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自认这一路行来，以百姓为重，手段未免狠辣了些。可是在神庙之前，亲眼见了那些血隐一族使用魔气后的手段，又眼见了冥剑的邪异，一直心中惴惴难过。”晋凌确实对之耿耿于怀。

　　“那把剑......”缨雪欲言又止。

　　“缨雪，这把剑的事我一直没有对你们说。”晋凌有些抱歉，“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们，而是这把剑来历，得了叮嘱，确实不便说。现在，既然你们都亲眼所见，那就无妨了。”

　　“没错，这把剑与啸锋的那把一样，都是来自于天道教，被称为冥剑。天道教主将它给了我，专为克制吸取魔气所用。”晋凌恼道，“可是，我虽然携它同行，也斩杀吸取了不少魔气，它却并不完全听我的指挥，仿佛有着自主的意念一般。遇上魔气缠身者，当其身死后，它会自主地吸取魔气，乃至于，乃至于魔气寄主身上的所有血肉。”

　　缨雪想起神庙前的情形，顿感不寒而栗。

　　“那为何，不将它处理掉了？”她问道。

　　“此剑甚是古怪，我不知道如果贸然处置它会引发什么后果。而且，如果随意弃掉它，让它落在一些心怀不轨者手中，所造成的后果只怕会更严重。而且，它还是有一定的用处的，比如说警示魔气，或是对抗吸噬魔气。我想着，此行结束之后，一定要将它交还给帝青山。”晋凌甚是忧虑。

　　“你做的对。”缨雪说着，不自觉地将身体靠近了他，缓缓地抱起了他的手臂，将额头和半边面颊贴在他的手臂之上。

　　“缨雪......”晋凌心中微动。见她闭目凝息，依靠在自己身上，宛若一只找到暖窝的小猫。

　　他微微笑了，顿觉长年以来的责任和疲惫为之一空，将手轻拂在她的秀发之上。

　　离港五里之后，只见前方一片又一片的巨型莲池，碧色的荷叶遮天蔽日，血红色的荷花花开正艳。即使在冬日里，也丝毫不减它盛放的骄颜。

　　血莲的特性就是这样，找到有足够营养的土地，才不管什么春夏秋冬，一任自己的心意，拼命地生长着。

　　近蛮泽泽底的土地，可是相当的肥沃的。毕竟里面这么多年来，沉积了那么多生灵的血肉。

　　十数艘小船停泊在这些莲池之中，船上的蛮族人忽而跃下水中，也忽而有人从水中蹿出，拖拽出一截巨大的莲藕上来。

　　晋凌记得了，在晋城还是晋园总管的时候，他提过有关这近蛮泽开发一些计划，其中就包括种植血莲。后来这项产业在他的批准下逐渐展开，没想到现在已经渐成气候，也成为了蛮族百姓们另一项重要收来源。

　　正当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的时候，附近一艘小船发现了他们，先是驶往莲池之中向什么人做着报告，接着另一艘大些的平底船从中驶了出来，驶向了气垫船。

　　那平底船之上，除了两名架船的蛮族百姓外，还有一名北晋学生服色的人站在船头，靠近时便喊道：“本人是北晋王国晋园书院教习王牧之，不知道前方晋园军队气垫船中，所乘何人在此观看？”

　　“王牧之？”晋凌再度想起了一些事，他更记得了，这人曾是晋园书院农学系的学生，也是晋城的同窗，他根据自己所编攥的农学纲要，自发地研究了晋园总部内种植的那株得自血隐一族的血莲。经过他的努力，那血莲的第三代莲子已经不再具备吸噬人或动物血肉能力，但是产出的血莲生长迅速，更具有一定程度的仙力，可以补充人的仙力损耗。所以，王牧之认为，近蛮泽成千上万年厚积的淤泥对于种植这种血莲有非常好的条件，他在晋城的支持下，率人把近蛮泽内低地处的芦苇都砍了，在其生长之地，以及水浅之处，除航道和渔场外，全部种上此类血莲。

　　这种改良后的莲，相当于仙植，其莲子和莲藕可以补充人仙力损耗，莲子和荷花均可入药，价格极其昂贵，在外界仙士市集中供不应求，现在每年也能为晋园创造大的利润价值。

　　王牧之原以为是其他什么人前来，可是现在靠近了，定晴一看在船头的晋凌和缨雪，脑袋中顿时轰然一下，直接跪在了船头：“学生王牧之，参见少主！见过缨雪姑娘！”

　　“起来吧。”晋凌微笑着，“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少主了。”

　　王牧之不知道如何以对。按理来说晋凌确是自己的少主，只是被晋城赶下台了。可是晋城又偏偏对于自己有着重要的提携之恩，他的赏识让自己的抱负能够实现，让自己在这广袤的近蛮泽中大殿拳脚。

　　“你们或许已经听到了些消息。我现在是鹰魂小队的队长。”晋凌说道，环视着四周巨大的荷田，“这血莲莲池生长得真是不错。不知道王教习你，是否方便，带我们四下里去参观一下？”

　　“自是方便！少主......院长......呃，队长你请！”王牧之作了个请的手势，请晋凌上自己的船。

　　“我去四下里看看，你们在这等着吧。”晋凌回头，向船舱里的小队成员们说道，“有兴趣的，也可以跟我一起来。”

　　“一片莲藕有什么可看的。”腾啸锋伸了个懒腰，还是抓紧时间疗伤。

　　叶枭和小黎的兴致也不高。

　　倒是阿尔芙颇有兴趣。于是她便与缨雪一同，陪着晋凌上了王牧之的船。随后那平底船便开始悠悠地向莲池深处，万千红莲之中划过去。

第1219章 百姓需要什么（二）

　　平底船驶入血莲丛中，只见这些血莲生长颇为壮硕，在水面上的茎叶十分高大宽阔，船行于其间，颇觉其有遮天蔽日之意。

　　一朵朵嫣红的莲花，生长于茎叶之上，如同一个个灯笼一般。

　　有蛮族人将船停泊在划给自己的莲田之侧，不时地持着砍刀，蹿下去水，稍顷之后便抱着如同人大腿一般粗细的莲藕上得船来。莲藕体型巨大，三四条便可占据了整个船舱。然后这蛮族人便觉够了，驾着船驶往岸上去售卖。

　　“晋园将海上血莲莲田分派给蛮族的渔民和有意者来种植，每月给他们工钱，这些工钱比起他们以往打渔和做其它营生得的钱高上十倍以上。到了年底，还根据收获的情况，给他们发一笔奖金。所以，蛮族人在这些莲田干活，都是非常尽心和卖力的。这样一来，至少有三千户的蛮族人因此摆脱了贫困状态。”王牧之指着莲田介绍道。

　　“这很好。”晋凌点头，“我早就说过，不管是蛮族人，还是北晋人，自从他们的土地纳入王国版图之后，他们就都是北晋王国的子民。你能够做到这一点，确是功德无量。”

　　“此事缘起，还是在于少主你，少主你，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王牧之话到嘴边，还是最终将晋凌称为了少主。

　　“改良之后的血莲，不再吞食四周的生灵血肉，而只如普通植株一般，吸取水中以及淤泥中的营养。而在水下，它们亦能与水中的活物共生，水下亦成为鱼虾蟹贝等的乐园，产出极为丰富。”他继续介绍道，“蛮族的渔民们多数都身兼二职，既为莲田干活，又在泽中捕鱼，一举两得。”

　　说着，他向附近一艘渔船上的蛮族渔民以蛮族语高喊道：“尼索德古，把你刚抓上来的大鲤鱼拿过来给少主看看！”

　　那蛮族渔民答应了一声，将船撑了起来，然后俯下身去，从船舱边的活水舱里捞起一条大鲤鱼来。那大鲤鱼有半人大小，足足有十五六斤，锃亮的鳞片显示着它营养极好。

　　王牧之将这渔提到自己的平底船上一个木桶之中，随后掏了一枚银元扔给那渔民，“好了，你走吧。”

　　后者便欢笑着向他作了个揖，划了船离开了。

　　“这条大鲤鱼，等下我们去到水上的草园居绿泽客栈，红烧了给少主你们作菜。”王牧之向晋凌说道，“新鲜得很！绝对美味！少主是北晋王国闻名的美食家，这里另外还有一道最近闻名北晋的名菜，叫做蛮湖血藕，用的就是这里产的新鲜莲藕。再加上两道特色的蛮湖水鸭，泥淖甲鱼，还有学生私藏的的晋牌曲酒，一起品尝！”

　　“哦？”晋凌失笑，“我还真是有段日子没回北晋了，竟然不知道近蛮泽中也出了这许多特色菜肴。对了，你刚刚说什么，草园居绿泽客栈？”

　　“是这样的。”王牧之解释道，“在这近蛮泽之中，也有少许地方水深较浅，不过人膝之高，学生来到这里之后，觉得这些方可以一用，便叫人运来泥石夯实底部，建成一座小岛模样，上面原是建了些屋舍供雇工休息用餐，后来晋园总部得知，便派匠人来建了那片草园居客栈，对外提供莲田的观光，住宿以及刚刚所说的特色菜肴。这生意相当红火，时时有北晋或其它地方的人前来这水上客栈体验新鲜。客栈内雇佣了大量蛮族女子，也成了她们的另一份收入来源。”

　　“很好，这很好。”晋凌有些心动，突而想起了那个世界。

　　人类追求美好生活，道理总是相通的。尤其对于王牧之这样的人来说，能够以自己的能力与智慧发展一方产业，在那个世界里，这种事情叫做扶贫攻坚。

　　很好，确实是很好。

　　在莲田逛了一圈，看到了许多蛮族人在莲田内忙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虽然在辛苦劳作，可他们看上去，很是快乐啊。”晋凌感慨地说。

　　“其实幸福在于对比。”王牧之同样非常感慨地说，“刚刚也向少主说了，虽然这些蛮族人的所获，比起北晋王国普遍的收入来说还低得很，但比起他们以往的收入，至少高了十倍以上。对比于之前的生活，他们对于现状，非常满意，所以都是带着感恩的心工作的。”

　　“确实。”晋凌说道，“不光是这片莲田，我此行在娄方部，以至于到弗拉塔港，所见所闻，都是如此。北晋王国文明开化之风，俨然已经吹到了这片古老而荒凉的土地，也给这里的蛮族人带来了新生活。更高的收入，更美好的生活方式，让他们比以往的任何时代都能够更加拥护给予他们这一切的领导者。”

　　“推而广之，不光是蛮族人，包括北晋人，推而广之到帝国，到整个望仙大陆的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亿兆百姓所求的真的不多，温饱而已，着实不应苛待他们。”

　　王牧之微一躬身：“少主教诲，牧之记下了。”

　　“好了，回去吧，带上叶枭他们，到那什么水上客栈，去吃午饭。”晋凌这一句话，结束了此次参观之旅。

　　于是平底船掉了个方向，驶到气垫船前，然后开往了水上客栈方向。晋凌示意气垫船跟上。

　　两船一前一后行了约有五六里路，前方水波之上一大片亭亭荷叶之间，渐渐露出了一片建筑模样。建筑以泥石夯底，上部以油桐木建筑，具有极好的防水效果。

　　在最外层了一座水亭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有两行大字。

　　草园居。

　　绿泽客栈。

　　过了水亭，前方有一片码头，停泊着约有十七八艘各型船只，还陆续有船只进出。

　　在王牧之的带领下，两船先后靠码头泊好，一行人等下了船，随他前行。

　　晋凌见这客栈占地约有三四亩左右，宛若一个小岛，除了码头之外，四周建有提坝，防止因涨水可能带来的冲击。岛上确实是以泥石夯实了底部，非常稳定，走在上面，如行平地。

　　除了荷花之外，岛上还种有各类在陆地上常见的花草，甚至还养了猫。几只花狸获在草丛间嬉戏，突而停止，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第1220章 百姓需要什么（三）

　　前面那片油桐建筑便是这草园居绿泽客栈了，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美艳女子，远远地看见他们，摇头手帕扭着腰就迎上前来。

　　“王教习，今天带了客人来啊？”那女子笑盈盈地说。然后眼波一飘，盯在晋凌身上，“哟，这位小哥可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啊。不知是从哪里来？”

　　“晋璇掌柜，不得无礼。”王牧之正色，为她引见，“这位是我们晋园，呃，晋园少主晋凌。”

　　那女子掌柜晋璇一听晋凌这个名字，恍然一惊，收起了自己的嬉笑神态，打量了一下晋凌，满眼都是惊疑之色。

　　“虽然现在晋园是晋城和青涵大小姐掌柜，可是，可是，晋凌少主毕竟是晋园的开创者，也是书院的院长。”王牧之现在说起这些话来坦然得多了。

　　“晋凌少主，不是说，不是说死，死了么？”晋璇疑道。

　　“晋璇掌柜，我说你什么好呢？”王牧之摇头叹气，“你这客栈终日迎来送往的，客人那么多，南来北往的消息你也该听了不少，你就没听过晋凌少主不但没死，而且，而且在南离大陆大展拳脚的事......”

　　“大展拳脚”四个字听在晋凌耳中，让他哭笑不得。

　　“晋璇参见少主。”女子掌柜面对着晋凌，正襟肃然，施以大礼。

　　“掌柜的不必多礼了。”晋凌微笑，“还是那句话，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少主了，也不是北晋王国国主晋南山之子，我只不过是现在的晋城国主陛下的一个影子，一块幼时的挡箭牌而已。”

　　“少主请勿要这样说，少主为北晋王国，为晋园所做的贡献，大家都是心里明白的，在大家心里，少主永远是少主。”晋璇说道。

　　晋凌转移了话题：“掌柜的，这间绿泽客栈是何时开办的？”

　　“回少主，这间客栈开了还不足一年，但因为泽上风景和特色菜肴，一直吸引着大量食客前来，也有人专门将这里作为来往北晋和三蛮之地中转站的，因此生意向来还不错。”晋璇回答。

　　“带我转转吧。”晋凌说道。

　　“少主请。”晋璇便带着他们四下里参观，果然见这里生意不错，是集水域观光、住宿和餐饮于一体的一个综合体。码头上有客栈的专用观光船，由蛮族渔民驾船，负责载着客人来往，也到莲田四周游览的。住宿、餐饮之处的伙计仆妇，大多也是蛮族人。

　　“你这处客栈，总共有多少雇工，我看其中多数是蛮族人吧？”晋凌问。

　　“是的少主。”晋璇说道，“客栈共雇佣了蛮族的渔民、伙计等三十四人，只有四个是原北晋人，其余三十人全为蛮族人。”

　　“收入如何？”晋凌问。

　　“在三蛮之地划归北晋王国之前，这些蛮族人收入几乎为零，所劳所得绝大部分要交给压榨他们的族长和头目......时常他们连温饱也不可得。现在他们每月可以赚到差不多一个银元，勤快些的甚至可以得到更多。他们每个人在客栈每月的收入，可以轻易地养活一家蛮族人，还颇有节余。”晋璇说道，“其实，这还是往少了给他们，如果按照他们的产出和客栈的效益奖励来说，要给他们更多，只是怕引起失衡及其他未在客栈工作的蛮族人的不满，所以才给了这个价。”

　　“晋掌柜考虑得很周到。”晋凌嘉许，“一路行来，看到那些蛮族人脸上的笑容，甚觉宽心。或许，这样的生活，在目前，就是他们一生的向往了吧。尽管相对于许多富贵人家和有势力的强者来说，这样的向往，何其寒酸。”

　　“少主心怀百姓，实是大慈悲之人。”晋璇不失时机地奉上马屁。

　　“有没人会北晋语的蛮族雇工，我想跟他聊聊。”晋凌说。

　　晋璇便找了两个蛮族雇工，一男一女，肤色黝黑，忠厚老实的模样，“少主他们以前就是在近蛮泽谋生的渔民，懂得些北晋用的永夜通用语。”

　　又向二人说道：“这位是我们晋园的少主晋凌，有话跟你们说，要一五一十实实在在地回答，不可欺瞒。”

　　晋凌笑着摆手：“别说得这么严肃。大家就是聊聊天，你，我，他们，都是生于世间人格平等的人，都是一样的生命，我没亦没有权利要求他们在与我们的对话中一五一十，除非我们能够严格要求我们自己在与他们的对话之中，同样的一五一十。”

　　晋璇蒙了。

　　“你们二位怎么称呼啊？”晋凌转过头向两个蛮族雇工问。

　　“我，我叫禄达池，她，她叫厄迷采。”男的雇工有些紧张，说起话来也是磕磕巴巴，不过眼睛之中却是大放神采。

　　女蛮族雇工同样也是这样，看着晋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座天神。

　　“你们，你们知道我？”晋凌心中一动。

　　“我们，我们知道少主。”禄达池说道，“少主，少主带领着军队来到了山鬼部之后，我们，我们就过上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好日子。”

　　厄迷采也是不迭地点头，“我，我的叔叔，是族长噶剌瓦尔手下的士兵，曾经，曾经跟少主你一起抵挡过娄方部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