听见有人声。   她脸上浮出一丝惊喜,想要出声喊。还没开口,一只大掌及时捂住她。   紧跟着,一股重力毫无征兆地拽着她往后退。   孟黎猝不及防,拖行中,孟黎的腰被男人扣得死死的。   力度重且狠,痛得她直往男人身上招呼。   男人的胸膛抵在她背后,滚烫的热源直击孟黎的心脏。   孟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   杀人分尸、强/奸、抢劫……   在男人的捂嘴拖行下,孟黎离那山洞越来越远。   她眼底先是冒出惊慌,再到错乱,最后是死一般的绝望。   看怀里的女人没了挣扎,陈硕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唇瓣贴在她的耳朵,小声警告:“别出声。”   孟黎听到陈硕的声音,立马瞪大眼。   她缓缓扭过脑袋,目光剔透、似看破灵魂般地盯住陈硕。   见他手里提着钢管,整个人也一身狼狈,孟黎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激动多还是生气、恐惧多。   见孟黎吓得不轻,陈硕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山洞的环境,一边低声询问:“你怎么在这?”   孟黎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克制住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害怕而不停颤抖的肩膀,哑着声反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陈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上简单解释:“有事儿。”   孟黎全身发抖,冷到唇色发白,她梗了梗脖子,小声说:“我迷路了。”   “在里面钻了快一个小时都没钻出去。”   陈硕锁紧眉心,眼神往她身上溜了一圈,见她浑身打湿、脸上都是泥水,忍不住发火:“景区工作人员没告诉你不要随便乱走?”   “孟黎,你是不是活腻了,找死?” 第23章   嘎吱一声, 孟黎踩碎一根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下了雨的森林顿时阴冷起来,白茫茫的雾气慢慢笼罩整座山。   雾气移动速度看似慢, 实则跟跑马似的,一溜烟就将眼前的林子全困住。   刚还能看出百米远,现在视线范围不足十米。   孟黎此刻又冷又饿,人蜷缩在陈硕怀里,不停抖肩膀。   陈硕身上也被雨水浸透, 却因徒步上山又经历了刚刚那场,身上热得像火炉。   看孟黎紧咬着嘴唇,埋头死死抓着的手臂不放, 像没人要、丢弃在路边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小野猫。   抓他手臂的那双手被雨水泡得发白、冰冷, 雨水淋湿的长发此刻服帖地黏在头皮, 有两股还在滴水。   高定、设计感十足的长裙在此刻成了破布,衣摆被树枝划破, 后摆沾了几大滴泥,鞋子里灌满浑浊的泥水。   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其他情绪。   陈硕见她这副狼狈样,眼中的责备、怒火散了大半。   他伸手摸了把孟黎的额头见没发烧,又碰了碰她泛起层层鸡皮疙瘩的肩膀, 眉间皱起一座小山,目光凌厉地盯着不远处的山洞, 低声问孟黎:“看见什么了?”   孟黎满脸苍白, 闻言眼神直直看向陈硕, 见他眼神冷硬得像常年泡在河沟里的石头,孟黎缩了缩肩膀, 不由自主地往陈硕靠近一点, 只是神情迷茫:“什么看见什么了?”   陈硕低头扫了眼胸口的脑袋, 提醒:“山洞。”   孟黎一头雾水,压根儿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我还没进去,我怎么知道有什么。你一来就把我拖走了,我还以为我被——”   说到这,孟黎想起刚刚的遭遇,恶狠狠地瞪了眼陈硕。   她差点以为她要被杀人灭口了。   陈硕漆黑的眼没有情绪地盯着她,明明没有任何压迫感,孟黎却莫名心虚。   他刚刚给的威慑力太大,以至于她看到他那副表情,还是会害怕。   【孟黎,你是不是活腻了,找死?】   孟黎脑子里不停回荡陈硕骂的这句话,完全不似之前那样,骂的时候表情很凶,眼睛能喷火,扣住她腰的那只手恨不得掐死她。   她有一秒真的觉得,她当时要是多说一个字,陈硕真有可能杀了她。   “好像有三个人。一个瘦高个,一个矮子,一个脸上有刀疤。“   “手里好像——”   “还拿着枪?”   孟黎仔细回想刚刚的画面,不确定地说出几个特征。   陈硕握紧手里的钢管,将孟黎拽到隐蔽处,追问:“还有别的?”   孟黎摇头:“太快了,压根儿看不清。”   “洞口好像有一个麻袋?上面有血迹。”   听到这,陈硕的眼神冷到没有温度,他眼神死死锁住不远处的山洞,捏着钢管的手青筋直冒。   身上那股戾气、狠厉渐渐散发出来,孟黎被他的气势吓到,一时没敢再开口。   陈硕也没再吭声。   洞里没什么动静,知道对方手里有枪,陈硕身边还有孟黎,不敢轻举妄动。   将孟黎拉到身后,陈硕一屁股坐在地上,脱力地靠在树上,仰头望了望被雾气遮挡的天,从兜里取出手机给周华荣打电话。   孟黎看他眉头紧皱、神情严肃,蹲在他背后,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硕按出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掀眼瞥了眼蹲在地上的孟黎,喉咙溢出一个轻音:“嗯。”   孟黎还想问,那头的电话已经接通。   陈硕背靠在树底,捏着钢管跟周华荣通消息:“在东侧的山洞。你在哪儿?”   问完,陈硕拧了拧眉心,语气有些闷重:“估计已经得手了。”   周华荣在赶路,没听清陈硕说的后半句,他拖着枪在电话里喊:“马上到。先别动,等我到了再动手。”   “别打草惊蛇。”   “估计是下大雨进洞里躲雨了,我们趁他们不注意,来个瓮中捉鳖。”   陈硕拍了拍裤腿,低声嗯了声。   电话挂断,孟黎目光锁住陈硕手里的卫星电话,拧眉问他:“陈硕,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硕揣好手机,抬了抬下巴,神色莫测反问:“你觉得呢?”   孟黎抿了抿嘴唇,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陈硕脸上,从隆起的眉骨、鼻梁骨再到凸出的喉结,最后落在那张微张的薄唇,孟黎给出她自己预想的答案:“好人。”   陈硕闻言回头觑了觑孟黎,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答错了。”   孟黎表情异彩纷呈,一时间说不清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盯住陈硕宽阔、结实的后背,松开紧抿的唇瓣,不在意地移开目光:“哦,随便。”   “我不在意。”   陈硕瞥见有人出来,动作飞快地将孟黎摁回去。   他手搭在孟黎肩膀,用力将她拽进草丛里。   将她圈在身下,压低她的后脑勺,紧跟着他俯身贴在她后背,凑她耳边低声提醒:“待会待这别动。我没喊你之前,别出声、别冒头、别出来。”   说完,陈硕不放心地追问一句:“听见了?“   孟黎只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场阴谋里,她蹲在草丛,在陈硕的直视下,迟钝地点了下头:“听见了。”   陈硕还是不放心,他磨了磨牙龈,再次提醒:“你这次要是不听劝,出什么事儿活该。我不会再管你。”   孟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她比了四根手指跟陈硕发誓:“我孟黎今天要出去,我下辈子当狗行不行?”   陈硕听她发誓,喉咙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行。”   隔太近,孟黎清楚地听见了陈硕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这会贴在一起,几乎是皮肤与皮肤的触碰。   孟黎后背贴在陈硕胸膛,体温互相感染对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快到有冲出衣服的架势。   走出洞口的男人是那个矮子,他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先是警惕地扫了一圈周围,没什么发现才将枪搁在一旁,拉下裤子拉链准备在一树下撒尿。   孟黎只看到他拉拉链,没等她反应,一只大手及时捂住她的眼睛。   她顿时陷入黑暗,视觉不行,听觉格外敏锐。   孟黎隐约听见了几句玩笑声以及哗啦哗啦的水声。   陈硕扣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警告:“别出声。”   无形之中,空气里多了几丝火、药味。   孟黎清楚地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   男人撒完尿,继续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   扫视的时候,视线往陈硕两人待的那个草丛盯了一会儿。   孟黎看男人提着枪走过来,吓到不敢呼吸。   陈硕落在孟黎的腰间那只手臂也紧了几分,孟黎被勒到生疼。   她咬紧嘴唇,情绪紧张地盯住对面逐渐走近的男人。   距离不到五米,背后一道发冷、发狠的声音叫住矮子:“三,过来吃点东西。”   “吃完赶紧走。”   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矮子听到刀疤男喊,立马收回目光,转头,脚步轻松地往山洞走。   边走还跟刀疤男开玩笑:“这破天气,我内/裤都打湿了。”   “这么大的雨,那俩瘪三应该不可能上山吧。大哥,你怕什么?要我一枪蹦了他俩。”   刀疤脸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矮子得意忘形,出声教训他:“这他妈法治社会,你少给我来之前那套打打杀杀的。”   “真以为那些条子是吃素的?”   “我他妈是要钱,不是要命。杀了他们有什么用,杀了他们还有别的。”   矮子被刀疤男训完,挠挠头发,嬉皮笑脸应付刀疤男:“我就是想让那俩吃点教训,也没想要人命。”   刀疤脸拍了拍矮子的肩膀,催促:“行了,吃完赶紧撤。”   等两人进洞,孟黎才敢喘口气。   这样赤/裸、没有道德、没有法律约束力、更不怕事的人,孟黎第一次见。   这种人,不怕死、不怕法律、不怕警察,经常混迹在灰色地带,天生就是刽子手。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遇到这伙人,孟黎只觉得劫后余生。   她刚刚差一点,差一点就出声了。   要不是碰到陈硕,她刚刚可能——   孟黎不敢往下细想。   她全身无力,整个人跌坐在陈硕不停喘息粗气。   陈硕看她吓得不轻,手贴住她的腰,无声给她安慰。   冷静一会儿,孟黎颤着声问陈硕:“他们是什么人?”   陈硕低低看她一眼,冷声解释:“偷猎人,专门偷猎国家野生保护动物,然后剥皮、剥角拿去黑市卖。”   “这片原始森林面积有上万平方,里面有上百种野生动物,其中以鹿为主。这几年盗猎猖狂,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鹿被杀害。”   “这些鹿被他们猎杀后,肉留在原地发烂发臭,鹿皮、鹿角被他们剥走拿去高价售卖。”   “鹿角一斤价格上万,在黑市价格涨两三倍,高额利润让他们更加疯狂猎杀。这些年国家派了不少人过来,可惜,那群人狡猾透顶,总会找到空子钻。”   孟黎只在网上看过可可西里无人区盗猎者猖狂盛行的新闻。   她没想到,西川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盗猎者,还是团伙作案。   “你是——”孟黎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陈硕站了起来。   陈硕听见熟悉的暗号,将手里的钢管塞到孟黎手里,嘱咐她:“待着别动。等我叫你再出来。”   孟黎急忙伸手拽住陈硕的衣袖,小声提醒:“注意安全。”   “知道。”   说完,陈硕飞快穿梭在这片茂密的森林里,眨眼便消失不见。   孟黎手里的钢管还带着陈硕的余温。   她握紧钢管,蜷在草丛,神色紧张地等待着陈硕。 第24章   陈硕听到一声不起眼的布谷鸟叫声, 交代好孟黎,立马钻出草丛,顺着叫声, 佝偻着腰快步穿梭到斜前方的一个高地。   斜后方有块大石头,大石头足以遮挡住两个成年男人的身影。   陈硕趁盗猎人在山洞吃补给的功夫一溜烟窜到石头后。   他刚蹲下身就见周华荣瘫坐在石头背后,抱着怀里的火/枪,身着厚重、质地坚硬的雨衣、雨鞋,气质宛如电影里雨夜出现的杀/手——   阴冷、狠戾。   脸上胡子拉碴, 头发长到耳朵、脏到缠成结,握着枪的那双手黑黢黢的,沾满了泥水。   怕枪被雨水打湿, 周华荣给枪缠了层塑料膜。   这会坐在地上, 他埋头小心翼翼撕开塑料膜准备随时动手。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周华荣一边警惕地看向周围一边跟陈硕低声招呼:“来了。”   陈硕跟着蹲在石头后,眼神锋利地扫了圈山洞, 又落了眼在草丛。   确认没什么动静后,陈硕才将目光落在周华荣手里握着那把火/枪上。   是老一辈打猎用的□□,射程短、伤害力小、款式老旧,打不死人, 只能起威慑作用。   陈硕眼皮掀了掀,手撑在石头上, 低声询问周华荣:“这次在山上待了多久?”   周华荣绷紧下颚线, 摸了把脸上的水, 吐出浑浊的气:“十来天。妈的,老子从最北边追到最南边, 又追到这儿。一群狗东西跟他妈老鼠似的, 每次要追到手都被他们逃了。”   “一路看到的全是动物尸体, 皮、角被他们硬剥下来,有的还是刚出生的幼崽,有的躺到在地睁着亮黑的眼睛盯着我,我他妈都不敢跟它们对视。”   “中间有队游客闯进林子迷了路,我要不给他们指路带他们出去,要追上了。”   “一群不省心的,过来找死。景区的警告、那么多鲜活的例子还不够他们引起警惕,非他妈不信邪来探险。”   “得亏撞见的是我,要是撞见的是那伙要钱不要命的刽子手,我看他们哭都来不及。“   周华荣想起这事怒火就凭空而起,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说话间,陈硕晦涩不明地往草丛瞥了眼。   孟黎,也是其中一个。   —   草丛里,孟黎心惊胆战蹲在湿透的土里。   雨后,整个森林都陷入暗色中,本就黢黑的树皮在雨水打湿下越发黑沉,地上的泥土混着水流成了一条条浑浊的小沟。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全是深沉、漆黑的景,周围还时不时传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再加上不远处的山洞里住着几个不要命的偷猎人,气氛说不清的诡异、阴森。   雾气越来越重,整座山笼罩在雾气里,看似像仙境,实则是一座出不去的牢笼。   雨滴挂在树枝时不时往下滴一滴,孟黎后背被滴了好几滴,砸过时,她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肩膀。   山上气温一下子降到几度,直接从初夏跳到了寒冬时节,孟黎身上就一件单薄的裙子,雨水泡过后,裙子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像裹了层冰冷的铁衣。   刚刚精神紧绷没注意,等陈硕离开,她才发现膝盖被磨破,露出血淋淋的肉皮,血水混着泥水一同流向别处,右手臂被荆棘刮了很长一条口子,传出不容忽视的痛感。   泥水的潮闷味、树皮气、身上的汗臭味,以及随时会丧命的让孟黎一整个陷入绝望。   她蹲在泥尘,手里紧握住陈硕留下来的钢管,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手边叫不出名字的荆棘上附着的雨水不停往下滴,砸在灰黑的土地,声音时缓时慢,让气氛显得更沉闷。   饥渴,寒冷,无尽的等待、蛰伏让孟黎几近崩溃。   她试图逃走,却在准备动身时想起了陈硕的警告。   孟黎还在挣扎,远处突然传出两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吃完准备上路的三个盗猎者提着尼龙扎袋一路向前,三人放松之际,陈硕、周华荣两人突然有预兆地朝他们扑了过去。   周华荣一眼盯中那个矮子,上去就锁住他的喉,趁他不注意,一掌打在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拖行。   瘦子被周华荣一路拖到是几米远,刚开始毫无反应,到缓过神才开始奋力挣扎,双方进入较量中。   陈硕一脚踢向瘦高个,将他踹倒在地,一拳一拳打在瘦高个脸上,刀疤男见状立马丢下手里的袋子,端起枪就要朝陈硕开枪。   嘭的一声,枪打在树皮,将树皮炸开了花,子弹飞出,砸落在地。   草丛里,孟黎听到枪响,差点叫出声,快要出声时,她死死捂住嘴,神情紧绷地盯住前方混乱的场面。   陈硕制服住瘦高个,几个箭步跑到刀疤男身边跟他近身搏斗,刀疤男一脸狠相,也不是吃素的主。   见陈硕扑过来,刀疤男丢下枪,跟陈硕拳打脚踢。   他拳头快、准、狠,一看经过专业训练,陈硕连挨两拳,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一拳打在他的下巴。   陷入一场混战,陈硕跟刀疤男打得不眠不休,矮子跟瘦高个联手对付周华荣。   周华荣年纪大,打两个有点吃力,近身打架枪没什么用,全靠拳头,几人在泥地滚了好几圈。   瘦高个看矮子被周华荣打倒在地,抹了把脸,捡起地上的□□,对准周华荣,扣动扳机准备干了他。   嘭、嘭、嘭——   枪声响在空旷的森林,发出几声闷响,动静太大,吵得周围的鸟兽四处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陈硕放弃跟刀疤男搏斗,箭步冲到瘦高个面前,抬腿用力揣向瘦高个。   瘦高个猝不及防,手一偏,子弹打在空中。   枪响,周华荣下意识后头看了眼背后,子弹打在地上,距离离他不足一公分,差一点就打在他的脑袋。   陈硕见周华荣没事,快准狠地夺过瘦高个手里的枪,用力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脚踢倒在地,瘦高个在地上抱住腹部发出沉闷的痛呼声。   刀疤男看到陈硕手里拿着枪,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枪朝陈硕连开数枪。   前几枪没打中,最后一枪打到了陈硕的腹部,陈硕不甘示弱,忍住痛,举起枪朝男人腿上射了一枪。   男人吃痛,见败了下风,狠狠剜了陈硕一眼,咬牙催促同伴离开。   话音落下,刀疤男一头钻进丛林,几个跳跃消失在视线,瘦高个、矮子看到眼色也飞快逃走。   陈硕还想去追,周华荣起身将人拦住:“穷寇莫追,让他们走。”   周华荣视线落在陈硕腹部,拧眉问:“你伤怎么样?”   陈硕狠狠啐了口口水,脸色如常:“没事。”   逃得匆忙,几人并没有拿走那袋鹿角,陈硕走到袋子前,蹲身打开袋子。   满袋子的鹿头、鹿皮,剜鹿角时大多都是活鹿,鹿角、鹿皮沾满了血迹,袋子上也是,雨水浸泡后,血迹溢出袋子,滴答滴答往地上流。   陈硕、周华荣望着那袋鲜活的鹿角沉默不语。   每一对鹿角、一张鹿皮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此刻,它们被随意践踏、被残忍杀戮、被装在袋子里成为即将售卖的商品。   说不难受是假的,说不愤懑也是假的。   周华荣望着那堆鹿角,气到直喘粗气,他围着鹿角转了转,最后叉腰咒骂:“那群狗日的,刚刚就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要他妈不是杀人犯法,老子早动手了。”   “怎么狠得下手!”   陈硕迷颓地压低脖子,盯着三人逃跑的方向,眼神里仿佛烧着一团烈火。   周华荣骂了阵,看陈硕腹部还在不停流血,扯下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头翻出纱布、消毒水,蹲在陈硕面前,掀开他的衣摆,“我先给你包扎。”   手上没有麻药,也没有取子弹的工具,只有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   周华荣翻出打火机点火,刀尖在火苗上燃了阵。   吹灭打火机,周华荣举着匕首,抬头跟陈硕简单粗暴地说了句:“没有麻药,我就这么取了。”   说完,周华荣从兜里翻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陈硕:“咬着。”   陈硕瞥了眼压缩饼干,抬手将T恤脱掉拿手里,低头看看中弹的位置,面色平静说:“来吧,不用。”   周华荣欣赏地看了眼陈硕,边将刀尖抵到陈硕腹部,边跟陈硕开玩笑:“你小子不错,能忍。”   “这些年多亏了你。今天要不是你,可能中弹的就是我了,我这老身骨确实不行了。”   “我回去一次你郑姨逮着我骂一次。说我没良心没出息,天天除了守着这片林子,没干点别的事。这么些年她跟着我福没享到,苦倒是吃了不少,还连累静儿和磊儿。”   “我何曾不想撒手不干了,可我要真不干了,谁来处理这摊烂事,谁又来天天巡山,又有谁乐意干这清苦活儿。”   “我就爱这事,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爱勾心斗角整天比来比去的,天天在林子里跟这些树、鸟兽作伴多好,山里空气又新鲜。”   陈硕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周华荣吐槽心里那些憋屈事。   虽然在说闲话,周华荣手上动作没停,刀尖剜进皮肉,血顿时挤流出来了,找不准子弹埋得有多深,周华荣左右试探了一番才刮到硬片。   陈硕疼得满头大汗,他呼吸深了深,梗着脖子露出青筋,手撑在膝盖,哑声问周华荣:“有烟没?”   周华荣手上动作慢了个节拍,翻了翻衣兜,周华荣掏出一盒受了潮的黄鹤楼扔给陈硕:“看看能不能点燃。”   陈硕捏住烟盒,低头衔了根在嘴里,又捡起地上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陈硕压低下巴,侧着脸点烟,烟受潮半天点不燃,好不容易点燃,没抽两口就灭了,陈硕试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他也没再勉强,咬住烟嘴,将打火机攥手里,目光扫往不远处的草丛。   瞥见孟黎冒出半个脑袋,陈硕扯着嗓子喊了声:“孟黎,出来。”   周华荣刚取出子弹,闻言往陈硕喊叫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堆里走出一个女娃,女娃浑身湿透,脸被冻得煞白,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华荣看到孟黎的第一眼先是一脸警惕,而后满脸不赞同地望向陈硕:“她怎么在这?又是来探险的?一个女娃一个人敢跑进山里,胆子挺大。”   陈硕目光往孟黎身上扫了两眼,垂眼,没什么情绪的解释:“迷路了。我刚刚在山里撞见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周华荣替陈硕缠好纱布,绷着脸斥责陈硕:“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干的啥事?还带她过来,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你是不是糊涂了?”   陈硕捏了捏烟,自知理亏,没跟周华荣反驳。   孟黎目睹陈硕、周华荣对抗盗猎犯的全过程,全程看得心惊胆战。   尤其是看到陈硕中弹,孟黎差点吓出声,她蹲在草丛,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直到硝烟散去,森林里只剩下陈硕两人,孟黎才刚稍微放松。   走出草丛,孟黎望着陈硕流血的腹部,撞进周华荣凶狠、骇人的眼神,吓到腿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光从周华荣严厉的语气看,孟黎都能猜到今天的事有多危险、有多吓人。   她爱看警匪、刑侦、悬疑片,也喜欢那种血淋淋的电影画面,可现实里真遇到这种血腥场面,孟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   至少现在,她看到拉开的袋子里,满袋子的鹿角、鹿皮,每只鹿角顶端都染着猩红的血,包括袋子边缘以及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她看得直反胃。   一股恶心直冲喉咙,还未走近,孟黎便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今天出门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碗粥,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清口水,吐到最后,她整个头皮发麻,脑袋晕沉沉地辨别不了方向。   见她吐得眼睛通红,肩膀不停发颤,陈硕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掌贴在她背后温柔地拍了几下。   陈硕一走近,大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孟黎本来就反胃,这会儿吐得更厉害,已经顾不上形象,她直接跪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一瞬间,陈硕从她眼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恐惧、害怕。   陈硕贴在孟黎背后的手一顿,他舔了舔嘴唇,沉声安慰:“别怕,过去了。”   孟黎咬住泛白的嘴唇,别过视线不敢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又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华荣没给他俩多余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周华荣提着那袋鹿角跟陈硕交代:“先下山。”   “我还得回一趟营地拿东西,你先带她下去。下山去医院重新消毒包扎,我这只是给你做了简单的止血。”   陈硕朝周华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等周华荣离开,陈硕拉起蹲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孟黎,领着她找出口。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不曾说话,恐惧之后,只剩死一般的寂静,恢复理智后,孟黎整个人陷入一场无法言说的矛盾。   走了足足两小时才钻出山林,陈硕拨开野草、树枝,用力拽出摩托车,从兜里翻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孟黎的车停在景区,这个点景区已经关闭,她也找不到路钻回去,只能坐陈硕的摩托车。   陈硕跨腿骑上摩托车,扭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孟黎,出声呼唤:“孟黎,上车。”   孟黎这才反应过来,她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接着走近摩托车,试了两三下才爬上去。   陈硕看她情绪不对,停了好几分钟才拧动车钥匙。   腹部伤口撕扯,陈硕没敢开太快。   一直到离开名扬山景区,孟黎才想起关心陈硕的伤:“你没事吧?”   陈硕听她主动说话,透过后视镜扫了眼还没回神的人,淡淡开腔:“没事。”   孟黎轻轻哦了声,手指不由自主攥紧陈硕的衣摆。   陈硕感觉后背有拉扯,低头看了眼腹部,忍着痛继续往前开,路上孟黎时不时问两句。   “他们跑了还会回来吗?”   “会。”   “还是那几个人?”   陈硕沉思几秒,回她:“不一定。他们有一个专业的盗猎组织,底下有很多人,这次没得手,下次可能换另一批人。只要有买卖就有杀戮。”   孟黎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的那个袋子,顿时头皮发麻,她紧了紧呼吸,语气不确定问:“刚刚那一袋……有多少只鹿?”   陈硕准确说出一个数字:“十五只。”   孟黎忽然说不出话,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扭头一言不发望着这深沉的夜。   越往前走越热闹,刚开始是一片漆黑,到后来渐渐有一两簇星火,再到一团团,最后是狭长的一片。   孟黎心里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生死这样近,之前从未觉得生命可贵,现在想起那堆麻木、呆滞的鹿头,内心满是酸涩。   快到镇上,陈硕握着方向把,回头问她:“你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景区工作人员没告诉你不要上去?”   孟黎哽了哽喉咙,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我想出去,可是越走越远,到最后手机也没了信号……再后来就遇到你了。”   陈硕想到他刚刚要是没遇到孟黎,她今天会出现的后果,一口气憋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闭了闭眼,陈硕还是压不过气,语气生硬质问:“这次长教训了?”   “孟黎,你非要把自己作死才算数?” 第25章   孟黎刚被吓了一场, 又加上浑身黏黏腻腻,难受到想哭。   被陈硕这么质问,孟黎压了一下午的情绪终于全盘爆发, 她抹了抹被风吹得不停掉出眼眶的生理眼泪,哽着声跟陈硕开炮:“是,我就是找死怎么了。”   “你要看不惯直接给我放下,我自己回去,用不着你在这儿阴阳怪气。”   “陈硕, 你是我爸吗?管这么宽。”   陈硕刚要开口骂,回头撞见泪流满脸、眼泪越抹越多的孟黎,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看了两眼, 陈硕转过脸, 抿紧唇一言不发往前开。   车子没往街道走, 走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路况不好, 没灯,泥土路,时不时有碎石子蹦过。   陈硕跟开飞的似的,开得老快, 孟黎坐在后排被颠得七上八下,怕被颠下车, 孟黎死死抓住坐垫不敢动, 眼泪在风中吹散, 化成一滴花掉落在地。   像找不到尽头,一直在这条土路折腾, 土路两边长满了杂草, 时不时还传出吵闹的蝉叫声。   土路没有路灯, 只剩摩托车前车灯照明,昏黄、圆锥形的灯束打在前行的路上,照得坑洼不平的地面、碎石子、路旁不知姓名的小草全都染了层金黄色。   下一秒,车子压过一块石头,孟黎一下子被颠高半米,吓得她当场惊呼出声。   陈硕听到背后的动静,将速度慢慢放缓。   孟黎全程紧绷,窝在后座,紧张到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被颠下去滚到草丛里。   陈硕一路开回自己住的地方,孟黎之前没去过。   是一个小四合院,砖房材质,院墙被划了很多涂鸦,院门口锁着铁门,铁门年份久远,上面生了不少铁锈,还有各种各样的划痕。   到铁门口,陈硕停下车,往后瞧了眼孟黎,示意她下车。   孟黎在陈硕的注视下,僵着脸缓缓跳下车,她退开两步,转过身,无所遁形地盯着脚下。   门口铺了水泥路,快三米宽,孟黎站在水泥路边缘,脚尖不停磨着凸出的那小块水泥。   陈硕熄火停车,踩下撑杆,从兜里掏出钥匙,找到一把长的,拿起锁头,对准孔,钥匙尖拧进去,往左边转半圈。   吧嗒一声,锁打开,陈硕将锁头挂在门上,取下钥匙,缓缓推开铁门。   铁门发出尖锐、难听的嘎吱声,孟黎抿了抿嘴唇,回头看向背后。   见陈硕推开铁门,拿着手电筒进屋将院子的灯打开,又将摩托车骑进院子停在一边,她隐约猜测这院子可能是陈硕生活的长期据点。   院子水泥地面,共四间房,正对铁门那间是堂屋,东厢房西厢房看布置应该是卧室,东西厢房跟堂屋两侧的转角处应该是厨房和洗手间。   陈硕停好摩托车,见孟黎迟迟没进来,陈硕胸口闷出一口浊气,重新取下车钥匙,大步走出院子,距离孟黎不足两米时陈硕停下脚步。   他漆黑、没有情绪的眼往孟黎身上上下扫视一圈,最后抚了抚眉心,憋着气喊孟黎:“孟黎,先进屋,有什么事儿明天说。”   孟黎抬起眼皮,眼神平静地望向陈硕,见他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几乎处于忍耐状态,孟黎嗫嚅嘴唇,想要冷嘲热讽几句。   话在喉咙滚了两圈,孟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扬起下巴,假笑一声,故作不解问陈硕:“为什么不送我回客栈?”   陈硕斜视她一眼,嗓音低沉、夹着一丝不耐烦:“事儿挺多。进不进随你。”   说完,陈硕转头进屋。   孟黎盯了几秒陈硕决绝、果断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乌漆嘛黑的环境,犹豫半秒,挪开脚步走进院子。   陈硕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交代:“把门关上。”   孟黎恨恨瞪了眼陈硕,回过头去关门,铁门有些分量,孟黎用了点力才将门推动。   关完左侧,孟黎又走到右侧慢慢拖动,铁门发出难听的声响,孟黎皱着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住圆柱形的铁门栓将两扇门扣拢。   等她关好门进堂屋,陈硕从东厢房抱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准备去洗澡。   孟黎浑身脏兮兮的,也很难受,见陈硕要去洗澡,孟黎抿了抿嘴唇,别扭开口:“我也要洗。”   陈硕平静地看了她两眼,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洗手间在那儿,沐浴露、洗发露、香皂都在里头。”   孟黎还没反应过来,怀里便被塞了几件衣服,孟黎低头一看——   没拆过吊牌的白T、松紧带黑短裤、还有一条没用过的干净浴巾。   陈硕看她盯着衣服,皱眉解释:“我的,没穿过。这儿没女孩子的衣服,将就穿一下。”   孟黎哦了声,顺着陈硕指的方向往洗手间走。   推门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面的小方块白瓷砖。   空间很窄,不足两米宽,狭长型,墙上角挂着普通款式的热水器,洗手池安在门口,上面挂了两条用得褪色的帕子,一盒肥皂、一盒香皂,旁边的收纳架放着两瓶海飞丝牌的洗发露、沐浴露。   头顶吊着一颗老式灯泡,陈硕回来就把灯打开了,孟黎看着那颗灯泡,心里冒着说不清的滋味。   卫生间布置、装饰很简陋,但是很干净,看得出陈硕经常清洗,瓷砖上没有污垢,便槽也干净、没有任何异味。   墙上钉了一排钉子挂东西,孟黎将陈硕的衣服挂在钉子上,嫌弃地脱掉身上的裙子、鞋子,反手解开内/衣,抬起腿脱掉内裤,赤着脚走到喷头下,拧开热水那边,喷头哗啦哗啦流下水。   刚开始出的冷水,孟黎觉得冷,往旁边站了站,打算等热水出来再洗。   放了半天的水都是冷的,孟黎又往另一边试了试,依旧是冷水。   孟黎咬了咬牙,扭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劣质玻璃门,扯着嗓子喊陈硕:“陈硕——”   陈硕在堂屋门口坐着抽烟,听见孟黎喊他,吐了口烟雾,问她:“什么事儿?”   孟黎关掉喷头,继续喊:“没有热水。”   陈硕蹙了蹙眉,提醒她:“右边是热水,别弄错了。”   孟黎:“没有!”   陈硕站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玻璃门,跟孟黎说:“时间放长一点试试。”   孟黎快要崩溃,她继续打开喷头,冲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旧是冷水。   她伸手碰了碰,有气无力回他:“还是冷的。”   陈硕也察觉到热水器出了问题,他掐断烟头,将烟蒂扔在地上,隔着门问孟黎:“衣服脱没脱?”   孟黎声音有些闷:“脱了。”   “穿上,我进来看看。”   孟黎瞥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脏裙子,又看看墙上挂的干净衣服,再看看脏兮兮的自己。   她皱了皱眉,将陈硕给的浴巾随便裹在自己身上,然后走到门口,拧开门把锁,接着往侧身站在洗手池旁,出声提醒陈硕:“你进来。”   陈硕听到落锁声,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而入。   结果抬头就撞见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往上看,只见孟黎压根儿没穿衣服,就裹着他给的浴巾。   说是浴巾,其实就是一条比普通毛巾稍微宽点的毛巾,只堪堪裹住了她的胸口、腿根。   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顺滑,肩膀线条圆润、流畅,露出漂亮的天鹅颈,锁骨窝藏了几滴水。   那双腿笔直、纤细,看着瘦却有肌肉线条,膝盖磨破皮,伤口里黏着泥、碎石子,小腿上、手背全是被刺划过的长痕。   陈硕之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她身上有伤。   “不是让你穿衣服?”   孟黎没当回事,只想快点洗澡,她皱着小脸催促陈硕,“你快点看看热水器坏没坏,我想洗澡。”   陈硕闻言皱了皱眉,从孟黎身上移开视线,抬腿走到热水器跟前检查。   检查到一半,陈硕看到半截电源线,拧眉:“没插电。”   “这两天忙没回来,走的时候把电抽了。”   说着,他扯出电源线,将其插在插座。   插完插头,他避开孟黎往外走,走到门口提醒她:“等个几分钟热水就来了。”   “别冲凉水,小心感冒。”   孟黎抱着毛巾望向转身离去的陈硕,淡淡嗯了声。   陈硕走之前还不忘给孟黎关了门,关门出去,陈硕重新坐回堂屋外的板凳。   听到洗手间传出的哗啦啦的水流声,陈硕脑子里直冒刚刚看到的那副身体,勾勒得凹凸有致的曲线,白嫩、有弧度的胸沟以及那双笔直的腿,无不在扰乱陈硕的思绪。   他粗鲁地抹了把脸,偏头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嘴里低骂一句,起身走到东厢房,嘭的一声关上门,隔绝那哗啦啦的水声。   洗手间里,孟黎站在喷头下从头淋到脚,热水淋到身上,浑浊的脏东西随着水被冲走。   孟黎搓了几把泥,挤了两泵洗发露疯狂往头发丝搓,她总觉得头发很脏,抠到头皮都出血了还不放过。   这个澡孟黎足足洗了两个小时才洗完,内/衣、内/裤都脏了,孟黎不想穿,直接真空穿上白T、短裤。   陈硕的衣服很大,T恤穿她身上拢到了大腿根下,短裤穿身上腰太大,直往下掉,孟黎皱了皱眉,发泄似地拧紧松紧绳,捆了两圈才紧点。   洗手池前贴了块镜子,孟黎站在洗手池跟前扫了扫自己,挺丑的。   她嫌弃地看了眼丢在地上的裙子,伸出脚尖将它踢在边缘,又将内/衣、内裤丢在洗手池,倒了点洗粉,仔细揉搓几把,将它们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开门走出洗手间。   陈硕窝在房间座椅跟人发消息,听到洗手间传来动静,够长脖子往西侧扫了眼。   见孟黎出来,陈硕立马将手机丢在一边,走到衣柜前随便找出两件穿的,走出东厢房去洗手间洗澡。   陈硕看她还在滴水,回头重新取了条新毛巾递给她,“家里没有吹头机,你先用帕子擦一下,我洗完澡出去买。”   孟黎接过毛巾,边擦头发边拒绝:“不用,待会就干了。”   陈硕闻言嗯了声,提醒她:“堂屋有风扇,你插上电先吹吹。”   “别凑太近,刚淋了雨,容易感冒。”   孟黎没吭声,坐在陈硕刚刚坐的板凳上,将湿发全都顺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   陈硕看她安然坐着,转头往洗手间走。   关上门,陈硕将衣服放在洗手池,双手拉住衣摆迅速脱了身上的湿衣服。   腹部的伤口被布料磨到,传出一丝刺痛,陈硕没当回事,继续脱裤子。   裤子脱到一半,陈硕不经意扫到挂在墙上的内/衣内/裤。   青绿色法式缎面三角杯,蕾丝边,轻薄性感,肩带细软,三排扣……内裤同款配套。   陈硕瞥见孟黎的内、衣,想象着她穿上的样子,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两下。   他匆忙别开眼,脱掉裤子,走到喷头下,打开冷水那边,手撑在墙上,弓着腰站在冷水下不停冲刷。   水流打在他宽阔的后背,砸出急促的水花。   搭在墙上的手臂肌肉线条尽数凸出,陈硕抹了抹脸上的水,拿起帕子擦拭着肩膀、胸膛,伤口在水流冲击下,再次出血。   陈硕置若罔闻,仰头冲了冲脸,低头瞥了眼腹部下方,睁开欲念布满的眼,伸手触碰上去。   水流哗啦哗啦地砸在肩膀、后背、地面,陈硕手上动作不停。   明明洗的冷水澡,陈硕脸部、脖颈却泛起了热潮,古铜肤色上蒙了一层晕红,陈硕扬起脖子,喉咙里溢出一声又一声的低吼。   很长一段时间后,陈硕手上动作一松,脸上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他喘了口浊气,迅速搓了几把身上的泥,然后关掉喷头,囫囵擦了擦身上的水渍,穿上衣服、裤子,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孟黎丢在墙角的裙子泡到盆里,倒上洗粉,开门走出洗手间。   洗完澡,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头发丝滴在领口,颜色浸了一个深度。   陈硕当没看见,抬头往堂屋门口看去,矮板凳上已经没了孟黎的身影。   堂屋里照着灯,电视机里传出卖营养品的广告声。   陈硕转过转角,径自走进堂屋。   孟黎瘫坐在沙发,脚随意搭在他的拖鞋上,头发还没干透,搭在肩头,乖顺地垂在后背。   桌上摆着他之前给她的旧手机,她刚用水擦干,开了机还能用,她也没打算换。   电视机里循环放着广告,她没怎么看。   听到脚步声,孟黎偏头望了望陈硕,语气有些平静:“你洗澡洗挺长时间的,都快一个小时了。”   陈硕触及到孟黎漆亮的眼,心虚地移开目光:“怕碰到伤口,速度慢了点。”   孟黎撇撇嘴,看着陈硕的腹部,提醒:“你伤口流血了。”   陈硕:“……” 第26章   五分钟后, 陈硕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消毒水、棉签、纱布、止血粉丢到堂屋茶几。   他背对堂屋门,站在茶几角边,挡了大半风扇吹出的风。   孟黎看他要自己处理伤口, 下意识绷直脊背,捏着遥控器边调频道边装不经意问他:“你不去医院?”   陈硕一口否决:“不用。”   孟黎偷偷瞄了眼陈硕的腹部,血沾在衣服染红大片,轻微抿了抿下嘴唇,孟黎小声提醒:“……你伤口还在流血。”   “嗯。”   陈硕态度不咸不淡, 语气较之前有些疏离,甚至有点嫌她多事?   孟黎看他不爱搭理她,默默闭了嘴, 侧过脸继续盯着电视机看广告。   堂屋空间不足四十平, 左右两侧墙面, 一面摆了架两米长的双层电视柜、一个轻薄款47寸电视机,还有一台正在投入使用的落地电风扇, 另一面摆了两个同等大小的长方体红木柜子。   柜子上摆了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堂屋中间摆了组沙发、一张茶几,茶几上搁着一个玻璃烟灰缸,烟灰缸上丢了两烟蒂, 缸里浸了点水,烟蒂泡出几丝黄色水渍。   最吊诡的是中堂, 也就是堂屋门正对的那面墙摆了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上摆了神龛。   八仙桌中心摆着香炉, 神龛写了对联,中间也写了些看不懂的话, 孟黎只知道最醒目的那几个字——   【天地君亲师】   多少——   有点迷信了?   孟黎眨了眨眼皮, 暗自想。   过了两分钟, 孟黎指着墙上的神龛,偏头问陈硕:“陈硕,你不会害怕吗?”   陈硕顺着孟黎的手指看了眼神龛,语气挺平静:“家家户户都有,怕什么。”   孟黎哦了声,继续问:“你信东方鬼神还是西方?”   “都不信。”   孟黎迟疑:“那这个——“   “孔子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陈硕掀开眼皮懒懒瞥了眼孟黎,轻飘飘开口:“敬鬼神而远之。”   孟黎:“……”   说话间,陈硕掀开背心衣摆,将其咬在嘴里,弯腰捡起茶几上的消毒水,拧开瓶盖,棉签沾了沾,弓着腰,慢慢涂上伤口。   嫌弃棉签太鸡肋,陈硕涂了几下将棉签扔垃圾桶,举着消毒水直接往伤口上倒。   消毒水倒在伤口,顿时泛起白沫,陈硕疼得青筋直冒,脸上浮出层层薄汗,喉咙溢出一声不明显的喘息。   他整个人弯成一道弓,衣服撩到胸口,露出健美、线条流畅的胸肌、腹肌,手臂因为擦药的关系,鼓出不容忽视的肱二头肌,肩胛骨扩展开,无形生出一股性感。   消完毒,陈硕捡起止疼粉倒上面,咬牙将纱布贴上在伤口。   孟黎看他如此简单粗暴,眉头直皱,捏着遥控器迟迟没有换台。   一个人不好包扎,他两只手,一只扶住纱布,一只撕医用胶带,胶带半天扯不下来。   孟黎看他有些狼狈,丢下遥控器,穿上不合脚的拖鞋绕到陈硕身边,伸手夺过陈硕手里的胶带,指挥他坐在沙发,她帮忙贴。   陈硕瞥了眼孟黎,没跟她呛,缄默不语地走到沙发上,人大大喇喇岔腿坐在沙发,蜷着肩膀,脑袋瘫在沙发靠垫,一副任君处置的乖顺模样。   孟黎找到胶带封口,撕开一小截,蹲在陈硕两腿间,伸直腰往陈硕腹部靠,怕弄痛他,孟黎动作很小心翼翼。   她手指轻轻落在陈硕伤口附近,指腹不经意地划过陈硕紧绷的肌肉块,凑上脑袋,将胶带一端轻轻贴在纱布一侧,顺着纱布贴到另一侧。   动作很慢,滚烫的呼吸洒在陈硕腹部,陈硕被烫到,深黑的眼眸深了两个度。   孟黎头发没扎,低头时,半湿的头发丝全部落在陈硕腿上,他手撑在大腿,有两根头发丝不知道怎的缠住了他的手指,跟河沟里的水鬼似地紧紧缠绕住不放,毛茸茸的脑袋还时不时擦过他的胸膛、肩膀,触感顺滑、柔软,陈硕视线落在孟黎头顶,喉咙生出一阵生痒。   她确实生得好看,从小出生在条件优渥的家庭,又常年跳舞,她身上那股气质常人怎么也学不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任何生活技能,可就是这份什么都不会的简单让人禁不住地羡慕,只有没怎么受过苦的人才能有这份简单。   陈硕对孟黎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对她的某些行为、举动很不喜,一方面又碍于孟南明的面子不得不多照顾她几分。   她性子直率,有什么说什么,看不惯的、不想听的会直接拒绝或者硬碰硬,遇到比她弱的她倒是能讨点甜头,若是不好惹的,她这性格很容易吃亏,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陈硕欣赏她的率直,可要遇到事,又烦她这点。   今天他要是没碰到她,她生死难卜。有时候太过横冲直撞,也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陈硕望向孟黎的眼神多了两分不认同,他沉默片刻,滚动喉结喊了声:“孟黎。”   孟黎正在撕胶带,闻言抬起下巴看他一眼,面色疑惑问:“怎么了?”   陈硕具有压迫性的视线落在孟黎白净、清冷的面皮,低声询问:“以后少给我惹点事?”   孟黎捏着胶带的手一顿,她直勾勾迎上陈硕的眼神,问他:“我什么时候给你惹事了?”   陈硕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有些骇人:“要我跟你细数?今天的事没长记性?下次别往那林子钻,听清楚了?我救得了你一次,不代表能救第二次。”   孟黎想起今日遇到的境况,抿了抿嘴唇,低头没吭声。   过了好久,孟黎才闷闷吐了三个了:“知道了。”   陈硕看她听进去,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那就行。”   怕纱布掉,孟黎连续撕了好几条胶带粘上面,横着贴几条,竖着也贴几条,跟画井字似的。   怪丑的。   贴完,孟黎瞅了眼自己贴的,扬起头,睁着一双漂亮清透的杏眼,不放心问:“这样行不行?”   陈硕视线接触到她清澈点漆般的眼神,差点缴械投降,他无声滑了下喉结,低眉睼了眼腹部,唇齿间溢出一声沙哑的轻音。   孟黎蹲太久,腿麻,再加上一整天没吃饭,又在林子里蹦了一整天,起身时低血糖,差点晕倒。   脑袋昏昏沉沉,起身的瞬间天旋地转,陷入短暂黑暗,她差点倒在地上,脚步凌乱间,孟黎下意识抓住陈硕的大腿不放。   手指落在大腿,热度顺着布料一点点钻进陈硕皮肤,像一根没有形状的细线,一路贯穿他的四肢,通过血管汇集到心脏。   陈硕看她晕乎乎的要摔,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把拽到沙发。   怕她撞到,孟黎身子倒在沙发时,陈硕大手垫在了她脑袋下替她挡在了点。   孟黎全程懵逼,等她缓过神,她已经倒在了陈硕怀里,腰肢压在他腿上,脑袋枕在他手掌心,偏头对上的便是陈硕紧实的腹部。   洗完碗,他穿了条深灰拉绳运动裤,孟黎脸颊不小心蹦到大腿侧的裤子,鼻息间钻进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洗衣粉味道,裤子布料柔软、舒适,擦过那瞬,仿佛被人用手抚摸了一下。   陈硕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手往下滑了段距离,扶住孟黎盈盈一握、柔软、有韧性的腰肢,陈硕垂低眼皮瞧着躺在他怀里不敢动弹的女人,喉咙滚动问:“还能站起来?”   腰间顿感酥软、麻痒,跟触了电似的。孟黎受不住,猛地弹起来,跳开好几步。   陈硕:“……”   气氛有些尴尬,孟黎轻轻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不自在地解释:“饿了……没站稳。”   陈硕弯腰捞过茶几上的消毒水、棉签,抬手招呼孟黎,面色如常说:“过来坐着,给你腿上的伤消消毒。”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段售卖避/孕/套的广告,男演员穿着四角裤,裸着上身正跟女演员在沙发上坐一些亲密动作,突然一段令人羞耻的台词从男演员嘴里冒出来。   要是往常孟黎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是现在,陈硕展开大长腿,懒洋洋瘫坐在沙发,手里拿着消毒水、棉签,顶着一头湿发,一张看起来就很会做的脸,睁着一双漆黑、深邃、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盯着她,很难不让人想歪。   孟黎咽了咽口水,缓缓摇头:“不用,我自己涂。”   陈硕也不勉强,将消毒水、棉签搁在沙发,起身上下扫了一圈孟黎手臂、大腿、脖子上大大小小的划痕以及被拖拽时弄出的伤,皱眉提醒:“擦不到的地方叫我。”   放心不下,又嘱咐她:“别敷衍,小心留疤。”   孟黎刚要回答,陈硕转而问:“白米粥吃不吃?”   “我想吃米饭。”   陈硕沉思片刻,拧眉问:“快十点半,吃米饭?吃了你胃能消化?”   孟黎摇头又点头,最后双手合十,跟陈硕祈求:“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一粒米了,好饿好饿~我要吃米饭,还要吃红烧排骨、酱牛肉——”   点了七八个菜,每道菜做起来都不便宜,费时费力,要全给她做完怕得明后天了。   陈硕被她气笑,睨她一眼。凉嗖嗖问她:“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做个满汉全席?”   孟黎见敲竹杠失败,埋头走到沙发一屁股坐下,掀上短裤露出膝盖已经快结痂的伤口,慢腾腾拧开消毒水瓶盖,拿棉签沾了沾,小心翼翼地往伤口边缘涂,怕痛,孟黎迟迟不敢涂伤得最严重的地方。   陈硕看她小心试探的模样,阔步上前抢过她手里的消毒水,俯身蹲在她腿边,回头重新拿了根没用棉签,一手摁住她的小腿,一手捏着棉签直往她伤口最严重的地方怼。   孟黎疼得直往后退,刚退开,陈硕一手握住她的小腿,用巧劲儿将人拽了回来。   上药时,陈硕还特意用棉签戳走附着在伤口里的小石子,尽管力道很轻,孟黎还是疼得嗷嗷叫。   他压低脖颈,弓着背,下颚线绷紧,单腿半蹲在孟黎身边,大手扣住孟黎的小腿,认真仔细地替她挑出藏在血肉里的小沙子。   伤口发炎,孟黎被陈硕戳得不停嚎:“我自己来自己来,你别弄了。”   “陈硕,你别弄了!好痛!”   “别、别、别、别、痛、痛痛痛——”   “你去煮面条、煮粥,煮啥我都吃,真的,我不挑了,你赶紧走吧。”   陈硕充耳不闻,挑完孟黎膝盖的碎石,消完毒,又替她处理手臂、小腿的刮痕。   中途任由孟黎怎么求饶、辱骂,陈硕都没放过她。   孟黎刚开始还有力气骂他,到最后瘫在沙发,任由他摆弄,孟黎脖子上有道很长的划痕,从锁骨一路延伸到肩膀,伤口细长,像一条挣扎爬行的蚯蚓,估计是他刚刚把她拖进草丛里被刺给刮的。   陈硕瞧见那条刮痕,眼眸动了动,站起身,躬起劲腰凑近孟黎,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脖子上那道伤口,陈硕低头扫了眼瘫在沙发上不动的孟黎,声线柔和安抚:“脖子上不能留疤,忍忍。”   孟黎闻言抬起下巴,迎面撞进陈硕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孟黎盯了几秒那道颓靡不振的影子,默默别开眼,侧着身,梗着脖子跟陈硕一字一句说:“你涂吧。”   “比起毁容,痛好像也能忍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黎觉得,陈硕动作好像温柔了点?   两人靠太近,陈硕涂药时滚烫的呼吸洒在孟黎脖子,烫到她不自觉地缩肩。   陈硕看她往旁边躲,伸手压住她的肩膀,低声阻止:“别动,马上好了。”   孟黎偷偷觑了陈硕一眼,看他神色严肃、认真,慢慢拖长语调,“哦……”   涂完药,陈硕退出安全距离,收拾好药装回电视柜,“坚持涂几天,明天去药店买点祛疤膏。”   “坐着看会电视,我去做饭。”   孟黎眼都没抬,瘫在沙发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陈硕回头瞧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堂屋。   没过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   孟黎平躺在沙发,侧着脖子看向门口,陈硕端着一碗鸡蛋羹和一杯牛奶走进屋。   陈硕将鸡蛋羹、牛奶搁到孟黎跟前,交代:“先吃点,垫垫肚子。”   孟黎饿到不行,看到鸡蛋羹,立马爬起身,直接蹲在茶几,拿起勺子尝鸡蛋羹。   蒸得很嫩,入口即化,加了点酱油,味道醇香。   孟黎几口就吃完了鸡蛋羹,吃完,孟黎抱着牛奶准备喝,端起杯子才发现是热牛奶。   陈硕看她吃得干净,捡起她吃过的碗,继续去厨房做饭。   孟黎闲着无聊,堂屋有神龛,孟黎总觉得瘆得慌,看陈硕出去,孟黎插上吸管,跟着陈硕走。   厨房比堂屋空间小一半,进门正对两孔柴火灶,灶台旁是安了两米长的岛台,岛台中间挖了口方形洗菜池。   岛台上放了个电饭锅和一台煤气灶,电饭锅正在运行,陈硕站在洗菜池前洗菜。   孟黎走进厨房,绕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瞅了瞅——   冷藏室里放了两兜青菜,两排鸡蛋,一块豆腐、一块巴团掌大的瘦肉,还有两瓶啤酒,冷冻室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放。   孟黎关上冰箱门,有气无力走到陈硕身边,一边看他洗青菜一边皱眉:“你家冰箱好空,菜少就算了,还没有水果。给我喝的牛奶也是最后一瓶吧。”   陈硕将白菜一瓣瓣掰下来,在水流下仔细洗了几遍,将白菜徒手撕成碎段:“很少在家吃,没怎么买菜。牛奶和冰箱里的菜都是佳佳带过来的。”   孟黎瘪瘪嘴,身子靠在岛台,有一搭没一搭跟陈硕聊天:“你经常在外面吃?”   “嗯。”   “下馆子?”   陈硕将白菜装到碗里,走将冰箱里的瘦肉取出来,简单清洗几遍,搁在砧板,取下菜刀边切边回孟黎:“不忙的时候店里煮,在外面干活就在农户家吃,忙的时候下馆子。”   孟黎往旁边让开一段距离,咬着牛奶盒吸管,淡淡哦了声。   “你炒什么菜?”   “青椒炒肉、白菜豆腐汤。”   孟黎干站着,有些无聊,她转了一圈,找不到事做,撑着腰问陈硕:“要我帮忙吗?”   陈硕将大蒜递她手里,“剥两颗蒜。”   孟黎接过大蒜,慢腾腾掰开蒜瓣,取了两颗出来。   剥完,孟黎摊着手心,将蒜递给陈硕。   陈硕切完瘦肉装盘里,下意识伸手接过孟黎手里的蒜。   正准备拍碎,低头一看——   两颗?   陈硕嘶了声,偏头询问孟黎:“就剥了两颗?”   孟黎迷惑地瞪大眼,“你不是说剥两颗吗?”   陈硕:“……”   孟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儿做过饭啊,平时在家有阿姨,在外面吃饭直接去店里,剥蒜还是她第一次呢。   见陈硕不吭声,孟黎眨眨眼,不确定问:“还要剥啊?”   她闲着没事干,把掰开的蒜瓣罗列成一排,跟军训似的,陈硕无奈地笑了下,拒绝:“不用。”   “还需要我帮忙吗?”   陈硕捡了几颗蒜,用刀背啪啪拍碎:“不用。”   孟黎哦了声,见没她的事儿了,径自找了条矮板凳坐下,掏出手机跟辛贞聊天。   厨房里,陈硕炒菜,孟黎坐着聊天,两人互不打扰。   发了几条消息,辛贞都没回,孟黎放下手机,手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看着陈硕做饭。   半小时后,两菜一汤做好,陈硕炒了一盘青椒炒肉、一道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菜端上桌,陈硕替孟黎盛了小半碗米饭递给她,“晚上吃多了胃不舒服,少吃点填肚子,明早再吃。”   孟黎其实吃完鸡蛋羹就半饱了,她接过米饭,懒懒哦了声,没跟陈硕呛声。   陈硕连吃三碗饭,菜也吃得干干净净,孟黎目睹他的吃饭速度直摇头。   她手里那半碗米饭还没碰多少,他就已经炫完一碗了。   孟黎盛了点汤,喝了两口,忍不住感慨:“你挺能吃的……一般人应该养不起。”   “难怪之前那妇女说你在他们家吃两年,快把他们家吃穷了。”   陈硕放下碗,懒懒睨她一眼,没理她。   孟黎撇撇嘴,不当回事,继续跟她开玩笑:“我家有钱,你吃多少,我都养得起。”   陈硕舌尖抵了抵牙齿,喉咙溢出一声轻嗤:“吃了几个菜,喝多了?”   孟黎眨眨眼,举起手,满脸真挚:“我认真的。”   陈硕没搭她,捡拾好碗筷丢到洗菜池,挤上几泵洗洁剂洗碗。   孟黎看他忙着收拾,急忙开口:“我还没吃完呢。”   陈硕头也不回怼她:“慢吃,不跟醉酒鬼计较。”   孟黎扒拉两口米饭,恶狠狠地瞪向陈硕,嘴里囫囵说了句:“×&%¥#@……”   陈硕没听清,回头问她:“什么?”   孟黎吞下米饭,重复:“我才没有喝醉!”   陈硕勾了勾唇角,没理她。   —   大半夜了,她肯定是不会回客栈了。   堂屋,孟黎用脚踢了踢坐在单人沙发抽烟的陈硕,问他:“我睡哪儿?”   陈硕咬着烟头狠狠吸了口,仰头长呼,嘴里的烟雾慢慢散出,在空中盘旋一圈,最终消散。   见陈硕沉默不语,孟黎再次踢了脚陈硕,“问你呢,我睡哪儿?”   陈硕仰躺在沙发,懒懒斜了眼孟黎,轻描淡写道:“睡哪儿?睡地上。”   孟黎对着陈硕一顿乱说,“×&%¥#@……”   陈硕被她逗笑,一口烟呛到喉咙,他连咳好几声。   孟黎见他被呛到,横他一眼,幸灾乐祸:“活该。”   一根烟抽完,陈硕将烟蒂扔在烟灰缸,起身喊孟黎:“睡觉去。”   孟黎困到不行,闻言立马穿上拖鞋跟在陈硕背后,陈硕领着她到西厢房,开了锁,陈硕推门进去,打开灯,露出里面的布置。   房屋铺了层木地板,中间摆了张两米宽的大床,床头配着俩床头柜,墙壁处打了口衣柜,窗户口放了张桌子,床上空荡荡,只有个床垫,没有铺设任何东西。   久不住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灯光下还漂浮着细碎的灰尘,孟黎捂住鼻,忍不住皱眉。   陈硕打开衣柜,从里取出两床棉被铺床,铺到一半,一只老鼠突然从床底蹿出来,孟黎看到老鼠吓到直叫。   孟黎立马跳脚,摇头拒绝:“我不住!!我不住!!有老鼠!!”   陈硕铺被的动作一顿,他掀眼望望满脸拒绝的孟黎,蹙眉问她:“你睡我房间,我睡这儿?” 第27章   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 孟黎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床头柜前弯腰套被套的陈硕,思考不过三秒便轻且缓地点了下头:“好啊。”   陈硕房间跟西厢房的布置差不多, 一张床,一张两米长的红木案台,一个亮红色三开门立柜。   床头柜上摆了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蒂,案台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孟黎粗略瞟了眼——   闹钟、烟盒、台扇、插座、笔记本、几个打火机,案台边放了件还有他刚脱的条纹衬衫,衬衫湿透, 衣摆沾了泥, 搞得案台上都覆了层水。   衣柜敞开, 里面露出清一色的T恤、衬衫、牛仔裤,还有两件冬天的羽绒服。   没有任何女性的生活痕迹, 孟黎满意地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在两米宽的大床,蓝色条纹配套四件套上还有水洗过的痕迹,边角有些褶皱, 他经常睡的那个枕头已经凹陷,上面还有较深的、洗不掉的淡黄印记。   汗水打湿的痕迹?   孟黎琢磨几秒, 瞅到床单边缘烫了个拇指大的洞, 偏过脸问陈硕:“那里有个洞, 怎么弄的?”   陈硕看也不看回她:“烟头烫的。”   孟黎点点头,有些无语:“床上抽烟弄的吧。不抽烟会死吗?”   陈硕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冷不丁回:“不会死, 会烦。”   “烟有那么好抽?”   “不好抽。”   “那你抽?”   “我乐意。”   “……”   怕孟黎犯大小姐病, 陈硕把他睡过的床单被罩全都拆下,从衣柜里给她翻了套洗过的三件套重新套上。   套完,陈硕走出房间,从堂屋里翻出一盘蚊香,拿打火机点燃搁托盘里,陈硕端着蚊香重新走进房间。   孟黎坐在床上吹风扇,风吹得她头发凌乱,到处飞。衣服太宽松,风一吹直接贴身上,露出她胸前的轮廓,孟黎毫无察觉,继续仰着天鹅颈,闭着眼舒服地吹着凉风。   陈硕瞧见这幕,眉头皱了皱,出声提醒:“别对着风扇直吹,容易感冒。”   孟黎这才睁开眼,打量的、直白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看他手里端着蚊香,孟黎穿上鞋子,忍不住凑近瞧了瞧。   点的是那种很便宜、很普通的蚊香,市面上二十几块钱可以买一大盒的那种超威盘香,味道很刺鼻,孟黎闻了两口就默默退开了。   陈硕看她嫌弃,默默将蚊香搁到墙角,尽可能不被她碰到的地方。   “晚上蚊子多,点着好受点。”   孟黎虽然不怎么喜欢闻那个味道,但是也不想被蚊子咬,她脱掉拖鞋靠坐在床上,露出十个圆润、白皙的脚指头,手肘撑在膝盖,抬起下巴望着准备出去的陈硕,出声喊他:“陈硕。”   陈硕停下脚步,回头扫向孟黎,“还有什么事儿?”   孟黎透过窗户看外面漆黑一片,指尖摸着耳朵,纠结问:“晚上上厕所我一个人害怕怎么办?”   说到这,她眉间皱了皱,忍不住吐槽:“而且还要路过你们家堂屋,堂屋门敞着,我抬头那神龛怎么看怎么诡异,画面挺吓人的。我刚刚要是没看错……你们家外面就有一个坟包?很恐怖啊,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我碰到了……”   陈硕觑了眼人,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两个字:“憋着。”   孟黎敢怒不敢言地瞪了眼陈硕,不甘示弱道:“我肯定会吵醒你,给你不停打电话,电话不接我就给扯着嗓子喊你。”   “我不安生,你也别想睡。”   陈硕见招拆招:“我会把手机关机,门关死,戴耳机。还有,我睡眠质量挺不错,要睡死了雷都轰不醒。”   孟黎被他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呼了口气,倒头,背对陈硕盖上薄毯就睡。   两秒不到,孟黎腾地一下诈起来,扭头跟陈硕开口:“麻烦关灯、关门,谢谢。”   陈硕漆黑的眼平静、淡定地望向孟黎,在她气势汹汹的注视下,陈硕毫无起伏地嗯了声。   啪的一声,灯被人关上,屋内瞬间陷入黑暗,紧跟着是一阵细碎的关门声以及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孟黎听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躺在床上,闻着被子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洗衣粉味、男性荷尔蒙味的气息冷冷哼了声。   窗帘没关严,留了一条缝隙,缝隙外,对面房间的灯溢进房间。   孟黎转过身,睡意全无地盯着对面的房间。   那房间没窗帘,窗户透出陈硕的身影,他还在收拾床铺,套上被套,他拿起折叠好的床单呼啦一下甩在半空,床单顿时散开,他弓着腰将床单四角弄服帖,又套上枕套。   人很高,脸好看,还有八块腹肌,做事麻利又靠谱,什么都好,就是嘴毒点了。   孟黎睡不着,索性坐起身,偏过脑袋目不转睛盯着陈硕。   陈硕收拾完床铺有些热,准备脱掉T恤去洗个脸,手拽着衣摆刚拉到胸口,还没来得及脱就瞥见对面的孟黎坐在床头,神色自若地望着他脱衣服。   看到他把脱到一半的衣服放了回去,孟黎无趣地摇摇头,朝他嚣张地比了个中指,用口型跟他说了两字——   【没劲。】   陈硕舌尖舔了舔腮帮,无声无息看了孟黎几秒,出声提醒她:“孟黎,睡觉。”   “别乱看。”   孟黎无辜眨眼:“我乱看什么了?哦,你说腹肌吗?还没看够呢,能再看一次?”   陈硕嗤笑,“看屁,赶紧睡。”   说完,陈硕转身走出房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传出哗啦的水流声,孟黎猜测他应该在洗脸、刷牙,过程漫长,久不见他出来,孟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洗手间里,陈硕拿着塑料杯、牙刷,挤上牙膏盛满水,仰头灌了口水,牙刷伸进口腔用力刷上下两排牙。   刷了不到两分钟,他弯腰吐出口里的泡沫,灌了好几口水冲洗口腔里剩余的牙膏泡沫,等冲得差不多了他才把塑料杯里剩的水倒洗手池里。   刷完牙,陈硕将牙膏杯搁在洗手池,低头捧了两捧水,粗鲁地往脸上扑,接着打湿香皂,在手上搓了几下继续在脸上揉。   他没什么讲究,日子过得粗糙,嫌来回折腾,他平时大多都在修车厂睡,一周回来睡两三天,过年那几天白天也在老太太那儿,晚上才回来睡,这边的房子刚修没几年,大部分都是新的,但是前两年生活拮据,装修什么的都是按照最便宜的拿,好多东西都缺,质量都不咋地。   房子设计是他爸一手弄的,修到一半陈遇山出事,这房子搁置了好几年陈硕才接着修。   那几年日子过得艰苦,身上没多少钱,再加上这是陈遇山想了大半辈子的设计,陈硕没去改,全按照陈遇山的设想修的,也算是完成他爸这大半辈子的心愿。   老太太触景生情,房子修好,死活不愿搬过来住,就守着她跟陈硕爷爷一起修的木房过日子,陈硕劝了几次劝不动也没再劝。   于他而言,有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就行了,对房子大不大、豪不豪华没什么执念。   林佳之前过来看他洗手间啥都没有,给他带了两瓶沐浴露、洗发水,他都没怎么用过,经常一块肥皂洗全身。   要不是孟黎,估计还摆在那吃灰。   洗漱完,陈硕弯腰将盆里泡的衣服倒进洗手池,开始揉搓。   孟黎的裙子太高级,陈硕怕跟他的衣服混在一起褪色,刚刚泡的时候他就把她裙子拎出来单独拿了个盆给她泡。   他自己的衣服随随便便过下水就完事了,孟黎的裙子他还专门找了瓶没用过的,也是林佳带过来的洗衣液,开了封,给裙子脏了地方倒了几滴。   大股薰衣草味,甜腻腻的,陈硕闻不太惯,孟黎自身带的那股香气倒是挺好闻的,陈硕回想起摩托车上闻到的味道,暗自想。   怕洗坏,陈硕力度很轻,将裙子上的泥点子全都搓干净,陈硕轻轻拧了水,将衣服放盆里拿出去晾晒。   晾衣绳在院子,是一根铁丝做的,缠在两柱头上,大概两米高。   将盆放在晾衣绳下,陈硕又进屋拿了几个衣架,摸黑晾完衣服。   想起孟黎里面穿的衣服还在洗手间,怕明天早上不能干,陈硕又把她内/衣、内/裤取了出来。   小小的、柔软的棉质布料落在他手心,陈硕硬是没敢多看,匆匆挂在晾衣绳,陈硕扭头就走,跟躲洪水猛兽似的。   一切做完,陈硕躺回床上已经凌晨一点。   他躺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埋头狠抽了口,偏过脸无声无息看向对面的房间。   对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看了几秒,陈硕收回视线,抬起下巴朝天花板缓缓吐出烟雾。   一根烟抽到还剩三分之一,陈硕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出去打开院子的灯、将堂屋门合上,又回到西厢房,关上门躺回床上睡觉。   院子的灯光透进房间,洒在床上,陈硕半天睡不着,翻了好几个身才勉强闭上眼。   孟黎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中途别说起来上厕所,就天亮了也没醒。   饿醒的。   醒来她睁开眼皮,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缓了好几秒才想起这是陈硕的房间。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孟黎掀开薄毯,穿上鞋出门找陈硕。   墙角那盘蚊香已经烧尽,只剩一盘灰。电风扇还呜呜呜地吹着,孟黎走之前又回去把电源抽了。   走出房门,太阳已经晒到了屋檐,院子里荡着几件衣服。   孟黎粗略地看了眼,准备收回目光时,忽然瞥到了T恤后面挂的裙子以及她挂在洗手间的内/衣。   瞥见内/衣的那一刻,孟黎脑子短暂短路几秒。   等反应过来,孟黎脸上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红晕,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别的原因。   孟黎四周扫了扫,没看见陈硕的身影,她吸了口气,拖着拖鞋飞快跑到院子,匆忙取下裙子、内/衣,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   太阳大,裙子、内/衣已经被晒干,摸在手里还有余热。   嘭的一声,孟黎关上门,扣上锁,将裙子一骨碌扔在陈硕床上,人坐在案台前的板凳,目光盯着床上的裙子忍不住皱眉。   坐了片刻,孟黎装不在意地脱掉身上的陈硕的T恤、短裤,换上自己的裙子。换完衣服,孟黎瞥了眼被她扔在床上的衣服,拿上手机慢腾腾走出到厢房。   陈硕在厨房做饭,孟黎一进去就听见他在跟人打电话。   他拿着铲子,边翻炒锅里的菜边问电话里的人:“还有多久到?”   电话里的人着急回应:“快了快了,等我五分钟,马上到。”   陈硕淡淡嗯了声,交代对方:“过来帮我带个西瓜,带袋一次性水杯还有几瓶啤酒。”   “都是自己人,带什么一次性水杯,你家里不是有杯子吗?”   “让你带就带,废话少说。”   “行行行,还有什么要带的?你不是受伤了吗,要不我找人宰两只鸡过来给你养养?”   陈硕关掉燃气,将手机开免提搁一边,又从碗橱里取了个盘子,在水龙头下洗了两遍,陈硕将菜盛到盘子:“不用,就带我说的那几样。”   胖子嗯了声,似是想起什么,交代一句:“忘了说,静姐跟我一块儿的,你饭煮多点。”   陈硕拿锅铲的动作一顿,他沉默半秒,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饭够。”   对面爽快道:“行,我开着车呢。先挂了,我去小卖店买完就过来。”   电话挂断,陈硕回头瞥了眼站在门口没动静的孟黎,见她已经换回自己的裙子,陈硕面不改色询问:“什么时候醒的,洗漱完了?”   孟黎抱着胳臂懒洋洋走进厨房,人凑他身边,看看他炒好的菜,突然问:“裙子你洗的?”   陈硕点开火,继续炒下道菜:“不然?”   孟黎挑挑眉,继续问:“内/衣也是你晾出去的?”   陈硕眸色深沉地睨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玩味,陈硕勾了下唇角,反问:“嫌我多管闲事?”   孟黎眨眨眼,无辜摇头:“没啊,就是想问问你,我品味还行吧?性不性感?” 第28章   陈硕舌尖抵了两下腮帮, 赤/裸、直白的目光毫不顾忌地掠过孟黎微微起伏的胸口,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嘴角扯了扯, 声音格外平静:“一般。”   “不太符合我的标准,我喜欢大的。”   孟黎哼哧一声,自顾自走到灶台前的矮板凳下坐着,她手撑着下巴,打量的目光毫不顾忌地落在陈硕挺阔的肩膀、翘臀, 最终瘪瘪嘴,捏起地上掉落的面条,朝陈硕冷嘲热讽:“陈硕, 挺没意思的。”   “肤浅又没审美”   “少看点片, 多补补脑, 还有——”   “我的虽然不大,但漂亮。”   陈硕懒懒嗯了声, 面不改色地接纳孟黎所有的不满。   孟黎看他百依百顺,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顿时没了兴致。   她站起身,凑到煤气灶前看了两眼锅里不停翻炒的蒜台, 吐槽:“我不吃蒜台。”   “是吗?”   “嗯。”   “那我挺爱吃。”   “……”   煮最后一道汤,院子里传来嗡嗡嗡的摩托车声响, 孟黎闲着没事干, 拿了条矮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玩手机, 听到有人来,孟黎从手机屏幕抬起眼皮。   只见一辆红色基础款骑士摩托车开进院子, 车上一男一女, 男女孟黎都见过, 只是相处场面都不太愉快。   孟黎眼皮抬了抬,坐在板凳上静静看着他俩。   胖子戴着头盔,没注意到门口坐着的孟黎,周静坐在胖子背后,被他挡了大半视线也没看到孟黎。   等周静提着大包小包下了摩托车,胖子才将摩托车停在角落,边摘头盔边跟陈硕扯嗓子喊:“硕哥,你要的西瓜没了,我买了两斤提子,还有一斤桃儿,路过小卖部,给你买了袋茶叶、瓜子。静姐给你带了两条鱼,你煲汤喝,还有——”   胖子说到一半,发现周静站在院子木楞地望着厨房的方向,胖子疑惑地望望周静,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静姐你愣着干啥,怎么不进去?”   刚问出口,胖子就瞧见了坐在门口玩手机的孟黎,胖子当即瞪大眼,嘴里不由自主骂了句,“卧槽,怎么是她?”   周静不着痕迹地提紧手上的塑料袋,目光落在孟黎身上,故作平静问旁边的人:“茂茂,你认识她?”   胖子挠挠后脑勺,一脸纳闷:“也不算是认识,跟她有点小恩怨。我前几天进城在九道拐那儿刚好跟她的车碰上,把我车灯给撞坏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两句好话就解决了,结果这妹子是个厉害人,上来就跟我谈钱。啧啧啧,我想起那场面就觉得……这妹子要不是钱多,就是人傻。就一破车灯,她给我赔了两千。”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儿,平时跟人磕着碰着了,恨不得从我身上扒几层皮,哪儿还大方给钱,这不是傻子是啥。”   “要不是那天忙着进城,我肯定要跟她理论理论。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在这儿?跟硕哥认识?他俩是亲戚?我也没听硕哥有这号亲戚啊。”   周静微妙地抿了抿嘴唇,她目光透过孟黎望向那道打开的厨房门,看着厨房不停忙碌的陈硕,周静脸色渐渐难看下来,她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轻声解释:“不是阿硕的亲戚,是客栈的客人。前两天她的车放在修车厂,你哥在给她补漆。”   胖子摸了摸下巴,满脸不解:“不应该啊。要是客人,怎么到硕哥家里来了。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带什么客人来这院子。”   周静脸色越发难看,到最后嘴角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她垂眸望着被太阳暴晒到发烫的水泥地面,想到前几天陈硕的严词拒绝,喉咙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似的,说的话也有些粘稠:“可能……你哥有自己的考虑吧。”   胖子没多想,思考片刻,瞅瞅坐在门口没动静的孟黎,申明自己的观点:“静姐,我是站你这边儿的。那妹子嘴巴毒、没情商,还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任何人的姿态,我可不喜欢。”   周静朝胖子勉强笑了下,催促:“进去吧,外面太晒,站久了小心中暑。我去帮阿硕看看火,他受了伤还做一桌人的饭,挺不容易。”   “对了茂茂,你把这些东西提到堂屋吹吹风扇歇会儿,厨房你就别进去了,今天辛苦你陪我跑这一趟。”   胖子接过周静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嗨了声,“静姐你跟我客气啥。本来你不来我也打算来看看硕哥。要不是早上去你们家拿东西,我还不知道硕哥受伤了。”   “话说,周叔昨天带回来那袋鹿角到底怎么处理?我早上去你家,陪周叔喝了两口酒,提到鹿角他逮着那群狗东西骂了好半天,脏字都不带重复的,还说硕哥是为了救他才被人放了一枪。”   周静很少接触这些事,对于胖子的追问,也只能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事得看我爸跟阿硕的想法。不过这些肯定都是要上交的。”   胖子长叹一口气,随口一问:“周叔这次在家能待几天?”   周静脑子里不由冒出昨晚的场面,凌晨两三点,周华荣穿着一身湿漉漉的雨衣,提着一袋血淋淋的鹿角站家门口不停敲击门。   敲门声重且急促,跟下暴雨似的,急冲冲、密麻麻的雨点子打在地面砸出清响。   全家人睡得正香,结果都被他的敲门声活活吵醒,郑秀英披着外套下楼,开门见是周华荣,又瞥见他一身脏兮兮的,还提着一袋血腥的东西,火气蹭蹭直冒,指着周华荣就是一顿骂:“你个死东西还有脸回来!大晚上非要吵醒这一大家子才肯罢休是不是?还有你提的什么晦气东西回来——”   周华荣懒得搭理,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郑秀英,穿着还在滴水的雨衣,提着混杂着血迹的鹿角走进屋。   郑秀英看她才拖的地周华荣这么一弄全脏了,几步走上前,指着周华荣,尖着嗓子骂:“周华荣你到底什么意思!回来就给我添堵!周华荣我欠你的是不是?你还给我这儿摆什么臭脸,要不是——”   周华荣听得刺耳,一股气憋在心口突然冒出来:“郑秀英,你他妈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郑秀英被周华荣的气势吓了一瞬,片刻后郑秀英踩着拖鞋哒哒上楼,边走边骂周华荣。   周静也被他俩的争执吵醒,怕闹出什么事儿,周静起床下楼查看情况。   下楼就见周华荣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烦闷地抽烟,旁边放着被雨水打湿不停滴血水的鹿角。   周静见状,表情关切地喊了声周华荣。   周华荣吸了口烟,掩饰住脸上的怒火,抬头楼梯口站着的周静,轻轻嗳了声,“阿静回来了?”   周静目光落在周华荣脏兮兮的雨衣,看他脸上有划痕,忍不住关切:“爸,你衣服湿透了,怎么脸上都是伤?要不要紧?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我给你煮点面条?”   周华荣的怒气在周静的问候下渐渐消散,抽完最后一口,周华荣将烟头扔地上踩灭,起身看了看周静,笑着摇头:“没大碍,我好几天没吃热食了,确实有点饿,阿静帮爸煮碗面,麻烦阿静了。”   周静摇摇头,“爸爸跟我还客气什么。”   面刚从锅里捞起来,就见周华荣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走下楼,周静将面条搁到桌上,提醒周华荣趁热吃。   周华荣平日不怎么说话,父女两坐在同一屋檐下也很少谈心。   周静习惯了这样的家庭模式,本以为这次又是周华荣安安静静吃完,她洗完碗就上楼继续睡觉的模式。   没想到周华荣吃了两口面,忽然跟周静提起陈硕:“陈硕今天跟我一起上山拦人,为了救我腹部中了枪。你明天有空买点东西代我去看看人。”   “我明天得去趟林业局,没空去看他。让他先休养几天,山上有我,不用操心。”   周静听到陈硕受伤,脸上立马露出紧张:“那阿硕没事吧?”   周华荣常年在山里走,受伤是常事,摇摇头,跟周静说:“没什么大碍,伤口不深,养个一两周就好了。”   说完,周华荣看着眼前站着发呆的女儿,关心道:“阿静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不走了?”   周静还担心陈硕的伤,说话心不在焉:“不走了。我调到西川中学当语文老师,下周就入职。”   周华荣吃了几口面,笑着回她:“那挺好,离家近。在家不用付水电房租,压力小点。”   沉默片刻,周静抿了抿嘴唇,困惑问:“爸……你不同意我跟阿硕在一起吗?”   周华荣挑面条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看杵在旁边满脸纠结的周静,放下筷子,神情复杂说:“这事儿我同不同意关系不大,得看陈硕的意思。”   “不过你妈肯定是不乐意的,平时陈硕来家里吃碗饭,你妈嫌他吃得多,恨不得把筷子夺走似的,一脸的小家子气,要我我也不乐意来。”   “阿静,这事儿啊我做不了主。得看你妈跟陈硕。照我看,悬。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当爸的也希望你幸福。”   周静听完,表情很是难堪,她咬咬嘴唇,望着一脸无奈的周华荣,坚持自己的想法:“爸,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不想放弃。”   周华荣怕周静伤心,没敢跟她把话说死,只说让她试试,要不行就趁早换人,   回忆到这,周静抿了抿嘴唇,面上平静如水,“就这两天吧。”   胖子摸了把满是汗水的额头,着急道:“今天怎么这么晒。静姐先不说了,我先进去吹吹风扇。”   周静笑着答应:“好。”   胖子提着水果、一次性纸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轻车熟路走进堂屋,进去前,胖子还停下脚步疑惑地瞄了眼孟黎。   看她低头玩手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胖子抿抿嘴,仰头若无其事走进堂屋。   周静进厨房要路过孟黎,看孟黎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玩手机,距离她不足两步远,周静被迫停下脚步,主动跟孟黎打招呼:“孟小姐,你也在?是来探望阿硕的吗?来挺早的。”   孟黎摁灭手机屏幕,扬起下巴,神色寡淡地看向周静,见她表情不是特别好看,孟黎点点下巴,轻描淡写道:“我昨晚在这儿睡。”   周静表情骤然变得怪异,她望着孟黎,先是愣了愣,而后很不自然地捏捏手里装鱼的袋子,挤出笑:“……是吗?阿硕平日很少在这边睡。听说你昨天也在名扬山,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孟黎抬抬眼皮,轻描淡写道:“回来太晚,陈硕没送我回客栈,就在这里睡了。”   “他房间挺乱的,没客栈舒服。”   周静再也笑不出来,她眼中的信心被孟黎几句话给打碎,只剩下猝不及防,她怎么也没想到,陈硕会带孟黎回家,还睡了他的房间。   也有可能,他俩是一起睡的。   周静不敢继续往下想,她艰难地眨了下眼皮,故作轻松说:“我进去帮忙阿硕打打下手,孟小姐你先玩着。”   没等孟黎回应,周静提着鱼,径自路过孟黎快步走进厨房。   孟黎坐在原地,背靠墙,抬头看看烈阳高照的天,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周静进去,饭已经熟了,菜也炒得差不多了。   锅里熬了汤,陈硕在回人消息忘记关火,周静进去看汤快熬干了,急忙关火,扭头跟陈硕打招呼:“汤都快熬干了,阿硕你忙什么呢?”   陈硕这才移开目光,看向锅里,“处理点事儿,忘关了。”   周静将鱼搁到洗菜池,从厨柜里取了汤碗,边盛汤边回头问陈硕:“还要炒什么菜吗?我带了两条鱼,熬个汤喝?”   “你伤口怎么样了?去医院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   周静还没问完,陈硕出声打断她:“没事。”   “菜够了,不用煮。你们要吃也可以处理。”   周静笑了下,嗔他:“给你带的,我们吃什么,我专门买来给你补身子的。”   陈硕回完消息,将手机揣兜里,瞥了眼门口露出半个侧影的孟黎,提高音量问孟黎:“孟黎,你吃不吃鱼?要吃,我处理一下,熬点汤。”   周静盛汤的动作一滞,吧嗒一下,汤勺掉地上,汤水落在她裸/露的脚背,烫得她直皱眉。   陈硕听到动静,弯腰捡起汤勺,搁洗菜池洗了洗,跟周静说:“我来弄,你去坐会儿。”   周静低头望着被烫的脚背,又看看在一旁忙碌的陈硕,失望地阖了下眼皮。   陈硕迟迟没等到孟黎的回应,他皱了皱眉,又问了遍:“孟黎,吃不吃鱼?”   孟黎忽然探出一个脑袋,言笑晏晏地望着陈硕,拒绝:“不吃。没听到这是专门给你买来养伤的吗?我吃算怎么回事。”   陈硕端着两盘菜走出厨房,路过孟黎,他压低脖子看了眼孟黎,好脾气问她:“两条鱼,你至于跟我阴阳怪气?”   孟黎眨眨眼,无辜耸肩:“谁跟你阴阳怪气了,我说的是实话呀。”   陈硕懒得跟她计较,喊她:“进来吃饭。”   孟黎嗯了声,坐着没动。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晒到屋檐,孟黎嫌晒,起身往堂屋吹风扇。   胖子睡在沙发吹风扇,一个人占了大半空间,孟黎进去斜了眼占了她位置的胖子,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继续玩手机。   也没什么玩的,就是打发时间。   菜还没上齐,周静帮陈硕端菜、抽筷子,陈硕端着电饭锅进堂屋盛饭。   胖子闻到菜香,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迎面撞见旁边坐着的孟黎,胖子打量她一眼,主动搭话:“妹子,你还记得我吗?就那天跟你碰车那个。”   孟黎抬起头,视线迎上胖子,在他的等待下跟没事人似的摇了下头:“哦,是吗?不记得。”   胖子立马炸了,“不是吧不是吧,这才几天你就不记得我了。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两千块扔我身上的时候态度挺嚣张的。”   “我还挺想问问妹子哪来的底气敢在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这么勇,还好那天遇到的是我,要是别人,你恐怕——”   孟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了块土豆片放嘴里,土豆下肚,她抬起头望着胖子,一脸淡定问:“恐怕什么?”   胖子咽咽口水,正准备跟孟黎说道说道,孟黎接了下句:“恐怕我会被打吗?”   问完,她沉默半秒,忽然开口:“那抱歉,拿钱侮辱你,是我的问题。”   道歉是道歉了,可他怎么觉得这态度有点不对劲?是道歉的意思还是嘲讽的意思?   “不是妹妹,其实那天——”   胖子刚要跟孟黎理论,陈硕一碗饭递到胖子手里,打断他:“吃饭。”   胖子被迫闭嘴,只是看向孟黎的眼神还是充斥着纳闷。   孟黎见陈硕不让胖子跟她说话,撇撇嘴,摇头:“陈硕,你挺没劲的。”   陈硕将小半碗米饭放到孟黎手边,面不改色说:“我就这样的人,看不惯可以走。”   都到饭桌了,谁走谁傻子呀,孟黎当然不走。   她朝陈硕冷冷笑了下,端起碗,闷头吃饭。   饭桌上气氛很诡异,周静跟孟黎面向而坐,陈硕坐胖子旁边,跟孟黎挨着。   周静照顾陈硕的伤口,嘱咐了好几句,胖子也加入了聊天队伍,就孟黎一个人干坐在沙发,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夹两粒米饭放嘴里细嚼慢咽。   胖子喝了口汤,囫囵问:“硕哥,你伤严不严重?”   “不碍事。”   “那啥,听说你跟周叔跟那群盗猎的打了个照面?有你认识的面孔?”   “没有。”   “我不在这几天,修车厂生意咋样?王小正前两天跟我说车坏了,想让你有空修一下,你给他修没?”   “修了。”   “静姐回来在西中上班,过两天得去学校报道,你知道这事?对了,我进城买了俩好东西,待会我给你瞧瞧……换了个新手机的,啧,花了我两三千,听说拍照效果很不错,买完才想起我他妈又不会拍照,我花这钱干嘛。不过这钱也算是捡来的,就我那车灯坏了,贵人妹子给我2000,我刚好拿这钱换手机……”   胖子话说不完似的,一个劲地跟陈硕讲,孟黎听到最后耳朵疼,抬头看了胖子好几眼。   被cue到的孟黎淡淡扫了眼胖子,问他:“意思是我被坑了?”   怕孟黎要钱,胖子立马警惕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赔的,跟我没关系。”   “我也没想到你要啊,就——”   孟黎还没说完,陈硕忽然开口打断她:“孟黎,吃饭别说话。”   胖子惊讶,下意识问:“什么时候有吃饭不说话的规——”   陈硕睨他一眼,“闭嘴。”   胖子:“……”   孟黎:“……” 第29章   这顿饭吃得鸡飞狗跳。   孟黎盛汤不小心把碗打碎, 汤饭撒一地,动静很大,桌上三人全都齐刷刷看向孟黎。   “没拿稳。”孟黎感受到饭桌上诡异的气氛, 扯张纸擦了擦被烫到的手指,语气平静说。   将纸巾丢进垃圾篓,孟黎垂下眼睑:“我吃饱了,你们吃。”   陈硕眉头皱了皱,漆黑的眼落在孟黎烫红的手背, 平静问:“你吃饱了?”   孟黎才吃几口,虽然没完全饱,但是也可以不吃, 她淡定点头:“吃饱了啊。”   陈硕懒得揭穿她, 放下碗筷, 陈硕起身去洗手间拿来扫帚、拖把,将孟黎洒的汤饭一一拖干净。   拖到孟黎脚边, 孟黎默默抬起腿给陈硕让位置,腿上抬,裙子也跟着上滑了几分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小腿,跟抹雪似的。   陈硕轻轻滚了下喉结, 埋头一言不发拿着拖把拖孟黎腿下的地。   拖把水渍不小心沾到孟黎小腿,孟黎嫌弃地皱起眉, “弄我腿上了。”   陈硕拖地的动作慢了半秒, 他皱起眉, 视线落在孟黎小腿,瞥了眼小腿肚挂着的两滴水, 少到压根儿可以忽略不计, 陈硕微微滚动喉结:“那么点儿至于说出来?擦了不就行了。”   孟黎指了指满是灰的水泥地面, 提醒:“很脏。”   陈硕懒得惯她,提着拖把就往洗手间走,“嫌脏自己洗去。”   孟黎看他大摇大摆出去,完全没把这插曲当回事,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当着周静、胖子的面起身跟着陈硕去洗手间。   看陈硕、孟黎一前一后走出堂屋,周静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她手指扣紧饭碗边缘,听着洗手间传出的对话声,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来。   胖子心思简单,全然没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只端着碗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米饭,看周静放下碗筷一副没胃口的样子,胖子还囫囵劝说:“静姐,赶紧吃啊,菜这么多,硕哥的做饭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周静勉强朝胖子笑了下,客气说:“你吃,我歇会儿。”   洗手间,陈硕拧开水龙头,低头认真洗拖把,水流冲刷下把拖把附带的脏东西全都冲出来,乌黑的水顺着倾斜角度流进便槽。   孟黎站在洗手池前,伸手沾了点清水,低头擦洗腿上的脏水渍。   她连续洗了四五遍,洗到小腿肚皮肤都红了才停下来。   弄完,孟黎洗了洗手,抬头看着洗手间的布置,忍不住跟陈硕提意见:“你怎么不买瓶洗手液?洗手间地板不是防滑的啊,地板有水的话很容易摔的,你可以换一个防滑的地板。为什么没有浴球?你洗澡都用帕子还是直接用手搓两把就完事了?都洗不干净吧?还有,这款配套洗发水、沐浴露洗起来不舒服,我喜欢用有氨基酸成分的……”   孟黎要求意见说一大堆,陈硕洗完拖把,将其晾晒在屋檐。   晾完陈硕走回洗手间,他肩膀靠在门沿,目光往孟黎白净的脸上扫了一圈,轻飘飘问:“你家?”   孟黎眨了下睫毛,没反应过来:“啊?”   过了半秒,孟黎摇头:“不是啊。”   陈硕哦了声,挑了挑眉梢:“意见挺多,还以为是你家。”   孟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突然多了丝潮晕,她呼了口气,反驳:“不是我家我就不能说吗。好歹住了一晚,我说说体验也不行啊。”   “当住酒店呢,还用户体验。”   “本来就是,你要是——”   陈硕懒得跟她扯下去,喊她:“吃饭。”   孟黎被打断,脸上写满不开心,拒绝:“我吃过了。”   陈硕进厨房重新拿了个没用过的碗,路过孟黎,他再次开口:“再吃点,吃完送你回客栈。”   孟黎沉默片刻,点头:“行啊。”   两人再次回到堂屋,只剩胖子在吃,周静坐在沙发上跟人打电话。   看见陈硕进来,周静立马跟陈硕招呼:“佳佳给你打了电话,你刚没在,我怕她有事替你接了。”   “还没挂,她有事跟你说。”   孟黎不知道周静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挺不爽。   接人电话这事怎么说怎么暧昧?可是看她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喜欢替人接电话啊。   孟黎眼皮掀了掀,眼神在陈硕、周静之间逡巡一圈,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意味:“周小姐为啥不把电话递给陈硕,要替他接呢。万一是陈硕女朋友打的,你这不是……”   孟黎没往下说,可话就摆在那,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懂。   周静脸上浮出尴尬,她搓了搓手,表情僵硬说:“刚刚太着急没想起来,之前他不在都是我接,习惯了。阿硕这些年都没女朋友,我和他经常待一块,很多事都默认了。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太妥当,我下次注意。”   孟黎饶有兴致哦了声,没再往下说。   陈硕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愣了下,给孟黎盛了小半碗米饭送到她手边,又接过周静递过来的手机,当着众人的面,他打开免提坐在沙发接通电话,“佳佳,怎么了?”   林佳在电话里声音有些急,“哥,我这有点事,我得进趟城。你帮我看两天店行不行?”   陈硕出声询问:“什么事儿?”   林佳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大学室友过来了,让我陪她们吃个饭。还有就是……跟我玩得比较好的一个大学同学身体不适在医院住院,我顺便去探望探望,可能要陪床几天。”   陈硕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问她:“什么时候走?”   “十二点半,坐班车上去。”   “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林佳急忙出声拒绝:“不用哥,我自己可以。你别麻烦人。”   陈硕嗯了声,答应她:“我吃个饭就过来。”   “好,那我等你来了再走。”   堂屋很安静,两人的对话回荡在空气中,屋里除了陈硕,其他三人都听见了。   这事跟孟黎没关系,她捧着陈硕给她盛的米饭,重新泡着汤一起吃,太烫,她时不时吐一下粉色舌头。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孟黎吃饭时有意往陈硕那边靠了点,还把自己不喜欢的、吃不完的菜全都夹给陈硕。   周静一直注意着孟黎的动静,看她把剩菜夹给陈硕,忍不住出声替陈硕说话:“孟小姐,你也不用每次都把剩菜给阿硕吧,也不是谁天生就是给你吃剩饭剩菜的。”   孟黎夹了块她没吃过的排骨,正准备往陈硕碗里放,闻言她掀眼扫了扫愤懑不平的周静。   啪嗒一声,筷子上的排骨没夹稳掉在陈硕碗里。   孟黎眨眨眼,无辜耸肩:“不好意思,没拿稳。”   “陈硕不想吃也可以夹出来啊,我又没逼他吃。”   周静:“可是——”   周静还没说完,陈硕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拧眉打断周静:“这点事儿,至于?”   周静莫名被打断,眼里露出受伤的表情,她抬头不相信地望了望陈硕,无声抿了抿嘴唇。   孟黎没再吭声,只是没吃完的,依旧会夹给陈硕。   挂断电话,陈硕将手机扔在一边,端起碗继续吃饭,跟孟黎的细嚼慢咽比,他吃得极快,随便夹了点菜便往嘴里塞,跟大风扫过似的,什么都不剩。   孟黎夹他碗里的菜全被他吃了个干净,压根儿不在意她吃没吃过。   孟黎看他全都吃完,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胖子吃得差不多了,他拍拍饱涨的肚子,偏头问陈硕:“佳佳妹要进城?”   “嗯。”   胖子跟陈硕一起干了好几年,陈硕要不在店里,修车厂基本都是胖子负责,他想了想,直接跟陈硕嘱咐:“那你去客栈看店,修车厂我看着。好几天没上班,我现在手痒痒的,回去卸几个轮胎,好好捣鼓一下。”   “王小正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要去换个轮胎,我去给他换。”   “马上就是旺季了吧,佳佳一个人看店确实忙不过来,你去帮衬点也好。有些客人真他妈不做人,就那狗脾气要碰上我,我指定给他两碇子。”   “上回你没在店里,一男的喝醉酒跟佳佳妹发火,还想跟她闹。我去给她送东西碰到这场面,差点给人打一顿。要不是佳佳妹拦着,我肯定捶他。”   “得亏佳佳妹脾气好,遇到这种客人还能好好赔礼道歉,给事圆满解决,要是我指定让他吃点拳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客栈老板当得还挺轻松,就出个钱,初期帮忙盯了几天装修,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事都归佳佳妹干,每个月拿你七八千工资也不坑你。”   “她没跟你抱怨太累?”   孟黎听到这,挑眉诧异地瞅了眼陈硕,似乎没想到这客栈是他开的。   陈硕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两口刨完碗里的剩饭,将筷子扔桌上,人瘫坐在沙发,从兜里取出烟盒,抖了两根,一根递给胖子,一根衔嘴里没点燃,他没什么情绪地睨了眼胖子,懒懒解释:“佳佳喜欢我才让她干的。”   “她学的就是酒店管理,出来开客栈专业对口,挺合适。她自个儿又喜欢搞这个,我能不让她干?她没钱,我给她出钱开,她自己当掌柜,有什么不好?年底给她分红她不要,非说是我出钱开的,她就当个员工给我打工。”   “我婶看她能待在本地,还有份不错的工作,天天高兴得不行。最近忙着给她相亲,前两天还把电话打我这了,让我有事没事帮她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人。”   “还有,除了你,谁知道我是客栈老板。外人面前她不都是客栈老板娘?我偶尔过去一趟还得听她指挥。”   胖子笑得跟朵花似的,他挥挥手,搞笑道:“得嘞,除了我,还有静姐啊。这不现在还多了个大小姐。”   孟黎再次听到有人称呼她“大小姐”,她蹙了蹙眉,没什么情绪地看了眼胖子。   胖子察觉到孟黎不善的眼神,立马拍拍嘴,跟孟黎说笑:“孟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介。我这人说话没个掌门的,就跟你开个玩笑。既然缘分到了,那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你放心,只要你在西川遇到事,尽管找我徐茂,我能帮的肯定帮你。”   孟黎眯起眼,警惕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孟?”   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摸了摸后脑勺,忍不住怀疑:“刚刚硕哥不叫你孟黎吗?难道我听错了。”   孟黎歪头直勾勾看着陈硕,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视,孟黎瞥见陈硕眼里的平静,无所谓地哦了声?   胖子自以为他跟孟黎已经熟了,他放下筷,跟孟黎继续搭话:“话说孟妹妹,你来西川旅游的,还是干嘛的?”   孟黎不给面地回他:“不干嘛。”   胖子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孟黎,说破嘴皮子:“不是孟妹妹,咱前几天是有点小摩擦,可这事不是完美解决了吗。这事咱就过去,以后好好相处?”   “我胖子别的不说,对朋友好那是没话可说。跟我打交道的没一个不夸我会办事的,那些个来找我问事的,我可都尽心竭力给人办好。你要有事也保管来问我,我肯定给你处理得服服帖帖的。”   孟黎没吃两口,她放下筷,抬头看了眼胖子,慢悠悠点头:“行啊。”   “我以后要有事问你,肯定找你。”   “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帮忙,我一定帮忙。”   说完,胖子笑了笑,继续打探孟黎的消息:“孟妹妹是从哪来的?”   孟黎:“北城。”   胖子吃惊:“哦豁,这么远过来?你撞我那天不会是开了十几个小时连夜赶过来的吧?”   “北城可是首都啊,你怎么跑西川这山沟沟里来了。”   陈硕听到这问题,也朝孟黎看了眼,孟黎面不改色望着陈硕,嘴里轻飘飘承认:“是啊。”   “喜欢呗,不然谁来。”   胖子立马跳脚:“沃日,牛逼!难怪那天我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谁开十几个小时能受得了,不过孟妹妹,下次咱还是别这样了,身体要紧。万一出点事,岂不是得不偿失,你说是不是?”   “我之前听人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待腻的地方。这话在理,你喜欢西川,我倒是喜欢北城呢。可那地方寸土寸金啊,我这大半辈子要是去北城,怕是一厕所都买不起。”   “话说回来,孟妹妹你中途不会没休息吧?”   孟黎回想那晚上开车的场景,好像不觉得累。   胸口烧着一股火,她想要发泄、想要摆脱、想要平复。   她一路踩油门,车子在高速飞速行驶,风从窗户口灌进来吹在她脸上,她好像缓和了很多。   行驶时长到四小时必须停下来休息二十分钟,否则就是疲劳驾驶,她中途有在服务区休息、加油,也不算连开十几个小时。   想到这,孟黎阖了阖眼皮,不以为意说:“又不是没开过长途。我之前跑大西北,天天开八九个小时。”   胖子来了兴趣,好奇问她:“都去了哪些地方?”   孟黎回忆片刻:“新疆,青海,甘肃都去过,穿可可西里无人区,绕大西北环线还有横跨314国道,翻帕米尔高原。”   胖子彻底对孟黎改了印象:“专程去旅游?”   孟黎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灵魂无处安放,只能四处奔波,寻找一点慰藉。”   这话就说得有股子文艺味了,胖子砸吧嘴,似懂非懂地夸她:“孟妹妹厉害啊,我之前还以为你就是个脾气差、情商低的花瓶,没想到这么能干、狂野。”   孟黎听胖子这么夸,懒懒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承认:“你说得挺对,我确实是这样一个人——脾气差、情商低的花瓶。”   胖子急忙摆摆手,解释:“哎不是,孟妹妹,你只听我后半句,前面那句可以忽略了。那都是我瞎说的。”   孟黎哦了声,没再接话。   饭桌上就他俩说话,吃完陈硕收拾碗筷,周静一如既往帮忙。   孟黎没当回事,继续瘫在沙发玩手机。   胖子兴致来了,趁陈硕去厨房洗碗的功夫,他点了根烟,边抽边跟孟黎讲起陈硕的事:“前两年我跟硕哥也去了趟大西北。”   孟黎从手机屏幕移开目光:“他去干嘛?”   胖子笑笑,慢悠悠往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两年修车厂才开,几乎掏光了我俩是所有积蓄。最穷的时候我俩一天只吃一袋泡面。”   “实在拿不出去钱,我俩接了单生意。走长途给人运一车菜过去。”   “大冬天,我俩在高速上堵了快两周。妈的,高速路物价可太他妈贵了。一包泡面卖到二十,热水更是难得。我俩第一次跑长途,啥都不懂,之前囤的吃的喝的全给造完了。最后两天我俩身无分文,又没吃没喝的。两人搜搜刮刮半天,最后凑三十买了两包泡面,又找人求了点热水泡,就那么过了两天。”   “那趟跑完,我俩拿了万把块钱,总算换了点生活费。”   “去倒是去了,可那时候又累又饿,压根儿没功夫看什么风景,就他妈一顿开,来回累成狗。现在日子好过点了,又没功夫去。”   胖子说到这,忍不住感慨:“这操蛋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孟黎全程无言,她回头注视着堂屋门口,望着院子里站着抽烟的男人,无声无息抿了抿嘴唇。   半小时后,胖子载着周静回修车厂,孟黎跟陈硕去客栈。   路上,孟黎坐在陈硕摩托车后座,神情复杂地盯了几眼陈硕,出声问他:“你去过西北?”   风太大,陈硕没听清:“什么?”   孟黎靠近陈硕,手撑在他的肩膀,饱满、柔软的红唇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去过西北?”   热气喷洒在陈硕脖子,陈硕握着方向把的手一紧,他喉结滑了两下,哑声道:“去青海跑过一次长途。”   “什么时候?”   “17年冬天。”   “哦。”   “……”   两分钟不到,孟黎又凑上前,胸口贴着陈硕后背,手落在陈硕大腿面,意味深长问他:“你跟周静睡过?” 第30章   呲的一声, 摩托车撞到前路的碎石子,前轮轮胎往边上偏了偏,又是下坡路, 车子不受控制往前滑了几米,差点冲进苞谷地。   距离不到半米,陈硕及时踩下刹车,单脚撑在地面,稳住摩托车。   将车重新开回主路, 陈硕才扭过脖子,漆黑的眼紧锁住背后坐着没缓过神的孟黎。   看了片刻,陈硕掀了掀眼皮, 嗓音沙哑问:“你说什么?”   孟黎有些害怕陈硕的眼神, 她心虚避开, 语气没之前那么确认,带了点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跟周静睡过?”   陈硕差点气笑, 他冷冷瞪她一眼,笑骂:“睡屁。我跟她清清白白,少在这乱猜。”   “孟黎,你猪脑子?”   “我要跟她睡了, 她妈还能让我好好活着?不得扒我八层皮,挨家挨户拿我说事。”   “还有, 我就拿她当妹妹, 没别的想法。你他妈别一天拿我跟她说事儿。你跟她八字不合, 还是跟我八字不合,来西川惹了多少事要我跟你慢慢数?”   孟黎无视陈硕的骂声, 想起在堂屋周静的反应, 皱眉提:“可是她用你手机, 替你接了电话。”   陈硕皱起眉,反问:“你还给我倒剩饭剩菜,我说什么了?”   “不是,我跟她睡没睡,关你啥事?”   孟黎垮下脸,横着眼,一言不发看着陈硕。   那场面有点吊诡,孟黎因为刚刚突然停车,手指下意识地攥住陈硕的衣摆,而他俩此刻讨论的是确实第三个人。   讨论得还不算愉快,至少陈硕是,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孟黎抿了抿干涩的下嘴唇,大方表示:“我就随便问问,你至于这么生气嘛,没有就没有呗。”   “再说,就算你俩睡了我又不会嫌弃,谁还没个前任。”   陈硕气到嗓子哑,他掐声问:“你还嫌弃?”   孟黎摇头否认:“不是,我是说我不嫌弃。”   陈硕嗤笑:“跟你有关系?”   孟黎砸吧嘴,倔强道:“迟早有一天跟我有关系。我提前关心一下也不行?”   陈硕梗着青筋暴起的脖子,气到他脑门疼,他看了看人,冷声说穿她的小心思:“孟黎,你死了这条心,我跟你不可能。无论是炮/友、男朋友,都不可能。你要是闲着没事干,找别人去,别他妈有一茬没一茬地嚯嚯我。”   “记住,老子不欠你。”   “谁爱跟你玩跟你玩,反正老子不乐意。甭跟我说惦记什么,你他妈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怎么,你是想和我打两炮,然后回你的北城,继续当你的大小姐?”   “今儿我跟你明说,我俩到底哪不合适。你也甭跟我说什么馋我身子。你们家什么情况我也算有点了解,还有你,你自己扪心问问,你是个愿意认真谈恋爱的人?”   “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乐意。我懒得伺候人。我他妈是找女朋友,不是找大小姐。你惹事的速度快到我处理不赢,孟黎,你要真把我今天的话听进去,就别有事没事烦我。”   孟黎被陈硕说得哑口无言,她蹙眉看了陈硕好几次,看他浑身火气,不再敢去挑刺,只垂低眼皮,不咸不淡地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陈硕这一拳跟打棉花似的,半天不得劲。   后半段路,两人都自觉噤了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徘徊。   有点像冷战,又像是某一方生气另一方配合,总之,既不像普通关系又跟情侣关系差得远。   陈硕今儿这顿气估计憋好久了,现在才跟她发出来,孟黎虽然没当回事,可被他这么一顿吼也有点火大。   为了表示自己听进去,孟黎还故意往后坐了坐,中间隔了快一个人的距离。   陈硕注意到她往后退开,没什么情绪地咽了咽喉咙,默默踩油门加速往客栈跑。   到了客栈门口,陈硕将摩托车停院子,还没停稳,孟黎便蹭地一下跳下车,踩着小皮鞋噔噔噔走进客栈,一个眼神都没给陈硕。   背影决绝、薄凉,跟喂不熟的小白眼狼一模一样。   陈硕绷紧下颚线,目光随着那道窈窕背影缓缓移动,直到对方消失在转角,陈硕才收回目光。   车停稳,陈硕拧下钥匙,跨腿下车,不慌不忙走进客栈大堂。   林佳等不及,听到摩托车声响就出来迎接,看到陈硕,林佳瞥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见时间所剩不多,林佳急忙跟陈硕打招呼:“哥哥哥,这儿交给你了啊,我先走了。”   “晚上还有几个客人要来,给我打电话说是晚上一二点,你等等他们。要是找不到客栈的路,你可能还得去接一趟。他们自己开车过来,两个女生两个男生,全是放暑假的大学生。”   “厨房里买了新鲜蔬菜,冰箱里冻了几只鸡鸭、还有点新鲜瘦肉,你看看客人他们怎么处理。要是让我们做,你就给林姨打个电话,让她早点过来做饭。要是他们想出去吃,你记得给他们推荐几家便宜实惠的饭馆。”   “两点半2025、1114的客人要退房,你要不想自己打扫,可以打电话叫徐阿姨帮忙。一定要提前打扫干净,否则客人来了住不了。那两间房今晚都有客人入住。”   “还有——”   陈硕看她说个不停,出声打断她:“你不是忙?”   林佳眨眨眼,不放心问:“我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陈硕睨她一眼,轻飘飘问:“我没干过?”   林佳腼腆笑笑,跟陈硕道别:“行,那我走了啊。有事随时打电话。对了,我妈要是来找我,别说我进城了,不然她又要说我。”   “还有!下次她要是再找你给我介绍男朋友,你最好给我拒绝,不然我们断绝兄妹关系!”   陈硕找了个椅子坐下,朝林佳挥手:“废话怎么这么多,赶紧走。”   林佳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凑到收银台,她撑着下巴,顶着八卦脸问:“哥,你又是跟孟黎姐一起回来的?孟黎姐昨晚没回来,跟你一起?你俩去哪了?”   “我怎么觉得你挺惯着孟黎姐的?就算孟黎姐是孟老板的女儿,你也不用这么惯吧?静姐找我那天,我看你连孟黎姐剩饭都吃了。你之前可没这么对待过别的姑娘。你确定你不是对孟黎姐有——”   没等林佳说完后半句,陈硕似笑非笑打断她:“你也知道她是孟老板女儿?”   “我搁他手底干了几年事,帮他照顾下女儿不过分吧?”   林佳眨眨眼皮,一脸无辜:“那这也照顾得太过了?按你之前的性子,你能保证她能吃能喝还活着就行了。这吃剩饭、督促人喝药,还跟孟黎姐立规矩,多少有点不像你的风格啊。”   陈硕挑挑眉梢,眯着眼问:“还去不去?不去我回去了。”   林佳看陈硕不乐意说,急忙往外走:“去去去,马上走。”   “林佳。”   “啊?”林佳回头,一眼疑惑地望着陈硕。   陈硕不知何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钱包,从兜里里数了一千现金递给林佳。   林佳推手拒绝说不要,陈硕强行塞她兜里:“不是去探病跟室友聚餐?既然人来西坪,就是客人。你做东道主请人吃顿饭,给你朋友买点水果什么的也是应该的。好不容易放个假,出去好好玩两天。客栈有我看着,别担心。”   “哥,我有钱,用不着再给。”   “你有钱是你的事,我给是我的事。当哥的,这点钱还是给得起。”   话都说这份上,林佳也不好拒绝,她收下钱,跟陈硕挥了挥手,跟花蝴蝶似的跑出客栈。   陈硕站在大堂盯了几秒林佳的背影,低头从兜里掏出烟盒,叼了根在嘴里,翻出打火机,捧手点燃。   烟雾弥漫,陈硕瘫坐在椅子里玩手机。   心中烦闷,他下了个手游,窝前台随便打了两把,游戏队友像傻逼,操作不行还事多,又菜又爱玩,陈硕开麦骂了几句,直接卸载不玩了。   卸载完游戏,陈硕守在店里百无聊赖,这个点客人要么在房间休息要么出去玩了。   大厅就陈硕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翻翻登记记录本,又看看网上的入住记录,最后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看向一旁的监控屏。   握着鼠标,放大一楼走廊画面,陈硕瞧向1123。   1123房门紧闭,看不出里面有任何动静,陈硕烦闷地抓了把头发,退出监控画面。   —   下午两点半,1114、2025房间的客人到前台退房。   1114住了两个女生,看到前台是陈硕,两个交头接耳讨论陈硕好帅好帅。   陈硕办完退房手续,掀眼皮跟俩姑娘说:“房卡给我。”   小姑娘兴奋地抿抿嘴唇,跟陈硕搭讪:“大哥哥是这里的老板?”   陈硕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见俩姑娘不乐意给房卡,吊儿郎当拒绝:“不是,来打杂的。”   其中一个女孩踮起脚尖趴在前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陈硕:“哥哥好帅啊。我们可以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陈硕勾了下唇角,反问:“成年了?”   小姑娘使劲点头:“今年19!读大二了,成年了哦,哥哥。”   陈硕一口回绝:“不给。”   “为什么?”   “哥哥是坏人,不嚯嚯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露出遗憾,不甘心问:“那我们可以再续住一晚上?”   陈硕摇头:“也不行。”   “续住也不行啊?我们可是客人哎,正经做生意都不要啊。”   陈硕看她俩年纪小,没跟她们计较,只正儿八经解释:“晚上这间房有客人,客栈也没有其他空房间,所以不是我不让你俩住,知道吗?”   小姑娘咬咬嘴唇,继续问:“那我们下次再来西川,哥哥还在吗?”   陈硕笑了下,语气还算平静:“下次等下次再说。”   小姑娘从兜里掏出房卡,不情不愿说:“那好吧。喏,房卡给你啦哥哥。下次再见。”   陈硕接过房卡,懒懒点头:“记得在网上给个五星好评。”   “好的,我现在就评。评完可以找哥哥要微信吗?”   陈硕笑着拒绝:“不可以。”   小姑娘丧着脸哦了声。   2025房间的客人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哥,他下来退房瞧见这场面,等两小姑娘离开,大哥向陈硕投入艳羡的目光,边等陈硕退房边跟陈硕开玩笑:“兄弟,艳福不浅啊。长得好看就是不错,小姑娘一茬一茬的来。”   陈硕没搭话,将身份证退给大哥,收了房卡,淡淡说了句走好。   退完房,陈硕坐在前台抽了根烟,起身去1114房间。   1114对面就是1123,他拿着1114的房卡,打开门,看了眼屋里的环境。   俩姑娘素质不错,房间挺干净,除了被子乱作一团,桌上有些垃圾,其他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   陈硕打开门,将房卡插卡槽,去储物间抱了套洗过、消过毒的四件套,亲自打扫。   动静挺大,对面躺着睡觉却迟迟睡不着的孟黎被这动静吵得火冒三丈。   她呼了口气,掀开被子爬起床,穿上拖鞋,裹着睡衣打开房门,气冲冲走进1114房间,人都没看清,她就是乱轰:“有病是不是,大中午的动静能不能小点?”   “吵到我睡觉了。”   孟黎一顿吵完,对方一言不发。   她疑惑地睁开眼,见陈硕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被套正准备套被子。   看她进来,陈硕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进来,   孟黎看到是陈硕,胸口的火气更大了,她捏了捏眉心,朝他冷嘲热讽:“你大中午的干嘛呢?”   “跟妹妹们调完情,来这找找灵感?”   “怎么,你除了喜欢胸大的,还喜欢年纪小的?”   陈硕皱眉:“你胡说什么?”   孟黎叉腰走到陈硕面前,仰头望了望陈硕,冷声问:“你吵到我耳朵了。”   陈硕挑起眉,有些不理解:“我就套个被子能有多大动静?”   孟黎抓了把头发,一字一句说:“脚步声。套被子就套被子,你走来走去干嘛?”   陈硕有些好笑:“不是。我打扫卫生能不走动?”   “孟黎,客栈就这条件,你要不乐意住你的五星级酒店去。”   孟黎被陈硕呛得说不出话,她直勾勾盯了几秒陈硕,也不再跟他争。   睡是睡不了了,她也懒得再睡。   这一肚子火气无法发泄,孟黎又噔噔噔回了房间。   嘭——   对面的房门阖上,动静大得墙都在震。   陈硕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无声眯了眯眼。   两间房的卫生打扫完,陈硕提着一袋垃圾出门丢垃圾。   丢完回来瞥见孟黎坐在大厅沙发玩手机,她换了条蓝色碎白花贴身长裙,长到腰的头发散落在腰间,人白得反光,坐在那儿漂亮得跟一幅油画似的。   这会客栈没什么人,她一个人懒懒坐在沙发,也没什么事做。   沙发旁的圆木桌有副扑克牌,孟黎抽出扑克牌,懒洋洋看向丢完垃圾进来的陈硕。   她抬手晃晃手里的牌,问他:“玩不玩游戏?”   陈硕本来没想理她,怕她出去乱跑,犹豫片刻,陈硕还是走到孟黎对面坐下。   “玩什么?”   孟黎抬抬下巴:“真心话大冒险。”   陈硕盯着她,皱眉:“我俩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孟黎洗了洗牌,跟陈硕讲规则:“大冒险算了,就真心话。抽牌,点数大的问点数小的,不能撒谎不能回避,只要问出口的问题都得回答。”   陈硕皱眉:“不想答的也得答?”   “嗯。”   陈硕瘫坐在沙发,拒绝:“我不玩。”   孟黎发狠:“必须玩,不玩你下半生做太监。”   陈硕:“……”   五分钟后,陈硕捏着一张黑桃A,神情自若地看相对面拿了瘪三的孟黎。   他有所收敛,没问一些不该问的:“你最讨厌什么?”   孟黎想都没想,直勾勾盯着他:“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   陈硕:“……”   他怎么觉得她今天就是冲他来的?   下一把,孟黎赢,孟黎眼里露出得意,毫不顾忌问他:“你还是处吗?”   陈硕嘶了一声,舌尖舔了舔腮帮,问她:“玩这么大?”   孟黎举着红桃k,面无表情提醒他:“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陈硕冷笑一声,回她:“是。”   孟黎满意地挑挑眉:“哦,行。”   陈硕:“为什么来西川?”   孟黎:“我说为了你,你信吗?”   陈硕懒懒看她一眼,没接话,孟黎无趣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硕慢悠悠回她:“温柔、听话的。”   孟黎面不改色哦了声,否认:“我不是。”   “喜欢跳舞?”   “当然。”   “你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其他女生?”   “没有。”   “你呢。”   “什么?”   “你之前有喜欢的人?”   “有。”   陈硕抬眸看她一眼,没再往下问。   两人前十把轮着来,不是陈硕赢就是孟黎赢,各自问了五个问题。   陈硕问得都比较克制,没孟黎那么疯。   最后一把,孟黎赢,她捏着牌,抬头问他:“你接受一/夜/情吗?”   有客人进来,陈硕要去前台登记,他起身望着等待答案的孟黎,淡定说:“好了,游戏结束。”   孟黎皱眉,一字一句提醒:“你还没回我。”   陈硕看她不罢休,捡起手机,懒懒回她:“不接受。”   孟黎脸上顿时写满无趣。   啧,不接受就没意思了。 第31章   新来的客人是个老熟人, 三十几岁的背包客大哥,之前在客栈住过,跟陈硕长聊过一次, 两人还算熟。   刘奇将身份证递给陈硕,瞧了瞧客栈背景墙上挂着的经营许可证,手撑在前台熟捻地跟陈硕寒暄:“老板娘没在?”   “有事出去了。”陈硕接过身份证,搁一边看了眼,在网上给他办理入住。   孟黎瘫在沙发继续玩手机, 目光时不时往男人身上瞟一眼。   察觉到孟黎的打量,刘奇回头望了望孟黎,视线接触间, 男人给她递了一个友善的笑。   孟黎冷淡移开眼, 没回应。   登记结束, 陈硕将1114的房卡递给刘奇,“房间在1114, 一楼左手边第二间房。”   刘奇接过房卡、身份证,提着漆黑、硕大、笨重的黑包,跟陈硕挥挥手,“谢了。”   路过孟黎, 刘奇好似没看见孟黎脸上的疏离,继续跟她打了个招呼:“嗨, 靓女, 你长得真漂亮。”   拜那个傻逼租雨衣老板所赐, 孟黎现在听到靓女两字就觉得这是在侮辱她。   她眼神顿时冷下来,看向刘奇的眼充斥着淡漠:“你骂谁呢?”   刘奇一脸懵:“啊?”   孟黎刚要开口, 陈硕忽然以一副警告的口吻叫了她一声:“孟黎。”   刘奇看孟黎突然发火, 又突然闭嘴, 一头雾水地回头看了看陈硕,后者给他一个没什么事的眼神,刘奇这才耸耸肩,提着包继续往房间走。   等人离开,陈硕叼着烟走到沙发,人往孟黎斜对面坐下,掀开眼皮,语气轻飘飘问她:“人惹你了?”   孟黎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她抬头神情淡漠地看着陈硕,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彻底,“不是个好人。”   陈硕看她情绪不对劲,拧眉询问:“谁。”   孟黎手指用力攥紧手机外壳,捏到指腹泛白才开口:“他。”   陈硕挑眉,有些意外:“怎么看的?”   孟黎:“直觉。”   陈硕笑了下,慢悠悠问她:“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黎愣住:“你?”   陈硕点了点下巴:“嗯。”   孟黎抿唇笑了笑,漆黑透亮的眼睛盯着他,“你看起来是个人啊。”   没说是好人也没说是坏人,看来对他怨气不浅。   陈硕没跟她计较,捡起桌上的打火机,嘣的一下点燃,垂低下巴凑近火苗,烟点燃,他吸了口,抬眼看着孟黎,笑意收敛道:“孟黎,少说话,多做事。”   孟黎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在走神,她微微点点下巴,“行啊。”   说完,孟黎不等陈硕回应,冷着脸,起身绕过陈硕径自往外走。   背影决绝、冷漠,带着一股宿命般的绝杀,气势汹汹像是去处理一件大事。   陈硕看她脚步凌乱,跟没头苍蝇地往前撞,皱了皱眉,上前拦住人:“去哪儿?”   孟黎眼眶骤然通红,梗着漂亮的天鹅颈,望向陈硕的眼神充斥着怒火,“让开。”   陈硕盯着孟黎泛红的眼睛看了几眼,咬着烟头,伸手握住孟黎的手腕,不依不饶问:“去哪儿?”   孟黎晃晃手机,冷着脸问他:“打电话,你要一起?”   陈硕吸了口气,好脾气问她:“院子打?”   孟黎冷笑:“不然?我又惹事还是怎么样?”   “你上午说得还不够清楚?陈硕,我跟你没关系,懂吗?”   “所以,用不着你在这管我。”   话落,握着孟黎左手腕的那只大手缓缓松开,陈硕挑挑眉,让开一段距离:“行,我以后不会管你。”   孟黎面不改色哦了声,推开敞了大半的门冲出客栈。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平静地望着孟黎的背影。   孟黎胸口有股火气,跟即将爆发的火山似的,只需要一点就可以点燃,然后嘭的一声爆炸开。   她摸着极速跳动的心脏,只觉得那股火直冲脑门,快步走到院子偏僻无人的角落,孟黎攥紧手机,再次打开微博,颤抖着手指点开热搜词条。   热搜词条第一,明晃晃写着几个字——   【程媚,夏夜领舞。】   孟黎看到那几个字整个人都在颤抖,气到牙齿都在疯狂打架。   她感觉自己快疯了。   她想过会换人,但是没想过这么快。   她急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发泄的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不是她。   这个人可以是朱怜,可以是程媚,为什么不能是她。   孟黎脑子乱成一团乱麻,她蹲下身,蜷缩着肩膀,捏紧拳头,无声地发泄。   火气四处乱窜,蹦跶到她的四肢五骸,她深深呼了口气,想要快速冷静下来,可是怎么都不行。   孟黎用力咬紧手指,咬到出血她还是平复不了情绪。   几分钟后,孟黎站起身,用力踢了一脚长在院子的桃树,拨通一串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每一声每一秒都在挑战孟黎的极限,挑战她仅剩不多的理智、耐心。   响到第十五秒,电话被对方接通,孟黎先声夺人:“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电话那端,丁芸冷静淡漠地开口:“孟黎,我在排练。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是问这些无聊的话题,那可以挂了。”   一盆冷水直从孟黎头顶浇到脚,孟黎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浸泡在水里,冷得她发颤。   她攥紧手机,还是不死心问:“为什么可以是朱怜,可以是程媚,唯独不能是我?”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之前遇到的不公平,忍不住大声质问:“为什么我不行!”   “就因为我是你女儿,你不想被人说你偏心还是因为我是孟南明的女儿,你讨厌他身上的铜臭气,所以也讨厌我!”   “整个舞蹈团,我的实力第一,能力第一,凭什么不能是我。”   “你不也常说,跳得最好的那个才有资格成为首席吗?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丁芸,你在骗我!”   相比孟黎的愤怒,丁芸显得格外平静却没有人情味:“孟黎,我除了是你妈,还是你的老师。我有权利选择谁合适,谁不合适。”   “而你,孟黎,你不合适。至少现在的你不合适。”   孟黎眼眶猩红,她贴在墙角,指甲用力抠住墙面,牙齿死咬着嘴唇,紊乱的气息不停从鼻子里钻出来。   墙面的温度让她整个后背、心脏凉下来,晚上凉风吹在她身上,头发在空中凌乱飞舞,有几根挡在她脸上,将她乖戾的表情遮得严严实实。   她此刻就像一条没人要的丧家犬,耷拉着耳朵,瘫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任人宰割。   被否认、被丢弃、被遗忘,是她这么些年来的宿命。   而宿命,从未怜惜过她。   她窝在西川这段日子,好像过惯了这种不用从早到晚训练,不用听丁芸冷嘲热讽,不用被命运选择的安逸日子。   可是,现实的残酷、重击让她再次清醒过来,在古典舞这块,在丁芸面前,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   而她,跳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没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认命。   孟黎仰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捏着腰侧的裙子,不依不饶问丁芸:“为什么我不合适?我哪里不合适?你就是看不惯我,所以才把机会给一个不如我的人也不会给我。”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那我不接受。”   丁芸在舞蹈这块儿是个很严格的人,跟孟黎一样,她也视舞蹈如生命一样重要,有时候甚至为了舞蹈可以放弃家庭、丈夫,包括女儿。   电话里丁芸跟舞蹈室里的人吸引交代:“先练着,我接个电话。程媚,你下腰动作不大标准,我待会过来给你纠正,你先自己试试。”   孟黎从来没有体会她这般温柔,至少,在她印象里。   丁芸交代了好几句,每交代一句,孟黎就越绝望。   她深知,没有朱怜,还有第二个程媚,第三个第四个,总之不会是她。   丁芸的选择里从来没有她,从来没有。   孟黎全身无力,她从墙面缓缓滑落在地,最后蹲坐在地上,没声没息地伸手抹掉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   她哭得很安静,除了眼泪不停流,没发出一点抽搐、吸气声。   院子里灯很暗,如果不是特意关注,压根儿发现不了墙角有个人。   孟黎电话没挂,一直等丁芸交代完,等她推门走出舞蹈室,找到一个僻静的环境,等她主动开口,孟黎才有反应。   丁芸找到一个空教室,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站在窗户口,望着底下涌动的人群,问她:“孟黎,还在听?”   孟黎没吭声,只捡起一块碎石子砸在地面。   碎石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丁芸猜到她在听,平静开口:“你有这时间质问我,还不如多想想自己为什么不合适。你在西川待了快一个月,我以为你能理智一点,可事实看来,你没有任何长进。”   “孟黎,你性格任性,做事不顾后果,情绪不稳定,就算舞蹈实力第一,你也做不了首席的位置。”   “可以说,你的性格有很大缺陷。我不知道你从哪来的坏脾气,我跟你爸都不是这样的人,而你越长越乖张,性格恶劣到让人发指。”   “我有时候甚至在后悔,后悔让你学舞蹈,你根本不合适。或者是,你从头到尾走的都是一条错路。”   “跳舞不是个人的事,是一整个团体的事,团队需要合作,而你做不到,你只顾自己,照顾不了别人。就算你实力第一,一支舞蹈也不是你一个人好就行。”   “我有时候都有点看不懂你,这么多年,我有意教导你怎么合作,可是你只以为跳舞跳得好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孟黎,除了跳舞,你还要懂什么是一个团队,懂怎么互帮互助,懂怎么跟人相处。你觉得你跳得好,是因为你觉得你所有动作、技巧都很标准。是,你确实标准甚至完美,如果光论技巧,你甚至完美到可以编进教材。可是你没有感情,一个舞蹈要是没有感情,那是很致命的缺陷。”   “孟黎,如果你学不会这些,你永远当不了首席。”   “我需要的是一个有感情、在意团体的舞者,而不是一个只会跳舞、只在意输赢的机器人。”   丁芸的话像一把把利刃,刀刀戳进孟黎脆弱的心脏,捅进她的四肢五骸。   她追求了将近二十年的真理,被丁芸今天这番话全然击碎。   她咬着泛白的嘴唇,眼眶里忽然掉不出眼泪,她睁着泛红、布满血丝的眼,压制住胸口的满腹疑问,克制发问:“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只会跳舞的机器人?”   “一直以来,你讨厌我、看不起我、轻视我,经常责备我不懂舞蹈仅仅因为我只想赢、没有感情?”   丁芸被孟黎这句话问住,她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本意是想劝孟黎不要太在意这个结果,却没想……   丁芸深深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是。你没有感情就是最致命的一点。”   孟黎眼睛都快干了,她眨了下眼皮,嘴角扯出一丝笑,语气出奇的平静:“哦,我知道了。”   “你在西川——”   丁芸还没说完,孟黎骤然出声打断她:“丁女士,我还有事,先挂了。抱歉,今晚打扰了。”   不等丁芸回应,孟黎飞快摁断。   通话结束,孟黎瘫坐在地上,全身无力地望着眼前的桃树。   腰侧的裙子被她攥得皱巴巴的,腿上到处都是蚊子咬的包,她也不怕痒,就那么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   陈硕在沙发坐着玩手机,玩到一半听到院子里孟黎发出尖锐的质问声,陈硕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那画面有些残忍——   孟黎站在墙角,不停地仰头抹眼泪,还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院子安静,孟黎即便没开免提,电话那端冷漠、不留情面、刺耳的话语还是一句一句钻进了陈硕的耳朵。   他听觉本来就比常人敏锐,电话那端一字一句的指责声外,他还听到了孟黎克制的呼吸声、牙齿与牙齿的咬磨声以及她细微的抽泣声。   说实话,陈硕很难相信,那些话竟然出自孟黎母亲的嘴里。   那个看着高贵优雅却又给人疏离的女人,私底下竟是这样一副尖酸刻薄的面孔。   他亲眼瞧见,孟黎眼中的光在女人一句一句的指责中渐渐黯淡,到最后,只剩平庸的克制。   她,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只会跳舞、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陈硕只觉这个指责很荒唐,可这样荒唐的指责,孟黎那个傻姑娘全都听进去了。   盯着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女人,陈硕拿起手机,点进软件商店下载微博。   安装完软件,陈硕重新注册新号,点进热搜。   【程媚,夏夜领舞。】   词条后跟了个“爆”字。   陈硕顺势点进去,不出所料,第一条热评就是——   【孟黎辛苦这一趟,还是拿不到领舞的位置,你说她看到热搜是不是该轮到她自闭了?朱怜好惨,为他人作嫁衣,要不是她出事,夏夜领舞的位置也轮不到这些人。】   底下接二连三评论——   【孟姐姐可不会自闭,她那么清高肯定会装作不在意呗。哎呀,再说她有个好爸爸喽,会捂嘴呀。】   【恶心死了,程媚恶心,孟黎更恶心。】   【孟黎、程媚一起锁死,】   【孟黎去死!】   【……】   全是戾气深重的恶评,陈硕看了几条没再往下看,他皱着眉退出微博。   孟黎还坐在院子,后背瘫在墙上,像无人在意的野草,无声无息长在路边,任人踩踏。   陈硕看了眼时间,她在外面至少待了快两小时。   思索半秒,陈硕揣好手机,抬腿走出大厅。   绕过石子路,陈硕几步走到院角,走到孟黎身边。   瞥见孟黎手上、腿上全是蚊子包,头发凌乱,脸上布满泪痕,陈硕皱了皱眉,出声喊她:“孟黎。”   孟黎恍惚抬头,迎面撞进陈硕漆黑深邃的眼,孟黎面无表情看着他,语气说不出的冷淡:“有事吗。”   陈硕伸手握住孟黎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他看看孟黎,低声说:“起来,地上全是灰,到处都是蚊子,不嫌脏、痒?”   孟黎低头望了望腿上,看满腿都是包,她好似察觉不到痒。   陈硕看她心不在焉,耐着性子问她:“电话打完了,进屋待着?”   孟黎脑子里跟糊了浆糊似的,没什么思考能力,陈硕说什么她都没听清,只看到他嘴唇在不停动。   过了好一会儿,孟黎才问:“你说什么?”   陈硕滚了滚喉结,好脾气说:“我说外面蚊子多,进去待着。”   孟黎眨眨眼皮,表情很平静:“哦,我不怕蚊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硕感觉孟黎好像变了,但是又看不出是哪儿变了。   陈硕拧了拧眉,问第三次:“进屋待着?”   孟黎像没听见,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明亮、充斥着渴望的眼睛盯着他问:“你没看过我跳舞吧?”   陈硕轻轻滑动喉结:“没。”   孟黎忽然热情问:“那我给你跳支舞?”   陈硕盯着她白净的脸,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可除了平静,什么都看不出。   沉默半晌,陈硕点头说好。   “我进屋换衣服,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不等陈硕回应,孟黎急匆匆跑进房间。   慌忙到连手机都忘了拿,陈硕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机,站在院子等她。   再出来,孟黎换了身专业的舞蹈服,芦灰色上衣,晕染灰裤子。   衣服穿身上,衬得她曲线柔美,长发飘飘,站在晕黄灯光下,仿佛九天神女。   下一秒,柔软、有力的舞姿出现在陈硕眼前。   背手、踏步、点步,脚尖蹦得笔直,一个仰身踹燕,她后腰快压到地面,脚尖踢到头顶。   跳起舞的她浑身充斥着魅力,轻盈如风,飘逸如燕,漂亮如仙,她的每个动作都做到了极致,每一个高难度于她而言,仿佛格外轻松。   陈硕站在院子,目光紧锁在她身上,头一次感受到了她的另一面。   至少有一点,丁芸说得不对。   跳舞的孟黎是有感情的,至少他看见了,她眼里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火浇不灭,踩不熄,像山上常年不断的圣火,永不言败。   舞蹈结束,陈硕目光灼热地望着她,哑着声喊她:“孟黎。”   孟黎抬起下巴看向陈硕:“嗯?”   陈硕低头笑了下,毫不掩饰夸她:“很漂亮。” 第32章   孟黎很累, 累到不想说话。   她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墨灰色中国风套装裙,飘柔的黑长发搭在肩后, 整个人气质看起来更清冷。   临近凌晨,还有四个客人没来。   陈硕前两分钟接到一个客人的电话,对方已经到达西川车站,但是找不到到客栈的路,询问陈硕能不能去接一下。   孟黎出来, 陈硕正准备离开,瞥见她人,陈硕握着钥匙, 掀开眼皮往她身上扫了两转, “你要出去?”   “没, 饿了,想吃点东西。”孟黎摇摇头, 缓慢出声。   陈硕思索半秒,问她:“我现在要去接几个客人,等我回来给你做?”   孟黎下意识问:“去哪接?”   “车站。”   “我想去,可以吗?”   陈硕本来想拒绝, 犹豫两秒还是答应孟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栈,孟黎轻车熟路地坐上陈硕的后座。   摩托车一路开出院子, 跟着右手边那条水泥路面径自往前开, 晚上风很大, 风吹在两人身上,吹得陈硕的外套鼓鼓胀胀, 孟黎的头发时不时擦过陈硕手臂, 掀起一阵酥麻。   陈硕透过后视镜回头看一眼, 只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   孟黎这次很规矩,既没有乱动,也没有故意做些小动作。   她恢复了最初来西川的样子——   浑身疏离、冷漠,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厌世嫉俗的表情。   风吹在她脸上,露出她光洁、白净的脸,没化妆没涂口红,可她那副近乎完美的骨相完全填补了那些不用过多在意的小缺陷。   光从外形看,她很漂亮、清冷,身材苗条、曲线柔美,有股遗世独立的美感。   虽然性格上有点任性,但是她的脸可以弥补很多错。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要是做了错事,很多人看到她那张脸都会自动原谅她,甚至会有人替她辩解。   陈硕看她发呆,主动问她:“在想什么?”   孟黎摇摇头,面色格外平静:“没什么。”   陈硕遇了冷,也没再说什么。   车站到客栈的距离不远不近,开车过去十来分钟。   陈硕到达车站口,只有一辆丰田车打着前照灯停在那,听到外面有动静,丰田车驾驶座的一个男生急忙摁了两下喇叭,探出脑袋跟陈硕挥手打招呼:“是一间客栈老板吗?我就是刚刚给你打电话的客人。”   丰田车上下来两个女生一个男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着像刚上学没多久的大一新生。   跟陈硕搭话的那个叫何越泽,他开的那辆丰田是他妈的,趁他妈出差去了,偷偷拿了车钥匙,联系几个同学跑出来旅游。   旁边站着的两个女生,一个叫翁思怡,一个叫钟瑶。   陈硕听完三人的自我介绍,停下摩托车,单脚蹬在地上,懒懒朝对方抬了抬下巴,“就你们三个?”   何越泽做了个手势,跟陈硕解释:“四个,还有一个拉肚子找厕所去了,麻烦再等几分钟?”   陈硕踩下支撑杆,将车停稳,答应几人:“行。”   孟黎在陈硕踩支撑杆前就下了车,她站在摩托车旁,背对四人,存在感极低。   陈硕下车,也没怎么动,人就靠坐在摩托车,懒洋洋地看着被车灯照亮、四处漂浮灰尘的地面。   孟黎站在他左手边,垂低后脖子,百无聊赖地踢弄地面的碎石子。   几个大学生自来熟,看陈硕长得痞帅,特意走上前跟他打招呼:“到西川的路可太难走了,尤其是过那个什么九道弯的时候,全是盘山公路,翻第三个弯我差点没刹住。”   “这到城里有多少公里路?”   陈硕心情有些烦闷,他翻了翻裤兜,从里掏出一包烟,取了根衔嘴里,又看了眼前面几个客人,随口一问:“抽烟吗?”   何越泽立马摆手拒绝:“不抽。”   钟瑶、翁思怡也跟着摇头:“我也不抽。”   陈硕问了一圈,见没人抽,又将烟盒揣回兜里,他咬着没点燃的烟头,神情平静地问何越泽:“有驾照?”   何越泽脸上露出惊讶,然后疯狂点头:“当然,拿了快两年。不过之前都没怎么开,这是我第一次开长途。”   陈硕淡淡嗯了声,提醒:“这路新手开确实有棘手,你刚说的那段路经常发生车祸。回去开慢点,别乱折腾。”   嘱咐几句,陈硕随口一问:“来西川干嘛?”   何越泽笑笑,理所当然回:“自然是去名扬山看风景,不过我们先在镇上逛两天,玩够了再去。我班里一个同学老家是西坪的,特意推荐我们来西川玩。不过他说他也没来过,不知道具体好不好玩,我在网上搜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有点好奇,就打着导航自己来了。”   “今天开了五六个小时,要不是路难走,我最多开四个小时。”   陈硕淡淡笑了下,没再回应。   钟瑶一下车就瞧见了站在陈硕旁边的孟黎,瞥见她那张冰霜般疏离的脸,钟瑶舔了舔嘴唇,突然冒出一句:“老板,那姐姐是你女朋友吗?她好漂亮。”   陈硕捏着烟头的手指一滞,他顺着钟瑶的目光看向身旁双手环抱胳臂,背靠摩托车后座,低头沉默不语的女人,瞥见她那张微抿的、饱满的淡粉色嘴唇,哑声否认:“不是。”   孟黎没什么反应,她侧过脸平静地扫了眼陈硕,后背虚靠在摩托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摩托车坐垫皮质,没吭声。   要之前,她或许会开句玩笑或者跟陈硕怼两句,但是现在,她一个字都没说。   陈硕有些不习惯,却也没说什么。   拉肚子的男生叫魏凯,他半天找不到厕所,到最后找个野地随便解决。   也不是女生,没那么讲究。   上完厕所,他捂着肚子走到车站,还没走近就跟同伴抱怨:“我服了,我找半天厕所都没找到。到最后憋不住,直接找了块苞谷地解决。”   何越泽拍他一巴掌,嗤他:“恶不恶心你。”   魏凯嗨了句,表示无所谓:“这有什么恶不恶心的,谁没点急事。对了,客栈老板来了没?我们赶紧到客栈办完入住吧,我现在只想到客栈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何越泽朝陈硕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喏,那不是?”   魏凯顺着何越泽指的方向看过去,瞥见人高马大、一身肌肉,指间捏着烟头,满脸痞气的陈硕,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外:“老板这么酷?我订房间的时候不是说老板是个小姐姐吗,怎么是个——”   陈硕喉咙滚了滚,解释:“没认错,她才是老板,我帮她代两天。”   魏凯急忙点头:“噢噢,好。”   何越泽看了眼手机,出声提议:“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出发?”   陈硕将没点燃的烟头夹在耳背,跟几人交代:“我走前面,你们跟着,别跟丢了。路不好走,开车小心点。”   何越泽点头答应:“放心,我会好好开。”   四个学生回到丰田车里,孟黎跟着陈硕坐上摩托车。   路上,陈硕给几人带路,开得很慢,孟黎坐他后面,还能随便扯一根路上的野草拿手里玩弄。   背后的丰田车后座,钟瑶跟翁思怡并排而坐,钟瑶兴致很高,时不时凑到车窗观察外面,碰到好奇的新鲜事,她还兴奋地挥手让何越泽他们看。   翁思怡则坐在后座,目光透过前视镜径直落在孟黎的背影。   她盯了片刻,拍拍钟瑶的大腿,问她:“钟瑶,你觉得我漂亮还是前面那个女人漂亮?”   钟瑶一愣,似乎没想到翁思怡会问这个问题,她眨眨眼,有些尴尬:“思怡,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翁思怡耸耸肩,面不改色说:“随便问问啊,你觉得我跟她谁漂亮?你说实话就好,我不会不开心。”   何越泽本来在开车,闻言扭头扫了眼翁思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觉得前面那姐姐好看点。”   “你们说,她是不是挺有气质的?还带了股清冷感,我刚刚看她好几次,她一个眼神都没给我。虽然头发挡了脸,可我还是觉得这姐姐漂亮。”   翁思怡垮下脸,将话锋转移到坐在副驾驶的魏凯身上,“魏凯,你觉得呢?”   魏凯对翁思怡有点小心意,这次来旅游,就是他提议叫上钟瑶和翁思怡的。   平时翁思怡在学校太高冷,他去找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魏凯看她主动问他,立马表明自己的决心:“当然你啊,你比她漂亮多了。”   翁思怡表情稍微好看一点,车里三个人,她问了两个,如今只剩钟瑶一个人没回。   “钟瑶,只有你没回答了。”   钟瑶抿了抿嘴巴,手指摩挲着牛仔布料,小声说:“你好看吧。”   翁思怡抬抬下巴,一脸高傲:“行吧,我也觉得。”   钟瑶暗自松了口气。   翁思怡似乎说没过瘾,继续跟他们讨论孟黎:“那女人挺拽的,你们觉得呢?刚刚钟瑶夸她,她一个眼神都没给钟瑶,不知道瞧不起谁啊。反正我觉得她脾气挺臭,有点看不惯。”   “你们也听到了吧,那老板说她不是他女朋友。那不是女朋友为什么要跟老板大晚上出来,我看多半是为了追老板。”   “又不是男女朋友,还挨那么近,只差贴老板身上了,都不知道羞耻吗。”   丰田车里只剩翁思怡一个人说话,其余三个要么开车,要么看前方,要么尴尬地摸鼻子。   翁思怡一个人说没劲儿,还出声cue人,“魏凯,你刚刚也看到了吧。那女的一直贴着客栈老板靠。”   魏凯都没看清孟黎长啥样,他最后一个来,到了就走,车站又黑漆漆的,哪有功夫看人。   面对翁思怡的提问,魏凯挠挠后脑勺,果断配合:“我听说有人出来旅游,身上要是没钱又想住好点就会跟客栈老板或者一些男游客发生关系换取食宿,所以——”   魏凯还没说完,翁思怡忽然开口:“那女的肯定是这类人。”   钟瑶有些无语,却又不敢盯着反对翁思怡,她捏捏手指,装作若无其事提醒:“……可是我看那姐姐的穿搭都是某设计品牌新款哎,那品牌还挺贵的,有钱也买不到。”   “而且那姐姐气质一看就很贵气,应该不是什么那种随便靠睡觉换食宿的人吧?”   翁思怡怪异地看了眼钟瑶,没什么情绪说:“她身上那套衣服也有可能是睡来的。”   钟瑶彻底无话可说,她耸耸肩,默默闭了嘴。   翁思怡家庭条件还不错,家里开工厂的,不过这两年经济不行,他们家工厂经济效益不好,已经快要倒闭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再怎么样,也比钟瑶好。   钟瑶家庭条件一般,平时还得靠奖学金、打工付学费,认识翁思怡是因为她俩一个宿舍,军训翁思怡晕倒,也是钟瑶陪她一起去了医务室。   翁思怡性子高傲,看什么都有些瞧不起,尤其是对那些比她好看、条件还不错的,总会找借口诋毁。   今天这事也不是发生一回两回,钟瑶心底虽然不认同翁思怡的行为,可是翁思怡是班长,奖学金评选她有很大话语权,钟瑶也不太敢跟她闹崩。   何越泽爸妈都是律师,他自己也学的法学,听到翁思怡这么说,何越泽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翁思怡,造谣是要付刑事责任的。”   翁思怡一脸不服气,“我哪里造谣了?何越泽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看上那女的了,所以在替她打抱不平吧。”   何越泽看翁思怡跟疯狗似的,逮着谁骂谁,立马表示:“跟你说不通。”   翁思怡还想跟何越泽争执两句,何越泽忽然出声:“你要看不惯,你现在可以下车自己走。”   毕竟是何越泽的车,现在西川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大晚上,翁思怡还是有点怕,没敢真下车。   她不服气地瞪了眼何越泽,身子缩回去,侧过身,僵着脸一言不发看窗外。   魏凯看翁思怡生气,立马从兜里掏出一瓶可乐递给翁思怡:“思怡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何越泽跟你开玩笑呢,可乐喝不喝?”   翁思怡无语摇头:“不喝。”   “薯片呢?”   “魏凯,你话好多。”   魏凯被翁思怡一顿吼,他尴尬地哦了声,抱着背包转过身,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   何越泽给他一个同情又活该的眼神。   —   前面的孟黎完全没想到后面车里发生的这一段插曲,要是知道,她肯定下车甩翁思怡两巴掌。   嘴贱的人只配这下场。   孟黎饿到胃疼,人坐在摩托车,手扶着胃,脸色一片惨白。   刚开始她还能规矩坐着,到最后,她已经痛到脑袋靠在陈硕后背。   陈硕后背突然多了点重量,他回头一看,见孟黎低头趴在他身上,嘴里发出细微的抽气声。   “孟黎。”陈硕放慢速度,喊了声。   孟黎掐着腰,声音有气无力:“干嘛?”   陈硕皱皱眉,问她:“你怎么了?”   孟黎轻轻吸气:“胃疼。”   陈硕拧眉,问她:“之前的中药是不是好久没吃了?”   孟黎没吭声,捂住肚子没动静。   陈硕回头看看慢吞吞跟在背后的丰田,忽然停下车,跟背后几人喊了句:“往这条路直开五分钟不到就到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何越泽几人反应,陈硕直接踩油门加速离开现场。   翁思怡看孟黎整个人贴在陈硕后背,脸上露出鄙夷:“肯定是那女的说了什么,不然走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先离开。”   何越泽看了眼孟黎的背影,毫不犹豫问翁思怡:“翁思怡,你说话一直这么刻薄?你的那些追求者知道你嘴巴这么毒吗?”   翁思怡碍于何越泽的面,只不屑一顾地哼了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到了客栈,陈硕将摩托车停在原来的位置。   孟黎已经痛到直不起身,她蜷缩在摩托车后座,整个人面色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陈硕看她蜷着肩膀不动,喉咙滚了滚,伸手一把将人抱下车。   孟黎猝不及防,吓得下意识伸手搂住陈硕的脖子。   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孟黎在陈硕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倒影——   像冬日被雪覆盖的,苍白的、脆弱的、没人要的小白菜。   陈硕看她脸色苍白,皱眉询问:“饿久了才痛?”   孟黎无力点头:“应该吧。”   走到厨房门口,陈硕将人放在长桌的椅子坐下,嘱咐:“先坐着休息会儿,我给你下碗面条。”   孟黎趴在桌上,声音微弱地嗯了声。   陈硕转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牛奶放微波炉里加热。   又翻出面条,给锅里添上水,点火煮面条。   牛奶热好,陈硕取出来,将牛奶倒进玻璃杯送到孟黎手边,“先喝杯牛奶暖暖肚子。”   孟黎接过牛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面条还没下锅,何越泽他们就到了,几人大包小包提着走进院子。   几人找了半圈,最终在厨房找到陈硕,何越泽看陈硕在煮面条,忍不住问一句:“老板能帮我们煮一碗吗?我们一下午没吃饭也饿了。”   陈硕将孟黎的量下进锅,随后拍拍手上的水渍,回头跟何越泽说:“晚餐一人30。我先给她煮完再煮你们的,能接受?”   翁思怡忍不住上前质疑:“为什么不能一锅煮?”   陈硕挑眉,似笑非笑问:“我乐意,不行?” 第33章   翁思怡脸上浮出少许难堪, 她咬了咬嘴唇,略带委屈地看了眼陈硕,“大家都是客人, 明明就可以一锅煮,凭什么要先煮她的呀。”   “三十就三十啊,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哪有这样的道理。”   “分明就是偏心嘛,就因为她先住进客栈还是因为她长得稍微好看一点。”   陈硕在给孟黎下面条,闻言他懒懒回头瞟了一眼站在一旁捏着手指头、满脸愤懑不平的翁思怡, 看她在意得很,陈硕取了几缕面条扔锅里,又拿筷子逆时针搅和两下。   一切做完, 陈硕等着面条熟的功夫, 没什么情绪的眼在何越泽一行人身上扫了两圈, 最后轻飘飘开口:“不乐意?不乐意别吃了。你们自个儿出去吃或者自己做。”   “我这儿随时欢迎客人来,但是不欢迎什么矫情大小姐。”   “我是开客栈的, 不是干保姆的。”   陈硕话一出,何越泽最先反应过来,他急忙笑着打哈哈:“哥,没事没事, 你别往心里去,刚翁思怡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我们都饿了这么久, 也不在意多等这几分钟。你先给那小姐姐煮, 煮完再煮我们的, 我们不急。”   “出来玩嘛,肯定开心最重要。既然我们今天能够认识也是缘分一场, 哥, 这点小摩擦你就当没发生, 我们还得在这住半个月呢,总不能第一天就这样闹下去。”   “场面多少有点难堪,今晚确实是麻烦哥了。主要是天太晚,我们一行人来西川又人生地不熟的,这会儿出去吃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东西。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几个计较。”   何越泽大学学法,平时经常跟他妈一起出去谈案件长见识。   情商跟为人处世以及说话这块,何越泽之前淘了那么多见识,还是懂得分寸和安抚,知道如何说话能把危险值降到最低,也知道怎么跟人谈判。   几句话下来何越泽把翁思怡说的那几句不中听的话全给盖过去了,还安抚得悄无声息,让人听不出什么问题。   要不是陈硕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恐怕也被他唬过去了。   只是到底是半大不大的成年人,陈硕没心思跟他们几个计较,他关掉火,勾腰从厨柜里翻出孟黎之前吃过的面碗,边挑面条边跟何越泽说:“不急的话等个七八分钟。”   何越泽当即点头:“不急,我们不急。”   钟瑶跟着应和:“对,我们等得起。”   翁思怡在旁边没敢再吭声,魏凯人在门口等没进去。   陈硕淡淡嗯了声。   挑完锅里的面条,陈硕给孟黎添了两勺骨头汤、一勺杂酱,又给她夹了几片卤牛肉,最后洒了几颗葱花。   热腾腾、香喷喷的面馋得何越泽几人咽了好几口口水。   孟黎一直捂着胃坐在长桌休息,也不是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只是懒得搭理。   中途翁思怡瞧了她好几次,眼神里都带着一丝不善,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嫉妒?   孟黎说不清这姑娘哪来的敌意,只要没惹到她面前,她也懒得去搭理。   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陈硕将面搁孟黎手边,顺手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取下耳后的烟衔嘴里,眼神落在孟黎脸上,看她脸色还是很难看,陈硕皱了皱眉,提醒:“赶紧把面吃了。”   孟黎拿起筷子,看着冒着热气的面,忍不住开口:“烫。”   陈硕嘶了声,语气有些不耐烦:“烫你不知道吹吹?”   孟黎没当回事,朝他扫了眼,淡淡开腔:“知道啊,再冷两分钟呗,反正好像也饿过头了。”   陈硕掀了掀眼皮,催她:“赶紧吃,别磨蹭。我他妈费心费力给你煮,没功劳还没苦劳?”   孟黎默默看了眼咬着烟头、浑身急躁的男人,她伸手翻了翻衣兜,从上衣口袋里翻到一张五十丢到陈硕眼前:“喏,你今晚的辛苦费。”   陈硕??   陈硕捻起孟黎丢过来的五十现金,抬眸问她:“什么玩意儿?”   孟黎夹了两丝面条咬嘴里,边吃边跟陈硕开口:“辛苦费呀,晚餐不是一人三十吗,我给五十,表达我对你的感谢。”   陈硕将那五十折成纸飞机,嗖的一下,纸飞机掉在孟黎手背,力度很轻,飞机头砸在皮肤像被针轻轻锥了下。   孟黎捏着筷子,目光落在纸飞机上,“你不要?”   陈硕懒懒看她一眼,“钱多了没处花?你这五十可以买两袋五斤重的米,一桶菜籽油,两斤排骨。”   孟黎眨眨眼,有些意外:“可以买这么多?”   陈硕看她没懂他的意思,淡淡看她一眼:“分开买,不是一起。”   “要五十能买这么多,老板干脆做慈善算了?”   孟黎不咸不淡哦了声,继续埋头吃面。   何越泽几人看到陈硕出来,也跟着走出厨房,看到他翘着二郎腿半斜着身子、手搭在椅背,懒洋洋地瞧着孟黎,跟孟黎那么自然、熟悉的对话,何越泽停顿半秒,提醒陈硕:“老板,那我们的面条?”   陈硕掀眼,轻飘飘开口:“几分钟的事儿,你忙什么。”   “我们还没办入住呢哥。要不先把面条煮了,我们先入住?”   陈硕停顿一下,拉开椅子站起身,绕过长桌重新走进厨房。   人多,锅里那点汤不够,陈硕没添骨头汤,添了白水倒锅里。   等水煮沸,陈硕估摸着几个人的食量下面条。   面在锅里煮得四处沸腾,陈硕看面条熟了,把火一关,抬下巴指了指碗柜的位置:“自己挑。”   “别浪费,吃多少挑多少。杂酱想吃就加,吃完把碗丢洗碗池,我待会来洗。”   “对了,先来个人跟我去办入住。”   陈硕慢悠悠指挥几人,等说得差不多了,陈硕才往外走。   本来何越泽要去办入住,刚刚嚷嚷着饿的翁思怡突然抢在前面:“我去办入住,你们先吃。钟瑶,你记得帮我挑半碗面条。”   “我不要葱和香菜。”   钟瑶怪异地看了眼满脸急色的翁思怡,轻轻答应。   翁思怡也没管钟瑶同意,说完就跟在陈硕背后跑了。   孟黎一直坐在长桌吃面条,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孟黎掀眼看向迫不及待跟在陈硕背后的翁思怡,脸上露出淡淡的好笑。   陈硕听到动静,回头看是翁思怡,陈硕没什么情绪地瞭了下眼皮,语调低了两个度:“身份证。”   翁思怡急不可耐跑进大堂,拿起自己的包翻找身份证:“在行李包里,你等等。”   找到身份证,翁思怡将身份证递给陈硕,随口一问:“只要我的就可以了?”   陈硕拿起翁思怡,淡淡扫了眼上面的名字,懒懒出声:“四个人都要。”   翁思怡啊了声,急忙开口:“那你等等,我去问他们要。”   陈硕坐在转椅上,将翁思怡的身份丢前台,脑袋往后一靠,懒散说:“去呗。”   翁思怡又匆匆走出大堂,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往厨房走。   何越泽他们刚挑完面条,看到翁思怡过来,钟瑶端着一碗面跟翁思怡打招呼:“思怡,你的面我给你端出去了。”   翁思怡顺着钟瑶指的方向看了看长桌上冒着热气的面条,淡淡说:“哦谢谢,我还不饿。你们的身份证呢,我借一下,入住要用。”   魏凯端着面大口吃了口面条,跟翁思怡说:“我身份证在钱包里。”   钟瑶将自己兜里的身份证直接递给翁思怡。   只有何越泽没给她,“我自己办入住,你先办他们的。”   翁思怡也有点看不惯何越泽,听他不愿给,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就往回走。   大堂,翁思怡站在前台,将钟瑶、魏凯的身份证一起递给陈硕。   陈硕歪坐在椅子,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手伸开懒懒接过翁思怡递过来的身份证。   他点开订房记录,看了看桌上的三张身份证,慢悠悠问:“你们一共订了两间标间,四个人怎么分配?”   翁思怡皱了皱眉,忍不住解释:“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肯定是两男生住一间,两女生住一间。”   陈硕坐直身,点头:“行。”   录完几人信息,陈硕皱眉:“还有张身份证没拿?”   翁思怡想到刚刚的事,忍不住皱眉:“何越泽自己办入住,你先办我们三个人的。”   开好房,陈硕将两张房卡递给翁思怡,简单交代:“房间号1124、2025,1124一楼左转第二间,2025在二楼。怎么住,你们自己分配。”   翁思怡拿住房卡,侧脸望着陈硕:“住一楼吵吗?”   陈硕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未读消息,边打字边回她:“一般。”   翁思怡刚想说自己住2025,还没说出口就见孟黎走了进来,翁思怡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孟黎移动。   看到她旁若无人地路过她,然后到大堂尽头直接左转进了自己的房间,翁思怡立马改了主意:“那我们住1124,女生行李多,搬来搬去挺麻烦的。”   陈硕回了两条消息就见孟黎走进来,看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陈硕无声无息勾了勾嘴角,将手机扔桌上,双脚大大喇喇斜搭在桌角,后脑勺靠在座椅,神情自若地瞧着孟黎离开的方向。   翁思怡看陈硕没动静,盯了他两眼,继续问:“老板,能帮我们搬一下行李吗?”   陈硕偏头看了看堆满大厅的行李,收回脚,起身询问:“哪些要搬?”   翁思怡看他有动静,立马指了她腿边的几个行李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陈硕没多说,伸手提起翁思怡指的其中两个行李径自往1124房间走。   1124房间就在孟黎房间隔壁,陈硕过去,孟黎门没关,偏头就看见她站在床尾翻行李箱。   听到声响,孟黎懒懒抬眼,瞧见陈硕、翁思怡一前一后走过来,又看见陈硕手里提着两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孟黎勾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陈老板挺怜香惜玉的,还知道帮忙搬行李箱。”   陈硕凝视她一眼,径自走过孟黎房间,将俩行李搁在1124门口,又转回去将剩下那个黑色皮箱带到1124。   翁思怡见陈硕没理孟黎,心里有些暗自窃喜,看向孟黎的眼神里充斥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暗爽。   再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有人不喜欢她。   翁思怡站在1124房门口,慢腾腾取出房卡,插入卡槽。   滴的一声,房门解锁,翁思怡握着门把推门而入。   陈硕放完行李就要离开,结果临时进了一个电话,看见联系人,陈硕直接站在走廊接通电话。   翁思怡以为陈硕在等她开门,趁陈硕接电话的功夫,翁思怡站门口,回头娇滴滴问陈硕:“老板,你能帮忙把行李搬进房间吗?”   林佳打电话过来提醒陈硕记得要把天台晒的被子收了,陈硕手机贴在耳边,人侧站在走廊,抬头就能看见1123房间的动静。   翁思怡在背后说那两句,陈硕压根儿没听见。   翁思怡见陈硕背对她,什么反应都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翁思怡忍不住提高音量:“老板,可以把这些帮我搬进去吗?”   陈硕听到翁思怡发问,他侧头不着痕迹掠过她,神色不明问她:“我是你保姆?”   “饭都喂嘴边还不知道张嘴,你是傻还是蠢?这么点儿路搬不进去?你箱子不是有轮子,不知道推?”   翁思怡被陈硕问得哑口无言,她抿抿嘴唇,扭身走进房间。   嘭的一声,门关得又响又重。   陈硕捏着电话淡淡蹙了蹙眉,他往前走两步准备上天台收被子,走到1123门口,看孟黎门都不关,人站在床边毫不顾忌地脱外套换衣服。   陈硕拧紧眉,大步上前,边打电话边握住门把手。   嘭的一声,1123房间门被陈硕关死。   关门声太大,解纽扣的孟黎吓一跳,她回头看才发现房门被人关死。   孟黎穿着解了一半的衣服,哒哒哒走到门口,再次打开门。   门打开,陈硕那张放大版的俊脸骤然出现在眼前,他站姿随意,手握着手机在打电话,门突然打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冷硬的脸上多了丝呆愣。   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陈硕望着衣衫不整、露出大片白皙锁骨的孟黎,摁断通话,手摸着眉头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黎肩膀靠在门框,掀开薄薄的眼皮,冷笑反问:“你做什么?”   陈硕眉头皱得更深:“我做什么了?”   孟黎冷笑一声,提醒陈硕:“凭什么关我门,我门惹你了?”   陈硕舌尖顶了顶牙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孟黎,你是个女孩子?”   “谁他妈开门换衣服?不知道这是客栈?人来人往的,万一别人拍个照发网上怎么办?”   孟黎睁大眼,忍不住反驳:“我只是换个外套,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   陈硕往孟黎胸口扫了眼,轻飘飘问:“就你那件吊带内搭?”   “穿了跟没穿有什么两样?” 第34章   走廊寂静无声, 孟黎站在门口,眼神直勾勾盯着陈硕那张脸看。   看了好半天,孟黎才似笑非笑问他:“海滩上还有穿比基尼的, 你这么爱管闲事怎么不去管管?”   陈硕把手机揣兜里,抬眸扫她:“什么玩意儿?”   孟黎眨眨眼,无辜耸肩:“穿的少啊。”   “有的甚至都不穿,露的可比我多了去了。”   陈硕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他轻轻嗤了声, 嘴角噙着笑,掀眼皮问她:“你非要跟我唱反调?”   孟黎白他一眼,好心提醒:“是你先不讲理。”   “我就换个外套, 怎么你了?”   陈硕没理她, 朝她瞥了一眼, 握着手机径自往走廊外走。   孟黎背靠在门框,交叠着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眼带玩味地望着陈硕挺阔的背影。   视线由上到下,从他饱满的后脑勺、笔挺的肩线再到劲腰翘臀,最后到那双被牛仔裤包裹着的坚/硬、修长的大腿。   孟黎舔了舔嘴唇,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懒懒地喊了声:“陈硕。”   陈硕挂断电话,正要拐弯上天台收被子, 闻言他停住脚步, 偏过脸面无波澜地望向一脸戏谑的女人。   他微微滚了下喉结, 哑着声问:“什么事儿?”   孟黎耸耸肩,一脸无畏:“你迟早栽我手里, 你信不信?”   陈硕瞭开眼皮, 神色淡淡地看看孟黎那张精致的脸皮, 最后没什么情绪地问她:“你犯病?”   孟黎没听清,“什么?”   陈硕波澜不惊回她:“妄想症犯了?”   “呸,你才有病,不信我们走着瞧。我不让你栽我手里,我不信孟。”   孟黎横他一眼,转头关上门,给他一个利落的背影。   陈硕站在原地,漆黑幽深、没有情绪的黑眸静静望着孟黎紧闭的门,嘴角勾出一抹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   他无声摇了摇头,揣好手机,上楼去收床单被罩。   陈硕收完下楼,翁思怡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翁思怡还不太想回屋,提议几人在一楼大厅点点喝的聊天。   正好刘奇下楼找陈硕要吹风,陈硕出去了,没在大厅。   刘奇没找到人,转头瞥见长桌坐着的翁思怡一行人,刘奇没急着拿吹风,跟着找了个位置坐下,自来熟地问几人:“你们看见陈老板了吗?”   钟瑶善良单纯,听刘奇问,她好心回答:“刚刚还在厨房给我们煮了面条,不过煮完面条就不见了。”   “可能就在这附近吧,我刚刚还看见他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如果很急的话,前台好像有电话可以打。”   刘奇朝钟瑶礼貌笑笑,摇头否认:“不忙,我就是下楼问他拿个吹头,要他没事就跟他聊两句,好久没见还挺挂怀。”   翁思怡本来在玩手机没想搭理刘奇,因为看到刘奇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这人长得怪丑。   她一般不想跟丑人说话,尤其是那种看起来不光丑还穷的男人。   听到刘奇跟陈硕有点关系,翁思怡立马来了兴趣,她放下手机,主动跟刘奇搭话:“你跟老板很熟?”   刘奇闻言侧头看向翁思怡,不知道想到什么,刘奇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也不算很熟,就聊过两次。”   翁思怡哦了声,继续问刘奇:“你之前来过这里?”   刘奇嗯了声,毫无介怀地回她:“住过两次。”   翁思怡点点头,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她靠在座椅,忍不住询问:“这老板到底什么性格啊?感觉不太好相处。”   刘奇好奇地看了眼翁思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好相处?这应该不至于,他挺有个人魅力的。”   “不过他也不算是这客栈的老板,他本职是修车老板,也是西川唯一的修车厂老板。这客栈是他妹开的,他偶尔过来帮忙看看店。我之前去他店里修过一次车,住客栈又碰到他,相处还挺不错,怎么就性格不好了?”   刘奇换了个坐姿,面对翁思怡,热情介绍陈硕。   翁思怡一听陈硕是修车的,脸上先是惊讶后是复杂,最后她露出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鄙夷,“那他应该没上过什么大学吧?”   气氛有些尴尬,刘奇摸摸鼻子,语气有些模糊:“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我觉得学历啥的都是标签,出了学校也没那么重要,有能力才是真的。别看陈老板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啥的,做事挺利索,认识的人也挺多,找他帮忙,几乎没有帮不当的。”   翁思怡抿了抿嘴巴,有些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什么忙都能帮?”   刘奇笑了下,耸肩:“当然,如果你非要说让他给你几个亿啥的,那肯定做不到。你们这些小姑娘还是少看点偶像剧,电视剧里那些总裁哪到处都是。就算有,你们也不见得遇得到。”   “毕竟,这世界上聪明人多了去了,尤其是那种有钱人,怎么可能做赔本买卖。”   钟瑶趴着脸,望了望说话犀利、直白的刘奇,小声解释:“我们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学历相差太大,可能没什么共同语言。”   “女孩子嘛,想要浪漫点的爱情很正常啊。不过大家都是生活在现实里的,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就像我,我觉得找个跟我差不多条件的就好了。当然,学历还是有点要求的,总不能比我低,至少得是本科吧。”   刘奇灰瞳微微缩了缩,看了看钟瑶,出声夸她:“小姑娘活得挺清醒。不过想法也没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别往心里去。”   何越泽跟魏凯坐在偏远的地方打游戏,一局打完,何越泽放下手机跟刘奇打招呼:“哥,你哪里人?”   刘奇笑了下,指着自己问:“我啊?”   “我北河人。”   何越泽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开口:“北方人啊,都说北方人豪爽、直白。今天看来,确实是。”   “我有个大学同学也是北河人,听说你们那边买菜啥的都是论袋买的,我们这边买个西瓜还要切块。”   刘奇看看何越泽,挪椅子往前坐了坐:“这话说的倒是对,北方人大部分都比较豪爽、直接,你要去菜市场买菜,说你要买一两根葱,人老板直接送了,西瓜肯定也是不给切的。不过北方人大多数都有点糙,尤其是北方男人都不太会哄女孩子,经常惹女朋友生气。”   “我前两个女朋友都是南方姑娘。那脾气那说话,柔柔软软的,我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吓到她们。”   “本来以为她们一直这么温温柔柔,结果生起气来折磨死人,我是怎么做怎么不对。就拿情人节送礼物这事说,我送鲜花吧,她嫌我送的花老土,我送项链又嫌弃金链子土。我问她要什么礼物,她又说我敷衍,说什么不重视她,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礼物。”   “折腾几个月,我人都快折腾散架了。”   刘奇这话说得幽默风趣,在座的几个小年轻都被他逗得哈哈笑。   唯独翁思怡没笑,她撇撇嘴,越发觉得刘奇这人肯定有大男子主义。   陈硕办完事进去,刘奇正好讲到他去大西北的故事。   看到陈硕,刘奇停下,抬手朝陈硕挥了挥,“陈老板,你去哪了?过来陪我们聊聊天,讲讲你的故事。”   陈硕从兜里翻出一包烟,抖出根塞嘴里,懒洋洋地扫了一圈长桌上的几个人,拒绝:“我哪来的故事,你们聊,我还有活儿没干完。”   说完,陈硕往何越泽四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口一问:“你们几个吃完把碗搁洗碗池了?”   钟瑶点点头,回他:“都放进了洗碗池。”   陈硕站了片刻,咬着烟头往厨房走:“行,你们先聊,我去把碗洗了,待会过来。”   厨房里,陈硕站在洗碗池前,将水龙头打开,水流哗啦啦冲,他勾着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   吸了两口,陈硕关掉快接满的水池,衔着烟,伸手挤了两泵洗洁剂埋头慢悠悠洗碗。   洗到第三个碗,背后传来一串细碎的、哒哒哒的脚步声。   陈硕下意识回头,只见孟黎穿了条格外清凉的酱红色吊带裙走进来,一根细肩带贴在肩膀,稍不注意就要断的模样。   吊带裙衬得她肤色白皙、匀称,锁骨凸出、精致,漂亮的天鹅颈修长、线条感十足。   一头到腰的黑直发就那么随意地垂落在腰间,脸上没化妆,却没有任何缺陷,皮肤好到能看出细细的绒毛,整个人白得跟刚剥开的鸡蛋似的。   她人站在门口,院子里风灌进来,吹得她裙子紧贴在身,薄薄的布料勾勒得她曲线柔美、凹凸有致。   领口有点低,只要稍微俯身,就能瞧见那诱人、白软的浅沟。   孟黎有句话说得挺对,她的虽然不大但漂亮。   按照陈硕阅人无数的毒辣眼光,孟黎的胸型确实漂亮,既不垂也不瘪。   半球型,饱满又性感,这种胸型,贴在掌心触感肯定舒服。   陈硕瞧见这幕,洗碗的动作一顿,他喉咙溢出一声轻音,拧眉问孟黎:“你大晚上穿成这样干嘛?”   孟黎穿着凉拖走进厨房,走到陈硕边上,她背靠在洗碗池旁,抱着胳臂,神情好笑地看了看眉头紧蹙的陈硕,挑眉:“想穿就穿,不行?”   陈硕看她紧贴在洗手池,出声提醒:“走开点,水沾你身上了不得让我赔你裙子。”   孟黎不退反进,她斜着上半身,脑袋贴近陈硕的胸膛,目光落在他尖锐的喉结,微微启唇:“脏了就脏了呗,一条裙子我还是丢得起的。”   陈硕皱着眉看她:“确定?”   孟黎抱着手臂,笑着答应:“确定啊。”   陈硕盯着她,出声警告:“衣服废了别找我。”   孟黎耸耸肩,无谓说:“废了就废了呗。这裙子不贵,也就两万多一点。”   陈硕看着人,好半天没说话。   话是说得狠,可事儿做得不咋带劲。   陈硕说是坏了不负责,可后面洗碗动作还是克制了很多,洗碗时尽可能地不让水沾到孟黎裙子上。   他嘴里叼着的烟抽到一半还没抽完,准备洗完碗再抽,烟灰燃了半天,一小截掉下,在空中到处飞,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掉在陈硕衣服上,有的掉在陈硕裸/露的手臂。   孟黎瞥见这幕,慢慢站直身,脚步往前进了半步。   她抬手取下陈硕嘴里的烟,当着他的面递到自己嘴边。   烟雾四处缭绕,孟黎微微张开嘴,将濡湿的烟头慢慢含进饱满、粉嫩的嘴唇。   她眯着眼,纤细的手指夹着烟,学着陈硕之前的样子,一点一点用力,将烟雾全都吸入口腔,蔓延到口腔内壁。   烟雾在唇齿间蔓延,孟黎仰着漂亮的天鹅颈,对着陈硕的脸,饶有兴致地朝他吐出烟雾。   烟雾全都洒在陈硕的脸上,陈硕手里的碗啪嗒一下掉进水里砸出水花,而他,半低着脖颈,眼神晦涩不明地望着孟黎那张写满得意的脸。   在她的无声勾/引下,陈硕喉咙滚了一下又一下。   厨房内气氛暧昧且紧张,温度瞬间飙升好几度,陈硕只觉空气格外潮湿,潮湿到他的手臂、后背全是薄汗,汗液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惹得他胸口发闷、躁动。   反观孟黎一脸自在,她像是吸上了瘾,咬着烟头,舌尖舔着上面的滤烟棒,一口一口往喉咙吸,吸完,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他脸上吐烟雾。   重复四五次后,陈硕闭了闭眼,克制着呼吸,伸手扣住孟黎捏着烟头的那只手腕,沙哑着声阻止她:“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孟黎手腕被陈硕用力拽住,顿时起了两道红痕,孟黎眨眨眼,无辜发问:“我抽着还不错,这什么牌子的烟?”   陈硕眼神浓且深地盯着孟黎,在她的无声催促下,陈硕舌尖舔舔腮帮,嗓音从唇齿间溢出:“玉溪。”   “多少钱一包?”   “20。”   孟黎摊开另一只手,问他:“给我看看。”   陈硕深深看她一眼,忍着气从兜里掏出烟盒递到孟黎手里。   孟黎手心突然多了包硬壳的烟盒,她低头一看,外壳上半部分是一个女人头像,女人头顶写着“阿诗玛”三个字,下部分写着一句提醒——   【本公司提示,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   烟盒捏在手心,硬壳边缘尖锐,有些疼。   孟黎盯着上面的女人,故意问陈硕:“这上面的女人是谁?”   陈硕好笑地看了眼孟黎,忍不住爆粗口:“我他妈怎么知道。”   孟黎笑着逗他:“你梦中情人?”   陈硕盯着孟黎,皱眉喊她:“孟—黎。”   孟黎抿了抿嘴唇,偏过脸望着厨房门口,听着对面大厅传出的细微的谈笑声,想到她刚刚打开窗帘,站窗口看到陈硕走进厨房,她随便换了套衣服走出房间,却在大厅碰到起身准备跟上去的翁思怡的场面。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姑娘是要来找陈硕?只是看到她出来,那姑娘才忍着坐了回去。   真是个到处招蝴蝶的男人。   不老实。   很难管。   她有点烦。   孟黎拧了拧眉,抬头看他一眼,慢悠悠问:“开个玩笑,至于吗?”   陈硕顿了顿,简单说了几句:“云南有座石林叫阿诗玛峰,传说有个姑娘叫阿诗玛,阿诗玛长得很漂亮,从小跟同村的阿黑是青梅竹马,但是阿诗玛在不久后被一个地主看上,地主想要强迫阿诗玛,阿诗玛倔强不从跳了河化作了一座石峰,她的情人阿黑日夜思念她,经常到她去世的地方喊她,阿黑每次喊阿诗玛都有回应。后来说,人怎么喊阿诗玛,她就怎么回应。”   孟黎抬抬下巴,恍然大悟说:“哦,爱情故事啊。”   “那你喜欢阿诗玛?还是觉得你是阿黑?”   陈硕嗤了声,懒洋洋看向孟黎:“我谁也不是,谁也不喜欢。”   孟黎表示不信:“那你怎么一直抽这个?”   陈硕笑了声,轻描淡写吐出一句:“哪个好抽我就抽哪个。”   孟黎视线往下,慢慢落在手腕,看陈硕的大手还握着她,孟黎挑挑眉,不经意问他:“摸着爽吗?”   陈硕没听懂,“什么?”   孟黎挑眉:“摸着爽吗?我的手。”   陈硕:“……”   在孟黎的注视下,陈硕慢慢松开手。刚松开,孟黎的身子便贴了上去,她手落在陈硕坚硬的手臂,指腹顺着他的肌肉线条慢慢滑到手背,最后落到他的指尖。   触感酥麻,仿佛触电般,陈硕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低下头,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贴在他身上搞坏的女人。   眼看她的手指要握住他的指尖,陈硕滚了下喉结,哑声提醒:“孟黎,别乱来。”   孟黎掀了下眼皮,脸上表情格外平静,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问:“我怎么乱来了?你能摸我,我就不能摸了。”   陈硕看她胡搅蛮缠,忍不住蹙眉:“这是一回事?”   孟黎抬起手腕举到陈硕面前,用下巴指着上面的红痕问陈硕:“不是吗?不是这是什么?”   “都摸起红痕了。”   陈硕嘶了一声,问她:“你非得用那个字?”   孟黎装不懂:“哪个字?”   陈硕没吭声。   孟黎哦了声,补充:“摸啊?” 第35章   陈硕被孟黎弄得额头青筋直冒, 梗着脖子,眼神跟狼看即将到嘴边的猎物似的,又狠又凶地盯住孟黎粉嫩的嘴唇。   他喉结上下滑动几下, 声线透着暗哑:“孟黎,你是不是女孩子?”   孟黎抓住陈硕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口边缘,挑着眼皮看他:“你摸摸,看我到底是不是呗。”   陈硕手指刚碰到孟黎脖子那块皮肤,被那温热、细腻的皮肤烫到, 陈硕急忙收回手。   怕孟黎搞事,陈硕退开两步,叉着腰, 看向孟黎的眼神里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孟黎的无声对视下, 陈硕憋着气舔了舔牙齿,语气有些重:“孟黎, 你离我远点。”   孟黎懒懒觑他一眼,视线移动到陈硕腹部下方,扯动唇角:“我又没做什么。”   “它自己起来了,怪我?”   陈硕顺着孟黎的目光往下看, 几秒后,陈硕脸色黢黑, 他指着厨房门口的方向, 跟孟黎开口:“出去。”   孟黎撇撇嘴, 无所谓地哦了声,抬腿慢悠悠往外走。   那姿态、神情, 活脱脱一个胜利者的张狂样。   走了没几步, 孟黎转过身, 好心问陈硕:“需要我帮忙吗?”   陈硕咬着牙,警告孟黎:“不用,别给我添乱,出去。”   孟黎表情很轻很淡地挑了下眉,抱着胳臂往外走。   也没走多远,就在厨房外的长桌坐着玩手机。   厨房没什么动静,不知道陈硕在里面干嘛,门关得死死的,孟黎什么都没看见。   孟黎盯着那道紧闭的门,无声无息勾了下唇角。   大约等了十来分钟,陈硕才从厨房出来。   听到脚步声,孟黎不慌不忙从手机屏幕移开目光,睁着好奇的眼慢慢看向陈硕。   视线由上到下,最后落在他的某个部位,见没了动静,孟黎轻轻抿了抿下嘴唇,有些意外:“这么快完事了?”   陈硕睨她一眼,没搭理她,径自绕过长桌往客栈大厅走。   孟黎坐在原地,握着手机面不改色看着他挺阔的背影。   等他快要消失在视线,孟黎才不紧不慢退出百度搜索栏,退出前,她连删了十几条搜索信息,比如——   【那东西起来了怎么办?】   【男人有反应会怎么样?】   【怎么看出男人有反应?】   【男人有反应时有多难受?】   【让男人迅速有反应的十句话。】   【男人有反应了怎么灭火?】   【……】   删完,孟黎站起身,拉开椅子,握着手机慢吞吞往客栈大厅走。   她走到大厅口,陈硕刚搬了个单人椅子坐在长桌边缘,人懒洋洋瘫在椅子上,边玩手机边听桌上的几个客人聊天。   姿态自然、悠闲,看不出半点气急败坏,仿佛之前在厨房差点发火的人不是他。   孟黎盯了几眼人,慢悠悠抬腿走进大厅。   见孟黎出现在门口,最先打招呼的人是刘奇,他直起背,朝孟黎自来熟地挥挥手,跟她热情寒暄:“靓女,要过来一起聊天吗?”   孟黎懒懒掀眼看向刘奇,触碰到他看似在笑却深不可测的眼神,孟黎莫名反感。   那感觉就像被一条有剧毒的毒蛇缠绕住,让人浑身难受。   刘奇话一出,桌上的几人全都将目光投放在门口的孟黎身上,钟瑶、何越泽也跟着热情邀请孟黎,魏凯在看翁思怡,翁思怡则死死盯着孟黎。   眼神里的嫉妒、不满都快溢出来了,到底是年纪轻,所有情绪都浮在表面,完全不懂得掩饰。   孟黎压根儿没把翁思怡放眼里,只要她不舞到她面前,她倒是无所谓。   陈硕虽然在看新闻,可手机页面一直停留在孟黎进来时看的那一页,完全没有往下翻的意思。   孟黎余光落在长桌边缘蜷着肩膀,没个正经坐姿的男人身上,淡淡答应:“好啊。”   刘奇立马热情站起身给孟黎腾位置,结果白弄,孟黎看都没看他,直接绕到了陈硕斜对面坐下,跟陈硕就隔了一个座位。   隔的那个座位没坐人,孟黎只要伸直腿,脚尖就能碰到陈硕的小腿。   她穿着编织绳人字凉拖,脚趾盖涂着黑色指甲油,十个脚指头圆润、白皙,酱红色的裙摆下显得格外艳丽。   等孟黎坐下,刘奇咳嗽两声,继续讲刚才没讲完的话题。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钟瑶一直在听故事,闻言立马提醒刘奇:“你去西北追藏羚羊差点被狼给吃了。”   刘奇摸摸后脑勺,恍然大悟道:“对,是讲到这儿了。”   “我不是跟我一哥们结伴去看藏羚羊吗。那哥们走到途中摩托车没油了,他坐我的车,我俩一起去追。到无人区那边已经是晚上了,晚上风大,吹得头晕脑胀。”   “那哥们突然拉肚子,我俩在路上折腾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看到藏羚羊,我俩骑着摩托车去追,没想到追到一半突然窜出一只饿狼。饿狼看到我俩,跟看到什么美味的食物似的,龇牙咧嘴地朝我们追。”   “吓得我俩相机都没拿,直接骑上摩托车就跑,跑了好几十公里才敢放慢速度。那真他妈是生死时速,停下来的时候我手脚都在抖。”   钟瑶被刘奇的故事吸引,她手撑着下巴,满脸好奇:“你们怎么会去追藏羚羊呀,是喜欢还是?”   刘奇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仰头咕噜咕噜灌进喉咙,一杯水灌完,刘奇搁下一次性水杯,双手合十,满脸笑容说:“当然是喜欢,要不喜欢谁愿意拿命开玩笑。”   “我一年要去好几次西北,每次去都会去看那些藏羚羊、鹿或者其他国家重点保护动物。有些动物都快濒临灭绝,趁有机会一定得多看看,以后想看都不一定看得到了。”   几个大学生被刘奇这番话说得心服口服,尤其是钟瑶,她握着拳头,跟着应和:“确实,好多动物都快灭绝了,有的是因为环境问题,有的是因为盗猎者肆意盗猎,后者比前者更让人气愤。”   “那些盗猎的到底怎么想的啊!为什么非要去盗猎呢,明明可以好好做人,认真找个工作。这些都是犯法的,要是被抓到,要判刑好多年吧。”   刘奇哈哈笑了笑,瘦黑的脸上露出不解:“我们都不是盗猎者,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依我看,大概是为了钱。”   “据说一斤鹿角在黑市能卖上十万的高价,皮质好的还不止这个价。”   陈硕本来在跟徐茂发消息,听到刘奇谈这个,陈硕打字的手一顿。   他抬起眼皮,犀利、湿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刘奇脸上,嘴里意味不明问:“这么值钱?”   刘奇接收到陈硕审视的眼神,急忙摆手解释:“我也是听小道消息知道的,具体的还真不清楚。”   陈硕将手机盖在桌面,手搭在椅子扶手,眯起漆黑、没有温度的眼继续问刘奇:“哪来的小道消息?”   刘奇被陈硕问得有些慌,他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跟陈硕打哈哈:“记不太清了,好久之前的事了。”   陈硕睁着薄薄的双眼皮,有重量的眼神落在刘奇身上,提醒:“那你好好想想,不急。”   刘奇见陈硕较了真,他摸了摸后脑勺,瘦黑的脸上浮出一丝迷惑,想了好一阵儿他才发出声:“好像是听一个刀疤男说的。”   “就几天前我不是从西坪过来?路上搭了三个男人,为首的脸上有道疤,几人一上车就骂骂咧咧,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暗语。”   “他们几个说的是土话,我没怎么听过,我尝试听了几句,就听到什么一斤鹿角十三万,还说什么丢了一包货要抢回来。”   如果说之前陈硕的眼神还带点温度,那么现在,他的眼睛冷得如一块常年泡在雪水里的石头,又冷又硬。   他咬着腮帮,起身往前挪了挪椅子,冒着青筋的手搭在桌沿,收敛住脸上的懒怠,直起肩膀问刘奇:“你在哪儿遇到的那三个人?”   刘奇一头雾水,被陈硕的眼神震慑住,刘奇下意识回答:“就在西坪,我往西川走,他们也往这个方向,刚好顺路,我载他们走了一段路。”   “不过还没到西川他们就中途下了车。”   陈硕绷着下颚线,继续问:“他们下车后往哪个方向走的?”   刘奇仔细想了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往西。”   陈硕脸色已经黑成碳,众人都被他突然生出的气势吓到,各自窝在自己的位置没敢吭声。   唯独孟黎坐在他旁边,眼神平静且寡淡地盯着陈硕紧绷的下颚线看。   过了几分钟,陈硕忽然恢复正常,他起身捡起手机转头走出客栈,边走边翻到周华荣的电话按了过去。   大厅内,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被陈硕这一遭弄得一脸懵。   尤其是刘奇,他望着陈硕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发出疑问:“陈老板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钟瑶摇摇头,面上不解:“没生气吧,你也没做什么……”   翁思怡盯着陈硕的背影,不明不白吐出一句话:“他挺阴晴不定的。”   孟黎全程沉默。   只有她知道,知道陈硕平静表皮下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如果她没猜错,刘奇载的那三个人就是原始森林里逃脱的那几个盗猎者。   如果不是当时情况太紧张,陈硕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孟黎偏头看向院子,正好瞧见陈硕捏着手机在打电话。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陈硕表情很难看,脸色黑得跟泡进墨池里似的,下颚线蹦成一条直线,眼神如一把刀,锋利且有杀伤力。   那样凶狠、湿冷的表情,她只在那片林子里见过。   在那袋血淋淋的鹿角前,在那群不要命的刽子手前,他也曾这样紧绷着下巴,漆黑的眼仿佛成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任何东西掉进去都会被吞噬、淹没。   —   陈硕再进来,脸上的凶狠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瘫坐在上面,眼神懒怠地扫了眼身侧埋头玩手机的孟黎,又将目光落在刘奇身上,淡笑道:“哥们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唐突。”   刘奇脸上表情缓了下,随即摆手表示没事:“多大点事儿,咱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你要有什么疑问,随时问,我知道的都跟你说。”   陈硕嗯了声,语气平静道:“没什么疑问,刚就是好奇,没想到鹿角这么赚钱。”   刘奇坐直身,跟着感慨:“我也纳闷,怎么这么贵。要真这么贵,也不怪那么多人不怕死地扑进来想要分一杯羹了。”   “我之前去西北,尤其是无人区,那边盗猎的情况更多,听说是一群接一群的人往里面冲。”   “要我说,就这么随时要命、掉脑袋的事,谁做谁倒霉,那些个警察什么的也不是吃素的。”   陈硕没接腔,他人瘫在椅子,低着脖颈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黎挪动椅子悄然无声靠近陈硕,她肩膀靠在陈硕手臂,指尖接触到陈硕的牛仔布料时,孟黎抬起眼皮,一眼瞥到不远处的东西。   她眯了眯眼,悄无声息抽出里面的东西,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慢慢塞进陈硕的裤兜。   陈硕在想事,没察觉到孟黎的小动作,周围人忙着听刘奇讲故事,也没注意到这一幕。   何越泽听到高潮,兴致来了,突然开口说了句:“听说名扬山上有片原始森林,里面也有很多珍稀保护动物,我还挺想去看看。”   “不过这种原始森林应该挺危险,容易迷路什么的,还容易碰到那种比较凶残的动物。”   陈硕闻言掀开眼,冷冷看了眼何越泽,警告:“不怕死的尽管去。”   何越泽被陈硕吓到,下意识否认:“哥,我就是这么一说,没说真要去。”   陈硕瞥了眼墙上的时钟,见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二点,陈硕出声催促:“行了,不早了,赶紧去睡。明天该干嘛干嘛,还旅游的旅游,该玩的玩。”   “除了名扬山,山下还有片荷花池,附近还有个溶洞。要是无聊,可以去转转。要想吃什么特色菜,附近一条街都是西川特色小吃,随便进一家店都能点。”   “这两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伞。”   陈硕嘱咐完,没等众人回应,直接起身去院子外关门。   长桌上几个人见陈硕离开,三个男的也一前一后起身离开。   钟瑶看翁思怡坐在位置上不动,她推开椅子走到翁思怡身边,好声好气问她:“思怡,走不走?”   翁思怡摆摆手,拒绝:“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好像在厨房忘拿了,我拿了再走。”   钟瑶看看不愿离开的翁思怡,又看看坐着不动的孟黎,无奈地抿了抿嘴唇,拿着翁思怡给的房卡往房间走。   整个大厅只剩孟黎、翁思怡。   孟黎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够长手拿起陈硕搁在桌上的手机,输入密码,随便点进一个软件。   微信页面刚弹出来,孟黎便听到翁思怡发出质疑:“没经过别人的允许拿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   孟黎挑挑眉,指腹贴在陈硕的微信聊天页面,抬起下巴,打量的目光缓缓落在翁思怡不服气的脸上,她垂低眼皮,轻飘飘问:“拿你的东西?”   翁思怡被孟黎一句话问住,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服气:“就算不是我的,也不能随便拿吧。”   孟黎理都没理翁思怡,埋低头,快速翻到她的微信。   看陈硕连她微信都没备注,孟黎冷冷笑了声,点开右上角的三个点,在设置备注和标签的位置输入几个字。   备注:【孟黎】   标签:【迟早栽她身上】   改完备注,孟黎退出微信页面,摁灭屏幕,将手机放回原处。   翁思怡看孟黎不理她,她咬了咬嘴唇,起身推开椅子,气冲冲往房间走。   在走廊转角,翁思怡回头狠狠瞪了眼孟黎,嘴里轻声骂了句:“瞧不起谁,什么玩意儿。”   音量很小,孟黎没听见。   只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孟黎本能抬头,触及到翁思怡不服气的目光,孟黎掀了下眼皮,语气凉嗖嗖问:“你斜眼?”   翁思怡立马瞪大眼,“谁斜眼?你骂谁呢?”   孟黎懒得理,指明道姓说:“骂你啊。”   翁思怡气到手抖,她指着孟黎,准备骂人:“你这人怎么——”   话音未落,陈硕推门而进。   翁思怡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眼巴巴地看着陈硕,委屈开口:“她骂我。”   陈硕顺着翁思怡的视线看向安然坐在椅子里的孟黎。   翁思怡以为陈硕要帮她,立马告状:“老板,她先挑起来的事端总不能不管吧,还随便骂人,嘴巴好臭——”   话还没说完,陈硕睨着人,轻飘飘问了句:“我看起来很像管闲事的?”   翁思怡没反应过来,她睁大眼,有些不解:“什么?”   陈硕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问:“我是幼儿园老师,还管你俩扯头花的事?”   “出来玩就别他妈端着,要想舒服好过,滚回家去。”   翁思怡被陈硕一顿骂,吓得话都不敢说,站了几分钟,她噔噔噔转身回了房间。   孟黎看没她什么事,也跟着站起身,捏着房卡,慢悠悠往房间走。   走了没几步,陈硕出声叫住孟黎,孟黎回过头,神色懒怠地看着陈硕,问他:“有事?”   陈硕看着人,咬着腮帮提醒她:“少给我惹事。”   孟黎耸肩,无辜反问:“我哪有?”   陈硕差点气笑,他从裤兜里翻出两片避/孕/套,问她:“没有?没有这是什么?”   孟黎眨眼,很是淡定:“哦,送你的小礼物,不喜欢还是尺寸不合?”   “还是说,最大号也不行?” 第36章   陈硕捏着手里的避/孕/套, 盯着孟黎的深邃眼眸里充斥着若有若无的好笑。   他舔了舔嘴唇,眯着眼,似笑非笑问孟黎:“想试?”   孟黎如点漆的眼睛一亮, 她眨眨眼,身子往陈硕那边靠了靠,抬起下巴盯住陈硕的喉结,脸上露出新奇:“真的?”   陈硕波澜不惊睨她两眼,一口回绝:“想得美。”   孟黎撇撇嘴, 神情有些失望:“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不能拥有我,是你的损失。”   陈硕抬手轻拍两下孟黎的脑袋,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宠溺:“赶紧睡去, 少做梦。”   孟黎被陈硕拍得头晕目眩, 听他这么说, 孟黎毫无保留地沉浸在陈硕的温柔攻陷里,她摸了摸被拍的额头, 扬起修长天鹅颈,好奇问陈硕:“刚那真的尺寸不合?”   陈硕没想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   孟黎颤动密且深的睫毛,饱满的嘴唇慢吞吞里吐出两个字:“套啊。”   陈硕被她噎住,好半天没反应, 他瞅着孟黎白净的面皮扫了两眼,模棱两可道:“不合怎么了?你重新买?”   孟黎眼神不由自主往下瞟, 瞟到不该看的, 孟黎慢慢舔了下嘴唇, 小声问陈硕:“大了还是小了?”   陈硕不自在地侧过身,蹙眉问孟黎:“你往哪儿看?”   孟黎咳了一下, 不明不白吐出一句:“那应该是小了。”   陈硕看向孟黎的眼神里多了丝危险, “孟黎——”   孟黎意识到陈硕处在生气边缘, 没再去戳气球,而是有眼力见地到此为止:“我去睡觉了。”   说完不等陈硕回应,她扭头就走,背影决绝潇洒,完全没有半点愧疚。   孟黎离开,陈硕站在原地,掀眼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低头悄无声息笑了下。   —   翌日一大早孟黎便收拾完,背着包出门办事。   出来时前台没人,孟黎四处转了一圈没看到陈硕。   本来想跟陈硕报备一声再走,结果他没在,昨晚睡太晚孟黎手机忘了充电,电量只剩百分之三,马上自动关机。   刚过七点,客栈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孟黎怕陈硕找她,在前台扯了张纸,给他留了一句话。   【我出门逛逛,手机没电了,中午回来吃饭。——孟黎留。】   写完,孟黎将贴纸贴在电脑屏幕,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只要有人到前台就能看到。   留完字条,孟黎挎着包,配套蓝色上衣、雪白短裤,脚上踩一双米白色网面运动鞋,头发散落肩头,打扮很干净、简练,风格很盐系。   她不怎么化妆,依旧素着一张脸,顶多涂个防晒出门,可即便不化妆,她那副精致的骨相也胜过很多化过妆的女人。   孟黎在西川待了快一个月,对这边的路况也算有点认知,出了客栈,她径自往前走。   —   八点半,陈硕处理完事回到客栈。   正好碰到何越泽一行人整装出行,何越泽瞧见陈硕进门,主动跟陈硕打招呼:“哥早。”   陈硕走进大厅,人径自走到前台,扒拉椅子坐下:“早。”   看几人准备出门的样子,陈硕随口一问:“要出去?”   何越泽听陈硕这么问,主动跟陈硕交代:“出去吃个早饭,顺便到处去逛逛。哥不是说附近有什么溶洞吗,我们还挺感兴趣的,想去看看。往哪个方向走啊哥?能开车过去吗?”   陈硕看了看时间,跟何越泽讲解:“出门右拐就是街道,街口有家叫周婆婆店的饭菜还不错。吃完你们打个导航,那地方可以开车,但是开不到头,到了停车的地方还得走一段路。”   “溶洞里没信号,注意安全。那边不算景区,设施什么的都不齐全,万事小心为上。”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只要客人待客栈一天,客栈就得负责客人的安全,陈硕虽然不是什么很爱管闲事的人,可该做的该说的还是得做得说。   嘱咐完,陈硕瘫坐在椅子,弓腰打开路由器,抬眼看向电脑屏幕,准备查查今天的客流。   翁思怡站在人群外,她侧着身,低头在玩手机,等陈硕说得差不多了,翁思怡才偷偷抬头瞄一眼陈硕。   看他打开电脑,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翁思怡的嘴唇不自觉地抖了下。   她手伸进冲锋衣衣兜里,捏着那张被她揉碎的贴纸,心虚地移开目光。   何越泽跟陈硕确认完,领着几人出门,平日翁思怡动作最慢,这次倒是很积极,见要走,第一个冲到前面。   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何越泽回头一看,见是翁思怡,下意识说了句:“翁思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今天还挺积极。”   翁思怡抿了抿嘴唇,捏着背包带,着急忙慌反驳何越泽:“我又没有拖过后腿。”   何越泽退开半步,让出距离:“行呗,那你走前面,不是急吗。”   翁思怡被何越泽为难,瞪了他好几眼才咬牙答应:“走就走,谁先谁后不都一样。”   魏凯拍拍何越泽泽的肩膀,忍不住替翁思怡说话:“越泽,你少说几句,跟一女孩子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何越泽耸耸肩,有些无语:“她不惹事就好了。”   翁思怡本来就心虚,闻言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似的,战战兢兢反问何越泽:“我哪里惹事了?何越泽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越泽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气急败坏的翁思怡,提醒:“没那个意思。就是想你安分点,别惹麻烦。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闹得大家都难堪。”   翁思怡不想再跟何越泽争论,哼了两声,出口否认:“你想多了。”   何越泽看她不愿意跟他交流,他也没再多说。   陈硕目睹全过程,看几个小年轻血气方刚,遇到屁大点事都能争个面红耳赤,他有点无语。   到底是年轻,经历的事少,想的也天真,以至于遇到什么事都想争个输赢、对错。   陈硕瘫坐在椅子,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抖了根含在嘴里,又捡起打火机,捧着手,吧嗒一下点燃烟。   烟雾缓缓萦绕空中,陈硕捏着烟缓缓递到嘴边抽了两口。   抽完,他后脑勺靠在座椅,抬起下巴,神色懒怠地朝空中吐出嘴里的烟雾。   吐到一半,何越泽忽然回头跟陈硕说了句:“我早上好像看到孟黎姐一个人出去了。”   陈硕翘在桌角的二郎腿条件反射地放下,他站起身,皱着眉问何越泽:“什么时候出去的?”   何越泽往边上扫了眼,想了想,回陈硕:“挺早的,七点多。”   陈硕捡起手机,找到孟黎的电话号码按了过去,电话那头传出一阵盲音,陈硕摸了把脸,拧眉问何越泽:“有跟她说话?”   何越泽顿了半秒,摇头:“我起来上厕所随便往院子瞄了眼,刚好瞧见她出门,隔太远,没跟她打招呼。”   “不过看那样子,应该是出去逛了吧。应该没什么事。”   陈硕冷静下来,挥手跟何越泽几人说:“行,我知道了,你们玩你们的。”   何越泽昨天晚上加了陈硕微信,方便问问行程什么的,他看看院子的桃树,回头跟陈硕说:“那行,我们先走了。要是碰到孟黎姐,我给你发消息。”   陈硕淡淡掀了掀眼皮,喉咙溢了个轻音表示知道。   等何越泽一行人离开,陈硕坐回椅子,点开监控画面,查看孟黎的行踪。   从六点五十分一直看到八点,七点十五分,监控画面里孟黎出现在大厅,陈硕看到孟黎的身影,本能坐直身子。   他握着鼠标,一帧一帧地察看孟黎的反应。   见她写了纸条贴在电脑屏幕,陈硕低头找了好半天,桌上、地上、连抽屉盒里他都翻了个遍。   结果纸条不翼而飞,怎么都没找到。   陈硕皱了皱眉,继续拉监控进步,为了查找那张纸条,陈硕不放过一丝细节。   直到监控画面放到七点三十三分,翁思怡出现在画面里。   她打着哈欠,穿着睡衣、拖鞋,睁着迷迷瞪瞪的眼往前台走。   看前台没有人,她又去院子转了两圈,最后失望地回到大厅。   在沙发上坐了会,她等得不耐烦了又重新回到前台,刚开始她身子倚靠在前台等人,后不知道看到什么,她眼睛突然盯向电脑屏幕。   陈硕还没看清,监控画面便模糊了,过了好几分钟才清晰。   等他再看,翁思怡已经不见了,连带着不见的,还有电脑屏幕上的那张纸条。   陈硕皱了皱眉,抽出键盘盒,对着键盘敲了几下。   那几分钟画面被恢复,只是这次,画面里多了一个人。   陈硕看着多出来的刘奇,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他漆黑如墨的眼盯住刘奇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以及他肩上背的黑色背包,脑子里翻滚出一些不确定的记忆。   过了两分钟,陈硕退出监控画面,捏着烟头狠狠吸了口,起身拿着手机往外走。   —   孟黎出来找舞蹈室,找了半天,别说舞蹈室,就一个正规的培训机构都没有。   她走在街头,望着那些在店门口支了几张桌子打牌、打麻将的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走到头都没看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孟黎有些无语,她找了个台阶坐着,抱着包,面色寡淡地望着这一条街。   大清早,开饭馆的老板忙着煮面条、蒸包子,卖电器的老板娘抬了根板凳坐在门口悠闲地玩手机,开五金配件的老板蹲在地上整理杂乱的货物,卖鞋子、衣服的刚开张,卷叶门一打开,大批廉价、质量奇差的衣物出现在眼前,花花绿绿的格外惹人注目。   孟黎看着衣服店里毫无规律、秩序直摇头,就这样,不分颜色、款式、美观的摆放,谁愿意买啊。   衣服店旁边有家做美甲的,还没开门,灰调卷叶门被刷成了粉色,上面涂鸦着两串数字,是店老板的联系电话,以及营业时间。   孟黎背后是一家家具店,店面摆了两架床、三个款式差不多的立柜,墙角还堆了一堆床上用品,质量也不咋地,款式也老旧。   昨晚下了场雨,街道的水泥地面还残留着水痕,裹挟着泥水、残渣剩饭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的一同流进下水管道。   电线杆上贴的牛皮癣广告全湿了,贴就了的已经褪色,刚贴的被雨水打湿破了边角。   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气压很低,有些闷热、潮湿,孟黎在外面转了不过半个多小时,手臂、后背便黏糊糊的。   这样的环境下没找到舞蹈室好像也情有可原,孟黎手机没电,不知道现在多少点了。   她坐了没多久便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灰,背上包准备回客栈。   没走几步就碰到出来何越泽几人,何越泽看到孟黎,下意识朝她招手:“孟黎姐。”   孟黎听到何越泽叫她孟黎姐,眉头不由皱了下。   她抬眼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一圈何越泽,问他:“有事儿?”   何越泽上前走两步,凑到孟黎面前,客气邀请她:“孟黎姐你现在去哪儿?我们打算吃完早饭去溶洞看看,你要一起去吗?”   孟黎不大喜欢这群学生,事多又烦,比她还矫情,尤其是翁思怡,整一蠢货,看着就头疼。   “不去,我回客栈。”   何越泽看她拒绝,继续邀请:“刚硕哥给我们推了一家饭馆,说味道还不错,这么早孟黎姐应该还没吃饭吧,你不去溶洞,一起吃个饭也行?”   “现在这个点回客栈也没人煮饭,得到中午才能吃,现在还早呢。”   孟黎听到是陈硕推荐的,挑眉问何越泽:“在哪儿?”   何越泽将打着导航的手机给孟黎看了看,说:“我们也在找,应该就这附近。孟黎姐跟我们一起吃?大家都是来旅游的,相识就是缘,而且我们都是同龄人,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孟黎听到同龄人三个字有些好笑,她目光落在百般不情愿的翁思怡脸上,心情忽然不错,慢悠悠点头答应:“行啊。”   何越泽见孟黎答应,热情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我顺便跟哥说一声。”   孟黎疑惑:“说什么?”   何越泽想了想,解释:“刚哥听你出去了在找你,我跟他说过要是碰到你给他发消息说一声。”   孟黎哦了声,没太大反应。   周婆婆饭馆就在前面五十米处,几人进饭馆,四方桌,孟黎单独坐一边,钟瑶跟翁思怡坐一堆,魏凯跟何越泽坐,孟黎对面是墙。   菜单是那种塑料壳包的,里面是打字机打印出来的A4纸,上面简单写了几道菜。   老板把菜单放桌上,何越泽拿起菜单递给孟黎让她先点。   孟黎刚要说不用,翁思怡冷不丁开口:“何越泽,凭什么她先点?我们四个吃饭,她是中途加入进来的。你怎么不问问我们的意见?就算是,也要少数服从多数吧。”   何越泽在跟陈硕发消息,闻言忍不住质疑:“你再找老板要一份菜单不就行了?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翁思怡气冲冲地瞪了眼何越泽没吭声,魏凯见气氛不对,急忙找老板重新要了份菜单递到翁思怡手边,还贴心安慰她:“思怡,你别生气,这里还有菜单,你先点。”   钟瑶抿了抿嘴唇,跟着安抚翁思怡:“对啊思怡,出来玩啦开心最重要,别生气。”   翁思怡这才消气,拿起菜单开始点菜。   也不问别人的口味,全点她觉得好吃的、能吃的。   孟黎本来就没打算点菜,甚至都不想跟他们一块儿吃,见翁思怡计较点菜这事,孟黎索性将菜单推到何越泽手边,让他自己点。   何越泽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孟黎,接过菜单边问孟黎想吃什么边琢磨点什么。   菜单上菜很少,都是当地特色,孟黎吃过一两道味道还行,看翁思怡都快把菜单上的菜都点完了,孟黎只说都行。   等菜的功夫,陈硕给何越泽回了消息。   【让孟黎接电话。】   何越泽将手机递给孟黎,示意孟黎拿她手机打电话。   孟黎接过电话,瞥见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慢慢按了接听。   电话拨通,陈硕沉稳、平静的嗓音缓缓溢出屏幕:“孟黎?”   孟黎握着何越泽的手机贴在耳畔,淡淡开腔:“嗯。”   陈硕听到孟黎的回答,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在哪儿?”   孟黎扯了张纸,边擦拭桌角的油渍边跟陈硕说话:“饭馆。”   “跟何越泽他们一块儿?”   “嗯。”   “手机还有电?”   “没了。”   陈硕顿了半秒,继续问她:“待会有什么计划?”   孟黎想了想,平静说:“没什么计划,回客栈吧。”   陈硕沉默片刻,轻声问她:“我待会进趟山里,你要不要一起?你车还在上面。”   孟黎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去。”   陈硕嗯了声,吩咐孟黎:“那行,你吃完在那等我,我过来接你。”   “嗯。”   怕孟黎出事,陈硕又提醒:“别乱跑,就在那等着。”   孟黎听他话里满满的不放心,忍不住吐槽:“陈硕,你很烦。”   陈硕嘶了声,笑骂:“烦个屁,你不惹事我能这么说?” 第37章   电话打到一半, 翁思怡盛汤,勺子没拿稳啪嗒一下砸落桌面,滚烫的汤汁顺着桌角一路流到孟黎的大腿。   孟黎被烫到, 手忙脚乱推开椅子站起身,她徒手不停拍腿上滑落的烫汁。   疼痛从大腿根部蔓延到小腿,最后到脚背,孟黎嘴里不由自主溢出一声轻呼,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 她就着急忙慌地丢掉手机,扯了两张纸飞快擦拭腿上的汤汁。   电话里,陈硕听到孟黎的痛呼声, 语气急促地喊了声孟黎。   孟黎顾不上回答陈硕, 她擦完才发现, 她擦拭过的地方,表层的皮已经被搓破, 露出血淋淋的内里,火辣辣的疼。   白皙的皮肤变成晕红色,血珠慢慢渗透出来,面积不算小也不算大, 从大腿到小腿,几乎整条右腿面都被淋到。   离孟黎最近的何越泽最先反应过来, 看孟黎被烫到, 他连忙拉开板凳, 抽了几张纸将还在滴汤的桌面迅速擦干净,擦完又捡起孟黎掉在地上的包, 随后满脸紧张地凑到孟黎跟前, 关切询问:“孟黎姐, 没事吧。”   “怎么都破皮流血了。”   “你先别擦了孟黎姐,皮擦破了更痛。”   看到孟黎雪白的裤腿全是汤渍,撩起的裤管下已经破皮、流血,何越泽气不打一处来,他咬咬牙,回头盯住罪魁祸首,大声责备:“翁思怡,你是不是有病,就不能小心点?你不知道那汤有多烫吗?”   翁思怡也被吓到,僵在原地没有反驳,过了好几秒她才硬着嘴反驳:“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让她坐那么近,汤洒了……也不知道躲开。为什么大家都没有被烫到,就她被烫了。你要是不邀请她一起吃饭,今天这事也不会发生。这么说起来,何越泽你也有责任。”   何越泽被翁思怡的强词夺理气得不轻,他扶了扶眼镜,怒骂:“翁思怡,你不可理喻。”   “你赶紧跟孟黎姐道歉,别想把这事躲过去。”   “还有,别随便拉人下水。你刚刚要是小心点能有这回事?什么叫我不请她吃饭?是我请不请的事吗?”   翁思怡嘴硬,还是不肯道歉:“你才不可理喻。凭什么我道歉啊,都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孟黎疼得捏紧手里的纸巾,冷着脸站在八仙桌旁边冷眼旁观何越泽两人吵架。   饭馆老板娘听到动静,以为他们几个在打架,急忙出来劝架。   得知孟黎被烫伤,老板娘立马从洗漱间里取了支牙膏递给孟黎,“姑娘赶紧涂在被烫的地方,去火。”   孟黎接过牙膏,转背捞了根板凳坐下,拧开牙膏盖,挤出白条条的牙膏,一点一点涂在伤口。   另外四人看孟黎安安静静坐在不远处擦牙膏,除了翁思怡,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孟黎很平静,平静到让人想不到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电话还没挂断,等众人安静后,陈硕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屏幕,回荡在整个饭馆:“孟黎,伤怎么样了?”   孟黎这才想起电话还没挂,手机被她扔在了桌角,听到陈硕说话,孟黎朝何越泽看了眼,何越泽秒懂,主动将手机递给孟黎。   拿过电话,孟黎将牙膏搁在板凳,手撑着桌沿,手机贴在耳边,低头盯着被踩得锃亮、光滑的水泥地面,轻轻开口:“没什么大事,涂了牙膏好多了。”   陈硕顿了半秒,低声交代她:“我马上过来,等我几分钟。”   孟黎轻轻嗯了声。   电话挂断,孟黎将手机递给何越泽,抬头看他一眼,嘴里说了声谢谢。   何越泽长相偏清秀,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留着短碎发,穿白衬衣黑牛仔裤,一股子书生气,可能因为学法的缘故,身上多了几分正气。   孟黎对这样的男孩子不大感冒,她喜欢陈硕那样的糙汉子。   这样的人性格直爽、坦诚,做事负责、有分寸,交朋友没有架子,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能处成朋友。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身材好,八块腹肌、浑身都是肌肉,不像现在很多男孩子弱不禁风,比女孩子还要娇气。   何越泽被孟黎谢得窘迫,他局促地摸了摸鼻梁,小心翼翼问:“孟黎姐,今天确实对不住你。待会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医药费什么的我出。”   孟黎目光缓缓落在角落里坐着的翁思怡身上,看她低着头,缩着肩膀在不停发消息,孟黎嘴角扯了扯,拒绝:“不用。”   “就算负责,也应该是她负责。”   孟黎眯着眼,矛头直指试图蒙混过去的翁思怡。   她语气很轻很淡,可话里话外的不罢休都让在坐的几个听出了一个意思——   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她并不好惹。   翁思怡在给她爸发短信,发到一半,听到孟黎似威胁又似提醒的话,翁思怡打字的手指一滞。   翁思怡的猜测没错,孟黎确实不会息事宁人。   要是之前,她或许会直接上前给翁思怡两巴掌,但是现在,她没那么不顾后果。   尤其是在陈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让她不要惹事后,她开始收敛自己的脾气,开始反思她之前的行为有多糟糕,开始学会用陈硕的方式对待人。   思绪到这,孟黎回想一番陈硕之前的种种处事,抬起食指,指着翁思怡说:“你,给我道歉。”   这下,目标明确,毫不犹豫。   翁思怡被孟黎公然指出,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她咬着嘴唇,抬头想跟孟黎理论几句。   谁知抬头就见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没着急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眼神淡漠、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   翁思怡嘴巴忽然张不开,像被胶水粘住似的,粘腻、撕扯不开。   孟黎久久没等到道歉,她挑了挑眉,扔下手里的纸团,站起身不紧不慢走到翁思怡身边,“道不道歉?”   “不道歉,那我就你对我的方式还你。”   孟黎捡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勺汤,杏眼平静、没有起伏地盯着翁思怡那张神色慌张的脸。   翁思怡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她攥着衣角,出声狡辩:“我又不是故意的,我——”   孟黎看着那张诡辩的嘴脸,忽然觉得反胃,跟这样的人确实没必要计较。   她嫌弃地放下勺子,准备离开,刚要转身就听陈硕在背后轻描淡写说了句:“孟黎,泼回去。”   孟黎听到陈硕的嗓音,脸上露出意外,她回头,一眼撞进陈硕漆黑、深邃的眼。   他扒拉开玻璃门,大步走进饭馆,走到饭桌前,他站在翁思怡斜对面,将她从头到底扫视一遍,最后冷着脸问孟黎:“她泼的?”   孟黎看陈硕绷着下颚线,整个人浑身充斥着一股子阴恻恻的气息,孟黎抿了两下嘴唇,没回答。   沉默就是答案。   陈硕其实不用再确认,毕竟刚刚在电话里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陈硕将目光转移到翁思怡脸上,嘴里轻飘飘、没什么温度问:“故意的?”   “不……不是。”   陈硕掀了下眼皮,神色寡淡地看向翁思怡:“道个歉很难?”   他眼神像一把刀、一个有重量的物件,视线落在翁思怡身上时,翁思怡只觉肩膀被压得很低很低,最后连头都抬不起。   她紧张地攥紧板凳边缘,脸上露出惊慌:“没有,我本来是要——”   话还没说完,陈硕冷着脸打断她:“谁要听你狡辩,我要你道歉。”   翁思怡吓得肩膀一颤,脸色煞白。   何越泽三人也被陈硕唬住,各自站在一边,面色涨红地看着陈硕。   到底是学生,没经历什么风雨,一点事都会放大,陈硕就这么轻描淡写问候两句,翁思怡便吓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望向陈硕的眼里充满委屈、惊恐。   到最后,翁思怡在陈硕的眼神压迫下,缓缓站起身,同孟黎不情不愿说了句对不起。   孟黎没想再计较,她垂了垂眼准备到此为止。   结果放不下的反而成了陈硕,他垂眸凝视两眼孟黎裸/露在外的小腿,瞥见小腿被烫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有的泡被戳破在流脓,有的泡鼓得很涨,看着格外吓人,还有的一片通红。   陈硕舌尖抵了抵腮帮,眼神深且重地扫向翁思怡低垂的后脑勺,他轻轻嘶了声,继续追问:“你觉得你这声对不起很高贵,谁都得接受?”   “怎么道歉还需要我教你?”   “你摆个不情不愿的脸给谁看?”   翁思怡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掉下来,跟雨点似的,一颗一颗滚出眼眶,顺着脸颊大颗小颗往下掉。   刚开始还能克制住呼吸声、哭声,到最后动静越来越大,哭到抽噎、肩膀颤抖。   孟黎麻烦,伸手扯了扯陈硕的衣袖,出声劝他:“陈硕,到此为止。”   “既然不是真心道歉,那这声道歉对我来说也没用。到底是你的客人,你多少注意点。”   陈硕有些意外,他偏头神色不明地扫向孟黎,见她蹙着眉,面上有些无语,似乎不想再理这事。   沉默片刻,陈硕盯着孟黎白皙的面庞,问她:“认真的?”   “嗯?”   “真算了?”   孟黎摇摇头,表示不再计较:“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硕点头,示意孟黎先出去:“行,你先出去等我,我跟老板说两句话就走。”   “门口那辆面包车是我的,里面带了充电宝,你把手机电充好。烫伤药在副驾驶座,你自己先涂一下,我待会出来。”   孟黎也不愿意再待下去,听陈硕这么一说,孟黎捡起包,转身走出饭馆。   饭馆内只剩何越泽四个和陈硕,何越泽、钟瑶坐一块,魏凯在陈硕进门前站到了翁思怡背后,只是陈硕气场过于强大,魏凯一直没找到机会帮忙。   等孟黎走出饭馆,陈硕从兜里掏出阿诗玛,指尖掀开烟盒盖,垂低下巴咬了根在嘴里。   接着,他又从另一个口袋捞出给一个莹绿色塑料壳打火机,捧着手,吧嗒一声点燃烟。   他抽了两口烟,目光淡漠、森然地落在翁思怡头顶,看她还在掉眼泪,陈硕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哭什么?还有脸哭,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   翁思怡被陈硕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责,一口气憋在心头忽然控制不住地发出来,她红着眼瞪向陈硕,大声反问:“我做什么了。”   陈硕冷冷看她一眼,伸出手:“纸条,还给我。”   翁思怡本来还想鱼死网破,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惊慌,她攥着衣袖,急声否认:“什么纸条?我不知道。”   陈硕嗤笑一声,声音冷如山上的雪水:“需要我给你回忆回忆?”   “孟黎出门贴的那张纸条不是你拿的?趁我还能好好跟你说话,还给我,否则——”   后半句陈硕没说完,可翁思怡在内的几个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在陈硕的地盘闹事,无异于是自讨苦吃,他随便做点手脚,他们几个都能到处吃亏,严重点可能连西川都出不去,更别提安然无恙离开。   何越泽最先反应过来,他黑着脸催促翁思怡:“翁思怡你到底拿没拿,拿了快拿出来。你一个人作死,别祸害我们三个。”   钟瑶现在对翁思怡很无语,她皱皱眉,跟着劝说:“对啊思怡,拿别人东西不好吧。不管什么,你既然拿了,都该还回去。”   “翁思怡,你今天不还东西,你觉得我们能安然出去玩儿?当然,你非要作死,我们不会管你。”   “你要是不愿意给,那我们自己先走了,你自己随便吧。”   何越泽火气很大,连续几次都是因为翁思怡惹事,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的份上,他早骂人了。   眼见几个人要走,又看陈硕摆明不打算罢休的模样,翁思怡表情有些慌,她咽了咽口水,从兜里取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字条递给陈硕。   陈硕接过纸条,垂眼瞧着被揉得破碎、褶皱的字条,低头慢慢展开。   瞥见孟黎留的消息,陈硕将字条揣兜里,睁眼似笑非笑看向惴惴不安的翁思怡,“我要是没查监控,还不知道她给我留了字条。”   “翁思怡是吗,你该庆幸她没出什么事儿。她要什么好歹,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子要知道你们这么麻烦,压根儿不会接待。我不管你们在这边玩几天,最迟明天给我滚。”   警告完,陈硕冷冷瞪了眼翁思怡,转身走出饭馆。   —   嘭的一声,驾驶座车门关闭,陈硕钻进车里,扣上安全带,拧动车钥匙,踩油门往山上开。   孟黎靠坐在副驾睡觉,听到动静,她睁开眼扫向驾驶座的陈硕,看他绷着脸、冷着眼,面无表情地转动方向盘,孟黎动了动嘴唇:“你怎么了?”   陈硕看她一眼,否认:“没事。”   孟黎见他不愿说,淡淡哦了声,继续瘫在坐垫里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一晃而过的景色。   过了几分钟,孟黎抓了抓安全带,扭头问陈硕:“今天怎么开面包车不开摩托车?”   陈硕目视前方,踩着油门回她:“待会有雨。”   “这面包车是你的?”   “嗯。”   孟黎仔细扫了两圈车里的布置,看坐垫什么的都有些年头,车窗还有很多划痕,她忍不住问:“怎么看着有点旧?买了多久了?”   转过前面的大拐弯,陈硕才偏头回孟黎:“前两年买的二手,我重新改装了。别看旧,开起来还不错。”   孟黎来了兴趣,侧靠在座椅,睁着一双透亮的杏眼,满脸新奇道:“我试试?”   陈硕瞥了她一眼,勾着嘴角回她:“你试屁。”   孟黎被拒绝,忍不住加大音量:“陈硕!”   陈硕丝毫不为所动:“就你那车技,开这车不得散架。别想了,老老实实给我在副驾驶待着。”   孟黎拿他没办法,除了冷笑两声,只能规规矩矩坐回副驾,偏过头看车窗外,不给陈硕一个眼神。   陈硕也不跟她计较,继续开自己的车。   走到一半,陈硕想起什么,忽然开口问孟黎:“你跟那姓翁的女的有仇?”   孟黎没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疑惑:“什么?”   过了几秒,孟黎才想起陈硕说的是翁思怡,她皱皱眉,摇头:“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有仇。”   陈硕嘶了声,瞭眼问她:“那怎么三番两次针对你?”   孟黎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谁知道。”   过了片刻,孟黎睨了陈硕一眼,不咸不淡说了句:“也可能是因为你。”   陈硕纳闷:“因为我?”   孟黎伸手用力抓了把陈硕的脸,阴阳怪气回他:“谁让你长了张招蜂惹蝶的脸,先是那拉丁舞老师,再是周静,现在又是翁思怡。啧,老少通吃啊。”   陈硕抬手抓住在他脸上胡乱抓摸的手搁在收纳箱,他一手掌着方向盘开车,一手握着孟黎的手不放。   大手握住小手,手背与掌心相贴,指尖相互碰触,滚烫的温度在两人之间蔓延,酥麻感似细线般,由手指一路穿到手臂再到心脏最后传遍全身。   孟黎被那温度烫到,想要撤回手,刚挣扎两下就被陈硕握紧,他回头看她一眼,哑着嗓子嘱咐她:“别乱动。” 第38章   两人握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孟黎没什么动静了陈硕才松开她的手。   车厢氛围寂静、暧昧,孟黎脸部滚烫,仿佛大火舔过, 灼烧得她胸口都跟着发烫。   孟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神情不自在地瞥了眼神态自若的陈硕,没话找话问:“能放歌?”   陈硕打开音乐播放器,平静问她:“能,你要听什么歌?”   孟黎瞥见陈硕落在方向盘的右手, 那只手宽阔、骨节修长漂亮,肤色健康匀称,看起来很欲很有力, 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性感, 看得人口干舌燥。   想起刚刚贴在她手背的掌心的温度、触感, 孟黎咽了咽口水,慢慢移开目光, “关洁的,你知道她吗?”   陈硕仔细想了想,摇头:“没听过。”   孟黎将手伸在半空,跟陈硕说:“手机给我, 我搜一下。”   陈硕淡淡看她一眼,将兜里的手机掏出递给她, 手机揣在他裤兜, 紧贴他的大腿, 上面还残留着余温,孟黎握住手机, 指腹全是他的温度。   孟黎攥住手机, 输入密码, 页面立马弹进微信,孟黎一眼瞧见她的微信挂在最顶端。   被置顶了?   孟黎有些不相信,摁住她的微信名,瞧见“取消该置顶聊天”几个字,孟黎嘴角不由上扬。   她退出微信,翻找她熟悉的音乐软件,找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才发现陈硕手机软件少到可怜,除了微信,其他全是手机自带功能软件,主题简单又乏味。   孟黎撇撇嘴,翻到第一页,点进手机自带的音乐播放器,在最顶端的输入框输入“关洁”两个字。   刚按下搜索,底下便弹出一长串的歌名,孟黎播了一首她经常听的歌——黄昏的你。   前奏响起,孟黎将手机随手放在置物箱,她手撑着下巴,听着播放器里溢出的清冷嗓音,扭头跟陈硕讲:“这个歌手我见过,跟她还算有点渊源。”   陈硕瞥了眼屏幕上弹出的歌手名,目光落在孟黎脸上,喉咙溢出一声轻音:“嗯?”   孟黎想了想,跟陈硕简单描述当时的场面:“我在我表哥的局上看过她。我表哥叫傅津南,我妈跟他妈是亲姐妹。不过我姨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表哥大我七八岁,等我记事起,他一直在国外留学,我小时候几乎很少看见他。他年轻的时候挺爱玩,长得好、家世好、玩的又疯,身边跟了一群跟他一样爱玩的公子哥。”   “算是那种一出生就出生在罗马的天之骄子吧,反正他们家挺厉害的,祖祖辈辈都是有名的人物,我哥本身也厉害,名校毕业,大学就创业,在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   “我哥身边有个哥哥叫祝政,也是个爱玩的人,他家里环境也很复杂,反正跟我哥一块儿的朋友不是有钱的主儿就是有点势力的人家。”   “那哥哥开酒吧的,圈子杂,认识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反正在北城,他们那个圈子有很多故事可以写。我妈怕我哥带坏我,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跟他玩。就算接触,也是在家庭饭局,很少在外面见面。”   “有次我发高烧,我爸妈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我爸给我哥打电话让他过去照顾我两天。我哥倒好,半夜带我去酒吧蹦迪,他在酒吧里喝酒,我坐在卡座输液,旁边还跟着私人医生照顾我,那场面挺奇葩的。”   “四哥第一次见我,看我被哥折磨得不轻,骂了我哥两句,帮我提着输液瓶领我进了一个房间休息。”   “那房间有张大床,地上摆放着两吉他,还有一堆女孩子的东西,床单被罩都带着女孩子的香气。我那年13岁,四哥让我躺在床上睡会,等我哥走的时候叫我。”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个很漂亮的姐姐顶着一脸疲倦走进房间,估计没看到我,走进房间就躺倒在床上,我脚被那姐姐压到,痛得叫出声,那姐姐吓得立马跳起来。她站在床边,我坐在床上,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站了好几分钟那姐姐才问我有没有事。”   “看到我在打吊针,那姐姐很照顾我,坐在床边给我倒水喝,还给我擦脖子里的汗水,等我烧退了她才走。我后来才知道那姐姐叫关洁,是R大的学生,也是四哥酒吧的驻唱歌手。”   “后来几年,我哥娶了一个重庆女孩,我姐气到不行,连夜飞重庆跟那女生谈话。结果我哥还是一意孤行跟我嫂子领了结婚证还在重庆待了一年多才回北城。”   “至于四哥,四哥挺惨的。他后来因为一点事进了监狱,酒吧垮了,那姐姐也离开了北京,不过庆幸的是,前两年四哥跟关洁姐结了婚,还在朋友圈发了他们的结婚证,今年四嫂好像还生了个女儿,”   “这首《黄昏的你》也是四嫂送给四哥的歌。歌出来,火上各个音乐榜单,四嫂参加了好几个节目。我四哥在家里当家庭煮夫,天天照顾女儿。之前都不怎么发朋友圈,没想到有了女儿后天天发。”   孟黎耸耸肩,一脸唏嘘地讲述她曾经听过的、见过的故事。   陈硕没见过孟黎说的这类人,听孟黎这么说,他也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有情人终成眷属,挺好。”   孟黎点点头,认同道:“这倒是,虽然过程有点折腾,但是结局是好的。”   “不过我哥前天还在朋友圈喊话四哥,说四哥再在朋友圈秀女儿就屏蔽他。我哥到现在还没孩子,估摸着——”   “毕竟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我哥要是当爸了,能照顾好小孩?就我发烧那次他就不做人。”   孟黎睁着杏眼,盯着前方的土路,话里话外都是嫌弃,显然对当初傅津南把发烧的她带进酒吧蹦迪的事很不满足。   陈硕认真听着,没给任何意见,毕竟不熟,不是一路人。   —   开到三分之二的路程,一场暴雨突然下起来。   拳头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仿佛要将铁皮砸烂砸破。   孟黎来不及关车窗,肩膀上被砸了好几滴雨水,只几秒钟的功夫便将她的右手臂打湿,头发也被淋了点。   面包车是手摇车窗,孟黎刚开始不会用,陈硕见状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俯身凑到孟黎身边,手臂贴在车顶,右手落在孟黎胸前慢慢摇上车窗。   两人靠得太近,孟黎的脸离陈硕的手臂只有两三公分距离,只要她稍微往前坐一点,她柔软的嘴唇便能碰到陈硕坚实、硬朗的手臂。   撑在车顶的手笔直,肌肉线条流畅、明显,他俯下身,领口敞开,露出一小截古铜色肌肤。   动手关车门时,下摆的衣服往上移动几分,紧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鼻息间涌入一股混杂着薰衣草沐浴露味的男性荷尔蒙味,不容忽视的身躯逼近孟黎,孟黎清楚地感知到了压迫感。   她僵坐在原地,目光赤/裸/裸的、不加修饰地落在陈硕脸上,从他硬朗的侧脸一路滑到下巴,最后落到尖锐的喉结。   察觉到孟黎炽热的目光洒在他身上,陈硕不由自主地滚了下喉结。   喉结滑动间,孟黎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显然声音有点大,陈硕也听见了,关上车窗,陈硕重新坐回驾驶座,躺靠在靠垫,神色懒散地望着外面。   雨势越来越大,四周全被雨幕遮挡,最远看不出五十米。   山里一旦下了雨,浓雾便笼罩整片山,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陈硕没急着开车,人瘫在座椅,偏过脸跟孟黎提醒:“等雨小点了走,路滑容易出事。”   孟黎无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车厢寂静无声,两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听着哗啦啦的雨声,等待雨停。   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了不到半小时便放了晴,雨后天空干净透亮,树叶被水洗过越发透绿。   陈硕拧动车钥匙,重新开车,孟黎则抱着胳臂,后脑勺靠在座椅,闭上眼陷入睡眠。   早上起太早,这会困意席卷,闭上眼便睡着了。   陈硕看她裸着手臂睡觉,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她肩膀,预防受凉感冒。   孟黎再次醒来已经进了景区,面包车停在景区停车场,陈硕没在车里。   孟黎睁开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解安全带下车时才发现肩膀上披着陈硕的衣服。   山里温差大,下雨后温度降了好几个度,风吹在身上冷得人起鸡皮疙瘩,孟黎推开车门感受不到两秒又重新坐回车里穿陈硕的外套。   地面湿漉漉的,景区门口的摊贩还没收摊,陆续有游客出来,不少摊贩老板在叫卖生意。   在一众叫卖声里,孟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扭过头一眼撞见那个给她租雨衣的男人。   男人绕到三个女生面前,继续用同样的套路、话术租售他的雨衣。   孟黎看到那个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咬牙,推开车门,冒着毛毛细雨往那广东男人跑去。   男人还拿着雨衣热情推销,听到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领口就被人揪住,紧接着一道冷漠、咬牙切齿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你还有脸在这租雨衣?”   老板吓一跳,回头见是孟黎,立马装不认识:“不是靓女,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你素未谋生,可不认识你,你别碰瓷啊。”   孟黎攥紧男人的衣领,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雨衣,威胁的话从唇齿间溢出:“你敢说再说一句我们不认识?”   男人被孟黎的气势吓住,立马换了个面孔,他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噢噢噢,我记起来了。”   “靓女是你啊,开牧马人那个大美女。你怎么在这儿?又过来旅游啊。我们名扬山景区风景确实是不错的,很值得多来两次。”   “不过靓女来得挺巧,又下雨了。你要不要再租一件雨衣?都是老客户了,我给你便宜点咯,四十一件怎么样?”   旁边的女孩子听到四十一件,瞪大眼问他:“老板,你刚刚不是说一百二一件吗?怎么四十了?”   孟黎点漆般的杏眼冷冷扫向男人,男人被揭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讨好似地看着面前三个女孩,不愿放弃每一个赚钱的机会:“老客户,老客户有优惠。”   “当然,我看你们几个女孩子也不容易,肯定是要给你们最大优惠的,这样吧,你们三个要是一人租一件,我就算你们八十一件。”   女孩互相对视一眼,在犹豫这个价值不值。   孟黎听到男人要这么多钱,忍不住冷笑一声,骂他:“你还真敢要啊。”   “上次租五十,这次就八十了?你那雨衣到底什么质量你不清楚?拿个破雨衣给我,雨没遮住还弄得我全身湿透,五十?五块我都嫌多。”   “把钱还我,否则我报警告你诈骗。”   男人一脸无辜,他试图松开孟黎的手,哪知手还没碰到孟黎的手指,孟黎便冷冷提醒:“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告你猥/亵。”   “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先松开我,松开我就还钱。”   孟黎不理会男人的求饶,低头觑了几眼他手里的雨衣,伸手拿过一件,展开一看,又是坏的。   肩膀处好大一个洞,还脏兮兮的,别说遮雨,遮挡都不行。   孟黎拎着雨衣摔在地上,抓紧男人的衣领,指着地上的雨衣强迫他看:“这就是你说的质量良好、款式时尚、穿起来很贴身漂亮的雨衣?”   “就这破玩意送我都不要,你是怎么好意思卖给别人的?”   旁边几个女孩意识到自己被骗,也气到不行:“就是啊,老板你怎么这样。这破雨衣给我我都不要。”   “老板你做生意有点诚意好不好,还好我没租,要是租了进山不得被淋透。”   “要是出什么事,你负责吗。姐姐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三个今天肯定被这老板忽悠了。”   男人见生意做不成,整个人有些颓,他挠了挠后脑勺,跟孟黎求饶:“行吧行吧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事也不能怪我啊。”   “我之前租的雨衣也是好好的,那些客人拿出去弄烂了,混在里面不让我发现,等我后来看到也是这么乱糟糟的。我是做生意的,这要是全扔不得赔死,肯定是要租出去的。”   “再说了,我也就租这两回,谁让靓女你运气不好,偏偏给撞上了。”   孟黎没什么起伏地看他一眼,冷着脸问男人:“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男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解释:“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倒霉。当然我也倒霉,不然怎么还会碰到你。这事遇到了不都自认倒霉吗,谁知道你又回来了。”   孟黎睨他两眼,没说话,也没松开他,显然不满意男人的处事方式。   陈硕打完电话回来就见孟黎揪着一个男人不放,旁边还围了几个看戏的。   以为出了什么事,陈硕拨开人群走进去,拧眉问孟黎:“出什么事了?”   孟黎看了眼试图逃脱的男人,偏头跟陈硕解释:“这个人卖粗制滥造的假货,上次我在他那租雨衣,租了件破洞的烂雨衣,进山非但没遮雨反而害我摔了两跤,全身打湿。”   “非但不悔改,还在这里欺骗别人。我气不过,想让他还钱道歉。”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往孟黎白净、透着几丝怒火的脸蛋看了几秒,将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遮遮挡挡,不愿意让陈硕看到他长啥样。   陈硕认识他。   看了几眼,陈硕掀开眼皮跟男人开口:“猴子,你又在这坑蒙拐骗游客?我之前警告你的全忘了?”   猴子叫周生财,广东人,前两年做生意结果赔了个底朝天,被催债的催怕了,他连夜带着一家老小跑到西川躲避债务。   他之前干旅游业的,名扬山这边刚好发展起来,倒是给了他路子,在景区卖雨衣什么,或者干点别的勾当。   之前也骗过游客,被陈硕揪过一次,陈硕警告后老实了一段日子,没想到现在又在骗人。   周生财有点杵陈硕,知道他在西川有点人脉,说话也有分量,多少有点怕他。   看陈硕认了真,周生财苦笑两声,捧手求饶:“没忘,真没忘。硕哥你行行好,原谅我这一次,我就做点小本生意,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真的是过不去了才这样,我也不愿意做事。哎,要不是我老婆住院,我也不想这出,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钱了。这些雨衣都被损坏,我要是重新买,成本好大笔,我哪里拿得出钱。”   陈硕这人说善良善良,说狠也狠,要是其他事他或许既往不咎,可这事他硬是分寸不让:“这也不是你坑蒙拐骗游客的理由。”   “赶紧把钱退了,还有,你这些破了的雨衣要么扔了要么带回家,要再拿出去高价卖,猴子,我这儿不好收场。”   话说到这份上,周生财再不愿意也得照做。   他朝陈硕勉强笑笑,从兜里掏出五十还给孟黎,孟黎也不让,接了那被骗的五十。   退完钱,周生财捡起地上的破雨衣,苦兮兮问陈硕:“钱我也给了,我现在能走了?”   陈硕抬抬下巴,示意他可以离开。   周生财松了口气,急忙收拾东西准备逃,刚走没两步陈硕便叫住人,“猴子。”   “硕哥,还有什么事啊?”周生财惶恐不安地回头。   陈硕看着人,开口:“需要钱找我借,别去祸害游客。你这么一搞,不把西川名声搞臭了?到时候谁还来这旅游,你又赚什么?”   周生财尴尬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他看着陈硕,大声求饶:“是是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第39章   周生财一走, 三个女孩便围在陈硕身边七嘴八舌吐槽她们刚刚怎么被骗的。   孟黎离陈硕两米远,她抱着胳臂,顶着一张清冷脸, 面无表情瞧着围在女孩堆里的陈硕。   陈硕对游客比较包容,再加上三个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他多少会嘱咐几句。   小姑娘们吐槽结束,陈硕抬手同她们指了个方向,示意她们往前走个几百米, 里面有个小超市,那里有租雨衣、羽绒服、登山鞋什么的。   说完陈硕想起什么,又跟几个小姑娘交代:“别乱跑, 跟着景区指示牌走。林子里下雨了路滑, 注意安全。”   “要没跟团, 逛完出来有回西川镇的班车,三十分钟一班车, 一直到下午六点都有。”   “还有,别听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乱说。”   几个女生疯狂点头,一个劲地道谢,离开前有个高个子女生忽然问陈硕能不能加个微信。   孟黎听到这个问题挑挑眉, 一脸看好戏地望向陈硕。   陈硕刚要说不加,抬眼就迎上孟黎审视、打量的目光, 陈硕触及到她眼底的似笑非笑时一顿, 有那么一秒, 他敢确定,他今天要是同意了好友申请, 孟黎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个子女生看陈硕一言不发望向斜对面的孟黎, 她纠结地咬了咬唇瓣, 挣扎着问陈硕:“哥哥,能加吗?”   陈硕黏腻地收回视线,喉结滚了两下,拒绝小姑娘:“抱歉,我没微信。有事可以打景区电话,有负责人会负责你们的安全,要遇到事也可以报警。”   高个子女生在朋友的催促下大方表示没关系,跟陈硕挥挥手,又看着孟黎笑说:“没事,那哥哥我们先走了。很感激哥哥还有漂亮姐姐的帮助,不然我们今天又要被坑了。”   “我们三个今年刚高考毕业,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来旅游。本来想去云南的,但是那边车费太贵,我们没那么多钱,想来想去只能来西川。”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谢谢哥哥姐姐,要不是你们,我们肯定要被那黑心老板骗。”   孟黎被感谢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尖,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傲娇否认:“不用谢,我跟那老板本来就有点小恩怨,不是特意帮你们。”   高个子着急离开,没跟孟黎多解释,她冲孟黎笑笑,毫无征兆说了句:“不管姐姐是不是帮我们,都要谢谢姐姐啊。刚刚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不知道你是哥哥女朋友,以为哥哥没女朋友才加的微信。我就是看哥哥长得好看又有责任心,没别的意思。”   “不过,姐姐你跟哥哥好配,祝你们幸福。那拜拜啊,我们有缘再见。”   孟黎刚想否认她跟陈硕不是情侣,话还没出口,陈硕忽然开口跟女孩说了句:“再见。”   高个子女孩笑着跑向自己的朋友,在两个朋友起哄的笑声里一溜烟钻进景区。   等三个女孩走远,孟黎抱着胳臂慢悠悠走近陈硕,距离不到半步她停住脚,目光淡定、意外地锁住陈硕那张硬朗的俊脸:“你刚什么意思?”   “什么?”   孟黎斜了眼人,似笑非笑问他:“我俩又不是男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否认?”   陈硕伸手摸了摸牛仔裤兜,从里翻出一张类似发/票的纸条看了两眼,又揉成团塞回去。   他偏过脸往几个女生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回头面不改色盯住孟黎那张清冷、精致的面孔,见她有不依不饶的架势,陈硕拧眉,言简意赅反问:“不嫌费事?”   孟黎不解,满头雾水问陈硕:“费什么事?”   陈硕懒懒看她一眼,神色淡淡说:“随便来一个人我都要解释我跟你的关系?那我其他事别做了,就解释算了。”   “是不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见了一次面不会见第二次,何必多此一举。”   孟黎若有所思睨他两眼,阖上嘴唇没再说话。   她发现了。   这男人全身上下都是硬的,尤其是嘴。   —   沉默片刻,陈硕站直身,跟孟黎交代:“我带你去见个人。”   孟黎耸耸肩,掀眼问他:“谁?”   陈硕掏出手机跟人发了一条短信,偏过脸神色淡淡扫她一眼,随口说:“见了不就知道了?”   滴的一声,手机收到一条微信,陈硕低头点开微信,瞥到来信人的消息,回头跟孟黎确认:“见不见?”   孟黎淡定点头:“见啊。”   两人一前一后往景区管理区走,管理区在景区斜对面,名扬山景区酒店旁边的一栋新中式三层楼建筑楼。   酒店跟管理楼风格类似,也是新中式装潢,只是比管理区布置更有特色。   五层楼,外表偏中式,风格很大气,内置落地窗,透过拉开的窗帘,可以瞧见你们的装修偏欧式,家具什么的都比较雅致。   孟黎知道这家酒店,在孟南明书房的计划书上看过这座酒店的设计图,这酒店是孟南明开的。   陈硕见孟黎盯着那家酒店发呆,主动跟孟黎介绍:“这酒店是你爸的资产。”   孟黎淡淡嗯了声,没什么情绪说:“我知道。”   沉默片刻,孟黎补充:“当初为了这酒店,他还跟丁芸吵过几次架。吵得最凶的时候,他都收拾行李搬出去住了。丁芸觉得他每天除了挣钱、投资没有任何人生规划,还说他是暴发户,财大气粗却没什么文化底蕴。”   “我爸白手起家,国内top前三毕业,由物理系转金融再兼修酒店管理。大三拿五千启动资金创业,一路闯到现在,中间种种经历不用细想也知道有多难。”   “而丁芸这个从小家境优渥,出生吃穿不愁,有大把资源人脉的小公主自然不明白我爸打拼到现在有多不容易。”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这大半生都扑在舞蹈扑在她的学生扑在她的事业上。婚前被我外公外婆宠,婚后我爸宠。她自己安安心心完成她的梦想,安安心心跳舞,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的米放在哪,分不清财米油盐长什么样,甚至连微波炉都不会用。我爸跟她是在一个宴会认识的,她在台上跳舞,我爸在台下跟人谈生意,谈到一半刚好看到她谢幕。我爸对她一见钟情,宴会中途有去邀请她吃饭不过被拒绝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跟我爸接触,她主动跟我爸示好。她应该也是爱我爸的吧,不然也不会在事业巅峰的时候跟他结婚,只是时间久了,各自的缺点都暴露出来,我爸能包容她所有缺点,她不能。越到后面她越嫌弃我爸只知道赚钱,不懂艺术欣赏。”   “当然,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也从小吃穿不愁,对钱没什么概念。可能跟丁芸真是母女,她爱跳舞,我也热爱。很长一段时间,包括现在,我依旧觉得跳舞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件事。”   “为了跳舞,我可以放弃我喜欢吃的甜食,放弃很多我喜欢的高热量的食物,放弃休息游玩时间,放弃更多样的生活方式。我可以从早到晚待到舞蹈室,可以为了练习一个动作练上百上千次……”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孟黎睁着一双迷茫、枯燥的眼睛,看着陈硕,一字一句说:“可是现在,我找不到我跳舞的意义了。”   “一个没有感情的跳舞机器人,一个只追求名利、名次的人,是否配跳舞呢。”   “陈硕,我真的不配吗?”   高大禾木下,树叶遮挡了不少阳光,可任由丝缕光从缝隙间穿下来洒在孟黎肩膀,斑驳树影落在她的脸上,鼻子处拓出凹陷的阴影,显得整个人气场有些低迷。   陈硕有重量的视线缓缓落在孟黎脸上,他喉结微微滚动两下,压着声问她:“你之前跳舞想要什么?”   孟黎毫不犹豫回答:“想要成为首席,成为舞蹈团最厉害的人。”   陈硕沉思片刻,缓缓说:“孟黎,你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其他人帮不了你。”   “没有目标就去找,没有意义就去思考新的意义。”   “配不配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孟黎眼睛有些涨、有些热,鼻子也有些酸,她抬起下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硕。   有那么一瞬间,孟黎仿佛看到了陈硕身上那股超乎常人的韧劲、力量感。   而他,在她不知道的某一刻,成了她向前走的光。   或者说,他一直是她乏味、枯燥生命里的新奇鲜活的碰撞。   孟黎第一次遇到陈硕是在高一,新生开学典礼,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孟黎人高,站在理科三班女生队最后一个,她最讨厌学校领导讲话,全是一些没用的废话。   陈硕上台她也没抬头往台上看一眼,她躲在队伍里玩手机,跟辛贞发短信约晚自习下课去她家撸猫。   消息发送成功,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女生的惊呼声以及男生的唏嘘声。   孟黎以为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下意识往台上看了眼,却没想看到一个干瘦、穿搭老土、衣服面料廉价但脊背挺直、眼神坚毅的少年。   他站在高架话筒前,单手握着话筒,目光扫过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神色镇定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三年后,我会成为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一位学生。”   在同学们的起哄声里,他松开话筒,面不改色走下升旗台。   孟黎那时对他印象不怎么好,只觉得他是个爱学习、有点自负的书呆子,是她自以为的那类无趣又无聊的讨厌的人,总之,她不会喜欢这类人。   第二次遇到陈硕是在A栋教学楼楼梯间,晚自习下课,班里同学窸窸窣窣收拾东西回家回寝室,她去厕所换完舞蹈服,背着包准备去舞蹈室练舞。   楼梯间安的声控灯,她下楼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她一个人提着包慢腾腾下楼。   软底鞋很轻,踩在地板压根儿不会发出声响,她边玩手机边下楼。   拐过昏暗的走廊,她手扶着楼梯扶手,捏着手机摸黑往下走。   走到转角处,孟黎忽然察觉到有人。   她看到空气中飘着一缕若隐若现的光,如果不仔细看,压根儿瞧不见。   那个人隐匿在黑暗中,没什么情绪地抖动烟灰,火星唰唰往下掉。   孟黎下意识咳嗽一声。   下一秒,头顶的声控灯亮起,楼梯间恢复光明,孟黎抬起头,一眼瞧见楼梯间窗口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留着短碎发、皮肤白皙的少年懒懒靠在窗户,指间捏着一根烟正准备往嘴里送。   灯光亮起的瞬间,他掀开眼皮,面露平静地扫向她,孟黎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漆黑、清澈的桃花眼。   那人惊讶半秒,转瞬恢复平静,当着孟黎的面,少年面不改色将烟嘴含进嘴里,吸了口烟,少年抬起下巴慢慢吐出烟雾。   烟雾散尽,少年将抽了一小半的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低头捡起烟头捏手里,不慌不忙离开。   眼见声控灯暗下,孟黎用力跺了一下脚,噔噔噔跑下楼。   等她跑出去,陈硕已经不见踪影。   那是孟黎第一次对陈硕有了新的认知,她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秘密似的,由着好奇心驱使,去一点点挖掘陈硕这个人。   挖掘得越多,她对他的好奇心越重。   毕竟,在她常规的生活里,还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   管理楼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那人朝陈硕招招手,热情喊:“陈老板,在这儿。”   “刚刚接了个电话,不小心耽误了,等久了吧。”   陈硕微微颔首,跟人熟捻寒暄:“没等几分钟,最近很忙?”   “有点,这不马上旺季了,很多东西都需要提前准备。景区有些地方还没完善,也得加班加点完工,免得到时候游客觉得枯燥无聊,那回头客可能少很多。”   “我们最近景区在推一个项目,孟总应该跟陈老板提了吧,我们是这样想的——”   林源话还没说完,陈硕抬手示意,“这事我改天跟你细聊,今天找你是想麻烦你帮我个忙。”   林源愣了愣,爽快承认:“什么事啊,您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陈硕回头看向不远处出神的女人,出声招呼:“孟黎,过来。”   孟黎迟缓转过脑袋,目光迟疑地扫向陈硕。   陈硕朝她挥挥手,“过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孟黎淡淡哦了声,挪步走向陈硕。   等孟黎走近,陈硕主动为孟黎介绍:“这是名扬山景区负责人林源,也是你爸的直系下属。这边最近在找景区讲解员,你想不想试试?”   孟黎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我?”   陈硕将招聘信息递给孟黎,神色平静问她:“嗯,要试试?”   “后面两个月是旅游旺季,名扬山游客比较多,事也多,怕出什么意外我得经常上来巡山,或者在山里待个一两周,你要待在客栈出什么事儿我可能管不了你。”   “这份工作虽然算不上清闲,还工作五个小时,有事随时请假,月六千。工作时长、薪酬都还不错,你还能接触不同类型的游客,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比你一个人窝在客栈好。”   孟黎对薪酬多少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是听说陈硕未来两月要天天进山,她天天待客栈也挺无聊,有个工作好像也不错。   思考不过两分钟,孟黎便将招聘单折叠成纸飞机,点头答应:“好啊,什么时候上班?”   林源听完陈硕的介绍,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昨晚孟总特意打电话过来交代的事儿?   林源朝孟黎恭敬地笑了下,客气问:“如果方便的话,后天下午两点上班可以吗?”   孟黎没细想,看陈硕没反对,她便自行答应:“可以啊。”   林源立马掏出手机,跟孟黎索要联系方式:“那行,我们先存个联系方式。我待会把讲解词和景区相关资料发给您,您晚上回去看看,后天可能需要用。”   孟黎手机在陈硕车里,她懒得拿,看了看陈硕,孟黎抬抬下巴说:“你加他吧,回去我让他推给我。”   林源笑了下,随和道:“这样也行。”   跟林源换完联系方式,陈硕揣好手机,偏头问孟黎:“我带你到处转转?”   孟黎今天格外好说话,她看看陈硕,爽快答应:“行啊。”   陈硕意外地看了眼孟黎,笑着打趣:“今天还挺乖。”   孟黎抬抬下巴,神气道:“我哪天都挺乖。”   陈硕淡淡笑了下,没否认。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景区,陈硕选的那条路人很少,就他俩。   林子里下了雨,树干被雨淋湿,颜色比之前更深更黑,头顶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时不时乱叫两声。   孟黎走在陈硕背后,时不时往旁边看两眼。   四处张望时没注意前面的陈硕停了脚步,她一头撞上去,脑袋砸在他坚硬的后背,疼得孟黎捂头,嘴里下意识发出轻嘶声。   陈硕愣了愣,回头拉开她的手背,伸手去察看她被撞的地方,“很疼?”   孟黎撞进陈硕深邃、漆黑的眼,下意识摇头:“没有。”   陈硕松开她温热的手腕,盯着她,滚动喉结说,“我待会教你在林子里怎么分辨方向,在这等我两分钟,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还是不放心,走了没几步,陈硕再次提醒:“孟黎,别乱跑。”   孟黎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我不乱跑,就在这等你,行了吧。”   陈硕淡淡笑了下,转身离开。 第40章   陈硕回去拿东西, 孟黎站在沥青路面百无聊赖地等他。   山里空气清新,雾气还没散尽,空气里的水蒸气比较多, 很潮湿,孟黎感觉手臂黏黏腻腻的,有些不舒服。   她摸了几下湿润的手臂,左右瞧了瞧,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树, 周遭静悄悄的,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孟黎等了有一会功夫,看陈硕还没来, 她蹲在原地, 随便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写到一半, 背后传出细碎的脚步声,孟黎以为是陈硕, 丢下枯枝,下意识抱怨:“怎么这么久?”   背后脚步一顿,迟迟没人应声。   孟黎疑惑回头,却见刘奇背着双肩黑包, 拄着登山杖,装备齐全地走近。   登上鞋鞋面沾满黑泥, 裤腿、手臂也打湿大半, 额前碎发也被打湿紧贴在头皮, 样子很狼狈,可在这偌大森林里, 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整个人显得暴躁、阴鸷, 眉目间全是暴怒, 在听到孟黎呼喊后的几分钟内,男人表情变化极快,眨眼的功夫便恢复成了在客栈时的大气、热情。   他望着孟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笑着开口:“靓女,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不等孟黎回应,刘奇自己暴露此行目的:“听说名扬山风景不错,我过来徒步,没想到走错路,在林子里钻了一上午才找到路。”   “刚还在里面摔了一跤,身上脏兮兮的,靓女一个人?要不要一起走?我打算下山吃个饭回客栈睡觉,你有什么计划?”   孟黎发自内心的讨厌刘奇,毫无缘由的讨厌。   之前她只是本能讨厌,直到现在,她忽然找到她讨厌刘奇的原因了。   假。   他很假。   全身上下都像包裹着一层厚厚的保护层,真实的他被裹在保护层里,裸/露在外的是一个被精心打造过的假人。   不管是笑的弧度还是什么,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都是练习过无数次的。   孟黎练舞这么多年,很多动作她耳熟于心,已经成了肌肉记忆,几乎不用刻意去记,只要音乐响起,她就能很快做出反应。   而刘奇的面部表情跟她练舞一个道理,只要他跟人对话,他做出的某个表情一定是经过精心设计、练习过的。   孟黎看着眼前堪比京剧变脸的刘奇,内心不由冒出一股渗人的惊恐,她缓缓站起身,指尖贴在裤腿缝,抬眼盯向刘奇的方向,在他的无声等候下,孟黎面不改色拒绝:“不用了,陈硕马上过来,我跟他一起走。”   刘奇沉思两秒,冲孟黎和善笑笑,嗓音低沉、暗哑道:“那行,我先走了。”   孟黎单手抱住胳臂,淡淡点了下头:“嗯。”   刘奇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他走得很慢,拄着登山杖时不时走走停停,偶尔还往山上那片原始森林扫两眼,眼里流露出的狠意让孟黎忍不住心悸。   孟黎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等刘奇消失在路口,彻底看不见了,孟黎紧绷的身子忽然松懈。   她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蹲下身,手贴着膝盖,透过眼前的雨雾,目光呆滞地看向远处。   陈硕回来已经过了半小时,孟黎腿都蹲麻了,人就坐在半干不干的沥青路面坐着发呆。   再次听到脚步声,孟黎连回头看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等陈硕走近,孟黎余光扫到熟悉的鞋面才缓缓回头。   迎面撞进陈硕关切、深邃的桃花眼,孟黎迟钝地眨了下眼皮,出声问他:“你怎么去这么久?”   陈硕手里多了一个黑口袋,里面鼓鼓当当,装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很有分量。   他提着手提袋,跟孟黎解释:“接了个电话,处理了一点小事,给耽误了。”   说着,陈硕瞥见孟黎坐在半湿的地面,忍不住皱眉:“怎么坐地上?”   孟黎伸出手,招呼陈硕:“等太久,腿麻了,你拉我一下。”   陈硕深深望她一眼,看她情绪有些不对劲,陈硕单手握住孟黎手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起身的瞬间,孟黎整个人往陈硕那边偏了点,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孟黎可以闻到陈硕身上熟悉的气息。   贴在手腕的手滚烫、结实,握住她紧紧不放,孟黎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的纹路、干燥。   等孟黎站稳,陈硕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即便松开,他手指上也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皮肤的细腻、柔软触及灵魂。   陈硕阖了阖眼皮,滑动喉结准备跟孟黎说话,话刚到嘴边,孟黎先开口问他:“你这里装了什么?”   陈硕顺着孟黎的视线落到他左手提的手提袋,当着她的面,陈硕搁下袋子,蹲下身拉开拉链,敞开口袋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孟黎看。   东西杂七杂八,孟黎看得眼花缭乱。   她跟着蹲在陈硕身边,勾着腰,指尖落在口袋,慢慢清点口袋里的东西。   灭火器、警示牌、铁丝、手锤、雨衣、矿泉水、盒饭……还有纸钱?   孟黎盯住口袋最深处的那摞纸钱,忍不住问:“……你拿这个干嘛?”   陈硕瞥了一眼,淡淡说:“有用。”   孟黎哦了声,客气评价:“东西备得还挺齐全。”   陈硕拉好口袋拉链,重新提在手里,站起身解释:“这季节天干物燥,容易发生火灾,稍不注意就容易出事。”   “我带你认认路,顺便看看基础设施需不需要维修。”   孟黎点点头,表示知道。   两人往人游客多的方向走,刘奇走的那条路是布满青苔的小路,几乎没几个人往那边走。   走了一段路,陈硕停下脚步,拉开口袋拉链,从里取出一块警示牌,拿上手锤、钳子、铁丝,找到一棵显眼的树,在上面挂上警示牌。   孟黎站在口袋旁,仰起脑袋,抱着胳臂。神色平静地看陈硕钉警示牌。   确认好位置,陈硕将警示牌拿手里,捏着锤子、铁丝将警示牌缠在一棵老树。   挂好牌,陈硕细微调整几下位置,将剩的铁丝、锤子重新装回口袋。   陈硕装东西的间隙,孟黎往那警示牌看了眼——   【护林防火,责任你我。】   撕拉一声,拉链拉好,陈硕提着口袋继续往前走。   走到道路尽头,陈硕又去检查灭火器有没有潮湿、用光,碰到损坏的,陈硕又将新的灭火器添了上去。   孟黎一路跟着他走走停停,他挂警示牌、检查灭火器、捡地上游客扔的垃圾,孟黎则安安静静跟在陈硕身后走。   走到丛林深处,孟黎忽然瞥见一个老旧的、褪色的、被雨水腐蚀过的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   【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孟黎脑子里忽然冒出刘奇瘦高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偏头一言不发盯着旁侧忙着捡垃圾的陈硕,迟疑开口:“陈硕。”   陈硕捡起游客还没喝完的矿泉水瓶丢进口袋,抬头看孟黎:“嗯?”   孟黎不知道怎么说,一切全是她的直觉,没有任何根据支撑,碰上陈硕疑惑的眼,孟黎抿了抿嘴唇,随口问:“你觉不觉得刘奇不对劲?”   陈硕手上动作一顿,他看看孟黎,眸色深沉地溢出一声疑惑:“怎么说?”   孟黎耸耸肩,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直觉,我就是觉得他这人挺假。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很刻意,假得刻意。”   “反正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说完孟黎补充:“我刚刚碰到他了。”   陈硕直起身,深黑的眼目不转睛锁住孟黎的脸,“在哪儿看到的?”   “就在你回去拿东西的那儿。他背着黑包,浑身湿透,手里拄着拐杖从山上走下来,整个人看着很阴郁。”   “他的鞋面有泥,我说的不是山下这种黄泥,而是山上的黑泥。他或许去了那片原始森林?”   孟黎将自己看到的一字一句复述给陈硕,陈硕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起伏。   几分钟后,陈硕平静开口:“除了那片林子,附近的林子也有那种黑泥。光凭这一点,没法判断他上没上去,就算上去了,也不能说明什么。这两年上去作死的游客一大堆,有遇难的也有安然下山的。”   “孟黎,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判断一个答案之前先要有依据。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抓到那群盗猎者,可也不会没有缘由的诬陷谁。”   孟黎闻言耸耸肩,没什么情绪说:“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你随便听听。”   陈硕嗯了声,喊孟黎:“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在森林里辨别方向。”   孟黎静静看他一眼,乖顺地走到陈硕身边。   他抬手指着面前的一个树桩,跟孟黎说:“辨北的方向挺多,我给你讲几个最常用的方法。你看这树,树轮稀疏的一方为南,紧密的一方为北;树皮粗糙面为北,光滑面为南。”   “森林里蚂蚁洞比较多,蚂蚁洞口多为南方。还有,森林里草木茂密那方为南,北面易生青苔。”   “……”   “下雨起大雾先不要动,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先等雨停。等雨下得差不多了再出来。碰到打雷闪电,不要站在树下躲雨。”   “分不清方向,先辨北,别随处乱钻。遇到紧急情况,冷静为上,尽可能想法子应对。”   “遇到有攻击性的动物,不要闷头跑,要讲策略,比如狼,跟它面对面接触,先用眼神稳住它,再慢慢后退,后退过程尽可能找到石头、木棍什么的拿手里防身——”   陈硕讲了很多很多,孟黎尝试性地记住他交代的所有注意事项。   说到最后,陈硕口干舌燥,孟黎看他不停咽口水,她俯身拉开陈硕的手提袋,从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陈硕。   陈硕顺手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   灌完,陈硕拧紧瓶盖,偏过脸,满脸关切问孟黎:“记住了吗?”   孟黎拿过陈硕喝过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含着瓶口慢慢喝了两口水,喝完,她不慌不忙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在陈硕的注视下缓缓点头:“记住大半,有些细节没听懂。”   陈硕滚了滚喉结,提醒她:“这水我喝过,口袋里不是还有一瓶?”   孟黎拧紧瓶盖,捏着矿泉水瓶身,懒懒点头:“我知道啊。”   “方便,我懒得再拿。”   陈硕看她一眼没再纠结矿泉水的事,继续跟她讲森林迷路的注意事项,“我刚刚给你讲的还有哪些没听明白?”   孟黎平静地看着陈硕,扯动唇角说:“我分不清东西南北。”   陈硕拧眉,以为她没听懂,“我刚不是跟你讲了怎么辨别北?你没听明白?”   孟黎抿嘴摇头,再次解释:“不是,我方向感很差,就算知道哪是北,哪是南,只要换地点,我依旧不知道怎么走。”   陈硕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没料到孟黎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事。   他沉默片刻,重新跟孟黎讲:“我给你说个简单的方法。”   “下次你要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你就根据这个方法辨别——”   陈硕用了自己的独特方法跟孟黎讲怎么辨北,他的方法不适用所有人,只适合孟黎这种路痴,连东西南北都不知道怎么区别的人。   前面说了一大堆,孟黎没学会几个,陈硕后面说的那个方法,孟黎倒是学到了精髓。   陈硕怕她不会,特意带她实践了一番。   他找了个好几个点,孟黎都能准确辨别哪边是北。   教完孟黎,陈硕将剩下几个警示牌挂好,带孟黎去了一个地方。   位置有些偏,在名扬山深处的一个山坡上,刚开始还有路,到后面只剩茅草堆。   那条不足半米宽的小路被密密麻麻的草丛遮挡得严严实实,陈硕拿着镰刀将草割的干干净净。   割了快一个小时,孟黎等得耐心耗尽,在背后问了他好几次什么时候才能砍完,什么时候能走,能不能回去。   陈硕总说快了,孟黎听到最后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翻翻白眼,盯着陈硕宽阔的背影吐槽:“你又骗我。”   陈硕抹了把汗水,抬头指着前面的土堆问孟黎:“真快了,看到前面那个土堆了?”   孟黎顺着陈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山坡中间凭空多出一个小土堆,小土堆上还插着几个小灯笼。   扫视一遍,孟黎有些无语:“看到了,去那儿干嘛?就一小土堆,有什么好看的。”   陈硕没吭声,继续埋头砍剩下的草。   草砍完,陈硕提着手提包慢慢走向孟黎眼里平平无奇的小土堆。   孟黎看他过去,跟着走了过去。   路不好走,地上全是碎石头、被砍下的草,孟黎走得极慢。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小土堆旁,陈硕已经翻出手提袋里的纸钱,将它们一点点揉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找了个风小、没什么枯枝枯叶的地方点火。   孟黎看陈硕在山上使用打火机,猛地瞪大眼,满脸惊讶地看着陈硕:“不是说山上……不能随便用打火机吗?”   陈硕头也不回地嗯了声,“偶尔用可以,但是得注意防火。很多火灾都是因为疏忽引起的,比如一个没熄灭的烟头,又或者其他小疏忽。”   “山里没有绝对禁止火,只是需要大家谨慎使用打火机等易燃物品。”   打火机点了四五下才点燃纸钱,纸钱由一簇火苗慢慢烧大,将那摞纸钱全都烧尽。   火苗越来越大,陈硕起身将周围的草全都割掉,又将火苗周围的火源隔绝。   草割得差不多了,土堆前的石碑忽然露出本能的面貌。   孟黎看着上面的字,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土堆,而是一座坟。   墓碑上写着几个大字——   【先父周卫山之墓】   陈硕点了三炷香,朝墓主人拜了三拜,将香插在墓前,跟孟黎解释:“这是周叔父亲,也是名扬山上一任的护林员。”   “生前一直守护着背后这片原始森林,他在世六十五年,在这座山里守了五十年。周叔之所以对这片林子感情这么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源他父亲。”   “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一眼,他那时候长得很凶,浑身瘦巴巴的,看起来像个很普通的小老头。”   “可是谁知道,他进山里一待就是几十年,仿佛为这片林子而生。这片林子里曾经发生过火灾,火势挺严重,周卫山在林子里足足抢救了两天。后来火灭了,他人也没了。”   “从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开始,往这条线看下去,这片新长出来的林全是后来周叔一棵一棵种的。”   “周爷去世前嘱咐周叔一定要把这片烧了的林子重新种满树,周叔养了整二十年这片林子才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孟黎有些震惊,她不太敢去想象一个人在山里种二十年树是个什么概念,她沉默片刻,问出心里的疑惑:“有工资吗……”   陈硕回头看看孟黎,说:“之前一个月一千二,现在三千五。”   孟黎瞪大眼,有些不相信:“怎么会这么低?这么低还这么拼命干嘛,不是——”   陈硕回头看看她,神色认真说:“孟黎,很多事是无法用钱衡量的。你觉得不值的东西,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需要用一生去守护的。”   孟黎找不到话反驳,只能默默点头。   沉默良久,孟黎偏脸问陈硕:“你呢,你的宿命又是什么?”   陈硕疑惑抬眼,“我?”   孟黎点点头,看着人,缓缓问:“修车,开客栈,巡山,保护野生动物,抓捕偷猎人……你好像做的事还挺多,这里面有什么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陈硕思考了好半天,他站在山坡,背后是浓密、葱郁的青山,身前是五六颜色的、连绵起伏的稻田、苞谷地。   半晌,陈硕掀了掀眼皮,一字一句回:“抓到盗猎者,建设整个西川。”   此刻的陈硕坚定、自信,浑身充满了信念感,像一棵饱经风雨却安然不动的白杨树。   沉默、低调却不软弱。 第41章   短暂的沉默后, 孟黎目视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唇齿间溢出一声疑惑:“陈硕,你有想过走出这座大山吗?”   陈硕在灭火, 纸钱烧得差不多了,陈硕拿铲子铲了几铲湿土浇在上面,又将纸钱四周划出一条沟,断绝任何起火的可能。   弄完,陈硕丢掉铲子, 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蹲在地上,扯了扯牛仔裤腿, 抬头看向孟黎单薄, 线条感明显的后背。   她很瘦, 瘦到肩胛骨凹出,脊柱线一路从脖颈蔓延到腰窝。   蓝色上衣宽松、有型, 这会风一吹,上衣后摆吹得鼓鼓的,后腰露出一抹雪白。   雪白短裤下勾勒出两条修长、纤细的大腿,常年跳舞, 还能看到腿部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陈硕盯着那抹雪白瞟了两眼,喉咙有些干痒, 他舔了舔干巴的下嘴皮, 掀眼看向远处葱绿的青山, 扯唇轻说:“孟黎,我已经走出去过了。”   “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走出过大山, 只是此刻, 我更愿意待在这里建设生我养我的西川, 守护我的家人。”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我已经见识过,见识过就够了,没必要去融入、去参与。”   “比起那些所谓的出人头地、功成名就,我更愿做个甘于平凡的普通人。”   人各有志,孟黎没觉得陈硕这样有什么不对,他如今的选择反而让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实、可信、不虚伪,值得她去欣赏,去追求,去喜欢。   等坟头的香燃到尽头,陈硕将东西一一收进手提袋,领着孟黎走出这片山头。   名扬山景区面积挺大,东侧到西侧尽头要走四五个小时,更别提南北向。   南北向需要徒步,东西向可以开车,回到停车场,陈硕开车带孟黎转了一圈东西向,给她指了几条小路,告诉她哪条小路通向哪儿。   景区内的树虽然没有原始森林里的年份久远,可也有一些珍贵树木,孟黎好多都没见过,陈硕有闲工夫跟她一一说了几种。   什么树应该怎么对待,什么季节是什么样,陈硕都仔细说了几句。   怕孟黎不小心走进原始森林,陈硕又带孟黎去看了景区跟森林的分界线。   分界线就是一棵百年大树,大树旁有两条路,一条大路往景区,一条小路上原始森林,孟黎那天误打误撞走了那条小路进了原始森林。   这条小路路口本来是有警示牌的,但是那天孟黎没瞧见,如今再看,这里又重新钉了一块很显眼的警示牌。   【前方通往原始森林,禁止靠近。】   警示牌口吻严厉,后面还带着危险的标志,只要不是有意要闯的人,普通游客看到这警示牌都会绕道而行。   孟黎盯着警示牌看了几秒,很确定地摇头:“我那天没有看到这警示牌,不然我也不会往那条小路走。”   陈硕蹙紧眉,喉咙发出疑问:“没有警示牌?”   孟黎怕陈硕不信,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坚定否认:“没有,我没有看到警示牌。不对,是压根儿没有,不是没看到。”   陈硕慢慢眯起眼,漆黑的眼忽然冷下来,喉咙里忍不住发出质疑:“不太可能,每天景区工作人员都会检查警示牌在不在,这里还有负责人看管,甚至在这里安了监控。看到没,监控器就在那棵树上。”   “怕游客出事,景区做了不少防护措施,我也来过几趟,就算没有景区工作人员,警示牌一定在的,怎么可能没有?”   孟黎呼了口气,伸出四根指头,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我发誓。”   “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   孟黎还没说完,陈硕伸手将孟黎四根指头握手里,轻轻捏住她的指尖,漆黑的眼锁住孟黎的脸,神色认真说:“我信,别动不动咒自己。”   “警示牌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肯定有人故意弄走,你那天估计是误打误撞进了里面。待会回景区查查监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孟黎见陈硕绷着下颚线,一脸严肃、阴沉,她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嗯了声。   回去路上,陈硕脚步很快,整个人气场很强势,像一坨黑云,风雨欲来。   孟黎跟不上他,追了没多久便放慢动作任他一个人往前走。   陈硕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发现孟黎没跟上,他停住脚步,又回去找孟黎。   找到孟黎,陈硕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松懈,他看了看神色恹恹的孟黎,皱眉问:“没跟上?”   孟黎抿了抿嘴唇,摇头解释:“你走太快了。景区有路标,我能找到路,你要是着急可以先走,待会我到停车场找你。”   陈硕见状,沉思半秒,主动放慢速度:“不急。”   孟黎淡淡哦了声,拄着一根在地上捡的木棍慢吞吞跟在陈硕背后。   将近下午五点多,山里的游客大多都已经下山。   山里小道上只有他俩,刚开始陈硕在前,现在孟黎走在前面,为照顾孟黎,陈硕特意放慢了速度。   走了一阵,陈硕瞧向前面走得气喘吁吁的孟黎,轻声问她:“真决定后天来上班?”   孟黎累得够呛,她停下脚步,朝陈硕伸手:“水给我喝一口,好渴。”   陈硕拉开手提包拉链,从里取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孟黎。   孟黎喉咙发干,拿到水,她仰头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灌完大半瓶,孟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将没喝完的矿泉水还给陈硕。   走了快四五个小时,孟黎腿累到颤,她蹲下身,手撑着膝盖,埋头轻喘着气。   孟黎抹了一下额头的薄汗,忍不住问陈硕:“讲解员需要走整个景区吗?要是一天走完,我腿要废了吧。”   陈硕低眉扫向蹲在地上休息的孟黎,看她走得满头大汗,出声否认:“没这么狠。我今天是为了带你熟悉熟悉景区环境才走这么远。你过来讲解,最多走一条线路,两三个小时就走完,还可以坐观光车。”   “要觉得工作量大,我待会跟林源说一声,让他再调整调整。这些地方其实自己逛的可能性比讲解员带着走的几率大一些,你顶多就是带带一些旅游团。”   孟黎休息得差不多了,撑着棍子站起身,挥挥手表示可以:“哦,行吧,那我能接受。”   陈硕看她徒手擦汗,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之前出去旅游有接触过讲解员?”   孟黎接过纸巾,拨开头发,仰头慢慢擦拭脖子上的汗水,“去博物馆有见过,像这种山地景区讲解员挺少。”   陈硕轻声嗯了一下,看着她说:“有挺多,可能你没瞧见。”   “应该吧。”孟黎将头发全部拨到后背,露出修长的脖颈。   雪白的天鹅颈线条格外漂亮,脖颈皮肤细腻,没有一条颈纹,珍珠项链随着孟黎的动作四处移动,等擦完脖子,淡粉的珍珠贴在颈窝显得格外性感。   陈硕目光落在那颗淡水珍珠上,瞧着上面发出的淡粉色光泽,喉咙不自觉地紧了紧。   雪白的手指由脖颈一路滑到两侧的锁骨,指腹落下的瞬间甚至能感知到锁骨处表层皮肤细微的颗粒感。   孟黎扬起脖子擦了好几遍,擦完,那张纸巾湿了大半,她将纸巾捏手里,抬头瞥了眼盯着她不放的陈硕,忍不住询问:“……你这什么眼神?不会把我当盗猎者看了吧?”   陈硕轻轻咳了声,别开眼否认:“没。”   孟黎哦了声,轻飘飘补充:“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   陈硕瞥她一眼,没吭声。   —   休息结束,两人继续往前走。   快要走到景区停车场,陈硕忽然跟孟黎嘱咐:“景区大部分游客都是正常人,你只要负责好工作范围内的事就差不多了。要是遇到那些难缠的、无理取闹的,别跟他们硬刚。当然,也不是让你委曲求全,任人欺负。”   “要真死缠烂打,要么通知景区安保,要么报警。干完分内事就行了,别去做其他不该做的,尤其是让你带路去哪儿哪儿的。”   “来这的游客有的就是冲着那片原始森林来的,他们要是想进去,你如果劝说失败,别管他们,给我打电话或者给景区负责人打电话,让我或者他们来处理。”   “凡事量力而行,保全自己最重要,知道吗?”   孟黎觉得今天的陈硕话挺多,加起来的字数恐怕比他一个月说得还多。   吐槽归吐槽,孟黎面对陈硕的追问,还是认真回答:“知道,不会随便管闲事。”   陈硕见她乖顺答应,又补充一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山里。打我那个卫星电话,我待会把号码发你。”   孟黎点头,爽快答应:“行啊。”   跟孟黎嘱咐完,陈硕去了趟管理楼,找林源一起去监控室查监控。   监控器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看林源要调监控,立马帮忙配合。   陈硕让工作人员调了孟黎上山那天的监控,很巧合,那天的监控摄像头坏了,还没维修。   那个路口的监控并没有拍出是谁拿了警示牌,也没拍到什么可疑的人。   陈硕怕错过信息,找工作人员拷贝了一下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打算回去慢慢看。   林源也察觉到不对劲,询问陈硕怎么回事,陈硕敷衍几句,没跟他说实话。   出了监控室,陈硕站在台阶,掀眼往那片被雾笼罩的原始森林看了两眼。   不知道想到什么,陈硕揣兜站在原地,目光格外幽深、阴冷。   —   下午六点,景区门关闭。   陈硕开着孟黎的越野车下了山,他的面包车留在停车场过夜。   孟黎本来想说她也可以开,这样都能开回去,陈硕想了想,拒绝她:“下了雨路不好走,你那车技开这路不行。”   “……”   中途陈硕接到一通电话,原计划是直接回客栈,接到电话后陈硕临时换了方向。   孟黎坐在副驾,望着眼前陌生的路,偏头问陈硕:“现在去哪儿?”   陈硕余光扫她一眼,回她:“学校。”   “去学校干嘛?”   “有点事处理。”   孟黎眨了眨眼皮,想起之前那个校长,随口一问:“西川一中?”   陈硕挑眉,偏头问她:“知道?”   孟黎轻轻嗯了声,“知道啊,校长还来找过我。”   陈硕疑惑地看她一眼,“什么时候的事儿?”   孟黎撇撇嘴,没把这当回事,简单解释:“刚来西川没多久。我爸给校长打了电话,想让我去西川给那些学生上课。”   陈硕有些意外,握着方向盘,懒懒问:“教舞蹈?”   孟黎降下车窗,任由风灌进来,吹在她的脸上、脖子,很是舒服,孟黎闭眼感受着风声,淡淡开口:“嗯。”   陈硕想到几个学生的名字,情绪不明问孟黎:“拒绝了?”   孟黎耸耸肩,没什么情绪地承认:“拒绝了啊,我为什么要教她们。老实说,这个环境压根儿出不了什么优秀的舞者。”   “跳舞除了坚持、努力,还需要天赋,光有热爱压根儿不够。培养一个舞者要花费很多心思,除了时间、精力,还需要钱。培养一个舞者从头到尾最低都要四十万,事实是一个普通家庭根本拿不出这几十万。”   “怎么说,我觉得她们有点天真。跳舞如果是她们的兴趣爱好还行,如果想做专业的舞者我觉得还是趁早放弃。”   “校长让我去学校上课如果只是让她们培养一项兴趣爱好,那算了,我没那时间、精力。”   孟黎话说得真实、残酷,没有夹杂任何恶意。   事实确实是,没有足够多的钱、资本,培养一个舞者简直是异想天开。   说得再残酷一点就是,这些所谓的跳舞、画画、弹钢琴本身就是一个富人游戏。   普通人就算能学,也只能接触个皮毛,除非那种天赋极佳,好到可以让人忽视贫穷的人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去左证这个事实是错的。   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只是幸运者偏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话题过于沉重,后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直到开到校门口,陈硕才停车问了孟黎一句:“车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孟黎看着陈硕,淡淡说:“车里很无聊。”   陈硕秒懂她的意思,交代她:“行,那你跟我一块进去。”   “我跟校长待会可能得谈点事,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在校园到处转转。”   孟黎嗯了声,解开安全带,跟着陈硕下车。   学校保安认识陈硕,看到是他直接放行。   大门进去的墙面贴着板报以及世界地图还有各种各样的宣传标语,最中间刻了学校的校训。   校园不大,就两栋楼,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操场还是水泥地面,里面放了两台乒乓球桌,两个篮球架框。   陈硕径自往教学楼走,孟黎也跟在陈硕背后,走到楼梯口,孟黎一眼瞥见瓷砖上刻的几个大字——   【2008年6月12日,孟南明先生资助修建。】   孟黎脚步不由自主放慢,她看着那行字,神色有些呆滞。   陈硕见她停下来,顺着的视线看过去,瞥到那行字,陈硕往回走两步,站在孟黎身边,缓缓开腔:“孟黎,你爸人很好。”   “在西川一中上过学的每个学生都认识你爸,都记得你爸的名字,都知道他对西川教育的贡献,甚至在很多学生眼里,他很早就是一中的名誉校长。”   “你没必要因为你母亲的偏见去误解他。毕竟,他的贡献远远不止这些。”   “除了一中,还有整个西川。虽然名扬山景区他开发出来是为了用作旅游投资,但是除了名扬山,他有很多选择,没必要花大价钱开发这个没有任何知名度的山沟沟。”   “名扬山景区开发出来后,他给了很多西川人工作机会,很多村民不用出去打工就能在家门口挣钱,还有很多基础设施也是他的功劳,比如你来西川经过的那条沥青路就是他出资修的。”   说到这,陈硕顿了顿,垂眼瞧着孟黎,一字一句说:“除了丁女士,你其实也可以向孟总看齐。”   孟黎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孟南明的不一样评价,如果不是来西川这一趟,她或许跟丁芸一样,打心眼里认为他就是个商人,只会投资、赚钱,没有任何社会价值意义。   她跟丁芸一样,都轻视了他对家庭、对外界的贡献。   如果他真的只会赚钱、投资,那为什么他人缘那么好,认识那么多人,眼界那么开阔,还能有这么多人崇敬他。   孟黎沉默良久,盯着墙壁上孟南明三个字,嘴里发出声音:“陈硕,我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陈硕看着人,一针见血指出:“你不了解是因为你不想去接触、参与他的世界。”   “可事实是,你对他的误解、偏见并不比你妈浅。”   孟黎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点头承认:“嗯……我知道。”   陈硕看孟黎愧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还有机会,不急。”   孟黎淡淡点了点头,偏头问陈硕:“你跟我爸认识很久了吗?”   陈硕嗯了声,准确说出一个数字:“八年。”   孟黎想起之前丁芸的话,缓缓说:“他很欣赏你。”   陈硕沉吟片刻,回她:“我也有被他影响。”   孟黎不知道想起什么,偏头问他:“那你听他提过我?” 第42章   楼梯陷入短暂沉寂, 陈硕青筋交错的手摸了摸脖颈,给出一个答案:“提过。”   孟黎眼睛一亮,抬起下巴, 好奇问陈硕:“怎么说的?”   陈硕看她好奇,嘴角勾了勾,故意逗她:“想知道?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孟黎下意识凑近,刚凑近, 陈硕手掌便拍在了孟黎头顶,他夹着笑意说:“想多了,不告诉你。”   力道很轻, 跟羽毛划过似的, 似痒似疼, 其实谈不上拍,孟黎生气的点是他耍她, 她瞪大眼,用力抓住陈硕的手臂,刻意放慢语速:“陈、硕,你、是、不、是、找、抽?”   陈硕无视她的威胁, 缓缓笑出声:“你动动的小脑瓜想想,你爸能跟我聊什么?”   孟黎瞪他一眼, 本能回答:“我怎么知道。”   陈硕好笑, 问她:“猜不出来?”   孟黎懒得动脑, 摇头斜他:“猜不出来。”   陈硕顿了顿,喉咙里溢出一声宠溺的责备:“笨。”   孟黎横他, 哼哼唧唧否认:“笨屁, 我又不是你们,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陈硕不知道想到什么,含笑说:“你爸说你是个爱惹事的小蠢蛋。”   孟黎冷笑一声,否认:“不可能,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陈硕见她不好糊弄,沉思两秒,淡定道:“不信?那算了,我不说了。”   孟黎用力拍打两下陈硕的手背,催促他:“陈硕,你有病是不是,他到底说了什么?”   陈硕看她小脸涨得通红,没什么耐心的模样,缓缓溢出一声叹息,跟她开玩笑:“就这点耐心?你后天去山上当讲解员别跟游客吵起来,这么不省心干脆别去了?”   孟黎睨他几眼,笑骂:“陈硕,你有病吧。”   陈硕盯着孟黎白皙的脖颈,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青色筋脉,轻飘飘问她:“有病你给治?”   孟黎斜他一眼,挥手骂他:“治个鬼。不说算了,滚吧你。”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往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走。   陈硕站在原地瞧了几秒,估摸着她在学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转身上二楼。   校长办公室在二楼尽头的转角处,陈硕敲门进去,校长正坐在办公室等他。   看陈硕进门,罗德明热情起身迎接陈硕,“刚给你打电话不是还在山上?怎么这么快?”   陈硕阖上门,简单解释:“直接过来了。”   罗德明邀请陈硕坐下,走到饮水机前拿一次水杯给陈硕倒了水,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陈硕:“行,我这里有份计划书,你先看看。”   陈硕接过计划书随便翻了两页,合上计划书,跟罗德明讲明自己的目的:“怎么建图书馆校长你自己跟学校商量就好,我就负责出资。”   “不过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拿十五万出来。这事我跟孟总提了一嘴,他过两天把尾款发过来,我到时间一起给你。”   “大头是孟总出的,我这点钱顶多给学生买几本书。您如果非要找人商量,可以问问孟总的意见,我这边都行。”   罗德明看陈硕没什么意见,沉思说行。   坐了几分钟,陈硕看向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成绩单,他够长手拿起成绩单看了几眼。   看到几个成绩还不错的苗子,陈硕指着上面的名字问罗德明:“这几个孩子的成绩还不错,稳定吗?”   罗德明顺着陈硕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瞧到好苗子,罗德明脸上露出骄傲:“上高三后,他俩基本都是一二名,上次二模还在县城排前十。”   陈硕搁下成绩单,手搭在办公桌,关心询问:“有想考哪儿吗?”   罗德明对学校的学生都比较关心,谈起来也很了解,“这个周加林想去A大,周加航想考T大。他俩的成绩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有点——”   陈硕看罗德明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忍不住询问:“有什么顾虑?”   罗德明沉默半秒,解释:“这俩兄弟是双胞胎,家里是贫困户,双亲都有残疾,条件挺艰辛,就算同时考上大学,估计也只能送一个。”   陈硕拧了拧眉,手指摩挲几下桌面,起身说:“后面他俩要能同时考上,我资助他们,生活费、学杂费我全权负责。”   罗德明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行行行,我待会叫他俩来一趟办公室,让他们见见你。”   陈硕摆手拒绝:“不用了,这事暂时先别说,让他们好好学习就行。”   事聊完,罗德明邀请陈硕:“那行。吃饭没,要不要跟我去食堂吃顿?”   陈硕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罗德明看他有事,也不再劝他:“行,那你先忙,有时间我们再聊。”   —   楼下,孟黎操场转了大半圈又去了教学楼。   这个点是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坐在教室认真听课。   孟黎刚开始以为这边全是高中生,走到头,看到门牌写了初一一班才发现初高中都有。   学校学生不算多,一个班四五十个,一个年级就两个班,初中班多一点,学生也比高中人数多。   孟黎有些纳闷,为什么人越读越少,到了高中不是应该更多吗。   太无聊,孟黎在一楼转了一圈,又上楼找陈硕。   走到楼梯转角,孟黎扫到拐角处的一个教室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教室里只有五个女孩,她们穿着质量奇差、款式过时的舞蹈服,对着一个破烂二手手机在跳舞。   二手手机里放着某舞蹈教学视频,是个不知名的、甚至算不上专业的舞蹈演员发的视频,动作、姿势包括节奏没一处是标准的。   女孩们却把视频里的人奉若神明,眼神虔诚地盯着视频里的女人,跟着她的动作认真练习某个舞蹈动作。   孟黎后背抵在墙角,透过半开的门缝,揣着兜,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里的女孩笨拙地学舞。   视频播放结束,最左边的女生偏头望向最中间的女孩,问她:“张雪,我们还要跳多久?”   叫张雪的女孩个子最高,比起旁边几个女孩的基础稍微好点,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上前将手机视频拨到最开始的地方:“还跳最后一遍吧,跳完去上课。”   “还有半年艺考,我们虽然没有专业的老师,但是跟着周老师练准没错。不管怎么样,试试总是可以的,就算考不上,我们努力过就够了。”   “你们也不想高中毕业就回去嫁人吧。”   几个女孩面露难色,搅动着手指,疯狂摇头:“不想。”   “不想。”   “不想。”   “我也不想。”   孟黎本来没想管闲事,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她才重新审视眼前几个女孩。   张雪点点头,鼓励伙伴:“那我们再练两遍,练完去写作业。不管是舞蹈还是学业,我们都不能松懈。”   “只有考上大学,我们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音乐响起,几个女孩再次动起来。   跳到第三个动作就错了,孟黎看得直皱眉。   音乐放到一分半,孟黎忍无可忍,推开教室门,人冷冷站在门口,眼神往五个女孩身上逡巡一圈,严厉指出:“一开始就跳错了。”   “就你们这样,有什么资格去参加艺考。”   几个女孩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雪,她上前关掉视频,皱着眉头望向孟黎:“……你是谁啊?我们明明跟着视频练的,怎么可能是错的。”   孟黎看了两眼鼓足勇气反驳的张雪,语气严肃:“你们奉为经典的视频本身就是错的,就这样的视频也配拿出来当教学视频。”   说完,孟黎走进教室,绕到几个女孩面前。   她转身拿起张雪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二手手机,重新点开视频。   看着视频里的三流舞蹈,孟黎的眉头皱得老高。   看到一半,孟黎退出视频,摁关手机,一针见血指出几人的错误:“你,按掌的位置错了,力度也不够。你,托掌不标准。还有你,垫脚的时长不够,抢节奏了……”   “基本功都没练好还去挑战《胭脂扣》,你们真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跳好?”   “这么喜欢舞蹈,每天有压腿、有练基本功、有克制饮食吗?”   “你,太重了,赶紧减肥。你,下盘不稳,明天开始蹲两个小时马步,还有你……”   孟黎指出一大堆错误,将她们从头挑到尾,连最后的站姿都批评了一顿。   几个女孩被骂得面红耳赤,个个羞愧低头。   孟黎说得口干舌燥,看几个女孩没反驳一句话,孟黎胸口的火气稍微散了点。   过了会儿,孟黎叉着腰,往四处转了转,没发现教室有别人,她拧眉询问:“你们没有带教老师?”   张雪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摇头:“之前的刘老师有事离开了,现在学校没有专业的舞蹈老师,只能我们自己练。”   “刘老师也不是专业的舞蹈老师,她学的是街舞,跟我们学的舞种不一样。”   所以情况比孟黎想得还要糟糕。   没有设施、没有服装就算了,结果连专业的舞蹈老师都没有。   就这样的环境,她们还想参加艺考?   孟黎深深吸了口气,抓着头发,忍不住发出疑问:“所以就凭一个破手机、几段破视频你们就想考舞蹈学院?”   几个女孩窘迫到眼眶通红,张雪基础好点,听到孟黎这么说,抿着下嘴唇,小声说:“……我们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从小就热爱跳舞,已经练习了很多年。”   孟黎讽刺的话在嘴边滚了好几圈,撞上张雪赤诚、天真的目光,孟黎憋了口气,将嘴里的嘲讽换成了稍微好听点的,“如果你们以这样的状态去艺考,那别去了,压根儿考不上。”   “热爱谁都有,可光有热爱,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张雪咽咽口水,盯着孟黎的脸,紧张发问:“你是学校新来的老师吗,可以教我们跳舞吗?”   孟黎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不是,不可以。”   张雪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随后她扯出笑脸,表示理解:“不是也没关系,很感谢姐姐刚刚的指导,我们记住了,下去会努力练习的。”   “姐姐,我们马上上课,先走了,拜拜,很高兴认识你。”   孟黎淡淡哦了声,没再说话。   几个女孩匆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脚步刚迈出门槛,孟黎忽然回头叫住她们:“等等。”   张雪为首的几个女孩停下脚步,齐刷刷回头望向孟黎。   孟黎舔了舔嘴唇,冷脸出声:“《胭脂扣》跳起来本身就比较困难,你们现阶段不适合跳。”   “我只跳一次,你们记得住就记,记不住算了。”   几个女孩脸上立马露出渴望、欣喜,看向孟黎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眼神里表达的情绪太过沉重、热情,孟黎不太能接下几个女孩这样深沉的情感。   她收回视线,丢掉手里的木棍,简单拉伸几下,脑子里回想《胭脂扣》的动作。   孟黎没有衣服,张雪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套烟青色轻纱般柔软的舞蹈服双手送到孟黎面前,小心翼翼问她:“老师要不要换舞蹈服?”   那套舞蹈服很新,上面还挂着吊牌没有拆过,质量虽然算不上最好,可跟张雪她们身上的衣服比,质量好太多。   孟黎接过舞蹈服,往上面瞥了眼,随口一问:“你怎么有衣服?”   “很早之前就买了的。校长跟我们说学校会来一个很厉害的舞蹈老师,这衣服是我们送给那个老师的见面礼,只是没想到那老师最后不来了。”   “这衣服很贵,我们几个凑了很多少钱才买的,也不能卖出去,就一直留着。”   孟黎攥着手里的衣服,抿着唇说不出话。   教室角落搭了个帘子,平时女孩们就在里面换衣服。   孟黎换衣服时,女孩们齐刷刷走出教室,关上门站在门口替她站岗。   换好衣服,孟黎开门叫她们进教室。   孟黎换上烟青色舞蹈服,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脱掉鞋子,穿上张雪几人准备的舞鞋,弯腰绑上鞋带,在她们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跳《胭脂扣》需要很强的基本功,我跳的时候你们只需要简单记记动作,认真感受整个舞蹈,不用刻意学。”   女孩齐刷刷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孟黎。   跳舞的孟黎充满魔力,整个人仿佛被光笼罩,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光。   被她说得很难学的舞蹈,在她那里仿佛很简单,每个动作、眼神、节奏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方寸大的教室,她却跳得专注、认真,每个动作都做到极致,每个眼神都充满了应该有的感情,明明环境简陋,她却跳出了特有的味道,好似在万人观众的舞台表演。   陈硕是孟黎跳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找到她的,他站在门口,透过敞开的教室门,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那道舞姿翩翩,如仙女下凡的孟黎。   看她全神贯注,全身上下都容纳在耀眼的光里,台下还有几个将她看做神一样的厉害的信徒,陈硕肩膀靠在门框,抱着胳臂,抬眸望着人,唇角不由勾出一丝浅笑。   一舞跳完,孟黎酣畅淋漓,整个人陷入偌大的自我满足。   她喘着气,拍拍身上的灰,目光略过女生落到门口的陈硕。   四目相视而对,陈硕冲她笑笑,脸上露出鼓励,喉咙深处溢出发自肺腑的夸赞:“很棒。”   孟黎挑挑眉,得意地收回目光。   几个女孩已经通过这支《胭脂扣》看出了她们跟孟黎的差距。   不对,她们压根儿没资格跟孟黎比。   她已经足够完美,而她们还处在最尴尬的地步。   她们这辈子都不能触摸到孟黎如今的地步。   舞跳完,孟黎进去换完衣服,将脱下来的舞蹈服递给张雪。   张雪不肯接,非要把衣服送给孟黎,孟黎见几人坚持,只好收下衣服。   见孟黎要走,张雪鼓足勇气喊住她:“姐姐,你可以教我们吗?”   怕孟黎不答应,张雪伸出一根手指,祈求:“就教一次,一次就好了。”   孟黎捏着手里的舞蹈服,目光在几个女孩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她们充满渴望的面孔,她沉默片刻,松口:“确定一次?”   张雪几人异口同声点头:“确定!”   孟黎挑挑眉,没把话说死:“我考虑考虑,你们基础太差,我很嫌弃。”   张雪怕孟黎不答应,举起手发誓:“我们会努力的!一定会的!如果下个月你再来学校,我们保证,你之前指出的问题我们一定全部改正。”   孟黎抬抬下巴,答应她们:“行啊,那我下个月来检查。如果你们全部改正过来,我可以教你们,如果没有——”   张雪猛地摇头,坚定否认:“没有如果,我们一定会改的。”   孟黎愣了愣,淡淡开口:“哦,行,那下次见。”   出了教学楼,孟黎将舞蹈服扔给陈硕,自己钻进副驾,后脑勺靠在坐在坐垫,漫无目的地玩安全带。   陈硕望着手里多出的舞蹈服,掀眼扫了扫车里瘫着不动的女人,默默将舞蹈服收好放在孟黎后座。   车子开出学校,陈硕单手掌着方向盘,余光落在一旁睁着眼发呆的孟黎脸上,轻描淡写问她:“怎么突然答应了?”   孟黎眨了下密长的眼睫毛,偏过脸问陈硕:“什么?”   陈硕平静的眼锁住孟黎,轻声问:“不是不想教?”   孟黎皱皱眉,为难道:“不想啊,可是她们送了我舞蹈服。”   因为她们给了她一点好处、一点快乐、一点期待,所以她想以一还十地还给她们。 第43章   奔波一天, 孟黎累到说不出话,人瘫在座椅,表情麻木地瞧着窗外深灰色的天。   将黑未黑的点, 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渐渐笼罩在暗色,像一幅水墨画,由远到近,颜色越来越深。   水墨画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面包车穿梭在羊肠小道, 显得格外逼仄。   孟黎双手趴在车窗,时不时伸手抓一片树叶。   窗外蝉鸣阵阵,孟黎捻着手里的叶片, 指腹感受着叶片的纹路, 闭着眼深深吸了两口山里的空气。   陈硕偏过脸扫了眼趴在车窗, 满脸慵懒、散漫的孟黎,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孟黎想起前两次的经历, 幽怨摇头:“想吃的你不会做。”   陈硕淡淡笑了下,好脾气说:“你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   孟黎懒懒掀眼,没什么欲望:“随便吧, 都行。”   陈硕沉默片刻,想起厨房里还有南瓜, 问孟黎:“煮点南瓜粥、饺子?”   孟黎撕碎万年青叶片, 低着脑袋,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行啊。”   陈硕往孟黎大腿瞥了眼,看腿上的烫伤被磨得通红, 陈硕皱眉:“烫伤药涂了?”   孟黎这才想起腿上还有伤, 她眨眨眼, 说:“早上涂了。”   跳舞的时候经常受伤,她都习惯了,这点痛好像也不算什么。   陈硕从收纳箱里翻出烫伤药递给孟黎,交代她:“再涂一遍,一天三次,消炎的药也要吃。”   说着,陈硕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孟黎,让她吃消炎药的时候喝。   孟黎哦了声,接过陈硕递过来的塑料袋、矿泉水,翻到烫伤膏药,拧开膏药盖,挤出膏状的药慢慢涂到腿面。   烫伤的水泡全都破了,脓水流出来,孟黎抽了张纸巾一点点抹干。   陈硕时不时看一眼,瞥见孟黎埋头在擦脓水,喉结滑了一下,说:“伤好后去县城医院开祛疤膏,别留疤。”   孟黎抬起脑袋,将膏药丢回塑料袋,缓缓开口:“我有。”   “跳舞的人习惯了随身携带各种药包,尤其是防磕碰、留疤的药。只是在客栈,没拿出来罢了。”   陈硕深深望她一眼,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音。   学校到客栈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陈硕走的小路,路面没硬化,全是坑坑洼洼的,轮胎时不时碾过石子,发出声响。   孟黎跟坐在摇摇车里似的,一会往左偏一会往右倒,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她恐怕都要被甩出去。   “还有多远?”   “快了。”   孟黎淡淡哦了声,继续瘫在座椅里感受颠簸。   太过无聊,孟黎拿起陈硕手机,准备放两首歌。   刚解锁,两条微信便弹了出来。   【孟总:小陈,孟黎最近在西川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惹事?】   【孟总:劳你担待了,她不大懂事,很多事不清楚。有你招呼,我挺安心。】   孟黎面无表情划开消息,找到音乐播放器随便放了首歌。   音乐开始跳动,孟黎躺回座椅,捏着陈硕的手机慢悠悠点开微信,找到孟南明的聊天页面。   两人聊天的频率不高,一周可能聊那么几次,最近聊的比较勤密,大多都是讨论孟黎的事。   孟南明问什么,陈硕便事无巨细说什么,详细到孟黎一日三餐吃什么陈硕都报备给了孟南明。   孟黎一路翻到顶,聊天记录到过年年初,越往上翻,聊天内容越少。   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孟黎没那心思关心,简单翻完,孟黎关掉音乐,将手机丢回原处。   陈硕听到一半见音乐停下,偏过脸询问:“不是放歌?”   孟黎撑着下巴,审视的目光往陈硕身上逡巡一圈,似笑非笑开口:“跟我爸联系得挺勤密的呀。”   陈硕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孟黎冲陈硕假笑一声,冷嘲热讽问他:“啧,我来西川这么久,多亏你照顾了。你是不是挺听我爸的话?不然干嘛这么关照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嫌麻烦的人能有这耐心替我处理烂摊子。”   “要不是我爸,你是不是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陈硕再不明白她看了他跟孟南明的聊天记录就是傻子。   他握了握方向盘,掀开单薄的双眼皮,深且重的目光缓缓落在孟黎身上。   扫视到那张布满薄怒的脸,陈硕皱了皱眉,平静问:“你觉得我是因为你爸才对你这么纵容?”   孟黎笑了声,冲着陈硕发难:“难道不是吗?不然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好看?还是因为你心地善良?你不也经常警告我让我不要惹事吗?”   “挺烦的吧,照顾一个这么麻烦的累赘。我倒是有点好奇,我爸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替我收拾烂摊子。”   陈硕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迎面撞进孟黎那双充斥着嘲讽、疏离的杏眼,陈硕默默收回视线,喉咙溢出几个字:“随你怎么想,我没那意思。”   孟黎解开安全带,气鼓鼓抓紧陈硕的手臂,咬牙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指甲嵌入皮肉,火辣辣的疼蔓延整条胳臂,陈硕面不改色看了眼被孟黎抓住的地方,凝视几秒孟黎因为藏着怒火而染上晕红的脸,他滚了滚喉结,语气格外理智:“是有点烦你经常惹事,但是习惯了也还好。”   “孟黎,我俩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我明说你也清楚。如果不是你爸,我确实没那闲工夫管你。”   “你说说,如果不是你爸,我有那身份管你?”   孟黎盯着陈硕平静、没有起伏的俊脸,缓慢点了下头,冷声回他:“你倒是诚实,一点谎都不撒。”   “没有我爸,你确实没那闲工夫管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看我爸的面子照顾我这么久?”   陈硕拧了拧眉,意识到孟黎没听懂他的意思,忍不住问她:“孟黎,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孟黎掀开眼皮,冷脸回他:“听懂了啊。这不是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照顾我吗。”   陈硕嘶了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视线紧锁在孟黎脸上,嗓音低沉、沙哑道:“我不是什么话都听,什么事都答应,懂?”   “你爸是对我有恩,但是不代表他交代的东西,我得事事都照做。照顾你,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嘱咐,还有部分是因为我乐意。”   “我不乐意,没人可以逼迫我。”   “孟黎,我不是谁的闲事都管。”   说完,陈硕不管孟黎的反应,直接拧动钥匙、踩油门,一骨碌往客栈开。   孟黎还沉浸在陈硕说的那番话里没出来,尤其是那句“孟黎,我不是谁的闲事都管”让孟黎想了好半天。   她胸口隐约冒出一个想法,却又觉得不可能,想法冒出的瞬间就被她否认。   想了好半天,孟黎才抬眼看向绷着脸,抿紧唇,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的陈硕。   意识到他在生气,孟黎舔了舔嘴唇,不自在地打破沉默:“我爸什么时候找的你?”   陈硕听到问话,视线移到孟黎头顶,轻飘飘问:“什么?”   孟黎重复问题:“他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照顾我的?”   陈硕沉思半秒,毫无保留回她:“你来西川前一天晚上。”   孟黎垮下脸,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他有跟你说什么别的?”   “什么?”   “就一些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呗。”   陈硕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想起前两天孟南明打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孟南明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思,“小陈啊,我们家孟黎呢虽然不大懂事,可到底是在她妈跟前长大的。”   “跟她妈一样心气高,一般人她瞧不上。前两年她陪我出去吃饭,一合作伙伴想介绍他海外留学归国的侄子跟孟黎认识认识。”   “这孩子条件挺不错,世界top3毕业,长相□□分,家里也是有点实力的,可孟黎跟人吃顿饭回来,很是嫌弃,说对方是个不懂情趣的家伙,没意思。”   “她妈看了照片也觉得人不行。孟黎跟她妈一样,心气高,要求也高。她妈更是如此,挑选女婿的要求严苛到我都不敢提意见。”   “我跟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帮我照看照看孟黎,别让她随随便便交男朋友,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那通电话结束,陈硕坐在修车厂的门口,抽了好几根烟。   西川就这么大点地儿,孟黎能碰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除了他。   孟南明想让他照顾孟黎,又不想他跟孟黎走太近。   他这个当父亲的知道孟黎什么脾气,要她真喜欢一个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唯一能阻止这事的,只有陈硕。   陈硕想到这,轻描淡写看了眼等着答案的孟黎,出声否认:“没有。”   孟黎察觉到陈硕兴致不怎么高,也没再追问,懒懒掀了下眼皮,说:“哦,行吧。”   回到客栈刚好七点,陈硕上山店里没人管,他临时打电话给徐茂让他过来照看一下午。   修车厂今天关门,没人看。   听到有车停到院子,徐茂顶着一张浪荡脸出来,人站在台阶,插着兜笑嘻嘻跟陈硕打招呼:“哟,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都快饿死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撤了。刚来了几波客人,我都给你接待好了,人出去玩了,估摸得有一会才回来。”   “阿姨今天刚送的菜我也给你丢冰箱了,还有消过毒的床单被罩我全给你扔储藏室了。”   “累死我了,你赶紧做饭好好招待我,不然下回我可不干了。”   徐茂这一开腔将气氛弄得轻松很多,陈硕解开安全带,推车门站在车头懒懒瞥了眼徐茂,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饿了不知道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徐茂摆摆手,跟陈硕调侃:“这不等您回来煮大餐嘛,我还吃什么小鱼小肉。”   “啧,这当客栈老板还是没想象中那么轻松。佳佳妹还是挺能吃苦,要我在这伺候两天,我还不如去扫大街。”   “鱼也到了,咱今晚整个烤鱼?”   陈硕看徐茂摸着肚子,一副不吃烤鱼不罢休的模样,点头说好。   “那行,我这就给你打下手。陈大厨想要什么配菜?小的这就替你弄。”   陈硕睨他一眼,轻飘飘问他:“脑子进水了?”   胖子抹嘴笑笑,“啧,你这人真不幽默。”   说完,胖子甩甩手往厨房走:“得了得了,我去给你削土豆,你赶紧收拾完来厨房弄鱼。”   孟黎坐在车里收拾东西,听到他俩的对话,孟黎脑袋钻出车窗,对着陈硕喊了声:“你不是说你不会弄?”   陈硕回头,面不改色问她:“烤鱼?”   孟黎翻了个白眼,提着包,跳下车,摔门走到陈硕跟前,笑眯眯问他:“不然?烤全羊啊。”   陈硕淡淡瞥她一眼,没回她。   孟黎看他不说话,挑挑眉,交代他:“我去洗个澡,待会出来吃鱼。哦,我还想喝点啤酒,你记得备点。”   陈硕皱眉,“你喝酒?”   孟黎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打量的眼神往陈硕身上扫视一圈,最后朝他比了个中指,得意笑:“我在北城有个外号叫啤酒小公主,市面上什么品牌的啤酒我都尝过。”   “虽然很少喝,但是拼酒这块没输过。我有个朋友常年流连在娱乐场所,我俩十八岁就进酒吧喝酒,一直喝到她出国。”   “所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成仙谁成仙。”   孟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如星星,脸上满是得意,连眉梢都染了几分兴奋,   陈硕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瞧着眼前眉飞色彩的姑娘,勾唇笑道:“行,我给你备两瓶。”   孟黎冲他笑了下,食指勾着包带,慢悠悠走进客栈。   陈硕等她走进大厅,转过走廊,彻底瞧不见人影了才直起身,低头看看地面的碎石子,陈硕脸上露出淡笑,抬腿往厨房走。   厨房,胖子蹲在地上削土豆,瞧见陈硕进来,胖子朝他挤眉弄眼问:“硕哥,有情况啊。”   陈硕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一眼,轻飘飘问:“什么玩意?”   胖子啧啧两声,将削好的土豆丢搪瓷盆里,悠哉悠哉说出一句话:“对孟黎妹子不一般呐。”   “咋滴,看上人家了?”   陈硕眉目一冷,看向胖子的眼神充斥着警告:“什么玩笑都敢开?不知道她是谁?” 第44章   徐茂将剩下两个土豆削完丢盆里, 站起身,转移话题:“得,以后不提了。你赶紧弄鱼, 我出去抽根烟。”   正巧院子里传来混乱的争执声,徐茂边走边跟陈硕交代:“出去转转,好像有客人回来了。”   徐茂没见过翁思怡一行人,出厨房看几个年轻伙分崩离析,各自脸上都挂着不爽。   有个扎丸子头的女孩全身湿透, 身上滚满烂泥成了落汤鸡,徐茂嘶了声,揣兜上前询问几人:“你们这是——”   徐茂扫了几眼狼狈的钟瑶, 又瞧瞧走在最边上的翁思怡, 补充后半句:“吵架还是打架了?”   见几人都不说话, 徐茂将矛头对准钟瑶,出声问她:“哎妹妹, 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要不要紧?”   钟瑶抹开黏在脸上的头发丝,朝徐茂缓慢摇了摇头,否认:“摔了一跤,没事儿。”   徐茂挥挥手, 催促:“行,那你赶紧进去洗洗, 整个脏兮兮的, 别感冒了。“   钟瑶小声说好。   走到大厅, 翁思怡猛地转身,眼神对准魏凯, 提高音量问他:“我今天就走, 魏凯你走不走?”   魏凯有些为难, 他回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天,忍不住劝翁思怡:“思怡,天太晚了,我们现在走不安全,要走也得明天早上。”   “你放心,明天早上我一定跟你走。”   翁思怡瞪他一眼,脸上露出鄙夷:“怂包,你不走我走。”   骂完,翁思怡头也不回往房间走,留下三个人站在门口沉默不语。   何越泽抬头看了眼翁思怡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嘱咐钟瑶:“钟瑶你别管翁思怡,先洗个澡,免得感冒。”   “这么晚,我们不走,她没车哪儿也去不了。”   钟瑶七上八下的心被何越泽的话安抚下来,她捏紧手心,睁着湿润的眼睛,颤抖着肩膀点头:“好。”   翁思怡进房间把门反锁了,钟瑶在门口敲了好久都没开。   敲到最后,钟瑶穿着湿衣服蹲坐门口无声抽泣。   孟黎洗完澡换了套干净衣服,涂了烫伤药,孟黎打开门准备去厨房找陈硕。   开门就见钟瑶坐在1124门口不停掉眼泪,浑身脏兮兮的,全湿了。   孟黎本来没打算管,走了几步,孟黎低声咒骂两句,又回头找钟瑶。   她站在钟瑶身边,往那道紧闭的房门看了两眼,低头问钟瑶:“没房卡?”   钟瑶摇摇头,抱着肩,小声抽泣:“思怡把门反锁了,我进不去。”   孟黎丝毫不意外,她上下扫视一遍钟瑶,询问:“你身上怎么弄的?”   钟瑶抓了抓衣袖,抿紧唇瓣,不自在地解释:“刚刚在溶洞脚滑摔了一跤,掉进了水沟。”   孟黎哦了声,出声让钟瑶走开一点。   钟瑶听话地站起身,给孟黎腾出位置,孟黎站在门口,抬手拍拍门板,冷着脸威胁躲在里面不吭声的翁思怡:“开门,不开门你今天别出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孟黎冷笑一声,继续敲门:“翁思怡,你再不开我就踹门了。”   “等我开门,要出什么事儿,后果自负。”   嘭的一声,里面传出一声砸杯子的动静,紧接着,一道夹着盛怒的吼声溢出来:“我开不开关你屁事。”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傻逼。”   孟黎冷冷笑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被烫伤的地方,忽然觉得早上太过善良了。   她拿房卡刷了自己的房间,让钟瑶先去她客房的浴室洗个澡。   钟瑶感激地看了眼孟黎,她冷到浑身发颤,也顾不上合不合适,得了孟黎许可,钟瑶顶着一身狼狈蹿进孟黎的房间。   孟黎也不急,见翁思怡不肯开门,孟黎踩着拖鞋走到厨房,直截了当问陈硕:“1124的房卡还有备份?”   陈硕刚把鱼处理干净,闻言,陈硕回头看了眼孟黎,看她抱着手臂,肩膀靠在门框,满脸无语,陈硕拧开水龙头冲冲手上的脏东西,轻描淡写问她:“有事?”   孟黎耸耸肩,简单解释:“翁思怡把门反锁,她室友进不去。我想把门打开,跟翁思怡说几句话。”   陈硕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到孟黎腿上,淡淡问她:“只是说几句话?”   孟黎脸上露出一丝好笑,无所谓说:“看她听不听话呗,听话就是说几句,不听话就说不准了。”   陈硕定定看了眼人,起身往大厅走,路过孟黎,陈硕停下脚步,低声交代:“别玩过火。”   见陈硕有松口的迹象,孟黎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立马跟上陈硕的脚步,不确定地问他:“你这是答应给了?”   陈硕睨她一眼,给出一个大开眼界的答案:“不给。不过房锁坏了,我作为老板还是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孟黎朝陈硕竖了个大拇指,感慨:“妙啊,不愧是生意人,挺阴的。”   陈硕懒懒瞟她一眼,轻飘飘问:“有你这么夸人的?”   孟黎摇摇头,否认:“没有啊,我是真心夸你的。不过我觉得谁要是惹了你,肯定很惨。”   陈硕掀了下眼皮,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她:“是你先问我要房卡。”   孟黎笑了笑,反驳:“啧,那你也可以不给啊。”   陈硕停下脚步,慢悠悠瞧着人,懒洋洋说:“那行,你搁门口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出来你什么时候找她。”   孟黎看他真不打算给了,伸手抓住陈硕手臂,边晃动边求他:“行行好,给我吧~我错了,不该这么说你。”   孟黎撒起娇来柔柔软软的,漂亮杏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满脸红晕,声音透着一股娇嗔,弄得陈硕整个人都是酥的。   陈硕视线落在抓住他手臂的那双雪白手指,感受着那道柔软,陈硕喉咙紧了紧,哑声说:“再不放开,不给你开了。”   孟黎挑眉哦了声,手指故意捏了两下陈硕的手背,松开他的手,举起自己的双手示意:“放开了啊。”   陈硕刻意不去看孟黎的表情,他转过脸,强忍着淡定走进大厅。   翻到1124的房卡,孟黎伸手找他要,陈硕没给。   他俩到1124,钟瑶澡已经洗完了,换下来的脏衣服被她捏在手里,她裹着孟黎客房浴室的浴袍,赤着脚站在门口敲门,想让翁思怡开门,她进去换衣服。   翁思怡迟迟没有动静。   钟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向孟黎两人。   瞧见陈硕跟着过来,钟瑶想到刚刚在饭馆的场面,钟瑶心有余悸,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害怕。   陈硕抬眸扫了扫紧闭的房门,将房卡递给钟瑶,懒懒出声:“你开试试,要打不开我再想办法。”   钟瑶颤颤巍巍接过房卡,当着陈硕两人的面将房卡贴在密码锁上。   滴的一声,房门传出细微的声响,钟瑶泛白的手指握住门把缓缓用力。   钟瑶刚打开一条门缝,嘭的一下,房门被翁思怡从里用力合上。   门风刮脸上,钟瑶吓一跳。   陈硕见状,上前拉开钟瑶,扣起指节敲了两下门,冷声喊:“开门。”   “不开!”   “我再说最后一遍,开门。”   “不!开!”   陈硕见翁思怡死活不开门,舌尖抵了抵腮帮,冷笑一声,伸手拿过钟瑶手里的房卡,重新刷了一遍。   门解锁,陈硕拽住门把,一个用力,门被推出一条缝隙。   嘭——   陈硕一脚踹开门,门板弹在墙壁反弹好几下,动静又大又响,的亏一楼现在没什么客人,不然肯定出来指责环境太吵闹。   翁思怡吓得匆忙往旁边跑开,看着门砸在墙上,翁思怡赤脚站在电视柜前,不敢往门口看。   门打开,陈硕站在门口,冷硬的眼神锁在翁思怡身上,仿佛一把锋利的冷刀架在翁思怡脖子,吓得她满目苍白、动弹不得。   钟瑶忙着进屋换衣服,门一开,她最先进屋。   没搭理翁思怡,钟瑶一进去就打开衣柜翻了两件自己的衣服,转背进了洗手间。   孟黎一直站在最后面,见门被破开,孟黎掀了掀眼皮,慢悠悠走进屋。   翁思怡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拉拉链。   孟黎抱着胳臂缓缓踏进房间,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单人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神色懒怠地瞥了瞥站着不动的翁思怡,孟黎似笑非笑开了句玩笑:“你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怕被报复,在西川待不下去了要跑路?”   翁思怡被说中,脸上露出难堪,过了两秒,她倔强反驳:“没有,我只是不想在这家住了,换其他客栈住。”   孟黎淡淡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情绪地扫了眼人,开口:“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早上的事。可你挺不要脸的,人蠢,做的事也垃圾。”   “你朋友摔成那样你还把人锁门外,故意的?”   翁思怡绷着脸看了眼孟黎,攥紧手心否认:“我在收拾东西,没听到她敲门。”   孟黎摆明不信,她撑着下巴,懒懒揭穿翁思怡:“唬谁呢,没听到?你聋啊。”   翁思怡火气一下子冒上来,瞪着孟黎问:“没听到就是没听到,犯法吗?”   陈硕见翁思怡朝孟黎发火,眉头一皱,指着她骂:“不是要滚?赶紧的,别他妈磨蹭。”   翁思怡怕陈硕,只是想到自己马上要走了,胆子忽然大了,她鼓足勇气反驳陈硕:“我又没说不走,没看见我在收拾?要不是你们推门进来,我早就走了。”   陈硕冷冷扫她一眼,看她跟看垃圾似的,满脸冷漠。   孟黎站起身,拍拍小腿的灰,慢悠悠走到翁思怡面前,她半坐在电视柜,轻描淡写开口:“走?这么容易?我俩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翁思怡攥紧手机,咬牙问孟黎:“那你想怎样?”   孟黎冲她冷笑一下,下一秒,孟黎挥手一左一右扇了翁思怡两巴掌。   翁思怡猝不及防,两巴掌下来,翁思怡脸当场红肿,冒出巴掌印。   “两巴掌便宜你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两清了。”   “你有病吧!”   翁思怡捂住脸,想要打孟黎,还没碰到孟黎的衣袖就被陈硕拽开。   陈硕扣住翁思怡的手腕,拉上她的行李将人强行拖出房间。   到大厅,陈硕将翁思怡行李丢在地上,松开翁思怡的手,绕到前台,翻找到翁思怡的身份信息,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最后将手机揣兜里,不慌不忙走到翁思怡面前,蹲下身,出声警告:“如今互联网信息发达,你的身份信息我这都有,要不想出名,就别给我惹事。”   “要走赶紧走,我这里不留蠢货。”   “出了这道门,你要出什么事儿,跟客栈没任何关系。”   陈硕警告完,看也不看翁思怡一眼,出门就往右转进了厨房。   翁思怡觉得羞辱,红着眼瞪了几眼陈硕,拉上行李拉链,拖着拉杆气冲冲走出客栈。   钟瑶换完衣服出来瞧见这幕,脸上露出矛盾,想要追出去,还没走几步,孟黎冷淡的嗓音在背后缓缓响起:“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钟瑶被迫停下脚步,她咬咬嘴唇,纠结说:“她一个人出去,我怕她出事。来之前,她妈打电话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她,我爸妈在翁思怡家的工厂干活,要是翁思怡有事,她妈肯定不会——”   孟黎淡淡扫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问了句:“所以你才一忍再忍?”   “圣母啊,这么对你你都不反抗。你今天可是命都差点没了。”   “要我没猜错,你不是自己摔的,而是被翁思怡推下去的?”   钟瑶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孟黎沉默半秒,看着钟瑶,神色平静问她:“要不是她推的,她能那么心虚?手上的泥还没洗掉呢。”   “活儿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爸妈不至于为了份工作,连女儿的命都不要了吧。”   钟瑶咬紧唇瓣,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也不确定,她的命到底值不值,毕竟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等着父母赚钱养。   而她是老大,受点委屈好像也没什么。   可是,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早上陈硕骂完翁思怡,翁思怡情绪一直不好。   路上钟瑶一直安慰翁思怡,非但没有得到好脸色,还被翁思怡骂了几句。   进了溶洞,翁思怡非要走最前面,遇到不敢走的地方又把钟瑶往前推。   路过一块湿滑的大石头,翁思怡一如既往推搡钟瑶,钟瑶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的,脚上打滑的时候钟瑶想要抓住翁思怡,想让她拉一把,明明都要抓住了,肩膀却被翁思怡狠狠撞了一下。   她没站稳,直接从大石头摔下,滚进了两米深的水沟,脑袋差点撞在石头。   何越泽他俩离她们有点距离,钟瑶刚开始喊的是翁思怡,想让她拉她上来,可翁思怡就冷冷站在那不动。   溶洞里的水冰冷,钟瑶不会游泳,在水下挣扎将近三分钟,腿冷到抽筋,要不是何越泽跳进去抱她上来,她肯定死在溶洞里。   想到这,钟瑶单纯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好笑。   一条人命啊,翁思怡怎么这么狠心,居然想让她去死。   孟黎看钟瑶面露难过,舔了舔嘴唇,提醒:“我去厨房,你额头的伤记得处理一下。”   见孟黎要走,钟瑶叫住人,红着眼道谢:“孟黎姐,谢谢。”   “他们都不知道是翁思怡推的,只有孟黎姐猜出来了。抱歉,基于种种原因,我不会告发翁思怡,但是以后会离她远远的。”   孟黎看她一眼,表情很是平淡:“哦,随便你。跟我也没关系,不用跟我道歉。”   钟瑶还是觉得冷,搂紧身上的衣服,咬唇说:“不管怎样都谢谢孟黎姐今天跟我说的话,还有让我进去洗澡。”   孟黎摆摆手,毫不在意道:“小事,不用挂在心上,我也不全是为了你。”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走出大堂。   她背影潇洒、决绝,跟之前在1124敲门的她判若两人。   钟瑶目送孟黎离开,在她没有注意的角落里嘴唇里再次说了声谢谢。   徐茂坐在长桌剥蒜,瞧见孟黎过来,胖子朝她挥挥手,热情招呼:“来来来,孟黎妹子,你过来我跟你唠唠嗑。”   孟黎本来要进厨房,闻言淡淡瞥了眼满脸笑容的胖子,绕过长桌坐他对面。   “说什么?”   胖子在院子里瞧得好好的,看陈硕前脚走出大厅,翁思怡后脚气冲冲拖着行李箱离开,心里憋了一肚子问号,他剥完手里的蒜,拍拍黏在手上的蒜皮,笑眯眯问孟黎:“刚刚那女的咋回事?又一个爱恋硕哥不成变仇人的戏码?”   孟黎淡淡瞥胖子一眼,似笑非笑反问:“喜欢陈硕的人很多?”   胖子摸了摸下巴,啧啧感慨:“多肯定是没我多的,不过嘛,只要他来客栈,没几个女客人不对他感兴趣的。有些挺丧心病狂的,大晚上推门进去睡他床上,有次他睡到一半发现床上躺了个女人,吓得他大半夜跑我那去了。”   孟黎听到这,眼睛慢慢眯起来,语气里也夹了两分凉意:“还有人爬过他的床?他跟那女的睡了?”   “啧,我说孟妹妹,我还以为你是个文化人呢。没想到问得这么粗鲁,不过话不能这么说,男人爱美女,女人爱帅哥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们硕哥别的优点可能不太明显,就这脸长得确实好看,要说——”   孟黎懒得听胖子吹牛,冷脸打断他:“说重点,睡还是没睡?”   “这当然是——”   徐茂正要说,还没说完,厨房里毫无征兆冒出一句警告:“胖子,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第45章   孟黎危险的视线慢慢移到厨房的陈硕身上, 她冷冷笑一声,冲厨房问:“多提一个字怎么了?影响你泡妞还是打扰你跟女客人厮混?”   “声音大有理?”   陈硕察觉到孟黎生气,沉默几秒, 放软声调:“没吼你。”   孟黎没了发泄的借口,只淡淡哦了声,没再跟他斤斤计较。   胖子见状,手枕在长桌,朝天翻了个白眼, 高高兴兴喊了句:“嘿,漂亮。”   “您这不是骂孟妹妹就是骂我的意思呗。”   厨房里只剩下锅铲翻动的声响和一个宽阔、忙碌的背影,其余没有任何回应。   胖子耸耸肩, 捂着脸, 无奈摇头, “得,搁我这直接不理了。”   半小时后, 烤鱼新鲜出锅,色香味俱全,热油浇在鱼皮刺啦刺啦响,看得人嘴里直冒津液。   徐茂连着夸了陈硕好几句。   “硕哥不愧是硕哥, 这手艺,西川没几个能赶上你。”   “厨艺界少了你真是个巨大的损失。”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好男人啊。”   陈硕将碗筷搁在桌上, 抬眼瞥了眼徐茂, 送他两字:“戏精?”   徐茂摇摇头, 摸着胸口,表情夸张道:“不是, 是发自肺腑的感动, 感动到哭了。”   说完还做出一个大哭的动作, 生怕人不知道他装得有多辛苦。   孟黎没眼看,横了眼人,扭头看陈硕。   陈硕搬了条椅子搁在孟黎背后,将筷子、碗递给孟黎,又从厨房冰箱取了两瓶冰过的大乌苏。   孟黎瞧见冒着凉气的啤酒,立马伸手找陈硕要。   陈硕将啤酒搁在一旁,提醒她:“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孟黎哦了声,拿起筷子慢慢夹了一块香辣的土豆条放碗里。   徐茂看到酒也来了兴趣,鱼肉咬进嘴里,他边嚼边开玩笑:“哟,今天什么日子,还喝起大乌苏了,这玩意可经不起多造啊。”   “硕哥,趁火打劫啊。”   陈硕掀起眼皮扫他一眼,毫不客气骂了句:“脑子不好使?”   徐茂拍拍嘴,笑说:“得令,我闭嘴,不过硕哥你这心思可不磊落啊。”   “人孟妹妹一姑娘家的喝酒,您一上来就灌大乌苏,多少有点私人恩怨了啊。要不知道你德行的,还以为你故意灌人呢。”   孟黎见陈硕没吭声,斜他一眼,替他解释:“和他没关系,是我要喝的。”   徐茂挑眉,一脸意外:“哦哟,那行,看样子孟妹妹酒量不错?”   “还行。”   孟黎不顾陈硕眼神的反对,起身拿了瓶乌苏,握住瓶身,瓶口对准桌角,一个用力,嘣的一声,瓶口弹开掉在地上,一股白泡蹭地一下冒出来。   孟黎举起啤酒朝陈硕隔空敬了敬酒,然后扬起脖子,将瓶口对准嘴唇,仰头灌了好几口。   连杯子都没拿,就那么直接灌。   陈硕看她跟灌水似的没个准头,眉头直皱,喝了没多少,陈硕抬手握住啤酒瓶不让孟黎继续喝。   夺了啤酒瓶,陈硕拧着眉头盯着孟黎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再次提醒:“空腹少喝点。”   孟黎耸耸肩,一脸无谓:“才喝几口啊,我又不是没喝过。”   陈硕手掌心扣住瓶口,寡淡目光投放在孟黎身上,轻飘飘问她:“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   孟黎看陈硕处在生气的边缘,嘴唇抿了抿,否认:“……那倒不至于。”   陈硕掀了掀眼皮,淡淡开腔:“那就吃点东西再喝,别跟酒鬼似的,看到酒就什么都忘了。”   本来徐茂也准备开一瓶,闻言默默放下手里的啤酒,端起饭碗吃饭。   孟黎也埋头夹碗里的米饭往嘴里塞。   饭桌上只剩碗筷碰撞声,孟黎小口咬着鱼肉时不时盯一眼陈硕。   陈硕跟没瞧见似的,继续吃鱼。   吃了阵,孟黎搁下筷子,斜着眼瞟了瞟陈硕,似笑非笑问:“那女的很漂亮?”   陈硕没听懂她在问什么,“什么?”   孟黎瞭了下眼皮,似嘲非嘲开口:“爬你床的女人。”   陈硕差点被鱼刺卡住,他咳嗽两声,急忙灌了两口啤酒,梗着青筋交错的脖子回孟黎:“我怎么知道。”   孟黎不为所动,垮着脸轻飘飘开口:“都爬你床了,你还不知道?你瞎啊。”   陈硕滚滚喉结,咬着牙解释:“不是,大半夜的我他妈睡得迷迷糊糊,谁知道床上钻了个人。吓得老子以为遇到鬼了,掀开被子就把人提下床扔出房间。扔完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我哪来的时间看人长什么样?”   孟黎往陈硕硬朗的面孔扫了眼,继续套话:“哦,你碰了人?”   陈硕差点气笑,“我哪儿碰了?不是给扔出去了,没听明白?”   孟黎看陈硕手臂肌肉线条因为生气而紧绷,淡定开口:“没有就没有呗,这么急干嘛。我又没说你有错。”   陈硕算是看懂了孟黎,知道他说什么她都不满意,也不再跟她掰扯:“得,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跟你扯什么头花,信就信,不信算了。”   徐茂看得直瞪眼,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摸着下巴得出一个结论:“硕哥,你惨了。”   陈硕还在气头,淡淡睨他一眼,语气不耐问了句:“什么玩意?”   胖子一副知道什么大秘密的表情,他啧啧两声,露出笑:“不可说不可说。反正我觉着吧,你要栽了。”   陈硕白了眼人,懒得再说。   孟黎倒是秒懂胖子的意思,直接承认:“他确实要栽我手里,迟早的事。”   胖子眼睛一亮,立马夸奖她:“孟妹妹牛哇,给你竖个大拇指,鼓励鼓励你。”   孟黎:“……”   —   吃到一半,院门口传出机动车的声响。   刘奇身穿全黑冲锋衣,背着黑包,戴着墨镜,拄着登上杖一瘸一拐从黑色大G下来。   院子灯光昏黄不明,他走进来前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直到走到院中央孟黎才认出那人是刘奇。   陈硕早在刘奇出现在门口那刻就放下碗筷,眼神如狼一样尖锐、冷静,死死盯着刘奇不放。   刘奇察觉到那道锋利、有重量的目光,也转身望向厨房的方向,瞥见孟黎三人坐在长桌吃烤鱼,刘奇朝三人和善笑笑,率先出声打招呼:“在吃烤鱼?”   “可惜我刚吃完,不然一定蹭两口,尝尝味。”   转身的瞬间,孟黎一眼瞧见刘奇脖子的伤口。   一条五厘米长的,像刺划过又像是刀割的,从喉结斜沿到锁骨,伤口血迹已经结痂,可配上刘奇那一身阴冷的气息,显得格外渗人。   他站在昏暗不明的院子,像一道阴恻恻的影子,一团漆黑潮湿的雾,只露出半张脸,看不清任何情绪。   孟黎看到人的第一眼就深感不适,如今这种不适感更甚。   景区碰到他的那一瞬,孟黎现在回想起来,胳膊直冒鸡皮疙瘩。   尤其是刘奇看她的那个眼神,湿冷、隐晦,仿佛捕猎者看猎物一般,陷阱设好,他只需要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猎物进入陷阱,然后他轻轻松松拿下。   陈硕手掌落在桌沿,深沉、冷硬的目光缓缓落在刘奇脸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心怀善念。   对视几秒,陈硕出声打破沉默,他朝刘奇笑笑,若无其事问:“今天去哪玩了?回来挺晚。”   刘奇也无奈笑笑,装模作样解释:“去名扬山转了圈,又去看了看溶洞。运气不好,下山的路上摔了一跤,回来路上接到老母亲电话,说是家里有事,让我赶快回去一趟。”   “这次行程有点匆忙,本来还想在西川待一段时日,没想到出了这事。”   说完,刘奇摆摆手,跟陈硕约定:“下次见面,我俩一定要好好坐下聊聊。这次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讲讲。”   陈硕看看人,见他一脸惋惜,沉稳开口:“既然家里有急事就不耽误你,如果有缘,下次见面自然会叙。”   刘奇笑笑,愧疚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可先撤了啊。”   陈硕站起身边往院子走边从兜里掏出烟盒,抖了两根出来,一根衔在嘴里,一根递给站在原地的刘奇,等刘奇接过烟,陈硕摸着打火机点燃烟,随口询问:“打算往哪个方向走?”   刘奇咬住烟,从兜里翻出打火机,边点边回陈硕:“西坪走高速快点,怕家中老母等不及。”   陈硕往刘奇脖子处的伤口看了眼,指间捏着烟,语调平静问:“今晚就走?”   刘奇无奈笑笑,说:“我上去收拾完就走,实在是来不及了,得赶路。”   陈硕拍拍刘奇的肩膀,眯着眼,神色晦涩道:“那我就不留客了,后会有期。”   刘奇不着痕迹瞥了眼落在肩膀的那只手,笑着开口:“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就是回去看看老母,又不是死了。放心,下次肯定还会回来,到时候找你喝他个不醉不休。”   陈硕松开搭在刘奇肩膀上的手,揣兜,抬抬下巴,低声催促:“你赶紧上楼收拾,收拾完我给你办完退房手续就走,免得耽误你接下来的行程。”   刘奇抱拳,感激道:“多谢兄弟理解。”   寒暄结束,刘奇背着包,在夜色中匆忙上楼。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刘奇仓促的背影,漆黑、深邃的眼里满是刺骨的冷意。   —   十分钟不到,刘奇提着行李箱下楼。   陈硕给他办了退房手续,又亲自送他到门口。   等人离开,陈硕翻出手机给人发了条短信。   短信发送成功,陈硕重新回到饭桌。   一条鱼已经被徐茂、孟黎差不多了,只剩个鱼头孤零零摆在那儿。   孟黎看他过来,默默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子鱼肉递他手边,“给你留了点。”   徐茂瞧见这幕,主动夸孟黎:“你还真得谢谢孟妹妹给你留了点,要我压根儿没想起这茬,吃上瘾啥都忘了。当然咱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单纯被您老人家的手艺给折服了。”   陈硕端过鱼肉,睨了眼徐茂,似笑非笑问:“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嘴下留情?”   胖子摸摸鼓涨涨的肚子,吊儿郎当说:“您要谢,我也是受得起的。”   陈硕嗤一声:“德行。”   正巧有个电话进来,胖子按下接听,听电话里的人说完,胖子挂断电话,起身告别:“猴子车坏了,让我给他修修,我回修车厂了啊。”   陈硕搁下碗筷,拧眉问徐茂:“周生财?”   胖子咧咧嘴,摸头说:“不是他还能是谁,这孙子是真行,上回欠的钱还没还我,听说他前两天在山上坑蒙拐骗被你逮了?”   陈硕没承认也没否认,想了片刻,交代胖子:“给他抬点价,让他长长教训。”   胖子秒懂,笑着答应:“得嘞,不就是坑他一把嘛。他不是爱财如命嘛,我肯定往死里抠。零件什么的,我都往贵了喊。”   陈硕掀了下眼皮,没吭声。   可意思不用说都已经明白:就按照胖子说的来。   胖子离开,孟黎手撑着下巴,表情略带玩味地扫了陈硕好几眼。   陈硕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捏着筷子轻飘飘开始:“有话就说。”   孟黎啧啧两声,捧着脸揶揄:“我是越来越觉得谁要是惹到你,结局肯定很惨。”   “睚眦必报啊,陈老板?”   陈硕没什么反应,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腮帮动了两下,将鱼肉吞入喉咙。   片刻后,陈硕抬眸沉默不语盯住孟黎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嗓音低沉问:“让他长点教训,吃吃苦有错?”   孟黎摇头,嗓音格外娇俏、柔软,跟上好的丝绸似的,手感顺滑、柔和,又透着股高级质感:“没有啊,我这不是夸你呢嘛。”   陈硕抬眸瞧了两眼面前表里不一的女人,吃完最后一口饭,没什么情绪地站起身收拾碗筷。   孟黎看他一言不发,撇撇嘴,满脸无趣。   厨房里,水流哗啦啦冲着,陈硕站在洗碗池前洗手,孟黎靠在灶台盯着陈硕不放。   桌上两瓶啤酒已经空了,孟黎又去冰箱里拿了瓶新的,瓶盖一开,她握着酒瓶小口小口喝着。   乌苏酒酒性烈,灌进喉咙格外辛辣、刺激,像春日烈火熊熊燃烧,又带着一股子生机。   喝酒时,孟黎的目光一直锁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看他半躬着腰,手臂肌肉随着洗碗的动作时不时鼓动一下。   侧脸线条流畅,下颚线紧绷,嘴里咬着半明半灭的烟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浑身充斥着一股子慵懒味、痞气。   孟黎望着人,意识到一个事——   她爱烈酒、爱辣烟,更爱眼前这个比烟酒更撩人、性感的男人。 第46章   碗洗完, 陈硕催促孟黎赶紧去睡。   孟黎不肯,人窝在大厅沙发,怀里搂着抱枕, 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机。   陈硕坐在前台,不停按键盘,搜查刘奇的资料。   换了好几个搜索引擎都没找到他一点踪迹,陈硕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绷着脸, 咬着后槽牙,盯着墙上的时钟不动。   盯了足足三分钟没移开眼,孟黎虽然在玩手机, 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陈硕身上, 见他神情晦涩、脸色阴沉, 摆明心情不爽。   孟黎看了两眼,搁下手机, 起身走到前台,扣指敲敲桌面,出声呼唤:“陈硕。”   陈硕收回眼,视线轻且淡地落在孟黎脸上, 眼神里的阴沉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动了动脸部肌肉, 扯动嘴唇:“嗯?”   孟黎趴在前台, 脸靠向陈硕, “你怎么了?”   陈硕捡起桌上的烟盒,咬了根在嘴里, 点燃烟, 人瘫坐在椅子里, 边抽边淡然否认:“没事。”   “我还以为——”   孟黎话未说完,陈硕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陈硕瞧见来电人是谁,立马站起身,神色紧张地推开椅子走出大厅。   走到院子,陈硕摁下接听,率先出声:“周叔?”   电话那端,周华荣端着枪,坐在一棵大树下,盯着瘫死在地上,四肢被利刃割开,头顶留出两个空荡荡的、骇人的血窟窿,尸体腹部还用血写着“死”字的麋鹿,眼眶红得快要滴血,他攥紧手里的枪,从牙齿缝里憋出几个字:“又有两头鹿被剥了角。”   “血还是新鲜的,那人肯定没走远,你赶紧追。应该是左撇子,用刀的手法看起来挺怪,跟正常人不大一样。”   “还有,据点也被破坏了。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重新找据点,你去查一下最近的游客有谁是左撇子。”   陈硕脑子里忽然冒出刘奇的脸,他咬紧过滤烟嘴,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冷笑:“是不是早上的事?”   周华荣顿了半秒,沉重问:“见过人?”   陈硕凝视着远处深黑的天,开口:“没猜错的话,应该见过。”   周华荣快要咬碎牙,啐了口口水,咬牙道:“不管是不是,赶紧找人。要找错我负责。”   陈硕嗯了声,喉结滚动:“刚走两小时,我马上去追。”   挂断电话,陈硕给徐茂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看店。   交代完,陈硕随便收拾两样东西,拿上车钥匙准备出发。   孟黎看他急色匆匆走进来,换完衣服就要走,孟黎想都没想追了上去。   嘭的一声,面包车门合上,陈硕扯上安全带,插好钥匙准备出发。   刚要踩油门,副驾驶忽然冒出一个人头。   只见孟黎飞快拉开副驾驶门,一溜烟地坐上去,然后扣住安全带,手握住车门把手,一言不发盯着陈硕,一副“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的姿态。   陈硕咬咬后槽牙,目光落在孟黎脸上,提醒:“孟黎,下车。”   “不下。”   “我他妈是去追人,不是玩儿。”   “哦,我也去追人。”   见劝不动孟黎,陈硕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动脸部肌肉,沉声道:“别乱来,一切听我指挥,行?”   孟黎眨眨眼,伸出四根手指发誓:“绝对不打扰你任何行动。”   陈硕赶时间,孟黎发完誓,陈硕猛踩油门,横冲直撞往前开。   刘奇往西坪的方向走,陈硕在去往西坪和文县的分叉口赌了把,最终选择往西坪方向走。   西川到西坪路程五个小时,刘奇先走两小时,陈硕必须得在他到西坪前找到人。   一路陈硕开得很快,一破烂面包车开出了宝马的架势,孟黎坐在副驾,即便扣着安全带也时不时被颠动几下,有两次差点颠撞到脑袋。   陈硕全身紧绷,手握着方向盘,手臂肌肉线条鼓动成几条直线,脖子处冒了两条青筋,面部冷硬如石,整个人阴恻恻的,看起来格外吓人。   孟黎全程不敢多说话,她咬着唇瓣,抓着安全带,时不时瞄一眼陈硕。   开到半路,陈硕将手机扔给孟黎,低声叫她:“给刘奇打电话,看他接不接。”   孟黎捡起砸在大腿的手机,解了锁,堵不停翻找联系人,翻到头都没看见刘奇的电话号码,“没他的电话。”   陈硕偏头望了眼低头摆弄手机的孟黎,出声:“你打,我说。”   孟黎哦了声,按下一个“1”,等待陈硕报数字。   陈硕脑子里回顾一圈,准确说出几个数字:“138*****5939。”   按下号码,孟黎在陈硕的注视下缓缓拨出去。   嘟、嘟、嘟——   每响一声,孟黎的心脏就紧一分。   响到最后,传出一道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孟黎开的免提,这道机械女声在空荡的车厢不停回荡。   陈硕猛拍两下方向盘,嘴里忽然咒骂一声。   孟黎摁断电话,看向陈硕的眼神里露出两分了然,她抿了抿嘴唇,干巴巴问一句:“刘奇也是盗猎团伙的成员?”   陈硕沉默不语,他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握住方向盘,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我就不该放他走。”   简短七个字,生生道出了陈硕的愤怒、后悔,以及发自肺腑的愧疚。   即便没有亲眼瞧见那场面,周华荣几句话还是勾勒出了森林里发生的残忍、凶残。   生命从来不分高低贵贱,人与动物的命同样重要。   在陈硕看来,他的命远不比它们值钱。   孟黎顿了顿,忍不住开口:“我之前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不过就算你今晚拦住他也不见得能找出什么证据,他这种人肯定不会轻易就范。”   说到这,孟黎给出一个结论:“他很狡猾,能单身匹马来西川,肯定留有后路,或者说有这自信,你抓不到他。”   孟黎的话字字句句插在陈硕胸口,他滑动两下喉结,艰难承认这个事实:“孟黎,知道跟做到是两回事。”   “你说得对,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没有证据,依旧惜抓不了他。”   说到这,陈硕阖了阖眼皮,牙齿缝里憋出几个字:“两头,又死了两头鹿。”   孟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安慰陈硕,她舔了舔嘴唇,手指贴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裙子布料。   面包车里一片寂静,只剩陈硕的一股怒气四处蹿动。   夜色深沉无边,乡道没什么车,只面包车车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夜色里如萤火般渺小、忽略不计。   孟黎坐在车里,目光落在旁边面部冷硬的男人身上,觉得他饱经沧桑,身负重任,却从不肯埋怨世道不公。   这样生硬且有味道的男人如何不值得她欣赏。   前方有段路道路维修,所有车辆需要绕道而行五公里。   绕道的那条路是土路,泥巴深陷,地面坑洼不平,天不随愿,走到半路,忽然下起雷阵雨,雨点如冰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车窗。   本就坑洼不平的土路经过雨水的泡腾,满是泥泞,开到一个大水坑,面包车轮胎陷落在水坑怎么也爬不出去。   雨还下个不停,雾气遮挡,昏黄灯光模糊不清,前方像吃人的黑洞,看着格外渗人。   水坑漫过车轮,彻底熄火。   陈硕咒骂一声,打开车门,下车查看情况。   车门刚打开,陈硕便淋透全身,头发丝上的水滴在脸上,整张脸都浸泡在狼狈里。   左后轮陷得最深,陈硕尝试性地推了两下,压根儿没什么动静。   他手撑在车门,绕着车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车屁股。   雨水哗啦啦砸在他身上,旁边的树叶被雨水砸得噼里啪啦响,叶片唰唰抖动,将水滴全弹在地上。   得好几个人推才能推出去,陈硕找了几块石头垫在后轮附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冲出去。   孟黎看陈硕迟迟没进来,她也跟着推开车门,冒着雨走出去看陈硕。   陈硕刚找回一块石头,看孟黎淋在雨里,陈硕大声喊她:“车里待着,外面雨大,别出来。”   孟黎不听,拖鞋踩在滑腻的泥土里,扯着湿透的、贴在大腿的裙摆艰难走向陈硕。   陈硕看着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里咒骂:“孟黎,你疯了。”   孟黎不理会陈硕的黑脸,放下裙摆,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水坑里,跟他一起找石块:“还需要多少石头?我帮你一起找。”   陈硕低头扫视几眼孟黎白皙,细嫩的脚指头,咬牙拒绝:“不用你找,赶紧回车里坐着。”   孟黎定定看他一眼,转头扎入黑暗中,去马路附近搬石头。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落在那道单薄的背影,看她怀里抱着一块石头,吃力地走在泥泞,陈硕喉咙一紧。   孟黎头发、身上全被淋湿,头发丝贴在头皮顺着往下滴水,裙子打湿贴在身上,雨水直往她白嫩的胸口灌。   她抱着石头慢吞吞走到陈硕跟前,学着他的样子半蹲在地上,将石头放在水坑,放完又继续去搬石头。   搬到第三块,陈硕伸手拉住孟黎的胳臂,哑声阻止:“先别弄了,我开试试,看能不能冲出去。”   说完又提醒她:“你站边上,别靠太近。”   孟黎听话地点点头,默默往边上站了站。   陈硕看她乖顺听话,喉结滚动两下,转头钻进车里。   发动机点燃,陈硕握住方向盘,猛踩油门。   面包车在水坑里挣扎好几次,后轮都没能爬出去。   眼见试了四五次都没动静,孟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靠近车屁股,配合陈硕,用力推动车。   面包车跟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似的,一直挣扎不动,孟黎推到手都酸了才慢慢有所移动。   最后一把,面包车忽然发力,奋力蹿了出去。   脏水浇了孟黎一身,脸上、脖子上全是泥。   陈硕开出几米远,将车停下,他推开出去回来找孟黎,看她脸上全是泥,陈硕站她面前,抬手替她抹了两把脸,缓缓开口:“上车,赶时间。”   孟黎也不矫情,点头哦了声,立马跟上陈硕。   上了车,陈硕丢给孟黎一坨纸让她擦擦,陈硕则猛踩油门,继续追刘奇。   孟黎扯了四五张纸擦脸上、脖子,擦也没擦干净,顶多把脸上的泥给擦了。   擦到最后,孟黎捏着纸,偏头看看陈硕,出声:“我看到车轮印了。”   “嗯?”   孟黎回想起刚刚抱石头看到的车轮印,解释:“大G车轮印,跟刘奇那款车一样。”   陈硕轻轻嗯了声,神色晦涩道:“我知道。”   “他倒是诚实,没跟我耍花招。”   孟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捏了捏手里的纸团,偏过脸悄无声息望着窗外。   雨还在下,哗啦啦砸在车窗,一颗一颗如珍珠似地滚落在地。   如果没有刘奇这一遭,今晚倒是适合睡个好觉。   陈硕在西坪有认识的人,自从刘奇提了刀疤男的行踪,陈硕就在暗中调查。   如今知道刘奇去了西坪,陈硕猜测他肯定要跟刀疤男碰面,找到刀疤男就有一半几率找到刘奇。   两个小时前,陈硕收到了好友的短信,说刀疤男在某个旅馆出现过,陈硕吩咐好友帮忙看住人,他马上过去找人。   —   陈硕全程几乎没休息过,开了四个小时,陈硕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二十分钟。   面包车空调坏了,开不了暖气,孟黎窝在副驾驶,抱着胳臂,脸色平静地等待着这二十分的结束。   附近没人户,两人只能在车里挤。   陈硕看孟黎冷到脸色泛白,他解开安全带,翻了翻后备箱,什么备用衣服都没有,只翻到一条擦车的帕子。   捏着宝蓝色擦车帕,陈硕视线落在蜷在副驾的女人,喉咙里溢出一声低骂。   在外面抽了根烟,陈硕重新坐回车里,孟黎已经睡着了。   陈硕看孟黎浑身狼狈,眼神锁住她那张被泥糊满的脸蛋,伸手摸了摸孟黎的脑袋。   头发没干,陈硕摸到一手水。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时间,见过了二十分钟,继续踩油门开车。   开到西坪高速收费站已经凌晨三点半,陈硕交了费,径自开向城区,往刀疤男住的旅馆开。   开到旅馆刚好四点,旅馆破破烂烂,装修也挺土气。   陈硕下了车,看了眼睡熟的孟黎,推开车门就往旅馆钻。   进了旅馆,前台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见陈硕浑身湿透,气质像流浪狗,小姑娘吓得不轻。   陈硕朝前台姑娘比比手势,示意她别害怕,小姑娘攥紧手机,一副随时准备报警的样子。   陈硕赶时间,懒得跟小姑娘周旋,他摆摆手,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给小姑娘,开口:“订一间房,房费我待会给你。”   “我上去找个朋友,马上下来。门口的面包车里是我女朋友,她睡着了,麻烦你帮我送条干净的浴巾披她身上,记得不要吵醒她。”   说着,陈硕又抽出钱包递给前台小姑娘,“我现在有点急事,房费给你,缺了我待会补。”   不等前台小姑娘回应,陈硕拿着手机匆匆上了宾馆二楼。   刀疤男住在二楼最东侧那间,陈硕上了二楼,直奔最东侧。   门锁着,陈硕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从兜里翻出一截钢丝慢慢伸进锁洞。   这家宾馆开了很多年,锁还是老式锁,很容易开。   吧嗒一声,锁打开,陈硕破门而入。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蹭地一下爬起来,跳下床准备开窗跳下去。   黑暗中,陈硕飞快跑进房间,趁人开窗的间隙,一把揪住对方头发,将人拽回来。   趁对方不注意,陈硕用力扣住人脖子,将人拖到门口。   啪的一下打开灯。   陈硕看清人。   他抓得没错,就是刀疤男?   刀疤男也看清了陈硕的面孔,在陈硕开灯的瞬间,刀疤男抓起旁边的玻璃杯狠狠朝陈硕砸了过去。   砸在脸上,玻璃杯碎,陈硕脸上划出一道五厘米长的血痕,鲜红的血立马冒出来。   陈硕抹了把脸,抓住刀疤的手将人往地上用力一摔。   刀疤男眼里露出狠意,趁陈硕不注意,一脚踹在陈硕腿上,爬起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往陈硕身上招呼。   打斗激烈,房间满是拳脚相踢的声响,刀疤男应该练过,身手不错,陈硕好几次差点被他扎一刀。   打到一半,前台小姑娘听到动静冲了上来。   看到他俩打到你死我活,前台姑娘吓到叫出声,颤抖着要报警。   电话还没摁出去,刀疤男将目标对准前台小姑娘,陈硕急忙去拉人。   刺啦一声,陈硕手臂划过一刀。   小姑娘吓到面部抖动,眼泪不受控制掉落。   刀疤男见状,趁陈硕被前台姑娘纠缠,立马跑下楼逃了出去。   陈硕想要去追,小姑娘拉着他不放,非要让他处理后续,否则店里所有赔偿都要她负责。   看着刀疤男钻进一辆福特车冲了出去,陈硕记住车牌,咬牙骂了两句。   追是追不上了。   陈硕深深吸了口气,恶狠狠扫了眼前台姑娘,重新回到房间查找刀疤男留下的东西。   他住进来没两天,人也谨慎,身份信息相关的东西全都没有。   陈硕找了半天,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一张纸条。   【货在路上。】 第47章   陈硕捏住纸条边缘, 目光落在拉开一小半的玻璃窗,神情一片森然。   房间因刚才那番打动乱作一团,除了几件破衣服、几团废纸, 什么都没留下。   凌晨四点,外面还下着雨,陈硕斟酌片刻,攥着纸条下楼找孟黎。   孟黎在前台姑娘给她搭浴巾那刻就醒了,只是人窝在车里没动。   听到楼梯口传出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孟黎下意识往宾馆看过去,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孟黎下意识攥紧浴巾, 别过脸, 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看到对方上了辆深灰色福特车, 孟黎急忙拿过手机拍下对方的车牌号。   拍得急,照片很模糊, 孟黎想要再拍一次,那辆福特已经往东侧开远了。   孟黎捏着浴巾推门车门跳下车,绕过车尾,想要看清那辆车到底往哪个方向走。   见往东只有一条路, 孟黎回到车头,看了眼旅馆名字, 抬腿走进去。   前台姑娘在报警, 电话刚通, 陈硕就将对方电话摁断。   他捏着纸条,腰侧靠在桌沿, 轻描淡写说了两句:“身份证是假的, 别报了。你算算损失, 赔偿我负责。”   “我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要信得过,就听我的。”   前台姑娘闻言呆愣地放下电话,拿上笔记本准备上楼清算赔偿。   陈硕见她要走,敲敲桌面,叫住人:“先给我开间房。”   孟黎进来就听见陈硕说开间房,她挑挑眉,裹着浴巾走到前台旁放置的椅子坐下,眼神落在陈硕脸上,玩味十足。   明明满身狼狈,她这会却睁着一双透亮、干净的杏眼,配上她那副精致的骨相,衬得格外漂亮,有股子落魄美的味道。   陈硕察觉到孟黎的目光,淡淡看她一眼,解释一句:“天亮就走。”   孟黎瞟了眼墙上的时钟,见时针快要指到四点,孟黎淡淡点头:“哦,行啊,我又没说不可以。”   陈硕抽出两张百元递给前台姑娘付房费。   前台姑娘在开房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小旅馆压根儿不需要两个人都掏身份证,陈硕递了身份证,前台姑娘默认用陈硕的身份证开。   开完房,前台姑娘捏着陈硕的身份证看了眼,将房卡连同身份证一起递给陈硕,小声提醒:“您的房间在3323,开在刚刚那间隔壁。我待会清点完把账单给你可以吗?”   陈硕接过房卡,点头:“行。”   开完房,陈硕叫孟黎上楼。   两人都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配上一身泥,显得格外狼狈。   孟黎走在陈硕后面,上楼才发现陈硕受伤了,右手臂后侧被划了一刀,伤口有点深,还在流血。   “你手臂在流血。”孟黎上前两步,抓住陈硕的手指,提醒他。   陈硕往伤口处淡淡扫了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孟黎联想到之前的画面,捏住陈硕的手指,皱眉说:“我看到他了。之前在林子里碰到的刀疤男,他往东边去了,我本来拍了车牌号,但是没拍清楚,照片有点模糊。”   “西A开头,是西坪本地车,老福特,有点旧,配置一般,应该开了很多年,车门还有几条划痕,有点像刀划的。”   陈硕闻言朝孟黎看一眼,见她握着他的手腕不放,陈硕笑了下,跟她开玩笑:“还挺懂。”   孟黎看陈硕很是淡定,忍不住皱眉:“我见过那辆车。”   陈硕神色严肃一点,“哪儿看见的?”   孟黎回想那天跟徐茂装车的场面,她赔完钱就往西川开,背后还跟了一辆车,就是那辆福特,只是当时没在意,现在看到才想起这事:“我去西川那天,在路上碰到过,他们在我后面。”   “你这次放跑人,是不是要想再抓到他们更难了?”   陈硕见孟黎满脸担心,出声安慰:“不碍事。上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说。“   孟黎不动声色审视两眼陈硕,在他的无声催促下,缓缓哦了声,挪步跟在他后面。   走到3323房间,陈硕开了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进了房间,孟黎脱掉拖鞋,赤脚踩在地上,又扯下浴巾准备去浴室洗澡。   陈硕伸手拉住孟黎,阻止她:“等等,我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监控。”   孟黎见状点了下头,站在原地等待陈硕检查。   陈硕自己也是开客栈的,知道有些客人会自发在房间安装监控,他平时有时间都会去房间查看一番。   有时候找到几个针孔摄像头,联系到当事人,陈硕直接报警处理。   发生几次后,客栈没客人敢再安监控,去过的都知道他不好惹,没去过的也被普及,也没那胆子。   绕着几个容易安摄影头的地方转了几圈,陈硕又去浴室找了半天,见没装什么摄像头,陈硕又重新清洗了一遍喷头、马桶盖。   处理完,陈硕招呼孟黎进去洗澡,他自己拿了包烟,人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里,拿遥控器随便按了个电视频道边抽烟边看电视。   烟咬在嘴里还没点燃,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陈硕裸着上半身去开门,门打开,露出前台姑娘忐忑不安的脸。   瞥见陈硕裸着上半身,小姑娘脸一红,人站在铺满廉价红地毯的走廊,咬着嘴唇,捏住笔记本,纠结半天都说不出口。   陈硕轻轻咳了声,主动询问:“赔偿算好了?”   小姑娘感激地看了眼陈硕,伸手将账单递给陈硕,小声开口:“你们刚刚一共损害一个电视、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插座,共计2325,是现金支付还是?”   “等我半分钟。”   说完,陈硕阖上门,回房间拿钱包。   钱包里还有三千现金,赔偿完,刚又交了房费,手里还剩五百多。   小姑娘在门口数了三四遍,数清,她怯弱地扫了扫陈硕那张生硬的脸,视线缓缓移动到陈硕的手臂,抿着唇问他:“需不需要药箱?”   陈硕手撑在门沿,开出一条缝隙问她:“有?”   小姑娘点头:“老板有备。”   陈硕扭头看了眼伤口,招呼:“行,我用用。”   “那我待会给你拿上来?”   “麻烦了。”   前台姑娘看他答应,抱着笔记本,转身往楼下走。   走到楼梯口,陈硕忽然朝人问了句:“附近有卖衣服的?”   小姑娘回头,犹豫道:“有是有,不过都关门了,得明天早上八点半才开门。”   陈硕挥挥手,道谢:“行,谢了。”   小姑娘被陈硕的道谢搞懵,她仓促摇头,客气摆手:“……不用谢。”   洗手间里,孟黎挤在不足两平米的空间,扫了眼这到处充斥着廉价、低级的环境,对着镜子里满身狼狈的自己无声吸了口气。   孟黎外搭的裙子全湿,内衣也是,整个人黏黏腻腻的,很不好受。   她脱掉裙子丢在地上,又反手解开内衣扣挂在墙上的挂扣,站到喷头下,打开热水。   冲了足足两分钟才有热水冲出来,孟黎扬起头,任由热水往她头上、肩膀上、身上冲刷。   热水洗去一身狼狈,全身毛孔都被熨过,舒服遍布四肢五骸。   脸上、胸口的泥全被冲刷干净,孟黎挤了几泵沐浴露抹在脖子,手指从脖颈处不停往下滑,指腹落在锁骨,满是细腻、柔滑。   门外,陈硕窝在沙发里,指间夹着烟头,耳边听着洗手间传出的哗啦啦的水声,低头狠狠抽了两口。   烟雾缭绕,他瘫在那,仰头一点点吐出烟雾。   两根烟抽完,陈硕拿起手机给人发了两条短信。   消息发送成功,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陈硕握着手机,抬眼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只见孟黎披着一头湿发,裹着浴巾,赤脚走了出来。   浴巾有点小,上面裹住胸口,下面只裹到大腿的位置,两条白皙、笔直的腿直白地裸/露出来,头发丝下还藏匿着几丝白嫩的皮肤。   陈硕看着眼前的出水芙蓉,喉咙滚了好几下。   孟黎见陈硕裸着上身、弓着背坐在沙发,双腿岔成八字,手撑在膝盖,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孟黎目光落在陈硕结实有力的肩臂,无声无息抿了抿嘴唇。   瞥见他手边放着药箱,孟黎随便擦了几把头发,将半干不干的白毛巾丢在床上,赤着脚走到陈硕身边,打开医药箱随便翻了翻。   从里翻出消毒水、棉签、纱布、剪刀,单腿蹲在地上,扯住陈硕的手臂准备给他处理伤口。   陈硕一低头就瞧见了孟黎白皙、漂亮的脖颈,看她要帮他处理伤口,陈硕哑着声阻止:“我先洗个澡,待会自己弄,天不早了,你睡会。”   孟黎满脸不赞同,看着陈硕的眼里充斥着固执:“头发还没干。”   陈硕见劝不动她,只能换个方式:“那你等我洗完澡再处理,免得洗澡的时候打湿了。”   孟黎哦了声,起身给陈硕腾位置。   陈硕得了空,立马去洗手间洗澡。   进洗手间,陈硕一眼瞧见挂在墙上的蕾丝边纯白内/衣和同色系内/裤,已经被孟黎清洗过。   跟上次的款式差不多,性感又有质地。   陈硕无声咽了咽口水,捡起被孟黎丢掉的裙子,放在洗手槽打开水龙头,挤上沐浴露搓了几把,将裙子挂在挂钩。   洗完裙子,他解开皮带,捏着头部抽出皮带,脱下裤子丢随便丢在角落,人站在喷头下,打开水冲洗。   他洗挺久,大约半小时才出来。   出来还以为孟黎睡了,没想到她坐在单人沙发玩手机。   听到响动,孟黎抬起头缓缓看向洗完澡的陈硕。   浴巾抵在腰间,露出大片饱满、结实的腹肌,头发半湿,还在往下滴水。   冷硬的脸上蒙着一层水雾,线条柔和几分,比白日多了几分温柔,大腿肌肉线条明显,古铜色肤色格外性感有劲。   脸上明明挂了相,配上那头湿润的寸发,气质又野又痞。   孟黎视线落在陈硕身上移不开眼,她舔舔干涩的嘴皮,抱着胳臂站起身,抬起下巴指了指陈硕,示意他过来坐下,她给他处理伤口。   陈硕看她一眼,倒是没多废话,抬腿走到单人沙发坐下,举起手臂,等待孟黎给她处理伤口。   孟黎弯着腰,马上棉签,沾了消毒水先给伤口消毒。   伤口很深,洗完澡,皮肉洗得泛白,血迹深了点,孟黎消毒的时候,陈硕手里来了短信,他单手捏着手机给人回信。   孟黎瞥了眼聊天页面,见聊的是正事,孟黎乖乖站在一旁替陈硕包扎伤口,没打扰他。   发完短信,陈硕将手机搁在电视柜,人瘫坐在沙发,神色不明地仰着头,凝望着天花板。   今晚没有抓到刀疤男,后面再想抓更难,都是一群狡猾的东西,不然这么些年也不至于一条大鱼都找不到。   两次过手让陈硕确信,对方练过,至少不是什么普通人。   包纱布时孟黎不方便,靠得特别近,脸凑到陈硕胸口不足五厘米远,手指捏住纱布一端小心翼翼往下缠。   缠了大概五圈,孟黎才停下来,拿剪刀剪断剩下的纱布,孟黎撕开一截纱布,单腿跪在单人沙发的边缘,凑近贴纱布。   靠得很近,近到大腿贴小腿,都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才洗过澡,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扑鼻,钻入鼻息格外痒。   贴完胶布,孟黎将纱布丢回医药箱里,偏过脸,直勾勾盯着陈硕。   房间气温不断攀升,氛围暧昧不清,一时间天雷勾地火,不知道谁开的头。   外面雨哗啦啦下个不停,刚刚在泥水滚了一遭,又经历了一晚上的刺激,两人都有点失控。   陌生小旅馆里,不足二十平的房间,昏暗灯光下,满是暧昧的气息。   孟黎跪坐在陈硕双腿两侧,搂住他的脖颈,挺直腰凑上他的下巴,红唇落在唇瓣,如野火般毫无征兆燃烧起来,两人站在火中毫不顾忌亲吻对方。   手忙脚乱,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浴巾早已经掉在地上,陈硕布满青筋的大手贴住孟黎的后脑勺,用力将她往他怀里压。   唇齿间流露出细微的声响,两人浑身滚烫,指腹落下的地方掀起阵阵涟漪。   平静海面忽然起了风,风吹得海面波澜起伏,一趟一趟地跌宕。   孟黎靠在陈硕怀里,双手搂住他冒着青筋的脖颈,干净透亮的杏眼落在陈硕那张硬朗的面孔,勾直腰,鼻尖落在陈硕下巴,酥麻感蔓延到四肢五骸,像一根看不清的细线穿过五脏六腑,最后汇集在心脏,惹得人砰砰跳个不停。   他们拥在一块,仿佛草原上相互慰藉的野狼,自由且狂野。   窗外飘进一股很淡很淡的野草味,夹杂着泥土味以及房间里溢出来的木头被腐蚀过的潮湿气,孟黎靠在陈硕怀里,忽然抬起头,毫无顾忌地亲上去。   窗外雨水哗啦啦砸在窗户、屋檐,滴答滴答声没个停息。   空气潮湿、晦涩,昏黄灯光下满是暧昧气息,人影如剪彩般映射在玻璃。   亲到一半,陈硕瞧着怀里的女人,喘着气停下来。   孟黎睁着湿热、迷离的眼,疑惑地看着人。   陈硕摸了摸下巴,拍了两下孟黎的手臂,哑声阻止:“没带东西。”   孟黎起身搂住陈硕脖子,不肯停下:“不怕。”   陈硕一手扣住孟黎手臂,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安抚孟黎的情绪:“就算有,我也不愿意在在这里。”   “条件太差,配不上你。”   孟黎看他不肯继续,不情不愿哦了声,起身扯了扯被子,窝在床上,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陈硕躺下。   陈硕也不忸怩,当着孟黎的面躺在她身边,陈硕刚躺下,孟黎温软的身子便黏腻地贴了过来。   孟黎脸贴在陈硕胸膛,听着他错乱、无节奏的心跳声,勾了勾唇角,惬意地吐出几个字:“你栽我手里了。”   陈硕淡淡笑了下,搂住孟黎的肩膀,无欲无求地望着天花板。   这场突如其来的亲热打破了两人维持了很久的节奏,陈硕低头看看怀里得意洋洋的姑娘,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叹息。   栽是栽了。   可留给他的是一堆烂摊子。   前路不明,后路没法退。   接下来,他又该如何?   孟黎久未听到回应,抬手捏了捏陈硕下巴,喊他:“陈硕。”   陈硕眸色暗了暗,低头看着怀里的孟黎,“嗯?”   孟黎手指点了点陈硕的喉结,随口问他:“谈个恋爱?”   陈硕尖锐的喉结缓缓滑动两下,在孟黎的注视下,他看着人,皱眉问:“认真的?”   孟黎笑笑,反问:“不然?跟你开玩笑?”   陈硕沉默片刻,喉咙溢出两个字:“谈呗。”   孟黎不敢相信地爬起来,问他:“认真的?骗我是狗。”   陈硕笑了下,哑着嗓子承认:“嗯。” 第48章   孟黎沉浸在震惊中, 迟迟睡不着。   陈硕还在跟朋友发短信调查刘奇的行踪,也没睡。   孟黎翻了个几个身,转过脸看向陈硕, 陈硕回完短信,看了眼时间,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伸手搂住孟黎的肩膀将人拥入怀里,   陈硕下巴抵在孟黎头顶, 闻着她头发丝的香气,压低声音哄:“还睡两个小时,睡完走。”   孟黎抱住陈硕结实的手臂,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肌肉, 瓮声瓮气吐出一句:“睡不着。”   陈硕看她眼睛睁得亮亮的, 一副完全没有睡意的样子,他静默半秒, 关掉灯,手掌心轻轻碰到孟黎眼睛,手动替她阖上眼皮。   孟黎手贴在陈硕落在她眼睛的宽阔手背,人倚靠在陈硕身上, 慢慢放松,陷入沉睡。   直到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陈硕才缓缓松开手, 跟着睡下。   七点不到, 陈硕看了眼怀里睡得安稳的姑娘,小心翼翼掀开被子, 穿上昨晚的湿衣服, 扣上皮带, 拿着钱包、手机出了门。   昨晚的前台姑娘已经换了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瞧见陈硕下来,女人掀眼瞧了陈硕,准备给他退房。   结果陈硕推门出去,压根儿没往前台看一眼。   出宾馆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明朗,天空泛起鱼肚白,近处建筑、摆设一目了然,远处青山也露出一角灰青。   旁边的衣服店没开门,铁皮卷叶门上留着老板娘的电话,陈硕看着那串数字,摁了过去。   电话持续十几秒最后自动结束。   陈硕看着没打通的电话号码,皱了皱眉,拿上车钥匙,走到面包车跟前,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车,拧动车钥匙,脚踩油门准备去服装市场走一圈。   开车过去半个小时,陈硕怕孟黎中途醒来没看到他害怕,路上开得很快。   早上没什么车,路上不堵,陈硕轻车熟路开到服装市场。   大部分店面都没开门,只少数几家开了。   陈硕一家家看过去都没找到合适孟黎穿的,最后在一家专做女装品牌的店里找到一条墨绿波点裙。   陈硕一眼挑中,想都没想,他走进店里,指着橱窗摆放的那件墨绿波点裙询问价格。   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短发女人,今早这么早开门纯粹是昨晚失眠没睡着,早起来店里准备补个觉。   听到陈硕询问,老板娘趴在收银台,往陈硕指的那条裙子瞥了眼,嘴里冒出一个数字:“1688。”   陈硕往裙子看了眼,爽快道:“帮我拿一条。”   老板娘见陈硕这么爽快,脸上露出惊讶,起身取下橱窗的裙子,找了条礼品袋给陈硕包装好递给他:“给女朋友买?”   陈硕手上没这么多现金,他举起手机扫了扫收银台摆放的收款码,按下1688几个数字,输入密码。   付完款,陈硕接过老板娘手里的礼品袋,又往店里摆放的衣服扫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陈硕揣好手机,看着满脸八卦的老板娘,嘴里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嗯。”   老板娘笑笑,脸上露出欣赏:“做你女朋友挺幸福的啊。这一千多的裙子说买就买。这裙子好几个顾客问过,结果都被价格劝退。也有陪老婆来买衣服的,结果人老公嫌贵,非但不买,还骂老婆败家子。”   “我做服装的,见惯了各种嘴角,尤其是有些男的,别提多恶心。前不久来我这有对老情人,那男的妻子我认识,前一天那男的跟妻子来我这衣服,不是嫌我衣服贵就是嫌他老婆眼光不行,还骂他老婆人老珠黄,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嘛,结果第二天那男的就带他情人过来,那女的想买什么那男的都心甘情愿掏钱。这男人啊就是贱,总觉得家里的饭菜不香,外面的屎都是香的。”   陈硕没听几句,见老板娘吐槽得厉害,他又指着墙上那套牛仔工装阔腿套装询问:“那套牛仔套装多少钱?”   老板娘哦哟一声,捂嘴笑说:“这套便宜点,880。”   陈硕滚了滚喉结,指着牛仔套说:“这套我也要。”   老板娘看他这么爽快,很是高兴,连忙拿撑衣杆取下那套牛仔套装:“行,我马上给你拿。”   两套买好,陈硕付完款,提着手提袋走出店。   老板娘看着陈硕宽阔、挺直的背影,又看看他湿了大半的裤腿,嘴里感慨:“倒是个好男人,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   陈硕在服装市场逛了几圈,大部分都没开门,本来要给孟黎买内搭,结果选了半天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没买好。   买完衣服也才七点半,陈硕将衣服放在副驾,开车往宾馆走。   回到宾馆孟黎还没醒,陈硕将购物袋搁在床头,人钻进洗手间,伸手摸了摸挂在墙上的内衣。   摸到一手湿润,陈硕弯腰从收纳柜里翻到吹风机,插上电,手里握着内衣,耐性十足地吹着。   吹了大约十几分钟才吹干,吹完陈硕将其叠整齐一同搁在床头柜。   八点零五分,孟黎悠悠转醒。   醒来迷迷糊糊,下意识以为自己在陈硕的客栈。   她睁着迷离的眼盯着天花板,缓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在西坪某宾馆。   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陈硕人不在了?   孟黎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瞥见自己全/裸,锁骨处还留着两个红色印记,孟黎想到昨晚的激烈,无声无息抿了抿唇角。   她重新坐回床上,往枕头底下摸了两下,准备给陈硕打电话。   刚摸到手机,孟黎就瞧见了床头柜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衣,以及两个崭新的纸口袋。   孟黎收回手,起身捡起内衣,拿到手里还有股余温,孟黎沉默半秒,不慌不忙穿上内衣。   穿完,孟黎拎着两纸口袋丢在床上,抖出里面的东西。   瞥见那条墨绿色波点长裙和牛仔套装,孟黎挑了挑眉,在两套衣服里选了那套她没尝试过的风格——牛仔套装。   尺寸刚好合适,牛仔套装穿身上整个人突然多了一股子西部牛仔风格,又酷又飒。   孟黎刚换完衣服,陈硕便刷卡进了房间。   刚开门,陈硕抬眼就见孟黎穿着牛仔套装站在床头,低着脖颈,手里拿着手机在发消息。   牛仔套装穿在她身上格外合适,跟她平时的风格差别很大,可她骨架小,穿什么都好看,头发散落肩头,配上她那张清淡的面孔,很是漂亮。   陈硕看到她的第一眼,其实有被惊艳到。   他懒懒站在门口,肩头靠在门框,单手插兜,目光深且沉地落在那道靓丽身影,唇角不由自主往上扬。   孟黎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偏过脸扫向门口,瞥见陈硕那张硬朗、夹着两丝痞气的面孔,孟黎挑了下眉梢,抱着胳臂慢悠悠走向陈硕。   走到陈硕跟前,孟黎撩了把头发,露出漂亮、白皙的天鹅颈,似笑非笑问他:“衣服你买的?”   陈硕目光锁在孟黎身上不动,他抬手碰了碰下巴,轻飘飘问她,“不是我,还能是谁?”   孟黎得到想要的答案,身子跟没骨头似地软下来扑在陈硕身上,手指抓着陈硕胸口的衬衫纽扣,夸他:“哦,眼光不错啊,挺会挑,之前给其他女人买过衣服?”   “没。”   “第一次?”   陈硕看她问得稀奇古怪,忍不住反问:“不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我这不夸你眼光好嘛。”   夸完,孟黎上手摸了把陈硕的尖锐喉结,笑眯眯问他:“那条裙子我倒是能理解你是按照我平时的风格买的,这套牛仔套装是怎么回事?”   陈硕低头打量几眼孟黎身上的牛仔套装,看她穿着勾勒得曲线柔美、性感,臀部饱满、挺翘,腿部线条笔直,陈硕温热的掌心轻抚两下孟黎的大腿,喉咙深处溢出几个字:“挺适合你。”   适合你,所以买了。   “内衣也是你吹干的?”   门大大敞开着,两人黏黏腻腻靠在门框,孟黎时不时探进陈硕的衣服下摆,揩油似地摸几把陈硕的腹肌,陈硕没管她,由着她来,只伸手虚搂住孟黎肩膀怕她摔。   听她这么问,陈硕轻轻嘶了一声,低头凝望着孟黎那张脸,似笑非笑问她:“在走廊说这个合适?”   孟黎手贴在陈硕腹部,指腹感受着那里的结实、生硬,仰头,笑意盈盈问:“不合适?那我们进去细聊?”   陈硕勾了勾唇,捏了两把孟黎的鼻子,笑骂:“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少给我来这套。“   孟黎挑眉,娇嗔地拍了一下陈硕的屁股,笑问:“切,怎么还是我占便宜了?不是你?”   陈硕被打得头皮发麻,他皱眉扫了眼怀里四处点火的女人,舌尖抵了抵腮帮,垂眸轻飘飘问她:“还玩?”   孟黎意识到男人变化挺大,松开一点距离,抬抬下巴,不甘示弱问他:“到底是不是你吹的?”   陈硕阖了阖眼皮,轻描淡写反问:“是,怎么了?”   孟黎往陈硕怀里蹭了蹭,踮起脚尖赏给他两个香吻,拍拍他的脸,夸他:“不错啊,二十四孝好男人。”   陈硕一手握住贴在他脸上的那只手,一手搂住孟黎的腰肢将人往房间一推。   嘭的一声,陈硕抬腿踢关门,将孟黎一把扣在门板,双腿抵住孟黎的小腿,将孟黎双手反扣在头顶。   陈硕弓腰瞧着怀里睁着湿漉漉的杏眼盯着他的的孟黎,喉咙里缓缓溢出一声轻笑,食指抬起孟黎的下巴,陈硕俯身对准娇艳欲滴的红唇毫不犹豫亲了下去。   孟黎的嘴唇很柔软、饱满,唇色微粉,明明没涂唇膏却有光泽感。   陈硕捧住她的脸,嘴唇落在孟黎红唇,大掌紧紧贴在脖颈,掌心微微用力将人往怀里按。   空气里满是暧昧的水声,窗外的天完全亮起来,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门口,落在两人身上,仿佛被光笼罩,浑身裹着一层银灰。   陈硕亲得越来越猛,孟黎扬起天鹅颈,嘴里不停发出细微的喘/息声。   下巴、锁骨、脖子里满是口水,孟黎伸手摸了把,指腹全是湿润。   落在腰间那只手如烙热的铁石,又热又硬。   孟黎后背紧贴在冰凉的门板,脸上滚烫,她手指无力地抓在门沿,手指头都染了层淡粉色。   这个吻绵长、急切,没有尽头,陈硕像一匹饿了好几个月的饿狼,猛然碰到食物,恨不得将其拆骨全部吞进喉咙。   亲到最后,陈硕脸靠在孟黎肩膀,喉咙深处发生粗且重的喘息声,温热的手指落在孟黎脖颈,薄唇贴在孟黎耳垂,顶着泛红的眼眶,哑着嗓子说:“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我一定办了你。”   孟黎本来没太大欲/望,听到陈硕这么说,身体里忽然冒出一股酥麻,四肢百骸仿佛蚂蚁爬过,浑身痒疼。   抖了两下肩膀,孟黎伸手抓住陈硕短且刺人的寸发,毫不避讳道:“来啊,等着你。”   陈硕轻笑两声,伸手搂了搂怀里被亲得满脸通红的姑娘,笑道:“早晚有那么一天。”   孟黎哦了声,提醒:“那别让我等太久。”   有电话进来,陈硕捏了捏孟黎的脸颊,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收拾,他接个电话。   孟黎看陈硕一秒恢复平日的神情,慢慢松开陈硕,退出他的怀抱,进洗手间洗漱。   陈硕看了看孟黎纤细的背影,走到窗口,瞥了眼来电人,按下接听。   “你要找的人在四号客栈,昨晚凌晨一点半办的入住,早上六点半出去了,还没退房,估计还要回来。”   说完,男人发出疑问:“你找他干嘛?”   陈硕主动忽视男人的问话,真诚说了句:“谢了,欠你一个人情。”   男人无奈笑笑,自认倒霉:“得,我又做了个工具人。你跟胖子还真是我的好兄弟,一个借钱不还,一个找我办事不跟我说原因。”   “办完事要不要来我这儿坐坐、喝喝茶?”   洗手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陈硕站在窗口,眼神往洗手间瞥了眼,拒绝:“还有事,来不及。”   男人也不勉强陈硕,随口说:“那行,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忙你的。”   电话挂断,陈硕简单收拾几下房间里的东西,人坐在单人沙发,翻出烟盒点了根烟抽。   孟黎收拾了十五分,收拾完,陈硕掐灭烟头,提上孟黎的裙子下楼办退房手续。   退完房,陈硕将手提袋扔在后排,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等待孟黎上车。   等孟黎坐上车,扣上安全带,陈硕才拧动钥匙踩油门。   面包车开出宾馆,孟黎偏头问绷着脸不吭声的陈硕:“现在去哪?”   陈硕握紧方向盘,不动声色加快速度,“找刘奇。”   孟黎意外地看了眼陈硕,询问:“知道他在哪了?”   “嗯。”   孟黎眨眨眼,脸上露出疑惑:“那我们找到他以后呢?把他带回西川还是?”   陈硕拧了拧眉,想起好友的交代,开口:“找到人再说。”   “他性子狡猾,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就我知道他在哪,也不一定能逮住人。”   孟黎脑洞大开,忽然问:“昨晚的刀疤男是不是跟刘奇有关系?他们会不会早就认识?是一伙的?”   陈硕眯了眯眼,眼里露出一丝冷意,口吻却迟疑道:“或许,还不确定。”   孟黎似懂非懂点点头,安安静静坐在车里,没再打扰陈硕开车。   两人开到四号客栈,刘奇已经退房,五分钟前退的,陈硕两人扑了个空。   走出四号客栈,陈硕站在巷子里望着头顶湛蓝的天,喉咙里溢出两声咒骂。   线索又断了。   陈硕心情有些低沉,人坐在面包车里半天没出声,孟黎陪着他坐了会,想要安慰却又说不出口。   沉寂半个多小时,陈硕慢慢缓过神,抽出车钥匙,偏头跟孟黎说:“来都来了,带你逛逛,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孟黎看他恢复平静,没跟他对着干,她点点头,答应:“行啊。”   陈硕四处看了看,重新插上钥匙,“我先去停车,你在这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回来。”   孟黎闻言推门跳下车,站在旁边朝他挥手,示意他去停车。   附近有个停车场,陈硕打算停那边去。   安排好孟黎,陈硕打了方向盘往附近的停车场开,开到一半,陈硕抬头猛然瞧见马路对面那道熟悉的背影。   陈硕猛地踩下油门,推门下车,飞快往马路对面跑。   走太急,钥匙没抽、门也没关,孟黎看他分奔出去,下意识想喊人,嘴巴刚张开,抬头就见马路对面背着黑包往前走的刘奇。   孟黎看到那道背影,条件反射喊了声:“陈硕,刘奇在那。”   刘奇听到叫声骤然回头,瞧见孟黎,刘奇眼神又狠又凶,仿佛一把刀,要将孟黎千刀万剐般。   陈硕在孟黎出声那刻,毫不犹豫闯红灯追过去。   在陈硕横穿马路那秒,刘奇也看到飞快奔跑的陈硕,刘奇嘴里咒骂一句,转头就往人群里跑。   陈硕穷追不舍。   两人在街道四处乱窜,跑到巷子里,刘奇被堵在巷尾。   刘奇无路可走,回过头,眼神狠辣地盯住陈硕。   陈硕跑得满头大汗,看刘奇停下来,陈硕也停下脚步。   刘奇抽出一把刀握在手里,脸上露出阴鸷:“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陈硕看着满脸阴沉的刘奇,平静开口:“早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   刘奇脸上浮出淡淡的惊讶,肯定道:“陈硕,你抓不到我。”   陈硕眼神锋利如刀、冷漠如石,他看着人,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警告:“抓不抓得到,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49章   阴暗逼仄的巷子, 两个男人紧张对峙,各自都在防备、警惕对方。   陈硕眼神仿佛泡在河里多年的石头,又冷又硬, 他咬着后槽牙,硬朗的脸上面无表情。   “前天山上那两头鹿是不是你割的?”陈硕握起拳头,做出防备的动作。   刘奇握紧手上的刀把,装糊涂:“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硕声调冷下来,“你出现在西川是为了什么?”   “上次那批货失手了, 上面派你来收场?”   眼见陈硕的猜测越来越准,刘奇眼底露出凶狠,拿着刀大步朝陈硕跑过去。   陈硕也在刘奇动手的那一秒开始行动。   刘奇的刀快要碰到陈硕喉咙时, 陈硕一脚踢在刘奇腹部, 将人踹出两米远, 刘奇吃痛往后退两步,咬牙摸了摸腹部, 捏着刀重新刺向陈硕。   过手那刻,陈硕清楚地知道刘奇也是练家子,跟刀疤男一样,都接受过正规训练。   两□□脚不相上下, 陈硕踹刘奇一脚,刘奇也划了陈硕手臂一刀。   巷子里没监控没人, 两人打了半个小时都没谁发现。   打到头, 陈硕险胜, 刚将刘奇制服,还没来得及问刘奇此行目的, 昨夜消失的刀疤男忽然出现, 看到巷子里的场景, 刀疤男在刘奇的示意下趁陈硕没有防备,一脚踹在陈硕后背。   陈硕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踹到角落。   刘奇得了自由连续踹了陈硕好几脚,陈硕刚要起身,刀疤男又补了一脚。   踹到最后,刀疤男掏出一把刀,准备了结陈硕:“奇哥,要不抹了他?”   刘奇阻止他,“你以为是在山里,抹了就抹了?现在这里你逃得了?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刀疤男恶狠狠瞪了眼陈硕,咬牙骂:“老子迟早弄了他!”   孟黎追上来就看见陈硕被两个男人夹击踢打,两人都是凶狠的人,孟黎头一次见识到刘奇的凶残,看他拿刀抵在陈硕脖子威胁好几下,孟黎本能想要冲进去,脚步还没动,陈硕瞧见孟黎,急忙用眼色阻止。   见陈硕为了不激怒两人,人瘫在墙角不挣扎不反抗,孟黎偷偷躲到角落报警。   刘奇当着陈硕的面堂而皇之谈论之前没到手的那批货:“货到手了?”   刀疤男摸摸脸上的刀疤,啐了口口水,回刘奇:“昨晚刚拿到,我让毛子送走了。”   “奇哥,怎么处理这货?”   刘奇望着听到货到手后梗着脖子青筋,脸色阴沉如墨的陈硕,嘴角扯了扯,刀背拍拍陈硕的脸颊,生冷道:“放了。”   刀疤男满脸不赞同,“就这么轻易放了?我进去那么多兄弟,好不容易能够抓到人,怎么能——”   刘奇笑笑,格外嚣张:“不放了他,怎么拿到更多的。”   “我还要靠他给我指路,名扬山那么大,没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进去。”   陈硕听到这眼眶骤然猩红,眼睛死死盯住刘奇,梗着青筋,涨红脸,绷紧下颚线,问出一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你跟着我的路线上山的?”   刘奇笑了下,俯身凑到陈硕耳边,一字一句说:“不然呢,名扬山那么大片面积,我哪来的时间去找路。陈硕,两年前多亏了你,否则,我哪儿能那么顺利。下次见面,我们一定要好好会会。”   陈硕绷紧脸,凶狠、泛红的眼落在刘奇身上,冷声警告:“刘奇,我不会放过你。”   “你最好不要再出现我面前,否则,我不会让你安然无恙走出西川。”   陈硕手脚都被捆住,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刘奇勾腿用力踢了几脚陈硕,嚣张回应:“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陈硕,我不会手软。”   刀疤男抽根烟的功夫,听到警笛声,立马催促刘奇:“奇哥,条子来了,赶紧跑!”   刘奇扭头,目光直勾勾扫向孟黎躲藏的角落,捏着刀想要去抓人:“谁报的警?”   陈硕见状,忽然站起身,用肩膀狠狠往刘奇撞了过去。   刘奇匕首被撞在地上,弯腰捡匕首的功夫,陈硕不知何时解开捆住手的绳子,手臂锁住刘奇的喉咙,用力将他往墙角撞。   刀疤男见状急忙丢掉烟头,上前殴打陈硕。   一脚踢在陈硕肩膀,陈硕往后退了两步,刀疤男抓紧时间,伸手拉住刘奇疯狂往外跑。   刘奇跟在后面,跑出巷子,眼神落在蹲在暗处的那一角牛仔布料,刘奇停下半秒,给陈硕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动作所指的地方正是孟黎藏的位置。   陈硕秒懂他的意思——   【下次见,他会杀了孟黎。】   陈硕心脏猛地一缩,彻底解开绳子,陈硕毫不顾忌身上的狼狈、伤口,疯狂跑向孟黎躲藏的地方。   脚步急促、张乱,没有任何节奏,陈硕满身狼狈出现在孟黎面前时,孟黎还在发呆。   刘奇那个要杀了她的眼神太过骇人,那一秒,孟黎全身汗毛竖起,只觉血液倒流,整个人浑身僵硬像处在冰窖里,冰冷、没有温度。   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孟黎捏着手机,目光呆滞地看向浑身是脚印,脸部、手臂被划了几刀伤的陈硕,孟黎颤抖着手指,小声问他:“陈硕,你、你没事吧……”   陈硕看到完好无损的孟黎,顾不上身上脏兮兮的,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下巴靠在孟黎肩膀,落在她肩膀的手用力收紧,将人往怀里摁。   感受到孟黎真实的体温、触感,陈硕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喟叹,他闭了闭眼,艰难开口:“孟黎,我把你扯进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害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就算当初朱怜的死也只是让她震惊片刻,并没有像今日这般仿佛刀抵在喉咙般可怕、吓人。   刘奇离开前一秒,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杀意。   孟黎窝在陈硕怀里,手指抓住他的衣摆,低声回他:“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陈硕搂进怀里的孟黎,似发誓似自言自语:“我不会让你有事,你放心。”   孟黎扯扯嘴角,朝陈硕笑了下:“好,我信你。”   警察赶到,只有孟黎跟陈硕,孟黎报的警,陈硕不想事态扩大,在做笔录时并没有提到刘奇、刀疤男,只说是简单斗殴。   那地方没监控、没人证,警察看了笔录,以为是情侣之间闹了小矛盾,只教育几句便放了人。   走出警局,陈硕带孟黎去了一个地方。   推门进去,那人在屋里打麻将,瞧见陈硕进来,对方立马解散了麻将桌,挤出笑容招呼陈硕。   陈硕看他在工作场所打麻将,眉头皱成一座小山迟迟平复不下来。   孟黎没进去,人站在门口等他,屋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句对话,孟黎听了几句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陈硕抬腿踢了一脚凳子,指着人逼问:“什么时候丢的?为什么不早说?”   男人心虚地摸了摸胡子,笑着安抚陈硕:“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不敢告诉你。不就是一袋鹿角吗,丢了就丢了呗。你放心,我下次绝对好好保管,绝对不让那群盗猎的贼人有机可乘。这一次就算了啊,王主任那我也打了招呼,人也说没什么,怎么你还较真起来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常年跟那群人打交道,不知道他们有多狡猾?这次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我肯定保不住。”   陈硕舌尖舔了舔牙齿,面部阴沉、冷硬,听到男人推脱,陈硕绷着腮帮,冷笑:“不就是一袋鹿角?”   “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这一袋鹿角的背后到底是多少头鹿多少条生命?要是被他们拿到市场卖又是多少钱?”   “你他妈坐办公室坐舒服了是吧,我跟周叔在林子里九死一生抢回一袋,你他妈跟我说不就是一袋鹿角?”   “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半个月内要是找不回那袋鹿角,我不会善罢甘休。”   男人也被陈硕气到,指着他骂:“陈硕,你跟谁这么说话?知不知道我是谁?周华荣来我这都得客客气气给我端茶倒水,你倒是神气得很。别说一袋鹿角没了,就是你没了,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老子这位置坐得稳不稳,用不着你来扯。”   陈硕冷冷凝视一眼男人,绷着脸大步流星走出去。   走到门口,瞧见孟黎,陈硕收了点身上的冷气,握紧孟黎的手指,拉着她往外走。   屋里的对话孟黎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望着陈硕紧绷的侧脸,看他眉目间满是阴冷、怒火,忽然有些心疼他。   手指轻轻回握住陈硕的大手,孟黎跟在陈硕背后,出声安慰:“陈硕,你做得很对,没必要因为一个垃圾生气。”   “他们不懂你的付出,我明白、我懂。”   “丢的不是一袋鹿角,而是二十条活生生的生命,是它们自由自在活着的权利。”   陈硕闻言脚步一顿,他偏头看着人,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抬手摸摸孟黎毛茸茸的脑袋,压声问她:“听到了?”   孟黎拍拍陈硕胸口的脚印,抬手轻轻碰了碰陈硕的下巴,缓缓点头:“听到了。”   陈硕滚了滚喉结,忽然骂了句:“一群拿着津贴不干事的废物。”   孟黎抿了抿嘴唇,看着陈硕,表情鄙夷道:“这种人根早就烂透了,埋在淤泥里跟他们同流合污,浑身发着恶臭味。陈硕,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你没必要跟他们生气。”   陈硕看她奋力安慰,胸口一股暖流流过,他淡淡笑笑,开口说了句玩笑话:“女朋友这么懂事,当男朋友的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   孟黎注意力被转移,她眨眨眼,好奇询问:“奖励什么?”   陈硕目光落在孟黎脸上,认真问她:“你想要什么?”   孟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我没什么缺的。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要。”   陈硕看了眼时间,开口:“行,先去吃饭。”   两人十指相扣走在街上,陈硕的伤口大大小小好几刀,孟黎不放心非要陪他去医院包扎,陈硕说不动,最后去药店买了几张创口贴贴在脖子、下巴。   陈硕衣服脏得不行,孟黎想要带他去买套衣服。   两人刚看到一家男装店准备进去,一道女声在背后响起:“陈硕?”   孟黎以为是陈硕惹的情债,回头瞧了眼女人。   四十几岁的年纪,穿了身浅灰色长裙,到肩的头发散落下来,皮肤不好,面色蜡黄,头发丝里夹着几根白发,旁边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见女人盯着陈硕不放,孟黎咬咬牙,偏头轻声问陈硕:“……这么大年纪的家庭主妇你都不放过?”   陈硕睨她一眼,抬眼神色不明地望向女人,瞥见女人旁边的男孩,陈硕捏紧孟黎的手,语气很平淡:“是我。”   马佳梅脸上露出激动,牵着不停乱动的小男孩,紧张道:“我刚还以为看错了,就说背影像你。我没忍住,追上来喊你一声。”   “好久没见了,你过得怎么样?奶奶身体还好吗?”   街道行人来来往往,陈硕牵着孟黎的手站在苍绿的梧桐树下,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轻描淡写说了句:“挺好的,你呢?”   马佳梅抬起布满皱眉的手理了理头发丝,紧张回应:“……我也挺好的。”   旁边的男孩见马佳梅半天没动,扯着她的衣袖催促:“妈,我想吃冰棍,快给我买。”   马佳梅朝陈硕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低头跟男孩讲道理:“你肚子不舒服,少吃点冰的,免得又拉肚子。”   男孩得寸进尺,不管不顾浑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冰棍,你不给我吃冰棍我就回去给奶奶告,让爸爸下班打死你!”   最后一句冒出来,马佳梅急忙捂住男孩的嘴巴,着急道:“买买买,我给你买。”   “待会就买,你让我跟哥哥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去给你买冰棍。”   陈硕听到刘宇那句“让爸爸下班打死你”,眼神骤然冷下来,看向男孩的眼神充斥着凉意。   察觉到陈硕的眼神,男孩后怕地退了两步,藏在马佳梅背后,指着陈硕骂:“杂/种。”   马佳梅听到这句杂/种,气得满脸煞白,将男孩扯出来,打他两巴掌,“刘宇,你说什么呢!谁教你这么说的?”   刘宇到底是个小孩子,见马佳梅举起巴掌要打他,急忙说出口:“奶奶说的,奶奶说的,我在奶奶手机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奶奶就是这么骂的。”   马佳梅气到嘴角抽搐,她难为情地望了望陈硕,小声解释:“陈硕,刘宇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马佳梅想起什么,热情招呼陈硕:“要不要去家里吃个午饭?你好久没吃过妈做的饭菜了吧?我现在去菜市场买点菜,我给你做鱼吃好不好?”   孟黎听到那个妈字,陡然抬头望向陈硕,陈硕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本以为陈硕会拒绝,没想到他看看满脸不服气的刘宇,忽然点头:“行。”   “要买什么菜,我替你买。”   马佳梅改嫁这几年,陈硕跟她几乎断了所有联系,马佳梅偶尔给陈硕奶奶打一两个电话,每次打过去没说几句就被刘正信的妈打断,不是让她去做这就是让她去那。   刘正信最开始那两年也挺照顾她,时间久了,他也顺着他那老母亲。   去年刘正信被厂辞退没了工作,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刘正信成日酗酒,喝醉了就拿马佳梅出气。   知道陈硕开了修车厂,刘正信三番两次指使马佳梅,想让她找陈硕要钱。   马佳梅宁可出去洗碗也不肯找陈硕要钱,刘正信见她不肯,打得更凶。   想到这,马佳梅挤出一抹笑,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买菜这点钱妈还是有的。”   几人一前一后往菜市场走,马佳梅好几年没见到陈硕,想跟他说几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陈硕倒是格外平静,跟在她身后像小时候一样,陪她在菜市场买菜。   那时候父亲还在,马佳梅总会记住父子俩的爱好,买他们喜欢吃的菜。   荤素搭配,一顿做出好几道菜,父子两也捧场,不管好不好吃总会吃个精光。   几年光景,母子俩走在菜市场却像陌生人,谁也不清楚谁的口味。   马佳梅走到肉摊,大手笔地让老板宰几斤排骨,又回头陈硕:“排骨怎么样,莲藕炖排骨?”   老板看她今天这么大方,边宰排骨边跟马佳梅开玩笑:“去哪里发财了?平日买块不要的骨头都跟我讨价还价,今天这么大方?”   马佳梅回头看看陈硕,满脸笑意说:“我大儿子来了,好多年没吃我做的饭,我当然得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老板顺着马佳梅的视线看向陈硕,对视两眼,老板夸了句:“挺不错的小伙子。”   马佳梅笑笑,顺着说下去:“我这儿子优秀得很,读书的时候年年年级第一,家里奖状贴了好几面墙,还参加过几次竞赛,以前他班主任还专门打电话过来夸他肯定能上清华——”   话没说完,刘宇狠狠瞪了眼陈硕,抓着马佳梅催:“妈,我要吃冰棍!”   马佳梅又恢复之前的战战兢兢,她弯下腰哄刘宇:“妈把菜买了就带你去买冰棍行不行?”   刘宇不依不饶,见叫不动马佳梅,连着捶了马佳佳好几下,捶到第三下,陈硕一把扯过刘宇,盯着他警告:“你再打一下试试?” 第50章   刘宇被陈硕的气势唬住, 圆鼓鼓的眼瞪着陈硕,下一秒,毫无征兆哭出来。   哭声尖锐刺耳, 吵得周围人不得安宁。   蛮横惯了,有事就往地上一躺,然后四处翻滚,拳打脚踢马佳梅,满口脏话。   陈硕见刘宇不消停, 抬眸瞥了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窘迫的马佳梅,陈硕咬了咬后槽牙,扯了扯牛仔裤腿, 半蹲在地上, 伸手一把将刘宇提起来。   揪紧刘宇衣领, 陈硕将人提到面前,目光深且重地落在刘宇那张幼稚却又蛮横的胖脸, 轻飘飘警告:“你再哭一声试试。”   这一次,陈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落在刘宇身上,摆明不会像马佳梅那样纵容刘宇。   刘宇也意识到陈硕不是马佳梅, 他只要敢说一个不字,陈硕那个巴掌就会落在他脸上。   哭了几声, 刘宇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只剩抖动的肩膀还在坚持。   肉摊老板看刘宇被陈硕制服, 将宰好的排骨递给马佳梅,叉着腰感慨一句:“你这幺儿早该教训了, 没法没天的, 长大了还得了。”   “还好大儿子养得好, 看着是个明理人的。”   马佳梅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排骨,神情尴尬地望向揪着刘宇不放的陈硕,她紧张地抓了抓手里的塑料袋,挪步走到陈硕身边,轻轻拍了两下陈硕的手背,劝他:“小硕,算了,他还小,不懂事。”   “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教育你弟弟。”   陈硕表情很淡很淡,在马佳梅的偏袒里,陈硕慢慢松开抓住刘宇衣袖的手,他勾勾嘴角,轻描淡写否认:“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没给我生弟弟。”   “我认你这个妈,不代表我认你全家。”   “你想怎么教育你儿子是你的事,我怎么对你是我的事。”   说完,陈硕回头握住孟黎的手,面无表情往菜市场外走。   马佳梅看陈硕要离开,顾不上哭哭啼啼的刘宇,提着排骨追上去,伸手抓住陈硕的右手腕,语气似哭似祈求:“小硕,不是答应妈了吗,跟我回去吃顿午饭,就这一顿行不行?”   “以后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真的,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来来去去、经历这么多,妈全都看在心里。”   “妈心疼你啊,小硕。”   说到最后,马佳梅不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眼泪流个不停,怕被人瞧见,她捂住脸,低头小声抽噎着。   陈硕脊背一僵,握住孟黎那只手渐渐用力,孟黎被他捏得生疼,她皱着眉,抬头却见陈硕闭着眼,额头冒出几根青筋,神情格外隐忍。   母子俩心情都不好受,马佳梅许多年没见陈硕,如今瞧见他,心里难受得紧,曾经一家三口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时光一一冒出来,她捂着脸,哭到出声。   陈硕听到马佳梅压抑的哭声,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两下,妥协:“菜买完了?”   马佳梅见陈硕松口,喜极而泣,她用袖口擦擦眼泪,笑着摇头:“没呢没呢。”   “妈还要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我去买菜,我这就去买菜,你在这等着妈,妈去去就来。”   怕陈硕不打招呼就走,马佳梅急忙将手里的排骨塞给陈硕,嘱咐他:“你就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陈硕没打算不告而别,他低头瞧了眼塞他手里的排骨,望着马佳梅忐忑的面孔,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音。   得到应允,马佳梅安心不少。   为了赶时间,马佳梅买菜都是用跑的,陈硕站在原地,抬眸看着那道忙碌、单薄、瘦弱的背影,神色多了两丝恍惚。   孟黎顺着陈硕的视线扫过去,瞥见这幕,孟黎抱住陈硕的胳臂,小声安慰:“陈硕,你妈妈还是爱你的。”   陈硕沉默片刻,看着那道慌乱的背影,语气格外平静:“爱我也不妨碍她爱其他人。”   孟黎抿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到十分钟,马佳梅大袋小袋买了一大堆菜。   匆匆忙忙领着刘宇走出菜市场,看陈硕还在原地等,马佳梅松了口气,两手提着菜走近陈硕。   陈硕一如既往伸手接过马佳梅手里的菜,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她现在的家走。   路上母子俩时不时聊几句,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个不敢试探他现在的生活,一个不愿多说,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却生疏得像陌生人。   聊到最后两人都很尴尬,马佳梅想要亲近亲近陈硕,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走到半路,马佳梅停下来,看陈硕左右手都提着菜,问要不要她帮忙。   陈硕拒绝,说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马佳梅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牵着刘宇的手,问他以前的事:“你小时候一个人睡觉怕黑,现在还害怕吗?”   陈硕扫了眼马佳梅,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淡淡开腔:“我爸去世那年我17岁,奶奶受不了刺激生病住院半月,姑姑去医院陪护,爸的灵柩停在大堂,上山前半个月,我几乎整晚整晚跪在他灵柩前给他烧纸钱。”   “白日帮忙的叔伯都回自家睡觉,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守着他。”   “我独自守了那么多夜晚,还怕什么黑。再说,我今年27,马上奔三十,就算怕黑又有谁陪着我。我早已经长大,不是之前那个一打雷就跑你身边抱着你睡的小孩。”   马佳梅既愧疚又难受,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她揩了揩眼泪,小声辩解:“妈有错,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可是小硕,妈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丈夫死了,留下一老一小和一堆烂账,我哪来的能力去处理这些。”   “你爸倒是命好,死了就死了。活人的事他一点都不管。家里你要上学,你奶奶生病要钱,我不让他修房子他不听,修完欠完一屁股债,他是想让我们母子被他拖累死。”   “当初我就不该——”   马佳梅话没说完,陈硕看了看马佳梅,出声打断她:“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妈,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我爸一句坏话。”   “是,我承认那几年家里很艰难。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一个刚刚没了丈夫的女人出来解决这些事。”   “我放弃学业,放弃你所谓的大好前程回到西川处理我爸后事,安抚好奶奶,努力帮忙解决债务我从未觉得苦、从未责怪任何人,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爸去世那年你也才三十八,是,你年轻。我有想过你会改嫁,但是我没想到你改嫁改得那么突然。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得对吗?我爸上山没半年你就改嫁,你把我、把奶奶、把我爸、把我们陈家当成什么了?笑话吗?我走到哪都被人嘲笑爹死娘改嫁的晦气人。”   “退学那天,我去学校办离校手续,班里同学都在笑我,笑我有个爸刚死就改嫁的妈。”   说到这,陈硕喉咙哽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无奈叹气:“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都过去了。”   马佳梅被陈硕这番话说到心口疼,她捂着脸,眼泪唰唰往下流。   哭到最后,眼泪鼻涕一起流。   孟黎刚开始还只是当个旁观者静静听他们母子俩聊以前的事,听到最后,孟黎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疼、难过。   她当然知道那些流言有多凶,有多离谱,也知道那年陈硕退学有多突然。   只是不知道,流言背后的真相远比传的残忍。   她很难想象,十七岁的陈硕是撑着多大的毅力去完成这一桩桩事的,又是如何撑起一个家的,如何在父亲去世后成为一个当家人的。   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在一瞬间、在一刹那、在那一秒忽然长成大人,变成一个不会再哭着要糖吃、不会难过了跟家人朋友哭闹的成年人。   成长的代价有大有小,小的或许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大的是经历亲人离世、朋友远去又或者其他痛到恨不得剥离皮肉的事。   毫无疑问,陈硕的每一步成长都踩着血、踩着无数荆棘走过去的。   长成如今这样有责任心、刚毅、正直的陈硕,需要多少鲜血、眼泪浇灌,孟黎不敢细想,她深知,在无人发现、注意的角落里,陈硕像一个半死不活的小树苗,在风雨里成长为一棵高大的白杨树。   这棵白杨树在经历暴晒、暴雨、暴风洗礼过变得更加坚强。   马佳梅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又哭又笑,到最后一个劲地道歉:“小硕啊,小硕,妈不是故意的,妈真不是故意的。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可是妈也没办法。”   “你外婆当年本来就不同意我嫁给你爸,每次去你外婆家拜年,你爸老被你外婆嫌弃。你爸一死,你外婆立马给我打电话,催促我找新丈夫。我要不肯,她就上吊。”   “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已经让你外婆失望一次,总不能让她把命都搭上。”   “妈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你想怎么样妈都没意见,只是小硕,你除了是你爸的儿子,你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我一个没上几年学、大字不识几个还没什么本事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陈硕看马佳梅越说越多,他平复好心情,平静出声:“我没怪你,就说到这,再说下去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马佳梅闻言,急忙止住声,擦擦眼泪,笑着转移话题:“马上就到了,今天你刘叔叔不在家,就刘宇奶奶在,你待会进去不用理她,她这人就是嘴巴碎,人挺好的。”   有多好陈硕没瞧见,马佳梅开门进去,还没来得及换鞋,屋里老太太就开始朝马佳梅撒气:“你买个菜是去现种?也不看看几点了,是想饿死我好跟我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还没死呢,我看你就是欠打,我儿子怎么没抽死你呢。”   马佳梅扶着刘宇进屋,回头望了望陈硕,小心翼翼跟老太太道歉:“妈,我路上耽搁了几分钟,不是故意的,小硕,你们不用换鞋——”   马佳梅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一个拐杖扔过来砸马佳梅脸上,马佳梅猝不及防,拐杖砸到眼睛,疼得马佳梅捂住眼轻轻叫唤两声。   嘭的一声,陈硕踹开门,将马佳梅拉到身后,眼神凶狠地盯住老太太,冷着声说:“我看你中气挺足,不像要死的样子。”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几秒陈硕,认出人来,老太太往沙发一坐,指着马佳梅骂:“马佳梅啊马佳梅,我刘家对你还是怎么了,是折磨你了?你居然还敢带人回来欺负我,我这就给刘正信打电话问问他娶的什么老婆。”   “我都七老八十了还要被你们母子俩合着伙欺负,刘宇,你过来,过来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你奶奶是怎么被欺负的。”   刘宇找到了靠山,一把甩开马佳梅,蹭蹭跑到老太太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老人机,翻到刘正信的电话号码按了过去。   马佳梅见状,脸色骤然煞白,急忙上前阻止刘宇:“刘宇,把电话挂了!”   刘宇朝马佳梅吐吐舌头,拿着手机到处跑:“我才不挂,我要跟爸打电话,告你跟那个杂/种一起欺负我和奶奶。”   马佳梅一口气憋在胸口,指着刘宇问:“刘宇,谁教你这么骂你哥的!”   老太太非但不劝,还纵容刘宇:“就骂怎么了?不是杂/种是什么?”   短短几分钟,陈硕算是看清马佳梅在刘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他站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合着伙欺负马佳梅,绷着下颚线,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冷笑:“我算是明白你那宝贝孙子到底跟谁学的这一副混账样,原来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老太太。”   “杂/种?怎么我妈头婚光明正大嫁我爸,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后生的合法儿子,结果我还成了杂/种?”   “老太太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要不要我给你亲自普普法?当然,你要听不懂人话,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手段。”   “我妈好欺负不代表我是个软柿子随便你捏,你要想好好安度晚年就别在欺负我妈,否则——”   陈硕话没说完,电话里猛然蹿出一道男声:“陈硕,你要对我妈不客气,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硕冷冷笑了一声,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孟黎,他抬手轻轻拍拍孟黎的脑袋,低声哄她:“待会场面难堪,你别看,在门口等我行不行?”   孟黎抬起下巴朝陈硕笑了下,摇头拒绝:“陈硕,我不在意,不在意他们怎么骂你,也不在意你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陈硕笑笑,垂眸说好。   跟孟黎交代完,陈硕将菜丢在地上,阔步走进客厅,在老太太和刘宇的警惕下,陈硕一把拽过刘宇,夺了他的手机,打开免提,对着电话里的男人威胁:“你敢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别说你妈、你儿子,包括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正信是吗,听说你前段时间欠了人十八万,上个月才被人催债催到家里,下次再拿不出钱,对方要剁了你手。你说,我要不要给你浇点油,让你下半辈子在牢里过?”   刘正信被吓到,牌也不打了,拿起来手机就往家里赶:“你不管你妈了?”   “你坐不坐牢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坐牢,她照样可以改嫁给别人,不改嫁我也可以养她到老。可你进去就不同了,你那七老八十的母亲没人照料,读小学的儿子只能退学,还有你这房子恐怕也会被没收。”   “对了,我这几年虽然没混出个名堂,倒也认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我稍微跟他们提两句,你这家怕是散得四分五裂拼不起来了。”   陈硕语气很平淡,可说得每个字、每句话都让刘正信、老太太后背发凉,听到最后,刘正信在电话服软,老太太也没了气焰,跟着求饶。   电话挂断,陈硕将手机丢给老太太,在房间四处转了两圈,最后走到老太太面前,漫不经心警告:“别想着等我走了你就可以欺回来,你放心,你儿子的命攥你手里呢。”   “只要你母子俩骂她一句动她一下,你儿子、孙子身上就多一道伤。”   “想你儿子留在你身边给你颐养天年,就别做蠢事。你儿子做的那些事,我虽然没细查,可手里的证据够他坐个二十年。”   “本来看在我妈的面上放他一马,你们要是作死,我不介意让你儿子痛快一点。”   屋内只剩老太太的求饶声,刘宇的哭声。   马佳梅呆愣地站在厨房门口,满脸震惊、惊恐地看着陈硕。   陈硕说完,回头看了眼厨房门口的马佳梅,喉咙滚了滚,从裤兜里翻出钱包,取出一张银行卡塞给马佳梅,“这里面有两万块,密码是我生日。钱你拿着,饭我不就吃了。”   “有事打电话,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离婚还是不离婚,选择权在你。”   “我走了。”   交代完,陈硕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孟黎紧随其后,上前握住陈硕的手,跟他一起走。   马佳梅追出去,非要把卡还给陈硕,陈硕没接,马佳梅捂着脸哭着说:“饭也不吃,你让怎么好过。”   “小硕,妈对不住你,实在是对不住。”   电梯门打开,陈硕牵着孟黎的手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陈硕抬眸看了看马佳梅,喉咙深处溢出一句:“算了,别想了,事过了。” 第51章   电梯门合上, 马佳梅的脸消失在铝合门。   电梯里只剩孟黎、陈硕两人,孟黎垂眼落在陈硕紧握的那只大手,握得很紧, 紧到指头泛白,像要嵌入骨肉。   孟黎被抓得很疼,试图挣扎,刚松开一点,陈硕便重新握了回去, 他面色平静望着孟黎,低声请求:“孟黎,让我握一下。”   孟黎大方把手递给他, “握吧, 借给你。”   陈硕被她逗笑, 小弧度地勾了勾唇,“吃饭去。”   孟黎垂低脖颈望望不停跳动的红色数字, 平静问他:“去哪儿吃?吃什么?”   陈硕顿了半秒,轻飘飘吐出一句:“跟我走就行,不会卖了你。”   孟黎哦了声,跟着陈硕的脚步慢慢走在陌生的街道。   两人进了一家地道的小饭馆, 陈硕点了几个特色菜,为了照顾孟黎的口味, 陈硕特意提醒老板少放点辣子。   小饭馆装修很破旧, 墙皮掉了好几块, 塑料凳上满是油腻,桌上浮了层黑泥已经看不清之前的底色。   放在两个月前, 孟黎一定嫌弃这里的环境垃圾, 现在在西川待久了, 她好像习惯了这样庸俗平凡的日子,瞥见环境那一秒,她也只是皱了皱眉。   反而是陈硕替她忙前忙后,先是拿纸擦凳擦桌,后倒茶水烫过茶杯、碗筷,烫完将用过的茶水倒进垃圾桶,重新给孟黎倒了杯茶水。   孟黎接过茶杯,咬着杯口浅浅尝了口。   苦荞茶,全国大大小小的饭馆通用的茶叶。   孟黎不怎么喝茶,喝两口就搁在一旁。   陈硕倒了两杯茶水喝,喝完他将菜单递给孟黎,问她还需不需要添点什么菜。   好多菜名孟黎都没怎么听过,有几道熟悉的本地菜她吃过,感觉还行。   陈硕几乎把整张菜单都点了个遍,孟黎看完,将菜单还给陈硕,表示不需要再点什么。   陈硕将菜单丢在一旁,看了看孟黎,主动交代接下来的行程:“吃完带你逛逛西坪,这里虽然比不上北城,但是条件比西川好,东西还算齐全,你需要什么都可以买。”   孟黎努力想了想,说:“我带的沐浴露、洗发水快用完了,想买一套,还有……”   说了一大堆,陈硕刚开始还能一一记住,记到最后,陈硕打开手机备忘录,一条一条罗列孟黎需要买的东西。   孟黎说到最后,自己都忘了自己需要买些啥。   菜上齐,陈硕将手机丢在一旁,将烫过的碗筷递给孟黎,嘱咐她先吃饭。   孟黎来西川后胃口大了点,吃的东西也多了些。   陈硕有意将她养胖点,见她不怎么吃,陈硕拿过她的碗,每个菜都给她夹了两筷子,最后碗里堆成了小山。   孟黎接过碗,咬着筷子吐槽:“我跳舞后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   “你是打算把我喂成猪然后按斤卖出去?”   陈硕挑了块肥瘦均匀的排骨搁孟黎碗里,跟她开玩笑:“就你这点斤头,不值钱。”   孟黎夹起排骨咬了口,排骨炸得太焦,咬不太动。   陈硕看她咬了小口就不吃了,皱眉问她:“平常这点都吃不了?”   孟黎将咬过的排骨丢回陈硕碗里,夹了根青菜放嘴里嚼:“平时这炸排骨都不吃,太油腻,吃了容易胖。”   陈硕眉头皱紧,盯着她问:“现在体重多少?”   孟黎嘴角沾了点油,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平静开口:“43kg。”   陈硕既心疼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轻?难怪胃不好。”   “以后好好吃饭,行不行?”   孟黎抬头望望陈硕,满脸平静:“我有好好吃啊。”   “陈硕,学舞蹈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严格管理自己身材的。丁芸今年快五十,她的体重也一直维持在九十斤,管理身材是学舞蹈的第一步,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没有资格学舞。古典舞要求舞姿飘逸、轻盈,肢体高度协调,而这些的前提是身材匀称。”   “你不要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真的,比起你的日子,我轻松很多。”   孟黎谈论与舞蹈相关的事总是格外高兴,好似舞蹈已经深入她的身心,这辈子都无法割舍。   陈硕望着对面眼睛里冒着光的姑娘,想到网络上的各种评论,忍不住问一句:“如果以后都不能跳舞,你会怎么样?”   孟黎愣了片刻,眼神里的光黯淡下来,她抓紧筷子,静静开口:“会死,我会死,一定会死。”   陈硕心脏仿佛被细线一层一层缠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滚了滚喉结,大声祝福她:“孟黎,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成为你心心念念的领舞、首席,成为一个优秀的舞者。”   孟黎摸了摸脸,冲陈硕笑笑,自信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   说到这,孟黎忽然凑上前,神情激动道:“陈硕,在我完成心愿那一刻,你一定要站在台下替我鼓掌,一定不要缺席,好不好?”   陈硕迎上孟黎干净、透亮的杏眼,坚定回她:“好。”   孟黎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出声。   她之后经历的每一个人生高光,一定要他亲眼见证,否则,她会失去很多快乐。   只是她没想到,让他亲眼见证的代价如此大,大到她不想要这个所谓的人生高光。   —   饭吃完,陈硕付完账带孟黎去西坪最大的商城逛。   是今年才建的新商城,比一线城市的商城小一点,但也是西坪目前最豪华的建筑之一,旁边跟了几栋豪华住宅,是一个姓彭的老板投资建的。   陈硕听人提过几句,据说这个姓彭的老板也是北城人。   孟黎瞥见“新一商城”几个字,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商城老板姓彭?”   陈硕一手揣兜一手牵住孟黎的手,抬眸淡淡扫了眼那几个字,没什么情绪问:“认识?”   孟黎回忆起这个人,简单说了几句:“我爸的一个合作伙伴,去我家吃过饭,真人挺年轻,顶多三十岁。他们家老一辈靠煤矿发家,到彭泽宇那代,转型做了房地产。”   “他眼光挺犀利,房地产行业景气那几年,他们家几乎冲到最前面,新一产业赚的盆满钵满,彭泽宇这几年还上了福布斯排行榜前五十。”   “能在那么激烈的环境下做出这样的成绩不是什么一般人。不过他的气场让我挺不舒服的,虽然有礼有貌,但是人瞧着挺——”   孟黎没往下说,但是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跟她当初第一眼见到刘奇一样,没理由的讨厌。   陈硕捏捏她的手指,耐着性子问她:“还逛吗?”   孟黎点点头,大方表示:“逛啊,人我讨厌,但是没必要委屈自己。”   陈硕勾勾唇角,牵着她往商城走。   一楼是大牌化妆品、电子产品,二三楼是服装店,四五楼是餐馆。   孟黎在一楼转溜一圈,选了几个常用的品牌,买了几套护肤品和化妆用品,买下来价格上万,本来孟黎自己准备掏钱买,还没取出卡,陈硕已经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递给收银员。   孟黎愣了半秒,忍不住开口:“……我买挺多的,价格也不便宜。”   “嗯。”   “我的意思是——”   陈硕瞥了瞥孟黎,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卡机输入密码,回头说:“孟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顾虑钱的事。给女朋友买东西这点钱,我还是掏得起。”   孟黎挑挑眉,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扬:“那我就不客气了?”   付完款,陈硕提着孟黎选的化妆品,淡淡开腔:“随你开心。”   走出美妆店,两人上二楼挑衣服,陈硕身上还穿着昨晚的湿衣服。   虽然干了,可皱巴巴的,裤腿全是泥,气质有些颓唐、狼狈。   孟黎快把二楼转完了才瞧见一家男装店,陈硕看她进男装店,拉住人,问她要干嘛。   “给你买衣服啊,不然我穿?”   陈硕看了眼装修豪华的店面,摇头拒绝:“我不用,我衣服多的是,不缺穿的。”   孟黎扫他一眼,抱着胳臂满脸不赞同:“你有是你的事,我买是我的事。你要是不买,我就不理你了。”   陈硕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她进店。   孟黎进店溜达一圈,给陈硕选了条黑T、阔腿牛仔裤,跟他之前的穿搭风格差不多。   他经常上山下山,去各个地方给人修车,穿的衣服都是耐磨经脏的,价格不超过两百,很少穿一些高档点的衣服。   也不是买不起,纯粹用不着。   有这钱,他还不如买点别的。   选完孟黎将衣服丢给陈硕,让他去换上试试,她自己坐在沙发,靠着抱枕等待陈硕。   陈硕无奈笑笑,拿起她刚选的衣服进试衣间试衣服。   孟黎在陈硕试衣服的过程中看上一套银灰色条纹西装,只一眼,孟黎便叫店员取下西装,指名道姓说要了。   陈硕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孟黎选的那套刚好合适陈硕,配上他那头利落的寸头,气质很像那种痞里痞气的渣男,脸上那道疤显得男人味十足,比屏幕里的模特还合适。   陈硕也觉得合身,懒得再脱,他穿着衣服去前台付款,结果收银员指了指孟黎,表示她已经付过了。   孟黎在陈硕看过来的那瞬抬抬下巴,催促陈硕赶紧走。   出了男装店,孟黎将手里的纸口袋递给陈硕,“给你选了套西装,回去试试,你的脏衣服我丢了。”   陈硕接过孟黎递过来的西装,皱眉:“丢哪儿了?”   孟黎见陈硕一副要回去找的架势,叉腰拒绝:“丢了就是丢了,找不回来了。”   “行,不找。”   陈硕接过袋子,问孟黎:“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孟黎绝口不提。   陈硕翻了翻西装,瞥见价格,他忍不住皱眉:“不是买了套,怎么又买西装?”   “我给你买的东西加起来都抵不过这套西装,挺会挑。回去我把钱转你,别拒绝,听到没?”   “不行,我有钱,不需要你还。”   “你有是你的事,我给是我的事。这钱你要么拿着,要么我回去退了。”   孟黎闻言瞪了两眼陈硕,跟陈硕辩解:“我喜欢这套,但是又穿不了,只能买给你了。又不是专门为你买的,你要敢退,我打断你的腿。”   陈硕失笑,没再反驳,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孟黎身后。   逛了一下午,两人才开车回西川。   路上孟黎坐在副驾,摇下车窗,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青山,孟黎头一次觉得山里生活挺不错。   孟黎趴在车窗口深深吸了几口山里的空气,扭头问陈硕:“这次进城没有抓到刘奇怎么办?”   提到刘奇,陈硕脸上多了两分冷意,他握着方向盘,理智回她:“他们还会回来。”   “不是已经暴露了吗?”   陈硕沉默片刻,淡淡说出一句话:“欲望永远可以驱使这些人不要命地来。”   孟黎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下次你一定要抓到他。”   “嗯。”   明明才走两天,却像经历了好几个月,尤其是那两天的刺激、凶险,让孟黎一度觉得自己在拍电影,如今缓过神,人安安稳稳坐在车里,忽然有种活着真好的错觉。   孟黎隐约猜测陈硕有什么事瞒着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刺探,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头。   陈硕确实有事瞒她。   晚八点,陈硕将孟黎送到客栈,话都说两句就走了。   林佳前天晚上就回来看店了,看到陈硕将孟黎送回来,林佳出去接人。   见陈硕招呼不打便开车离开,林佳边替孟黎拿东西边问:“我哥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孟黎回头望望那辆土灰色的面包车,替他解释:“可能有事吧。”   进了大厅,林佳将东西放在前台,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陈硕:“早上有三个客人退房,有个叫钟瑶的姑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孟黎姐,他们是你朋友?”   孟黎接过信,淡淡扫了眼,没什么情绪否认:“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林佳摇摇头,满脸疑惑:“天不亮就走了,说是有个一起来的朋友失踪了,他们要去找人。”   “我问他们要不要帮忙,他们说不用。估计是吵架了,三个人表情都不好看,尤其是那个叫魏凯的,骂那姓钟的小姑娘是祸害,还说找不到人,一定要她负责。”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倒是理智,看起来挺有组织能力。退房的时候还交代我,要是失踪的姑娘回来,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失踪的人是翁思怡?怎么会突然失踪?   这事跟孟黎没关系,孟黎听林佳说完,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提上新买的东西准备回房里睡觉。   走到走廊口,林佳在背后询问:“孟黎姐,听说你明天去山上当讲解员?明天几点啊,要不要我给你准备早餐?”   孟黎这才想起她明天得去山上上班,要不是林佳提醒,她都忘了这回事。   “不用,我明天跟你哥一起上去。”   林佳不知道他俩谈恋爱的的事,只以为陈硕上山有事,随口问了句:“我哥也去?那应该是去山上巡查吧。”   孟黎停住脚步,转头喊了声:“林佳。”   林佳疑惑抬头,“啊?”   孟黎看着人,淡淡开腔:“我跟你哥在谈恋爱。”   林佳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瞪大眼重复:“……你跟我哥在谈恋爱???” 第52章   孟黎朝林佳比了个手势, 爽快承认:“是。”   说完,孟黎故意不理会林佳的震惊,捏着房卡, 哼着歌,轻松愉悦转进走廊深处。   刷卡进屋,孟黎脱掉鞋,将大大小小的纸口袋丢在床上,人往后一躺, 躺在软软的床上翻了几个身。   脑袋底下有个硬壳东西,硌得慌,孟黎反手摸向后脑勺, 从里摸出一个白色信封。   信封外用黑色签字笔写着四个字——   【孟黎姐收。】   孟黎展开信封, 取出里面的信件, 侧过身读信。   【孟黎姐,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们虽然没交流过几次, 但是从你出现那刻,我就被你吸引,我很开心这次旅程里能够遇到你。   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姑娘, 我很少见到跟你一样坦荡、自由、可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却心细如尘的人。   这世界上很多人身不由己,找不到自己热爱喜欢的事, 也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我觉得, 你是这样的人。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也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很可惜, 我可能永远做不到。我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我父母重男轻女, 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他们从小的教育就是棍棒底下出人才。   我没少因为弟弟妹妹挨打背锅,我也曾埋怨过、难过过,可是我深知,只要我还姓钟,只要我还是他们的女儿,我就没有资格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拼命学习考上重本就是为了摆脱学习不好就嫁人的命运,大学学费、生活费我父母不愿支付,我全靠自己。我爸妈在翁思怡家的工厂上班,我又刚好跟翁思怡分到一个宿舍。我父母知道这事后,电话里嘱咐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得罪翁思怡,要事事顺着她。   大二班里评选奖学金,按照绩点,我应该是其中一个。却因为跟翁思怡闹矛盾,准确点说,她单方面讨厌我,后来那个名额她塞给了一个跟她关系好的女生。我在她身边就像一条狗,无论她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得答应。   很感谢孟黎姐的提醒,我以后不会再这么蠢笨,事事都让着翁思怡,也不会再事事迁就父母。   我接受高等教育不是为了做一个奴性人,也不是为了卑躬屈膝,而是为了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一个堂堂正正、为自己为理想、信仰而活的大学生。   虽然我做不到拯救社会、改变世界,但是我可以努力改变自我,努力提升自己,努力做到最好。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真实、勇敢的人。   孟黎姐肯定疑惑我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为什么要给你讲述我自己的事,或许是那晚你提醒那几句,又或许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所以总觉得你跟我之间是亲近的。虽然你不这么认为,但是认识孟黎姐,是我人生里比较幸运的一件事。   你的出现让我想通很多很多,让我活得更加清醒、通透,再次感激你的出现,让我找到些许活着的意义。行文至此,我有诸多话想跟孟黎姐说,但行程匆匆,总有一别。   最后祝愿孟黎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此后山高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孟黎看完信,心里说不出的沉闷。   她捏了捏信纸,凑到鼻子闻了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孟黎没加钟瑶的联系方式,她对她印象不是特别深,只记得她帮她说过几次好话,   人瘦瘦小小的,头发有些黄,看起来营养不良,穿衣打扮很朴素,被翁思怡欺负,她也只是埋低脑袋安安静静站在角落,像一个默默无闻的工具人。   孟黎将信装进信封,没什么情绪地丢在床头柜,然后拿起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在床上烦闷地滚来滚去。   她没想过,她会影响一个人。   更没想过,一个连话都没跟她说几句的姑娘,居然因为她几句话改变这么多。   孟黎揉了揉头发,眼睛盯着天花板,暗自想——   【那就祝你如愿以偿,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个独立、勇敢的姑娘。】   —   陈硕将孟黎送回客栈,话都没说两句,直接开车去了周华荣家。   郑秀英去了娘家,家里就周静父女。   陈硕敲门进去,周静刚换上睡衣准备睡觉,见陈硕进来,周静举着台灯,满脸惊喜:“阿硕?你怎么来了?”   陈硕也没想到撞到周静,他站在楼梯口看了看周静,询问:“周叔在吗?”   周静见陈硕一脸平静,握了握手里的台灯,朝陈硕指:“在客厅喝酒,今天刚从山上回来,你找他有事吗?”   陈硕嗯了声,边往客厅走边回周静:“有点事儿跟周叔说,你先去睡。”   说完,陈硕推开客厅的木门,喊了声:“周叔。”   周华荣听见陈硕喊,立马提高嗓子回应:“在屋呢,你快进来,陪我喝两口。”   陈硕推门而入,大步流星走进去。   周华荣坐在长条木凳,从地上掏了瓶白酒搁在桌上,又从背后的电视柜取了个玻璃杯。   打开瓶塞,周华荣往玻璃杯里倒了大半杯递给陈硕,“抓到人了?”   陈硕接过酒杯灌了口酒,舔舔嘴唇,摇头:“碰了面,让他跑了。也不是全无收获,确定了背后的大鱼。”   说到这,陈硕沉默片刻,神色冷然吐出一句:“你上交的那批货丢了。”   周华荣一脸惊讶,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怎么丢了?”   “我不是亲自送到了部门,还嘱咐过陈经理让他好好照看?怎么会丢?那群人那么嚣张,居然敢进里面偷?”   眼见周华荣火气冒出来,脸上铁青,陈硕回想西坪的场面,隐隐猜测:“里面有他们的人。”   周华荣气到拍桌:“艹他娘的,这群狗东西真他妈是黑心肝。”   “别让老子逮到人,要逮到了,我他妈弄不死他!”   “我明天进山里一趟,把之前的防护措施再加固一下,好几个地方的铁丝网都破了,小扬山那边的泉水干了,那里也是个隐患,之前水大没人敢爬,现在水干了,石头冒出来,也怕那些人不怕死地去那探险。”   “这两个月你也上去跟我一起巡山,天气干燥,游客又多,出什么事了又很麻烦。我正好给你指指别的路。”   “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走几步都在喘气,小静特意从学校回来说带我去医院检查检查,挂的号能取消?过两个月等闲下来我再去看病。”   “人老了,什么病都钻出来了,以前哪会觉得下雨天腿疼。现在风湿重,下雨天腿跟针锥似的疼。”   周静给他们俩炒了盘花生、弄了点凉菜,炒完端到客厅,刚好听周华荣讨论看病的事,见他想延迟,周静皱着眉,满脸不赞同:“爸,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那医生是我同学介绍的,我问了好几个关系才找到这个机会。你要是放人鸽子,我怎么跟人交代。”   “一两天的事,你别总不顾身体,到时候我妈又要说你了。”   周静朝陈硕递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劝劝,陈硕秒懂,跟周华荣碰了碰杯,劝他:“林子里有我,周叔你先去看病,别让阿静难做,好不容易找关系给你挂号,身体最重要。”   少数服从多数,周华荣说不过两人,笑着开玩笑:“得,你们兄妹俩合着欺负我是吧?”   周静听到兄妹两个字脸上一僵,沉默半秒,周静劝道:“哪欺负你了,我跟阿硕还不是为了你好。”   “病没看,你别想去林子。”   周华荣摆摆手,舀了两勺花生塞嘴里,边嚼边说:“行行行,我听你的还不成。明天就去医院看病,我倒是要看看能出什么花来。我身体好好的,能有什么病。”   周静看他俩有事谈,没说两句就出去了。   聊到十一二点,陈硕起身告别。   周华荣身体不舒服,没送陈硕,只招招手让他开车小心点。   陈硕说不开车,他走回去。   下了楼,陈硕推门出去,脚刚迈出门槛,周静在背后叫住他。   夜色冷冷清清,没个月亮,门口的路灯坏了,路上漆黑一片。   陈硕站在门口的巷子,揣着兜,手里拿着手电筒,静静等着周静。   周静裹了件薄外套下楼,打开屋檐的灯,周静走到陈硕对面,看着好久没见的陈硕,主动开口:“听说你最近给学校捐了款修图书馆?”   陈硕从兜里掏出烟盒,抖了根烟衔嘴里,捧着打火机点燃烟,淡淡回她:“不多,一点小心意。”   周静抿了抿嘴唇,犹豫说:“我看到你那天去了学校,我在教室上课。本来想找你吃个饭,没想到孟小姐也跟在你身边。”   “你们俩关系好像不一般,阿硕,你是不是——”   陈硕捏着烟头狠狠吸了一口,跟周静直白说:“阿静,她是我女朋友。”   周静脸一僵,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充斥着不敢置信,她张了张嘴,意外道:“不可能……你们才认识多久,怎么会在一起。而且她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们压根儿不可能走在一起。”   “阿硕,你们压根儿不合适。不管是家世背景、文化程度还是性格习惯,你们都相差甚远,怎么会在一起。”   周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不敢相信这件事,不敢相信他们接触短短两个月就在一起,也不敢相信陈硕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   比起周静的震惊,陈硕显得格外平静。   他咬着烟头,抬头看看头顶漆黑的天,最后将目光落在周静满是惊讶的脸上,他掀了下眼皮,一字一句说:“阿静,喜欢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   “你觉得我们哪哪都不合适,这点我承认,但是我喜欢她,我想跟她谈恋爱,我一看到她就开心,这些发自内心的东西我没法否认。”   “我之前也在犹豫挣扎,可跟她相处越久,我就越被她吸引。还有一点你错了,我跟她认识好多年了,只是这两个月才有这么密集的交集。”   说到这,陈硕看了眼时间,催促周静:“天太晚,你赶紧回去睡觉,我也回去了。喝了酒,没法开车。车先放你这,我过两天来开。”   周静看他要走,急忙拉住陈硕的衣袖,固执问他:“阿硕,我没有机会了是吗?”   明明知道答案,她还是想要亲耳听到,想要一点一点死心。   陈硕垂眸望了望被周静抓住的衣袖,声音格外冷静:“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   周静全身无力,她慢慢松开手,失魂落魄站在门口,目送陈硕离开。   她静静看着,看着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离她越来越远,看着他安安稳稳走向别人。   —   怕孟黎胡思乱想,陈硕回了趟客栈。   刚进去,林佳就一脸见鬼地望着他,陈硕皱皱眉头,问她:“你这什么表情?”   林佳跟审犯人似地锁住陈硕,人趴在前台审问陈硕:“我不在的日子你都干了啥?”   陈硕一头雾水,压根儿听不明白林佳什么意思:“什么干了啥?”   林佳挑挑眉,打趣:“啧,不承认啊。信不信我告诉奶奶?”   陈硕睨了眼人,轻描淡写催促:“有事说事,没事闭嘴。”   林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臂,一脸看戏地望着陈硕:“还说什么替孟总照顾孟黎姐,结果都照顾成自己的女朋友了。”   “哥,你可真会照顾啊。说吧,你是什么看上孟黎姐的,又是怎么追到人家的?”   陈硕蹙了蹙眉,掀眼问林佳:“谁跟你说的?”   林佳耸耸肩,满脸无畏:“孟黎啊。她现在是我的靠山,你别想威胁我。”   陈硕见是孟黎说的,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林佳心里痒痒的,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她挥挥手,一个劲地催促陈硕:“你快点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追到孟黎姐的。”   陈硕懒懒瞥她一眼,没理她,径自往1123房间走。   林佳见他这么厚颜无耻,立马瞪大眼:“不是吧不是吧,哥,大晚上的你想干嘛啊,孟黎姐都睡了。”   陈硕脚步顿了下,没跟林佳呛:“我看看她就走。”   林佳撇撇嘴,吐槽恋爱的酸臭味都快溢出来了。   到底是亲妹妹,没打扰自家哥哥见女朋友,林佳起哄两句就坐回收银台,拿起手机继续看刚没看完的电视剧。   1123门口,陈硕试探性地敲了几下。   没人应,陈硕以为孟黎睡了准备离开。   刚要走,紧闭的房间门缓缓被人打开,孟黎穿着墨绿色吊带睡衣,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丝,迷迷糊糊靠在门沿,抬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陈硕替孟黎理了理头发,轻轻揉了两下孟黎的后脑勺,低声细语道:“过来看看你。”   孟黎哦了一声,侧开身,让陈硕进门说。   陈硕站门口不动,拒绝:“我就不进去了,跟你说两句就走。”   孟黎哦了声,继续靠在门口,懒洋洋问他:“你刚刚去哪儿了?”   陈硕扶着困得往前栽的孟黎,低声询问:“去找周叔谈了点事。明天早上八点上名扬山,我过来接你,起得来吗?”   孟黎打了个哈欠,困意绵绵道:“能吧。”   陈硕看她困得不行,没再多说,拍拍她的手臂,催促她去睡觉。   见陈硕要走,孟黎一把抓住陈硕的手臂,阻止他:“等等。”   陈硕回头,耐着性子问她:“还有事?”   孟黎踮起脚尖搂住陈硕的脖颈,红唇往他下巴亲了一下,嘟嘟囔囔说了句:“晚安吻。”   陈硕失笑,看她迷迷瞪瞪还不忘记索吻,大手搂住她的腰,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   亲完,陈硕将人抱回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关上门才离开。   孟黎困意席卷,挨到床就睡了。   出了大厅,陈硕瞥见林佳坐在前台看电视剧,大发慈悲让她去睡觉,他来守夜。   林佳感激不尽,“多谢哥哥了啊,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有人情味了。”   说到一半,林佳瞥到陈硕泛着光泽的嘴唇,忍不住调侃:“还有,哥,你嘴巴亲破皮了,注意点形象啊。”   陈硕睨她一眼,轻飘飘吐出一句:“再说一个字,你自己熬夜守店。”   林佳急忙摆手撤退:“不了不了,我闭嘴,拜拜了啊哥。”   半夜两点,几个客人陆陆续续进了客栈,陈硕弄完入住手续,人瘫在椅子里玩游戏,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新客人的入住信息—   【程静怡,1993年8月2日生,籍贯北城。】 第53章   凌晨两点半, 客人全部入住客栈。   陈硕退出刚结束的游戏页面,起身走出院子,锁上院门, 举着手电筒,单手插兜慢悠悠往修车厂走。   铁皮门被人锁着,陈硕开了锁,推门进去,轻车熟路往厂房里走。   厂里没人, 陈硕今天累得够呛,匆匆洗了个澡,人往单人床一躺, 闭上眼陷入沉睡。   半梦半醒间, 陈硕梦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大雾四起的原始森林里, 雨哗啦哗啦下着,雨水冲刷在地上, 将黢黑的泥冲成各种各样的沟痕。   雨雾里那道模糊的身影疯狂扑向陈硕,嘴里一直念着一句话:“是你,是你害死了它们,陈硕, 你手上染的鲜血可比我多多了。”   陈硕疯狂挣扎,想要摆脱那个男人的魔音, 可他在林子里钻了好久, 都没走出那片山。   直到摔进一个山沟, 他站起身,抬头望见满地的麋鹿尸体, 看见它们横七竖八、血肉模糊, 被剥掉角、抹去脖子丢在山里, 蚊虫扒满,散发着腐烂气味,陈硕忽然支撑不住,捂住嘴呕吐起来。   他膝盖跪在那群尸体前,弓着腰匍匐在地,手指用力攥紧地上的泥沙,眼里布满血丝。   “是你,是你害死了它们。”那道声音像魔音般由远及近、一次又一次地飘荡在陈硕耳朵。   听到最后,陈硕嘭地一拳砸在地上,绷着下颚线,回头大喊:“不是我!我一定会抓到你!等着!”   那人格外嚣张,溢出一串阴森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陈硕,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的。”   轰的一声,窗外打了个巨雷,砸在院子里,轰隆轰隆响。   陈硕被吵醒,坐起身才发现刚刚做了个噩梦。   抹了把冷汗,陈硕脱掉上衣,重新进洗手间洗澡。   澡洗完,陈硕瘫在单人床,掏出枕头底下的烟盒、打火机,咬了根烟点燃,后背抵在水泥墙,指间捏着烟眯着眼狠狠抽两口。   他一只腿伸直,一条腿半曲,捏着打火机的手搭在半曲的腿,咬着过滤烟嘴,半仰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喘口气。   一根烟抽完,陈硕翻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零四分。   将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着拖鞋碾灭火星,陈硕捡起烟屁股丢进垃圾桶。   拿上摩托车车钥匙,陈硕将厂房门锁紧,骑着摩托车去客栈接孟黎。   几个客人商量好地要去山上看日出,天不亮就起来收拾了。   陈硕到客栈,几个客人正准备出发。   这几个客人都是昨晚半夜入住的,走在最后的客人手握相机,穿红色冲锋衣,背银灰登山包,扎着高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看起来格外干练。   陈硕跟人对视一眼,咬着烟头继续往里走。   与那个拿相机的女客人擦肩而过时,陈硕听到人群里传出一声呼唤:“程记,你走前面?”   程静怡挥挥手,开口拒绝:“不用,你们先走,我有东西忘拿了,我回去一趟。”   旁的人犹豫两秒,交代:“那行,我们先上走一步,你待会一个人注意安全,随时电话联系。”   程静怡握着相机,朝几人做了个手势,大方道:“没事,你们先去吧,我马上来。”   几人说话的功夫,陈硕已经走进大厅。   估摸着孟黎还没醒,陈硕没去敲门,人坐在客厅沙发抽烟。   程静怡跟着进门,路过陈硕漫不经心往他身上瞥了眼继续往楼上走。   几分钟后,程静怡手里拿着一个墨镜噔噔噔下楼。   脚步声在这空荡、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吵闹,陈硕掐灭烟头打算眯几分钟,结果被程静怡的脚步声吵醒。   他慢慢睁开眼,偏脸轻描淡写瞥了眼程静怡。   程静怡脚步一顿,意识到自己可能吵醒了陈硕,程静怡朝陈硕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动静有点大,吵醒你了。”   陈硕彻底没了睡意,他坐起身,从兜里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轻飘飘回应:“没事。”   程静怡见陈硕不生气,多问了两句:“你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看你昨天晚上好像在这里招呼客人。”   陈硕闻言慢慢抬起头,打量的视线落在程静怡身上,接触到她那张好奇、无辜的脸,陈硕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情绪回她:“不是。”   “噢,我还以为——”   程静怡话音未落,陈硕端起水杯,不经意打断她:“不是要去看日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尴尬的气氛,程静怡词穷地抿了抿嘴唇,挥手告别陈硕:“……是,那我先走了,刚刚不好意思。”   噔噔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最后消散在大厅。   陈硕有意往门口瞥了眼,瞥见程静怡脚上那双专业登山鞋,陈硕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不是一般游客。   程记。   记者?   —   八点半,陈硕走到1123门口,食指弯曲轻轻敲了敲孟黎的房门。   孟黎定了八点的闹钟,人早起了,只是在收拾洗漱。   听到敲门声,孟黎顶着洗了一半的脸、举着一手的洗面奶泡泡去开门。   知道是陈硕,孟黎开了门看都没看就往洗手间走,“我洗个脸就差不多了,你先进来等我会。”   门缝打开,陈硕见孟黎开门就走,皱着眉跟进去,“看都不看一眼就开门?万一是什么歹人,你怎么办?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孟黎站在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捧着热水往脸上扑了两捧,闭着眼睛四处找洗脸巾:“知道是你看什么?”   “只有你敲门才会两下急两下慢。”   说话的功夫,陈硕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人靠在门框神色不明地盯着孟黎。   孟黎翻半天都没找到洗脸巾,想起还在昨天的购物袋里没取出来,孟黎凭着本能往门口“看”了眼,指使陈硕:“帮我拿一下洗脸巾?”   陈硕站直身,问她:“在哪?长什么样?”   孟黎闭着眼跟陈硕形容:“电视柜上的购物袋里,长得有点像抽纸。”   陈硕望着那张白皙、布满水珠的精致面孔,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音,任劳任怨地去给她找洗脸巾。   购物袋里一大堆东西,床上也是,全都杂乱无章摆在这、那,陈硕快把购物袋里的东西翻到底了才找到孟黎说的洗脸巾。   撕开上面的齿痕,陈硕扯出一张干净的,走到洗手间,将整坨洗脸巾同他扯的那张一起递给孟黎。   孟黎接过洗脸巾放在洗手池边缘,又拿着陈硕单独给的洗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   从额头慢慢擦到下巴,擦完她将洗脸巾丢在垃圾桶里,回头往陈硕身上看了眼,见他耐性十足等在门口,孟黎从一排大牌护肤品里取了瓶精华液,挤出两泵在手心,孟黎边对着镜子涂抹边跟陈硕聊天:“你昨晚回哪儿了?修车厂?”   陈硕侧身望着涂抹护肤品的孟黎,轻轻点头:“嗯。”   “我还以为你在客栈睡呢,你这里没房间?”   “有,空着没用,懒得铺床。”   “洗手间喷头好像坏了,你找人修一下。我昨天洗澡的时候,差点烫死。”   陈硕进去准备试一下喷头,刚要打开就被孟黎阻止,说一打开到处喷水,陈硕将喷头放回原处,问她:“什么时候坏的?我晚上回来给你修。”   孟黎又换了瓶,拧开盖子,食指勾出一抹白霜往眼皮抹,“昨晚吧,我之前用都没坏。”   见孟黎涂的都是以前的护肤品,陈硕不解询问:“昨天买的护肤品怎么不用?”   孟黎涂完眼霜,轻轻拍了拍脸,扭头跟陈硕郑重解释:“还有一点没用完,我现在用的这款是根据我的皮肤特意调制的,昨天买的那些是大众款,我没怎么用过,得试试适不适合我的皮肤。”   “还有,你是不是压根儿分不清这些瓶瓶罐罐?”   “嗯。”   孟黎坏心眼上来,指着洗手台的瓶瓶罐罐故意刁难陈硕:“这三个是晚上用的,这一套是白天用的,黑瓶是眼霜,红瓶、蓝瓶是面霜,白高瓶是水还有……”   “你还记得我说的哪些是哪些?”   最近流行让男朋友分辨口红色号的梗,孟黎没带几支口红,让他试这个没意思,反正她护肤品带了快一行李箱,各种瓶瓶罐罐有时候她都分不清什么时候买的,买来怎么用。   本以为陈硕完全记不住,没想到他居然重复孟黎的思路,将那些瓶瓶罐罐的用途都说对了。   孟黎缓慢眨了眼皮,满脸懵逼。   她抿抿嘴唇,忍不住问:“……你知道抗衰老和补水还有美白的区别吗?”   陈硕搞不懂这些,听孟黎这么说,他也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不知道。   孟黎赢了一局,朝陈硕比了个中指,得意道:“不知道就对了,你要知道,我不得脸面全失。”   陈硕勾了勾唇角,没跟她计较。   简单护完肤,孟黎扯掉头上戴的发箍,将头发散下来,拿梳子随意梳了两下,整理好瓶瓶罐罐,踩着拖鞋走出洗手间。   路过陈硕,孟黎抓住陈硕的手臂,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低一下头。   陈硕秒懂她的意思,搂着她的腰,配合地低下头。   下一秒,孟黎踮起脚尖,双手环住陈硕的脖子,凑上红唇亲了口陈硕,摸着他的脸夸奖:“今天很帅啊。”   陈硕任由她挂在脖子,勾着唇角反夸她:“你也很漂亮。”   孟黎松开陈硕,退出他的怀抱去收拾东西:“夸得不走心。”   陈硕凝了两眼孟黎的背影,垂首淡淡笑了下,没否认也没肯定。   孟黎收拾完已经九点过几分了,她慌里慌张地拿着房卡,边推陈硕边往外走:“来不及了,都九点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陈硕倒是不慌不忙,一手牵着人,一手替孟黎拎包,还不忘安慰她:“第一天上班,迟到几分钟也没关系。”   孟黎觉得陈硕在睁眼说瞎话,她眨眨眼,犹豫道:“……这恐怕要迟到个多小时吧。”   陈硕格外淡定,“没事,经理不敢骂你。”   孟黎亦步亦趋跟在陈硕背后,盯着陈硕饱满的后脑勺,疑惑问:“为啥?”   陈硕微微停下脚步,回头扫了眼孟黎,跟她说了个冷笑话:“老板的女儿他都敢骂,饭碗不要了吧。”   孟黎???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孟黎抓了抓陈硕的手指,朝他抬抬下巴,不甘示弱怼他:“陈老板,你挺阴的啊。这走后门都能让你说得这么清醒脱俗,挺有意思。”   陈硕若无其事扫了眼拿他打趣的孟黎,煞有介事说了句:“你要不想迟到也不是不行。”   “嗯?”   在孟黎的期待下,陈硕吐出一句人话:“你把时针调回八点不就没迟到?”   孟黎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语。   林佳刚起来,瞧见两人腻歪,林佳顶着一头鸡窝,无语吐槽:“哥,你讲的笑话好冷。”   “孟黎姐你别听我哥的,免得被他带坏了。”   陈硕睨她一眼,轻飘飘吐出一句:“你懂屁。”   林佳摇摇头,表示干不过他,拿着手机灰溜溜回房间去了。   —   开出客栈,陈硕在半路停了一下,给孟黎买了杯豆浆和两个鸡蛋。   摩托车一路颠簸,孟黎都功夫吃。   到了景区已经九点五十,经理早等在管理部门口迎接两人。   接到孟黎,经理先是介绍餐厅准备了早餐,让孟黎先吃完早点再安排接待人员陪孟黎走完今天要走的两条旅游线路。   孟黎先去餐厅吃早餐,陈硕也被邀请,两人一起去了餐厅。   陈硕买的鸡蛋、豆浆,陈硕自己吃了。   孟黎本来要吃,陈硕不肯,让她吃餐厅的早餐,卫生、营养一点。   陪孟黎吃完早餐,陈硕看了眼时间,嘱咐孟黎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他去山里巡查。   孟黎没打扰陈硕,朝他挥挥手告别。   吃完早餐,孟黎被一个姓周的工作人员领着去熟悉景区环境。   孟黎之前跟陈硕走过一次,不算陌生。   只是这一次,孟黎后面跟了一群游客,接待的是老年旅游团。   经理之前给的讲解词,孟黎背得七七八八,她这次只需要跟着周讲解员一起走遍流程。   哪个景点该停下来细讲,哪个地方需要讲解背景故事,孟黎都一一记了笔记,途中周讲解员还会跟孟黎传授一些技巧,告诉她怎么发声才能不让喉咙疼,以及遇到一些不听话的客人该怎么处理。   老年团走的东西线,全程可以乘坐旅游观光车,路上遇到特别的景点,会要求司机停下来慢慢观赏讲解。   这条线不到两个小时就走完了,孟黎也算熟悉了流程。   下午走南北线,经理让孟黎带队试试。   南北线的游客全是年轻人,一共七个人,两个大学生,五个社会人士。   孟黎换上经理准备的冲锋衣、登山杖、登山鞋,戴上小蜜蜂、提词器,去领自己的队伍。   怕出意外,经理跟在游客里,亲自跟孟黎这趟行程。   南北线一共两个小时,路线比较陡峭,中途需要爬五公里左右的山,全程会路过原始森林边界线。   孟黎第一次尝试这样的工作,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跟着周讲解员走到游客面前,抬眸扫了几眼游客,喉咙干涩地咽了咽口水,打开小蜜蜂,简单尝试:“欢迎各位来到名扬山景区,我是今天讲解员孟黎,接下来我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时,游客里有一道视线盯着她,让她很不舒服。   她回头查找视线来源,却什么也找不到。   孟黎拍拍胸口,安慰自己想多了。   两个大学生都是男生,性格开朗话多,路上跟孟黎问了不少问题。   五个社会人士四男一女,女生年纪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扎着高马尾,全程没说一个字,只拿着相机时不时拍几张风景照。   孟黎虽然没怎么接触过讲解员的工作,第一次做还算中规中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大家都是年轻人,沟通起来也方便,尤其是那两个男大学生,很会调节气氛,孟黎走这条线路整体还算轻松,如果没有最后一段插曲的话。   路过原始森林分界线,树上的警示牌高高挂着很显眼,因为上次的教训,孟黎有意停下来,警告游客:“斜前方是原始森林,这条线是分界线,里面全是凶狠的野生动物还有有毒的瘴气,之前很多探险者进去都丧命了。”   “所以,这条是红线,不能跨越。”   孟黎刚说完,举着相机的女人冲孟黎笑笑,满不在乎问了句:“有这么恐怖?”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去看看呢。”   孟黎脸一僵,她扭头看向程静怡,程静怡咬着口香糖,撞上孟黎的视线,程静怡勾勾唇角,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   只一眼,孟黎便意识到,这个人跟她八字不合。   孟黎看着人,坚定自己的立场:“你想去是你的事,但是现在,你不许去。”   程静怡将相机挂在脖子,揣兜上前,眼睛直视孟黎,神色淡淡说:“孟黎是吧,你服务态度不行,我要投诉你。” 第54章   话音一落, 两个大学生最先替孟黎发声:“你这就有些不讲理了吧,讲解员好心提醒你前面危险,你还投诉。”   “欺负人呗。”   一个穿黑色冲锋衣、戴眼镜的瘦高男人走上前, 满含抱歉地看了眼孟黎,扭头劝说程静怡:“程主任算了吧,别忘了我们来这的正事。”   “不让去我们就不去,这也是她的工作。惜”   程静怡目光目不转睛盯住孟黎,似乎想要她先道歉求饶。   孟黎淡淡笑了下, 将小蜜蜂的麦拿开一点,上前两步,直视程静怡的眼, 嘴里吐出:“景区投诉电话49065*, 我的工号1111*, 随时欢迎投诉。”   程静怡表情肉眼可见僵了秒,她顿了一下, 拨了把高马尾,忽然扯出笑脸,“我开个玩笑,不去就不去了吧, 别介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孟黎第一天上班, 也不想惹这么多事, 她理了理小蜜蜂, 准备继续下面的流程。   咳了咳干涩的嗓子,孟黎刚要出声, 一阵错乱、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在右侧响起。   几个客人纷纷转移注意力, 往动静处看过去。   孟黎愣了下, 跟着偏头,只见一个浑身是泥、头发湿成条贴在脸上,满身狼狈的男人被陈硕拽着衣领走出边界线。   碰到孟黎,陈硕往她的方向扫了眼,跟她无声打了个招呼,在众目睽睽下,陈硕将男人一把丢在地上,冷脸警告:“下次再敢进去,就没今天的好运。”   “你要是活腻了想探险,死了也别怨谁。”   男人跪在地上,跟陈硕不停磕头,嘴里后怕道:“不去了不去了,以后再也不敢去了。”   “这里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再也不去了。谢谢谢谢,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出不来。”   经理认出这是之前的游客,忍不住上前跟陈硕探查情况:“怎么回事?又有游客上山?”   陈硕睨了眼跪在地上道谢的男人,想起刚刚的场面,拧着眉头,喉咙里滚出几句冷言冷语:“这小子在里面转一早上了,要不是我,他今天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遇到一头狼,差点被咬死。”   “逃跑的时候摔沟里了,我进去巡山听到哀嚎声,将人给拖出来了。是你们景区的游客,该怎么处理,你弄一下。”   “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三次,这个月已经两回了。你手底下的人多少有点没用,要实在不行,多加点人手在这边看管。出了事大家都有责任。”   跟经理说完,陈硕走到男人面前,扯了扯裤腿蹲下,他提着男人的衣领,绷着脸警告:“别他妈作死,再进去,谁也保证不了你的死活。”   警告结束,陈硕稳稳站起身,视线往程静怡几人身上转一圈,指着背后那条警示牌,冷着脸提醒:“这条红线谁敢跨谁死。”   “景区多次提醒,依旧有人不怕死地往里闯,真当你们有九条命?”   “去年进去二十人,死了十九个,剩下一个重伤。今年进去八个,死了八个。你们如果觉得这个基数小,想去冒这个险,我完全没有意见,毕竟命是你的,不是我的。”   几人被陈硕的气势震慑住,全都乖乖点头,表示不会进去。   陈硕说话时,程静怡一直拿着相机站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举着手腕拍照。   最后两张,镜头对准陈硕的脸,咔咔两声,拍下陈硕硬朗、严肃的面孔。   拍完,程静怡拿着相机翻看刚刚拍的照片。   镜头里,陈硕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吸引人,身高腿长,浑身透着一股凌厉,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明显,男人味十足。   程静怡很满意刚拍的照片,按下保存,程静怡握着相机再拍几张。   刚调好镜头,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影,程静怡皱了皱眉,移开相机,看向挡在面前的人。   见是陈硕,程静怡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主动搭话:“帅哥有事?”   陈硕盯着程静怡,面无表情开口:“照片,删了。”   程静怡淡定地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否认:“没拍你,我拍的是风景。”   陈硕绷着脸,神色淡漠地望了眼程静怡,再次出声提醒:“删了。”   程静怡意识到陈硕是认真的,她皱了皱眉,当着他的面调出之前拍的照片按下删除。   删完,程静怡关了相机,面色有些难看:“已经删了,可以了吗?”   陈硕不理会程静怡的询问,反问:“还有吗?”   程静怡摇摇头,一脸诚恳道:“没了。就拍了一张,其余都是风景照。不过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陈硕皱了皱眉,没再跟程静怡纠结照片的事。   孟黎全程旁观。   自从陈硕提着那个男人出现,几个客人虽然对原始森林好奇又害怕,但是没人再提上去的事,连程静怡都只是拍两张照片结束这次不愉快。   孟黎远远站在一旁,手里拄着登山杖,安安静静看陈硕跟程静怡对话。   有那么一瞬间,孟黎胸口溢出股不舒服,尤其是陈硕绷着脸问程静怡要照片那秒,孟黎好似看到了两个月前的自己。   那时她也是这么跟陈硕对干的?   复制性的行为下,他是不是也会爱上另一个人?   孟黎还没想通这个点,陈硕已经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当着众人的面,陈硕俯身拍了拍孟黎腿上的泥,语调格外柔和:“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孟黎低头看了眼被陈硕拍过的小腿,抬头冲他笑笑,“……还行。”   陈硕嗯了声,从兜里掏出一把薄荷糖递给孟黎,跟她低声交代:“有事打电话,待会等我一起回去。”   “我还得去东面瞧瞧,铁丝网破了,得补,估计得两三个小时。”   “待会要下雨,注意安全。”   孟黎握紧陈硕递过来的薄荷糖,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硕交代完,扭头望了眼孟黎带的客人,稍微记了记脸,陈硕提着砍刀、包,穿上厚重、黢黑的雨衣重新钻进那片密且深的林子里。   背影决绝、孤冷,带着一股英勇,众人看他越走越深,最后与那片高大、深黑的树林融为一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句感慨:“那哥们真帅啊。”   两个大学生满脸惊羡,扭头问经理:“他怎么能进去?他不怕吗?”   经理望着陈硕离开的方向,眼里满是赞叹,“他是这片林子的护林员,经常在里面巡山,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待山里。”   “这小子人挺不错,够血性,能拼命。在山里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他自然是不怕的。”   “他19岁就进山巡逻,跟姓周那老头一起守护这片林子,到现在守了快七八年。我认识他这么些年,没见他喊过一声苦。”   “前两年有一对情侣不小心进了那片林子,结果两个都差点歇菜了。这小子牛啊,硬是将两人给扛了出来。”   “你们也别怪他脾气大,这样的意外多了,是谁都觉得烦。尤其是警告多次后还有人不怕死的进去。要没遇到他,多半是个死,就算遇到他也不见得能安稳出来。”   “你们也省省心,别怪讲解员言辞严厉,我们景区警告了不下万次,每次都有游客不怕死地偷偷进去。到最后自己作死,家里人还要打官司怪我们景区防护不到位。”   “尤其是这两年,事故太多。我们名扬山景区名声都快被搞臭了,不少游客望而却步。再这样下去,西川经济发展又停滞了。本来就穷,旅游要是发展不下去,更是雪上加霜。”   经理话没陈硕那么硬,他软硬皆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几个游客脸上面露尴尬,都觉得刚刚过了火。   程静怡握紧相机,眺望着陈硕离开的方向,脸上多了一丝复杂。   —   南北线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个风景点。   孟黎带几人转了一圈,按照经理的提示,领着几人下山。   走到半山腰就下起了大雨,几人都没带雨伞带雨衣,雨跟玻璃球似的,噼里啪啦砸脸上、头上,砸得人生疼。   孟黎走在最前面,下雨路滑,泥水冲成沟痕,没走几步,鞋子里便灌满了泥。   风刺啦刺啦吹,吹得树枝乱颤,林子里发出阵阵狼嚎声,山上的游客纷纷争着下山。   雨势越来越大,孟黎几人冒着雨走了一段,路过一个山洞,孟黎提议进去躲躲雨。   几人思索片刻,纷纷赞同孟黎的提议,山洞很小,几个人只能人挨人站着。   孟黎旁边站的是程静怡,两人都没搭话,各自望着眼前白茫茫、细密的雨,等待雨停。   几个男人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两个大学生从包里翻出饮料、零食,邀请孟黎一起吃。   孟黎朝他们笑笑,摆手拒绝说不用。   程静怡则蹲下身选了包黄瓜味的薯片,撕了一个口,程静怡将薯片递给孟黎,主动问她:“孟小姐,吃吗?”   孟黎不动声色看了眼程静怡,见她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刚刚的咄咄逼人,仿佛刚刚在山上吼着要投诉的人不是她一样。   沉默半秒,孟黎摇头拒绝:“不吃,谢谢。”   程静怡耸耸肩,收回薯片,取了两块塞嘴里,薯片香脆,咬得嘎嘎响。   吃了几片,程静怡将剩下的薯片递给两个大学生,拍拍手,程静怡举着相机对着大雨拍了几张照片,主动和孟黎搭话:“我姐姐之前学跳舞的,身材管理特别严格。平时从来不碰奶茶、薯片之类的,有次我故意跟她生气,她为了赔罪,陪我吃了顿火锅。回来她运动了一晚上,还跑到洗手间把之前吃的火锅全吐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逼她吃她不想吃的东西了。”   说到这,程静怡往孟黎身上逡巡一圈,故作好奇问了句:“你之前也是跳舞的吧?我看你的气质挺像的。”   孟黎听到跳舞两个字,眼皮不由颤动一下,她抬眸静静望着这场大雨,面对程静怡的疑问,她没有任何回应。   程静怡没得到答案也不生气,只笑了下,前不搭后语地问了句:“我姐应该不会怪我吧,你觉得呢?”   孟黎偏过脸扫她一眼,无声无息抿了抿嘴唇。   —   半个小时后,雨终于停下来。   孟黎拄着登山杖,继续领着他们往下走,已经走过一次,不用向上山的时候一一介绍的景点。   这场雨下来,地面湿滑容易摔,几人也没了观赏的心情,全都埋头注意脚下。   到景区门口已经下午五点,一天的讲解结束,到了停车场团解散,孟黎工作完成,回到经理准备的房间换衣服。   衣服换完,孟黎累得慌,人瘫在沙发,盘着腿静静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等待陈硕。   等久了,孟黎趴在沙发不知不觉闭上眼睡了一觉。   醒来已过六点半,孟黎捞过手机看了眼消息,见有两通未接电话,孟黎摁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话筒里传出一声清哑的嗓音:“醒了?”   孟黎赤脚踩在地上,走到落地窗前,低声询问:“你下山了?”   “嗯,在你楼下。”   孟黎低头一看,只见陈硕站在摩托车旁抬着下巴朝她招手,孟黎看着人,捏着手机交代:“我马上下来,你等我两分钟。”   陈硕点点头,答应:“行。”   挂断电话,孟黎拿上手机、包、钥匙往楼下走。   走出酒店大楼,抬头就见陈硕懒懒坐在摩托车,双手揣兜,安安静静等着她。   瞥见她人,陈硕朝她招了招手,从后备箱里取了件外套递给她,“晚上坐摩托有点凉,你穿着。”   孟黎接过衣服,慢腾腾穿上。   等孟黎穿完衣服,陈硕盯着孟黎白净的小脸看了几秒,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顶,低声询问:“饿没?”   孟黎摇了摇头,解释:“经理刚刚有准备午餐,你呢,吃了吗?”   陈硕见孟黎已经吃过饭,掏出衣兜里的车钥匙,骑上摩托车,简短道:“我不饿,回去吃。”   孟黎手搭着陈硕肩膀,轻车熟路跨上摩托车后座。   回去路上,孟黎搂紧陈硕的腰,脸靠在他肩膀,闭眼静静感受风吹在脸上的舒服、平静。   陈硕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背后的孟黎,看她不想说话,陈硕主动出声关心她:“不舒服?”   孟黎啊了声,抓着陈硕的衣摆,否认:“没有。”   陈硕喉结滚了下,问她:“怎么不说话?上班太累?”   孟黎脸贴在陈硕肩头,轻轻开口:“不累,就是懒得说。”   “今天的游客不好带?”   “还行吧。”   陈硕沉默片刻,提醒孟黎:“刚拍我照片那个女的是个记者,你没事少跟她接触。”   孟黎没什么反应,反射弧很长地哦了声,轻飘飘说了句:“我可能已经得罪她了。”   陈硕拧眉,回头看向孟黎:“嗯?”   孟黎撇撇嘴,低声解释:“她刚想进那片林子,我不许,她说要投诉我。”   陈硕淡淡掀了下眼皮,语调平静道:“投诉就投诉,我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   开到一半,前面有辆丰田车坏了,几个人围在车旁打电话等待救援。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陈硕见状主动停下车,上前询问状况,“出什么事了?”   站在车屁股后面的男人听见陈硕询问,主动搭话:“车坏了,走不动。”   说完男人举着手电筒往陈硕脸上照了下,忽然惊喜道:“是你啊。”   陈硕将摩托车停在路边,等孟黎安稳下车后,陈硕扯了扯裤腿,跨下摩托车。   绕过摩托车,陈硕走到丰田车前转了一圈,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坏的?”   男人见陈硕询问,说了一大啪啦:“坏了快两小时了,打救援电话一直没人接,给附近的修车厂老板打电话也没接。”   “我们几个都不会修车,过路的车都走了,没人停。”   陈硕蹲下身检查半天,检查出问题,陈硕探出头问了句:“胎爆了,有备用轮胎?”   程静怡不知何时走到陈硕身边,冷不丁说了句:“后备箱有一只,不过是前轮的。”   陈硕听到程静怡出声,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瞥了眼人,陈硕朝不远处的孟黎喊了声:“孟黎,给胖子打个电话,让他把工具箱带来。”   “手机在我兜里,密码你生日。”   程静怡听到后半句,回头不咸不淡看了眼孟黎。   孟黎撞上程静怡复杂的视线,拿起陈硕外套,从兜里翻出手机,解开锁,找到胖子的电话,不慌不忙拨了出去。   电话拨响,孟黎拿着手机走到陈硕面前,蹲在他身边,将手机贴在他耳边,示意他自己说。   陈硕满手机油也不好拿手机,电话接通,陈硕言简意赅交代徐茂带哪些工具。   电话结束,陈硕半蹲在地上,掀眼瞧了瞧蹲他旁边的孟黎,似笑非笑问她:“可以帮我解锁,不能帮我打电话?”   “能啊。”   “那让我接?不想让人知道你跟我谈恋爱?”   孟黎冲陈硕浅浅笑了下,辩解:“不是。”   “胖子嘴巴大,八卦起来没完没了,有点烦。” 第55章   陈硕淡淡笑了下, 算是认同孟黎这番话。   工具没到,没法修车。   陈硕拍拍腿上的泥,人站在马路边, 从兜里翻出烟盒,抖了根烟,捧着打火机点燃,指间捏着烟懒懒抽着。   他身上有股莫名让人信服的气质,明明一字没说, 可就是有人愿意听他的话,愿意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检查完车的故障,他淡淡说了:“手里没工具, 得等半小时。”   丰田车上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主动答应:“等多久都行。”   陈硕懒懒散散站着, 指间的烟忽明忽暗,夜色笼罩下, 其余人多少有点不耐,他倒是格外淡定、悠闲。   孟黎站在他身侧,偏头看着他,眼里透着清澈的笑意。   陈硕抽了两口, 偏头问她笑什么。   “没笑什么。”   陈硕看她无聊,故意逗她:“没笑什么干嘛笑?”   孟黎挑挑眉, 配合他:“笑你呗。”   “笑我什么?”   “笑你挺会装~”   陈硕拧了拧眉, 睨了眼人, 轻飘飘问:“我装什么了。”   “你摩托车后备箱里明明有工具,干嘛说没有?”   “哪有。”   “有。”   陈硕见孟黎一脸坚持, 将车钥匙递给她, 勾唇道:“你自己去看看, 到底有没有。”   孟黎白了眼人,拿过车钥匙,慢腾腾走到摩托车身边,打开摩托车后备箱。   里面就一充电宝、一充电头,还有一双平底鞋,平底鞋是孟黎的尺码。   孟黎愣了愣,关上后备箱走到陈硕身边,将车钥匙还给陈硕,孟黎忍不住发出疑问:“你之前不是全装的工具吗?”   “嗯。”   “怎么……没了?”   陈硕偏头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外套,轻描淡写道:“不给你带了外套?哪来空间装。”   孟黎沉默片刻,摊摊手,板着脸指挥陈硕:“伸手。”   陈硕顺从地伸出左手,孟黎右手覆盖上去,十指相扣自然而然垂在两人中间。   孟黎握住他的手,手指故意用了一下力,陈硕手心一痒。   陈硕咬着烟头,眼神往孟黎精致的脸蛋斜了眼,嘴角勾了勾,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程静怡一行人蹲在马路另一侧,四人聚在一堆商量接下来的行程,队伍里有不同意见,各自都想坚持自己的,最终分成两队。   戴眼镜的和程静怡留在西川,另外两个回北城搞别的工作。   商量完,几人没了声音,全都蹲在草垛里休息。   今天遇到的糟糕事太多,车还坏了,一天下来全是坏事,无论是走是留,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   几人叹气时,程静怡目光往后瞟了眼,瞟到斜对面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小情侣,程静怡眯了眯眼睛,低头打开相机,翻找之前在山上拍的照片。   翻到最后,是之前被陈硕勒令删除的那张照片。   她连拍的两张,这张是底片。   程静怡望着镜头里的男人,握着相机,无声无息弯了弯嘴角。   孟黎看了看远处如萤火虫般渺小而又麻密的亮点,忽然冒出一句话:“我晚上去你那睡。”   陈硕手抖了一下,烟灰滚在手背,烫得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沉默片刻,陈硕故作淡定问孟黎:“不睡客栈?”   孟黎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平静:“不。”   “我晚上想要练一下基本功,你那里宽敞,没人吵,我练三个小时再睡。”   陈硕意外地扫了眼孟黎,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行。”   胖子赶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到目的地,胖子将摩托车停在一边,拎着工具箱边走边跟陈硕打电话。   陈硕摁断电话,挥手示意位置。   胖子见到陈硕,大步提着工具箱走近,“硕哥,谁的车坏了?”   没等陈硕回应,胖子瞧见眼前的新款丰田,嘴里溢出一声惊呼,举着手电筒问:“这丰田呐?”   “要不是车牌号不一样,我都怀疑是之前那四个小孩回来了。”   “也不知道那个失踪的女娃找到没。”   察觉到对面几个人满脸困惑望着胖子,陈硕就向胖子投去一瞥,懒懒问他:“你忙不忙?不忙给他们修好了走,我先回去。”   胖子立马摇头,毫不犹豫拒绝陈硕:“忙啊,忙得很。你今天可别想溜,工具给你带来了,我先走了。”   陈硕拧眉睨了眼胖子,似笑非笑问:“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胖子被揭穿,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破罐子破摔道:“我就不能有事了是吧。这不前两天认识一姑娘,我跟人不是有点缘分嘛,想去续续前缘。”   “忘了说,我得进城里玩两天,请人看看电影、给她买两身衣服、两束鲜花啥的。”   陈硕勾了勾唇角,面不改色问他:“哪来的姑娘?”   胖子不好意思搓了搓脸,跟陈硕小声说:“哎,还能有谁,就那个。前面打工回来那姑娘,陈小玉。”   陈硕想了几秒,忍不住皱眉:“你他妈还在追?上回不是说人孩子都有了?”   “为爱当男小三,破坏人家庭?”   胖子傻傻一笑,急忙摆手解释:“那孩子是她姐的,不是她的,我认错了。”   陈硕懒懒睨了眼人,说了句:“得,愿打愿挨呗,那祝福你早日成家。”   换个轮胎要不了多长时间,几分钟就好了。   轮胎换完,陈硕给了个数,戴眼镜的男人识趣地给了五百现金,   拿到钱,陈硕随手揣兜里,喊了声孟黎,骑着摩托车飞速离开现场。   程静怡最后一个上车,人坐在丰田副驾驶,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开得老快的摩托车。   —   孟黎回客栈拿东西,陈硕将人送回去,人坐在大厅沙发等她。   林佳在客栈看店,有几个客人刚回来,点了几道菜,做菜的阿姨不在,林佳亲自下厨。   瞧见陈硕、孟黎回来,林佳围着围墙走出厨房,招呼陈硕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孟黎也没收拾什么,就带了套睡衣、练功服和一套明天穿的,还有几件护肤品,全都装进一个小黑包里。   收拾完,孟黎提着包出来,陈硕瘫在沙发玩手机。   听到脚步声,陈硕坐起身,伸手接过孟黎手里的黑包,拎着往外走。   走到一半,孟黎出声喊住陈硕:“林佳不是让你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陈硕脚步停下来,回头用眼神询问孟黎:“饿了?”   孟黎耸耸肩,主动招呼陈硕:“你不是还没吃?吃了再走吧。”   陈硕嗯了声,将孟黎的包放到前台旁的小桌子,跟着孟黎去厨房。   林佳在炒最后一个菜,瞧见他俩进来,招呼他们在外面的长桌坐一会,菜马上好。   炒了一大桌菜,那几个客人还没到,林佳盛了两碗米饭让孟黎他们先吃。   孟黎刚接过筷子,院子里便传来几道声响。   只见程静怡一行人拿着行李慢腾腾下车,拎着东西上楼。   几分钟后,四人下楼询问林佳饭菜做好没。   林佳领着几人到长桌,将之前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他们四个坐在最左边,孟黎俩坐在最右侧,中间隔了两个座位。   打破沉默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脱掉了冲锋衣,穿着白色T恤,主动跟陈硕打招呼:“这路不太好开,我开挺慢。本来打算追着你走,结果你开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陈硕夹了块排骨放到孟黎碗里,漫不经心解释:“路熟,开了十几年,习惯了。”   眼镜男扶了扶眼镜,继续搭话:“刚刚在山里,我听人说你是那片原始森林的护林员,在里面守了七八年,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冒险守护这么多年?”   陈硕握了握筷子,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语气很淡很轻:“没什么理由。”   眼镜男见陈硕不乐意说,主动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陈硕手边,自我介绍说:“我叫周栋,是北方卫视的记者,这次过来说想调查一下原始森林偷猎的事,能不能跟你做个采访?”   “这个选题也是我们做的比较冒险的一次,本来今天上山是想暗访,可经历刚刚的那幕,还是觉得得找个熟悉林子的人问路。”   “我跟程记初来乍到,着实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事。”   陈硕全程沉默,脸色冷得像冰刀。   周栋说完,陈硕捡起桌上的名片看了眼,没什么情绪问了句:“你们想要采访什么?”   周栋以为陈硕这是同意接受采访的意思,他高兴地笑了笑,握着手跟陈硕重复:“偷猎的事。”   说到这,周栋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凝重:“前段日子我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是有人在黑市高价售卖鹿角,我跟程记琢磨两天,扛着器械打算过来看看情况。”   “我们从北城一路到西坪,探问好几个人都没问出头绪。那个所谓的黑市也需要特殊身份才能进去,程记假扮身份进去,也只查到了有人售卖鹿角的事,但是不知道背后售卖的人是谁。”   “前两天刚好有一批货被高价售卖,听说货不错,卖出了上百万的高价。”   周栋多说一个字,陈硕的脸色就黑一分。   说到最后,陈硕搁下筷子,冷脸拒绝:“我不接受采访,你们找别人。”   “那片林子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我不管你们采访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警告一句,不该写的不要写,不该发的不要发。”   周栋僵了半秒,似乎不明白陈硕这番话的意思,“您能跟我们仔细说说?”   陈硕没功夫再说下去,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拉住孟黎的手径自往外走,那气势谁都阻止不住。   周栋望着陈硕决绝、果断的背影,朝程静怡耸耸肩,无奈道:“这事怕是有点难,程姐,你看要不要换个选题?”   程静怡盯着陈硕两人离开的方向,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换。他,我采访定了。”   —   出了客栈,孟黎搂着陈硕的劲腰,望着陈硕饱满的后脑勺,问他:“你不想他们报道盗猎的事?”   陈硕踩了踩刹车,扭头望了眼孟黎,没什么情绪地解释:“以前也有记者闻讯而来,想要采访点什么新鲜新闻,结果那记者拍了几张麋鹿的尸体,转头回去随便写了篇文章就打发了。”   “什么真实可信的报道,不过是为了写篇吸引眼球的文章,拿点噱头罢了。”   “周叔等好久,那节目都没播出,反而让那群盗猎的越发猖狂。”   “那一次,他们杀了整整六十头报复。”   孟黎无声无息抿了抿唇瓣,半天没吭声。   回到陈硕的院子,孟黎去洗手间洗澡,陈硕坐在院子打电话。   等孟黎洗完,陈硕电话也打得差不多了。   孟黎换上练功服,在院子里练习下腰、压腿。   几天没练,动作有些生疏,孟黎练了快半小时才找到点熟悉感。   陈硕在屋里倒腾、打扫卫生,孟黎在院子里练舞,两人互不干扰。   等陈硕打扫完,又去他房间放了盘蚊香。   怕孟黎睡不惯,陈硕把床单被罩全换了一遍,又喷了杀虫剂驱虫。   一切做完,陈硕坐在椅子里玩手机。   孟黎重新跳了遍《夏夜》,跳到尾声,孟南明打了通电话过来。   听到手机铃声响,孟黎喘了口气,拿手机接电话。   见是孟南明打过来的,孟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摁下接听:“爸?”   电话里,孟南明语气温柔、认真:“黎黎啊,你最近怎么样?在西川习不习惯?”   孟黎坐在屋檐的台阶,接过陈硕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脖颈的汗水,回应:“挺好的。”   孟南明叹了口气,在电话里说明他打这通电话的原因:“是这样的黎黎,你妈呢不好意思给你打这通电话,让我给你打。”   “你在西川待了快三个月了,你妈想让你回来练舞,怕你在西川荒废了舞蹈。”   “你看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去接你?”   孟黎眉头直皱,她握着手机,一口回绝:“我现在不回去。”   孟南明没想到孟黎居然不回去,他嘶了声,问孟黎:“怎么还不回来了?还在生你妈的气?你妈这事做得是不太妥当,可黎黎,你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总不会母女俩一直这么僵着,再说了,她除了是你妈还是你老师,你真不打算原谅?”   “爸呢也想你了,你要再不回来,我都快成孤寡老人了。”   之前的记忆一股脑地钻进脑子,孟黎瘫坐在台阶,面无表情看着头顶漆黑、不见光的天。   不知道最后说了什么,孟黎迷迷糊糊挂断电话,双手抱着肩膀,人蹲在屋檐下发呆。   陈硕弄完出来瞧见这幕,上前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耐着性子问:“不开心?”   孟黎摇摇头,同陈硕扯了个笑脸:“没,就是有点累。”   陈硕揉了揉孟黎脑袋,低声催促:“赶紧睡觉去。”   孟黎慢腾腾站起身,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说了句,“浑身都是汗,我去洗个澡。”   刚没发现,孟黎软底鞋踩在地板软绵绵的,低头才瞧见门口多了一块防滑垫。   洗手台多了几瓶孟黎常用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有一瓶没开封的护发素,墙角多了一排挂钩。   之前被孟黎吐槽老土的地砖被陈硕换成了墨绿色的防滑地砖,墙面也贴了同色系的瓷砖。   风格大变,之前的乡村流行风格,现在是复古田园风。   连喷头都重新换了一遍,还在墙角处挂了一袋香薰包,孟黎望着焕然一新的卫生间,胸口一股暖流划过,眼睛热流涌过,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   她咬着唇瓣,睁着水光潋滟的杏眼,一点一点翻找卫生间的变化。   意识到陈硕是为了她才重新装了遍,孟黎吸了吸鼻子,脱掉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舞蹈服,走在喷头下,打开热水冲洗身上的汗液。   洗完澡,孟黎顶着一头湿发,踩着陈硕放在洗手间、没有用过的拖鞋,慢腾腾往陈硕的房间走,   推门进去,陈硕双腿交叠,人瘫在床上玩手机。   听到推门声,陈硕搁下手机,眼神平静、深邃地望向门口的孟黎。   瞥见她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陈硕自然而然站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干毛巾走到孟黎身边,细心替她擦头发。   擦到一半,孟黎揪住陈硕的衣袖,踮起脚尖一言不发亲向陈硕。   陈硕怕她摔,下意识搂住她的腰。   孟黎抱着陈硕的脖颈,闭着眼亲吻陈硕的嘴唇,唇齿相依间,孟黎喘着气,轻轻吐出一句:“陈硕,谢谢。”   头发还没干,陈硕继续拿着毛巾擦她的头发。   孟黎发质很好,摸着跟丝绸似的柔顺,触感湿滑,直直垂在腰间。   陈硕擦到八分干,擦完,陈硕丢掉打湿大半的毛巾,伸手搂住怀里的姑娘,捧住她白净、小巧的脸,盯着她透亮的杏眼,微微滑动两下喉结,俯身亲了上去。   嘭的一声,门被他用力踹上。   陈硕将孟黎摁在门板,低头温柔亲吻她的嘴唇,津液在两人唇齿间流通,陈硕大手握住孟黎的后颈,将人一点一点压入怀里。   气氛暧昧、黏/腻,孟黎无力瘫在陈硕怀里,任由他夺取。   亲到头,陈硕扣住怀里的孟黎,凑在她耳边,哑声祈求:“孟黎,好好的,别离开我。”   孟黎心脏一缩,她骤然钻进陈硕怀里,用力抱紧他,“不会,我不会离开你。”   陈硕笑出声,粗粝的指腹划过孟黎饱满的嘴唇,他下巴贴在孟黎锁骨,喉咙深处溢出一个字:“好。” 第56章   翌日一大早, 何越泽一通电话打破清晨的宁静。   窗外刚蒙上一层淡青色,孟黎躺在陈硕怀里,脸凑近他的脖颈, 嘴唇贴在他尖锐的喉结,手指落在他宽阔的胸膛安安静静闭着眼睡觉。   听到刺耳的手机铃声,孟黎嘴里发出一道不耐烦的哼唧声,裹紧被子盖住脑袋,转身离那道铃声远远的。   陈硕被吵醒, 察觉到怀里的人躲到了边上,陈硕揉了揉眼皮,掀开被子, 拿起电话看了眼来电人。   见是何越泽, 陈硕肉眼可见皱了下眉, 踩着拖鞋,裸着上身, 边按接听边往外走。   走到屋檐下,陈硕站在台阶,声调低哑询问:“有事儿?”   何越泽咳了声,语调低低道:“哥, 我们刚查到小道消息,说翁思怡没离开西川, 你能不能帮忙托人找找?”   “毕竟是跟我们一起去的, 要是真出什么意外, 我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好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再怎么胡闹, 也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   怕陈硕不同意, 何越泽又急忙补充两句:“你放心, 肯定不会让哥白白花费人力找这一趟。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需要,我一定二话不说帮忙。”   “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但是父母都是律所律师,人脉圈挺广的,什么样的人都认识一些。”   陈硕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问细节:“你怎么确定人在西川?”   何越泽顿了半秒,语气格外坚定:“我们找到一个目击者,说她跟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坐一辆牧马人一起走的。我们找警察查了车牌,那个车牌还没离开西坪。如果没记错,那男人应该在客栈住过,就那个叫刘奇的大哥。”   “我肯定没记错,就是他。”   陈硕脸色一变,他咬了咬腮帮,声音提了两个度:“什么时候的事?”   何越泽察觉到陈硕的情绪变化,语气也变得严肃:“昨天,昨天下午三点。他们开车离开西坪高速路口,往西川的方向走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又回去了。”   陈硕低声咒骂一句,绷着脸跟何越泽应付两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陈硕给周华荣打了通电话,电话没人接。   陈硕踹了脚墙,回屋径自走到书案,抽出抽屉,取出抽屉里的卫星手机给周华荣打电话。   连续打了三个才被对方接听,陈硕听到周华荣的声音,胸口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周华荣昨天下午刚出医院,天不亮就上了山,这会人在林子里坐着歇气,他喘了口粗气,扯着嗓子询问:“大清早的怎么打电话?有事?”   陈硕握了握手机,明明知道答案,还是问了一句:“周叔,你人在哪?”   周华荣坐在一棵百年老树下,后背抵在树干,双腿岔开,手里举着火/枪,拿着手机跟陈硕喊:“山上啊,我两天没来了。上来看看,刚把西边的铁丝网给弄好,怎么了?”   陈硕吸了口气,绷着那张硬朗的脸,说出自己的猜想:“应该是有人进山了,你注意安全。”   “我马上上来找你,要是遇到响动,你别单独行动。”   “要是遇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周叔你帮忙照顾一下,是我店里的客人,估计被人利用了。”   “要是她不听你的,只要没出人命随她折腾。”   陈硕说到这胸口很不舒服,右眼皮跳个不停,他咬了咬后槽牙,不放心地嘱咐:“周叔,万事小心。”   周华荣笑了两声,表示没什么大不了,来一个他抓一个。   电话挂断,陈硕重新推门进去换衣服,准备上山。   刚关上门,就见孟黎迷迷糊糊爬起身靠在床头,抱着膝盖,睁着迷茫的杏眼,湿哒哒地看着他:“你大早上干嘛啊,不睡觉吗?”   陈硕将卫星手机搁书案,走到柜子前翻出衣服、裤子,当着孟黎面套上黑T、牛仔裤。   拴好皮带,陈硕走到床边,单腿跪在床上,俯身亲了亲孟黎的额头,低声交代:“我马上进山里一趟,待会我让胖子送你去景区?”   孟黎猛地清醒,抬起脑袋直勾勾盯着陈硕:“你现在去山上?”   陈硕轻轻揉了揉孟黎脑袋,低声答应:“嗯,马上走。”   孟黎掀开被子露出那双笔直、白皙的大腿,踩着拖鞋,站在陈硕身边,满脸坚定道:“我也要去。”   陈硕看了眼时间,皱眉:“还早,七点不到,你上去没什么玩的,还不如在家里睡好了再上去。”   孟黎不由分说地套上自己的长袖长裤,弯腰穿上新买的马丁靴,随便抹了两把头发,态度强硬道:“我也要去。”   陈硕思索片刻,答应她:“行。但是你不能进林子里,只能待景区。”   孟黎背上包,拿湿纸巾擦了擦脸,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姿态:“我本来就不想进去,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的事。”   陈硕看她迫不及待,唇角勾了勾,打趣:“你洗漱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去洗手间刷个牙洗个脸再走。”   孟黎哦了声,取下包,扭头去洗手间刷牙。   孟黎前脚进去,陈硕后脚就跟了进来。   洗手间站两个人有点挤,孟黎拿起自己粉色牙刷挤了一条牙膏,又给陈硕的黑色牙刷挤了条。   拧好牙膏盖,孟黎将牙膏丢在洗手台,接了杯水灌了口,微微涮了一下吐出嘴里的水,伸进牙刷开始刷牙。   比起孟黎的精致,陈硕简单多了,直接勾腰,拧开水龙头灌了一嘴水,牙刷在嘴里刷了几分钟就吐出泡沫,脸又凑到水龙头下涮两下就结束了。   刷完牙,陈硕又捧了两捧清水扑在脸上,随便搓了两把,拿起挂钩上的帕子抹了把脸结束洗漱。   孟黎看得目瞪口呆,她咬着牙刷,朝陈硕囫囵说了句:“你可真行啊。”   陈硕无奈笑了下,跟她解释:“我有时候在山上好几天不刷牙洗脸,习惯了。”   “你慢慢洗,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陈硕摸了把头发,转身走出洗手间,孟黎望着他的背影无声摇了摇头。   院子里,陈硕靠坐在摩托车车垫,嘴里咬着一根烟,手里拿着山上的地图、铅笔不知道在修磨什么。   地图上画了几条线路,全是山脚某个点通往原始森林的路线,有两条路线地势很陡,几乎没人走。   陈硕也只去过一两次,之前没怎么在意那两条路线。   可是这次,陈硕特意在那两条线路做了重点标记。   勾画完,陈硕将地图折好揣兜里,铅笔丢后备箱,低头狠狠吸了两口烟,抬起下巴对准头顶淡青的天色一点一点吐出嘴里的烟雾。   孟黎洗完脸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灰蒙蒙的院子,陈硕半坐在摩托车上,咬着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雾缭绕下,他浑身冷寂、索然。   光线很暗,孟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孟黎在原地站了几秒,最后抬腿一步一步走向陈硕。   距离不到半米,孟黎终于看清陈硕脸上的表情。   是一种类似于迷茫与无奈之间的复杂情绪,好似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在原地打转或者四处流浪。   陈硕的迷茫不是找不到家,而是别的,是一股复杂的、孟黎也猜不到的情绪。   孟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上前抓住陈硕的手臂,温热的手心贴在他温凉的皮肤,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陈硕察觉到孟黎的靠近,侧头望了望孟黎,嘴里扯出一抹淡笑,“收拾好了?”   孟黎点头:“差不多了。”   陈硕站直身,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插在钥匙孔,长腿跨上摩托车,抬腿撤开支撑架,回头望了眼后座,提醒孟黎:“那走吧。”   孟黎本能扶住陈硕的肩膀,脚踩在踏板一鼓作气坐上摩托车后座。   坐稳后,孟黎搂住陈硕的腰,脸靠在陈硕后背,小声说了句:“我好了。”   陈硕轻轻嗯了声,踩下油门,摩托车惯性蹿了出去。   早上凉风习习,风吹在身上鼓动衣摆很舒服。   孟黎闭着眼,感受着早晨混杂着泥土、青草味的清新空气。   树叶上覆了一层水珠,马路两旁的草垛子全是露水,远处的青山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雾里,仿佛进入的仙境。   山路弯弯曲曲,转过弯又来一个弯,翻过山还是山。   孟黎前几次都是晚上路过,要么在下雨,每次都急匆匆走过,很少有机会观赏这美好风景。   这次倒是有闲工夫欣赏,虽然意识到陈硕很着急,一路开得很快,孟黎依旧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   七点十分,陈硕的摩托车开到景区酒店门口。   陈硕将摩托车车停在门口,陈硕回头看着孟黎,耐着性子等她下车,中途怕她摔,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孟黎将包拽手里,人凑到陈硕身边,抬头望着人,轻轻说了句:“注意安全。”   陈硕愣了下,冲孟黎笑笑,安抚她:“我就上山巡查一遍,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孟黎舔了舔下嘴皮,没什么情绪地揭穿他:“你早上打电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只能祝你平安。”   说到这,孟黎咽了咽口水,杏眼盯住陈硕的脸,淡淡开口:“陈硕,活着回来见我。”   陈硕被孟黎的严肃搞得有些恍惚,他愣了愣,笑着开玩笑:“怎么说得这么严重,你放心,我肯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待会先去吃个早餐别空腹上班,遇到不讲理的客人直接打电话给经理处理,你别管。还有,别忘了带雨衣、雨伞,山上总下雨,别淋感冒了……”   嘱咐好几分钟陈硕才停下来,见孟黎一言不发,陈硕伸手将人搂进怀里,俯身亲了亲孟黎的嘴唇,轻拍她的肩膀告别:“我走了。”   “下午六点前我要没回来,你要么在酒店等我,要么等胖子来接你。”   “别单独行动,知道吗?”   孟黎冲他点点头,往旁边站了站,“你去吧,别担心我。”   陈硕重新拧动车钥匙,朝孟黎望了两眼,握紧方向把,扭头往山上走。   孟黎提着包站在原地,目光直视陈硕离开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他,孟黎才转身往酒店走。   经理给孟黎在酒店留了套套房休息,孟黎也没忸怩,拿了房卡接了那套房。   还不到上班的点,孟黎打算上去补个觉。   进电梯,按下六楼,孟黎靠在电梯壁,闭着眼沉思。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孟黎走出电梯,走到606房间,刷了房卡推门进去。   将包扔在门口的鞋柜,孟黎直奔床上。   睡到半梦半醒,一道手机铃声吵醒孟黎,孟黎迷迷糊糊睁开眼,爬起身去找手机。   从包里翻出手机,孟黎都没看是谁打的,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恍恍惚惚摁下接听,“喂?”   电话那端传出一道迫切、夹杂丝丝缕缕后怕的声音:“孟黎姐,是我,钟瑶。”   孟黎缓了好几秒才想起谁是钟瑶,她翻了个身,阖着眼皮询问:“有事?”   钟瑶吸了口气,咬牙喊:“是个陷阱,是个陷阱,让陈硕哥千万不要去山里。”   “那个人是骗我们的,翁思怡就是被他们绑架的!”   “他们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我们的,压根儿没有好心的目击者,他是伪装的,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我们的。”   孟黎猛地睁开眼,浑身打着冷颤,她不受控制地咬了咬嘴唇,赤脚踩在地上,神色冰冷问:“什么陷阱?什么骗人?什么故意?”   钟瑶听到孟黎的冷声质问,吸了吸鼻子,激动道:“就我们之前在西坪找翁思怡的行踪,她失踪24小时后我们去报警,那个警察给我们查了监控,告诉我们翁思怡跟那个刘奇跑了,还故意让我们看了车牌。”   “其实那个警察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那人伪装的,那个刀疤男跟目击者是一伙的,我跟何越泽再去找那个目击者,亲眼看见他跟那个伪装的警察在一起!”   孟黎脊背一凉,只感觉头顶被一盆冷水从头冲到脚,冷得她发颤发抖。   她攥紧手机,紧张到不停咽口水,咽到最后她整个口腔都是干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浑身血液倒流。   良久,孟黎站在落地窗前,抬眼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声音冷到极致:“他已经进山里了。”   钟瑶吓到说不出话,她吸了吸鼻子,好半晌才问一句:“那怎么办?”   “孟黎姐,我跟何越泽现在在去西川的路上,下午就到车站,到时候我们亲自跟陈硕哥道歉。”   孟黎咬咬牙,冷着脸吐出一句狠话:“你们最好保佑他能活着回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   挂断电话,孟黎手忙脚乱翻出手机给陈硕打电话。   估计已经进了山,信号全无,完全打不通,孟黎换了座机打也没打通。   打到最后,孟黎提着座机一把摔到地上,人站在床边望着摔得四分五裂的座机满脸怒火。   在房间转了几圈,孟黎裹上冲锋衣,带上酒店自备的指南针,背着包下楼,准备找人一起进山。   刚到大厅,孟黎就被经理叫住,孟黎看到人,直接提出要求:“我要去林子里,你找几个认识路的,跟我一起进去。”   经理满头大汗,眉头皱得老高,想都不想一口拒绝孟黎:“小姐,你上那林子里去干嘛?危险啊,不能去。我是不会让你上去的,进了里面不是谁都可以出来的。”   “刚刚陈老板也交代过我,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让你去。”   孟黎深深吸了口气,威胁经理:“你不喊人,我就一个人去。”   经理坚持己见,拦在孟黎面前不让去:“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我答应过孟总,不能让你有一点闪失,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负责不起。看在孟总的份上,小姐你听我一句劝,别进去。”   孟黎见说不通经理,也不敢一个人进去添乱,她吸了口气,将包随手丢在地上,拿着手机不停给陈硕打电话。   打了四五通都没接,孟黎咬牙骂了句脏话,转而给孟南明打了过去。   电话响一声便被对方接通,孟黎没等孟南明说话,直接喊:“爸,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你在西坪有没有人脉关系,我想让你帮我找几个人。”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传出丁芸的声音:“你在西川惹什么事了?要你爸的人脉想干嘛?”   孟黎脸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手机,见确实是打给孟南明的,孟黎咬了咬嘴唇,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爸呢,我找他有事。”   丁芸沉默半秒,没什么商量道:“他在书房跟人谈事,有什么事跟我说也行。你刚刚说什么找人是怎么回事,你要找什么人?”   孟黎不愿跟丁芸说这些,见找不到孟南明,孟黎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语气恢复平静:“没什么,我开个玩笑。”   丁芸听着孟黎冷淡的语气,拧眉询问:“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你最近有没有练基本功?还记不记得夏夜怎么跳的?还有——”   没等丁芸说完,孟黎冷漠打断她:“没什么事我挂了。”   丁芸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一下子提高好几个度:“孟黎,我是你——”   刺啦一声,孟黎挂断电话,扭头跟经理问了句:“我爸在西坪有认识几个话语权高的人?”   “认识倒是认识几个,但是——”   “但是什么?”   经理握了握手,犹豫道:“孟总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孟黎闭着眼吸了口气,睁眼的瞬间满是坚定:“我只要他安然无恙。” 第57章   孟黎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不知道是故意不接还是有人嘱咐过。   打到最后,孟黎冷着脸挂断电话,背着包, 不顾经理的反对走出酒店。   她要上山找陈硕。   谁也阻止不了她。   孟黎跑得飞快,经理打电话报备的功夫,孟黎已经冲出去没了人影。   一路往上爬,翻过半个山头,孟黎在半路看到几道熟悉的背影。   对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也回头张望, 最先瞧见孟黎的是周生财,瞧见孟黎来势汹汹的架势,周生财朝她挥了挥手, 主动打招呼:“靓女要上山?”   “我们也要去喽, 要一起不?”   孟黎脚步一顿, 她抬头望向周生财,见他身穿长度到膝盖的深黑色、有厚度的雨衣, 配一双深棕色雨鞋,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只露出一张贼兮兮的脸。   旁边两个也穿着同款雨衣、雨鞋,孟黎视线往程静怡、周栋脸上划过,最终落到周生财脸上, 她拄着登山杖,皱眉询问:“周生财, 你要进林子里?”   周生财人如其名, 是个财迷, 什么情况下都能赚钱。   做了多年小本生意,什么人鬼蛇神都见识过, 他眼睛一眨一闭, 脑子里就冒出无数个赚钱的想法。   孟黎虽然面无表情, 可从孟黎那一身装扮,周生财还是闻出点东西,他摸摸下巴,做出一副为人服务的模样,讨好道:“拿人钱财替人卖命,我自然是要进去给人指路的。靓女要不要跟我们一块?我给你一个友情价,八千如何?”   程静怡握着相机,扭过头一言不发盯着孟黎。   孟黎管不了那么多,想也没想答应:“行,钱下山后给你转。”   周生财又赚了笔,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嘞,这就走。”   怕周栋两人有意见,周生财摸了摸后脑勺,假模假样问:“你们几个不介意多一个人?这上山路险,里面到处都是猛兽,稍不注意就丢了性命。我可不想拿了钱没命花,这不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险嘛。”   “她跟你们目的地一样,你们就当做个伴。等下了山一拍两散,咱谁也不欠谁。”   周栋没什么意见,主要是看程静怡,这次行动是程静怡提的。   周生财是个人精,凭周栋的一个眼神就看出了谁才是掌握话语权的那个,周生财咧嘴一笑,笑嘻嘻询问程静怡:“靓女你看?”   程静怡回头盯住孟黎,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几秒,各自移开目光。   思索两秒,程静怡拍拍手,答应:“行啊,可以一起走。”   “你才是指路人,全听你的。”   孟黎胸口莫名松了口气,她握紧登山杖,快步跟上程静怡一行人。   她上次是从分界线进去的,周生财带的另一条小路,孟黎之前没走过。   小路坑坑洼洼,泥水灌满小坑,时不时踩一脚,鞋面全是泥水,的亏今天穿的是马丁靴,否则鞋子都要坏这里。   孟黎走在周生财背后,怕来不及,孟黎抬手看眼时间,时不时催促周生财走快点。   催了四五次,周生财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靓女,这速度够快了,再快人要废了。这到最里面还要走两个钟头,你省点体力哈。”   孟黎脸色一变,神情严肃问:“还要多久?”   周生财伸出两根手指头,跟孟黎比划两下:“至少两个钟头。”   孟黎呼吸一紧,咬着嘴唇抬头看看被大树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丝细缝的天,自言自语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周生财离孟黎最近,疑惑问她:“什么来不及了?”   孟黎摇摇头,腿脚无力地蹲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   —   跟陈硕通完电话,周华荣撑着树杆站起身,提着火/枪继续巡查。   林子里幽深、森冷,周华荣裹紧身上的雨衣,拿着几个红外相机,在一棵大树下找到几个动物脚印,他蹲下身摸了摸脚印,咬着手电筒,起身在附近找了找角度,将手里拿的红外相机捆在一棵冷杉树上。   刚把红外相机捆好,不远处便传出几声细碎的动静,周华荣神经一紧,提着□□轻手轻脚靠近动静处。   咚的一声,不远处的矮坑里传出一道哀嚎。   周华荣仔细一听,见是女娃的声音,立马收好枪跟了上去。   早晨的雾水将整座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里,视线看不出五十米,周华荣跑到矮坑,瞧见一个手脚都被捆住的姑娘,周华荣警惕地扫了一圈周围,见没什么动静,周华荣急忙放下枪去给人松绑。   撕开对方嘴里的胶带,周华荣蹲在地上,从腰间抽出一把刀,边解绑边审问对方:“你是谁?怎么到这来的?”   翁思怡吓到说不出话,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听见周华荣的质问,翁思怡颤抖着肩膀,断断续续开口:“……绑架,被人被人绑架来的。”   周华荣脸一冷,重新握住枪,警惕地注意周围的环境,“绑架你的人呢?”   想起陈硕电话里交代里的话,周华荣自动将翁思怡当成了陈硕客栈的客人,虽然怀疑她大早上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但是因为陈硕之前嘱咐过,周华荣信任陈硕,本能放松了对翁思怡的警惕。   翁思怡手上的绳子被解开,手腕全是被绳子勒的红痕,提到绑架的人,翁思怡整个人都在抖,她揉了揉手腕,颤颤巍巍开口:“跑了。”   “他把我丢在这里就往那个方向跑了。”翁思怡手指着西北方向,满脸惊恐道。   周华荣扭头一看,喉咙里溢出一声咒骂。   那地方是他的据点,也是麋鹿群经常待的地方。   周华荣没空管那么多,拉起翁思怡,周华荣提着枪严厉嘱咐:“跟上我,别走丢了。”   翁思怡浑身是泥,身上的衣服脏得早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她摸了摸脸,急忙爬起身,匆匆忙忙跟上周华荣的步伐。   周华荣边往据点赶边审问翁思怡:“什么时候进山的?”   翁思怡抱着胳臂,小跑着跟在周华荣背后:“昨天下午。”   周华荣脸一冷,握着火/枪,脸色格外难看:“绑架你的人长什么样?除了绑架你,还别做的事了?”   翁思怡立马摇头,一个劲地否认:“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周华荣见她被吓傻了,叹了口粗气,从兜里翻出卫星手机准备给陈硕打电话。   刚输入号码按下拨通,刺耳的枪声骤然响起。   事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周华荣按号码的那秒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枪走火了,等小腿中弹,疼痛蔓延开,周华荣才反应过来自己中弹了。   枪声响起那秒,翁思怡吓得小脸煞白,捂着耳朵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周华荣下意识握紧枪,扯住翁思怡的衣服将人拖到大树后,低声交代:“别乱动。”   嘭嘭嘭——   对方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及会不会伤及性命。   要不是周华荣反应够快,飞快躲到树后,那颗擦肩而过的子弹肯定要射进他的胸膛。   周华荣不能开枪打人,只能朝空中开枪警告对方不要乱来。   卫星手机里传出陈硕急促的呼喊,周华荣躲在树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暂时安全后,周华荣取出手机,喘着气开口:“没死,放心。”   陈硕听到枪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干到说不出话,他咬了咬牙,边跑边问:“周叔,你现在哪个位置?”   周华荣喘着气看了眼指南针,说了个大概位置:“小西路,西南方向500米。”   陈硕离事发地只有两公里的距离,闻言他嘱咐两句,电话挂断,陈硕发了疯地跑向周华荣说的地点。   这头,翁思怡一直在哭。   周华荣躲在树后打算等陈硕来了再做应对,蹲坐在树下,周华荣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杆塞嘴里,没点燃,就那么咬着。   怀里的枪抱得死死的,不肯松开半分。   对方放了几枪便没了动静,林子里恢复死一般的冷寂,四周的鸟儿被之前的枪声吓得四处逃窜。   此刻,浓密、幽深的林子只剩冷寂,死一般的冷寂。   周华荣舔了舔烟嘴,低头扫了眼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嘴里咒骂一句,一把扯掉衣袖用力捆在小腿止血。   翁思怡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站起来,不要命地往远处跑。   周华荣见状,只能咬牙追上去。   跑到一半,翁思怡停下脚步,满脸恐惧地扭过头。   周华荣见她回头,下意识想骂两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个黑影飞快朝他扑过来。   黑影一拳打在周华荣下巴,打得他当场吐血。   周华荣本能握紧枪想要还回去,黑影一脚踢在周华荣右手,啪的一声,周华荣手一松,枪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一拳一拳砸在周华荣胸口、肚子、小腿、脸上,周华荣甚至来不及叫唤,一拳又砸了下来。   打到最后,黑影提起周华荣的领口,手握枪,冰冷的枪口对准周华荣的脑袋。   嘭——   子弹打穿周华荣脑袋,鲜红的血溅出三米远,染得湿黑的树皮深红,地上的草叶全是。   周华荣瞪大眼、张大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张陌生的面孔,满脸不敢置信。   倒地的瞬间,周华荣喉咙里只发出一个浊音,什么都没说出口。   翁思怡被男人当场杀人吓得惊慌失色,她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抓着领口一个劲地求饶:“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放了我,放了我,放了我。”   “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放了我放了我。“   刘奇冷漠地看了眼翁思怡,举起□□对准翁思怡,摆明要杀人灭口。   翁思怡见状,立马抱头。   咔嚓一声——   翁思怡完全无损,没受到任何伤害。   愣了半秒,翁思怡猛地反应过来,枪里没子弹了。   见刘奇没动静,翁思怡立马站起身,飞快跑向远处。   刘奇站在原地,从兜里翻出一包烟盒,抖了根烟塞嘴里,捧着打火机点燃,刘奇抬腿踹了脚没气的周华荣,饶有兴致地瞧着落荒而逃的翁思怡。   仿佛在看一个已经落入圈套的小羔羊,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狠狠抽了两口,刘奇半蹲在地上,伸手拍拍周华荣还有余温的脸,露出一口黄牙,脸色森然道:“要怪就怪你太敬业,要不是你,我那几批货也不至于黄了。”   “老板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不想死,只能你死了。”   “放心,我马上让陈硕下去陪你。”   翁思怡没跑多远,刘奇便追了上来。   眼见要抓到她,翁思怡差点尿出来。   翁思怡刚要赴死,陈硕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翁思怡仿佛看到了生机,急忙大声求救:“陈硕救我,救我!”   陈硕听到呼声,几步跑上前。   刘奇瞧见陈硕,脚步一顿,两人站在浓密的林子里,无声对峙着。   陈硕瞥见刘奇胸口的血迹,再扫了眼躲在背后的翁思怡,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妙。   抽出腰间的匕首,陈硕绷着下颚线,冷声喊了句刘奇。   刘奇也不装了,脱掉脸上的口罩,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好久不见。”   陈硕紧咬着腮帮,捏着刀,跟刘奇周旋:“你还敢回来。”   刘奇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当然敢,我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找你的。为此,我还特意给你带了份厚礼,你见了肯定很开心。”   说着,刘奇指了指身后,面带笑意道:“从今以后,这片林子就只剩下你了,开心吗?”   陈硕额头青筋骤然冒起,望着眼前格外嚣张的刘奇,陈硕咬牙切齿问一句:“你把周叔怎么了?”   刘奇摆摆手,否认:“nonono,不是我把他怎么了。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陈硕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啐了口口水,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刘奇,你找死!”   下一秒,陈硕朝刘奇扑了过去。   两人在林子里奋力扭打,陈硕发了狠,下手又重又凶,完全没有顾及。   刘奇刚开始还处在上锋,打到后面,刘奇被陈硕的气势吓住,打得他还不了手。   打到最后,刘奇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陈硕一把揪住刘奇的领口,抓住他的脑袋用力往树上撞。   翁思怡被陈硕吓到,急忙上前阻止:“别打了,别打了,陈硕,快要出人命了。”   刚凑到陈硕身边,翁思怡便被陈硕一把甩开,陈硕恶狠狠盯住翁思怡,指着她警告:“这事最好跟你没关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翁思怡吓到说不出话,脸色煞白,紧张到牙齿都在打架。   孟黎找到陈硕时,刚好瞧见这幕,   见陈硕浑身戾气,大手握紧刘奇喉咙想要掐死他,孟黎脸色骤然惨白,急忙扑过去抱住陈硕的手臂,用力掰开他的手,试图阻止他:“陈硕,你冷静点,冷静点!”   “杀人犯法的!你别冲动!”   程静怡看到这幕,急忙开机,对准孟黎、陈硕拍下几张照片。   听到快门声,孟黎猛地回头,恶狠狠盯住程静怡,指着她骂:“不许拍!删了!”   程静怡没理会孟黎的怒骂,上前扶起翁思怡,又对着刘奇拍了几张照片。   陈硕迟迟不松手,孟黎急到不停掐他,“陈硕,松手,松手!”   劝到最后,孟黎深呼一口气,闭眼道:“陈硕,你再这样,我们分手吧。”   陈硕像是听见了孟黎的话,他回头迷茫地望了眼孟黎,在孟黎的无声注视下,缓缓松了手。   刘奇捡了一条命,却比没死还痛苦,望向陈硕的眼神充斥着后怕。   他不敢想象,陈硕看到周华荣尸体那刻,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他跟陈硕,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显然,他输了。   陈硕抽出腰间的皮带,捆紧刘奇的脚,又从包里翻出手铐铐住他的双手。   一切做完,陈硕拿绳子将刘奇捆在树上,抬手指了指周生财,“周生财,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比起众人的惊慌,一向胆小如鼠的周生财反而格外冷静,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走到陈硕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刀,目不转睛盯住刘奇,警惕地望着四周。   陈硕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丝侥幸,侥幸认为周华荣没死,而是躲在了林子里,随时反扑。   毕竟他在林子里待了二三十年,遇到的凶狠事虽然多,可从来都是有惊无险。   这次应该也一样。   陈硕脚步沉重,越往前走一步,心越沉一分。   翁思怡被陈硕吓得不轻,害怕被掐死,一路上全都交代了。   “是刘奇指使我的,是他指使我这么干,我都是被胁迫的。我也不知道他竟然那么心狠,他就是个恶魔。”   “我那天晚上离开客栈没多久,他就追了上来,还问我要去哪儿,说送我一程。我以为他好心帮我,没想到他是想利用我。”   “他强迫我跟他一起上山,说只要完成这件事就会放我回家,但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居然杀人。是他,是他杀了那个护林员,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指使的,是被胁迫的!”   孟黎见陈硕脸色越来越黑,拳头攥紧,随时准备回去杀了刘奇的样子,孟黎瞪了眼翁思怡,吼了声:“你给我闭嘴!”   话音刚落,陈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噗通一声跪到在地上,目光盯着不远处,迟迟没有动静。   孟黎下意识蹲下身,试图拉他起来。   拉半天都拉不动,孟黎顺着陈硕的视线看过去,忽然瞥见周华荣的尸体。   孟黎吓到说不出话,她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她远远望着,脑子里不停重复一句话。   太惨了。   太惨了。   太惨了。   惨到她不忍直视。 第58章   林子寂静无声, 在场所有人都默默将目光投放在陈硕身上。   没人敢发声,也不敢有动静。   场面太过严肃,死亡的威胁、恐怖压得人喘不过气。   孟黎站在陈硕斜后方, 杏眼直视两秒前方的惨状,最终还是默默移开了目光。   她从没见过,没见过这样惨烈却又冷寂的死亡。   周华荣像久立不倒的灯塔,本该站在山里成为整个西川的定海神针,可是现在, 灯塔没了,他也没了。   最受伤的是陈硕。   几分钟,他只要快几分钟就可以救下周华荣。   可是他没有。   陈硕半蹲在地上, 绷着下颚线, 拳头捏紧一拳一拳用力捶打地面, 捶到满手都是血。   周华荣是一枪致命,脑袋处留了个大血窟窿, 跟那些被剥了角的麋鹿一样血淋淋、空荡荡地躺在地上,血迹染红他脑袋下的土地,深入表层,流入深处。   身上穿的那件深黑雨衣全是深灰色的脚印, 他躺在那一动不动,那张平日严厉的脸上满是苍白, 右手紧握着他用了大半辈子的火/枪, 仿佛枪在人在, 枪亡人亡。   可是现在,枪在, 人死了。   人早就没了呼吸, 可是那双浑浊、锋利的眼睛却瞪得老大, 嘴巴大张着,似乎要说点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硕眼眶猩红一片,眼睛死死盯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华荣,他双腿慢慢跪在地上,左手撑在周华荣身侧,右手抬在半空,动作迟缓地落在周华荣瞪大的双眼,小心翼翼替他抹眼皮,连续抹了三次都没能让周华荣闭上眼。   “周叔,你放心,我不会饶过他们。”   “你安心去,剩下的有我,我会代你照顾好郑姨她们。”   “周叔,你安心睡觉,我背你回家。”   陈硕抚摸着周华荣冰冷的面孔,趴在他耳边一句一句交代。   说到“我背你回家”,周华荣死死睁着不闭的双眼忽然闭上。   陈硕差点哭出声,他紧咬着腮帮,低头望望空荡荡的手心,又看看合上嘴、闭上眼的周华荣,陈硕深深吸了口气,扶住周华荣的肩膀,蹲身,双手抓住周华荣的胳臂,将他的尸体背在背上准备送他回家。   尸体还有余温,没那么重,陈硕没那么费劲地背起周华荣。   不知道是不是跪久了腿麻,陈硕背起周华荣走的前几步踉跄了好几下。   孟黎都差点以为陈硕背不动要摔了,下意识上前扶了陈硕两把。   手刚落到陈硕胳臂,陈硕冲她无力笑了下,拒绝她的帮忙:“别碰我,我自己背。”   说到这,陈硕红着眼望着满脸忧心的孟黎,压着声一字一句说:“孟黎,我要带他回家,我要带他回家。”   孟黎捡起陈硕丢在地上的包、外套,紧紧跟在他身边,“好,我陪你。”   程静怡、周栋被陈硕的举动惊骇住,半天没有反应,直到陈硕走出几米远,程静怡才回过神,本能举起相机,缓缓拍下陈硕背着周华荣遗体回家的照片。   周栋听到快门声,张了张嘴,神情有些不忍:“程记,别拍了吧,这场面太难受了。”   “不拍哪有新闻。周栋,我们是记者,不是做慈善的。别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   程静怡不以为然,将相机挂在脖子,抬腿跟上陈硕他们。   周生财一直在原地看着刘奇,他坐在地上,捏着陈硕递过来的刀拍拍手心,随时注意周围的环境。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周生财猛地站起身,上前一把揪住刘奇的领口,刀抵在他的大动脉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他躲在刘奇背后,警惕地盯着传来动静的地方。   直到看见陈硕,周生财才松了口气。   瞧见陈硕背着周华荣,周生财抓紧刘奇的胳臂,将人拖着走到陈硕身边,瞟了眼陈硕,随口询问:“周叔怎么了,被这野狗咬伤了?”   刚问出口,周生财一眼瞧见周华荣脑袋上的血窟窿,周生财表情猛地僵住,他伸出食指试探地放在周华荣鼻子前。   没有任何气息。   周生财脸色陡然一变,扭头瞪向被他揪住的刘奇,咬牙问:“这野狗杀的周叔?”   陈硕鼻息重了两分,眼神又冷又硬地划过刘奇的脸,声音硬如铁:“周生财,把他给我看好了,别让他跑了。”   “打电话报警,送他进去。”   周生财虽然算不上什么正经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骗,什么人都不当回事。   前几年他刚到西川,进林子里讨生活,周华荣帮了他好几次。   在周生财那里,周华荣算是他半个救命恩人。   眼见周华荣被人害死,周生财跟变了个人似的,抓着刘奇的衣领,咬牙踢了他好几脚。   踢到刘奇跪在地上咳血,周生财才停下来,他蹲下身,伸手解开一段刘奇身上的绳子,抓紧绳,直接拖着刘奇走。   为了折腾刘奇,周生财故意往荆棘丛里钻,任由那些刺抓破刘奇的脸、脖子,看到他脸上全是沟壑纵横的伤口,周生财才将他拖回正道。   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周生财也会故意让他淌进泥坑里,等刘奇呛了几口泥水、要被淹死了才将人拖出来。   陈硕背着周华荣走在周生财后面,默认周生财的举动。   尸体越背越重,体温也越来越低。好几次陈硕差点摔地上都被他稳住了身形。   他紧紧抓住周华荣的大腿,耸动劲腰,将周华荣重新背到背上,继续往前走。   背着周华荣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停车场,一路上陈硕没让周华荣下过地,歇气的时候也是背着他靠在树上短暂地歇口气。   孟黎一直跟在陈硕身边,她目睹全程,眼睁睁看着他流下汗水,看着他累得喘不过气,看着他几次摔倒在地、几次都撑着最后一口气重新背起周华荣。   陈硕提前打电话给胖子,让他开一辆皮卡车上来。   到山脚,胖子站在皮卡车车门焦急等待陈硕,旁边还站着满脸迷茫的周静。   瞧见周静的那秒,陈硕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愧疚。   周静也看到了陈硕,这次她没关心陈硕,而是直奔周华荣。   接到陈硕电话那一秒到现在,周静依旧沉浸在不敢置信的情绪里,她不敢想也不相信周华荣死了。   可是看到周华荣冷冰冰的尸体,周静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周静伸手探了探周华荣的鼻息,全身发软,腿脚站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眼泪骤然从眼眶里流出来,即便死死捂住嘴也挡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哀嚎声,她跪坐在地上,满脸懵逼地望着陈硕,一个劲地质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阿硕,你不是去找他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爸他死了!他死了!阿硕,他死了!”   “他早上还好好的,跟我说过两年就退休不干了,还说想出去旅游旅游,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我妈……我妈刚给他做了两身新衣服,他还没来得及穿呢。还有我弟,我弟马上高考,说考完要一起去吃火锅的。”   “他还没有看到我结婚,还没有抱孙子,还没有……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阿硕,你不是说会保护他吗?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他吗!可为什么他死了!!为什么他死了!”   周静整个人完全炸了,她蹲在地上,心态突然崩溃,她抓着头发,眼睛死死盯着陈硕,一个劲地发泄。   发泄到最后,她难受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硕将周华荣的遗体小心翼翼放在皮卡车后,简单整理好他的遗容,陈硕站在周静面前,任由她又打又骂。   孟黎几次想要开口帮陈硕说话,都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就站在那,像一个没有温度、不会痛不会难过的雕塑,任由周静质问、发泄。   等周静哭到失声,哭到没有眼泪流了,陈硕才蹲下身,双手扶住周静的肩膀,红着眼安抚她:“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支柱,不能倒。”   “周叔的后事还得靠你主持大局,我们先送周叔回去,等我处理完事就过去帮忙。”   “是我对不住周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阿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说到这,陈硕吸了吸鼻子,表情沉重地拍了两下周静的肩膀,压着声喊:“我们先回去,先回去。”   周静在陈硕的搀扶下迟缓地站起身,她抬头泪流满脸地望了望陈硕,抬手抹了两把眼泪,声音沙哑道:“抱歉,是我刚刚太冲动了。”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早就知道。”   “他哪次上山我们不是胆战心惊,我妈虽然经常骂他没出息,可是看他带一身伤回来还是会半夜起来偷偷哭。哪是怪他没出息,是怪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一走,我们这个家垮了,阿硕。”   陈硕静默无声,他稳稳站在那,像一棵树,一动不动却又坚固牢实,让人有所依靠。   —   回去路上,周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天气晴朗,太阳高高挂在头顶,阳光普照大地,晒得一路的花草树木懒洋洋的。   周静坐在皮卡车副驾驶,捏着手机,犹豫了三四次才拨通郑秀英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接通,郑秀英在打牌,着急询问周静有什么事,没事就挂了。   周静抿了抿干巴的嘴唇,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当着一车人的面,艰难吐出几个字:“妈,爸没了。”   郑秀英打了张牌,没听清:“什么没了?”   “爸没了。”   哗啦一声,郑秀英将牌丢在地上,拿起手机,提着嗓音问:“你爸没了??!没了什么意思??”   周静闭了闭眼,声音格外平静:“爸死了,被人开枪打死的。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到家,你赶紧回去,找几个叔伯帮忙收拾家里。”   “你先通知亲戚朋友吧,再给弟老师打电话让弟回家奔丧。”   那头,七嘴八舌的关心传入听筒,几个打牌的都在问郑秀英怎么回事。   郑秀英脑门疼,嘴里空空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半晌郑秀英才魂不守舍啊了声。   陈硕、孟黎坐在后排,陈硕全身无力地靠坐在坐垫,浑身脏兮兮的全是泥,衣服上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周华荣的,血迹已经发黑,粘在衣服抹不开。   此刻的他像极了没了骨头的皮肉,只需要轻轻一扒拉,人就废了。   孟黎见不得他这样,无声无息握住陈硕的手放在膝盖,不停地给他安慰。   平时胖子话又多又密,这会却跟闷瓶子似的,一个字不说,绷着个脸,一言不发地踩油门。   一个小时的路程,胖子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周静家。   皮卡车到周静家门口,巷子里里已经站满了人,全是附近的邻居,听到风声,拖家带口的过来帮忙。   孟黎还没下车就瞧见乌泱泱的人群涌过来,有的帮忙抬遗体,有的帮忙拖东西,有的帮忙招呼人。   人心忽然整整齐齐,全都一心一意帮着处理后事。   周静推门下车,一群女人拥在她身边安慰她,年纪大点的吩咐她赶紧办后事,找人定日子。   有人瞧见陈硕也坐在车里,急忙拍拍车窗,招呼陈硕:“哎陈硕,赶紧下来陪周静帮忙。你好歹也算周华荣半个女婿,别躲车里不吭声。”   “赶紧的赶紧的,周华荣一去,小静家老的老小的小,小静又是个姑娘家,很多事她去不方便,你赶紧下来,去隔壁老刘家借或者买口棺材。”   陈硕迟迟未动,他坐在车窗旁,目光平静、没有起伏地望着头顶的蓝天。   孟黎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陈硕手背,提醒他:“快去帮忙。”   陈硕缓了好几秒才回神,他扭过头神情复杂地望了望孟黎,朝她慢慢挤出一丝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事,别担心。”   “你别在这待着,就坐车里,我让胖子送你回客栈。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别胡思乱想。”   孟黎没想太多,她冲他笑了下,缓缓开口:“好。”   陈硕推开车门,蹭地一下跳下车。   刚下去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拉着离开,孟黎坐在车里,眼睁睁他消散在人群。   胖子要去城里拉货,负责买菜的人给他弄完菜单,他捏着纸条准备进城。   开门上车,见孟黎安安静静坐在车里望着窗外忙碌的人影,胖子无声无息叹了口气,扭头跟孟黎打招呼:“刚硕哥让我送你回客栈,现在走?”   孟黎收回视线,轻轻点了下头:“嗯。”   路上,胖子回头望了望缄默不语的孟黎,摸摸干裂的嘴唇,跟她嘱咐:“硕哥这两天有点忙,可能没时间照顾你,嫂子你多担待点。”   听到嫂子两个字,孟黎脸部表情动了动,她抬头望了望胖子,问了句:“你知道了?”   胖子拍拍胸膛,跟孟黎摊牌:“早知道了。放心吧,我哥不会辜负你。他认定的人、事,从来不会改变。”   孟黎趴在车窗,探出头往回看了看,在风中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 第59章   胖子将孟黎送到客栈门口, 挥手自兹去。   孟黎站门口,揣兜无声望着那辆军绿色皮卡车消失在苍绿里。   等皮卡车没了影子,孟黎仰头望望天空, 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栈。   林佳坐在前台整理账务,听到动静,她从繁琐、复杂的账本里抬起头看向门口,瞧见孟黎,林佳招招手, 跟孟黎搭话:“孟黎姐,回来啦。”   “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   孟黎看向林佳, 摇头拒绝:“不用, 还没饿。”   林佳合上账本, 起身跟孟黎交代:“那行,你先休息一会, 等你饿了我再给你做。”   孟黎情绪平静地点了下头,顶着一身疲倦往房间走。   躺在床上,孟黎才卸下所谓的平静,脸贴在柔软的床铺, 无力感遍布四肢五骸。   周华荣的死带给她的冲击力挺大,大到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天知道, 她看到陈硕安然无恙那一秒, 内心有多激动又有多后怕。   听到枪声那刻, 孟黎整个人都在颤抖,脚都站不稳差点打滑摔进沟里, 要不是周生财眼尖急忙扶她一把, 恐怕她今天也走不出那座大山。   还好, 还好死的不是陈硕。   孟黎抱着枕头,庆幸想。   —   半梦半醒间,孟黎被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孟黎闭着眼朝床头胡乱摸着手机。   在枕头底下摸到手机,孟黎连来电人都没看清就按下接听,贴在耳边,嗓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困意:“喂?”   电话那端,孟南明温润、低沉的声音渐渐穿过耳膜:“黎黎,是我。”   “刚听你妈说,你打电话找我有事?什么事?”   孟黎猛地坐起身,拨开脸上的头发丝,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屋里已经漆黑,窗外也黑透。   勾腰打开灯,孟黎赤脚踩在地毯,人走到窗口,拉开窗帘面色平静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侧身靠在窗台,盯着脚尖,嗓音轻且淡地说了句:“想让你帮我找几个人。”   孟南明顿了顿,低声询问孟黎:“什么人?你跟爸说个大概情况。”   孟黎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了将近四五秒,孟黎声线平缓说:“三个盗猎者,领头的那个脸上有道疤,另外两个,一个瘦高个,一个矮子。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们经常在黑市出现,去名扬山里盗猎。”   “爸,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   “我要你帮忙找到他们,然后送他们进去。”   孟南明给孟黎打电话之前就打给其他人了解过情况,知道她想干嘛,也知道她这段时间在西川干了什么。   孟黎头一次跟他服软,说不触动是假的。   孟南明叹了口气,沉吟道:“这事爸给你办。”   孟黎心里一股暖流划过,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缓慢开口:“谢谢爸。”   孟南明顿了半秒,说出后半句:“不过爸有个条件。”   孟黎抱着肩,情绪平静询问:“什么条件?”   孟南明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要你马上回北城,别再西川待了。”   “黎黎,那里不适合你,北城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的梦想是走向世界,不是拘泥于方寸之地,我当初同意你去西川是想让你散散心,不是让你囿在那自甘堕落。”   孟黎抿紧唇瓣,皱着眉拒绝:“我还不想回去。”   孟南明似乎早猜到了她的心思,他不慌不忙揭穿她:“是不想回来,还是舍不得那里的人?”   “我交代陈硕照顾你,不代表他能照顾到做你男朋友。黎黎,你们不合适。就算我同意,你妈也不会同意的。”   “今天的事算你幸运,我不跟他追究,但是你这周内必须给我回北城。”   孟黎胸口起伏跌宕,她皱着眉,声音不自觉地提了两个度:“我说了,我不回去,别随便拿捏我的人生。”   不等孟南明回应,孟黎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丢在床上,面无表情走进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孟黎低下脖颈,将脸直接怼到水流下,任由冷水无情扑在脸上、脖子里。   冲了大约三四分钟,孟黎清醒一点,她闭着眼睛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静静喘着气。   僵持片刻,孟黎挺直腰杆,抽了张面巾一点一点擦拭掉脸上的水珠,望着镜子里面色惨淡的自己,孟黎抿了抿嘴唇,抹掉脖子里最后一滴水珠。   丢掉面巾,孟黎吸了口气,扭头走出洗手间。   睡不着,孟黎裹着披肩走出房间。   林佳还在前台接待客人,将近傍晚,客栈客人稀稀疏疏地回来。   孟黎没打扰林佳,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大厅沙发,捏着手机,低头没什么情绪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微信。   从山下下来到现在,陈硕忙到一条消息都没有。   孟黎坐了几分钟,想起郑秀英的泼辣突然坐不住。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回房间随便换了套衣服,拿上手电筒准备去找陈硕。   林佳见她整装待发,一副要出去的模样,紧张到上前拦住人:“孟黎姐,大晚上你去哪儿?”   孟黎停下脚步,回头望望林佳,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去找陈硕。”   林佳沉默片刻,手拉着孟黎,表情有些为难:“我哥交代了,不让你乱跑。”   “村里规矩大,尤其是白事上,规矩更大,忙的事很多,稍不注意就容易犯忌讳。我怕你不习惯那样的场面,人多眼杂,我哥又忙肯定照顾不了你,要不你别去了吧?”   孟黎立在原地,迟迟没动静。   林佳见她没有反应,犹豫片刻,最终妥协:“你要去也行,我陪你一起去吧。”   “周静姐平时对我很好,我本来也想过去帮帮忙。你等我打个电话,我找人帮忙看看店。”   孟黎点了点头,人往旁边一站,等林佳一起走。   十分钟后,孟黎走在林佳背后,打着手电筒往周静家赶。   路上静悄悄的,有一段没有路灯的路,孟黎走在漆黑的小路,跟着林佳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试探。   林佳常常回头看孟黎有没有跟上,等她跟了上去,林佳又继续往前走。   “周叔死得突然,按照郑姨的性子肯定会撒泼,质问哥为什么不救他。大伯去世那年,我妈、我姑忙着招呼奶奶没在家,白事除了周叔帮忙,全靠我哥撑着。周叔来家里帮我哥被郑姨指着鼻子骂,当时客人挺多,周叔被骂得抬不起头,我哥见状连忙让周叔回去。”   “周叔不肯,一直坚持到把大伯送上山。说实话,周叔家要不是有周叔撑着,就请郑姨那德行,肯定在村里不受待见。”   “我哥这次肯定是要亲自送周叔上山的,天气热,希望日子不要看得太远,不然大家都难熬。”   “还得请道士先生帮忙做法,按规矩,周叔人是在外面没的,人不能进家里,灵柩应该得放在屋外。”   林佳习惯了村里死人,也习惯了村里的规矩,周华荣的死她虽然有所触动,但和她也不是太近的关系,多少存了点客观。   孟黎不懂这里的风俗习惯,只静静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   时不时有鞭炮声传来,烟火在夜色里绽放,染得整个天空都是红的。   城区管控烟火,孟黎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烟花了。   林佳看孟黎盯着烟火看,又说了几个规矩:“断气的时候放鞭炮是为了告诉邻居人没了,请大家过去帮忙。其他时间也有各自的意义,上山前一晚招呼客人,很多有血缘关系的或者离主人家近一点的关系都会买炮竹彰显身份。”   “有些人还会请先生敲锣打鼓送别逝者。上山前三天需要做法事……”   孟黎没听懂,只淡淡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林佳看她不感兴趣,多说了几句:“我大伯去世我才几岁,我哥一个人守灵,上山那天他举着引魂幡走在最前面。”   “怎么说,大伯去世的时候我哥年纪太小,不少人都觉得他可怜,小小年纪就担负这么多。”   “我跟在我妈后面,静静看着我哥,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保持着不倒的姿态。葬礼前几天他没合过眼,直到葬礼结束,我哥才回到家,一个人关上门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长成大人模样,担负起了整个家。”   林佳说到这无声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心疼。   —   刚到周家巷子口,孟黎就听见了一道刺耳的争吵声。   孟黎忽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人群密集、涌动处。   只见人群拥挤间,陈硕被穿戴着白布的郑秀英用力推搡着,陈硕手里端着纸钱,郑秀英这么一推,纸钱洒满地。   陈硕绷着脸蹲下身默不作声捡纸钱,旁边无关人士全都在劝郑秀英冷静点,别乱来。   郑秀英不理会,固执地推搡着陈硕,嘴里一个劲地埋怨:“要不是你这短命鬼,老周怎么会死!”   “你个挨千刀的,在山里都不会护着老周,是不是故意想让他死的!你自己看看,自己来看看我们老周死得多惨,那么大一个洞,他是得多痛啊……”   郑秀英之前一直忙活着喊人帮忙,现在才看到周华荣的遗体,看到的瞬间,郑秀英受不住,胸口堵的怒气、难受全都发泄在了陈硕身上。   潜意识里,她认定了陈硕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也认定他不帮忙才导致周华荣的死。   想到这,郑秀英不顾亲戚朋友的劝诫,人瘫在地上,横着骄横的丹凤眼,伸手指着陈硕,毫不留情骂:“你个挨千刀的、没人要的!怎么不是你死,偏偏是我们老周死,你还我们家老周!”   “你命硬,克死你爸不做数,还要克死老周是吗?”   “怎么是老周死,不是你死!”   早些年有个算命的给陈硕算过一卦,当时那老头摸着他花白的胡子一个劲地摇头叹气,说陈硕这命硬,跟他亲近的人都得横死。   村里人信这些,很快就传了整个村子,尤其是陈硕他爸在矿洞里突然出事后,更是把这事传得神乎其神。   虽然大家平时都陈硕客客气气,可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全都躲得远远的,私下骂他是个瘟神,克死了他亲爹。   陈硕全程一言不发,人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捡起洒落在地的纸钱,避开郑秀英走到周华荣的灵柩前,跪在地上替他烧纸钱。   刚烧没几张,郑秀英忽然爬起身跑到灵柩前,当着陈硕的面一脚踹翻烧纸钱的搪瓷盆。   搪瓷盆一翻,烧着的纸钱混合着灰烬四处扬,烧了半截的纸钱掉在陈硕膝盖旁,火没灭,烤得陈硕整个脸都是黄的。   旁的人见郑秀英都不敢劝了,老的摇头,年轻的叹气,全都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望着郑秀英发泄。   林佳回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孟黎,皱着眉询问:“孟黎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孟黎冲林佳扯了抹笑,下一秒,脸冷下来,她拨开凑在前面看戏的人群,慢慢走近陈硕。   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孟黎走到陈硕身边,手抓住他的胳臂暗自用力,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众目睽睽下,她绷着张精致白净的面皮,用力拽陈硕。   陈硕回头一看见是孟黎,他皱了皱眉,顺着她的拉扯站起身,满脸不赞同地询问她:“你怎么来了?”   “先回去,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孟黎处在气头上,连陈硕也怼:“我来看你,不可以吗?”   陈硕拍拍孟黎肩头的灰,低头望着她,低声询问:“回去,等我处理完事来找你,可以吗?”   孟黎不理会陈硕,回头径自瞪向一旁气喘吁吁,叉着腰准备找茬的郑秀英。   看完她四处张望一圈,见全是看戏的,孟黎吸了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她抬手直指郑秀英,声音又冷又硬:“你哪来的脸怪陈硕?”   “周华荣出事的时候你不也安安稳稳坐在屋里打牌?出了事怪陈硕?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去救人?”   说到这,孟黎一把抓起陈硕受伤的手腕,咬牙怒骂:“你是瞎吗?没看到他手上被划了刀,血还没干呢,这道伤口是他跟盗猎的搏斗伤的,也是救你丈夫的时候伤的!”   “是你丈夫自己选择的那条路,没人逼迫他!他的死,我们都很难过,尤其是陈硕,但是不代表他必须要为他的死负责。”   “陈硕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他就是个普通人,也会受伤也会痛。没救下周华荣,我们大家都难过,但这不是你撒泼的理由。”   “人已经没了,多说什么都无益,你现在在这闹到底是为了讨个公道还是有别的目的?”   孟黎说到这,哽了一下,咬着牙反问:“你真的不是看陈硕好说话好欺负,故意撒气,想让他负责你们接下来的生活?”   “要钱是吧,多少钱,我来付。”   这话一出,郑秀英脸色大变,像是被抓到尾巴似的,突然炸毛,颤颤巍巍指着孟黎想要骂她两句。   孟黎舔了舔牙齿,冷着脸,毫不顾忌问:“五十万够吗,不够我再加。”   郑秀英张了张嘴,刚要开口,陈硕忽然上前一把攥住孟黎的手腕,冷着脸盯住她,声调降低两个度:“孟黎,我之前就跟你讲过,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的,你没听?”   “五十万买一条命?那你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孟黎脑子一懵,她扭过脸,不敢置信望着陈硕。   两人无声对峙下,孟黎眼中泪光骤然涌动,她梗着脖子,一把甩开陈硕的手,面无表情点头:“对啊,不然呢,五十万不够吗。”   “人已经死了,你能让他起死回生?”   说到这,孟黎抬起头,直勾勾注视着陈硕,手指着郑秀英大声质问陈硕:“你不想要那五十万,她呢?你敢保证她不想要?”   “五十万是买不回来一条人命,但是能买一个平静。”   人群外,周静拨开围观群众走到郑秀英身边,满脸不赞同:“我们不需要那五十万,孟小姐,请你离开,周家不欢迎你。”   孟黎扭头倔强地望向陈硕,希望他给个说法。   陈硕紧绷的下颚线松了两分,他脸部肌肉动了动,回头看了眼林佳,低声哄孟黎:“先回去,待会我去客栈找你行不行?”   孟黎冷冷笑了下,扭头走出人群。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道渐行渐远、倔强单薄的背影,心脏直直往下沉。   他有预感,有预感,孟黎这回是真生气了。 第60章   路上林佳一直劝孟黎, 替陈硕说好话。   孟黎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抱着胳臂,打着手电筒径自往前走, 林佳跟在背后左右为难。   到了客栈,孟黎直奔房间,不等林佳反应,嘭的一声关上门,搞得林佳吃了个闭门羹。   林佳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尖, 摇头表示她哥惨了。   半小时后,陈硕匆匆赶回客栈。   瞧见林佳一个人坐在前台发呆,陈硕站稳脚, 四处扫了一圈, 没瞧见孟黎的身影, 陈硕拧眉问了句:“孟黎人呢?”   林佳抬头,瞥了瞥陈硕焦急的脸, 瘪嘴抬下巴给他指:“房间。一回来就进去了,至今没出来过,我叫她她也不理我。”   怕陈硕搞不清失态的严重性,林佳挪了挪屁股, 幸灾乐祸提醒:“火气挺大的,哥, 你悠着点。”   陈硕掀了掀眼皮, 没什么情绪地睨了眼林佳, 在她无声的祝福下抬脚转进走廊。   走到1123房间门口,陈硕立在门前,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曲起手指轻轻扣了两下, 扣完陈硕安安静静等待着孟黎开门。   等了四五分钟,依旧没什么动静。   陈硕皱了皱眉,继续敲门,连续敲了四五遍都没反应。   敲到最后一次,陈硕清了清嗓子,隔着门喊:“孟黎,开门。”   依旧无人应答。   陈硕舔了舔腮帮子,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孟黎打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溢出门缝,陈硕漆黑的眼落了眼在手机屏幕,又偏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扭头朝大厅走。   林佳见他气势汹汹出来,还以为两人吵架了,急忙站起身询问:“吵架了???”   陈硕摸了下紧皱的眉心,伸手找林佳要孟黎房间的备用钥匙:“1123钥匙给我。”   林佳若有所思看了眼陈硕,边拿钥匙边调侃一句:“哦,压根儿没见到孟黎姐啊。”   陈硕拿过钥匙,理都没理林佳,转头回了1123。   咔嚓一声,陈硕拧开房锁,迅速抽出钥匙,推门进去。   房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陈硕皱眉打开灯,四处张望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床上。   凌乱的被子下凸起一小团,陈硕瞥见床底下的拖鞋,大步走进房间。   弯腰一把掀开被子,孟黎的身影浮出来,她蜷缩着躺在床上,凌乱头发丝遮住她大半张脸,掀被的瞬间,她迷迷糊糊扭头,由下往上扫向陈硕。   瞥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孟黎嘴里发出两句呓语,拨开脸上的头发丝,继续闭着眼睡觉。   见孟黎睡得昏昏沉沉,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陈硕在床尾站了几秒,重新把被子盖她身上,顺带把快要卷到地上的孟黎一把捞回了床头。   孟黎被陈硕这么一折腾,彻底没了睡意。   她揉了揉睫毛,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瞪向陈硕,刚睡醒,声音软绵绵的,即便是冷嘲热讽,也没什么威慑力:“陈硕,你有病吧。”   “大晚上的,能不能别烦我。”   陈硕见她主动搭话,唇角勾了下,手搭在她脑袋上方,俯身亲了亲孟黎的脸颊,压低嗓子跟她说好话:“嗯,我有病。”   说着,陈硕手往下伸,落在孟黎脖颈,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孟黎滑腻、温热的皮肤:“回来就睡了?还气吗?”   孟黎拍开陈硕的手,烦躁地瞪了眼厚脸皮的陈硕,没什么情绪地撵他:“出去,我要睡觉。”   陈硕没动,他摸了把脸,手落在孟黎肩膀,轻声开口:“孟黎,你起来,我们谈谈。”   孟黎翻了个身,没理他。   沉默片刻,陈硕站起身,从兜里翻出烟盒,抖了根烟含嘴里。   顾及到孟黎,烟没点燃,陈硕干巴巴地咬了咬过滤烟嘴,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坐下。   孟黎闭着眼,单手枕在脑袋下假装睡觉,陈硕知道她没睡,也不揭穿她,咬着烟跟孟黎耐心解释:“之前在周静家跟你吼那两句不是故意的,我没那个意思。”   “人多眼杂,你出现在那太危险。我又事多太忙,没空顾及你。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扯进来。”   “孟黎,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打抱不平,可是没必要。不是你做的不管用或者怎样,是我没必要。周叔的死本来就让我愧疚,郑姨辱骂两句反而让我好受点。”   孟黎脸上的劲儿少了几分,只是依旧在气头,还没彻底消气。   陈硕知道她有气没处发,见她睁开眼,一副她听他狡辩的模样,淡淡笑了下,弯腰将人抱在怀里,大手抚摸着孟黎的后脑勺,压声道歉:“孟黎,我错了,原谅我这次行不行?”   孟黎睨他一眼,轻飘飘问:“你错哪了?”   陈硕仔细想了想,说出自己的错处:“错在不识好歹,知道你在替我打抱不平还胡乱说话惹你生气。”   说到这,陈硕不知道想起什么,面色平静承诺:“没有下次。”   孟黎虽然脾气挺差,但人好哄。   陈硕说得有理有据,孟黎没理由跟他再生气,她摆摆手,满不在乎摇头:“算了,我原谅你了。”   见陈硕全是血、泥,衣服还是之前在山上的那套,孟黎这才意识到他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回家换。   孟黎皱了皱眉,视线落在陈硕的手臂,瞧见他手臂上被荆棘刮过的伤口,关切:“你一直忙到现在?”   陈硕点了点头,咬着烟头,没什么情绪地解释:“还没忙完,抽空出来一会看看你,待会还得过去帮忙。”   “白事事多规矩大,日子定在三天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得着急赶。”   “这两天没空照顾你,你就待在客栈跟林佳一起,先别上山,等我忙完了带你出去转转。”   孟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硕看孟黎乖顺答应,大手轻轻揉了几把孟黎柔顺的头发丝,压低脖颈,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往怀里一带,低头不由分说亲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几分急切、凶狠,像极了情绪崩溃后的发泄,亲到最后,孟黎单手搂住陈硕的脖子,仰起天鹅颈,闭着眼凑近陈硕,右手手指抓住陈硕短、硬的发茬,半弯着腰承受着陈硕猛烈的攻击。   亲完,陈硕下巴垫在孟黎肩膀,沉默地喘着粗气,落在腰间的手不断收紧,恨不得将她搂进骨子里。   抱了没一会,陈硕的手机铃声响起。   陈硕滚了滚喉结,慢慢松开孟黎,从兜里掏出手机,瞥见来电人,陈硕沉默半秒,按下接听:“我马上过来。”   孟黎自顾自地从陈硕大腿上推开,人重新躺回床上。   陈硕跟对方说了没两句就挂了电话,通话结束,陈硕将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目光深且重地望了孟黎几眼,哑着嗓子交代:“孟黎,我走了,早点睡。”   “有事给我打电话,别乱跑。”   孟黎翻了个身,嘴里溢出一声轻音,表示知道了。   陈硕看了看孟黎的背影,转背走出房间。   嘭的一声,房间门被人关紧,传出清脆的声响。   门关的瞬间,孟黎睁开眼,悄无声息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   翌日一大早,程静怡、周栋便收拾东西准备退房离开。   孟黎出去正好瞧见他俩在前台退房,程静怡听到脚步声,回头望望孟黎,主动跟她打招呼:“早上好。”   孟黎没理她,绕开她往厨房走。   走到一半,孟黎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回到大厅,程静怡见孟黎折回来,朝她投去一瞥,这次她没吭声。   孟黎扫了扫程静怡,走到她面前,眯着眼盯向挂在她胸口的相机,冷声提醒:“昨天拍的照片你最好给我全删了,否则,你去哪儿我找到哪儿。”   说着,孟黎捡起程静怡搁在前台的身份证看着上面的信息,没什么情绪念道:“程静怡,汉族,110118***,北城……”   念完,孟黎将程静怡身份证丢回原处,抱着手臂,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轻描淡写威胁:“既然是记者,那就做你该做的,别乱写乱猜。”   “要是敢乱写,我绝对会让你后悔来这一趟。”   程静怡脸色大变,她攥紧手心,目光锁住孟黎白净的脸皮,质问:“孟小姐一直这么信誓旦旦地威胁别人吗?”   “你真不怕遭报应?”   孟黎笑了下,难得多看了两眼程静怡,“遭什么报应?”   程静怡望了望孟黎,嘴里吐出几句前不搭后语的话:“我不是你,不会以权压人,也不会因为别人冒头、比自己厉害就嫉妒、恨不得别人去死。”   孟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赤/裸/裸地盯着程静怡看了一阵,面无表情问她:“你姐是朱怜?”   听到朱怜两个字,程静怡骤然愣了下,她猛地抬起头,眼带惊讶地看向孟黎,似乎没料到她会猜到。   孟黎一眼看透程静怡的表情,她耸耸肩,表情格外平静:“本来我还只是猜测,不过看你这表情,我大概确认了。”   “我不管你来西川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跟你说一遍,你姐的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俩虽然不对盘,但我没必要她命。况且,她在舞蹈这块比不过我。我没必要羡慕嫉妒恨。”   “她还不值得我下狠手,毁掉我自己的宁静。”   孟黎很直白,直白到让人觉得她很刻薄、尖锐。   程静怡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孟黎说了什么,她怔怔盯住孟黎,半天说不出话。   孟黎反而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程静怡是社会新闻调查组的记者,采访过很多人,最开始接触,她总是被被采访者的表情、语言欺骗。   采访多了以后,她已经能从一堆语言、表情里分辨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可是孟黎,从头到尾都没想骗人。   恨与不恨,讨厌与喜欢,她都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掩饰。   程静怡抿了抿嘴唇,复杂地望了望孟黎,取下相机,当着孟黎的面删除几张露脸的照片,最后留下几张背影和一些动物的尸骸照。   关闭相机,程静怡抬起头,言辞冷静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调查名扬山偷猎的事,拍照取证是我的权利,这次节目能不能正常播出不仅仅关系到我的工作还关系到西川后续的发展。”   “你跟我姐的事,自有法律定夺。法律判你无罪,你就无罪。至于其他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这事还没有定论,警察还在调查取证。作为公民,我相信国家的法律法规,也相信警察的办案能力。结论如何,我都等着。”   说到这,程静怡停顿两秒,换了个话题:“如果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我其实还挺欣赏你。”   孟黎听完没什么反应,只站在原地,淡淡看着程静怡。   林佳办好退房手续,笑着送程静怡两人离开。   两人一人提着一个小黑行李箱往外走,走到一半,程静怡忽然折返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张照片塞孟黎手里,“昨晚洗的,送给你。”   孟黎低头看向照片,是她跟陈硕的合照。   那是陈硕、胖子将周华荣遗体放置在皮卡车车厢后,陈硕满头大汗靠在军绿色皮卡车门休息,孟黎在旁边递水。   背后是青山绿水,旁边是杂乱的人群,地上一片狼藉。而他俩并排靠着,气氛暧昧到容不下别人。   尽管狼狈不堪,却格外般配,很是抢眼。   孟黎捏了捏照片边缘,抬眼望了眼程静怡,说了声谢谢。   程静怡摆摆手,不接受孟黎的道谢:“不用谢我,我只是觉得陈硕这人挺有种。”   说到这,程静怡瞥了眼孟黎,毫不顾忌说:“我很欣赏他。”   孟黎耸耸肩,没什么情绪说了句:“哦,欣赏呗。”   沉默几秒,程静怡忽然开口问孟黎:“如果我跟你抢他,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孟黎舔了舔嘴皮,朝程静怡比了个手势,“零。”   “他喜欢我,你没机会了。”   程静怡笑了下,扭头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孟黎忽然叫住人:“程静怡。”   程静怡回头望她:“什么事儿?”   孟黎掀了掀眼皮,冷淡开口:“朱怜死之前接了通电话。”   “男的,跟你姐关系不一般。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见你姐的人。”   程静怡脸色骤然一变,似是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程静怡表情冷了两个度,“等回到北城,我会亲自调查这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随你。”   “有缘再见。”   孟黎没理程静怡说的最后一句,她人站在原地,目送程静怡走出客栈,钻进越野车离开西川。   等那辆黑色越野车消失在视线,孟黎没什么情绪地眨了下眼皮。   —   程静怡离开,客栈恢复短暂的冷清。   林佳送完人进屋招呼孟黎去吃早餐,说炖了南瓜粥。   孟黎吃了一小碗就搁下了碗筷。   不能上山也不能出去,孟黎只能待在客栈发呆。   林佳怕孟黎无聊,从屋里抬出俩贵妃躺椅,倒了一小盘瓜子,打算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唠唠嗑。   两人刚躺下没磕几粒瓜子,周静家上空就响起了鞭炮声,烟花炸在天空,嘭地一下炸开,仿佛天女散花。   孟黎盯着半空的烟花看了两眼,抓起一把瓜子,没什么情绪地磕着。   林佳也听见了炮竹声,她侧躺着望向孟黎,细声讲:“这两天可能有点吵,白天晚上都会放鞭炮。我哥昨晚一出去就到山上挖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   “好像说是三天后下葬,孟黎姐,我那天晚上可能要去吃酒席,你一个人待在客栈可以吗?”   孟黎磕了两粒瓜子,刚准备说可以。   话还没说出口,院子外忽然冒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孟黎瞧着渐渐逼近的孟南明,一时间有些恍惚。   林佳认识孟南明,见他悄无声息出现在客栈,心里又惊又喜,她急忙将瓜子丢在青花瓷盘,起身招呼孟南明:“孟总,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孟南明直直望着躺着不动的孟黎,声调平稳地回林佳:“我来找孟黎。”   林佳求救似地看了眼孟黎,希望她出来解围,结果孟黎翻了个身站起来,看都没看一眼林佳,矛头直指孟南明:“爸,你怎么来了?”   孟南明打量两眼孟黎,见孟黎变化挺大,复杂道:“接你回去。”   孟黎皱紧眉头,拒绝孟南明:“我说了,我不回去。”   孟南明满脸无奈,解释:“黎黎,不是爸为难你,你今天不回去也得回去。你妈下了通牒,三天内我要是没把你带回北城,她要跟我离婚。”   “离呗,反正她也不爱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孟黎舔了舔牙齿,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孟南明,态度坚决说:“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回去。”   “逼我也没用。”   孟南明见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转身掏出手机,翻到陈硕的电话号码,边往外走边给陈硕打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人接通,“孟总?”   孟南明回头望望站在院子不动的人影,声音平静如水:“我人在西川,今天要带孟黎回去,她不听我的,你过来劝劝。”   电话那端,陈硕沉默好半晌才压着嗓子吐出一句:“行,等我几分钟,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前,孟南明冷脸询问:“听说你俩在谈恋爱?”   电话里,陈硕毫不犹豫承认:“是,我追的她。”   孟南明站在奥迪车前,意味深长说了句:“胆子挺大。”   陈硕沉吟片刻,声音很是平静:“孟黎跟着我,不会吃亏。” 第61章   电话挂断, 陈硕握了握手里的铁锹,四处扫了一圈,盯住不远处的徐茂, 喊了声:“胖子,你过来帮忙挖,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徐茂大步跑过去,接过陈硕手里的铁锹, “啥事啊,这么急匆匆的。”   陈硕从兜里掏出一包阿诗玛,抖了两根烟, 一根递给胖子, 一根衔嘴里, 他捧着打火机点燃烟,咬着烟嘴, 轻描淡写吐了句:“孟黎爸爸来了。”   胖子差点把烟丢地上,他震惊地瞥了眼陈硕,犹犹豫豫问:“不会是来找你麻烦吧?为了周叔的事?”   陈硕捏着烟狠狠吸了两口,人站在黄土堆前, 眺望着远处的青山,嘴里缓缓吐出两字:“孟黎。”   胖子咽了咽口水, 更加忌惮了:“……不同意你跟孟妹妹在一起?不是, 他怎么知道的?这大老远的, 谁跟他说的,就这还有他的眼线?除了你还有谁跟孟总熟?”   “硕哥, 你地位堪忧啊。”   陈硕见怪不怪, 咬着烟头, 滚动喉结冒出一句:“有什么事儿能瞒住他。”   “再说,我也没打算瞒他。”   不等胖子回应,陈硕拍拍他的肩膀,交代:“挖完找两个靠谱的守着,我晚上再过来。”   胖子挥挥手,催促:“行嘞,你赶紧忙去,别搁这耽误了。”   陈硕捡起地上的外套,两步跳下坎,从兜里翻出摩托车钥匙,骑上摩托车离开小山坡。   回去路上,陈硕路过水果店,停车买了五个黄桃、两斤提子。   到客栈,陈硕推门进去,瞧见孟黎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盯着对方,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孟黎,把不爽全挂脸上,只差开口跟孟南明吵架了。   听到推门声,孟黎下意识偏过脸望向门口,瞧见陈硕提着水果进屋,孟黎哗地一下站起身,抱着胳臂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陈硕跟孟南明无声打了个招呼,扭头跟孟黎解释:“有点事儿。”   说着,陈硕提着水果问孟黎:“吃不吃黄桃?”   孟黎视线往下瞥了瞥陈硕手里提着大个、饱满的黄桃,点头:“吃。”   “等着,我给你洗。”   陈硕提着黄桃转了个弯往厨房走,再出来,他手里端着盘洗好的提子,上面装了两黄桃。   孟黎站在院子的桃树下等他。   见他端着水果盘出来,孟黎撇撇嘴,往孟南明看了眼,意思是看人对你多好。   孟南明转过脸没眼看。   孟黎见状,接过陈硕递过来的黄桃,狠狠咬了个大缺口。   黄桃多汁、清甜,孟黎吃完一口将咬过的黄桃递到陈硕嘴边:“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陈硕摇头拒绝:“你吃,我不要。”   将水果盘搁在孟南明右手边的小木桌,陈硕主动招呼:“孟总,吃点水果。”   孟南明左看看陈硕又瞧瞧跟在陈硕屁股后面的孟黎,皱着眉拒绝:“不吃。搁谁没吃过似的。”   “我找你来是劝孟黎的,不是来看你俩腻歪的。”   孟黎咬了口黄桃,回头瞪向陈硕:“你跟我爸一伙的?”   陈硕接收到孟黎不满意的眼神,掀了掀眼皮,声音平静如水:“我可以说服孟黎跟你先回北城,但是要我跟她分手,不行。”   “孟总,你也知道我什么脾性。除非孟黎不要我,不然我不会主动放开她。”   孟黎一听,眉毛立马揪起,跟陈硕保证:“我不会不要你。”   陈硕闻言勾了勾唇角,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孟黎见状耸耸肩,继续瘫回贵妃椅啃她的黄桃。   孟南明像是猜到了陈硕回这么说,他也不着急,端起刚泡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口,打量的眼神在陈硕身上逡巡一圈,似笑非笑说:“之前我确实挺欣赏你,可这是介于你工作能力不错,给我帮很大忙的份上。”   “如今你想要做我女婿,你觉得靠我这么点欣赏能行?”   “先不提我乐不乐意,你自个儿去问问孟黎她妈,看看她什么意见。咱这家说白了,什么事儿她说了算。”   “当然,我也不强求你俩分不分,只要你能承受住跟孟黎在一起的压力,我这个当爸的完全没意见。”   陈硕想都没想,直接答应:“我能承受跟她在一起的所有压力。”   “要求你们尽管提,能满足的我都会努力做到。”   孟黎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了,坐直腰跟孟南明闹意见:“孟南明,你欺负人。”   “我就喜欢陈硕现在这样,你别想把他培养得跟你一样无聊。不管他有钱没钱,有出息没出息,我都喜欢。”   “再说了,你凭什么管我。我也没管你跟丁芸那点破事,你管我找什么人当男朋友。”   孟南明不满意孟黎的拆台,睨了孟黎两眼,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妈的事跟你的事能一样?你这还没嫁出去就这德行,要嫁出去还了得。”   孟黎翻了个白眼,爬起身踩着拖鞋看了两眼孟南明又瞧瞧站在一旁满脸恭敬的陈硕,咬着黄桃往里走:“你俩谈吧,谈完记得告诉我结果。”   孟南明偏头望了望孟黎的背影,端着茶杯跟陈硕吐槽:“这臭脾气,你也是重口味啊,这都能看上。”   陈硕:“……”   沉默两秒,陈硕淡淡开腔:“孟黎挺好,脾气没你想得那么差。”   孟南明立马挑眉,跟陈硕宣示主权:“这是我闺女,我能不知道?”   没等陈硕回复,孟南明看看旁边的位置,招呼陈硕:“坐下说,站那跟门神似的,看着心烦。”   陈硕顺从地坐到孟南明旁边。   氛围其实挺和谐,没孟黎想得那么剑拔弩张。   他跟孟南明认识七八年,从老板到忘年交,早就吃透了对方的性格习惯,就算他跟孟黎的事孟南明不同意,也不至于闹不开面。   两人坐着吹了会凉风,孟南明睨了眼陈硕,若有所思提醒:“我让你照顾孟黎,没让你照顾到这份上。”   陈硕仰头望了望天,手搭在膝盖,脸上浮出淡淡的迷茫:“我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个地步。”   “按理说,孟黎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陈硕话说到一半,孟南明立马坐直腰,瞪眼质问:“什么?我们家黎黎哪儿差了,还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气氛短暂凝滞,陈硕顿了半秒,继续补充后半句:“她的出现让我枯燥乏味的生活充满了期待性。”   孟南明重新坐回去,瞥了眼陈硕,脸上满是得意,“这我倒是信。”   “她有那本领搅乱别人平静的生活。”   陈硕手搭在扶手,默认地看了眼孟南明。   私心来说,孟南明对陈硕没什么意见,最开始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俩在谈恋爱,孟南明反而没多少气,更多的是惊讶、意外。   凭他对陈硕的了解,他不是个愿意惹麻烦、处理麻烦的人。   孟黎于现在的陈硕而言,无疑是个麻烦。   毕竟她的性格、脾气有时候让他这个当爸的都头疼,不过倒是有趣,再见孟黎,她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样子乖了很多,没之前那么尖锐、浑身充斥着棱角。   这两个月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陈硕照顾得挺好。   她那狗脾气,能治住她的,少。   思索到这,孟南明拍拍膝盖,颇为好奇地问了句:“你是怎么把孟黎制服得服服帖帖的?”   陈硕满身泥,他拍拍裤腿,不当回事儿说:“算不上制服,她能听懂道理,用点心就行。”   孟南明一听,立马站起身,拍拍陈硕的肩膀,笑眯眯说:“得,那我把孟黎的事交给你了。你赶紧劝她跟我回去,明天就走。”   陈硕跟着站起来,默不作声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两根烟,一根递给孟南明,一根随手塞自己嘴里。   孟南明接过烟瞥了眼牌子,有意打趣:“怎么还抽这牌子?挣了钱不换点好烟抽?”   陈硕捧着打火机,点燃烟,咬着烟头淡定解释:“抽惯了,好烟抽不来。”   孟南明欣赏地望了眼陈硕,夸了句:“挺长情。”   夸完,孟南明找陈硕借了火,捏着烟跟陈硕吐槽:“我也一样,抽惯了红塔山,换好的也抽不来。平时出去应酬,那群人非抽什么雪茄,装得一手好逼,我就不行。”   “孟黎妈倒是爱那套虚的,做什么都顾及着面子里子,喜欢弄些花里胡哨的。久而久之,我也快被她同化了。”   “她呢,跟孟黎一个样,固执、认死理,认准的东西不会变。你跟孟黎的事儿我这可以给你开绿灯,她那里你自个儿想办法,别找我说理。”   陈硕莫名松了口气,他偏头跟孟南明对视一眼,态度格外诚恳:“这点勇气我还是有的。”   沉默片刻,孟南明转移话题:“周华荣的丧事办得怎么样了?他家人怎么安置?”   陈硕愣了一下,拒绝:“这您不用操心,我负责。”   孟南明摆摆手,坚持己见:“我跟他也算认识,名扬山开发他也有出力,过两天我让人给点补偿。他儿子在学校读高三?”   陈硕见他心意已决,没再拒绝:“嗯。”   “不管他儿子考上哪儿,费用都由我来负责,这笔钱打在学校的账上,以学校的名义出。周华荣媳妇儿是不是家庭主妇没工作?”   “没。”   “让人给她在学校安排一个轻松点的活儿。”   提到郑秀英,陈硕想要说点什么,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孟南明掐断半截烟,最后跟陈硕交代:“那行,就这样。一路舟车劳顿的,有点累,我去躺会。剩下的你自己跟孟黎商量,反正明儿她得跟我走。”   陈硕点了点头,抽了两口烟,站在原地目送孟南明走进客栈。   —   五分钟后,陈硕站在走廊,敲响孟黎的房门,孟黎在里头喊了声,“等会儿。”   陈硕肩靠在墙壁,静静等着孟黎开门。   没两分钟,孟黎穿着一条裸色吊带裙打开房门。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陈硕侧身钻进房,顺带将门上了锁。   孟黎走在前面,听到锁门声,孟黎回头饶有兴致瞥了眼陈硕,笑眯眯问他:“干嘛呢?”   陈硕站在原地,插兜盯着孟黎白皙、精致的面孔,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目的:“孟黎,你明天跟你爸回去。”   孟黎当场垮下脸,目光冷冷盯着陈硕不放,“凭什么?”   “你要跟我分手?”   陈硕秒回:“分屁。”   孟黎挑了挑眉梢,抱着胳臂上前两步,睨了两眼陈硕,轻飘飘问:“那你让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陈硕沉默片刻,说出自己的解释:“我剩下半个月很忙,顾不上你,你留在这也无聊。你先回去做你的事,等我忙完去北城找你。”   孟黎知道他什么意思,可心里还是不乐意,觉得他这人挺干脆,皱了皱眉,孟黎否认:“我还不想回去。”   陈硕嘶了声,无可奈何睨了眼孟黎,拿捏着孟黎的脾气问:“孟黎,你真的心甘情愿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过一辈子?”   “你的舞蹈、你的野心、你的前程全不要了?谈个恋爱就让你自甘堕落了?”   孟黎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她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咬着牙否认:“我没有不要,也没有堕落,我只是不想现在回去。”   “陈硕,你故意惹我生气是吧?”   陈硕舌尖舔了舔腮帮,摸着鼻子否认:“没有,我认真的。”   “孟黎,我不希望你跟我谈个恋爱就拘在西川,拘在这没前途的地儿。”   “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可以同行,分开也能各自精彩。“   孟黎咬了咬牙,垮着脸质问陈硕:“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陈硕情绪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任何起伏,面对孟黎的质问,陈硕也只是淡淡摇头,嗓音低沉、理智说:“就算你爸今天不来西川,我也会劝你回北城。”   “为什么?”   “原因我刚刚已经说了。”   孟黎沉默几秒,再次向他确认:“不是分手?”   陈硕看着人,态度很是坚定:“不是。”   “会去北城见我?”   “会。”   “什么时候?”   “忙完就去。”   “我要一个准确的时间。”   陈硕思考两分钟,给出一个大概时间:“最多两个月,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孟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他的答案:“行,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你没去,我就分手。”   陈硕皱了皱眉,忍不住提醒:“孟黎,我们不会分手。”   孟黎看他在意,笑了下,故意开玩笑:“谁知道呢,你要是两个月没去北城,我可能跟别人在一起了。”   陈硕拧眉盯着孟黎,警告意味十足:“你是想逼我改变主意?”   孟黎幸灾乐祸笑了笑,得意道:“陈硕,你栽了,承认吗?”   陈硕被揭穿,睨了眼人,死不承认:“栽个屁。”   孟黎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跟陈硕计较了,她翻了个白眼,笑眯眯提醒:“我迟早有一天让你心甘情愿说出那三个字。”   陈硕似笑非笑瞧着孟黎,轻飘飘问她:“哪三个字?”   孟黎朝陈硕比了个中指,故意拖长语调:“你、栽、了。”   陈硕被孟黎的认真逗笑,喉咙溢出一声愉悦的笑声,对孟黎的话既没否认也没肯定。   孟黎听到笑声,狠狠瞪了眼陈硕,“陈硕,你有病。”   “你有药?”   “……”   “过来摸摸看,看我有什么病。”   “滚。” 第62章   两人打打闹闹还真滚到了床上。   孟黎脑袋躺在枕头上, 仰头望着陈硕放大版的俊脸,目光从他饱满的额头一路往下,落到高挺、有存在感的鼻梁, 薄粉的嘴唇,最后落到他尖锐、性感的喉结。   停留几秒,孟黎不受控制地舔了舔干涩的嘴皮,抬手轻轻碰上陈硕的喉结。   触感尖硬,带着温热, 仿佛摸到了匕首尖,孟黎食指指腹从喉结上端慢慢划过下端,路过最凸出的地方孟黎停留了几秒。   她咽了咽口水, 口腔干痒道:“摸起来挺有意思。”   “你自己摸过?”   “没那癖好。”   “哦。”   迎上陈硕浓烈、火热的眼神, 孟黎眨了下眼皮, 视线往下一瞥,若有所思问:“你不去帮忙了?”   陈硕滚了滚喉结, 准备起身离开。   刚有动作,孟黎忽然抱住陈硕的脖子,将人用力往下一拽。   陈硕猝不及防,嘭地一下弹倒, 砸在柔软的床铺,孟黎跨坐在他身上, 头发散开, 如午夜的雨哗啦啦垂在肩头, 长度过长,发尾砸在陈硕脸上, 触感冰凉、柔软, 夹着丝丝缕缕酥麻感。   房间气温不断攀升, 陈硕抓起其中一缕头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跳过舞的人肢体都轻盈、柔软,孟黎整个人快要绷成一道承受不住力度即将断裂的弯弓。   她脸贴在陈硕脖颈,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耳背。   潮湿、闷热的气息喷在陈硕的耳朵,搅得两个人都不太安分。   落在孟黎肩头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滑到了后背,落在其中一个腰窝,指腹隔着一层滑/腻、柔软的丝绸似有似无地摩挲着。   孟黎怕痒,条件反射反弹了一下,陈硕那只手顺手落在孟黎饱满的臀/部。   视线忽然凝固,像是按到了不该按的开关,孟黎小脸骤然通红,她洁白整齐的牙齿轻咬着下嘴唇,杏眼里满是秋水盈盈。   陈硕喘了口重新,滑动两下喉结,蹭地一下坐起身,搂住孟黎的腰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孟黎脸上划过短暂的惊慌,等安稳下来,她慢慢褪去脸上的紧张,抬起下巴,眼神直勾勾盯着陈硕不放。   陈硕舔了舔干涩的嘴皮,眼神凶得仿佛将她拆骨全吞进去,他咽了咽口水,哑着声问孟黎:“做吗?”   “做。”   说着,孟黎抬手指了指床头柜,“套儿。”   陈硕顺着孟黎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想起她上次在西坪超市格外好奇地问他要大号还是中号的模样,忽然不受控制笑了一下。   箭在弦上还笑得出来,孟黎嗔怪地瞪了眼陈硕,质问:“笑什么?”   “没笑什么。”   陈硕够长手拉开抽屉,瞥见里面五颜六色的安全套,嘴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从里取出一盒,牙齿暴力撕开包装。   孟黎见状,伸手搂住陈硕结实的手臂,轻飘飘说了句:“全是大号,你的型号。”   刚说完就收到了陈硕似笑非笑的一瞥。   孟黎耸耸肩,满脸得意地望着陈硕。   前一秒孟黎还在洋洋得意,下一秒就攥着床单不停求饶。   孟黎叫声太大,陈硕刚开始还用手捂住,到最后直接将人捞起抵在墙壁,唇瓣堵住她嘴里发出的呼声,动作一下比一下重。   跟在雨里淋了场似的,孟黎全身打湿,身上的那件裸色吊带早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   额前的发丝湿到贴在头皮像在雨里滚过似的,孟黎低头看了看,身上没一处好肉,全是各种各样的痕迹。   做完,陈硕搂着湿透的孟黎去洗手间洗澡,洗完陈硕直接抱着她去了另外的儿童房。   将人放在床上,陈硕又回去收拾烂摊子。   换了新的床单被罩,陈硕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来,穿好自己的,陈硕将孟黎那条皱巴巴的吊带裙丢到了洗手池,打上洗衣液轻轻搓了几下,晾在卫生间,洗完又将孟黎丢在床尾的内/衣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孟黎累到不想说话,听到隔壁房传出的动静,孟黎直咋舌。   这人精力怎么这么好。   陈硕做完卫生,怕孟黎认床睡不惯,又将人抱回了主卧。   路过垃圾桶,孟黎往里瞥了眼,垃圾桶里丢了好几个打结的安/全/套。   啧,一二三四五个?   陈硕替孟黎盖上被子,俯身亲了亲孟黎的额头,交代她:“我晚上还得过去帮忙,你先睡,别等我。”   “走的时候给我发条短信,我送你。”   孟黎手压着被子,视线落在收拾垃圾桶的男人,侧着脸轻飘飘问他:“这算不算吃了就跑?”   陈硕手上动作一顿,他回头,眼神深且重地看了眼孟黎,哑着声否认:“不是。孟黎,我会负责。”   孟黎见他较真,无趣地摇了摇头,“跟你开玩笑呢。”   陈硕进洗手间将垃圾全收拾出来,重新给她换了新垃圾袋,他提着两袋垃圾跟孟黎嘱咐:“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跟我说,我手机没关静音,你打过来我都能接。”   孟黎翻了个身,伸直脚丫子,饶有兴致说:“我没舒服啊,挺舒服的。”   陈硕:“……”   站了两分钟,陈硕静静开口:“孟黎,我走了。”   孟黎看着人,见他还是那身脏兮兮的衣服,皱着眉问了句:“你就不能换套衣服?”   陈硕拍拍裤腿,跟孟黎解释:“没时间回去换,干的都是脏活,忙完了我再换。”   孟黎无话可说,冲陈硕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陈硕看她一脸困意,宠溺地笑了下,提着垃圾走出房间。   关门声很轻,几乎听不见响动。   孟黎睡了两分钟不到,睁开眼盯着门口,那道门关得严严实实,房间安静得仿佛没人来过。   睡不着,孟黎伸手从枕头底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嚯,八点了。   他进屋也才三点不到吧。   孟黎吓一跳,往窗外瞥了眼,果然黑透了。   —   半小时后,林佳敲门而入。   手里端着鸡汤、南瓜粥,几样小碗菜,孟黎瞥了眼菜色,似笑非笑问:“你哥让你准备的?”   孟黎裹着浴袍,脖子里满是密密麻麻的吻痕,林佳看了都觉得脸烫。   听到孟黎这么问,林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点头:“我哥说你没吃晚饭,可能会饿,让我备点吃的。”   孟黎拉开椅子坐下,心安理得享受林佳准备的晚餐,吃了口南瓜粥,孟黎淡淡哦了声。   空气还残留着些许的味道,林佳瞟了眼房间,见床单被罩换了新的,八卦道:“我哥刚刚在你房间待了快五个小时吧。”   “嗯。”   “你俩——”   “嗯。”   “我哥……”   “挺行的。”   咳咳咳,林佳被口水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她拍拍胸口,落荒而逃:“那什么,孟黎姐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吃,吃完把餐具搁那,我待会过来收。”   没等孟黎回应,林佳说完就溜出了房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孟黎门带上。   孟黎看了眼紧闭门,面不改色拿着勺子舀了口南瓜粥继续送到嘴里。   吃到一半,陈硕抽空给孟黎打了个电话。   孟黎按下免提将手机丢在一旁,边吃边问:“有事?”   那头背景嘈杂,时不时有人说话,都是些方言,孟黎听不懂几句,偶尔听懂一两句都是讲的周华荣葬礼的事。   陈硕沉默几秒,询问孟黎:“吃饭了吗?”   “吃着呢。”   “吃的什么?”   “南瓜粥、鸡汤还有几个小菜。”   “嗯,我还没吃,在山里帮忙,待会回周家弄别的。”   陈硕主动交代行踪,孟黎还有些不习惯,她故作淡定地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陈硕顿了顿,忽然开口问:“想不想看萤火虫?”   孟黎一脸疑惑:“啊?”   陈硕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一遍:“萤火虫。”   孟黎兴趣提起来,声音里夹着一丝兴奋:“看啊,快拍给我看看。”   陈硕笑了下,说:“行,等会。”   噗通一声,陈硕跳下一个坑,窸窸窣窣走到草丛里,举着手机给孟黎拍萤火虫。   胖子瞧见陈硕的行为,站在坡上,举着手电筒往陈硕身上晃了晃,笑眯眯打趣:“硕哥挺有情/趣啊。没见过萤火虫呐,还要拍下来。拍给孟妹妹呢?”   陈硕拍了两张照片发给孟黎,扭头睨了眼站在坡上贱兮兮的胖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到胖子小腿,似笑非笑问他:“皮痒了?”   胖子立马做出投降状,还故意跪在地上给陈硕磕头:“爹,我错了。”   陈硕被胖子的举动气笑,笑骂:“滚蛋。”   胖子利落爬起来,还不忘跟陈硕投递一个揶揄的眼神,“爹,我走了,别想我。”   连续被胖子叫了两声爹,陈硕皱眉瞟了眼胖子,骂他:“你他妈有病?”   胖子哈哈笑出声,拍手叫好:“没病没病,好着呢。行了,不逗你了,我走了。”   电话没挂,陈硕跟胖子的对话全落进了孟黎的耳朵。   孟黎打开微信,点开陈硕发过来的照片放大,瞧见照片里发着莹绿色光芒的萤火虫,听着他俩的打趣,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   还不错。   —   翌日大早,孟南明敲响孟黎的房间,节奏急促、错乱,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孟黎被催得晕头转向,不情不愿爬起身,赤脚踩在地上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露出孟南明那张焦急的脸,“怎么了?”   孟南明搓了搓手,催促孟黎:“出事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孟黎神情不变,手扶着门不动:“什么事儿?”   孟南明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夏夜》现在领舞那姑娘腿伤了不能再上台表演,后天就是正式首演,不能搞砸,你妈让你赶紧回去顶上代替那姑娘领舞。”   “你妈为了救人,自己也受伤了,人在医院检查。黎黎,我不放心你妈,我们现在就走行不行?”   孟黎脸上浮出淡淡的嘲讽,她淡淡笑了笑,低头盯着脚尖,没什么情绪反问:“凭什么她让我去我就去,让我走就走?”   “我是她的替补吗?还是说是专门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她不是挺讨厌我吗,舞蹈团里找不出别的替补了?”   孟南明见孟黎对丁芸成见很深,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说服孟黎。   父女两一个站门外一个站门内,各自都不吭声。   僵持了将近四五分钟,孟黎晦涩不明望了眼孟南明,忽然松口:“我可以回去领舞,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是对你的,是对她。”   孟南明无可奈何看了眼孟黎,苦笑道:“倒是跟你妈一个性子,一点都不愿意吃亏。这事我做主,替你妈先答应。”   孟黎若有所思点点头,提醒孟南明:“别反悔,我提的任何条件她都得答应。”   孟南明像是知道她要提什么条件,思考两秒,孟南明承诺:“无论你提什么,我都会让你妈答应,这点爸还是可以说话算话。”   孟黎没什么情绪,她抱着肩,追问后续:“我让你帮我找的那三个人找到了吗?”   孟南明蹙眉,这事没骗孟黎:“找到了,人控制住了。这事我已经交给陈硕自己处理,你别管。”   孟黎点点头,“我换身衣服就走。”   孟南明忍不住询问:“东西不收拾了?”   孟黎头也不回走进房间,“我还会回来。”   孟南明站在门口,听到孟黎说这句话,无可奈何笑了下。   孟黎离开得突然,来不及通知陈硕,只在路上他发了条微信。   等陈硕看到微信,孟黎已经坐上西坪飞北城的飞机。   陈硕回到客栈,望着整整齐齐没有人气的房间,心里空荡荡的。   周华荣早上六点下葬的,陈硕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处理完周华荣的后事,陈硕直接回家睡觉。   睡醒就收到了孟黎离开的短信,林佳也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睡太死,没接到。   醒来人已经走远了。   陈硕走出客栈,人蹲在十字路口,指间捏着烟一口一口抽着。   抽完,陈硕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孟黎发了两条短信。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到了给我发条短信。】   —   短信发送成功,陈硕揣好手机,骑上摩托车往反方向走。   刘奇、翁思怡俩被关在小黑屋,陈硕还没送他俩去警局。   这两天周生财跟胖子轮流看守,除了给他俩灌点水续命,没给任何吃的。   翁思怡刚开始还大声叫骂,到后来有气无力,压根儿没力气说话。   刘奇倒是撑得住,嘴硬,一直没吭声。   陈硕推门进去,周生财蹲在刘奇面前拍打他。   听到动静,周生财三人齐刷刷看向门口。   周生财见是陈硕,站起身迎上去,“周叔的后事处理完了?”   陈硕点了根烟,咬嘴里慢慢抽着:“嗯,这两天辛苦了。”   周生财摆摆手,一脸不乐意:“应该做的,什么辛苦不辛苦。人我给你看好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陈硕吸了口烟,眯着眼拒绝:“不用,剩下的我自己来。”   周生财哈了口气,松懈道:“那行,我回去睡个觉,待会过来换你。”   说到一半,周生财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陈硕:“对了,搜出一个手机,你看看里面有没有有用的消息。”   “设了密码打不开,我试了好几回都没打开。没多少电了,我给它关机了,你自个儿看吧。”   “这两天没空去周叔那儿转转,我待会去看看他。”   陈硕接过手机,拍拍周生财的肩膀,让他先回去睡觉。   周生财思考几秒,点点头:“行,有事随时叫我。”   翁思怡见到陈硕,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她奋力地挣扎着想要陈硕帮忙。   陈硕理都没理翁思怡,径自看向一旁垂着脸闭眼装睡的刘奇。   “挺有意思,再见面居然是这副模样,估计你也没想到有今天。”   陈硕拖了根板凳坐在刘奇对面,翘着腿,捏着周生财给的手机,声线冰冷道。   刘奇阴恻恻地笑了下,沙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陈硕脸色阴沉两分,下一秒,陈硕推开椅子蹭地一下站起身,抬腿一脚踢翻刘奇,蹲身揪紧刘奇的衣领,绷着下颚线,声线格外冷硬:“输?”   “一条人命换你一句我输了?你真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   刘奇见陈硕发怒,笑得越发放肆,好似赢了一场胜仗般,脸上满是得意。   “忘了,你也没赢。怎么样?亲眼看着自己至亲的人死去,自己却没办法解救的滋味难受吗?应该——”   话没说完,陈硕一拳打在刘奇脸上,噗呲一声,刘奇嘴里吐出一口血,混着两颗打落的牙齿一齐喷在地上。   翁思怡吓得满脸煞白,蹲在原地不敢动弹,看陈硕的眼神跟看到魔鬼似的恐惧。   刘奇被打得半天说不出话,可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坏笑。   陈硕看到他这贱兮兮的样子,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咬了咬腮帮,陈硕理智地松开刘奇,站在刘奇身边,拿起刘奇的手机解锁。   试了四五次密码都没打开,刘奇像是猜到了他打不开,故意嘲笑:“我设了三层密码,你就算其中一个,其他的打不开。”   陈硕没理会,继续解锁。   按下112325几个数字,屏幕密码突然解锁。   陈硕冷嗤一声将解开的屏幕递给刘奇看,刘奇脸色依旧平静,可是微紧的腮帮暴露了他。   刚开机,一条短信便弹了出来。   看不完整,没打开短信框只能看到几个字——   【事处理干净没?】   发件人P。   是代号还是昵称?   陈硕沉默不语,绷着脸打开短信。   短信删的一干二净,只有刚发的那条没来得及处理。   【事处理干净没?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进去待几个月后我找人换你出来。你知道我的脾气,要是敢泄露马脚,让人查到我头上,后果你知道。】   陈硕打开短信,盯着那个P字不放,ip地址是北城。   将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分看完,陈硕攥着手机,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咒骂,冷脸抓着刘奇质问:“这个P是谁?你上级?”   “……”   “这次行动你是故意被抓的?”   “……”   “杀掉周叔也是你们的圈套?”   “……”   “他是北城人,你见过他?”   “……”   “你什么时候开始为他做事的?”   “……”   “你之前当过兵?你妈要是知道你盗猎、杀人,她会不会气自己当初不该生你出来?”   无论陈硕问什么,刘奇都不给任何回应。   直到陈硕问到最后一个问题,一直保持沉默的刘奇突然恶狠狠地瞪着陈硕,睁着猩红、深陷的眼,冷声咒骂陈硕:“陈硕,我操/你/妈!” 第63章   陈硕抓到刘奇的痛点, 冷冷一笑,没了之前的急躁。   拉开破烂的椅子,陈硕岔开腿坐椅子上, 捏着刘奇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刺探刘奇,“雇佣兵还是正规兵种?”   刘奇恶狠狠瞪了眼陈硕,知道他抓住把柄,怎么也不肯外露出别的弱点。   陈硕耐心挺多,他也不急着知道答案, 从裤兜里翻出烟盒,抖了根咬在嘴里,捧着打火机吧嗒一下点燃, 微弱火星在这漆黑破财的小屋格外显眼。   翁思怡窝在角落完全不敢吭声, 生怕她多喊一个字, 陈硕就拿她开刀。   抽了两口烟,陈硕举起手电筒直直打在刘奇脸上, 白炽光格外刺眼,刘奇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间隙,陈硕嗤了声,自顾自说出答案:“雇佣兵。”   “p是姓, 你老板?”   刘奇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陈硕,任由陈硕揣测:“不用费口舌了, 我不会说一个字。”   “p姓开头的倒是挺多, 潘、平、裴、皮、彭……”   刘奇表情一直没变, 直到陈硕说到“彭”字,刘奇不自觉地晃了下神。   陈硕忽然停下来, 目不转睛盯着刘奇, 晃了晃手里的电筒, 刺眼白光打在刘奇脸上,背后拓出他阴森的背影,两人无声对峙着,气氛弄的格外紧张。   过了半分钟,陈硕关掉手电筒。   小黑屋瞬间陷入黑暗,所有的感官突然放大十几倍,眼前摸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剩略带慌乱、急促的呼吸声。   刺啦一声,陈硕站起身,拖着板凳绕着刘奇走了一圈,板凳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听得人烦躁不安。   刘奇被关了三天,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是时辰,也不知道关了多长时间,屋里漆黑一片,白天黑夜都这样,分不出具体的天数,再加上胖子跟周生财时不时过来转两圈,逗弄几下,搞得刘奇早就没了最初那份冷静。   他想过要坐牢,会判刑,但是没有料到陈硕会私下审他,尤其在这跟他玩心理战。   板凳发出的声音折磨得人耳膜难受,刘奇刚开始还能忍,忍到最后眉间浮出暴躁,不受控制吼了句:“够了!”   陈硕没听,继续拖着板凳走,拖到刘奇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陈硕才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   没了刺耳的声音,刘奇耳膜稍微好受一点,他喘着粗气,望着陈硕所在的方向,咬着腮帮提醒:“陈硕,你在犯法。”   “私自绑架、威胁,伤害他人是可以判刑的。”   陈硕拖过椅子重新坐下,闻言他轻描淡写看了眼刘奇,脸上写满了嘲讽,“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你也有脸说绑架两个字?你身上背负的可不止一条人命,还有上百头麋鹿的命。”   “你以为你能次次好运,每次都能安然逃脱?”   说到这,陈硕绷紧腮帮,打开手电筒重新照向刘奇,“你真以为你背后那个人要管你死活?”   “要管你死活就不会让你过来送死。对方许了什么条件让你这么卖命?钱还是你妈的命?”   刘奇的微表情明显变了变,陈硕攥紧手电筒,忽然有了猜想,他死死盯住刘奇的脸,一字一句吐出:“我猜是后者,你说呢。”   察觉到刘奇的情绪变化,陈硕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刘奇,轻描淡写说出自己的推断:“身份证作假,年龄作假,地址作假,口音、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做不了假。”   “我前几年倒是去过西北,认识几个西北汉子。虽然你刻意隐瞒口音,可是人一旦着急,就会露出马脚。”   “我想想,能把尕面片挂嘴边常夸的多半挺喜欢吃这东西。”   说到这,陈硕故意停顿两秒,打量的眼神落在刘奇手臂,瞥到上面的特殊图腾纹身,陈硕嗓音低沉问:“青海人?”   刘奇瞳孔猛地缩了缩,下一秒,刘奇动弹着上半身想要起来,陈硕见自己猜测准确,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继续往下猜:“有些假话要真假参半才可信,我跟你认识两三年,聊天的次数虽然少,可每次都有记录。”   “我承认,你是挺了解我,可这不代表我对你一无所知。”   说着,陈硕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刘奇的微信,仔细查找聊天记录。   还真让他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凭着这些细碎的信息,陈硕慢慢拼凑出一个他认识的“刘奇”。   “青海黑马河乡,年龄32-36岁,当过三年雇佣兵,家里有个七十几岁的老母亲,无儿无女,2010年开始组织盗猎活动,刚开始在西北活动,最近几年出现在名扬山,经常以背包客的身份摸清路线……”   刘奇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刘奇梗着青筋直冒的脖颈大骂陈硕:“你他妈放屁。”   “陈硕,你猜不到我的信息,永远猜不到。少他妈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老子不陪你演戏!”   “我就是故意杀的,怎么了?谁让他不要命地往前凑,非要挡人财路。”   刘奇话音未落,陈硕猛地将人提起用力往地上一扔,看着一脸嚣张的刘奇,陈硕舔了舔牙根,一脚一脚往他肚子上踹。   跟踹沙包似的,发出噗通噗通的声音,时不时传出几声闷哼声。   翁思怡见到发了狠的陈硕,吓得当场晕倒,整个人面色惨白瘫在地上不敢动弹。   踢到最后,刘奇蜷缩着身子,嘴角吐出血,一个劲地骂陈硕。   陈硕见刘奇气急败坏,彻底没了心理防线,冷着脸狠狠吸了口烟,暗自确认他猜测的都是真的。   其实他也在赌,赌他胡编乱造的到底对不对,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沉默半晌,陈硕掏出刘奇的手机,熟练地解锁,盯着那条字母p发过来的短信,不慌不忙打下几个字。   【解决了。】   短信发送成功,陈硕攥紧手机默默等待对方的回应。   没两分钟,那头发出新的回信。   【下周需要一批新货,你处理。】   陈硕盯着那行字,眼神又冷又硬,如一堆泡在雪水里的石头。   —   出了小黑屋,陈硕回头望望紧闭的铁门,听到里面发出的低吼、咒骂声,不慌不忙报了警。   半小时后,警察将刘奇、翁思怡一起抓进了警局,抓人时陈硕就在旁边看着。   刘奇脸色阴沉难堪,看向陈硕的眼神恨不得活生生剥了他,在上警车前一秒,刘奇朝陈硕阴冷一笑,嘴里不明不白说了句:“有人会替我完成我没做到的。”   陈硕冷冷望向刘奇,绷着脸一个字没说。   警察负责人姓王,见刘奇这么嚣张,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出声警告了两句。   做完笔录,递交了相关证据,陈硕慢腾腾走出警局。   今天天气晴,烈日高照,阳光普照大地,晒得人睁不开眼。   陈硕站在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下,单手插着兜,无声无息眺望着远处的名扬山。   周华荣就葬在名扬山对面的山坡,跟名扬山遥遥相望,年年岁岁都能守着它。   陈硕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威严建筑,瞥到“警察局”三个大字,神色动了动,嘴里自言自语吐出一句:“周叔,抓住他了,你安心去。”   说完,陈硕头也不回往外走。   背影坚定、决绝,透着一股子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落寞。   看似一切尘埃落定,却又好像还漂浮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   孟黎一下飞机就跟着孟南明往机场车库走。   有专车过来接他俩,孟黎队都不用排,直接出机场,径自坐直梯到车库。   刚到车库,孟南明的私人司机就凑上来帮忙拿行李,孟黎还处在混乱中,将行李丢给司机,她径自拉开后门坐上车。   孟南明看她闷闷不乐,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没打扰孟黎,自己坐上了副驾。   车子行驶在高楼大厦间,孟黎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目光落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钢铁建筑,很不习惯。   从包里翻出手机,开了机,刚连上网就弹出两条微信。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到了给我发条短信。】   孟黎望着陈硕发过来的两条微信,僵冷的脸稍微缓了缓。   她捏着手机,打下两个字。   【刚到。】   发送成功,孟南明回头问孟黎:“黎黎,我们先去医院看你妈好不好?你妈一个人在医院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她那性子又不爱热闹,估计——”   孟黎低头盯着对话框,闻言愣了半秒,语气格外冷淡:“随便。”   孟南明也不介意她的态度,见她没有明确拒绝,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那行,我们现在过去,顺便接你妈回去。”   等了七八分钟都没收到回信,孟黎皱了皱眉,退出微信页面,翻到陈硕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不下八秒才被对方接听,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嗓音:“到了?”   知道是孟黎,陈硕直接省去了寒暄,径自问她。   孟黎听到陈硕熟悉的声音,躁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一点,她握着手机,抬眸面无表情望着外面一晃而过的景色,声线平静回:“到了。”   陈硕瘫在修车厂的单人床,睁着眼盯着彩钢瓦棚,喉咙里滚出一句话:“行,我知道了。”   两人都不怎么爱打电话,也不爱说一些甜言蜜语,如今分隔两地,关心完各自的大概情况,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电话一直没挂,只是都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呼吸声在电流里缓慢流通。   沉默半晌,孟黎主动说:“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陈硕蹭地一下坐起身,手搭在膝盖,关切询问:“去医院干嘛?不舒服?“   孟黎察觉到陈硕那头的动静,沉默半秒,解释:“看我妈,不是我。”   陈硕缓了口气,继续问:“嗯,严重吗?”   “不知道。”   “……”   又是一阵沉默,孟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而问他:“你忙完了?周华荣送上山了?”   陈硕手枕着后脑勺,偏头看了眼敞开的大门,淡淡开腔:“刚忙完。早上埋的,晚上还得去周家帮忙还东西,处理这次的开销。”   孟黎哦了声,捏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三个月没回来,有点不习惯了。北城气候好干,到处都是钢铁建筑,都看不到山……”   陈硕也不说什么,他摸了摸嘴唇,轻声安抚:“多待两天就习惯了。”   “回去有什么计划?”   孟黎抱着胳臂,无声无息看了眼脚尖,懒懒回他:“应该会进舞蹈团领舞,不过我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现在还不能说。”   “行,等你想说的时候说。”   快要到医院门口,孟黎看着那几个大字,出声问陈硕:“你什么时候来北城?”   陈硕顿了一下,给出答案:“最多两个月。”   孟黎哦了声,语调平静道:“好,我等你。”   “行。”   “挂了,到医院了。”   “好。“   电话挂断,孟黎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摆明不想进医院。   孟南明见她不想下去,沉吟片刻,好脾气问了句:“黎黎,真不进去?”   孟黎摇头,否认:“不去。”   孟南明无奈摇头:“跟你妈还真是一个德行,倔。”   孟黎刚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   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长相斯文、秀气,皮肤冷白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像吸血鬼。   孟南明也瞧见了彭泽宇,见劝不动孟黎,他关上车门,扭过身跟彭泽宇打招呼:“彭总?”   彭泽宇上前客客气气跟孟南明握了握手,笑着寒暄:“孟总客气了,叫我小彭就好,您来医院是?”   孟南明虽然不大喜欢彭泽宇这样的生意人,但是都是生意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不喜欢也会留一线,孟南明跟着笑了下,态度模糊道:“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过来瞧瞧,彭总这是?”   彭泽宇理了理衣袖纽扣,眼里浮出一抹不见底的浅笑,“嗓子有点不舒服,过来开点药,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孟总。”   “孟太太在哪间病房,我改天过来探望探望,今天实在是抽不离身,马上得去参加个会议。”   孟南明笑笑,露出一丝客气:“哪里哪里,既然您有事就不打扰了。”   彭泽宇扶了扶眼镜,跟孟南明道别:“那行,改天必定登门造访。”   孟黎坐在车里没动,任由他俩在车外寒暄。   彭泽宇要离开前,不经意地往车里瞥了眼,两人视线在空中汇集,孟黎猝不及防撞进彭泽宇那双漆黑幽深、看不到起伏的眼,眼神太过阴冷,像看一个冰冷的物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孟黎咬了咬嘴唇,不由自主想起彭泽宇的发家史。   孟黎呆愣的间隙,彭泽宇似是认出了孟黎,忽然变脸朝她友善地点了点头,没等孟黎反应,彭泽宇转身,头也不回钻进旁边那辆低奢的黑色奥迪车。   几分钟后,奥迪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尾气。   孟黎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推开车,拿着包钻下车,眼神直勾勾盯着奥迪车离开的方向。   孟南明见孟黎一直盯着彭泽宇离开的方向看,蹙了蹙眉,出声提醒:“这年轻人心思过于深沉,你少接触。”   孟黎收回目光,偏头瞥了瞥孟南明,故意问他:“你不喜欢?人多金又帅,家世也不错,怎么就深沉了?”   孟南明摆摆手,不听孟黎的:“少拿这些话刺激你爹。”   孟黎扭头望了望远处阴沉的天,不明不白说了句:“丁芸喜欢。”   孟南明沉吟片刻,认同孟黎的话:“跟陈硕比,你妈确实是更欣赏这位。”   孟黎嗤了声,忍不住护短:“他给陈硕提鞋都不配。”   孟南明:“……”   进医院前,孟黎又回头看了眼彭泽宇离开的方向。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哪儿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第64章   丁芸无大碍, 就是左手骨折,需要静养两个月。   孟南明父女俩推门进去,正好瞧见丁芸躺在病床上温柔安抚程媚下次还有机会。   听到开门声, 丁芸本能往门口看过去,瞧见孟南明,丁芸以为就他一个人,胸口堵着气逼问孟南明:“孟黎没回来?”   “孟南明你看看你养的什么女儿,明知道我——”   话音未落, 孟黎缓缓出现在门口,掀起眼皮平静、冷漠地望着丁芸。   丁芸喉咙一哽,未出口的埋怨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吞了回去。   孟黎看她吃瘪、尴尬, 心里没有半分开心, 她直直站在病房门口, 目光越过丁芸落在一旁的程媚身上,瞥到搭在病床上互相握住的两只手, 孟黎心底一沉。   气氛冷到不用开空调都让人发颤,孟南明见母女俩互相沉默,有意咳嗽一声,打破尴尬:“你这人, 想女儿了就想女儿了,说话怎么这么忸怩, 老让人误会。”   “黎黎大老远回来, 家都没回直奔医院, 不是关心你是什么?”   丁芸被孟南明说得挂不住脸,偷偷往孟黎那处瞄了眼, 见孟黎僵在原地不动, 丁芸默默松开搭在程媚手背的手, 转而跟孟南明搭话:“不是昨天回来?怎么今早才回。”   孟南明走到病床边,弯腰仔细检查了一番丁芸打着石膏的左手,关切询问:“有点事耽误了。手怎么样,没大碍吧?”   丁芸摇头,余光落在门口的孟黎身上,没什么情绪回应:“骨折,养两个月就好了。”   见孟黎不打算进病房,丁芸皱了皱眉头,扯着嗓子问孟黎:“在西川待了快半年,平时练没练功?”   孟黎表情很淡,她站在门口,捏着手机轻描淡写瞟了眼床上的丁芸,语气格外平静:“没有。”   丁芸腾地一下坐起来,满脸严肃地盯着孟黎质问:“你还想不想当首席?”   “孟黎,我放任你去西川是为了让你静心,不是让你去玩、享受的。”   “你明知道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你还不私下加紧练,真以为你什么都行?《夏夜》编舞三年,排了整整两年才首演,我的大半心血都扑在了上面,要不是朱怜——”   丁芸提到朱怜,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止住嘴不再往下说。   程媚见丁芸气得肩膀直颤,急忙起身安抚:“老师,孟黎舞蹈功力很深,就算不练也是可以的。”   丁芸火气更大,提高音量指责:“一天不练动作就生疏,几天几个月不练动作全忘了,我是这么教你们的?”   程媚见丁芸发发火,吓得不敢说话,人慢慢退到角落不再招惹。   孟南明左右为难,东看看丁芸,西望望孟黎,见两人都不好说话,他也只能叹口气,拿着手机假装打电话,故作淡定地往外走。   程媚在病房也觉得尴尬,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路过孟黎身边时,程媚神色复杂地望了眼孟黎。   孟黎接收到程媚的目光,淡淡回望了一眼对方。   视线接触的瞬间,孟黎清楚地瞧见了她眼皮底下的不甘心。   也是,要不是程媚腿受伤,她也没机会当这个“领舞”。   程媚离开,病房里只剩丁芸、孟黎母女。   单人病床,窗户没关,风吹过,白色窗帘被吹得扬起一角弧度,像在跳舞似的,窗外的槐树长过窗台,葱绿的叶子被风吹得泛白。   孟黎站了几秒,目光落在病床上半卧的丁芸脸上,见她避开眼,孟黎嘴角扯出不明显的弧度,淡淡开腔:“以前我确实挺渴望首席、领舞的头衔,现在对我来说,不过是虚名罢了。”   “我是热爱舞蹈,热爱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但是当不了首席、做不了领舞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还在这条路上走就可以了,只要我还在坚持就行。”   “你说得对,我以前确实是个舞蹈机器人,没有情感、情绪,只有技巧。我最开始很恨你,恨你说话这么难听,这么不顾及我的感受,但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   “人一旦有成见,就有了隔阂,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解释就翻不过那座大山。”   “我仔细想了想,我们都没错,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底线。这次回来当我回报你多么的教导,首演结束我会退出舞蹈团,跟你,跟你的舞蹈团划清界限。”   丁芸被孟黎的话惊到,她眼带震惊地望向孟黎,见孟黎表情格外平静,丁芸下意识攥紧被角,不敢置信问孟黎:“你说什么?”   孟黎慢慢靠近病床,当着丁芸的面拉开程媚坐过的椅子慢慢坐下,明明母女俩距离很近,却像隔了一条银河,远到让对方看不清彼此的脸。   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果盘,孟黎随手拿起一根香蕉,低头慢条斯理剥完皮,孟黎将剥开的香蕉递给丁芸。   丁芸动作迟缓地接过孟黎递过来的香蕉,低头沉闷地咬了口,都没嚼,直接吞进喉咙。   孟黎扭头望向窗外,视线落在窗口的老槐树,语气平且淡地重复:“首演结束后我会退出舞蹈团,跟你,跟你的舞蹈团彻底划清界限。”   丁芸登时捏紧手里的香蕉,香蕉皮掉了一片,落在了洁白床单,丁芸没胃口再吃,将香蕉丢进垃圾桶,咄咄逼人质问:“给我一个理由,没有理由我不同意你退出。”   “孟黎,你从五岁开始跟我学跳舞,跳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想要离开?你把我这个妈当什么?你把古典舞当什么?你还记得你的初心是什么?”   “之前说你是舞蹈机器人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武断,可这也不是你放弃舞蹈团、放弃舞蹈的理由。”   孟黎低头盯着垃圾桶里只咬了半口的香蕉笑了下,否认:“你想错了,我没有放弃舞蹈。”   丁芸以为有转机,眼带期翼地看着她,期待她说出什么反悔的话。   只是等来等去,只见孟黎缓缓站起身,怀着歉意,神色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静说:“抱歉,我只是放弃了你。”   刺啦一声,丁芸望着孟黎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感觉心脏紧绷的弦陡然断裂,疼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好像在无形中失去了什么。   没给丁芸反应的时间,孟黎接着爆出重锤:“你问我去西川这几个月干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谈了个恋爱,交了个还不错的男朋友。人你也认识,叫陈硕,上次来家里送特产被你丢垃圾桶的那个。”   “你放心,我没把你表面跟人客气,背地却嫌弃土特产脏丢垃圾桶里的事告诉过他,也没跟他说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不像你,就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他也不会跟你一样嫌弃别人。”   丁芸当即想要反对,话还没说出来,孟黎已经替她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也不打算问你意见。”   “以后我做什么都跟你无关,我想跟谁谈就跟谁谈,想爱谁就爱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你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那就给各自留点面子,别到时候闹过了大家都难堪。”   “说真的,我有想过你跟我妥协一次我就原谅你,可是一次都没有。”   说到这孟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丁芸,扫过她眉角的小细纹,孟黎呼吸滞了半秒,轻声道:“就这样吧,你好好养伤,我回去了。”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走出病房。   丁芸望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缓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孟黎说了些什么。   孟南明一直在走廊待着,母女俩的对话全进了他耳朵,听到脚步声,孟南明神色复杂地叫住孟黎。   孟黎停下脚步,回头一动不动看着孟南明。   孟南明叹了口气,抬腿走向孟黎,沉默几秒开口:“黎黎,何必呢,何必跟她闹得这么僵。再怎么说,她也是生你养你的人。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可她也不容易。”   “你只看到了她对你的严厉、狠心、偏见,可是爸爸也看到了她对你的关心爱护。怕你受影响,她急匆匆找关系安排你出国留学,怕你在西川不习惯她几次催我打电话找人照顾你……”   “你们俩就是缺乏沟通,总是嘴硬,不肯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是到头来,你们俩的性格最相似。”   “爸呢也不为难你,你的选择爸支持,但是爸爸想说,家人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不是你的暗礁险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可以回家避难,而不是躲在外面吃苦。”   孟黎鼻子有些酸,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攥紧手心,抬头静静望向孟南明,见孟南明满脸为难,孟黎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点头答应:“行,我知道了。”   “爸,我出去透透气,你别管我。”   说完,孟黎挥挥手,转头走向走廊深处。   孟南明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孟黎单薄瘦弱的背影,脸上写满心疼。   等孟黎消失在走廊尽头,孟南明简单收拾好情绪,转头走进病房。   丁芸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变,听到脚步声,丁芸面色惨白地看向门口,见是孟南明,丁芸脸上浮过肉眼可见的失望。   孟南明看出丁芸的情绪变化,胸腔里叹出一口气,关上病房门,大步走向病床。   刚到床尾就听丁芸失落道:“老孟,孟黎对我失望了。”   “她不会回来了。”   孟南明望着失魂落魄的妻子,摇头说:“阿芸,你对她太苛刻了。”   丁芸下意识反驳,想要替自己辩解:“我是为了她好,要不是——”   “你方法用错了,那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   孟南明沉默两秒,狠心揭穿丁芸:“芸,你从来没有问过她喜不喜欢,没有问过她乐不乐意,也没有问过她辛不辛苦。她有试图朝你靠近,是你自己拒绝了。”   “你确实失去了她,但是还有弥补的机会。”   “什么机会?”   “剩下的让她自己处理,你别阻止,她想要做什么就让她做,她喜欢什么就让她喜欢。你只要在背后支持就够了。”   丁芸本能想要反驳,只是这一次,迎上孟南明不赞同的目光,她没像往常一样狠心拒绝。   她知道,知道这一次她要再让孟黎失望,她就彻底失去这个女儿了。   —   出了医院,孟黎站在路口准备拦车回家睡觉。   刚打到车,消失很久的辛贞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孟黎弯腰坐进出租车后座,下一秒按下接听。   “大小姐,回北城了?”   孟黎靠窗而坐,她降下车窗,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色,惊讶询问:“你怎么知道?”   辛贞笑笑,得意道:“算的呗,刚好我也在,出来聚聚?”   孟黎愣了半秒,惊讶问:“你回来了?”   电话那端,辛贞像是提到了什么晦气事,笑骂:“别提了,前天刚回到北城,转机十几个小时,累得够呛。才喘过气,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孟黎回头看了眼路上的标志性建筑,说了句:“二环边,王府井附近。”   辛贞想了想,约了个离两人都近的地址:“那Demon见?”   “行。”   “我先挂了,收拾收拾马上出来,你要到了先点杯酒喝。”   电话挂断,孟黎跟司机说了句去Demon酒吧,人坐在后排吹风。   跟陈硕通完话,他一直没发消息,孟黎闲着无聊,拍了几张窗外的景色给他发过去。   对方秒回:“出去玩?”   “酒吧。”   “一个人?”   “朋友。”   “男的女的?”   孟黎笑了笑,故意逗他:“男的,帅哥,身高185,弹得一手好吉他。”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输入中”,孟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回,她以为是卡了,疑惑地退出界面,过了两分钟又点进去,结果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说的那句。   孟黎疑惑地打出一个问号。   M:?   。:有事?   M: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M:表达你的愤怒嫉妒恨?   。:我很嫉妒,可以吗?   M:不真诚,不走心。   。:忙,待会聊。   孟黎看着那几个字气得不轻,他是不相信她会找别的帅哥?还是压根儿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正当孟黎愤懑不平的时候,那头忽然发了条消息过来——   【敢找别的男人,腿给你打断。】   孟黎盯着那条威胁意味满满的话,突然笑出声。   她捏着手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慢悠悠打下一行字。   【抱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山高路远的,等你过来,我都聊完了。忘了说,还不止一个帅哥。】   陈硕在周静家帮忙搬东西,这会坐在八角桌,咬着笔头算葬礼的开销和酒席收支。   手机搁在旁边嗡嗡响,周静坐在陈硕右手边一眼瞧见孟黎发的消息。   见陈硕捡起手机看到消息气得不轻,周静抿了抿唇瓣,出声提醒:“阿硕,账算好了吗?欠多少?晚上还得去给我爸送亮,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你能陪我一起?”   陈硕给孟黎回完消息,将手机背过来搁在桌上,拿起账本算了算,轻描淡写回周静:“马上好。”   “送亮我去,大晚上你在家待着陪陪你妈。”   郑秀英自从周华荣上山后就一个人在房间待着,啥事不管,啥事不做,整日不吃不喝,跟丢了魂似的。   周静本来想跟陈硕说几句话,听到他这么说,只能应下。   安静片刻,周静手握住板凳边缘的棱角处,侧脸询问陈硕:“孟小姐回北城了?”   陈硕咬着笔头,将账本翻到第一页,埋头重头开始算:“嗯。”   周静盯着陈硕的侧影,视线落到陈硕浅硬的发茬,抿嘴问:“那她还会回来吗?”   “会。”   “你跟她——”   周静还没说出口,陈硕忽然从账本里抬起头神色不明望了望周静,拿起桌上的烟盒,抖了根烟塞嘴里。   吧嗒一声,陈硕捧着打火机慢慢点燃烟。   烟雾缭绕四周,陈硕捏着烟吸了口,视线不明不白落在周静脸上,见她欲言又止,满脸不自在,陈硕咬了咬烟头,明确指明:“阿静,不管她回没回北城,跟我有没有未来,我都不会考虑你。”   “原因我之前跟你提过。”   “周叔的事我承认我对不住你,以后你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义不容辞,但是不代表我要把我的终身大事耗在你身上。”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等我,耗不起。”   周静喉咙一哽,眼泪忽然不受控制掉出来。   陈硕看她哭,胸口一阵烦闷,抽了几口烟,陈硕摁灭烟头站起身,将手里处理好的账本一一交给周静,神色自若交代她:“账我都处理完了,你自己再看看。”   “该还的东西我也全帮忙还了,天不早了,我去给周叔送亮,顺便进一趟山。”   周静跟着站起身,捏着账本一言不发看着陈硕。   陈硕摆摆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拎着着桌角包装好的纸钱,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周静见他要走,搁下账本,跑着追出去。   等她出去,陈硕已经骑上摩托车,踩下油门毫不留恋地离开。   周静站在家门口,盯着陈硕离开的方向,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是,她是不甘心,不甘心她等了那么多年的人转眼爱上别人。   尤其是看到他对孟黎的庇护、偏袒,她心里像烧了团火,嫉妒到恨不得孟黎离西川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   孟黎到Demon酒吧门口,陈硕一条横冲直撞发了过来。   【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硬。】   内容跟他人一样,嚣张且毒舌,却不惹人厌。   孟黎撇撇嘴,将手机揣兜里,推门走进酒吧。   酒吧老板孟黎认识,之所以来这家,是因为人熟,没人敢拿她怎样。   酒吧服务生认识她,见她进门直接将她往二楼包间领。   孟黎一见这情形就觉得不对劲,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随口问:“我哥也在?”   服务生态度恭敬地回她:“老板组了个局,他们都在。”   孟黎哦了声,慢吞吞跟在服务生身后。   到包间门口,服务生替孟黎开了门,提醒她进去。   孟黎在门口站了几秒,犹豫地走进包间,刚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包间有哪些人就听坐在单人沙发的傅津南询问:“小六?”   听到傅津南自带威严的嗓音,孟黎肩膀一颤,自觉这局不简单。   果不其然,她还没吭声就听傅津南轻飘飘问:“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怎么样,待得习惯?”   “傻站在门口干嘛,过来坐,当哥的还能吃了你不成?”   孟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迟缓地走向傅津南指的位置。   刚坐下就发现周围全是她认识的,个个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傅津南逗她。   傅津南翘起二郎腿,弯腰将手边没喝过的饮料递给孟黎,好脾气问她:“你去那地儿叫什么来着?好玩吗?”   孟黎大气都不敢喘,总觉得她哥要整她,她眨了下眼皮,警惕地看了眼傅津南,不情不愿说:“西川。”   傅津南一听,笑眯眯回头问一旁坐着没吭声的唐晚,“西川是哪儿来着,媳妇你百度百度,我都没听过。”   “小六,谈恋爱了?对方谁啊,来张照片让哥给你把把关。”   “……”   唐晚睨了眼傅津南,又看看坐在对面不敢吭声的孟黎,拍了下傅津南,阻止他继续发疯:“傅津南,你够了啊。别得寸进尺,没看见小六都快被你吓哭了?”   孟黎可怜巴巴地望了望唐晚,感激道:“谢谢嫂子~”   唐晚冲孟黎笑了下,安抚她:“不谢,别听你哥唬,他就是刚听姨父说你回来了,故意逗你的。”   孟黎一刻也不想多待,立马起身准备走人:“好的,那什么,我约了朋友,我先出去啦?”   傅津南见她要逃,招手喊住人:“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孟黎不敢像对陈硕那样对傅津南,只能乖乖回答:“女朋友。”   傅津南挥挥手,撵她:“行,去吧。你四哥在,应该没什么事。少喝点酒,到点我叫人送你回去。”   孟黎巴不得呢,立马点头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出包间。   出了包间,孟黎松了口气,给陈硕发信息申诉。   【我哥不做人,绝对不做人!】   【下次再也不来这家酒吧了。】 第65章   发完消息, 孟黎在酒吧大厅找了个位置,点了瓶年份葡萄酒。   Demon酒吧是祝政后来重开的,大本营在上海, 这两年才在北城开了分店。   等了大约十分钟,辛贞匆匆赶到酒吧。   辛贞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穿着低腰上衣、黑色牛仔裤,染了头粉棕色,在人群里格外亮眼。   一进门孟黎便站起身朝辛贞挥手, 示意她的位置。   辛贞进去一眼瞧见孟黎,冲她笑了笑,提着包朝她走过去。   “哟, 就点了葡萄酒啊?”   “怎么不点点别的?”   辛贞拿起酒瓶, 看了看年份, 将包丢沙发,斜眼问孟黎。   孟黎摆摆手, 表示没什么想喝的。   辛贞觉得不过瘾,又叫了几杯烈酒。   喝了口酒,辛贞一针见血问孟黎:“我看你不怎么高兴,怎么了?”   孟黎跟辛贞从小一起长大, 她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也不忸怩, 孟黎直接说了今天在病房里的事。   辛贞听完同情地看了眼孟黎, 安慰:“做得对。趁年轻, 赶紧活。”   “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孟黎挑挑眉,将话题转移到辛贞:“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辛贞喝酒的动作一顿, 喝太急差点呛出声, 她拍拍胸口, 憋红脸,骂骂咧咧回了句:“还能为什么,甩人呗。”   “我不就去酒吧喝酒招惹一弟弟嘛,也就睡一晚,他还缠上我了。本来以为他回德国我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他竟然追了回去。”   说到这,辛贞摇摇头,感慨:“我算是明白了一点,这只要是姐弟恋,不管哪国的弟弟,当姐姐的都吃亏。”   孟黎刚要开口,抬头就见一个银发蓝眸的男孩左顾右盼走进酒吧。   辛贞还在吐槽她这段遭遇有多奇葩,孟黎抬抬下巴,示意辛贞回头:“不会跟到这了吧?”   “那应该没那么神通广大,我出门特意避开——”   辛贞话说到一半,扭头一看,瞥见男孩的踪影,脸色骤然大变,“这都能找到?”   说话的功夫,德国男孩已经凑到酒桌,跟孟黎礼貌打了声招呼,男孩深情望着辛贞,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辛贞,你能不能不要再躲我。”   “我很爱你,非你不可。”   辛贞眉头直皱,为了拒绝男孩,还不忘撒谎:“Leon,我在美国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家教森严,不接受外国女婿。”   孟黎听了两句便听不下去辛贞的胡言乱语,她站起身找了个借口不管不顾离开酒吧。   辛贞想要跟孟黎一块儿走,还没起身就被Leon拦腰一把丢回卡座。   Leon扣住辛贞,单腿跪在她身边,脸颊轻轻触碰辛贞的脖子,委屈询问:“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   热气喷洒在耳后,辛贞被烫到呆愣,她抬头迎上Leon那双幽深、湛蓝的眼眸,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孟黎见状,提着包慢腾腾走出酒吧门,拿起手机给辛贞发了条信息。   【弟弟还行,别浪了,收收心。】   刚发完消息,陈硕的视频猝不及防打了过来。   孟黎眨眨眼,当即按下接听。   屏幕里,陈硕坐在山里,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头皮,露出一张硬朗、生冷的面孔,他梗着脖子坐在一棵树下,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树林。   孟黎一看环境就知道他进了山,抬头看看快要暗下来的天,孟黎冲他笑了下,打趣:“查岗?”   陈硕秒懂她的意思,扯唇问:“没事不能打了?”   孟黎点点头,跟陈硕开玩笑:“能啊,刚从酒吧出来准备回去。碰到一个德国小弟弟,人长得白白嫩嫩,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可惜。”   陈硕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休息完,站起身拿着刀继续往山下走,山里信号不好,视频通话质量不佳,时不时卡住。   过了好几秒,孟黎才听陈硕懒洋洋问她:“可惜什么?”   孟黎没着急离开,人站在酒吧门口,看着来往的路人跟陈硕开玩笑:“可惜名花有主啊。”   陈硕站在原地,神色淡淡盯着屏幕里的孟黎瞧了几眼,语调不温不凉问她:“孟黎,你这是回去就打算把我忘了?”   孟黎刚要回复,话到嘴边还没出来就听陈硕接了下句:“你忘得了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忘不了?”   “就凭我是陈硕,你就忘不了。”   孟黎被陈硕的话震慑到,缓了好几秒才回他:“你挺自信的。”   天不知不觉暗下来,陈硕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个大概。   明明只看个轮廓,孟黎都觉得这个男人帅到不行。   她不得不说承认,陈硕确实有那个资本。   就算她回到北城,见识了这个世界的热闹繁华,她也忘不掉他。   他这样的男人,新鲜、硬气、直爽,脾气性子暴躁却又踏实,比起现在只会计较得失的精英男好太多。   她就爱成日穿着背心,露出横七竖八的肌肉线条,骑着摩托车载她上山下山,蹲在路口抽廉价烟都能抽出雪茄味道的硬汉男人。   陈硕看她不吭声,听着嘈杂的背景乐,皱眉问她:“还在酒吧?”   “注意安全,别乱喝酒。”   孟黎忽然觉得逗他、让他担心没意思,她摇摇头,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己公寓地址,坐在车里跟陈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要回去了,你呢?”   陈硕在走路,时不时看一眼屏幕,听到孟黎询问,陈硕认真回了句:“路上。”   “你去山里了?”   “检查一下铁丝网,顺便上山找东西。之前掉山里了,刚找到。周叔没了,山里没人,我上来检查一下灭火器坏没坏,顺便看看有什么别的线索。”   孟黎听完,看了眼时间,问他:“吃饭了吗?”   陈硕想也没想说,“没,不饿。”   “我东西全在客栈,你看着收一下?”   “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还要回去,全都拿走麻烦。”   陈硕听完沉默几秒,哑着声问了句:“还要回来?”   孟黎挑眉,毫不犹豫回他:“当然。”   “怎么,你不想我回去?”   陈硕舔了舔牙龈,一口否认:“没。”   “那不就得了。你记得帮我收一下,尤其是我的化妆品,别弄坏了。”   “嗯,我回去给你弄。”   “床上还有两件穿过的衣服没洗,记得帮我洗一下。”   陈硕摸了把下巴,似笑非笑问她:“把我当什么了?”   孟黎哦了声,盯着屏幕,感受着陈硕的呼吸,拖长语调问他:“怎么,不乐意?”   “我敢不乐意?”   “敢啊。”   “得了,知道了,回去给你洗。”   “记得手洗。”   “要求挺多。”   “好吧,是有点多,那下次见面我给你洗。”   “指望你洗,还不如我自己搓两把。”   “……”   孟黎住的地方离酒吧不远,开车过去十分钟不到。   到了公寓门口,孟黎付款下车。   视频没挂,付款的时候两人都在忙各自的事,都没说话。   一直到孟黎进电梯,陈硕才出声问了句:“一个人住?”   孟黎没回陈硕,走出电梯,到家门口毫不顾忌地按下密码。   滴的一声,门打开,孟黎推门而入。   锁上门,孟黎站门口转换视频镜头,将房间的布置暴露给陈硕。   “在舞蹈室附近买了套大平层,方便上班,我不想回去跟丁芸住,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挺好。”   “就是没人做饭,天天点外卖或者去外面吃,有点烦。有时候为了保持身材,我都不吃晚饭。”   “好久没回来,屋里好大一股味,我去开个窗透透气,待会找个阿姨过来打扫卫生。这时候就有点怀念你了,你要是在,我都不用找阿姨,直接使唤你给我打扫房间。”   陈硕瞥了眼屏幕,瞧见孟黎房间的布置,慢慢停下脚步。   跟他住的环境比,孟黎的环境确实好十几倍,她当初过来不习惯也情有可原。   陈硕瞧着她房间的摆设,见旁边随意摆放的一个小玩具都要好几大千,陈硕舌尖舔了舔腮帮子,从口袋里翻出烟盒,咬着过滤烟嘴问孟黎:“家里条件那么好,干嘛来西川受罪?”   “待北城不好吗?”   孟黎忽然意识到刚刚的行为可能伤了陈硕自尊心,她抿了抿嘴唇,将包丢在鞋柜,脱掉鞋赤脚踩在地板,慢腾腾往客厅走。   “我喜欢不行吗?”   “刚开始去西川是有点不习惯,待久了就适应了。我现在虽然人回北城了,但是心还在西川,还在你身上。”   说到这,孟黎撇撇嘴,跟陈硕解释:“我只是给你看看我的居住环境,没有炫耀的意思。”   到山脚,陈硕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旁边放着他的摩托车,他咬着没点燃的烟,视线落在孟黎白净的面皮,轻声答应:“行。”   不知道想起什么,陈硕声调淡淡说了句:“就是觉得委屈你了。”   孟黎喉咙干干的,她坐在沙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天已经黑透了,看不清陈硕的表情,孟黎只能凭借陈硕说话的语气判断出几分他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   孟黎舔了舔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陈硕,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物质方面我确实什么都不缺。”   “你只要好好爱我就行了。”   陈硕拍了拍腿上的泥,站起身,看了眼神色认真的孟黎,笑说:“再给我几年时间,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孟黎见他没被她伤到,抬抬下巴,配合他:“行啊。”   陈硕看她爽快答应,沉默半秒,神色认真承诺:“孟黎,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孟黎没听懂,下意识问他:“什么?”   陈硕掏出打火机点燃烟,低头狠狠吸了口,朝着漆黑的天吐了口烟雾,一字一句说:“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都给你。”   孟黎立马懂他说的意思,她愣了愣,笑着点头:“行,我录音了。”   陈硕笑了下,抽着烟回:“录吧,要是我哪天没做到,你随时拿着录音找我算账。”   孟黎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她吸了吸鼻子,慢腾腾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翻转镜头,举起手机,指着清华大学的方向跟陈硕讲:“陈硕,那是你梦寐以求的大学,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很近。”   陈硕视线落到屏幕,顺着孟黎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大晚上的,除了一排排灯带,压根儿看不清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知道孟黎是想要跟他分享他曾经梦寐以求却以遗憾告终的东西,陈硕还是配合她:“看到了,很不错。”   孟黎重新转换镜头,露出自己的脸。   她蹲坐在落地窗前,抱着膝盖,想起陈硕在Q/Q空间发的那几条仅个人可见的说说,又想起她在陈硕房间翻到的某重点大学的毕业证书,低声说:“我之前以为你高三辍学就没上学了,搞得我一直不敢提大学的事。”   “直到我那天晚上睡不着,半夜起来看相册才发现你搁在抽屉里的西坪大学的毕业证书。”   “我查了一下,它也是西坪当地的重点大学啊。虽然比不上清华,但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学校,你什么时候考的?为什么没有跟人说你上过大学?”   陈硕似乎没料到孟黎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愣,没什么情绪说:“我爸去世第二年考的。复读半年,考得不理想,擦分进了西大。”   “那两年家里经济条件困难,为了早点出来,我强行用两年时间学完所有课程,提前毕了业。”   “几乎没怎么在学校待,大多时间都在外面干活打工。那证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没必要说。”   明明陈硕说得风轻云淡,孟黎却从话里听出了不甘心,听出了无奈,她抿了抿嘴唇,犹豫道:“可是他们都以为你没上过大学,所以对你有偏见,觉得你——”   话没说完,陈硕笑了笑,情绪平淡道:“有什么关系,我不在意。”   “孟黎,我早过了谈理想的年纪。”   孟黎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到最后,孟黎慢慢合上嘴,一言不发看着陈硕。   陈硕见她难过,笑着安慰:“不用替我委屈,我现在过得挺好。”   说到这,陈硕顿了半秒,鼓励孟黎:“孟黎,你想要做什么尽力去做,我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   孟黎定在原地,想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两个月后我会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你能来吗?”   “能。”   “陈硕,我要你亲眼看见我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   “嗯,好。”   “我等你。”   陈硕笑了下,冲她承诺:“放心,我就算死也会赶到那看你跳完。” 第66章   半个月后, 北方卫视七点档播出一条半小时时长的社会新闻。   节目名叫《被遗忘的角落》,内容是有关名扬山原始森林惨遭破坏、野生动物被肆意盗猎,护林员惨死在偷猎者手里的事。   节目画面里, 全是血淋淋的动物尸体、成片的动物残骸以及被肆意砍伐的断树根。   围的铁丝网被人为破坏,几条本没有路的小路横冲直撞奔向那片林子,地上还残留着发黑的血迹,混杂在泥土里,成了肥料。   程静怡站在镜头前冷静客观地讲述她所看到的画面, 陈硕没接受采访,程静怡最后选择周生财作为采访对象。   采访中,简单几句对话勾勒出了护林背后的辛酸、艰难。   程:“每年大概有多少头麋鹿被剥角?”   周:“太多了, 数不清, 至少上百头。”   程:“山里只有一个护林员?”   周:“两个, 周叔是正式的护林员,常年待山里, 另一个兼职。”   程:“为什么不多招一些人?”   周:“工资太少,活太苦,没人愿意干。一个月六百多,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 谁愿干。”   ……   程:“面对镜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生财迷茫地寻找镜头, 找到黑漆漆的洞后, 周生财窘迫地摸了摸脸, 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知道想起什么, 他缓缓开口:“希望有一天, 世界再无盗猎者,周叔可以活过来。”   最后一幕是周华荣惨死在林子里的画面,程静怡有意打了马赛克。   为了真实度,程静怡没有刻意隐瞒那些凶残的死状,镜头下全是细碎的悲惨,明明是没有温度的照片,镜头语言下却显得格外惨烈。   有一张照片是陈硕背对镜头,背着周华荣的遗体下山的画面,只露了半个身体,孟黎站在旁边露出半张侧脸。   画面闪太快,如果不是有心之人应该不会注意这幕。   节目播出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讨论,网上大骂盗猎者,舆论引导下,所有人都要求严惩相关人员。   国家高度重视这事,当即派专组保护、挽救为数不多的原始森林。   刘奇、翁思怡以及其余三个盗猎者在节目播出后的一个星期被判了刑。   刘奇多项罪名加在一起被判死刑,刀疤男三人违法偷猎野生保护动物判刑十年,翁思怡是杀人帮凶判刑三年。   判刑那天,陈硕坐在电视机前,咬着烟静静凝望着电视屏幕。   广告循环播了一遍又一遍,大截烟灰掉在手背烫得陈硕手背发红,陈硕瘫在沙发,半天没缓过神。   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响,陈硕置若罔闻,他捏着烟狠狠吸了口,抬起头朝空中缓缓吐出烟雾。   吐完,他舔了舔腮帮,嘴里发出一声类似发泄的咒骂,胸口那股浊气、沉闷因为这声咒骂散了不少。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响到尾声,陈硕勾腰捡起手机看了眼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没什么情绪地摁了挂断。   刚挂断,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陈硕瞥了眼手机,见是孟黎,缓了口气,按下接听。   电话里孟黎带着一丝激动,提高音量问陈硕:“刘奇判刑了,刀疤男三人,翁思怡也判了。陈硕,你看到新闻了吗?北方卫视刚播的新闻,程静怡做的节目。”   陈硕视线往电视机瞥了眼,喉咙滚动两下,嘴里溢出一声轻音,“看到了。”   孟黎沉默半秒,评判一句:“他们都罪有应得。”   陈硕刚要回答,一条短信毫无征兆滴进刘奇的手机。   陈硕捡起手机一看,上面赤/裸/裸地写着几个字。   【P:你不是刘奇[刀]。】   话尾配了个带血的刀,威胁意味十足。   陈硕绷紧脸,捏着刘奇的手机,打了几个字发送给对方:【所以,你才是幕后黑手。】   发送成功,陈硕再打电话过去已经成了空号。   陈硕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孟黎半天没等到回应,以为他有事,讲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没两秒,陈硕又给她打回来,刚接通,孟黎还没来得及开口,陈硕低沉、严肃的嗓音穿透耳膜:“孟黎,我有点事要忙,晚上给你打。”   孟黎缓了半秒,开口:“好。”   结束通话,陈硕揣好手机,拿上摩托车车钥匙匆匆走出房间,走的时候太急,门都没锁。   —   节目播出第二天,程静怡接二连三收到死亡威胁。   程静怡没理会,继续调查朱怜背后的事。   刚调查到一点眉目,程静怡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故意撞倒,对方没下死手,她只头部受了点轻伤。   程静怡咬着牙,顶着额头的伤口继续往电视台走。   刚进电视台没多久,一个写着她名字的快递送到了她手里。   程静怡四处望了望,没找到送快递的人,看看手里的陌生快递,她找同事借了剪刀,剪开快递。   快递刚拆开,一大叠照片散出来。   程静怡低头一看,瞥见其中一张照片里朱怜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身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情/趣丝带,程静怡差点尖叫出声。   其他照片全是朱怜,害怕被同事瞧见,程静怡颤着手匆忙捡起掉在地上的照片。   捡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气的。   程静怡气到面部扭曲,照片捏在手里,攥到指节泛白。   喘了两口粗气,程静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着大叠照片一个人钻进洗手间,关上门,人死死靠在玻璃门,蹲坐在地板,一张一张翻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是朱怜的裸/照,各种各样的姿势,各种各样的表情。   翻到最后,程静怡看到夹在照片中间的死亡威胁信。   A3纸大小的照片上用鲜红的记号笔写着四个大字——   【再查,等死。】   程静怡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坐了十来分钟,程静怡撑着墙壁爬起来,将那些照片重新装回快递盒,起身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弯下腰,脸凑到水龙头前,任由冰凉的冷水冲刷她的脸。   妆容全花,口红也被抹掉,程静怡靠在洗手池盯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到最后,程静怡抬手用力咬了口不停颤抖的手腕,咬到出血,嘴里满是铁锈味了程静怡才停下来。   她看着镜子,用力吸了一口气,抽出衣兜里的手机,按下一串她熟悉却从没打过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电话每响一声,程静怡的心就紧一分。   响到十六秒,那头换来一道沙哑、懒怠的嗓音:“喂?”   程静怡见他接通,心情骤然激动起来,她急迫开口:“陈硕,是我,程静怡。”   陈硕在山里,见是程静怡,他瞥了瞥电话号码,皱眉询问:“有事儿?”   程静怡立马喊了句:“有,有大事跟你商量。”   陈硕搓了搓脸,忍着疲惫说:“你说。”   程静怡缓了口气,尽量保持冷静,跟陈硕讲述:“我刚刚收到了一封死亡信,还寄了一叠我姐之前的照片。前天节目播出后,一直有陌生号码打过来骚扰我。”   “今天早上还被一辆没牌照的黑车别了,节目播出前多方阻止,不过老大和我还是坚持播出这条新闻。如果不出意外,这视频应该很快会下架。”   “我之前调查我姐的事一直没有头绪,前两天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背后指向人姓彭,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新一商城的老板彭泽宇。”   “他表面是开商城的,背地其实跟非法买卖野生动物有关。”   “还有,我最近调查了一下他的发家史,他是靠煤矿起家,可是十年前他的煤矿洞出现过意外。当时未经政府同意,非法采一个地质不安全的煤矿,导致矿洞坍塌,三十几个工人死在矿洞。他为了掩盖这件事,只报道了三死两伤。”   “本来这三件事没有任何关联,我调查煤矿的事已经调查了很多年,明明上次都快查到他头上了,结果我姐突然横死,我就把这事搁置了。”   “我去西川调查盗猎也是查到点线索,觉得跟他有点关联,可是我每次要查到他都会出意外。我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我敢肯定,背后黑手就是他。”   “我现在不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只能给你打这通电话。我手上有些证据,我需要你来北城我亲手交给你。如果我出什么意外,你就去我说的地方取。”   “我的同事会帮你一起取证,希望你能将他绳之以法。如果我好好活着,我会跟你一起调查这件事。做这些,除了是为了姐,还为了孟黎以及你。”   话说完,程静怡还沉浸在情绪里没出来。   电话那头,陈硕坐在地上,抬头直勾勾盯着远处的青山,眼神又冷又硬,如泡在冰山里的石头。   沉默良久,陈硕舔了舔嘴唇,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嗓音:“行,我知道了。“   “我明早七点飞北城,到机场给你打电话。”   程静怡见陈硕毫不犹豫答应,胸口莫名松了口气。   她攥紧手机,听着陈硕略微起伏的呼吸声,问他:“你不怕我骗你?”   陪孟黎逛街那天,孟黎无意讲出彭泽宇的发家史,知道他是靠煤矿发家,陈硕就有所怀疑,只是当时念头一晃而过,没多深思。   他猜得没错,刘奇短信里的那个p就是彭泽宇。   收到死亡短信那天陈硕又去监狱走了一趟,去见了刘奇,刘奇刚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到后来露了馅,说了几点p的线索。   【北城人,年纪不大,出手很大方,黑白两道都熟,前几年为了洗/钱接触了这行。】   所有点都指向彭泽宇,陈硕就算不想怀疑也难。   程静怡这个电话刚好加深了他的怀疑,甚至可以说是肯定。   除了程静怡在调查煤矿的事,他也在私下调查,只是彭泽宇洗得干干净净,当初的受害人要么收了钱封口,要么搬家走得远远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两户受害者,对方连尸首都没找到,只以为在外面消失不见了,压根儿没有想过是死在了矿洞里。   程静怡半天没等到回复,看了眼通话,见没挂断,试探性地叫了声:“陈硕?”   陈硕滚了滚喉结,起身,绷着下颚线,神色淡淡回一句:“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明明是关切的话,却格外客气、疏离。   程静怡懂他的意思,可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再有过多纠缠,欣赏归欣赏,终究不是一路人。   思考两秒,程静怡大方回他:“行,你也是。希望我们能一起抓住他。”   陈硕淡淡吭声:“嗯。”   程静怡摸摸脸,扣紧快递盒,情绪冷静下来:“挂了,再见。”   这次陈硕没回,径自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陈硕退出通话页面,点到微信定机票。   翻了两页,陈硕定了明天最早飞北城的机票。   —   孟黎最近一直在舞蹈室排练《夏夜》,舞蹈团的人知道她回来,各自都有自己的心思。   虽然都不怎么甘心,可面对孟黎的绝对实力碾压,再怎么不乐意也得顺从。   丁芸高度重视这次的演出,住两天院就出到舞蹈团排练。   母女俩除了训练的时候说几句话,私下几乎零沟通。   练完最后一遍,孟黎全身湿透,舞蹈服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后背,皮肤黏黏腻腻的,格外难受。   孟黎拿毛巾擦了擦汗水,提着衣服进自己的换衣间换衣服。   换完衣服出来,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丁芸。   孟黎瞥见丁芸,唇角抿了抿,拎着包,没什么情绪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丁芸出声叫住她:“孟黎,我有事跟你说。”   孟黎被迫停下脚步,偏过脸神色淡淡地注视着丁芸。   丁芸被她盯得发毛,对视两秒,丁芸主动避开孟黎,开口提醒:“你爸五十大寿,我定了包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孟黎本来想要拒绝,最后想了想,点头答应。   丁芸看她松口,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松。   包间订在二环某酒店,孟黎跟丁芸一道过去的,到了酒店包间,孟南明还没到。   丁芸丢下包出去给孟南明打电话催他快点,孟黎窝在包间给陈硕发消息。   M:在干嘛?   。:刚到家,练完了?   M:嗯。   M:在外面吃饭,我爸过生。   。:好,替我跟孟总说声生日快乐。   M:不跟我说点什么?   。:明早七点飞北城,来接我?   孟黎听到消息,惊讶到不行,懒得打字,孟黎直接给陈硕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刚接通,孟黎便一骨碌地问出自己的疑问:“你怎么突然来北城了?不是要两个月左右??”   陈硕沉默片刻,没跟孟黎说实话,“过来见你,不行?”   孟黎想了想,有些为难:“行是行,可是我得练习,没空陪你玩。”   陈硕勾了勾唇角,“你弄你的,不用管我。”   孟黎哦了声,声音夹着一股子兴奋:“那行,你明天几点到?我去接你。”   陈硕看了眼票,给她说了个时间:“九点半。”   见门外有脚步声,孟黎不再多说,“行,明天见。我先挂了,我爸来了。”   “明天见。”   电话挂断,孟黎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   以为只有孟南明,孟黎下意识起身喊了句:“爸,生日快乐。”   孟南明之前都没怎么正式过过生日,这还是头一次。   听见孟黎祝他生日快乐,孟南明笑得合不拢嘴,“黎黎有心了,爸爸很开心。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过过生日,还有些不习惯。”   孟黎有些愧疚,刚要说话,还没开口就瞥见了缓缓走进来的彭泽宇和丁芸。   彭泽宇瞧见孟黎,主动打招呼:“孟小姐。”   孟黎对彭泽宇观感不好,只礼貌点了下头,没多言。   彭泽宇扶了扶眼镜,笑着说:“刚才才知道孟总今日大寿,手上也没带点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刚巧碰上,不用这么客气,上次在舞蹈团多亏你帮忙。”   丁芸倒是格外热情,邀请彭泽宇落座,还有意无意跟他介绍孟黎。   彭泽宇时不时看一眼孟黎,眼神似冷似笑,孟黎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孟南明不怎么喜欢彭泽宇,奈何丁芸欢喜,一顿饭下来谈了不少细节。   最后还聊到了结婚的事,彭泽宇只模棱两可说了句单身便没再继续往下谈。   孟黎全程沉默,除了偶尔跟孟南明说两句,几乎没吭声。   吃到尾声,孟黎去付款,前台小姐笑着说有人已经替她付了。   孟黎回头就见彭泽宇站在不远处,单手插在西装口袋,冲她笑了下,似在等他一起走。   丁芸有意撮合他俩,出了包间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彭泽宇顺水推舟,提出送孟黎回舞蹈团。   孟黎心里膈应得很,奈何他请了这顿饭,只能答应。   两人并排走出饭店,泊车小弟将车开到门口,彭泽宇绕过车头径自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绅士地邀请孟黎上车。   孟黎皱了皱眉,在彭泽宇无声的邀请下钻进副驾驶。   一进去孟黎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嘭的一声,彭泽宇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扭头意味深长看了眼孟黎,提醒她:“孟小姐,记得系安全带。”   孟黎回过神,慢吞吞扣上安全带。   是一股淡淡木质香,夹着清甜的柑橘味,这香水味孟黎肯定闻过,只是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是谁。   彭泽宇解开西装纽扣,脱掉灰棕色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松了松领带,解开两颗纽扣,彭泽宇绅士十足问孟黎:“孟小姐,现在回哪儿?”   孟黎不愿暴露自己常住的地方,提了个不常去的别院:“北苑一号。”   彭泽宇不着痕迹看她一眼,翻出导航,启动引擎开往北苑一号。   路上车里气氛格外尴尬,孟黎不愿多说,跟彭泽宇一直保持着距离,彭泽宇倒是时不时搭一两句话。   “孟小姐北舞毕业的?”   “嗯。”   “之前有幸看你跳过舞,舞姿翩翩,像仙女,没做首席可惜了。”   孟黎小弧度地皱了皱眉,偏过脸没什么情绪地看了眼彭泽宇,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孟黎克制地哦了声。   开到半路,导航提醒已经偏离路线,孟黎几次回头望彭泽宇,察觉到孟黎的烦躁,彭泽宇若有所思说了句:“路走错不要紧,只要最终到达终点就行。孟小姐,这路我还算熟,不会走丢,放心。”   车内冷空气蔓延,孟黎裸着肩膀,直觉寒气入骨,冷得她起鸡皮疙瘩。   这半小时的车程漫长到像是几个岁月,好不容易到达北苑一号,孟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车还没稳,孟黎就解开安全带准备走。   一个急刹,孟黎没坐稳,手机掉在了车厢。   孟黎撑住车门,下意识去找手机,手往座椅下摸索,不小心碰到一只管状的东西,孟黎低头一看,是一只口红,口红底部刻了两个字。   【朱怜】   孟黎下意识将口红揣兜里,彭泽宇推门下车绕过车头准备给孟黎开车,没注意这幕。   捡到手机,孟黎刚要推门出去,彭泽宇已经打开副驾驶车门,人站在车旁静静等孟黎下车。   孟黎抬头迎上彭泽宇深不见底的眼,呼吸不受控制紧了紧。   彭泽宇看她面色惨白,温柔询问:“孟小姐不舒服?”   孟黎攥紧手心,恢复理智,弯腰钻出车门,摇头否认:“没。”   走到小区门口,孟黎站在保安亭外,跟彭泽宇开口:“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彭泽宇笑笑,客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彭泽宇掏出手机看了眼,表情一变,跟孟黎点了下头,仓促道别:“我还有点事,改天再聊。”   孟黎站在原地不动,目送彭泽宇离开。   直到那辆京牌奥迪消失在视线,孟黎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松懈下来,她腿脚发麻地蹲在地上,从包里掏出在车里捡到的口红,盯着口红管底刻的“朱怜”两个字,脑子里渐渐冒出一个个大胆的想法。   朱怜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彭泽宇的?   他们到底是情侣还是情/人?   朱怜的死跟彭泽宇到底有没有关系? 第67章   没在北苑一号待多久, 孟黎打了车回常住的小区。   反锁上门,孟黎摸了摸后背,全湿。   她吸了口气, 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毯慢腾腾走进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孟黎想起陈硕要来北城的事,翻找到手机给陈硕发消息。   M:航班信息发我。   。:【图片】   孟黎点开陈硕发过来的航班信息图,确认是明天的航班,她松了口气, 自顾自躺倒在沙发。   朱怜的口红被她规规矩矩摆在大理石茶几,瞥见口红,孟黎够长手拿过口红, 指腹落在刻字上, 给陈硕打了个语音通话:“我好像知道朱怜背后那个男人是谁了。”   “彭泽宇。”   “我在他车里捡到了朱怜的口红, 我感觉她的死跟彭——”   孟黎话还没说完,陈硕突然出声打断她:“你坐了他的车?”   孟黎猝不及防, 她愣了愣,解释:“刚刚一起吃了个饭,我妈走后,他提出送我回家。”   陈硕听完沉默半秒, 提醒她:“离他远点。”   孟黎搁下口红,握着手机起身, 边进卧室边跟陈硕解释:“我知道, 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他。他身上的气质总让我觉得别扭。”   “不过, 你怎么知道他?”   陈硕阖了阖眼皮,人躺在单人床, 抬眸望了望天花板, 没跟孟黎撒谎:“查到点东西, 盗猎的事跟他有点关系。”   “不是个好东西,你离他远点。”   孟黎惊讶于陈硕的行动力,她想问他查到了什么,还没问出口,陈硕率先出声阻止她:“别问,我来处理。你好好准备你的首演。”   “危险吗?”   “没事。”   孟黎听他一副信心十足的口气,本能选择相信他。   “那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嗯。”   —   半夜,孟黎困得迷迷糊糊,一个炸雷骤然劈下来,孟黎被惊醒,醒来满头大汗,浑身黏腻。   她忍着困意打开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多。   陈硕九点半到机场,孟黎被吵醒后睡不着,揉了揉眼睛,拿着今天要穿的衣服进洗手间洗了个澡。   澡洗完,孟黎回到房间收拾卫生。   收拾得差不多了,孟黎化了个淡妆,换了条印花复古裙,外搭一件针织开衫,提着包,拿上车钥匙去机场接陈硕。   电梯下行至车库,孟黎坐进车里,插上钥匙开车离开。   她出来的点刚好是早高峰,路上堵了快一个多小时。   等到机场已经迟了半小时,陈硕人在到达层等她。   孟黎开车过去,一眼瞧见站在路口等人的陈硕。   上身烟灰色的衬衫,下身深蓝阔腿牛仔裤,人站在那,透着几分随意、懒散,指间捏着打火机不停把玩着。   估计烟瘾犯了,只能玩打火机过瘾。   孟黎开车过去,他正要打电话,瞧见人,陈硕朝孟黎懒懒笑了下,将打火机揣兜里,朝她大步流星走过去。   嘭的一声,副驾驶阖上,陈硕系好安全带,扭头打量两圈孟黎,勾唇笑了笑,夸她:“穿得挺漂亮。”   孟黎丢给陈硕一瓶苏打水,手搭在方向盘,眯着眼睛问陈硕:“就今天漂亮?”   陈硕摸了摸下巴,识趣回她:“每天都好看。”   孟黎眉眼一弯,哼哼两声,踩下油门离开机场。   路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感,最后打破尴尬的是陈硕的一句:“半个月没见,认不出我了?”   孟黎噗呲一声笑出来,两人的气氛这才缓过来。   开了一段路,孟黎瞥了眼时间,问陈硕:“吃什么?”   陈硕不挑食,“都行。”   孟黎也不经常出来吃,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吃的,想了半天,孟黎问:“那我们去吃烤鸭?”   陈硕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行。”   开到半路,孟黎找了个小胡同停下来,带陈硕去吃一家还算正宗的烤鸭。   陈硕一路除了最开始跟孟黎说几句话,后半段路都在睡觉,整个人看起来很疲倦,黑眼圈深了好几个度。   停好车,孟黎回头看,陈硕歪着脖子睡在副驾,侧脸线条流畅,肩膀一高一低,气质有些颓。   孟黎看他睡得香,没打扰他,松开安全带,孟黎在舞蹈团里发了句“今天上午有事,下午再练。”   陈硕睡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就醒了,醒来他搓了搓脸,神色懒怠地望了眼孟黎,哑着声问她:“等很久了?”   孟黎摇摇头,从驾驶座爬起来,越过操作台,爬到陈硕身上。   坐上陈硕大腿,孟黎抬手摸了摸陈硕的脸颊,胡子没剃干净,有些扎手。   陈硕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右手虚握住孟黎的细腰,任由她闹腾。   孟黎摸了会陈硕的喉结,搂住他的脖子,直起腰,红唇凑到陈硕嘴唇不由分说亲了上去。   附近没人,孟黎大着胆子亲他,手还不安分,从肩膀一路往下滑。   亲了几秒,陈硕一把搂紧孟黎的腰,将人用力往怀里扣,捧住她的后脑勺找回主动权。   亲到最后,孟黎面红耳赤地趴在陈硕胸口喘气。   陈硕视线往下瞥了两眼,压着声跟孟黎交代:“你先进去,我待会来。”   孟黎眨眨眼,问他:“要不我帮你?”   陈硕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问:“你帮忙我今天还能吃烤鸭?”   孟黎撇撇嘴,推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时孟黎站在外面跟陈硕比了个手势。   陈硕瘫在座椅里喘气,没理她。   饭店包间,孟黎等了大约半小时,烤鸭都上桌了陈硕才姗姗来迟。   瞥见陈硕的身影,孟黎挑挑眉,脸上满是戏谑:“挺久啊。”   陈硕自动忽视孟黎的挑/逗,轻描淡写说了句:“接了个电话。”   孟黎哦了声,招手说:“烤鸭好了,快来吃,吃完我还得去舞蹈团练舞。”   陈硕在孟黎旁边坐下,明明孟黎才是东道主,结果她安安稳稳坐在一旁,等着陈硕给她喂烤鸭。   吃了几口,孟黎摆手说不要了,一只烤鸭大半都进了陈硕的嘴里。   吃完,陈硕送孟黎去舞蹈团练舞。   陈硕开车,一路打着导航走,开到一半,陈硕察觉到后面有辆车跟着,偏头看了眼毫无察觉的孟黎,绷着下颚线踩油门准备甩掉他们。   孟黎见陈硕突然加速,还不按照导航走,奇怪地望了眼陈硕,问他:“怎么不按导航走?”   陈硕瞥了眼后视镜,冷着脸解释;“后面有车在跟。”   孟黎一愣,下意识往后看,“谁啊?”   陈硕出声阻止:“别回头。”   孟黎吓一跳,条件反射回过头。   一路上陈硕开得飞快,好几次还闯了红灯,在高架桥转了几圈,又在复杂路段跑了两圈,把人甩下了才开车去孟黎要去的舞蹈室。   路上陈硕全程冷脸,将孟黎送到舞蹈室门口,陈硕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替孟黎开门。   开门的瞬间,陈硕弯腰一把将孟黎捞进怀里,大手压着她的后脑勺,沉声交代;“练完先别走,在这等我,别乱跑。”   孟黎下意识攥住陈硕衣袖,喊住他;“你去哪儿?”   陈硕拍拍孟黎肩膀,安抚她:“去找个人。”   “别担心,我没事。”   孟黎有些担心,抓住陈硕的手不放,“是不是出事了?”   陈硕顿了顿,压着嗓音撒谎:“没事,刚刚我可能看错了。”   “别想太多,先进去练舞。”   孟黎知道担心没用,陈硕要做的事没有谁能阻止,她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麻烦。   想到这,孟黎钻出车厢,神色平静道,“行,你去忙,我进去了。”   陈硕朝她点了下头,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走进剧院。   一直到看不见孟黎身影,陈硕才转身离开。   出了剧院大门,陈硕翻出程静怡的电话号码按过去。   电话接通,陈硕率先出声:“在哪儿了见面?”   电话里,程静怡犹豫片刻,拒绝陈硕;“今天不行,出了点事,我过两天联系你。”   陈硕倒也没惊讶,他人站在马路牙子,抬眼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车流,喉咙里溢出一个音,“行。”   程静怡听到陈硕沉稳的嗓音,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一下子崩溃,她人坐在朱怜去世前住的房间,怀里抱着一堆泛黄信件,咬着牙差点哭出声。   咬到牙齿泛酸程静怡才松开一点,泪水不受控制掉下来,滴落在信封上,溅出一个个小水花,程静怡深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理智:“我在我姐的房间翻到了一些信件,信件里提到了彭泽宇。”   “我姐死前那晚,写了封遗书,上面交代了彭泽宇的一些罪行,这些证据就算不能让彭泽宇进去,也够他吃一壶。”   “我前两天找到一个姓王的受害者家属,她那里好像有当初彭泽宇拿钱买命的证据,但是她不相信我。陈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受害者之一,我把她地址给你,你去找她要证据,她应该会给你。”   陈硕站了半晌,视线落在远处不停闪烁的红绿灯,哑声应下;“行。”   两分钟后,程静怡发了条短信过来。   陈硕点开一看,上面是王姓受害者家属现在的地址。   站了几分钟,陈硕在路口拦了个出租车,报了短信上的地址。   —   晚上八点,排完今天的最后一场,孟黎浑身疲惫地进换衣间换衣服,   衣服换完出来,孟黎拿着手机准备给陈硕打电话。   想到他有事要做,孟黎又生生止住了。   舞蹈团的姑娘走得差不多了,孟黎想起陈硕的交代,准备再等等他。   “外面站的那个男人好帅好man,在等谁啊。”   “等你呗。”   “我倒是想。”   “不过,除了脸好看,身材也绝,好有男人味。”   两个姑娘换完衣服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孟黎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瞧见靠在走廊抽烟的陈硕。   哦,她们讨论的帅气男人是陈硕啊。   孟黎吃味地睨了眼陈硕,提着脏衣服往陈硕走。   走到走廊,孟黎站在陈硕对面,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最后一眼落在陈硕那张硬朗的面孔,她撇撇嘴,有些吃味:“你站这儿等我干嘛?招蜂引蝶啊。”   吐槽完,孟黎吸了口气,凑上前故意扯了扯陈硕的衣领,问他:“忙完了?”   陈硕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弯腰接过她手里的脏衣服,轻描淡写回:“差不多了。”   孟黎自动握住陈硕伸过来的手,跟着他一起下楼,偏头问他:“早上——”   还没说完,陈硕便出声打断她:“没什么,我看错了。”   孟黎斜他,不甘示弱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陈硕好脾气地笑了下,淡定问:“你要问什么?”   孟黎别了眼陈硕,傲娇道:“不想问了。”   刚还讨论陈硕的两个姑娘看见他跟孟黎关系不一般,瞬间没了讨论的勇气,路过他俩,俩姑娘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孟黎倒是无所谓,讨论一下又不会死。   陈硕也没什么反应,走下台阶,他转过脸问孟黎:“住酒店还是去你那?”   孟黎想都没想回:“肯定去我那,离剧院近又安静。”   “我晚上想吃你做的菜,不想点外卖。”   陈硕嗯了声,问她:“冰箱里有菜?”   孟黎摇头:“没。”   陈硕已经习惯了,在孟黎说没菜后,陈硕打开导航找了附近最近的菜市场,带着她去买菜。   买完菜,两人直奔孟黎住的大平层。   进了屋,孟黎脱掉鞋问陈硕:“你下午干嘛去了?”   陈硕不咸不淡回她:“随便转了两圈。”   孟黎温吞地哦了声,给陈硕指了指厨房的位置,自己瘫在沙发抱着平板看剧。   看到一半,丁芸发了条通知过来,孟黎点开看了眼,首演时间定在9.11。   距离9.11,还有六天时间。   丁芸让她抓紧练,别到时候出了差错。   孟黎回了句知道,将手机丢沙发,起身去厨房看陈硕。   陈硕刚闷好饭,瞥见孟黎进来,抬眸问她:“饿了?”   孟黎走到陈硕身边,摇头:“没。”   陈硕扭头看了看孟黎,见她情绪不对,低声问她:“有事?”   孟黎扯下半张上海青,淡淡说:“首演时间定了,9.11,六天后。”   陈硕顿了顿,问她:“紧张?”   孟黎晃晃脑袋,否认:“没。就是有点突然。”   说完,孟黎凑到陈硕身上,反复问他:“你会去现场看吗?”   “会。”   “要是我——”   见她还在担心,陈硕沉默片刻,压低脖颈,视线落在孟黎脸上,神色平静问她:“孟黎,我答应你的事有一件没做到吗?”   孟黎想了半天,暂时没想到他有哪些没做到,“没有。”   “我说过,就算死我也会赶到那儿看你演完。”   孟黎七上八下的心被陈硕安抚下来,“……好。”   —   半夜,孟黎口渴想喝水,伸手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   她眨了眨眼,起身开了灯,出声喊了声陈硕。   陈硕人在落地窗前抽烟,听到孟黎喊,陈硕裸着上半身,咬着烟头大步走向床边。   孟黎坐在床上,肩上的吊带滑下,露出大片白/嫩的胸/口,上面还有点点红痕。   陈硕坐到床边,抬手摸了摸孟黎的脸,哑声问她:“醒了?”   孟黎瞥见陈硕,重新躺回床上,使唤他:“有点渴,你给我倒杯水。”   陈硕笑了下,起身去厨房给她倒水。   一杯水喝完,孟黎舒舒服服躺回枕头,睡了没两分钟,孟黎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了句:“你大晚上不睡觉干嘛?”   陈硕替孟黎盖上被子,轻描淡写解释:“睡不着,起来抽根烟。”   孟黎哦了声,嘱咐他:“抽完赶紧睡。”   陈硕还没来得及回孟黎,她又睡着了。   烟抽完,陈硕掏出手机重新看了眼短信框。   里面安安稳稳躺了条信息。   【死。】 第68章   陈硕这几天一直不见踪影,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除了早晚接她回家,孟黎几乎看不到他。   最后两天孟南明突然调了一个保镖装成司机跟在孟黎身边,有了保镖, 陈硕彻底没了影子,孟黎好几次打电话都在忙音中。   直到九月十号下午六点,孟黎排练结束,换完衣服出来,跟往常一样下楼坐车回家。   刚坐进后座, 孟黎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她猛地抬头,视线落在驾驶座上的司机。   不知何时,保镖换成了陈硕。   他穿着黑t, 戴着一顶同色鸭舌帽露出半张线条硬朗、流畅的侧脸, 搭在方向盘的那条手臂肌肉凸出, 古铜色的皮肤性感十足。   孟黎看着凭空出现的男人,晃了晃神, 缓了两秒,孟黎起身凑到副驾驶座,抬手扯掉陈硕的鸭舌帽,脸颊贴近陈硕的脸, 手指戳着陈硕的下巴询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陈硕伸手回握住孟黎落在他下巴的手指,嗓音低沉道:“有点事。”   估计这几天都在外面奔波, 陈硕浑身裹着股颓废感, 胡子没刮, 长出了短硬的青茬,身上的T恤皱巴巴的, 牛仔裤上还有泥。   孟黎打量完, 忍不住皱眉:“你有事瞒我。”   “为什么我爸突然给我安排保镖?是不是出事了?”   说着, 孟黎四处张望,查找保镖的位置。   陈硕透过后视镜察觉到孟黎的反应,主动说了句:“在附近,没撤。”   孟黎眨眼,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   “跟你爸要的。”   “你跟我爸见面了?”   “前两天见的,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   孟黎见他不肯细说,淡淡哦了声,手指从陈硕手里松开,拉开门绕过车头往副驾走。   重新落座,孟黎扣上安全带,歪过脑袋一言不发打量着陈硕。   陈硕被她盯得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长着胡茬的下巴,反省:“这两天太忙,没带刮胡刀,忘记刮了。”   孟黎哦了声,突然坐直身,说了句:“家里没有刮胡刀。”   “去超市买吧,我给你选。”   “行。”   两人开车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孟黎选了飞利浦的牌子,陈硕付款她不肯,两人僵了几秒,陈硕妥协让她付款。   晚上洗完澡,陈硕在洗手间刮胡子,孟黎靠在门口抱着胳臂看他刮。   抹上雪白的剃须膏,陈硕举着剃须刀对准下巴慢慢往下刮,刮过涂抹的剃须膏,胡子粘着剃须膏一起掉落。   刮过两遍后,陈硕将剃须刀丢在洗手池,拧开水龙头,俯身将脸凑近,捧水洗掉脸上的脏东西,水渍顺着手臂落进脖子里,衣领口浸了一层深色。   孟黎视线落在陈硕身上,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演出定在明天下午一点,这晚陈硕没碰她,而且抱着她让她好好睡觉。   演出临近,孟黎倒是不怎么紧张,就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这股不踏实感一直蔓延到她睡着。   —   半夜两点半,两条热搜凭空登上微博前二。   #杀死朱怜真凶   #新一集团彭泽宇违法   深夜很多夜猫子截图,疯狂截图、讨论这件事,有匿名者在评论区爆出大料。   除了朱怜的死,还扯到了十年前煤矿坍塌事件。   热搜连降四次都被热心网民顶了上去,在上面足足挂了两小时才被撤掉。   陈硕彻夜未眠,亲眼看着那两条热词被撤下。   凌晨五点半,孟南明给陈硕打了个电话,陈硕摸了摸孟黎的后脑勺,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离开卧室。   阖上卧室门,陈硕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抬眸望着窗外漆黑的天,面无表情按下接听。   电话里,孟南明叹了口气,交代:“事我尽力了,别牵扯到孟黎。”   “明天她首演,别让她担心。”   陈硕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音,承诺:“放心,不会让她卷进来。”   孟南明也有些意外,话里话外都是感慨:“我还真小瞧了那小子,居然搞出这么多名堂。难怪这两年突飞猛进,一下子飚到了福布斯前十。”   “我尽可能替你拦住了部分东西,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他能做到这份,不是白混的。”   “既然证据确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硕脸色漆黑如墨,他绷着下颚线,视线落在孟黎养的多肉盆,喉咙滑动两下,吐出一句:“我不会让他好过。”   电话挂断,陈硕背靠在冰冷的玻璃,握着手机打开相册一张一张翻看彭泽宇这些年的罪证。   翻到最后,陈硕眼神冷到没有一点温度。   早上八点半,孟黎悠悠转醒,丁芸打电话催促孟黎到现场试衣服。   醒来孟黎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早已经没了温度,指腹冰凉一片。   孟黎缓了几秒,扯着嗓子喊了声陈硕。   陈硕闻声推门走进卧室,瞧见孟黎晕乎乎坐在床上,头发散落在肩头,显得凌乱慵懒,陈硕大步流星走到床边,俯身拨开挡在孟黎脸上的头发丝,伸手摸了摸孟黎温热的脸颊,低声问:“醒了?”   孟黎瞥了眼陈硕,见他穿戴整齐,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陈硕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套深灰色西装穿身上,西装剪裁得体,陈硕穿身上很服帖,配上他那张硬朗的面孔,莫名有种“西装暴徒”的刺激感。   孟黎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问:“你哪来的西装?”   “昨天买的。”   说完,陈硕不等人反应,俯身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搂着她走进衣帽间,看着孟黎衣柜里各种款式的衣服,问她:“穿哪件?”   孟黎瞥了眼陈硕脖子上的宝蓝色条纹领带,指着斜对面同色系的长裙,“那件。”   “跟你配个情侣套装。”   陈硕扭头看过去,搂着怀里的孟黎,单手取下那件宝蓝色长裙。   孟黎懒得动,赤脚踩在陈硕皮鞋,脑袋趴在陈硕胸口,任由他替她换衣服。   一颗一颗解开睡裙纽扣,手指落在肩头慢慢剥开睡裙,丝绸质地的柔软布料像一股烟似地飘落在地毯,陈硕拿着睡裙耐性十足地给她穿好。   扣腰带时,温凉的手指落到腰间细腻的皮肤,孟黎下意识缩了缩肩。   衣服换完,孟黎手指落在陈硕手背,目光黏腻地落在陈硕脸上,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路过淡粉的薄唇,流畅的下颚线,最后落到尖锐、性感的喉结。   她踮起脚尖,双手搂住陈硕的脖子,闭上眼,红唇凑到陈硕喉结,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   陈硕喉咙一紧,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大手落在孟黎腰间,滚烫体温快要灼烧到心脏,孟黎舔了半分钟,伸手扯出陈硕的领带,凑上前,身体紧贴陈硕,睁着透亮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陈硕。   算不上清白的视线在空中汇集,陈硕无声无息舔了舔干涩的嘴皮,自愿低下脖劲,神色晦涩盯着孟黎,嗓音沙哑问:“怎么突然不说话?”   孟黎手指缠住陈硕的领带,仰头目不转睛看着陈硕,红唇里喊了声:“陈硕。”   “嗯?”   “你穿西装的样子好好睡。”   “什么?”   “我说,我好想睡你。你不觉得你穿西装的时候有点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感觉?”   陈硕沉默半秒,嘴唇淡淡勾了下,没否认也没肯定孟黎的话。   大手揉了揉孟黎的脑袋,陈硕望着人,哑着音承诺:“等你演完,我晚上穿给你看。”   孟黎点点头,爽快答应:“行啊。”   —   收拾得差不多了,陈硕开车送孟黎去剧院。   到剧院门口刚过十一点,陈硕下车替孟黎开门,低头俯身亲孟黎那刻刚好被丁芸撞见。   孟黎钻出车厢,拿着包笑意满满握住陈硕的手准备进去,刚要走就见陈硕看着不远处,站在原地不动,她怎么也拉不动。   拉了几下,孟黎停下动作顺着陈硕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丁芸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望向陈硕的眼神满是厌恶、嫌弃。   孟黎脸一僵,本能抓紧陈硕的手,想要拽着他往里走。   奈何陈硕人不动,她怎么拉扯都没用。   僵持两分钟左右,陈硕慢慢松开孟黎的手,手落在孟黎肩膀,低声嘱咐:“你先进去,我跟你妈聊聊。”   孟黎本能拒绝,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跟她没什么好聊的,她不喜欢你,你说再多都没用。”   陈硕笑了笑,神情格外平静:“没事,就聊两句。反正迟早都是要见的。”   孟黎拗不过陈硕,只能垮下脸,拎着包慢吞吞往里走,走之前还不忘记回头提醒他:“我想吃南记的生煎,你记得给我买,上台前我想吃。”   “好,我待会给你买。”   孟黎本意是提醒陈硕不要跟丁芸谈太久,没想到会有后面那一出。   路过丁芸,孟黎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迎上丁芸气到发红的眼睛,孟黎抿了抿嘴唇,干巴巴说出一句:“我爱他,很爱很爱,希望你别为难他。”   回应孟黎的是一阵沉默。   孟黎见她不做声,冷冷笑了下,提着包往里走。   —   附近某咖啡厅,陈硕询问意见未果,给丁芸中规中矩点了美式。   他自己不喝咖啡,要了杯白水。   丁芸脸色很难看,对陈硕嫌弃到极点,几乎不拿正脸看他。   陈硕倒是没什么反应,好似猜到了她的态度。   冰美式上桌,陈硕将其推到丁芸面前,沉默片刻,率先开口:“丁老师,我这人不怎么说话,请见谅。”   “我知道你可能不同意我跟孟黎的事,也也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人。我很抱歉,没能让你满意。除了让我跟孟黎分手,你可以提任何要求、条件,只要你提,我都尽可能做到。”   “我的家庭条件确实不怎么好,生长环境也挺野蛮,我这人也不怎么样,跟你们家比,更是相差甚远。”   “但是无论孟黎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   说到这,陈硕停顿半秒,从兜里掏出钱包。   打开钱包,陈硕抽出所有银行卡摆在丁芸面前,一字一句交代自己的现状。   “这是我全部积蓄,一共三百万。我底下有一间修车厂,一间客栈,西川有间院子,西坪有套一百三十平的商品房,还在装修,年底肯定能装好。上个月跟孟总一起投了一个项目,明年项目分成应该有点钱。”   “家庭成员简单,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还剩一个八十多岁重病在卧的奶奶。我小学、初中都是在西川上的,高中在北城一中,高三因家庭原因辍学回老家。”   介绍到这,陈硕迟疑半秒,全盘托出:“父亲去世第二年复读上了西大,大学期间学的计算机专业,二十岁跟人合开了修车厂,期间生意不好跑过长途,做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工作。不过你放心,都是合法收益,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家里老人经常生病,医药费一年大概七八万,之前欠债百万,今年年初刚还清。上个月待我很好的长辈被盗猎的人打死,我答应他要帮忙照顾他的家人,所以以后可能每年会支出一笔费用给他家人,直到他儿子大学毕业为止。”   “客栈年收入大概八十万,客栈主要是我妹在经营,所以她每年分红四十万,我拿四十,修车厂一年大概能拿六十万。之前跟孟总做过投资,也有其他投资,前两年项目刚孵化还没成型,分文没赚,今年行情不错,到头大概能分四五百万。”   “明年初我会说服乡亲们一起开客栈,加大宣传旅游,扩充游客量,争取做到让整个西川富裕起来。这两年修车厂效益不错,我应该会在西坪或者北城开两个分店。”   “我承认我起点低,学历也不高,跟孟黎现在拥有的一切比,我差得很远。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给孟黎的,一定是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就算是命,我也愿意给她。”   最后一句说话,丁芸神情不变,甚至嘴角多了丝嘲讽:“好听的谁都会说。”   “你愿意把命给她?那你出去死一下试试。”   陈硕嘴角一抿,目光平静、没有起伏地看了看丁芸,不再言语。   他心下了然,无论他现在说什么,丁芸都不会信。   沉默片刻,陈硕掏出手机瞥了眼时间,见孟黎发了好几条微信,催促他买完生煎快点回去。   陈硕揣好手机,推开椅子站起身,歉意满满地看了眼丁芸,开口解释:“孟黎快登台了,我去给她买生煎。”   “今天耽误您这么多时间,抱歉。”   说完,陈硕转头头也不回走出咖啡厅。   丁芸坐在原地,目光落在陈硕宽阔、坚定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复杂。   —   孟黎说的南记生煎离剧院有点距离,隔了两条街,陈硕走过去花了半小时,到生煎店人很少,几乎不用排队。   陈硕照着买了一份,提着生煎包往剧院走。   过马路时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不顾红灯直直朝陈硕撞过来,陈硕下意识往前跑,避开黑车的撞击。   对方不依不饶,见没撞到陈硕,又踩油门往路口撞。   陈硕意识到有人故意针对,捏着生煎包直往前冲。   几步冲出马路,陈硕往前钻进人流,对方忌惮人多,踩下刹车转换方向,加大油门逃离现场。   陈硕躲过一劫,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孟黎上台还有十分钟。   已经迟到了。   陈硕沉了口闷气,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手机在裤兜里不停震动,陈硕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见是程静怡,陈硕拧眉按下接听:“喂?”   电话里,程静怡声音里透着激动、愤怒,没了之前的理智:“十分钟前彭泽宇自首了。”   “现在新闻组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我马上到现场。不过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自首,我手里的证据刚交到警察局他就自首不觉得有点巧合?”   “还有,我昨晚还收到了威胁信,今天突然就尘埃落定了,我真的不太相信……”   陈硕听着程静怡的话也忍不住皱眉头,他回头望了眼刚刚那辆无牌照黑车逃离的方向,绷着脸,表情格外阴沉。   “你说会不会自首的人压根儿不是彭泽宇?或者他打算以命换命?难道他还有别的手段——”   程静怡话还没说完,听筒里突然传出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陈硕走进一个巷子,刚要回复程静怡,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突然窜出一道身影。   下一秒,对方拿着刀朝陈硕凶残刺来。   陈硕躲闪不及,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直直刺进陈硕小腹,噗呲一声,血肉撕扯下,拉出一道鲜红滚烫的血。   程静怡察觉不对劲,急忙喊了两声陈硕,找另外的手机报警。   陈硕被刺得差点缓不过神,眼见对方再次刺过来,陈硕往后退两步,徒手抓住接住刀。   血滴答滴答往下流,砸在地上,荡出漂亮的血花。   嘭、嘭、嘭——   男人见陈硕抓住刀不放,立马揪住陈硕的衣领,勾住他,一脚一脚踹向陈硕的腹部。   本来就被捅了刀,男人再恶意往伤口撞,陈硕痛到直不起腰,佝偻着身子无力反抗。   男人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挣扎中,陈硕用力扯下男人的面罩,瞥见刘奇那张熟悉的面孔,陈硕骤然放大瞳孔,脸上写满了震惊,似乎没想到,刘奇居然能逃出来。   他似乎想明白,彭泽宇为什么自首了。   刘奇见他看到脸,眼里闪过恨意,握着刀,掐住陈硕的脖子想要一刀抹掉他。   刀举在头顶还没刺向陈硕,背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刘奇下意识回头,咚的一声,陈硕奋力拽开刘奇,将他一把推倒在地,刀砸落在地,刘奇下意识想伸手捡,还没来得及动手,一把冰冷的枪抵在了刘奇后脑勺,穿着制服的警察举着枪制服住了刘奇。   程静怡匆匆赶到现场,瞧见陈硕满身是血地靠在墙壁,脸色煞白地追过去询问他的现状,她颤抖着手,迟迟不敢碰陈硕:“你没事吧?”   陈硕低头望了眼腹部的伤口,摇头:“没事。”   程静怡沉默两秒,皱着眉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陈硕,“我刚刚在路上觉得不对劲,让警察掉了方向。之前的证据被彭泽宇毁了,所以他才信誓旦旦去自首,就是觉得警方没有证据,他肯定会无罪释放。”   “刚刚刺杀你的那个是刘奇?他不是进去了,怎么突然出来了?”   “会不会——”   程静怡还没说完,警察走过来打断他俩,“麻烦跟我去一趟警局做笔录。”   见陈硕伤势严重,警察皱了皱眉,提出送他去医院治疗。   陈硕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见演出已经开始,咬了咬牙,拒绝:“不用。”   生煎包掉在地上裹了层灰脏兮兮的,已经吃不了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硕留了个联系方式,捂着腹部的伤口,径自往剧院走。   伤口很深,一路都在流血,陈硕身上的西装被血染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边还有道浅浅的刀口,渗了丝血,人显得格外狼狈。   陈硕攥着手机,咬着没点燃的烟,一步一步往前走。   程静怡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盯着陈硕狼狈的背影,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瞬间明白,他伤都不治是为了赶回去看孟黎的首演。   十分钟后,陈硕捏着一张沾满血的门票走进剧院。   害怕惊扰到观众,影响孟黎演出,陈硕趁着剧院黑灯瞎火的,找了个角落,人靠在墙壁,捂着腹部,抬头直视舞台,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孟黎。   今天的她格外漂亮动人,穿着蓝粉色舞蹈服,在璀璨的灯光下完美地跳舞,肢体柔软,舞姿动人,浑身发着光。   她生来就该这样的大舞台,就该受到万众瞩目,受到所有人的喜欢。   陈硕靠着墙,目光灼热地盯着台上的那道身影,暗自想。   演出时长一个小时,陈硕到剧院,孟黎已经演了一小半,他站在离孟黎最远的地方,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孟黎,无声无息地勾了勾嘴角。   伤口还在不停渗血,陈硕指缝间全是血,他忍着剧痛,咬着烟头,耐性十足地看完全程。   到谢幕,剧院全场亮灯,   孟黎往台下四处张望,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陈硕的身影。   正当她失落时,她下意识看向剧院最后,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孟黎骤然扬起嘴角。   只是嘴角还没扬到最高处,孟黎往下看,瞧见陈硕满身是血时,孟黎脸色骤然一慌。   不顾主持人的阻止,孟黎嘭地一声跳下两米高的舞台,提着裙子,慌不择路地往陈硕跑。   剧院观众都没走,瞧见这幕,大家齐刷刷看向突然发疯的孟黎,纷纷朝她看过去。   只见她泪流满脸,提着裙子疯了似地往后门跑。   后门站了个英俊男人,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只是西装被血弄脏,看着格外骇人。   噗通一下,孟黎脚下踩空,一下子摔倒在地,陈硕瞧见这幕,忍着剧痛大步流星走向孟黎。   俯身捞起孟黎,陈硕本能弯腰去看孟黎的膝盖。   手指还没碰到孟黎膝盖,衣袖骤然被孟黎揪住,孟黎咬着嘴唇死死盯着陈硕鲜血直流的腹部,哽咽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到底怎么了?!!谁弄的?”   “为什么不去医院包扎?”   看孟黎哭到哽咽,陈硕笑了下,安抚她:“小伤,没事。”   “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没死,一定要看你现场演出?”   “孟黎,我做到了。”   孟黎猛地拍打陈硕的肩膀,咒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陈硕,你有病吧!”   说着说着,孟黎拉扯着陈硕将他往外带:“现在就去医院,跟我走。”   陈硕见她着急,大手搂住她,俯身亲了亲孟黎的泪痕,低声呢喃:“孟黎,别哭。”   “再哭我真要交代在这了。”   孟黎吓得不敢再哭,眼泪汪汪抓着他,“去医院,去医院,陈硕,去医院。”   陈硕抹了抹孟黎的眼泪,答应:“好,去医院,现在就去。”   孟黎吸了吸鼻子,拉着陈硕直往外走,连后面的庆功宴都没管。   丁芸、孟南明就坐在vip席位,听到有动静,两人起身看向场后,   瞧见这幕,丁芸满脸懵逼。   孟南明叹了口气,回头跟丁芸说:“阿芸,那小子不错,孟黎跟他在一起不会亏。”   “你也别阻止了,你劝不动她。”   丁芸沉默着没吭声。   —   索性伤口没伤及要害,只需要静养几天,要不了命。   包扎完伤口,孟黎一直僵着脸坐在病床不理陈硕,还在生他的气。   陈硕哄了大半天才好。   住院第五天,彭泽宇彻底落网,程静怡写了上万字的文章控诉他的罪证,将所有证据公布在网上。   刘奇也再次被抓进监狱,判死刑。   杀害朱怜、非法买卖、煤矿坍塌事件草菅人命,每条罪证下彭泽宇都罪该万死。   罪证曝光,彭泽宇的新一集团彻底土崩瓦解,所有涉案人员都被一一抓获,事态格外严重,轰动到全国皆知,纷纷咒骂彭泽宇。   审判彭泽宇当天,陈硕出院。   彭泽宇事件后,孟黎彻底洗刷了杀害朱怜的嫌疑,之前的恶评一洗而空,很多人拥进孟黎微博评论区替她委屈,孟黎一下涨粉百万。   孟黎没当回事,首演结束,孟黎说到做到退出舞蹈团。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回西川那天是个烈阳高照的好日子。   孟黎坐在副驾驶,降下车窗,脑袋探出去感受着山里的新鲜空气,扭头跟陈硕聊天:“你现在什么心情?”   陈硕偏头看她一眼,回她:“挺开心。”   孟黎点头:“我也是。”   “你开心什么?”   “开心又回到了西川啊,那你开心什么?”   陈硕沉默半秒,冲孟黎笑了下,语调淡淡又透着两分愉道:“开心你又回到西川。”   孟黎觉得他在敷衍她,瞪了眼人,连上蓝牙,放了首歌。   风从车窗口钻进来吹在脸上舒服到不行,孟黎瘫在座椅里,闭着眼尽情感受这久违的自由。   音响里传出杨千嬅深情的嗓音。   —他反对就反对   —亦都跟你爱下去   —犹如在大战炮火里   —毫无惧色冲过去   —谁狂怒谁拦路   —谁话我共谁不登对   ……   往前翻过一山又是一山,转过一弯又是一弯,像没尽头似的。   可在下一秒,远处山头突然生出一道彩虹,颇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荒诞、浪漫感。   孟黎趴在车窗,回头迎着清爽的风望向远处重重叠嶂的青山,嘴角扯出一抹满足的淡笑。   陈硕单手握住方向盘,回头深情凝视着孟黎,见她闭着眼,舒舒服服感受着山风,陈硕淡淡笑了下,滚动喉结道:“孟黎,我爱你。”   孟黎猛地睁眼,目光直勾勾盯着陈硕,他懒散懒散靠在座椅,硬朗面孔上满是深情。   风吹得头发丝到处飘,孟黎扯住一根挡在脸上的头皮,趴在车窗迎风回他:“我也爱你。”   尾音消散在风中,人在车里心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