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依旧每天要包粽子，和爷爷一起包上百个，第二天就能全部卖光。

　　这段时间，她也渐渐发觉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多毛病，比如吃饭时，他总吃一点就不吃了，导致本来就不胖的身材消瘦不少。

　　乔若萱总隐隐担心，因为她始终记着爷爷不久后就要离开人世的事。叫了几次让他去看看医生，他却觉得这是老人家都会有的小毛病，医生也没有让人返老还童的神药，何必要去浪费钱看。

　　某天乔若萱起来，看到爷爷半个身子倚在厨房门框上，搂着腹部上方的部位，疼得满身虚汗，厨房里还有他早起煮着的粥。

　　乔若萱连忙上前，“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好一点，“不碍事，就是肚子有点疼。”

　　他摁住的地方哪里是肚子，乔若萱把他扶到饭桌旁的椅子坐下，“爷爷，你这身体必须要去医院看看了，小病不治就容易变成大病。”

　　爷爷从疼痛中缓过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哑，“人老了，是这样的。”

　　“无论老不老，病了就得去看，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还怕治不好么。”乔若萱当即道：“要不待会我就跟你去一趟医院看看。”

　　爷爷摆了摆手，“没什么事，你快去上你的学，既然想读大学，就老老实实好好学习，考个好点的大学。”

　　“现在还早，我每次赶到学校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呢。”她每天五点半就起床了，起来洗漱后，不到六点就出门，来到学校也就六点半，他们高中的早读七点才开始。

　　乔若萱进了房门，背上了书包，过来拉起爷爷的手臂，“走吧，爷爷。”

　　乔航也觉得最近身体是有点不对劲，不想去看，总觉得是正常的，但乔若萱说的也对，小病不治容易成大病，他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是眼下乔若萱和乔景睿两兄妹都还没独立，还得靠他养着，他还想多活几年。

　　他心里想着让医生给他打一针止痛针也好，没那么难受。

　　乔若萱没骑车，带着乔航去村口坐了第一班公交车，这个时间点公交车还没什么人，要是再晚点，上班族都去上班，这公交车能把人挤成肉饼。

　　医院里空空荡荡，挂了号立马就轮到他们了，当值的医生询问了症状之后，建议乔航再做个B超检查。

　　乔航的潜意识里觉得医院里的医生爱讹钱，给病人一大堆检查一大堆药，都是想赚提成的，他不愿意花太多冤枉钱，“医生，你给我开个能止痛的药就好，你说的那个什么检查我不做了。”

　　医生道：“这个检查你必须做的，否则我也不能对症下药。”

　　乔若萱在一边疑惑道：“医生，我爷爷他就是有点不舒服，怎么还要做B超？”

　　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隔着眼镜片看着乔若萱说：“因为我要确认是不是恶性肿瘤。”

　　听到了恶性肿瘤，乔若萱愣住了，肿瘤，那就是癌症了，“医生，我爷爷他……”

　　医生吸了一口气，“他的症状有点像，所以现在必须要做B超检查。”

　　乔航似乎也受到了打击，一时说不出话来。

　　——

　　乔若萱早上没去学校，早上陪着乔航做完了检查，听完医生说了一大堆关于肝癌的治疗，他们爷孙两回到了家里。

　　肝癌中期，确诊了。

　　医生给出了一个最佳的治疗方案，定期做一次介入治疗，各种费用林林总总加在一块，一次介入治疗要一万多块。

　　对于乔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乔若萱终于明白了上一世爷爷为什么会在半年后去世，肝癌中期，医生也说了要是不治疗，剩下的日子最多也就一年半载了。

　　大伯大娘从菜市场回来，听乔若萱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一家人都坐在饭桌旁边低着头沉默。

　　大伯乔志强连续抽了两根烟，大伯娘张海霞一脸愁苦地道：“像我们这种家庭，也就是吃饱穿暖的水平，可不能生什么大病，一有大病，那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治不起。”

　　乔航纵然心里苦闷，但依旧还是一家之主的模样，“不治了，癌症这东西治不好的，花了钱也活不了多久，我有这岁数了，够了。”

　　乔若萱开口，“医生说，你这是中期，要是马上做介入治疗，还是能活几年甚至十年的。”

　　大伯乔志强在烟雾缭绕中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乔航，“要不就先试一次那个什么治疗，看看效果，效果好再看。”

　　张海霞在乔志强大腿上拧了一把，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一个小动作被乔若萱瞧见了，还好乔航老人家没看到，否则那得有多伤心。

　　乔志强虽然怕老婆，但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是乔航的儿子，父亲被查出了癌症，他要是不管不顾，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爷爷的病就像是压在乔若萱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她连搬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当然希望爷爷能够接受治疗，多活几年，但她的这个希望目前只能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希望大伯可以拿钱出来给爷爷治病，也希望嫁出去的那两个姑姑也出点钱。

　　大伯和姑姑们家境也一般，做一次介入治疗少说上万，他们又能出多少钱，维持几次的治疗？

　　上一世，爷爷没有接受任何治疗，就这么在病痛中走了，大伯每天都和爷爷住在一起，能没察觉老人家身体不好吗，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在他们眼里，老人家到了岁数，就没必要诊了。

　　晚上躺在床上，乔若萱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以入睡。

　　隔天的课，乔若萱几乎都是在走神中混过去的，她在想怎样可以救爷爷，与其靠那不靠谱的大伯，还不如靠自己。

　　她能怎样呢？辍学去打工么？要是再去池家做佣人，她一个月能有四千多块的收入，省吃俭用，能拿出四千给爷爷治病，但这还是不够。

　　重活一世，她想要上大学，想要提升自己，不想让自己后悔。但是就重生之后来看，她才发现改变命运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很多事情都是凭借她一己之力难以改变的。

　　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越来越沉，几乎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无能为力还要让人绝望。

　　放了学回到家里，乔若萱才发现大伯把两个嫁出去的姑姑都叫了回来，说是让她们两回来看看生病的老人家，其实就是商量老人家治病的事。

　　吃了饭之后，大伯大娘把两个姑姑叫了上二楼，还把乔若萱也叫了上去。

　　按照老一辈的思想，这女儿嫁出去后就不必给父母养老送终，自然也不能得到娘家的遗产。就只是逢年过节回来看看，给点零花钱给两个老人家聊表孝心。

　　他们脚踩的这块地分给了大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爷爷也拿了不少钱出来。

　　现在老人家病了要钱，他把两个嫁出去的妹妹请到家里来，提到钱的事，两个妹妹自然是不高兴的。

　　四个大人外加乔若萱围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

　　大伯娘张海霞满脸愁苦状，“妹妹，我们也实在没办法，老人家病了，要是不治也不行是吧，你大哥没什么能耐，我们守着个卖菜的摊，一年到头没赚多少钱。”

　　小姑乔美丽说：“大哥大嫂，我说句公道话，爸这辈子没少给你们家恩惠，这房子的地是他的，当初建房子他没给一半也至少给了三分之一的，现在老人家病了，你们反倒好，这也没钱，那也没钱，你们两个女儿都打工了，一家人总有点存钱吧。”

　　大伯乔志强吸着烟想说话，被张海霞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叹气，“哎，小芳和小玲两姐妹赚的钱只够他们自个儿花，我们哪里沾得了边，要是我们家真存了钱，也不至于还拉下脸皮跟你们说这事。”

　　大姑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也实在拿不出钱来，我公公也得了病，花了不少钱了，两个孩子也要上学，实在拿不出什么钱。”

　　乔若萱在沙发的最边上，听着他们大人聊，心里越发没底。

　　张海霞说：“要不这样，老屋那边也空了四五年了，现在地值钱，干脆拆了老屋把地卖了。”

　　大姑皱起眉，“那地是爸留给小睿砌房子的，你们怎么能卖。”

　　“那现在能怎么办？不管老人家了？”

　　大家都陷入了一片沉默，现在老屋的那块地至少值十几二十万，要是卖了确实能凑够治病的钱。乔家一共在龙海村有两块地，一块是他们现在住的这片地，一块就是老屋的那块。

　　老屋挨着山脚下，不靠近市场，没那么方便，当初大伯就选了这块地建了房子，里面那块本来是要给乔若萱的父亲的，但她父亲早逝，乔航就打算给孙子乔景睿。

　　现在拿不出钱，要想治病，就得把地给卖了。

　　全程乔若萱没出声，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听他们说。

　　最后终于谈到了她，小姑说：“小萱，你也十八岁了吧，爷爷奶奶养大了你，现在爷爷病重，两个老人家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你就别再让爷爷奶奶养着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出去随便找份工作也有好几千了，别说让你回报爷爷奶奶，至少也能赚点钱顾着你和你弟弟。”

　　乔若萱这两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在想要不要出去打工挣钱，给爷爷治病，养着弟弟。

　　她发现，一旦爷爷这一根顶梁柱倒下了，所有的担子都会落在她头上，没有人会伸出手臂来保护她，包括那些所谓的亲戚。

　　放弃学业吗？她是真的舍不得，那关系到她一辈子的事，她不想后悔。

　　不放弃吗？那家里的烂摊子谁来收拾？指望大伯打点好一切吗？刚刚商量给爷爷治病的事情，他被大伯娘瞪了一眼后一句话就没敢吭声了。谁都知道，他怕老婆。

　　这件事她一直在想，要是那块地能卖得出去，足够爷爷治病，她就靠着继续卖粽子暑假打工赚钱来养自己和弟弟，书继续读，大学继续考。

　　要是那块地卖不成，她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暂时休学。休学一年，这一年里她可以一边打工一边继续看书学习，等爷爷的病治好了，她再回到学校和复读班一块继续考大学。

第11章

　　大伯在老屋挂出了土地出售的牌子，被爷爷发现之后，立即撤了，当即把大伯骂了一顿。

　　土地证在他那里，他收得好好地，说什么也不肯卖地。那是他留给乔景睿的，他已经没什么可以留给孙子，唯一值点钱的就是老屋的那块地，他年纪大了，也活够了，怎么能让年轻人也受累。

　　卖地的事情被乔航否定，这一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乔航发完了脾气，当即晕倒了。

　　乔若萱吓了个半死，立即请了救护车把爷爷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低血糖导致的晕倒，这是原发性肝癌患者的一个症状。医生还说，这肝癌扩散速度很快，要是再不治疗，到了晚期是怎么也治不了的。

　　乔若萱想到爷爷会离开人世，心痛地难以呼吸。

　　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找到了大伯和大娘，“大伯，你们先拿出来给爷爷治病行吗，花了多少钱，我打工赚了钱会还给你们的。”

　　张海霞当即就骂道：“你这臭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有钱不给你爷爷治病吗？我和你大伯要是有钱，能不拿出来吗？”

　　“我们这现钱也不多，再去借一点吧。”乔志强说。

　　张海霞说：“要是五六千块，我这里还拿得出来，做一次那个介入治疗不是要一万多吗，剩下的你去借就去借，刚刚小萱不是说了，她打工还。”

　　乔若萱在大人眼里只是个还没能力养活自己的小孩，借钱自然是借不来的，只有大伯出面才能借来钱，如果能借来救爷爷，她来还救她来还吧，“可以，大伯，你去借吧，借来的钱我来还，不过，你们也多尽点孝心，爷爷治病的费用，我和你们各承担一半。”

　　被乔若萱这么一说，大伯娘心里又不舒坦了，“这治个一次两次的还是承担得起的，要是每个月都花这么多，别说我们自己给，就是借也借不来那么多。”

　　乔若萱说：“先试一两次，医生也说了，介入治疗也不一定一个月一次，要是情况好转，隔几个月做一次也是可以的。”

　　乔志强拿出烟来点上，“那行，我先问隔壁借点，看能不能借个几千块。”

　　——

　　乔若萱已经决定了，休学一年，先把这个难关挺过去，再回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是爷爷却怎么也不肯配合，直嚷嚷着要回家，“不治，不治，这癌症就是不治之症，花什么冤枉钱。”

　　乔若萱把他摁回病床上，安抚道：“医生说了，你这才是中期，还能治，治好了能多活十年八年。”

　　“人老了，活那么久做什么，我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该知足了。”乔航沧桑的眼睛看着乔若萱，“要是运气好，我还能看到你考上大学。”

　　乔若萱：“那你要多活几年才行，我打算休学一年，等一年后再去读高三。”

　　乔航猛咳了几声，“好好地，怎么休学了？”

　　“我想先打一年工，多赚点钱，反正一年之后我还是可以继续读书，不耽误的。”

　　“怎么不耽误？你读你的书，我那还有点钱，够你下个学期的学费，别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乔航低哑的声音道：“我们乔家现在还没人考上大学，我就希望你能考得上，也算是我们乔家的骄傲，你现在顾好学习，爷爷这病你别老记挂着，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