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炯扶着他在旁侧的一处石凳上坐下，关心地问道：“父王，你现在感觉如何？”

　　离开了血池刺激的商振，渐有些萎靡，似乎又开始恢复着之前的昏蒙状态。不过，他神智是清楚的，听到问话，便艰难地说道：“痛痛有、有东西在在我血脉、血脉里爬痛”

　　这是自从他无故患病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所说出的第一句话。

　　听到他能说话，商炯等人均是大喜，精神大振。王国花了偌大代价，得到了这座血池，看来果真有效。商振只是浸浴了这一会，数月以来的沉疴，便有好转之象，便可以开口说话。

　　不过，听到他说有东西在其血脉里爬动之语，众人心中又是一沉。此前太医也曾诊断，说是商振体内有股力量不断游走全身，可能有强大的魔毒蛊虫活动，不断吞食其血脉精气。

　　否则，以他仙宗之能，百病不侵又无内伤外伤，如何会伤病成这般模样？如果只是中毒，浑身上下，又全然不似中毒之症。

　　只是中毒倒好办了，除非一些奇毒，一般的毒物根本就伤不了仙宗级强者的身体。稍微霸道些的毒物，也可以由仙力强逼出体外的。而北晋王国，还未曾听过有什么诡异奇毒，能造成这样的症状。

　　商振只恢复了一会的神智，然后人渐渐萎靡，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昏迷状态。

　　商炯急了，向莫黑风问道：“莫主管，怎么会这样？”

　　“国主陛下能够从昏迷中清醒，说明此池对于其病是有效的。何况，这只是陛下第一次尝试使用血池，已经有如此之效，以后状态只会更好。”莫黑风淡淡地说道，“至于其体内是否存在毒蛊虫，如何捕杀取出此种毒蛊虫，就不在我们双方的协约范围之内。协约上只约定使用血池，并未曾约定帮助捕杀体内毒蛊。”

　　“莫主管，如果贵族能够帮助捕杀我父王体内的此种蛊虫，我北晋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商炯急切地说道。

　　听到“不惜一切代价”几个字，莫黑风的眼睛亮了。

　　“我尽量一试。”他说道，“但是，北晋王国，也必须给予我，我想要的东西。”

　　五彩灵鹇降落在了晋园之中。

　　对于缨雪的来到，晋园中人早就见怪不怪。早就有人去通报晋凌。

　　少年人笑着迎了出来：“隔了这许久，一个半月，你终于下山了。可是那什么仙谷收割的事，已经办完了？”

　　“确是办好了。”缨雪从自己的纳戒里取出一个鼓鼓的口袋，“这是我留存的二十斤仙谷，碾好的，可以直接下锅来煮。送你了，看看合不合口味，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弄多一些来。”

　　“多谢，多谢。我可还从未吃过仙谷哪。”晋凌打开口袋，只见里面是些散发着莹莹辉光的谷粒，颗粒饱满圆润，隐隐觉着其中散着点点仙力。

　　“每天吃这些谷粒，即使不用修炼，仙力也会得到增补吧。”他羡慕地说道，“像你们灵鸾宗这种上等宗门，真是不一样啊。”

　　“上等宗门，也有上等宗门的难处。”缨雪说道，“对了，商振到了灵山，进了血池，你知道吗？”

　　“听说了。”晋凌说，“血池功效强大，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正救他的命。”

　　“略有效果。”缨雪说道，“我听说，他神智恢复了一会，喊着有东西在他体内血脉里钻来钻去。偏偏王室的强者，还有太医们又查看不着，他们判断，这商振体内，可能是存在魔蛊之类的有灵智的毒物，能够躲避查探。”

　　魔蛊之说，此前在仙报的消息中也有提及，晋凌并不惊讶。

　　“如果是魔蛊，血隐一族应该有解决的办法吧。”他问道。

　　“估计很难。血隐一族善于豢养魔物，毒物，可是在蛊毒一道上，并不擅长，也不甚懂得医道。”

　　二人在晋园园子里边走边聊，聊了一会，缨雪并没有提及任何有关铁翼魔鹰的事情，她不想晋凌因之觉得欠了自己的情。

　　“对了，仙谷收割完毕，我就要回灵鸾宗复命，在孤竹国姑射山呆上一段时间，直到来年开春。”缨雪说道，“届时，看看新一年是否仍有我主管灵山这片谷场的种植。”

　　“如果不由你主管呢？”晋凌急问。

　　“那我可能就不回来了。”缨雪说道，“毕竟，我还是灵鸾宗的人，要听从宗内各级管事、主管的命令。”

　　这个消息让晋凌挺不开心的。

　　“不过，就算我不能回来，你可以去姑射山找我啊！孤射山，比起灵山来，好玩得多啦！”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开口让一名男子前去找自己，毕竟有些唐突。

　　“好，如果来年你回不来，我就去找你！”晋凌说。

　　“一言为定？”少女的眼睛大亮。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晋凌伸出右手尾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少女同样伸出右手尾指，与他的扣在一起，脸上笑容，如这秋日的阳光般，明媚。

第189章 飞天将军晋怀

　　飞天将军，是一个极其恶俗的外号。

　　它的本意是形容一个人实力强大，可以飞天遁地，也能统率千军。可是，自从什么各路强盗土匪头子都先后给自己冠上什么将军、什么元帅头衔之后，这种外号瞬间就不入流起来。

　　在双石仙村地神庙后山门处，晋凌见到了那位自己从未谋过面的堂兄，被称为飞天将军的晋怀。

　　那天罗子开二人进入晋园，与晋凌交谈一番后离开。五天后，他再度来了，带来了晋怀的口信，说是定于某日，在地神庙后山门口，要与晋凌见上一面。

　　不管如何，这一面晋凌是肯定要来的。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下落，也迫切地想知道，那些晋氏遗族们，究竟要做什么。

　　他是准时到来的。

　　晋怀比他先来，远远地就向他做了个摆手的手势。这也是约定好的会面的暗号。晋氏遗族，毕竟还是北晋官方缉捕的对象，秘密行事已成习惯。

　　飞天将军这个外号，至少在外形上名不副实。晋怀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是矮，比晋凌要矮上一个头。长相倒算威武，横眉竖目的，背后背了一把精铁砍刀。

　　晋怀做完这个手势之后，扭头就往后山山走。所谓的后山，只是个小土丘，长着一丛丛粗大的毛竹。他很快就进入了竹林。晋凌紧跟着进入。

　　竹林寂静，只有他们两人。

　　“你就是晋凌。”晋怀打量着他，“我以前在暗中见过你。”

　　“看来，你们对我留心已久。”少年人说。

　　“我们对于每一个有所成就的晋姓之人，都很是留心。”晋怀说道，“我叫晋怀，人们给我送了一个外号，叫飞天将军。天下晋姓，本是一家。天下晋姓，也有着共同的仇敌。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我不想加入你们。”晋凌觉得要先把话说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现在手底下有着一些产业，有上百人跟着吃饭，我不想因为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就把大家的脑袋全部别在裤腰带上。”

　　在没有弄明白当前形势以及这些人的真正目的之前，他绝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我非常惊讶和奇怪。”晋怀说道，“难道你不加入我们，这上百人的脑袋，就没有别在裤腰带上了吗？你忘了宋家派人去草料场行刺，忘了叶征对你的截杀，忘了他们打砸了你的草园居，忘了你被刑堂直接拿捕了吗？你没有加入我们，仍免不了这些。而且，随着你实力的提升，产业的铺大，所面临的打压，只会更强烈。”

　　“只因为一个原因，你姓晋，你是晋姓的仙士。”

　　晋凌无言以对。

　　面前这个小个子， 论起口齿来，堪称伶俐。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绝对是个有心人，对晋凌的很多事，打探得一清二楚。

　　“我们现在只是在秘密行事，积蓄力量，组织非常严密。”晋怀说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加入我们会被商氏的人发现，也不必担心你的人的安全。必要时，我的人会帮助你们，暗中消除很多危险。”

　　听起来还不错。

　　“那你们暗中行事的目的是？”晋凌还是没有直接回应。

　　“商振老贼命不久矣，商氏内乱将起。届时大乱之际，我们晋氏遗族便可趁机而起，举兵起事，夺回王权。”晋怀眼睛锃亮，满是勃勃野心，“商振老贼这么多年来，一直残酷捕杀晋氏遗族，大家对其痛恨入骨。我们义旗一举，必然得到整个北晋王国的响应！”

　　听着他这些宏图伟略，晋凌发觉自己竟然提不起什么劲头。尤其听到“举兵起事”四个字时，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了血隐一族的血狼骑偷袭仙乡后那些血与火的场面，想起遍地尸体与白幡，想起处处可闻的哭声。

　　王国内乱，百姓死伤的场面，只怕要比这个场面还要残酷数十倍，数百倍吧。

　　“你若肯加入我们，夺取王位之后，至少，你能分封至一乡之主！”晋怀开始抛出了诱利，“届时，我将力保你主掌灵山，除你之外，此地任何人不得染指！”

　　整个北晋王国，总共才下辖一城、十六仙乡。这一下子就许诺了一个仙乡，管治三万余人，手笔不可谓不大。而且，听他的话里，这种管治，隐然还有割据一方，做土皇帝的意思。

　　“将军你太看得起我了。”晋凌说道，“我只是个年少无知的无名小卒，不值得如此高看。另外，我想请问，将军的许诺，是将军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晋氏遗族的意思？不知道整个晋氏遗族，由谁说了算？”

　　他这话问得也有些敏感。所以，刚刚口若悬河的晋怀也滞了一下，闷声道：“晋氏遗族上层的事，我不能向你说太多。反正，我所许诺的事，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相当是整个晋氏的意思。”

　　“罗子开有无向你说过我的身份？我是原北晋王国四王爷晋南峰的次子，身上流着的是皇族的血脉。我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是空口白牙！也罢，没什么大不了的，商氏的探子只怕也都知道。现在遗族，仍奉晋城为主！他是有着继位册封文书和爵位令牌在手的！虽然不知其生死下落，毕竟也未得知过他的死讯！他不在时，遗族暂由我二叔晋南崖主持！”

　　虽然已经曾过罗子开大概说过，可听了这段话从自己的堂兄嘴里亲口说出来，那种震撼仍不一样。

　　二叔，晋南崖仿佛记得，小时候他还抱过自己哪。

　　他沉思着，良久，良久。他想着，面对自己的堂兄，能不能立马公开真实的身份，要不要立马投入到反抗商氏的事业中去。

　　有令牌，有文书，届时李九斤再出来作证，他们会相信自己吧。

　　然后，然后自己就统领着那些一直在地下活动的晋氏遗族，向着商氏宣战？

　　已经见识过商氏治下各层仙阶力量的他，才不想那么天真。

　　“咳，晋将军，我再请问一下，现在的晋氏遗族，有多少人？”他问道。

　　提及人数，一直镇定，口若悬河的晋怀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了。

　　“也是不能说的么？你们要我加入，总得让 我明白，我加入的是一个有希望的势力，而不是扑火自灭的几只飞蛾。”晋凌语气硬了下来。

　　“算上我，目前有，八十七人。”

　　终于，轻咬着牙齿，晋怀说道。

第190章 现实很骨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晋氏遗族们的理想，无疑是非常丰满的。他们寄希望于商王商振重病不治，寄希望于其儿子们争夺王权而使王国分裂，寄希望于晋南山或晋城尚在人间，寄希望于联合王国内所有的晋姓遗族。

　　然而，他们现在一共才拥有八十七人，其中只有一部分是仙士。

　　以这样的力量，去覆灭现在已经相对稳固的商氏王朝，不能说是没有希望，只能说是非常艰难。

　　晋氏王朝已经灭亡三十余年，三十余年来，商氏除了在捕杀晋氏遗族遗属一事上做得过分之外，其它方面倒并无什么暴政苛政。战乱已久，百姓思安，甚至繁衍了一代人、两代人，某种程度上，对于前朝，也没什么怀念。

　　晋凌自小离别父母，寄养在草原村。父亲晋南山小时候对他的教导，多数已经淡忘。对于晋氏王朝的感情，也是若有若无。如果说还有的话，那就是他这个正统的晋氏王朝继承人肩上，还有着这个担子而已。

　　虽然他还不太明白，这个担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最终还是拒绝了晋怀。

　　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未曾透露一丝一毫。

　　他晋凌现在虽然小有产业，也具实力，身上更秘密拥有着仙语镯这样的神器，但是他仍然赌不起。

　　赌不起自己的未来。

　　也赌不起晋园上下这么些人的未来。

　　“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大可不必先行应承，可以仔细考虑一段时间。或许，在你遭到商氏的重压之下，就会改变主意的。”

　　这是晋怀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吧。

　　带着这样的思维，晋凌来到了草园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