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下乘？”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个词汇, 沈春花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
“不是——”
赵麟其实也不想把话说的这么过分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用这个词汇了。
“没事, 下乘就下乘, 反正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么选择的。”
人跟人, 就算生长在完全一样的环境中, 心境也可能不一样。更何况，自己跟书里的这位所谓大好人和大善人呢。
在反应过来时, 沈春花也已经笑着继续了：“没事的, 我们不聊这个了，你吃午饭了吗？”
“不是的,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本来就有很好的处理方法，像你之前说的报警就挺好。但你用的方法，就有些不理智和恐怖。春花你知道吗？今天我过去的时候, 他们已经把苏陈年和薛倩倩的家给砸了。我们只是开了一个厂子, 就算这事情真的是苏陈年干的。就算真的因为他, 我们的厂子暂时拿不到资金了。就算我们真的特别特别倒霉，因为对方我们的厂子倒闭了。但只要我们人没事，我们就可以——”
赵麟想说, 只要我们两个人在。就算碰到再困难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应付, 都能一点点的解决, 完全到不了这么处理事情的地步。完全不用因为这样的事情, 把自己的变得这么恐怖，做出这么让人不舒服和害怕的事情。
但不等他说完, 沈春花就在这个时候，完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赵麟，你应该饿了，你该去吃午饭了。”
“我不饿，春花我们有什么事情就说清楚。这件事情，你就是有些做错了。你现在年龄还小，你还没有意识到今天这事情的严重性。今天你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指使别人打人，就让大家砸别人的家，就想方设法的逼别人出村子。那么等以后我们工厂再碰到一点点严重的事情了，你是不是就要指使大家做出更加恐怖的事情？”
沈春花今年才刚刚十八岁，不想她变得陌生和恐怖。不想她因为今天的事情，就养成一种睚眦必报持枪凌弱性格，赵麟也难得固执起来。
他有些强势的说教着，大声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尽量控制脾气沈春花却终于破功，一下子就突然的站起，并且抬起双手重重的拍在前面的桌子上：“赵麟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真的懂我吗？什么叫做就算工厂倒闭了？赵麟我告诉你，这个厂子是我开起来的，从开这个厂子起，我就没有想过让它真的倒闭。我不但不想让它倒闭，我还要把它做得特别好特别大。我说的让它走出陇县走出离国的话，从来都不是随便说说的。
所以谁让我的厂子发生一点点的意外，我就要对付谁。而且赵麟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上不管是谁，都在欺软怕硬吗？我今天不让别人打李担，不给李担一点点教训。你信不信，过不了一两年，我们这个小厂子就能碰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李大贵。烧了我的厂子，毁了我那么多货，却还把自己的孙子塞到了我们的厂子里，给他强制性找到了一个吃饭的工作。
赵麟你以为，那个李老头他是真的想让李担在我们这里还债吗？他这是笃定了我们为了让他孙子还钱，肯定会精心的栽培他的孙子，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把他送进来的。还有那个苏陈年，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们吗？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他感觉欺负我们很容易，感觉欺负了我们，他根本就不用承担任何的大责任，所以他才敢一直这样的。”
“……”
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的发火，赵麟罕见的愣住了。
在他发愣时，沈春花更加大声道：“但这次我不会再跟他玩那种，就算仇恨也保持基本面子的儿童游戏。他敢得罪我，我就敢让他在人前脱一层皮。今天这个才是第一步，你说的报警，我刚才也已经打电话了，到明天我就派出所报案。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我沈春花是什么下场。不管他是我们黑水沟社长还是跟我们有关系的国家知青，我都不会给别人一种我很好欺负的印象。
反正这件事情，你就算给我一百次一千次的选择机会，我的选择也是相同的。至于你说的什么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厂子？赵麟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你跟我们的不用吗？就是我们不管借了很多钱在做这件事情。但在你的眼里，一个厂子它终究是一个厂子。在你的眼里，他跟你之前挖井的工作，还有做大棚的工作，其实没有区别。你就是有一种，我在创业，我在努力，我的拼搏，我在工作。如果这次失败了，我还在来的感觉。就是你很潇洒，就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奇特优越感。
就算我们赔了很多钱，你感觉凭你的本事你的关系，你肯定还能借到钱或者凭借其他的本事立马站起来。就是在你的心里，它其实就是不重要的。但在我的心里，它就是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就是跟村子里的大家认为的一样重要。为什么今天你眼里感觉这么小的事情，我稍微暗示一下，别人就能按照我的意思，为我拼命。赵麟，你想过这个吗？”
“……”
赵麟沉默着，也无语着。
他见过几次沈春花发火，但不管那一次，对方都不是针对他。
但这一刻，他就是特别直白的直面了沈春花的怒火。
在他一动不动时，沈春花走过来，就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厉声道：“真实的理由是，在我们眼里这个厂子是唯一的，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感觉唯一能让我们赚钱，能改变我们命运和生活的厂子。但在你的眼里，它只是一个厂子，你只是在拿它体验生活而已。
立场完全不一样，所以你凭什么让我听你的，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听你的。说到底，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只是暂时的假夫妻关系而已，你需要如此的较真吗？至于我会不会学坏，这跟你关系吗？反正—反正我们都识趣一点，一直都保持面子上的礼貌和和睦不好吗？你总是逼我，总是说教我干嘛！！”
沈春花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说到后面时，看到赵麟眼中久久无法散去的震惊和受伤，她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了。
所以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又软了很多。
但即便她最后的语气变好了，赵麟一时也说不出其他了。
此刻是他，可能是震惊沈春花的突然冲动。也可能是意外沈长春花，会把这个厂子看的这么重。也可能是震惊沈春花，会这么直白的跟自己说这一切。
亦或是，他震惊于沈春花说的有些东西，其实是对的。
反正突然的，他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的心里，他确实也很看重这个厂子。
但就像沈春花说的，不管这个厂子有多重要。就算他为了这个厂子散尽了他身上所有的钱的，就算为了这个厂子，他尝试着出去，做了自己根本就不想做的销售。就算为了这个厂子，他还豁出去脸面，去找他的几个老同学和老朋友借起了钱。
但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也只是因为这个厂子，是他跟沈春花一起成立的。也只是因为他隐隐约约的看出了，沈春花她真的很重视这个厂子。
也可以说，他是因为看出沈春花的重视和用心，他才跟着重视和用心的。
他是看重沈春花，之后才看沈春花成立的这个厂子的。
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沈春花会如此看重这个厂子。
看重到，今天就因为这个厂子，她就跟他说出这么伤人和绝情的话。
“原来在你的心里，我还比不上这个厂子啊？”
因为震惊和意外，赵麟在反应过来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
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的来这么一句，沈春花一下子就哑火了。
稍微的冷静了一下，最后的沈春花终于压低声音如常道：“好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家里橱柜里有方便面和火腿肠，你回去煮个方便面吃吧。”
“我不饿！”
突然的感觉一切挺没意思的，刚才被沈春花逼着站起来的赵麟，重新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
一年的时间，原本脱了衣服感觉特别瘦的赵麟，现在已经长了很多肉了。
很多的时候，沈春花看他，都感觉他的肩膀越来越宽广，胸膛也越来越结实了。
就是在沈春花的喂养和照顾下，他现在确实看着越来越结实和正常，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偏瘦和单薄。
但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完完全全的靠在公司统一采购的红木靠背大椅子上。他就是突然的给了沈春花一种，他很小只，很单薄，也很可怜的感觉。
对方突然的这样，沈春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转头看着坐在椅子了，突然低头，突然不说话的赵麟。
沈春花只看了一会后，最后也慢慢明白了她现在为什么会看对方会小只了。
就是平时的时候，对方其实一直都挺有姿态和仪表。
可能是受到家里的影响，他好像一直都是后背直挺挺，脖子也直直。
就是有一种，吃饭走路甚至坐着睡着时都注意仪态的感觉。
但就在这个一刻，他却是突然的弯了腰。
这人一旦这么低头弯腰了，不就突然变小了嘛。
也对，他今年其实才22岁。
而自己，其实应该已经有28岁了。
她都比对方大那么多岁，又出社会那么久了，怎么就跟一个刚刚出社会没多少年的年轻小伙子见识呢。
“去吃饭吧，我不说你了。是我错了，好不好？”
明明这一切，最开始都是赵麟的错。
但因为自己突然的没有控制住，突然比人家嗓门大了，说的多了，也伤人了。
所以所有的一切，就无端端变成了她的错了。
心里有些无奈，见对方不吃饭了，沈春花只能开口哄了。
“我没有把这个厂子看的轻，只是在我的眼里，不管是钱还是厂子，都没有你重要，所以我才更加注意你的。你才十八岁，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春花轻易不哄人的，她这样，算是已经在给人台阶下了。
微微的抬起头，赵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低低的阐述了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是我刚才冲动了。”
终究是两人立场和价值观不一样，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论了。沈春花示好的伸手，然后过去轻轻的摸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
赵麟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没有躲避沈春花的手指。
尽管感觉怪怪的，但他还是没有动。
“我们——”
沈春花想说，我们再彼此忍耐两三年，到时大家就解脱了。
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又感觉这样说出来，肯定会影响到对方的心情。所以到了最后，沈春花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
像摸一个弟弟一样，轻轻摸摸对方的头发。
然后沈春花再次哄起了对方，而这次，赵麟没有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慢慢起身，然后离开厂子回家去自己做饭吃了。
*
赵麟和沈春花，算是短暂的争吵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的和好了。
就在赵麟感觉情况有一点点不对，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不对时。
在医院待了一下午的苏陈年，尽管心情十分的不好，但也赶在天黑的时候雇车来拉自己的东西了。
他的医院时，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说沈社长，突然的给他们打电话，给他暂时的安排了一个员工宿舍。
如果是平时，突然能住到公社的宿舍，他肯定会非常的高兴。
但如今，他是怎么出来的，怎么得到这个宿舍的，他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反正在打过电话感谢过沈三林，又从沈三林口中知道，对方是接到了村长的电话，才给他找的房子后，他心里就是非常的不舒服。
“我们帮你收拾了大部分的东西，碎的都是锅碗瓢盆和花瓶花盆那些。院子虽然有些乱，但你的那些书，你们结婚的钟和被子那些，大家都没有动，衣服也没有拉乱。反正——反正以后你们就在外面好好过吧，听说你的户口档案早就去公社了。到时再跑一次村子，把倩倩跟你孩子的户口都挂在公社的集体户口上，这么没准还更好呢。”
晚上苏陈年过来搬东西时，杨子枫和何四妹一直都帮忙。
关于这件事情，杨子枫也不好说什么。
一方面沈春花是自己的老板，对方做事情，也算是事出有因。
一方面苏陈年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就因为这件事情，他突然的就被村子的大家赶出去，他也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
反正到了最后，他就只能这么劝对方了。
“你以后还是不要惹沈春花了，就在外面跟倩倩好好过吧。沈春花这人太疯了，她连自己亲叔叔都能弄下台，你一个外人又算的了什么。现在幸亏因为这事，你们能暂时住在公社大院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到了那边，你们就想想怎么转正，怎么赚钱，怎么顺利的一直留在那里的事情吧。别一直都想着沈春花和赵麟了，一直想着的他们，你自己会倒霉的。”
作为一个旁观者，何四妹算是看明白了沈春花的那种被逼急了，就什么都不顾，什么都能做出的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