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离开森林前的第一夜, 艾栗曾在黑檀木气息的怀抱中睁开过眼睛。
洛瑞安将手臂环在她的两侧，单膝屈起，将她搂进怀抱中, 佩剑置于身侧。
他盔甲褪去, 艾栗披着身上明显宽大的长衫, 眼睫微垂，脸侧感受到青年随着呼吸, 衣物下平稳起伏的紧实肌肉。
兄长、她的恋人……不，洛瑞安学长——
艾栗怔了怔, 将脑内莫名浮现出来的、对于洛瑞安奇怪的认知甩开。
啊啊……什么恋人兄长！艾栗抿了下唇，红着脸想；
她该不会是身边一直只有洛瑞安学长在，两人一起赶路狩猎, 躲避野兽什么的, 对他产生吊桥心理了吧？
在他们赶路这几天，艾栗每次在洛瑞安身边清醒，对身旁动静警戒的骑士都会第一时间睁开红眸，朝她看来。
然后，便对睡梦中惊醒的她露出安抚的笑意, 他像是知道且理解艾栗状况般的, 来揉揉她的头。
艾栗将自己缩起来一点，仰头看着洛瑞安。
青年似是疲惫, 眉头蹙着，长衫的袖口隐有断裂的痕迹，略长的黑发垂落胸前。
艾栗看看自己身上整洁的长衫, 再看看洛瑞安身上那件破损的衣物, 犹豫地张了张嘴。
半晌，她什么都没说, 将身上披着的衣物向上拉了拉，没过头顶，盖在洛瑞安肩前。
她黑发凌乱，直接小小一只将自己捂在了对方的膝间。
“有哪里不适么，艾栗？”
“……没有。”艾栗还以为洛瑞安学长睡熟了呢，仔细想想哪个Alpha会像她一样一睡就睡死的？都像是提着心在睡觉一样。
“太冷了，这样舒服点。”她说。
洛瑞安呼吸着，无奈地轻笑起来：“这样，你不会呼吸不过来吗？”
艾栗：“……”
好吧，是有点闷，但她看到学长把衣服披给自己，而他穿着破损的长衫睡，感到很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他也要多爱惜自己一些吧？
洛瑞安犹豫了下，抬起手掌，向下轻拉长衫，露出少女头顶乱毛的脑袋。
艾栗抱膝不说话。
“这样可以吗？”他垂下红眸，看着艾栗的侧脸。轻声征求她的意见。
长衫落在她的肩前，姑且遮住了一部分他的胸膛。
艾栗：“……嗯，还行。”
洛瑞安笑笑，语气微含叹息，红眸微阖：“那么睡吧。”
艾栗怔了怔，突然说：“学长。”
风声吹过，林叶间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洛瑞安呼吸拂在她发顶上方，缓了一刻，发出短促疑问的音节：“嗯……？”
字节咬得很低声，压抑着微喘。
艾栗沉默，她将双手握紧到一处，过了很久，这体格修长强健的骑士即将陷入深眠时，她轻轻开口，声音犹如风中消逝的沙：
“谢谢您。”
洛瑞安没有应答。
他思绪恍惚，闭起双目，气息已然逐渐安稳下来，但洛瑞安像是这几日照顾她成习惯似的，艾栗说完，便感到头上微沉。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
第二日，晨光大亮，艾栗蹲在溪水边，掬起一把水往脸上一泼，然后摇摇脑袋，快速抖落眼睫发丝上沾湿的水珠。
在野外这么多天，她也跟那些臭A们一样糙了……艾栗忧愁地想。
洗完脸，艾栗卷起袖口，又把捡柴火时弄脏的手腕脚腕都洗干净，争取一会儿以整洁的面貌进城，不然头发蓬乱，脸脏得跟泥地里滚过两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流浪来了。
艾栗将自己洗洗涮涮，越洗越感叹洛瑞安学长真是个好人……她都弄成这模样了，还愿意将衣服借给她，让她披在身上。
对了，衣服。
艾栗想着，突然记起学长昨晚袖口断裂的部分，昨晚她看学长快睡着了没问，想着艾栗便回头，唤他：“洛瑞安学——”
棕褐色的训练装长衫覆盖男性结实的肌理，黑发披散，遮掩他背后一个个结痂的、腕状般圆形宽粗的疤痕。
艾栗话语卡在了喉间。
在洛瑞安换好衣服，系着领口瞥来视线前，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听到洛瑞安问“怎么了？”了时，摇摇头没说话，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干脆低头装起蘑菇。
“艾栗。”
两人修整完毕，度过最后相处的时光，洛瑞安带着她走向出口，唤艾栗一声，将手里整理好的包袱递给她。
艾栗得到学长示意后接过来，本来还以为这包里面装的是他们这几日剩下的烤肉，没想到打开包袱一看，这里面装了另一件崭新的长衫，几份干粮，洛瑞安备下的一些基础药物，以及……钱。
有、有五百块呢！
出发时不允许带任何财务的穷猫艾栗看到这笔巨款惊呆。
在她的震惊中，洛瑞安观察着她的神色，露出歉意的神情：“抱歉，艾栗，我目前处于苦修试炼中……打短工仅攒到这些钱财。”
“希望它们足以支撑到你找到友人。”
艾栗呆了呆，这才意识到学长是误会了什么，连忙摇头，把包袱往他怀里塞：“不不不，学长，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的，您拿着就好。”
“事实上我也在进行着某种考试，而且进到东十二区就会有人来找我，您不必这样……”
洛瑞安：“那也无需客气，艾栗。”
艾栗噤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对着他温润舒朗的神色，艾栗突然问道：“您说您在苦修之中，那我拿走这些，您怎么办呢？”
洛瑞安道：“身外之物，不需要那么纠结，比起我，你现在更需要它们，对吗？”
艾栗抿着唇，被洛瑞安慰过后，她好像真的感觉是这样还……不对，不能白白受了别人帮助，到头来还要顺走人家东西！
“您的试炼什么时候结束，要往哪里去呢？真的不和我一起进城吗，学长？”
艾栗低着头走在洛瑞安身边，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进城就有办法赚到钱，可以回报洛瑞安学长，哪怕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艾栗想起他昨夜异样的困倦，背上那些可怖的疤痕。
洛瑞安笑了笑，马靴停落，修长指尖轻扣剑柄，示意艾栗看向前方。
森林稀疏，平坦的草地和土路蜿蜒向山下，隐约能看到下方喧闹的街道，悬挂的各色彩幅，颇带东方风格的红檐砖瓦。
“到了，艾栗。”
——东十二区。
从这里向下走去，就到了自己第一个目的地。
艾栗愣了愣，她的第一反应，仍是抬眸看向洛瑞安。
“去吧。”
洛瑞安对她笑道。
艾栗抱着他给她的包袱，里面东西并不多，可是和苦修中的骑士共同生活过一段的艾栗知道，这里面差不多已是学长现在的全部身家。
艾栗踌躇了下，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
随后，她呆毛微翘，在洛瑞安的注视下又跑了回来，从包袱里翻翻，掏出一些干粮还给他。
“如果学长你还要在后山苦修，这些东西您拿回去就好，我饭量很小，而且到城里了，不用那么多的。”
洛瑞安怔了一下，看着眼前踮脚将食物递给他的少女，略有些哭笑不得：“艾栗……”
艾栗认真地看向他：“要照顾好自己，学长。”
她叮嘱完便一步三回头离开，可没走出多远，便又忧愁地停下脚步，埋头跑回来。
这次艾栗对洛瑞安说了她的光脑通讯号。
“等您试炼结束后，记得来加我呀！有机会的话我会去北地见学长您的，顺便我还想去旅游，唔，不过学长，你们教廷军允许学生在假日离校吗？”
听说教廷军教学环境十分严格，那群古板的骑士之所以在星网上信息那么少，就是因为他们平日甚少露面，就连假日也在教廷里苦修的缘故。
艾栗想了想，然后灵光一现，对洛瑞安笑起来：“不过您说您是毕业级，等我去旅游的时候，您一定自由一些了，到时候要和我见面啊，学长！”
洛瑞安身姿挺拔地立于少女身前，垂眸看她带着汗意的笑容，半晌后，微微颔首。
他佩有手甲的掌心收紧，没有应声。
第三次，艾栗连林子都没走出，便又跑了回来——她气喘吁吁，肩上挎着包，急切地仰头看着洛瑞安，而洛瑞安像是有些无奈似地，轻声表明：“我会的，艾栗，不必……放心不下我。”
艾栗被他戳中心事，脸上微红，她摇头否认：“不、不是，我是想问一下学长您什么时候返程？能不能在这等我几个小时。”
洛瑞安：“好，需要我做什么？”
居然一丝质疑也没有吗！
说起来，她第一次看见洛瑞安时觉得这是位冰冷俊秀，遥不可及的骑士大人呢，但相处下来，艾栗觉得他性情中有种虔诚者特有的、柔顺的温和感。
很平易近人。
艾栗犹豫了下，怕洛瑞安学长会拒绝，便没有说得很明白：“总之……您在这里等我一段时间！日落之前，我会回来的。”
迎着上午的日光，艾栗一路小跑下山。
她挎着包袱，气喘吁吁随着人流挤进区域关卡，随后便被眼前古东的风格的街道震惊了，甚至路上许多人穿的都是长衫汉服。
热闹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果不是街道旁偶尔会路过一两台清洁用机器人，艾栗还以为自己是穿越到古装剧中了。
但她现在没心情注意这些。
她黑发凌乱，额头冒着汗意，像是只迷失在青砖红瓦间的小猫一样四处张望一番，寻到自己的目标后便飞快跑去。
艾栗找到了一家游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