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阎王溺爱:孟婆追夫记 作者:暴雨梨花粥   文案:   孟萋萋在地府煮汤都煮了几千年了,以暴力美艳闻名三界,令人鬼神闻之皆一颤。   某日月老座下仙童下凡历练,被她按着灌了一肚子孟婆汤后丢下奈何桥,月老就记恨上了她。   把她的红线跟地府中以施虐闻名遐迩的阎王盛嘉彦的系在了一起。   从此孟萋萋就踏上了求爱阎王的不归路,一边羞耻的追夫一边唾弃自己。   之后因为偶然,俩人下凡历劫经历三生三世,闹出一系列‘孟婆在闹,阎王在笑’的故事。   第一世,她是冷漠无情的杀手,他是高冷腹黑的王爷。   第二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忍辱负重的侯爷。   第三世,她是他的皇后,而他是她的夫君。   孟萋萋:“大家好我是闻名三界的地府第一美人孟婆,最近阎王以他的人身安全作为借口,把我强制留在身边做他的护卫,请问这算是变相软禁吗!可以有人替我报警吗?在线等,挺急的。”   盛嘉彦:“闭嘴,过来搓背!”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古代言情 古风古韵 第1章 美艳的孟婆   暗沉昏黄的空,浑浊的风卷起地上的砂砾,配着不远处一块刻着‘奈何桥’三字的巨石,再听着十八层地狱下传来的鬼哭狼嚎,将地府的气氛勾勒的肃杀无比。   鬼魂们排着队拿着去死的号码牌,哦不,是去投胎的号码牌,等着奈何桥旁的孟婆赐予他们一碗忘却前尘往事的羹汤,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不喝!”排在最首位的双鬓童抱臂站着,嘟着脸,“我只是下界历练,为何要抹去记忆,我不愿,我不服!”   听了这话,负责端送孟婆汤的鬼差满面为难。   童身旁的茶摊摊位上一妙龄女子本在闭眼休息,听了童这话倏的睁开眼。   她生的极美,长眉入鬓,细窄上翘的眼眶里嵌着一双漆黑的眼,眼尾处有两道浅红色的疤痕,乍一看去就如同民间女子点晴的胭脂。漂亮的不像凡人,她也的确不是人,因为她就是在地府呆了几千年的孟婆,孟萋萋。   孟萋萋名字听起来十分柔弱,再配上她本人那副容貌,让人觉得她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然而……   “咔”的一声,孟萋萋一拳砸断了身旁的木桌,木桌应声裂成两半。童及排队的鬼魂都吓得浑身一抖,周围巡逻的鬼差全都内心默默道:又来了。   童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只觉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领子被揪在孟萋萋手里,孟萋萋将他提在半空,瞪着她好看的一双美目,“你你不喝?你居然你不喝?!”   童被她这副恶狠狠的气势吓了一跳,却犹自梗着脖子道,“我就不喝!我是月老的座下童子,此番下凡历练是受命所托,月老可没让我喝汤再投胎!”   孟萋萋一声狂笑,随即突然逼近童的一张脸,狰狞道,“我告诉你,这里是阴曹地府!所有人过奈何桥都得喝我煮的汤,没有人没有鬼更没有神仙能例外!玉帝也不行!”   罢她招呼两个鬼差死死按住童的手脚,拿了漏斗放在童嘴里,灌了整整一大碗孟婆汤。她仍然不解气,“去给我提个桶过来!”   按着童的其中一个鬼差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劝解:“孟姐姐,这恐怕不好,这月老的人,月老可是出了名的气,要是月老回头记仇起来……”   孟萋萋扬起她那漂亮的下颚:“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这是上头的规矩!我有何错?他敢寻仇,我就要他也喝一肚子孟婆汤!”   鬼差被她疯狂的口气吓住,不敢耽搁,连忙去提了一个桶装着满满的孟婆汤来。孟萋萋一边灌汤,一边狂笑不止。童喝的肚子胀起,最终站起来时足足像怀孕了七个月!   最终童带着愤恨羞怒的神情抱着肚子从奈何桥上坠了下去,消失在波涛汹涌的忘川河中。   孟萋萋这才满意的吹了吹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她轻轻回眸,眼角那一抹浅红显得很是妩媚,“还有谁不愿意喝汤?”   排队的众鬼魂一震,纷纷低下头老老实实排队。 第2章 冷酷的阎王   一旁记录阴曹地府一切事宜的鬼差默默在本上记道:如有刁蛮狡猾的鬼魂不肯饮此汤,孟婆就令神卒用铜管刺破他的喉咙灌进去。   他搓了搓手,对自己添油加醋的做法十分满意,笑的桀桀的,正想着用什么样的方法传去凡间警示人们。只是他完全没注意到,孟萋萋在自己身后慢慢站起,身影忽而变得高大,她面色阴沉,眼里闪烁着熊熊杀意,拳头在身侧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半刻后,奈何桥旁忽然响起这位鬼差惊破九霄的痛苦尖叫。   ……   九重上,月老府中。   “可恶!可恶!真是太可恶了!”月老在听地府的事后气的晕过去三十二次,醒来后就在屋子里团团转,他花白的胡子被气的几乎根根倒立。身旁的童不停替他顺着心肺,生怕他再度昏厥。   月老心里难以咽下这口怒气,“孟婆真是欺我太甚!竟然连我的人也半分不给面子,还灌了那么足的孟婆汤下去!气煞我也!”   童又惊又怕的递上仙露,孟婆的暴力是三界闻名的,他现在庆幸幸好下界历练的不是他。   月老一口干掉仙露,眼里扬起复仇的光芒:“好啊,她她的孟婆汤是上头规定的,那我这姻缘红线也不是开玩笑的!凡芸芸众生,无论神仙凡人妖魅精怪,都逃不脱老夫的手笔!既然她这么无情,休怪老夫无义!”   着,他也嘿嘿的笑出声,背影癫狂的在一堆红线中找出孟萋萋那根,随后他深思熟虑,最终捡起另一根红线绑在一起,他那皱纹遍生的老脸上,露出了很是奸诈的笑意。   ……   孟萋萋今日照常来上朝,她百无聊赖的听着大殿上阎王盛嘉彦用低沉的声音安排冥吏各司其职。在孟萋萋抠了三下屁股五下鼻孔的时候,阎王终于决定退朝。   她刚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就听阎王的魔音在背后响起,“阿孟,你留下。”   孟萋萋无法,只得摸了摸鼻子,转身向阎王走去。阎王盛嘉彦头顶乌纱高帽,身着一袭玄色圆领罗袍,腰上围着金厢腰带,脚踏皂靴,坐在大殿金座上端着那张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看着她。   “那啥,陛下,你要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那摊子缺不了我。一会夜游神就来换班了,你知道的他一向眼神不好,要是把没喝汤的踢下忘川河,那可就大乱啦!”每次盛嘉彦留她下来基本都没什么好事,这次一定也不例外,孟萋萋一本正经的着蹩脚的借口想要开溜。   盛嘉彦轻轻扬眉,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本奏折,问道一旁判官,“这是第几次有人投诉孟婆了?”   判官抖着脸上两撇胡子翻了翻手中厚厚的账目,“回陛下,第六百七十七次!”   孟萋萋怒对判官:“你胡!分明是第六百七十六次!” 第3章 施虐的殿下   判官有些惧怕的往阎王那处躲了躲:“你忘了,上次太白金星座下的玉女来投胎历练,她喊了你一声老婆婆,你就把她打成了一个扁形丢下了忘川河。以至于人家在凡间出生后脸大如斗,下雨时都可以用脸来接水了!”   孟萋萋听后气焰立刻熄灭,却还是不甘心的嘟囔道:“那还不是因为她只顾着色眯眯的看着路过的阎王陛下,我还以为她不愿喝孟婆汤呢。”   盛嘉彦的冰山脸更加寒了几分,孟萋萋看的抖了三抖,只听得他:“上次是太白金星告到这里,这次又是月老。阿孟,你得改改了。”   孟萋萋知道盛嘉彦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连忙鸡啄米一般点头,并表示下次自己一定会控制蛮力,遇到不讲理的鬼魂,只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也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阎王听她这么保证,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听‘啪’的一声,他已经合上了手中的折子:“玉帝已经过问,这次本王包庇不了你。”   孟萋萋腿脚有些发软,她觉得现在盛嘉彦的神色就像每次判处那些恶鬼投生畜生道一样!这分明是要给她处罚了!   果不其然,还不等她求饶,阎王就面色不改的了下一句,“就用捣仙棍杖责十下,惩大诫,希望你能记住教训。”   捣仙棍是阴曹地府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刑罚,因为神仙体质与人不同,普通刑罚根本伤不到他们,也感受不到痛。而捣仙棍是针对神仙的利器,一棒子下去如同裂骨之痛,十棒下去,孟萋萋必得皮开肉绽了!其实盛嘉彦还有许多类似的惩罚道具,也不知他从哪里收集来这么多这么齐全的刑罚物品,孟萋萋曾偷偷怀疑过他有虐待倾向,当然此时她已经没空在内心调侃了。   她大惊不已,老泪纵横的扑到盛嘉彦脚下,“陛下不要啊!你这样我就会受伤,我受伤了谁来上班!谁来熬汤啊!”   盛嘉彦用那俊美的眉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孟萋萋:“你的徒弟孟姜可以代而为之,再不济,也有日游神跟夜游神帮衬。”   “日游神夜游神那一对兄弟,一个呆一个憨!孟姜哭个不停,他们断然看不好我的奈何桥!”孟萋萋声泪俱下,端的是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   阎王不为所动,“比起你一暴打十几个魂魄,他们倒是更靠谱些。”   孟萋萋还欲求饶,却被鬼差强行拖走,她挣扎尖叫着,“盛嘉彦!我好歹做了你几千年的下属!你就这么对我!”   盛嘉彦从堆积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十分冷淡的了句:“甚好,为着不辜负这几千年的情谊,那本王亲自动手。”   这下不仅孟萋萋吓得闭嘴了,就连一旁的判官也一脸震惊,直到他们看着平日里冷漠高大的阎王挽起袖子走出殿外,大家才倒吸一口冷气。   须臾,只听得外面刑罚场地上传来孟萋萋的一声痛呼,随后是她骂骂咧咧的声音,“盛嘉彦!你变态!你居然打我的屁股!”   之后迎接她的是一下又一下痛击… 第4章 萋萋的诡计   枉死城内,商贩零零散散的摆着摊,浑浊暗黄的色上一片云也无。   孟萋萋府上倒是很热闹,她正趴在自己房间里埋在枕头里哭抢地的。   身边围了一群人,分别是血河将军、善恶童子、衰神、日游神、夜游神、孟姜等地府冥吏。他们无一不在七嘴八舌的劝着孟萋萋。孟萋萋昨从阎王那被抬着回来后,就把自己一直闷在屋子里面哭个不停。   “他居然打我的屁股!他居然敢打我!”孟萋萋从枕头中愤恨的抬起头,一张姣好的容颜此时挂着两行清泪。   孟姜率先随着她哭了出来,柔弱无骨的往旁边一倚就开始扑簌簌的掉眼泪,“我可怜的萋萋姐,陛下怎么下手这么均匀,两瓣屁股全都开花了,嘤嘤嘤。”   血河将军用庞大憨厚的背影挡住孟姜,“孟姐姐,我这有只上好的千年灵芝正好你拿去补一补身子。”   善恶童子一向与血河将军不对盘,他生的面白粉嫩,脸一嘟就呛声道,“孟姐姐又不是坐月子,补什么身子!这是外伤,要我还是我的莲枝最有效!”   衰神默默飘过看了一眼:“孟姐姐,你好生休息。你们聊,我先走了。”不打扰,才是他最好的温柔。   城隍和土地公在里头和稀泥:“哎呀哎呀大家别吵,我们今主要是来探望的,不要吵架啊!”“是啊是啊!”   日游神平日里爱好直视太阳,搞得现在眼神有点不好,只见他一下子扑在血河将军脚下大哭:“我可怜的主子啊,你的腿居然都被打肿了,比平时整整粗了三圈!”   血河将军黑着脸狠狠敲了日游神一个栗子:“那是我的腿!”   “我在这儿呢…”躺在床上的孟萋萋虚弱的喊了一声。   日游神发觉自己抱错人,连忙转身又扑在城隍公身上,“我可怜的主…”   还没等他喊完,血河将军就在孟萋萋眼里燃起杀意的时候将他丢了出去。   善恶童子握着的粉拳,气呼呼道,“要起来,都怪月老心胸狭隘,若不是他胡乱告状,陛下怎么会忍心罚姐姐!”   他不这个还好,一这个孟萋萋又生起气来,这个月老当真记仇了!她不过公事公办而已,要是每个下凡来历练的仙都不用喝孟婆汤,那届时去了凡间将庭机密道与世人,她怎么负责的起!无论如何,这都是月老公报私仇。此仇不报,她就不叫孟萋萋!   孟姜停止哭泣,抽抽搭搭出着馊主意,“姐姐,我听月老有一神丹妙药,很是金贵。能治神仙所受的各种奇伤,咱们不如向他讨要了来,也好免去姐姐夜间无法翻身睡觉的痛苦。”   土地公见多识广,他怎么不记得月老有这么一味药?他刚想开口问,“月老…”   却被善恶童子打断,他滴溜转着一双晶莹的大眼,“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管他要。”   血池将军捏着下巴,故作深沉的思考,“可是他记恨孟姐姐,怎么可能轻易交出灵丹?”   孟萋萋陷入沉思,月老那么气,一定不会把药给自己。   城隍公摆出与他憨厚老实外观不符的贼兮兮的笑,“他不给,我们可以智取啊。” 第5章 神奇的丹药   他话语一出,落在孟萋萋他们眼里,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嘿嘿声。土地公在旁直看的浑身发抖。   孟萋萋很是喜欢孟姜的这个提议,那么金贵的丹药她偷来一颗两颗也无伤大雅,听起来这么神的药,要是能让月老肉痛更好。但是她肯定是不能亲自出马了,那么这件事派谁去呢…   孟萋萋将此疑问问出,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站在角落憨笑的夜游神身上。   孟萋萋伸手招了招夜游神靠近,后者不明所以的傻乎乎的靠过去,孟萋萋艰难的支起身子,搂上他的脖子,“阿夜啊~姐姐我平时待你如何?”   夜游神点点头,“姐姐待我很好,经常打我教育我,把我丢到血池河里,看到我快游上来了还一板子把我再拍回去。经过姐姐的训练,阿夜现在身手很是矫捷!”   众人都对他露出一副怜悯的神情,孟萋萋轻咳几声,“现在姐姐有件重要的事要交待你去做,这件事关乎到姐姐的生死,关乎到我们地府的面子,你要秘密的去做,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陛下知道,你明白吗?”   夜游神一下子听她了这么多个知道,险些脑筋被绕进去,之后糊里糊涂的狠狠点头。   孟萋萋看他答应,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你如此这般那般…”吩咐完后,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夜游神,这子忠诚有余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她狐疑道:“这事儿你能办成吗?”   夜游神将胸脯拍得梆梆响:“放心孟姐姐!我一定幸不辱命将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滴水不漏!”   “极好极好。”孟萋萋满意颔首,忽然补了一句:“出门的时候绕开衰神府上,宁可走个远路也别和他碰上,造不造?!”   要是碰上衰神,这一个月的运势都会变得很衰……成败在此一举,岂有出师不利的道理?!   夜游神:“造!”   他一路念念有词地离开孟萋萋的府邸,沿着通仙桥走到门外,一路念叨着,“衰神家住左边,往右走。”   没几步便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兄弟,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夜游神哪里看得清对方的脸,只一心想着为孟萋萋办成事。他抱了个拳,急匆匆地往外赶。   纸片一样的衰神从地上飘起来,愁眉苦脸道:“大晚上的这么倒霉……”   夜游神走后,孟萋萋才算心满意足的靠在软枕上,张口接下孟姜剥来的一瓣蜜桔,觉得心里突然无比称心如意。   只听得孟姜笑盈盈的问,“姐姐,那灵丹妙药,长什么样子啊。”   孟萋萋险些咬着舌头,“你…你问我长什么样,我怎么知道!?难道不是你们告诉阿夜那个药长什么样吗!”   孟姜一脸无辜,“可是姐姐,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未曾真正见过。”   坏了坏了,谁知道夜游神此次去了拿个什么东西回来。怎么就没人提醒她呢,真是的!孟萋萋连忙叫血河将军去追夜游神,血河将军匆匆追出去,又匆匆冲回来,“孟姐姐,夜游神骑着姑获鸟飞走了!”   孟萋萋往床榻上一瘫,眼前黑了过去。 第6章 憨厚的阿夜   众人慌忙上去按人中的按人中,倒水的倒水,好一番忙活。   唯有土地公公站在他们身后,捏着胡子皱眉努力的思考,月老啥时候有了灵丹妙药?有灵丹妙药的不是太上老君吗?难道是他年纪大记错了?嗯一定是他年纪大记错了。   想通了的土地公公也加入众人抢救孟萋萋的行列。   另一方,在阎罗殿里,盛嘉彦批了一的折子后搁了笔,问向身边的判官,“孟婆今日没来上朝?”   判官八字胡一抖,“是的陛下,孟婆昨日伤了身子,今正在府邸养伤。一下早朝,血河将军他们都去探望了。”   盛嘉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吩咐黑无常:“去黄泉酒楼打一斤白云桂花糕送去阿孟府上,她爱吃这个。”   “是!”黑无常毕竟跟随自家主人多年,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木头脸,他走出去笔直地撞上一根廊柱,再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判官:……   话夜游神那厢,他将姑获鸟停在庭停车场,大摇大摆的拿着地府的腰牌入了南门。一路直飞三重,拿着地图迷路九次,终于找到了月老的府邸。   要月老这府邸也是奇了怪了,守卫很是松懈的样子。门口把守的童打着瞌睡,夜游神一个闪身就进来了。他不禁在心中为自己矫捷的身手而得意,起来都要归功于孟萋萋的鞭策,想到这里,他对孟萋萋的崇拜又高了一层,心里暗暗发誓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月老的府邸不大,因着月老自个儿眼神也不大好,所以每个门上的牌匾字都极大。夜游神穿过藏书楼、月老的睡房、月老偷窥人世间善男信女的房间,来到了红线房前停住了脚步。   真好奇啊,自己的红线是牵在谁手上?夜游神黑黝黝的皮肤红了半边,露出一抹羞涩的红晕。他悄悄的推开门,看了一眼后又默默关上。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红线都缠成一坨坨毛球了!月老到底是凭的什么牵的姻缘啊!   最终夜游神晃到了一个名叫‘珍宝阁’的房间前停下来。他细思,珍宝阁珍宝阁,那就是有宝贝的地方。恐怕姐姐们的灵丹妙药就在这!   夜游神静悄悄的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倒是有不少摆放整齐的书架,书架上每一个格子放着一个形状不一的盒子。夜游神闪身进去,在书架间打量。也不知道月老怎么排的这些盒子,只见有的盒子花纹复杂,有的简单,有的甚至缺了一个口。   到底该拿哪个呢?夜游神陷入了沉思。   姐姐好像没有告诉他那个灵丹妙药长什么样耶…   思来想去,他决定拿最好看的那个盒子。他对比许久,终于从架子的最顶端拿起一个花纹繁丽复杂的盒子,他慢慢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两颗金光闪闪的珠子,刺的夜游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他赶紧合上,寻思就是这个准没错了!于是他化作一道光,从月老的珍宝阁里溜走。 第7章 试毒的阎王   在他走后,方才放盒子的地方飘下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五个字,想必要是夜游神看见了,定然不敢拿了。   半晌月老从太白金星那喝酒回来,发现珍宝阁门开着,进来巡视了一圈,看见架子顶上他之前放上去的丹药不见了,他摸着脑门疑惑,“奇怪,我的浓情蜜意丹呢?”   孟萋萋得到夜游神的传信,是自己已经得手了。她登时一跃三丈高,却扯到了抽痛的屁股,只好老老实实的又趴下来,拿了一片盛嘉彦派人送来的桂花糕嚼进嘴里。   没想到夜游神这子不知道丹药长什么样都能得手,应该不会拿错…嗯…等下还是让大家都看看来确认一下好了。   门口传来姑获鸟刹车时的声音,随着一顿乒乒乓乓乱响,孟萋萋猜测一定是姑获鸟又撞坏了她的一堵墙,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一颗心都扑在了那灵丹妙药上,也就不怪罪夜游神不心了。   只见夜游神顶着一头灰尘进来,上前抱拳作揖,掷地有声道:“卑职幸不辱命!”   孟萋萋从帘后伸出手:“东西呢!”   夜游神露出一枚亮齿笑,从怀中捧出了那个十分华丽的盒子。孟萋萋接过,血池将军他们登时围过去。   孟萋萋把盒子打开,一瞬间,里头光华流转,瑞气四射。   孟萋萋、夜游神、血池将军、孟姜、善恶童子、城隍公、日游神七张脸同时出现在盒子上方,被盒中的珠子光芒照耀着,照亮他们的脸上闪烁着的贼贼笑意以及深深的鼻孔。   孟萋萋笑到一半疑惑问道,“咦,为什么是两颗?”   夜游神一顿,他也不知道。倒是善恶童子似懂非懂的,“灵丹妙药,恐怕这是唯二的两颗,竟被夜游神都拿回来了!”   孟萋萋看向夜游神,后者既得意又故作低调的抿着嘴点了点头。孟萋萋这才又笑了出来。   她学着盛嘉彦平时合奏折的样子,‘啪’的一声盖起盒子,“这么好的东西,我当然要与陛下一起分享!”   其实她才不会怕吃了有什么副作用所以让盛嘉彦先试试呢…   众人被她仗义的举措感动的泪眼朦胧,血池将军抓着孟姜的帕子擦了擦他大饼脸上的清泪,“孟姐姐,好义气!”   孟萋萋不想耽搁,生怕月老发现了回来管她要回去。她连忙冲去外面,准备爬上姑获鸟飞向阎王所住的廖阳殿。但她屁股上有伤,两手撑在那敞开的车厢上,咬紧牙关作引体向上。努力半也爬不上去,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偷笑。   孟萋萋恶狠狠地回头,孟姜拿帕子掩着面,血池将军假装跟善恶童子互搏,城隍公摸着胡子欣赏色,夜游神跟日游神相拥哭泣,就连姑获鸟都假装在梳理羽毛。   孟萋萋不疑有他,回过头继续做引体向上。她刚一转头,众人就无声的笑做一团。   最终大家实在看不过去了,合力将她推上了车厢里。姑获鸟扑扇起翅膀,一阵尘土飞扬后拉着车厢冲向际,往阎王所住的廖阳殿而去。 第8章 试毒的萋萋   看门厮远望姑获鸟载着牛车滑翔而来,仰头打了个呵欠,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孟婆驾到。”声音有气无力。   铜锈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敞开,彼时,盛嘉彦正坐在院子中一目十行地扫阅公文,余光扫到孟萋萋进来,竟动也未动,权当看不见。   一旁侧立的黑无常打了一个哈欠。   孟萋萋来的匆忙,竟是没想好理由该怎么骗盛嘉彦吃下灵丹妙药。   还是先打招呼好了……   “陛下呐,我来看你了。”   盛嘉彦悠悠放下本子,长眉一挑,这才像是注意到她般,掸了掸衣上莫须有的灰尘,皮笑肉不笑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孟萋萋一时语塞,咳嗽几声,“陛下什么呢,我是为了感谢陛下送我的桂花糕才来的呢!”   盛嘉彦扫了她一眼,牵起嘴角慢慢笑了,“确定不是报复本王打你板子的事?”   “怎么会呢!”孟萋萋想起这事内心仍然恨得咬牙切齿,然面上还是一副狗腿子一样的笑。   孟萋萋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交接,如有实质,黑白无常各立一边,只觉得空气中有滋滋电流呼啸而过。   好强的杀气……   孟萋萋拿出盒子,开门见山道,“陛下,您的生辰快到了?”   盛嘉彦看了一眼盒子,唇畔勾起极浅的弧度,淡笑道:“阿孟,本王的生辰还要等上一年零四个月。”   黑白无常同时猛咳。但孟萋萋是何许人物,论皮厚她敢称地府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呐,她道:“那就当我这个做下属的提前送温暖!”着便硬把盒子塞给盛嘉彦。   盛嘉彦用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盒子,一瞬间华光闪耀,两颗晶莹剔透巧浑圆的珠子立在里面。   他眸光轻转,不由抬头看孟萋萋,尽管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冷模样,眼中却多了几分打量。   孟萋萋赶忙解释,“这是我从……从…从血池将军那搜刮来的!他宝贝的不行,听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法力大增呢!”   盛嘉彦垂眸看着珠子,“你送给本王吃?”   孟萋萋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一脸希冀的看着阎王。   盛嘉彦调转盒子,冲向孟萋萋的方向,“既然是好物,本王又岂能独享,阿孟不如先用一颗。”   盛嘉彦这个老奸巨猾的老贼!孟萋萋心想,本来就是要他试药,怎么又变成她吃了。在盛嘉彦目光逼迫下,孟萋萋伸出一只爪子。   “吃左边那个。”盛嘉彦淡淡开口。   孟萋萋看了眼,发现左边的那个形状稍些。她心里鄙夷,还阎王呢,吃东西还要挑最大的那个,哼。   她拿起药丸,没有犹豫就一咕嘟吞了下去。黑白无常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他们原以为孟萋萋是拿着毒药来找阎王同归于尽的,可是看她吃下去好半也没什么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   孟萋萋吃完后,感觉没什么变化。但她也害怕这个药的副作用一时半会出不来,死了还想拉人垫背呢,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盛嘉彦!于是她继续谄媚道,“陛下,现在你可以放心吃了。” 第9章 好色的钟馗   盛嘉彦扯了扯嘴角,“你确定想让本王吃?”   孟萋萋疯狂点头。   谁知盛嘉彦颇为傲慢的合上了盒子,“拿回去,本王用不上。”   孟萋萋急了,难道这个丹药真的有什么问题?!盛嘉彦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但是没有告诉她,想到这里她更加不能罢休了,使出浑身解数缠着盛嘉彦吃掉另外一颗,然而后者就是不为所动。   最终孟萋萋只能败兴而归。   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这个盛嘉彦太过分了,肯定是丹药有问题,不然他为什么不敢吃!   于是孟萋萋又叫来她的狗头军师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让阎王吃下这个丹药。   “打昏他!强行塞下去!”血池将军提议,被孟萋萋狂揍一顿。   善恶童子建议,“混在酒里!”   这是个好办法,但是第一盛嘉彦几乎不怎么喝酒,第二那个珠子那么大一颗就算混在酒水里,喝到嘴里的时候还是会察觉到吐出来的好吗!   日游神抠了抠脑门,“为什么不磨碎了做成点心送给陛下吃?”   众人立马用发光的眼神看着他,孟萋萋一把揽过他的肩,“行啊,阿昼,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   日游神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计划制定后,孟萋萋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实施了。她知道每日盛嘉彦都会吃黄泉酒楼钟馗做的糖蒸酥酪,起钟馗也算是个奇人了。早在以前,号称鬼王的他所向披靡,叱咤风云三界,但如今凡间渐渐安定太平,他的一身功夫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所以跑到了黄泉酒楼做个糕点师傅的兼职,据他的糕点证还是在庭跟食神考来的。   如果孟萋萋能服钟馗,让他把丸子碾碎了做成糖蒸酥酪,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孟萋萋是在女鬼青楼里捉到钟馗的,她一脚踹开雅间的门,吓得钟馗提起刀来防备还以为是仇家追杀。直到看清是女魔头孟萋萋后他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害怕的问,“孟婆,你想干啥!”   钟馗并不似凡间传的那般獠牙青脸,反而像是一个眉宇轩昂、风流倜傥的文人。   孟萋萋走进去,秋风扫落叶一般赶走了屋内的鬼妓。   “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孟萋萋如是。   “什么事!?”钟馗警惕的拉紧了自己的领子。   “帮我把这个揉成粉,做成每日陛下要吃的糖蒸酥酪。”孟萋萋不怀好意笑着拿出了盒子,钟馗看的头皮发麻。   钟馗下意识就要拒绝,“那可不行,那是陛下,我怎么能帮你毒害他!”   孟萋萋气不打一处来,“谁这是毒药了!”虽然也可能就是毒药,“不管,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在青楼非礼我的事贴的大街巷到处都是!看看到时候地府的人会不会放过你这轻薄了第一美女的鬼王!”   她罢,故意将自己的衣裳往下拉扯了几分。   钟馗咬牙,“堂堂孟婆,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孟萋萋眯了眯眼,“这么你是不同意了?” 第10章 美貌的夫人   “我没不同意,只是做这件事要冒着很大的风险,这事我不能白帮!”   孟萋萋大手一挥,财大气粗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要钱还是珠宝,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她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到时算盛嘉彦账上不就得了?!反正他日理万机,平时金库少点钱财也不会知道的。   钟馗眼骨碌一转,忙笑道:“放心,钱财珠宝我都不要,我只要一样东西。”   这么客气?!孟萋萋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不禁蹙眉:“干嘛?话归话,不要动手动脚。”   钟馗:“……我是请你近一步话!”   “哦哦!”孟萋萋凑近,听到钟馗在她耳边道:“在下仰慕池头夫人许久,一直盼能见上佳人一面,只可惜她深居简出,而我又不能随意出入血河池狱,故而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啧啧,孟萋萋朝他投去惊讶一瞥,居然还是个情种!她不由来了精神:“要我帮什么忙?”   钟馗娇滴滴地垂下头,似有些羞于启齿:“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孟萋萋揶揄:“有啥不好意思的?”无非就是带句口信带封情书什么的,这整在青楼厮混的人还有脸不好意思?!   钟馗象征性地推脱了两下,随即暴露出自己大尾巴狼的真面目:“其实,我想要一件池头夫人的贴身物作为收藏。”   孟萋萋一时没有明白,认真询问道:“什么贴身物?”   钟馗掰指头数:“譬如肚兜啊、裙裤啊、xie衣啊、足袜啊只要是贴身之物都可以,我不挑的。”话音未落,他便被孟萋萋一拳击倒在地,她咆哮道:“你觉得池头夫人会答应吗?!会吗?!会吗!?”   钟馗青着一只眼从地上爬起来,两手一摊,“那我可就帮不了你这个忙了。”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孟萋萋冲拳头哈了一口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钟馗两手护胸,视死如归闭上眼,“不要打我的脸!”   后面跟过来的日游神连忙拉住孟萋萋,劝道,“姐姐消消气,不忍则乱大谋啊!”   这是她不忍吗!?池头夫人能答应才有鬼好不好!   万万没想到,池头夫人还真的答应了……   彼时,她一袭灼灼红衣悬空卧于血河池畔,漆黑长发沿着鹅蛋般圆润饱满的脸颊垂散而下像是一捧上好的绸缎,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弯弯的柳眉凝着慵懒的弧度,杏眸微垂,漆黑瞳仁里倒映出滚滚流淌的赤水,美得叫人惊心动魄。   池头夫人是血河池的看守人,因为职位之故,不方便离开。因而孟萋萋见她的机会屈指可数,尽管对她的美貌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地府第二美人的风情。   没错!不要怀疑!就是第二!   孟萋萋对她的爽快答应感到十分意外,用力掏了掏耳朵:“夫人你刚刚什么?”   池头夫人笑不露齿:“你的请求奴家可以答应,不过——”   孟萋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没一个答应得爽快的!她堂堂阴司街扛把子,求他们办点事儿还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岂有此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11章 阎王的里衣   话虽如此,有求于人时态度一定要放得端正…   “夫人有什么要求大可直,我能满足你的一定满足。”毕竟,翻遍整座枉死城估计也找不到比钟馗更臭不要脸的人了。   池头夫人颦眉,声音娇柔若黄莺,听得人心一颤一颤的:“本来呢,这女儿家的贴身物件是不可轻易送人的,可奴家不忍让姐姐空手而归,只能破了这例。”她低眉抚了抚鬓发,面颊似有羞红:“可若这事儿传出去了,以后奴家的名声在地府往哪儿搁?”   孟萋萋掷地有声地保证道:“夫人放心,此事知地知,你知我知钟馗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池头夫人掩面笑道:“孟姐姐的承诺奴家自然是信的,可奴家还有个的请求,不知姐姐可否满足?”   这话听得孟萋萋背心蓦地一寒,她怎么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貌似方才钟馗问她要池头夫人肚兜时也是这么的?!   强忍寒意,孟萋萋道,“你且来听听。”   “奴家仰慕陛下许久,想要一件他的贴身物件来做交换。”   “……”   真是好一段复杂曲折的三角恋啊!到头来她还是要在盛嘉彦身上下功夫。   孟萋萋觉得心好累:“那…我试试。”   ……   廖阳殿看守的侍卫见到她并不意外,连通报都省了,反正孟萋萋也不是第一次来骚扰阎王陛下了。于是孟萋萋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走进廖阳殿内,主殿一个人也没有,一片寂静。   孟萋萋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后殿,推开铜色的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廖阳殿后是一片规模有些庞大的府邸,这就是盛嘉彦平日休息的地方。   四周寂静,两边回廊空无一人,屋檐下悬挂着一排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灯笼,晚风吹来左右摇摆,怪阴森恐怖的。孟萋萋在原地打转,苦恼着从何处找起,忽听抱厦里传来窸窣的水声。   有没有这么巧!盛嘉彦现在在沐浴?!   孟萋萋内心狂笑几声:当真助我也。趁着盛嘉彦沐浴的时候进去偷走一件衣服,只要不跟他打照面一切都好办!孟萋萋计上心头,悄悄咪咪的往流水声走去。   起居殿的门是虚掩的,只见一道黑影刺溜钻了进去。   孟萋萋弓着腰四处环顾,从屏风上扯下一件雪白的xie衣正想脚底抹油,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人从抱厦里走了进来。   她抱着xie衣连忙躲到屏风后头。透过缝隙看见盛嘉彦赤着上身走到屏风前,巡视一番,似是在寻找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动作间,一连串水珠从他结实的胸膛滑落沿着劲瘦的腰线蜿蜒而下。   孟萋萋感到脸颊突的涨红起来,眼神不受控制的随着盛嘉彦的动作流连在他身上。孟萋萋在心内叫嚣着让自己快跑,但这腿就如同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子,她看着盛嘉彦的上身,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为了保持清醒,孟萋萋拔下头上簪子往大腿上一扎。   “嗷!”的一声,她泪眼朦胧的低头看腿。嘤嘤,一不心自己下手太重。 第12章 瘸腿的孟婆   屏风这时被人挪开,盛嘉彦不知何时竟已穿戴整齐,正淡漠的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怎么在这?   偷偷摸摸的事被人发现,孟萋萋强颜欢笑道:“陛下,我突然临时起意想要在这里赏月,你不会介意?”   盛嘉彦看了看窗外昏黄的空,正想嘲讽,忽然瞥见孟萋萋的腿部,那里的裙摆已经有了隐隐的血迹渗透出来。他两手撑膝弯下腰,与她平视,平淡无波的声线响起:“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孟萋萋默默的把簪子往背后藏了藏:“破了点皮,没事。”   “我看看。”盛嘉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要撸起她的裤腿。   孟萋萋连忙抓住他手腕,要是盛嘉彦看到伤口,必然知道是自己扎的。那么以后斗嘴起来,她还有何颜面有何胜算,岂不是要被他一直嘲笑!   “陛下不必麻烦,让我在这坐一会,想必就止住了。”   盛嘉彦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又是那副淡漠模样,他直起身往桌案旁走:“那好,本王还有公事在身,你自便。”   随后他便真的专心致志批改起奏章来,孟萋萋硬着头皮坐在地上假装看了一会暗色的空,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我——”   盛嘉彦抬眸,直截了当地问道:“饿了?”   孟萋萋本来准备打道回府,经他一问,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就转了个弯。   “啊,好像是有点饿了,陛下这有吃的吗?”   “有。”   盛嘉彦轻轻击掌,就有侍从端了精致巧的糕点进来。于是,孟萋萋就着夜色啃起了糕点,,一盘下肚,她撑得肚子滚圆,正气喘吁吁地揉着,忽然发现盛嘉彦在看她。   她挠了挠头,莫名有些紧张:“你看什么?”   “伤口还在流血,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盛嘉彦在孟萋萋面前蹲下,卷起袖子,将她的腿往自己膝盖上一搁,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了她的鞋袜。   孟萋萋疑惑道:“神仙也会感染?”   盛嘉彦没有回答,只抓着孟萋萋不大的脚,面不改色地掀开了她的裙子!然后动作麻利地卷起她打底的绸裤!   “你卷我裤子干嘛!?”她色厉内荏。   盛嘉彦一顿,反问道:“难不成你想我用撕的?”   孟萋萋:“……”   你们看看!看看!阎王是不是在对我耍流氓!   孟萋萋挣扎着想要抽回腿,她之前偷的xie衣却从怀里滑了出来。   盛嘉彦看了一眼,孟萋萋赶忙假装吃痛:“哎哟腿好疼啊。”   盛嘉彦不紧不慢的给她上药,顺便道:“你最近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本王,不定本王还能与你分担。”   孟萋萋幽幽看他一眼,要你一件裤衩子你愿意吗?   “好了。”盛嘉彦用绷带在她腿上打了一个对称的蝴蝶结,还不忘问:“还准备赏月吗?”   “不赏了!”孟萋萋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   “阿孟——”   “还有什么事!”   “本王的衣服还在你手里。”   “……这么大的人洗个衣服也洗不干净,我带回去给陛下重洗!”   盛嘉彦懒懒倚在门边,望着落荒而逃的孟萋萋,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玩味的笑。 第13章 阎王的中计   孟萋萋两地奔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与池头夫人约好奈何桥下接头,池头夫人见她一瘸一拐的走来,惊诧问道:“孟姐姐,你该不会是偷衣未果,被陛下给揍了?”   “呵呵呵呵……”孟萋萋心酸的冷笑:“不好意思,我是明目张胆的拿的!”   池头夫人捧着衣服爱不释手,那丧心病狂的模样简直令人发指。她夸赞孟萋萋办事靠谱,一高兴,当即从身上扒拉下一件白底绣梨花犹带着体香的肚兜交给孟萋萋。   孟萋萋又马不停蹄赶到青楼,将肚兜亲手交给钟馗。钟馗抓着肚兜猥琐兮兮地闻了半宿,终于答应将丹药磨成粉混在盛嘉彦每日吃的糕点里。   端着一盘香味四溢的糖蒸酥酪,孟萋萋坐在自己的庭院中犯了难。   上次去廖阳殿的尴尬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这次再去,心情着实有点复杂。   夜游神不忍看着她这副怂样,自告奋勇道:“姐姐,不然让我去!”   孟萋萋欣慰的看着他,随后一拳将他打飞:“你还是歇着!”   她长叹一口气,认命地从廖阳殿后门偷溜进去。   宅邸一片漆黑,连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不亮了,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孟萋萋刻意放轻的呼吸声。盛嘉彦的房门是虚掩的,他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从来不关门,孟萋萋躲在门外唾弃了一下这个坏毛病以后,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奇怪,她是来送点心的,为啥要偷偷摸摸的?   想到这茬的孟萋萋刚直起身,屋内忽然灯火通明起来,只听得一个沉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今又是来赏月的?”   屋檐底下一排幽蓝灯笼倏然亮起,衬着孟萋萋面色青灰:她怎么感觉盛嘉彦是故意在这守株待兔呢?!好像他猜到自己还会再来一样……   “咳咳陛下!”孟萋萋强行镇定:“我是来还你衣服的。”   盛嘉彦扫了她一眼:“衣服呢?”   “在路上掉了。”   “……”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孟萋萋赶忙没话找话:“陛下,其实是上次我在你这吃了糕点,我觉得我也需要报答一下!知道你爱吃钟馗做的糖蒸酥酪,特意提了一盒给你。”   孟萋萋在桌上摆好糕点,一脸希冀的看着盛嘉彦。   盛嘉彦倒是很给面子的在桌子旁坐下,却没有动点心,只:“本王现在不饿,你放着。”   这怎么行!费了这么大的劲,今势必要看着他吃下去!   “陛下,你好歹尝一口啊!我可是求了钟馗好久……”   “你真的希望我吃?”盛嘉彦打断她的话,漆黑如墨的双眸里像是藏着群星,闪耀迫人,被他这么看着,孟萋萋只觉得话哽在喉头,怎么也不出来。   最终,她艰难的点点头。   盛嘉彦这次倒是很配合的拿起糕点一点点吃了起来,随着他渐渐吃完,盘子快见底的时候孟萋萋抓住他的手:“陛下,您喝口水歇一歇,不然会噎着。”   这也吃了太多了,不会有副作用…   “还好。”盛嘉彦风轻云淡回了一句,他看向孟萋萋:“你的腿现在可好了?” 第14章 共眠的夜晚   孟萋萋见他这么坦诚,反而不知什么好。心里总有一种愧疚感,阎王陛下这么关心她,她还拿他试毒!孟萋萋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赶忙道:“好很多了。陛下公务繁忙,那我就先走了!”   盛嘉彦整理着袖口,慢条斯理道:“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幽都城门已经关了,你回不去枉死城。”   幽都是阎王所在的皇城,按照阳间时辰定时关闭,而孟萋萋这样的下属一干人等都住在幽都外的枉死城内。   孟萋萋看着盛嘉彦眉目宛若冰雪铸就,美轮美奂。她觉得奇怪,怎么她看盛嘉彦时,心里竟有种上蹿下跳的感觉!?   盛嘉彦见孟萋萋目光呆呆的,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床崭新的绸被往床上一放,道:“所以今晚你就在这将就一夜。”   听到这话的孟萋萋恍如梦醒,似是才反应过来今晚回不去了。   “什么!?”她大叫一声:“令牌在你手上,你开下门不就得了!幽都的门开和关,不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   盛嘉彦直视她,眼神没有丝毫躲避:“本王不心把令牌弄丢了。”   孟萋萋睁大眼,难以置信,盛嘉彦也会丢东西!?   “那不要紧,守城的侍卫都认识我,我去刷脸!”孟萋萋这么想着,心里还在盘算,要是侍卫不让走,她就一路打回枉死城。   “守城将士白日敬忠职守任劳任怨,你岂能打扰他们夜间难得的休息时间?”   得好有道理实在无法反驳……   “那……好。”孟萋萋也没别的选择了:“那我睡在这,陛下睡哪儿?”   盛嘉彦指了指床对面的一张竹榻。   孟萋萋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瞅了眼竹榻蹙眉道:“哎呀,这竹榻上什么也没有,又冷又硬的,睡一晚上不会着凉?”   其实她本意是想落井下石顺带嘲讽,哪知盛嘉彦听了她的话后,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道:“既然你这么,那本王也不客气了。”   “啥!?”   直到盛嘉彦翻身上床的时候孟萋萋还张着嘴一脸目瞪口呆,他倒好,外袍鞋袜脱好钻进另一床被子侧身撑头看她:“你不睡?”   你这样我怎么睡啊!今晚能睡着才有鬼了!   孟萋萋终于有点反应:“枕头太高,我可能睡不太习惯。我还是去睡竹榻…”   她话音刚落,那张竹榻就开裂成两半。   “……”有这么巧吗喂!   盛嘉彦本着一张死人脸,将长长的胳膊伸到孟萋萋面前:“看来没办法了,只能与本王同眠一榻。枕头不够,就枕这个。”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孟萋萋颤抖着爬上床榻,不敢跟盛嘉彦的眼神对上,她侧躺背对着盛嘉彦,胸口的跳动犹如雷鸣。   孟萋萋赶忙按住心口,什么鬼啊!自己是鬼怎么还有心跳声!   好在盛嘉彦似乎睡的很快,一夜相安无事。 第15章 尾随的邪灵   盛嘉彦起的很早,等到孟萋萋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他的人影了。日游神夜游神两个人牵着姑获鸟牛车等在外面,日游神见孟萋萋出来,先行喊了声:“孟姐姐……”   “怎么了?”孟萋萋后半夜睡的极好,一脸神清气爽,难得关心日游神一回:“又便秘啦?”   日游神语塞,和夜游神对视一眼。   孟姐姐心情这么好,还是不要告诉她大家都在传她被阎王潜规则了的事。   孟萋萋正准备去阎罗殿上早朝,日游神却告诉她今日不必上朝了,阎王大人出去了。   “他去干吗了?”   “是去人间抓一个炼人魂的邪灵去了。”夜游神回答。   到了傍晚时分,孟萋萋在自个儿院子里头看着空中阎王的座驾经过,连忙闪身飞了跟过去。盛嘉彦从马车上下来时,一脸寒冰,黑白无常跟在两侧,不敢多言语。   看来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啊,孟萋萋后悔自己这时候跑来触霉头,但盛嘉彦已经看见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嗨,陛下,好巧啊!我在这里散步的。”   盛嘉彦睨她一眼,没话。虽然他平素也是一张千年冰山脸,不过今日更像是七级暴风雪加十级飓风,冻得人冷飕飕的。更何况,黑无常还负了伤,他的实力在地府少能排前五,孟萋萋心道:看来这邪灵不好对付。   孟萋萋无法,心翼翼问道:“你心情不好?邪灵没抓到?”   盛嘉彦这次终于开了金口:“这几****先不要外出了。”   孟萋萋觉得盛嘉彦的预言程度堪比乌鸦嘴,否则为什么她刚出枉死城往幽都飞,就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她呢?她掀开车帘朝后瞟了瞟,跟在牛车后的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她忍不住颤了颤,钻回车厢里,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尾随!   偏偏挑在地府全员出动去追捕那邪灵时来偷袭落单的她,用心之险恶,用心之狠毒,令人发指!   孟萋萋刚想指挥着牛车横冲直撞想要摆脱那紧追不放的黑影,没想到那黑影似是早有预料,趁孟萋萋不备一个猛子突飞上前,半大片黑影包裹住了牛车,只听着腐蚀的声音渐渐传来,不多时咔一声响,牛车竟裂成两截。   好在孟萋萋反应及时,揪住姑获鸟屁股毛纵身一跃,指挥着姑获鸟拼命往前飞。   孟萋萋时刻警惕后方敌情,每到黑影即将追上时,便往鸟屁股上狠揪一把,只听半空中不断响起嗷嗷鸟叫,火红的羽毛如女散花窸窸窣窣从而下。   姑获鸟叫得凄惨,眼泪汪汪地看了看背后铺盖地涌来的黑影,再被孟萋萋拔毛拔到秃顶和死在这里之间,它选择死亡。就在它出神空档,正好被那黑影逮住机会,黑影从姑获鸟身下迅速蔓延腐蚀上来,姑获鸟嗷地一声捂住裤裆,顷刻间便从半空落下。   孟萋萋连人带鸟重重摔在地上,好是一阵尘烟弥漫。   孟萋萋怒从心起,一下从地上跃起来:“何方妖孽,敢在姑奶奶我面前撒野!” 第16章 正义的邪灵   黑影从而降,幻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径直向孟萋萋走来,口里发出“哼哧哼哧”的笑声,一双赤红灼灼的狞眸锁住孟萋萋的脸,开口话:“呵呵,孟婆,的在枉死城潜伏多日,总算是等到您了。”   孟萋萋微愣,站在她身旁同仇敌忾的姑获鸟转头,“咕?”   那意思仿佛在:你的粉丝?   “粉你个大头鬼!”孟萋萋一掌将它脑袋拍正。   “不用怕啊孟姐姐,我保护你!”姑获鸟一屁股挡在孟萋萋面前,比绿豆略大的眼里透出视死如归的光芒,孟萋萋望着它稀疏的屁股毛心下一阵愧疚,道:“咕咕,虽然你只是一只鸟,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姑获鸟嘤嘤道:“也对,我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鸟——”语落,如一阵风般藏到孟萋萋背后,期期艾艾道:“那姐姐一定要保护我哟!”   孟萋萋笑容微僵,回身踢了姑获鸟一脚咆哮道:“妈个鸡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落着活!还不快回来挡着?!”   身躯庞大心灵娇弱的姑获鸟啜泣地挪了回来,娘唧唧地:“嘤嘤,我胯下受伤了,以后恐怕不能娶媳妇儿了怎么办啊!”   “你给我闭嘴,大敌当前能不能少给地府丢脸!”   孟萋萋这个暴脾气,多了又想动手。黑影在旁看了一会,忍不住和稀泥:“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男人胯下有黄金,我不该乱抓的,我道歉!”   姑获鸟哭得越发厉害了:“嘤嘤伦家那里媳妇还没摸过,伦家的清白没了伦家不想活了啦!”边哭边朝孟萋萋使眼色,姐姐快跑!   孟萋萋内心老泪纵横:姑获鸟,没想到你竟是一条忍辱负重的汉子!   就在姑获鸟趴在黑影肩上痛哭流涕时,孟萋萋逮准时机,拔腿就跑。黑影大怒,猛然推开姑获鸟:“你居然利用我的同情心!?”随即他一把将逃窜中的孟萋萋猛地攥了回来。   “哼!”它对姑获鸟恶狠狠道:“一会再来收拾你!”姑获鸟瑟瑟发抖地捂住屁股。   “你抓我何用!孟婆的名号虽是好听,可我在地府一无实权二无势力三无靠山!是个彻头彻尾的打工仔!每没亮鬼没起就要爬起来熬汤,从未有过休假!因为名字带个婆字被多少路过的鬼当做老婆婆!你要是想抓我来威胁阎王,那你就大错特错!”被提在空中挣扎不得的孟萋萋放弃抵抗,开始迂回战术,发挥她的嘴炮功能。   邪灵目光一闪:“这么可怜!?”   孟萋萋连忙趁热打铁:“这还有假?否则我要是真的厉害的话,为什么我的护卫只有一个姑获鸟呢!”   其实是日游神出去值班了,夜游神还在睡觉,孟姜在看守奈何桥,其余人都跟阎王出去抓邪灵了。   邪灵沉吟片刻,感同身受:“不错,阎王的确是个面冷心更冷的男人!可没想到他对属下都这么狠!”   “谁不是呢!虽然我跟着他的时间最久,但我连基本的休息日都没有!前阵子他还拿捣仙棍打了我屁股!到现在还没好全呢!”   邪灵一阵愤愤不平:“过分极了!” 第17章 眼睛的秘密   孟萋萋假意抹了一把眼泪:“而且……他…他昨还强迫我住在他府上,与他同睡一榻!”   邪灵高举正义旗帜大呼:“禽兽,简直是禽兽!”   “所以你看我这么可怜了,可以先把我放下吗?”孟萋萋在心里冷哼,这个邪灵简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比夜游神日游神俩兄弟还好忽悠。   “当然当然”邪灵赶忙将孟萋萋心翼翼的放在地面上:“刚才多有得罪,请孟婆见谅。”   孟萋萋拍了拍裙摆,毫不在意:“事事。不过话回来,你既然来了地府,应该直接去找阎王算账才对,为什么非要蹲我呢?”   “实话告诉你,这是个秘密,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但我偶然从我吃掉的几个灵魂那处得知,你的眼睛——”   孟萋萋正听得聚精会神,刚要到重要关头,邪灵被一把长剑从胸口刺穿。它登时一个字都来不及再多一句,便化作一滩血水落在孟萋萋脚前。   孟萋萋大惊,一蹦三尺高的尖叫:“盛嘉彦!你这行为太过分了!就好比看话本子看到精彩关头你给我烧了!”   从坠下一道白光,盛嘉彦从里面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他刚才竟是率先将剑丢了出来,孟萋萋有些哑口无言,阎王眼神太好了点,这得是隔着多远丢的剑。   盛嘉彦一袭玄色蟒袍,不理会孟萋萋的抱怨,长眉冷凝,竟仔仔细细将孟萋萋打量一番。   孟萋萋心中一暖:看来阎王上司还是关心自己的。   “你没有给地府丢脸?”盛嘉彦如是。   孟萋萋咬牙切齿,原是她自作多情:“没有,陛下。”   这时边才传来血河将军善恶童子那群跟班们震耳欲聋的哭声:“孟姐姐!!!”   众人七手八脚的抬着孟萋萋回孟婆府,唯独盛嘉彦站在那摊黑血前一脸冷漠不知在想什么,眼里的寒意吓得孟萋萋一个哆嗦。   不过……   刚才那个邪灵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   过了几日,孟萋萋照常闲来无事在院子中徒手劈石板。还强迫血池将军躺下胸口碎大石,躺在石块砂砾下只出气不进气的血池将军一句话都不完全:“孟姐姐…好手劲…”   “不是我,血池将军你好歹是地府健美第一人,我今这才劈了十个石板子你就受不住了。太菜了。”罢,孟萋萋也觉得有些玩腻了,便转身进了屋子。   日游神适时递上一杯凉茶,孟萋萋颇为受用。   外间城隍公把血池将军扶起来,带着父爱关怀的眼神心疼的看着血池将军:“孟姐姐下手忒无情了。”   血池将军瞄了瞄门里,见孟萋萋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才从怀中拿出一块扭曲变形的铁板扔在地上:“幸好我早有准备。”   屋子里面孟萋萋正皱眉思考一个困扰她多的问题。   那日邪灵要的到底是什么?她的眼睛怎么了?   “阿昼”孟萋萋喊了一声日游神:“你看我的眼睛怎么样?” 第18章 月老的弟子   孟萋萋凑近日游神,一双美目光彩流转,直将日游神盯的红了脸。   “孟姐姐的眼睛……很美。”日游神娇滴滴的完以后,低头害羞的抿住嘴唇。   日游神的不错,孟萋萋极度美艳,地府第一美人的头衔不是白来的。最美的是她那一双眼睛,眼尾两块胭脂红色的胎记让她显得十分妩媚动人。   这世间上有一种美人是最讨厌的,那就是美的让人看不厌的人。   而孟萋萋就是这一类人。   见日游神脸红的晕乎乎的样子,孟萋萋给了个漂亮的白眼便不再理会他,趴在桌子上玩弄起自己的发梢。   但是她不知怎的,总是想起盛嘉彦来。   这几她好像有点奇怪,时不时就会想念阎王,早上上朝的时候觉得盛嘉彦比以往都要帅气多了,下朝后想要赖在阎罗殿不走。要知道往常她是最怕事的,生怕阎王吩咐差事给她,下朝后总是第一个溜走。今在阎罗殿赖了好久,最后还是被盛嘉彦眼里的冰刃吓到才不情不愿的回家了。   “阿昼……你,不会是那个丹药有什么副作用?”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从月老里偷来的药丸有问题。   不然为什么她这几屁股上的伤痕还淡淡的,并没有传中那样立即好全呢!   “应该……不会……”日游神也是一副不敢肯定的样子。   “孟姐姐!孟姐姐!大事不好了,月老座下的大弟子来了,在城门口跟姑获鸟打起来了!”夜游神从外冲进来大声嚷嚷。   “什么!”孟萋萋拍桌而起,姑获鸟是她的车夫,打它就是打自己的脸。更何况她还想找月老的事呢,没想到月老竟就派人上门闹事了,好好好,这次可怨不得她暴力执法了!   “带路!本姑娘今日就叫他有去无回!”   孟萋萋提着鎏金火焰大刀,身后跟着善恶童子、血河将军、夜游神、日游神等跟班,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枉死城城门口。   离着老远就见姑获鸟喷出的烈焰一次比一次高,连带着还有阵阵青光。   孟萋萋心中一紧,看起来像是打斗的大场面了!这一招一式的,法术全用上了!难道月老这次派了一个硬角色来?!   然而走近了一看,一名青衫白发的年青人正掐着姑获鸟的脖子怒喊:“你这个偷!”   姑获鸟不甘示弱,拿翅膀狠狠扇了他几个巴掌:“了多少次,本鸟没偷你们东西!”   原来姑获鸟喷出的火焰只是因为被掐住了脖子……那一道道青光也并非来自庭的法术,而是青衣人被姑获鸟翅膀扇打的铁青的脸……   孟萋萋忍无可忍,将刀一横卷起沙尘,带着破空之声砍向抱在一起的一人一鸟。   姑获鸟跟青衣人迅速分开,纷纷各自倒退几步。   惊魂未定的姑获鸟看清是孟萋萋后,老泪纵横的扑腾过来:“孟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我本来在梳理羽毛,这个家伙从上掉下来后就来袭击我,想要掐死我!”   青衣人上前几步,还欲继续跟姑获鸟搏斗在一起,却被孟萋萋的刀锋止住脚步。   孟萋萋提刀直指他,刀锋散发着烈烈火焰:“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鸟都敢打!” 第19章 该死的丹药   青衣人倒退两步,抱拳道:“孟婆上仙有礼,仙是月老座下弟子,今奉命来取回月老庙珍宝阁中的东西。”   孟萋萋气如洪钟:“你月老庙的东西,来地府取什么!?”   青衣人指了指孟萋萋身后的姑获鸟:“前几日珍宝阁中的‘浓情蜜意丹’失窃,经过几番查询,终于靠哮犬嗅到一丝贼人的气息!二郎神开了眼后,发现贼人正是骑着这只鸟到的庭。仙已经去地藏王菩萨那核对户口信息,正是这只鸟不错!”   姑获鸟在孟萋萋身后恶狠狠道:“你话客气点!一口一只鸟,我有名字叫咕咕!”   姑获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冤枉偷了东西。而孟萋萋跟她身后的一群跟班却是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故而孟萋萋再也没了刚才的气焰,手中的刀也熄了火。   夜游神往血池将军背后躲了躲。   但青衣人眼尖,一下认了出来,指着夜游神道:“就是他!就是他跟这只鸟偷了我们的‘浓情蜜意丹’!”   孟萋萋正欲点好话掩盖过去,忽然意识到不对:“你刚才什么?什么什么丹?”   青衣人生怕孟萋萋听不清,掷地有声:“浓情蜜意丹!共为两颗,呈金黄色。一颗大一颗,的那颗叫浓情,大的叫蜜意。服用了浓情以后,会对服用蜜意的人产生浓烈炙热的感情,在俗世中称为‘花痴病’。这是月老庙的招牌药,凡间的许多人都喜欢求呢。”   孟萋萋手中的大刀一下掉落在地上溅起细微的灰尘,一旁的血池将军善恶童子一行人皆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   浓情蜜意丹……   浓烈炙热的感情……   浓你个芝麻!怪不得这几她对盛嘉彦不对劲,原来都是这个丹药在搞鬼!   好在孟萋萋仅剩的一丝理智让她问出:“这个丹药,有什么解法?”   青衣人坚决而肯定的语气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无解啊,不然别人千辛万苦的求这一副药干什么。好不容易互相喜欢上了,再解药分开?话回来,孟上仙,请您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快把药交出来,仙还急着回去复命。要知道,这两颗浓情蜜意是今年月老庙中唯一的一盒,嫦娥仙子很早就预定了。”   孟萋萋深深吐出一口气:“药的确是我指挥他们去偷的,但我是为了……为了献给阎王!这药已经给出去了,我暂时要不回来。”   她看青衣人脸色一变,连忙继续:“但我一定会要回来!你回去跟月老,我言出必行。否则随他处置。在这之前你们不要去打扰阎王,我会去管阎王要。你知道的,阎王的脾气三界都有名,高冷的可怕。你去了若是碰了一鼻子灰,那不仅药要不回来,还会被月老责骂。你呢?” 第20章 偷窥的阎王   青衣人被她这番话绕的晕晕乎乎,就差答应了,想起出门前月老再三叮嘱孟婆狡猾,不能被她蒙骗。然而青衣人正准备摇头婉拒,却被孟萋萋一把勾住脖子,俩人贴的很是近。   青衣人的脸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颈,他结结巴巴要挣脱开:“孟上仙,您……您松手。”   孟萋萋更加勒紧几分:“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青衣人眼神往下几寸,看到的是孟萋萋胸前一片柔软白嫩的波涛汹涌,他止住将要喷射而出的鼻血,使劲挣脱开来:“上仙什么就是什么,……仙先走了。”   孟萋萋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苦大仇深的皱紧眉头。   夜游神率先围过来讨好道:“姐姐辛苦了,宝刀未老。”   孟萋萋一个拳头将他击飞:“宝刀未老不是这么用的,还有!我让你拿的是什么丹!你给我拿的又是什么鬼!”   孟萋萋颇为头痛的回了府邸中,血河将军等跟班在她身后劝个不停。   ……   幽都,廖阳殿中。   红漆金粉的蟠龙凤柱巍然鼎立,盛嘉彦桌案前的掐丝珐琅紫铜香炉正燃着不知什么香,那烟一缕缕的散了出来,将年轻俊朗的阎王面部线条衬的更加冷峻。   黑白无常正一左一右的捧着一面足有两个人面之大的镜子,镜子边缘刻有陌生的铭文。而镜子里折射出来的,正是孟萋萋带着一群跟班们远走的身影。   盛嘉彦挥了挥手,黑白无常便会意将俗世镜收了起来。   原本俗世镜的作用是阎王用来观察民生百态的,现在却被他用来偷窥孟婆生活,黑白无常俩人倒是十分欣慰,自家主子终于有点在乎的事了。   “下次月老的人若是再来,你们为难一些,否则让他来去自如,当地府是什么地方?”盛嘉彦冷冷开口,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点头应了。   “再去枉死城中挨个核实,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鬼魂,但凡知道当年一点事的,都就地处决。”阎王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杀意。   判官在一旁听着,不由劝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当年的事闹得动静太大,您早已处置了那么多魂魄,已经惹的帝君不满,此番若是再度下杀手,恐怕要触犯条。”   盛嘉彦不为所动,只是冷着脸起身转入内殿。   当时邪灵险些将秘密告诉孟萋萋的事还让他心有余悸,所以这样的事,再也不能发生了。   ……   三重上,月老听闻孟婆将此药赠送给了阎王的事笑的牙龈都露了出来。   彼时他正坐在桃花林中,漫飞扬的花瓣被薄薄仙气卷起,月老正随手往树上挂着红绸。一旁的水潭里两尾灵鱼轻轻摆尾,撞出一圈圈涟漪。   “当真如此?莫不是让她给吃了!”月老两撇白胡子一翘,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那日的青衣子弟,名唤叶辛。提起孟萋萋,他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怕在师父面前露了马脚,慌忙垂首,试探性的问道:“若是孟婆当真弄丢了浓情蜜意丹,师父会如何做?”   月老哼笑两声:“以往都在她那栽了跟头,阎王又多次护短包庇,心头这口闷气已然憋得太久,既然她随我处置,那老夫当不能与她客气了。” 第21章 宠溺的语气   相比月老那边欢快的气氛,孟萋萋那儿就没那么快活了。   她正跟自己的狗头军师们围坐一团互相唉声叹气。   “姐姐,要不我们还是问问陛下,陛下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血河将军第一个绷不住了,他看着块头挺大,却是第一个打退堂鼓的,毕竟他们的阎王陛下酷爱刑罚,动不动就皮鞭棍子的,任是谁也受不住啊!   善恶童子平时本来与他不对盘,但在这件事上出奇的顺着血河将军的话:“是啊姐姐,如果月老再次告到玉帝那,姐姐又会被罚了。”   “这事起来都怪我,我现在就去跟陛下认错,这件事跟孟姐姐一点关系也无。”夜游神黝黑的脸上全是自责,他本就憨厚忠诚,要不是死不成,恐怕已经提头来见孟萋萋了。   夜游神这般着,已经掩面要奔去廖阳殿。   孟萋萋一把拽住他:“也不全怪你,你的确傻了点,但是我指派你去的,这种时候我不可能让你替我背锅,也不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了。”   夜游神老泪纵横,扑在孟萋萋脚边嗷嗷的哭了起来。   孟姜是个毫无主见的,她本就极其害怕阎王,现下正在一旁捂着心口效仿西施,孟萋萋生怕她骇的晕过去。   土地公公见多识广,还是劝道:“姐姐还是去向陛下明此事,陛下平日那么纵容你,不会不应。”   孟萋萋愁云惨淡的叹了几口气,让她去找盛嘉彦主动承认错误,就跟让她主动去求虐差不多。但难道真的让她任由月老摆布?更是想都别想,两相权衡间,她还是选择了去找盛嘉彦。   然而孟萋萋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路上相好的辞,在见到盛嘉彦后思绪全都跑了个没影。   此时的盛嘉彦长身玉立,正站在双生树下垂首看着石桌上的棋局。他一袭便服玄裳落拓,衣裳上金线绣的纹龙栩栩如生,正暗暗流转着暗金色光泽,好似活生生的一般。   不愧是地狱之主,整个人往那一站仿佛就是黑暗的源头。   孟萋萋咽了口唾沫,她不是没见过阎王穿着常服的样子,只是自从服用了那什么浓情蜜意丹,搞得现在盛嘉彦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别具风情。   往常冰雪铸就的一双眉眼看着毫无情感,如今孟萋萋竟从中读出了几分情丝。   等等!情丝!??   孟萋萋这才反应过来,盛嘉彦不知何时扭首正直直的盯着她。   她很想偏过视线,奈何心中如猫爪似的痒痒,目光偏生半分都挪不开。、   最后还是盛嘉彦看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   孟萋萋内心狂喊:别过来啊陛下!我要控制不住我制几了!   她捏紧了在身畔的拳头,绷紧了身子,生怕一个松懈就不由自主的贴了上去。   盛嘉彦好看的眉头蹙起:“今日这样乖?做错事了?”   这么宠溺的口气是要怎样!以前怎么没觉得盛嘉彦的口气这么纵容呢! 第22章 冤死的女鬼   孟萋萋不敢开口,心里把月老骂了上百遍。制作出来的这个浓情蜜意丹药效太强烈了?一比一剧烈的样子,孟萋萋发誓,若不是自己尚有一丝理智,已经扑到盛嘉彦身上上下其手了。   盛嘉彦看她不话,眼神掠向门口,那里血河将军、善恶童子、土地公公、城隍公跟孟姜还有日夜游神正探头探脑的观察里面动静。见阎王的眼神扫过来,众人纷纷缩回脖子,皆吓得冷汗。   盛嘉彦眼光微顿,又移向孟萋萋:“闯什么祸了?”   孟萋萋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深吸一口气:“陛下听过月老的浓情蜜意丹吗?”   盛嘉彦轻轻点头:“不止听过,身边有人还用过。”   孟萋萋连忙警惕问道:“谁?!”   不会是阎王已经知道她骗他吃下这个该死的药丸了……   盛嘉彦漫不经心指了指方才他站的地方,那棵双生树正摇曳着血红色的叶子,叶络根根分明,树干粗壮。两股树干已然扭靠在一起多年,树叶多到有遮蔽日之势。   孟萋萋疑惑的眨眨眼,难道树也能吃药?   盛嘉彦头一次耐心解答:“这一棵树之前是一对爱到难舍难分的鬼魂,因不愿转生投胎,便从月老那求了药丹,凭着浓烈的爱意化作双生树,永生永世纠缠。”   “……”传中的爱到变异??   她有些后怕这个浓情蜜意丹的药性,居然这么猛烈…   一想到她以后有可能变成一棵树,跟盛嘉彦永永远远的纠缠不清,孟萋萋就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差点扑通跪下什么都招了,好在她逼着自己忍住颤抖,但还是默默的承认:“陛下,还记得那****给你看的两颗药丸吗?”   盛嘉彦点了点头,眼色有些深远,看的孟萋萋心头一跳。   “其实那是……”   “陛下!不好了,判官那出事了。”白无常自外间跑入,带起一阵烟尘弥漫,可见速度是极快了。   盛嘉彦眉目不着痕迹的一蹙,白无常便像抖筛子似的一股脑全了出来:“今日牛头马面拘了一个魂魄,本是最平常不过,但那女子不甘投胎,言称被人陷害致死,恨上加恨。也不知是否自带几根仙骨,竟是突然地厉害起来,打伤几个冥吏后逃跑了。刚被黑无常追回来,那女鬼抓伤了判官,此时正压在功德殿里等候审问。”   “她情况特殊,又怨气太大,唯恐投胎后牵连更多因果,还请陛下前去定夺。”白无常话音刚落,盛嘉彦已然抬步走了出去。   往常是不必盛嘉彦亲自审问魂魄的,听闻整个地府中就有不计其数的冥吏坐在各殿中各司其职,安排鬼魂去处。除非遇到十分难缠的厉鬼、怨鬼,或是佛、神转世,亦或是子等特殊命格的,才会由盛嘉彦亲自接待。   功德殿中带有当年地藏王菩萨所亲手镌刻的经文,任是什么厉害的魂魄到了殿中都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乖乖等待审判。一听那女鬼被押到那处,孟萋萋就知道恐怕又是个不简单的魂魄。   然而她话还没完呢,急着找盛嘉彦询问意见,故而忙提裙跟了过去。 第23章 心跳的感觉   一路行过去,白无常有些犹豫,好似有话未完。他看了看身旁冷峻的阎王,又看了看身后一脸焦急追赶的孟萋萋,不由得还是出了口:“陛下……等会您若是见着那女鬼,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您千万别心软。”   盛嘉彦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来,白无常连忙道:“属下相信陛下一定会公正处理,但那女鬼……陛下还是自己看。”   罢他默默退至盛嘉彦身后,手心出了些虚汗。   到了功德殿,只见外间里里外外围了三层鬼差,皆肃服环刀,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判官许是听闻动静,捂着受伤的胳膊从里头迎了出来:“见过陛下。”   盛嘉彦的目光扫向判官的胳膊,那伤竟是还未愈合,这对于仙身的判官来绝无可能,看来当真如白无常所,那女鬼有几分法力。   盛嘉彦抬步跨了进去,孟萋萋紧随在后,随后功德殿的门陡然关闭,将血河将军一干跟班都挡在门外。   善恶童子急了:“那可是厉害的女鬼,姐姐别受伤才好。”   城隍公伸长脖子:“应当不会,这可是功德殿,再者还有陛下在呢。”   孟姜抽抽噎噎的声道:“姐姐那事,该怎么和陛下开口……”   众人连忙警惕的把她拉到一旁角落,几个人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血河将军一张横肉遍生的脸满是担忧:“姐姐不会真的要跟陛下变成两棵树了?”   日游神听后险些站不稳,众人想起这个画面都有些瑟瑟发抖。   土地公公摸着胡子老谋深算道:“我曾看过古籍记载,这药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方法有些困难,萋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愿不愿一试。”   善恶童子急急问道:“你快呀。”   土地公公豆大般的眼里射出智慧的圣光:“解决方法就是,让姐姐产生真爱即可。你们想啊,浓情蜜意丹是靠药性强行将两个人扭在一起,并非出于爱意。若是姐姐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这药性自然就解开了。”   大家似懂非懂点点头,黑无常摸了摸脑门:“怎么就算真心喜欢呢?”   这可把大家难住了,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有过****经历的。唯独城隍公轻咳一声,拂了拂自己所剩无几的毛发:“喜欢就是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啥是怦然心动?”   城隍公拿蔑视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随后他发现自己也找不出合适的词解释,干脆一甩秀发:“大概就是心跳加速了!”   黑无常连忙举起手疯狂挤进众人之间:“我知道!姐姐每次暴打我的时候,我都心跳加速!很多时候仿佛看见了佛光!”   城隍公一拍他脑门:“你那是快被打死了!”   善恶童子沉思一阵,忽然一蹦三尺高:“我知道,每次姐姐给我送吃的时候,我也心跳加速!”   血河将军将他提在半空掂了掂,善恶童子胳膊腿的胡乱挣扎,吓得哇哇乱叫。   血河将军哈哈大笑:“你那算啥,我保证你这样也有心跳的感觉!” 第24章 相似的面孔   大家最终都犯了难,愁眉苦脸的大眼瞪眼。   最后还是土地公公一板定音:“不如我们找机会让全地府的冥吏都来萋面前走一圈,到时让鬼郎中一直把脉,萋见到哪个人心跳频频震动剧烈,那便是那个人了!”   他此话一出,大家都激烈鼓掌。   而功德殿里,此刻寂静无声,不止孟萋萋看傻了眼,连盛嘉彦也停住步子,平淡无波的表情终有一丝裂缝。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衣背对着站的女子。她秀丽的长发如同黑瀑一般,在闪闪金文的映照下显得如同上好的绸缎。她的背挺得笔直,孟萋萋他们这个角度是看不见女鬼的容貌的,但都无一例外的愣住了。   因为这个背影,实在是太像孟萋萋本人了。   尤其是这个女鬼听到动静转过身的时候,那绝妙的五官,与孟萋萋竟有五分相似!但她眼角没有胭脂红的胎记,整个人的表情也是冷冷清清的。断不像孟萋萋那般,如烈火般的张扬美艳。   “阎王大人。”女鬼率先开口,一副泠泠之音自她朱红的唇间传来。   孟萋萋不知为何,有些不悦。   盛嘉彦已经恢复往常冰冷常态,他上前坐于大殿之上,正欲审问,却忽而掀起双眸看向还呆呆站着的孟萋萋,声音微沉:“阿孟,过来。”   孟萋萋恍如梦醒,跑到盛嘉彦身后站定。   那女鬼也多看了她几眼,俩人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举止神态全然不同。   黑无常跟后面进来的白无常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你没告诉陛下这女鬼跟孟婆相似?   白无常摆出为难的神色:孟婆就跟在后头,也不好。   白无常又看了一眼女鬼,还在内心啧啧感叹,这不话的样子真像啊。若不是因为有几分相似,判官以为是孟萋萋犹豫了一下,也断然不会被女鬼抓伤肩膀。   “你叫云戈?”盛嘉彦翻开厚重的账目,详细看了下云戈生平的记事。   “是的。我本是孤儿,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云这个姓氏,是我夫家的。”云戈表现的十分冷静,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些厉鬼一样,散发出来的都是无尽的暴戾之气。   盛嘉彦看到记录她生平的最后一行:“戊寅年癸亥月乙酉日寅时——”他一顿,眼光沉沉看向云戈:“自尽而亡。”   “我没有自尽!”云戈突兀的喊了出来:“是他们逼迫我的,如若我不从,便要杀我的儿子!”   盛嘉彦没有言语,示意她继续下去。   云戈深吸口气,开始缓缓道来:“我时是叫花子,被牙娘卖给了当朝宰相之家做奴婢。后来宰相家来了一个远方的表少爷,是少爷,其实就是一个穷亲戚。因为父母双亡,来投靠的。宰相爱护名声,怕传出自己刻薄无情的形象,便收留了这个表少爷。我被分派去伺候这个人,而这个人,也成为了我日后的夫君。”   “之后他像我表明心迹,我们一同看花听雨,赏雪评梅。他在那时的确算个良人。可是后来……” 第25章 自尽的真相   “后来宰相府出了大事,大公子暴毙而死,查不出原因。噩梦接踵而至的降临在二公子及三公子身上,眼见着宰相府嫡系的人丁都要一一凋零,大家都愁云惨淡的时候,我发现了我夫君的秘密。他想要云家的地位跟权利,但前面几个公子优秀,断然轮不到他一个旁系。可惜他手段了得,若不是偶然,我也永远被蒙在鼓里。是他杀了那些少爷们。”   云戈一声冷笑:“再后来的事情更是简单不过了,宰相垂垂老矣,而我的夫君他又适时展现自己的才学,以往藏起来的一颗明珠,终于有朝一日拂去微尘熠熠发光。从那以后,云府的一切事宜都交到了这个表少爷手中。在宰相死后,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当朝皇上最为倚重的人。”   到这里,云戈表情有些冷的不自然,像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周身也开始渐渐散发乌黑的浊气:“一切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直到有一日,朝中传来皇上赐婚他跟公主的消息。一国金枝,怎么会容得下他的府里有我这种人存在?更何况当时我们的儿子已经半岁了,人人都以为我会是当家主母,即便我没有被抬正。赐婚的消息传入府中时,平日里与我要好的一众家仆竟是避我远远地。”   “而曾经日夜疼爱我的那个人,我所倚重依靠的人,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竟不是想着与我解释。而是一杯毒酒……赐我死的万全。多年的陪伴,原来尽数在那杯毒酒中了。”   云戈的仿佛轻松,好似以前的一切都已经是一片过往云烟。   孟萋萋听的眼眶发酸,人间的情感丰富细腻,原来从话本子上听来的并不全是假话。   “阿孟——”   “什么事?陛下。”孟萋萋揉了揉眼睛。   “你贴在我背上干什么?”盛嘉彦微微侧首,面容线条十分冰冷。   孟萋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脸贴在了阎王后背上!还十分鸟依人的攥了个拳头!看着女鬼跟黑白无常扫过来的眼神,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孟萋萋慌忙直起身,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我,我刚没站稳。陛下你继续。”   盛嘉彦翻开账目,薄唇微启:“你的夫君名叫云山远,按照生死簿上来看,他应当会活到八十又三,实乃高寿了。且晚年福禄双全,一生仕途显贵,子孙香火延绵不绝。”   云戈冷笑阵阵:“世间都传莫做坏事,神鬼有安排。原来老无眼,云山远那种人竟能享百年香火,真是笑话。”   盛嘉彦寒霜似的目光对上她,云戈背后一凉,颇有些不适的避开了视线。   只听得盛嘉彦低沉好听的声线从大殿之上传来:“你死后,他娶了公主。没过三年,公主与人私通有孕,逐渐生下四个别人的骨肉,但云山远不敢有半分怨言,甚至好生养大了别人的儿子。之后你的儿子长大,知道你自尽真相后,对云山远下药,使得他无法再行走,甚至于到最后三餐都需人服侍。唯独皇上念他曾有功劳,照常发放俸禄。似他如此,死也死不成,活也不舒坦,这的确是笑话了。” 第26章 药性的发作   云戈一时间哑口无言,那厢孟萋萋听着他们这你来我往的长篇大论,倒是丝毫不感兴趣。耷拉着脑袋盯着盛嘉彦衣裳下摆。   今陛下的衣服好像有点皱巴巴的呢,上好的凝水纹的袍子,使劲拽几下都会起皱。   孟萋萋拧紧眉头,手指蠢蠢欲动。   好想碰他呀……   好想帮他把衣服掸平呀…   “你含冤屈死,自有怨结难平。但按照地府律法,打伤鬼差冥吏者,要先打入血河池服刑,为期十年直至刑满。你不必怨怼,各人有各人因果,云山远来地府报道时,也自有他的去处。”盛嘉彦的一番话将色迷心窍的孟萋萋当头敲醒。   云戈似是对这处置不满,但未曾多什么,只深深的望了孟萋萋那个方向一眼,随后便被黑白无常押送离开。   “阿孟,你方才找我想与我什么?”盛嘉彦交待完判官一些琐事,稍稍侧身看着孟萋萋。   他的目光避无可避,孟萋萋与他撞了个正着,当即心里头那根理智的弦就‘啪’的一声崩断了。   盛嘉彦俊美的面孔就这么近距离的呈现在面前,他生的面瘫脸配着那张妖冶的容貌,就好像一张陈艳惊世的画卷突兀的点上了一滴气息生冷的浓墨。   孟萋萋知道此时离他越远越好,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他倾去。   盛嘉彦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一蹙,孟萋萋恨不得上去跪舔盛嘉彦这张高冷禁欲的棺材脸!   她内心真是又惊又慌,仿佛感到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伸进了盛嘉彦的衣领揩油了。   刚刚被属下袭胸了的阎王陛下,此时相比孟萋萋满脸的惊慌失措,反而显得十分沉着冷静。他不动声色的目光落在了孟萋萋脸上,眼里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孟萋萋:“……”   她疯狂后退,转身,撞上柱子,爬起来,再飞快的逃了出去。   血河将军、善恶童子一群人本在殿外热热闹闹的跳房子,忽而见孟萋萋头发披散张皇失措的跑了出来,额头上还带着可疑的淤青。   她一阵风似的跑远了,众人先是一阵鸦雀无声。   随后日游神一声短促的尖叫打破沉静:“救命!有鬼!”   日游神晕了过去,大家才恍然梦醒,浩浩荡荡的往孟萋萋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大家追至孟婆府的时候,一路追至厨房内,只见孟萋萋高举菜刀,一脸壮士断腕的凄然。   善恶童子一个猛子扑过去抱住孟萋萋的胳膊:“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血河将军劈手将菜刀夺过,还不忘用蛮力撕纸一样撕成碎片:“姐姐,有啥事想不开,你!我们帮你出气。”   “不要劝我!”孟萋萋悲痛的看着自己摸过盛嘉彦的那只爪子:“我的右手中邪了,它居然去摸了阎王的胸!还是伸进去摸的那种!简直不知廉耻,我要把它砍掉!”   孟姜已经吓得昏厥过去,被城隍公一把抱在怀里掐人中。善恶童子哇哇大哭,血河将军在厨房里疯狂的撕碎任何可以自残的利刃。   厨房里乱成一片。   土地公公上前劝阻:“萋,你会这样全都是那丹药的后果,只要把药性解了就没事了。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你先听我。” 第27章 陛下的探望   第二日,幽都照常被笼罩在一片昏黄中,几个早点摊零散的摆着,角落里坐着昨夜在这里睡着的鬼,家家户户又开始了新的一。同样,冥吏鬼差们也需得去廖阳殿上朝了。   盛嘉彦低垂着眉眼在大殿中扫了一圈,发现孟婆的位置单独空了出来:“孟婆呢?”   他有些压迫的目光看向夜游神:“又睡迟了?”   夜游神不敢跟阎王对视上,只低着头念着胳膊上昨晚孟萋萋交待好的台词:“陛下逗号孟姐姐生病了不得了的病句号请您找鬼医去瞧瞧感叹号。”   善恶童子恨铁不成钢的在一旁狠狠踩了夜游神一脚。   夜游神吃痛一声,无辜的看向善恶童子:“你踹我干啥!姐姐了,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漏掉。”   盛嘉彦唇角不着痕迹微微一抿,随即向判官道:“安排郎中前去诊治。”   判官垂首称是:“下朝后下官立即去安排。”   谁知盛嘉彦掸了掸袖口:“不必,现在便去,本王也跟着血池将军一起去探望探望。”   血池将军:“陛下,臣没要去啊。”   盛嘉彦一个眼神丢过去,血池将军立马并拢短粗腿:“起来好久没见孟姐姐了,真是担心她的病情呢!”   夜游神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是昨才见过——唔!”   他话还没完就被城隍公捂住嘴拖到一边去了。   众官员见状静默一片。   谁都看得出来,阎王要去看孟婆,还非要拿他们做筏子。   真是可怕的男人!   还没等众官吏反应过来,盛嘉彦已经从高位上走至门口,听见身后没有动静,回首问了句:“不走?”   众冥吏异口同声:“走走走!!!”   他们这一群浩浩荡荡叽叽喳喳的队伍走到通仙桥的时候被日游神看见,盛嘉彦一身龙纹玄裳走在那群五大三粗中十分显眼。简直是鹤立鸡群,日游神吓得屁滚尿流,连忙狂奔着跑向孟婆府。   “完蛋了孟姐姐!”   孟萋萋躺在床上,脸上搭了一块丝帕,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见日游神咋咋呼呼跑进来,她不以为意:“怎么了,忘川河倒流了?”   “冥吏官员们来看你了!”   孟萋萋娇蛮的哼了声:“算他们有点良心。不过还是不能露陷了,等下就按照计划那样,在我面前横一个屏风,别让人知道我抱病是假,找如意郎君是真。”   日游神吸了口气,尽量克制住颤抖的声音:“可是陛下也来了!”   孟萋萋本准备吸气再吹一次丝帕,被日游神这一句吓得有进气无出气,登时憋的在床榻上张牙舞爪。随后她一把抓下:“快!你快出去给我拿碗药来,不管什么药现成的就行!还有!一会就我不方便见人,让他们隔着屏风话!”   日游神糊里糊涂的点头,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   惨了惨了,为什么盛嘉彦也会来。   昨土地公公告诉她,其实这药不用通知盛嘉彦自己也有解决办法。孟萋萋不急着还月老的药,她谅月老也不敢来闹事,她愁的是怎么把药性解了。否则****看见盛嘉彦都如同色鬼上身般,日后还怎么在地府作威作福?!啊呸,以后还怎么在地府立威呢! 第28章 情趣的汤药   她本想试试让地府的冥吏们排着队来一圈,看看对谁有怦然心动的感觉。然而她的打算里并没有阎王陛下啊!现在盛嘉彦不请自来,孟萋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病了。   “阿孟——”盛嘉彦步子停在屏风外:“好些没有?”   孟萋萋假意咳嗽几声,故作娇弱道:“劳陛下关心了,我只是略感风寒,不要紧吃过药也许就好了。”   这厢日游神去而复返,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其实喝药只是装装样子,主要是为了赶他们走。哪知走到半途却被盛嘉彦拦下,他狭长窄黑的眼眸轻轻扫向日游神,后者险些拿不住碗。   “陛……陛下……”日游神结结巴巴,他开始思考等下是跪着认错还是爬着认错。   “我来。”盛嘉彦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碗,直接绕过屏风进去了。   在盛嘉彦进来前孟萋萋就拿丝帕把自己的眼睛蒙住了,虽然她现在闭着眼看不到他,但感觉到他靠近,还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感染风寒为何要把眼睛也遮住?”他问。   “……因为……因为刚才睡久了现在有点怕光!”   盛嘉彦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外把屋子内挤得密不透风的一群冥吏,知道这是孟萋萋又在玩什么把戏。   “来,喝药。”盛嘉彦忽然靠近。   孟萋萋可以听到他用修长手指持着汤匙碰触碗沿的声音,可以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也可以感受到他几根发丝掠过了自己的面颊。   盛嘉彦那低沉的嗓音像蛇一样钻进孟萋萋耳里,她几乎就快控制不住了。   不行!她一定要离盛嘉彦远远地才可以!   奈何她屁股刚挪两寸,盛嘉彦已经一个勺子塞进了孟萋萋嘴里。   那股苦中带涩的药味直冲大脑,一口下去孟萋萋快要呕了出来。   “陛……”   不等她喊完,盛嘉彦又趁机喂了第二勺:“良药苦口,多喝点。”   孟萋萋那一刻感到万念俱灰,盛嘉彦绝对是故意的!奈何屏风后一堆冥吏正看着他们,她现在不喝也得喝,否则以后还怎么做人!   孟萋萋被强行喂完了整碗汤药,最终盛嘉彦还十分体贴的解开她裹在眼睛上的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从屏风外面的角度看过去,盛嘉彦与孟萋萋的动作当真十分亲密。   全程目睹了阎王与孟婆亲密互动的众官吏对视一眼:果然孟婆被潜规则了。   折腾完孟萋萋,盛嘉彦如愿以偿,神清气爽的站起身,还不忘交待一句:“照顾好身体,明我再来看你喝药。”   罢,便率领着一众神智恍惚的官员们离去。   日游神见他们走了,连忙扑过去,先是看了一眼药碗,发现喝的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姐姐!全喝了啊……”   孟萋萋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那不然呢!?你这药哪里搞来的,苦的要命喝完了还有余臭。明继续弄一碗过来,不然陛下来了就要穿帮了。”   日游神退到床榻外几步,哆哆嗦嗦道:“姐姐,这个是我管牛头马面要来的,当时情况紧急没得多选,但据他们二人……这好像是用来增加爱侣之间情趣的药…” 第29章 怦然的心动   孟萋萋感到心头一痛,她扶着床沿,指尖微颤的看着日游神:“你……你什么!”   “听这药一共有两碗,喝下去后两个人能灵魂互换。姐姐,这本是牛头马面俩兄弟自己用来增加情趣的…当时没有其他选择,情况紧急才被我端了过来。这…谁能想到陛下要亲自看着您吃下药呢!!”   原来牛头马面是两兄弟,俩人互生情愫,背着人的地方有不少相互调情的道具。交换灵魂来行房事,亏他们想得出来!孟萋萋浑身一抖,差点硬生生把床板捏碎。   她强忍着爬起来掐死日游神的冲动:“月老的浓情蜜意丹是两颗,就连这种不知名的什么鬼也是成双成对吗!废话少,那另一碗药在哪儿!”   日游神稍稍昂首:“姐姐放心,早在之前我从牛头马面那抢过来的时候,就叮嘱他们把另一份药汤毁了。只要明再让牛头马面做一样的来,姐姐喝一碗,把另一碗倒掉,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   孟萋萋见他的斩钉截铁,略略松了口气。随后眼风一扫:“牛头马面好歹是地府****的,号称黑白通吃的俩兄弟竟然互相乱来!还发明出这么不知廉耻的玩意!等这件事过去了,本姑娘再找他们的麻烦。哼!”   ……   牛头马面那厢,得了日游神传过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把另外一份药倒在了墙根。   马面一边倒一边可惜的感叹:“好好的东西,就这么浪费了,花了我好多冥币呢。”   牛头深情款款的执起马面的马蹄:“夫人,让你受委屈了。迫于孟婆淫威,我们竟不能享受短暂的闺房之乐,哎…是为夫没用。”   马面紧紧环住牛头的腰:“不!牛儿,这不怪你。话回来,药就这么倒在这真的没问题吗?”   牛头揽住马面的腰慢慢走远,宠溺的声音随着地府的风声飘远:“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呢?难道还会有人趴在地上去舔吗,不必担心。娘子,你最近手掌有些粗糙,我们明日重新去给你打个马掌。”   马面推了他一把:“讨厌。”   随后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在他们走后,墙角处黑暗中飞快闪过一抹影子。   ……   盛嘉彦果然是言出必行,第二日还是来盯着孟萋萋喝药。好在孟萋萋早有准备,拿出昨晚上跟土地公公他们排练好的台词。   “陛下,所以我刚才的您同意吗?”   盛嘉彦看着她:“你是你得了一种不知名的病,要地府所有的冥吏来你面前转一圈,谁能让你怦然心动,谁就能治你的病?”   孟萋萋老谋深算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陛下。”   盛嘉彦陷入沉默,孟萋萋在一旁等的内心焦灼。   他不会不同意?!   最终盛嘉彦点了点头,回头吩咐黑无常:“交待下去,让所有人在廖阳殿外排队等候,谁能博得孟婆欢心,本王有赏。”   孟萋萋看着黑无常同手同脚面无表情的出去,试探性的问盛嘉彦:“陛下,要不还是就用我的孟婆府,您事务繁忙,怎好占用您的廖阳殿呢?”   盛嘉彦千年来的冰山脸罕见的出现一抹阳光,他微微一笑:“怎会占用?你身为本王最得力的部下,这么重要的事,本王如何能不在场。” 第30章 阎王的阴险   那边黑无常已经把话传了出去,鬼差冥吏之间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会便全部知道了此事。本来是阎王为了帮助孟婆找到怦然心动的人,所以放话会重重有赏。不知传到哪只鬼那里就开始变了,大家都开始传:“你知道吗,陛下了谁能让孟婆开心,今年的做鬼最佳年终奖就给谁!”   众冥吏跃跃欲试皆摩拳擦掌,廖阳殿外被堵的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鬼差们忙前忙后维持秩序,白无常挤在一堆鬼魂中间吆喝一嗓子:“那边的谁,把你的鬼火关了!辣眼睛!”   孟萋萋大马金刀的坐在廖阳殿屏风后,阎王和鬼医分坐两侧。孟萋萋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线,另一头牵在鬼医手中。   阎王一个眼神,黑无常便会意,扬声对外:“开始。”   门被慢慢推开,善恶童子怯生生的探出来一个脑袋,他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今也特意穿了一身粉白相间的长袍,故意成熟的扮相却显几分稚嫩,孟萋萋看的很是赏心悦目。   善恶童子走进门内,从背后掏出一枝彼岸花:“姐姐,鲜花送美人。”   孟萋萋被他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谁学的,老气横秋的。”   “城隍公公。”善恶童子奶声奶气道。   孟萋萋眯了眯眼,看不出来这老头花招挺多。   最终善恶童子捧着一盒糕点被孟萋萋送出了廖阳殿。   “如何?”盛嘉彦问向鬼医。   鬼医摇摇头:“虽然心跳没有什么剧烈变化,但是她好像还挺吃这套。”   阎王眼神一敛,未多再言语。   黑无常扬声:“下一个!”   凶神恶煞衰五大瘟神从殿外依次飘进来,还不等孟萋萋发话,凶神跟瘟神就拿出两把砍刀,恶神煞神分别拽出衰神的头跟脚,衰神直直的躺在地上。凶神瘟神举着砍刀,只听飒飒刀锋破空之声不断响起,不多时,衰神已经被他们切了一个七零八碎。   鬼医:“……”   怎么仿佛感觉孟婆肾上腺素飙升,这好像不是怦然心动,是要暴怒啊!   果不其然,孟萋萋抄手拿起一旁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我要的是怦然心动,不是惊心动魄!你们在这上演死神来了!?出去!”   五瘟神纷纷表示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然而不等他们反抗,黑无常已经在阎王的眼神示意下把他们全都丢了出去。被切的七零八碎的衰神来不及重新组装自己,黑无常便随手包成了一个团直接扔出了窗外。   下一个人是血河将军,只见他咣当一声推开门,豪气万分的搬了十个酒缸来。   孟萋萋疑惑:“这是何物?”   血河将军连忙讨好道:“姐姐,这里装的都是满满的孟婆汤。我认为,我要狂饮十缸!才能表现出我对姐姐的爱慕之情!”   这孟婆汤对普通冥吏虽然是没有什么作用,但喝多了也是有短暂的副作用的,血河将军是孟萋萋自己人,她当然不能看着血河将军出糗。但她刚想开口阻止,盛嘉彦却已经轻轻击掌:“血河将军不愧是最有魄力的人。” 第31章 阎王的壁咚   得到阎王夸奖的血河将军好似一瞬间打了鸡血斗志满满,一头扎进水缸里牛饮一番。   孟萋萋尴尬的不出话,鬼医震惊于血河将军喝了那么多居然还没有被撑死,阎王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大殿中只余血河将军‘吨吨吨’喝水的声音。   不多时,十缸子孟婆汤被血河将军喝的一干二净,他直起身豪迈的用手臂擦了擦嘴角,顺带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静谧几秒后,他问道:“我是谁?我在哪儿?这里是哪里?我在干吗?”   孟萋萋抚额,高声喊了句:“阿昼阿夜,进来抬人!”   日游神夜游神本在外面等候传唤,忽而听到自家主子呼唤,连忙推门进来,日游神险些踏在已经倒在地上的血河将军身上。   俩人来不及多问,一前一后的夹着血河将军出去了。   夜游神还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黑无常刚想喊下一位,大殿的门却再次被推开,衰神心翼翼探了一个脑袋进来:“陛…陛下,孟姐姐,我来找耳朵…”   衰神趴在地上摸到了他缺失的一只耳朵,随后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闹了半全都是乌龙事件,孟萋萋都快要绷不住了。盛嘉彦反而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他狭长深邃的眼睛看向孟萋萋:“感觉如何?”   孟萋萋不甘心的偏过头去,她实在不想承认现在盛嘉彦居然是她看的最顺眼的一个人。   “陛下,先不要急着喊下一个了。不如您来一试?”鬼医察觉到红线一点点颤动,若有所思了一阵,开口道。   彼时盛嘉彦已经闲来无事翻看着一本卷宗,听闻此话头也不抬:“本王去了孟婆只怕病的更加严重。”   孟萋萋听着阎王这口气,差点就冷笑出声。   他是怎么能这么自信!还更加严重呢,孟萋萋偏生不信这个邪!   “陛下,不如您来试试?”   盛嘉彦闻言放下卷宗,目光迎向孟萋萋,漆黑无波的眸子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光芒。   孟萋萋被他盯的后背发毛:“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   “那本王便来试试。”他打断了她的话。   来就来,难道怕你不成!   孟萋萋内心这般倔强的想着,却在看见盛嘉彦向她俯身而来时,整个人都一直往后面龟缩。奈何背后就是椅背,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盛嘉彦俯身下来,与孟萋萋几乎就要面贴面。   孟萋萋有些紧张,整个人都绷住了,她不由自主的往旁边躲了躲。盛嘉彦却不许她躲避,一只手‘嘭’的一声撑在了她左边的座位上。   盛嘉彦的脸缓缓靠近。   孟萋萋脑海里拉响防空警报,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唯独能看得见的是盛嘉彦那张越来越近的俊美面孔。   孟萋萋紧紧闭上双眼,鬼医在一旁看的就要兴奋地尖叫出来。   他在心里摇着言情的旗子疯狂呐喊:亲她!亲她! 第32章 看脸的世界   然而盛嘉彦出乎意料的,只是拿鼻尖亲昵的蹭了蹭孟萋萋的鼻子。他的动作又轻又慢,带着道不清的缠绵眷恋。孟萋萋觉得鼻头上有些痒,她微微睁开双眼。   首先看见盛嘉彦那双好看的眉眼,她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全是自己的身影。往常拒人千里的冰冷神情,此刻也带着几点温温浅浅的柔意。   是什么时候,发现盛嘉彦笑的次数更多了。   孟萋萋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软了,她从耳根子红到脑顶,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这一刻跳动的声音如同雷鸣。   鬼医看到疯狂颤动的红线,激动地热泪盈眶:“恭喜孟婆,你已经痊愈了!”还不忘拍阎王马匹:“不愧是陛下,陛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盛嘉彦直起身,已经收起刚才那一瞬的情意撩动的气场,现在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阎王:“孟婆能痊愈,于本王来亦是幸事。”   孟萋萋好似还没回过神,瞅着盛嘉彦形状好看的唇。   刚才如果再近一点……就亲到了。   盛嘉彦微整衣襟,先行出了廖阳殿,转去阎罗殿里处理政务了。黑白无常紧跟其后。   孟萋萋呆愣一会,忽然抓住鬼医袖子:“你刚才我痊愈了?是什么意思?”   鬼医也是一头雾水:“就是痊愈了啊,药性解开了。怎么了?”   “药性!?”孟萋萋声音拔高了一个调:“你知道我吃了什么丹药?”   鬼医更加诧异了:“是啊,不就是浓情蜜意丹吗?老夫一把脉就把出来了,咋了到底?”   孟婆难道是在质疑他的水平!?   想到这里的鬼医面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像这种东西,对老夫来都是把戏。”   “那你知道,不就代表陛下也知道了!?”   鬼医正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药箱子:“还没汇报给陛下呢,回去要写个档案才能移交给陛下一观。”   孟萋萋突的抓住他的一双手,吓得鬼医差点把手里的药箱给丢出去。   “千万不能告诉陛下……还有,如果我身体里的解了,那另外一个人身体里的还起作用吗…”   孟萋萋一双美目紧逼鬼医,鬼医想起方才阎王对这个孟婆特殊的态度,拼命把手抽了出来:“当然不管用了!”   孟萋萋跌回座位:“太好了…”   鬼医觉得孟婆今日有些浑浑噩噩的,便趁此机会连忙提起药箱跑路,他刚一推开大殿的门,众冥吏就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   “什么情况啊!为啥听孟婆的病让陛下治好了!陛下是怎么治好的!”   鬼医想起方才阎王的举动,高深莫测一笑:“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了你们也不会明白。”   众鬼差却缠着他不肯放他走,非要他个清楚明白。   鬼医哎呀一声:“还不明白吗,看脸啊!”   罢鬼医压着布帽匆匆走了,留一群冥吏自己猜测何为看脸。 第33章 胆大的仓鼠   阎罗殿内,盛嘉彦屏退黑白无常二人,自己提着细长柄的灯笼,走在漆黑幽深的走廊上。   灯笼中散发着淡淡的荧黄色是庭院内唯一的光源,色依旧浑浊暗沉,今却隐隐现出几颗星子来。   盛嘉彦停驻不前,仰首细看。   这时,空旷寂静的庭院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盛嘉彦耳廓微动。   不多时,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钻出来一个黄白相间毛茸茸的身影。   它眨着豆大点的眼睛,与盛嘉彦深邃的眼眸对上。   忽而,它直起身,像个人一般两只爪子抱在一起上下摇晃。好似平时人类的乞讨一样,它抖了抖胡须,肥肥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盛嘉彦微微扬眉。   仓鼠?   来奇怪,普通的飞禽走兽死后会直接投入畜生道,像这种到处乱晃的灵体却是很少见的。看来眼前这只仓鼠是个漏之鱼了。盛嘉彦指尖气力微聚,庭院内被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流搅动,草丛树叶沙沙作响。   那仓鼠竟也不怕盛嘉彦似的,竟在乞讨许久发现盛嘉彦还是冷着一张脸,干脆跑到他的脚边,直起身拿出爪子拽了拽他的裤脚。   盛嘉彦微微垂眼,仓鼠正努力睁着豆大的眼看着他。   这一番亲昵,倒是让铁面无私的盛嘉彦有些怔忪。慢慢的,他指尖凝聚的法术熄灭下去。   庭院内树叶停止摇晃,又恢复方才那一派寂静。   他看着仓鼠,仓鼠也看着他,一大一大眼瞪眼,场面端的是几分严肃。   仓鼠见他不话,干脆又手脚并用爬上盛嘉彦的鞋面,再次直起身:“吱吱!吱吱!”   盛嘉彦看着仓鼠豆子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胖嘟嘟的身子来回在他鞋面上转圈,傻憨傻憨的,他不由得想起孟萋萋来。   盛嘉彦微微弯腰,将仓鼠提留着放在了手心中,与他平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仓鼠有些着急的在他手心中急的吱吱乱叫。   “叫吱吱?”盛嘉彦轻笑出来,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抚过仓鼠的后背:“你不该来这里。”   仓鼠似是听懂了,它生怕盛嘉彦把它丢出去似的,努力的抱住了他的食指,眼睛射出坚定地目光,仿佛在:不管,我不走!   盛嘉彦心里有了一些打算,提着仓鼠走进屋里放在桌上,算是同意暂时收留它。   可是那仓鼠却突然从桌上跳起,奔着桌子上一盘黄泉酒楼的桂花糕而去,它跑到盘子边,兴奋的指着糕点。   盛嘉彦看了一眼,觉得仓鼠这动作十分滑稽:“想吃就吃。”   哪只仓鼠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挫败的坐在盘子边。   盛嘉彦来了兴致:“不想吃?那你想干什么?”   仓鼠听闻此话,再次站起身,卖力的指着盘子,又指了指自己。随后一脸希冀的看着盛嘉彦,眼神像是询问:现在该懂了!   盛嘉彦沉思一阵,点了点头:“你的颜色的确跟糕点的有些相像。”   仓鼠急了,正要再度肢体表演。盛嘉彦却已经划了一片仓鼠可以活动的结界,他拍了拍仓鼠的脑袋:“今晚你就先睡在桌上。”   罢,他便合衣躺在床榻上,不再发出任何动静。   仓鼠气的踢了一脚盘子,结果疼的自己倒在桌子上。   这一夜不停听到仓鼠撞结界的声音,盛嘉彦睡的却十分安稳。 第34章 灵魂的互换   孟婆府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孟萋萋卧房大门紧闭,往常总是鸡飞狗跳的孟婆府庭院内一片死寂。   房间内土地公公与城隍公相对叹气。善恶童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孟姜已经昏了过去,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夜游神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看起来非常焦急。而血河将军正忧伤的站在窗口吹风,留给大家一个忧伤男子的背影。   善恶童子冲过去蹦起来踹了血河将军膝盖一下:“把窗子关上!你想让大家都知道孟姐姐被换魂了吗!”   血河将军正欲跟他分辨几句,忽然听见外面姑获鸟刹车的声音。   “是日游神回来了!”众人站起身,争先恐后的迎向门口。   “怎么样!问清楚了没有?另外一碗汤药到底是被谁给喝了!”   日游神喘气不停,冲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水。见他半不,血河将军急了,一掌拍上他后背:“你骑着姑获鸟去的,咋整的像是自己跑回来的!”   日游神摆了摆手:“别提了,气死我了。牛头马面把药倒墙根了,谁能去那喝?最后牛头马面才想起来,是他家里最近闹耗子!经常把米面啃的不行,恐怕墙根里头的药被那耗子舔了。我就跟着他俩一块把他们家翻了一个底朝。结果别是耗子了,蜘蛛都没有一只!反而翻出了马面不少肚兜,最后被牛头打了出来。”   孟姜本来清醒过来,一听日游神这话发出短促一声尖叫:“孟姐姐跟耗子互换身体了!?”   罢,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再度昏厥过去。   土地公公皱紧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不好办了。地府中动物灵体甚少,哪怕是有也会马上被鬼差捉住直接送入畜生道。我们哪儿知道萋在哪儿!又变成了哪只耗子!”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随即纷纷哀愁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孟萋萋’忽然有了反应。   众人赶忙围去床榻边上。   ‘孟萋萋’缓缓睁开一双美目,眼神先是迷茫了一阵,随后发现被好几个人围观着,它害怕的坐起身往后缩了缩:“吱?”   她这么一开口,日游神率先哭抢地起来:“我的孟姐姐啊!你果真被耗子换走了!”   “吱!”‘孟萋萋’十分气愤,它不是耗子!它是仓鼠!   血河将军怪叫一声:“不行!我要去告诉陛下!陛下一定能把姐姐救回来!”   他还没出门,就被土地公公拦住了:“这事决不能惊扰陛下,如果让陛下知道萋装病才喝错药,以陛下的个性……”   血河将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   土地公公深思熟虑一阵,最终道:“没办法了,只能先瞒着。对陛下就孟姐姐生病了,而且不许任何人探望,能撑多久是多久。反正这药有时效性,最多不过五就消失了!在此期间,我们务必要翻遍地府,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耗子!”   只能如此了,大家点了点头。   日游神夜游神相拥而泣,善恶童子失落的靠在墙壁上:“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东西吃,是不是在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有没有掉眼泪。”   这话引起众人感伤,都默默地哀愁起来。 第35章 热闹的鬼节   盛嘉彦起得早,当他起来正准备穿戴的时候,余光瞥见桌子上的一抹黄点。   他想起昨晚自己拎回来一只仓鼠。   只见仓鼠肚子撑的溜圆躺在桌子上哼哼哈哈睡大觉,一旁盘子里的桂花糕已经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一点残渣。   盛嘉彦不着痕迹笑了笑。   看来跟孟萋萋口味差不多。   之后穿戴整齐的阎王陛下,临出门前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捡起桌上熟睡的仓鼠,放进了自己的袖口里,就这么直接上朝去了。   廖阳殿上,跟往常没什么不同,照常一派严肃。   冥吏都到全了,唯独差孟婆一人。   盛嘉彦都不必开口,白无常便道:“陛下,孟婆抱病告假了。血河将军,孟婆发话,这次生病谁要是去看她,她就自尽…”   盛嘉彦微微蹙眉,听起来像是孟萋萋会用的借口。   只是这次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里熟睡中翻了一个身的仓鼠,原本想送给孟萋萋,好让她养起来用以打发地府中漫长又无趣的时光。   “陛下,要不要微臣派人…”白无常低声询问。   盛嘉彦冷目一凝:“罢了。”   之后他没再过问此事,让血河将军、土地公公等人松了口气。只是这次上朝气氛压抑,平日还能听到孟婆偶尔顶撞阎王,陛下还会给几分薄面冷笑几下。这次陛下干脆笑也不笑了,公事迅速处理完,退朝后冥吏们赶忙离开了廖阳殿。   下朝后许久,盛嘉彦都坐在龙椅上没有挪动半分。   大殿里已经空无一人,唯留他跟黑白无常三人。   最终盛嘉彦吩咐:“去黄泉酒楼。”   ……   阎王陛下选了黄泉酒楼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一盏苦茶被他捏在指尖把玩。   阴司街今日不同往日,热闹许多。平日里不常见的摊,今日琳琅满目的从街头排到街尾,鬼魂叫卖着糖葫芦、葱油饼,街上鬼来鬼往,好不热闹。   “今日为何这么热闹?”盛嘉彦问道黑无常。   黑无常面目表情回答:“回陛下,七月半将近,鬼魂们都想带点特产回家。”   盛嘉彦点了点头。是了,七月半鬼门大开,是他们回家探亲的日子。   盛嘉彦的目光落在街上一家正在排队的摊上,鬼魂们规规矩矩排着队,似是正在买什么。他指了指那处,问白无常:“那是卖什么的。”   白无常答:“那是售卖为子孙后代聚福的符咒,买了这种符咒的鬼魂,在七月半回家后会以托梦的方式告诉给自己的家人。或者干脆不通知任何人,塞在家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以此来福佑后代。”   盛嘉彦又指另一处摊:“那里又是干吗的。”   白无常顺着阎王的目光看去,发现那边摊上更加热闹,敲锣打鼓的吆喝着。白无常看了半,才恍然大悟道:“陛下,那个摊子上的贩是替鬼魂记录自己死后在地府所见所闻的,鬼魂可在七月半的时候带到人间,用来警示自己的后人。”   盛嘉彦点了点头,又想指一处。白无常却求饶起来:“陛下呀,微臣平日甚少出来,懂得也就这么些了。不如您下回带上孟婆,孟姐姐跟阴司街上下都混得十分相熟,哪怕您指着一块石头,她不定都能给您出个名字来。” 第36章 战神的到来   白无常不提这茬还好,他一提,阎王陛下就重重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盛嘉彦袖子一抖,从袖口滚出来一坨黄色的肥影。   黑白无常瞪大眼睛:这是哪里来的老鼠!?   只见仓鼠一个咕噜站起身,颐指气使的叉着腰怒视盛嘉彦,那眼神仿佛在斥责:你怎么把我放进你袖子里,差点憋死我!   盛嘉彦难得一笑,推了推桌子上的一盘桂花糕:“吃。”   仓鼠见到糕点,眼睛都亮了起来,却忽然想起自己还要找盛嘉彦麻烦,于是大义凛然的把头一扭,再也不看一眼。   它这么一扭头,看见自己身边放着盛嘉彦刚才喝水的茶盏,登时咣咣咣跑过去,用手撑着茶沿想用爪子摸茶盏里的水。   哪知茶水太烫,它一沾到便痛的吱吱乱叫。   盛嘉彦立刻伸出一只手过去抚摸它,黑白无常俩人在旁边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情况?!阎王陛下居然养了一只宠物!?   仓鼠顾不得爪子上传来的灼疼,连忙用爪子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我’字。写完这个字,刚想写下一个字的时候,发现爪子上沾的茶水用完了。   顿时又跑向茶盏,却被盛嘉彦一把抓住提起来与他对视:“你怎么跟她一样,刚被烫了也不长记性?”   仓鼠急的吱哩哇啦乱叫,盛嘉彦也不明白它在什么,直接把它往装了桂花糕点的盘子上一放:“老老实实吃东西。”   仓鼠本来想要继续沾水写字,奈何桂花糕的香味窜入鼻孔,它也不管写什么字了,抱着一块糕点就啃起来。   黑无常嘴唇微动,他想问这个耗子是不是写了一个‘我’字。但是看了看阎王陛下专注的眼神,终究忍住没有问出口。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白无常前去应门,门开以后,外面站着的是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来人一袭紫金团龙蟒袍,竖起的白衣领子上绣着暗红色的云纹,墨发高束金冠之中,剑眉入鬓,眼神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阎王陛下。”二郎神杨玄冽站在门口,整个人就如同传中那般金光闪闪容光焕发,仿佛自带出场光效。   白无常默默在心里道:不愧是战神啊,帅气的让人想要袭胸…   盛嘉彦移过去一个眼神,轻嗯了一声。   二郎神便也不多客气,走了进来就在阎王对面坐下。   仓鼠不知道为何有些发抖,连忙主动藏进了阎王的袖子里。   “阎王陛下,孟婆与您不在一处么?我刚才去了她府邸找她,却没见着人。”   二郎神与盛嘉彦还有孟婆不算是旧相识,但每逢王母做寿,几人总会相见。二郎神知道孟婆是个极度不老实的,阎王也是个十分护短纵容的,故而这次前来地府的目的,二郎神没有直接告诉阎王。   不然要是让阎王知道自己是来捉孟婆上庭问罪的,阎王必然不放人。   盛嘉彦一听他找孟萋萋,容色好似又冷了几分:“她病了,不方便见客。” 第37章 无常的作死   杨玄冽点点头,没有过多纠缠和追问。他知道此行不会太顺利,所以早在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孟婆有嫌疑指挥手下的人偷盗月老私人财物,按照规矩是要移交真武大帝审问。但顾及阎王护短,所以庭的意思是让二郎神不要与之硬碰硬。   所以杨玄冽道:“陛下,我正逢休假,不知可否在地府住上几日。”   盛嘉彦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就让二郎神露了几分心虚,好在他身为战神,大场面还是经历过的。故而面对阎王的施压,他稳稳的面不改色,任由盛嘉彦打量。   盛嘉彦最终应允了二郎神的请求,二郎神见事情达成一半,心里松了口气,便想要拿起桌上的糕点品尝。   方才仓鼠还没吃完,留了一半的桂花糕被二郎神直接拿起送入嘴里。   “早闻阴曹地府的黄泉酒楼点心厨子手艺了得,今日一尝果然如此。”杨玄冽道。   黑无常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无常辛苦的憋着笑。盛嘉彦也是一派镇定:“喜欢就多吃些。”   ……   孟萋萋府中,刚送走二郎神,众人来不及操心二郎神这时候来干什么,因为他们非常担心现在的‘孟萋萋’这个吃法会不会把自己吃出问题。   ‘孟萋萋’坐在床上盘着腿,两只手抱着瓜子磕来磕去,那牙齿快的跟什么似的。吃饱了还不够,还要把吃的都藏在腮帮子里。   奈何腮帮子早已塞不下,鼓的不得了。   夜游神端来一碗清水:“你喝点水,别把我姐姐噎坏了!”   ‘孟萋萋’便用两只手扶着碗沿,最后用舌头去舔水。   血河将军看不下去了,一掌劈晕‘孟萋萋’。孟姜连忙上前把它嘴里包着的瓜子都掏了出来。   城隍公眉头皱成‘川’字:“这样下去不行,这一上午都吃了多少斤瓜子了!齁也得齁死了。”   善恶童子应声:“是啊!我也没听过耗子还需要磨牙的!”   日游神接话:“更没听过耗子还要往腮帮子藏食物的!”   血河将军看了看大家,疑惑道:“那是什么生物,既要磨牙,又要往腮帮子里藏东西?”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喊道:“仓鼠!?”   ……   盛嘉彦把二郎神安排到了自己的府邸中居住,虽然离自己的寝殿远远地,但不知为何盛嘉彦明显感觉到仓鼠有些惧怕二郎神。   白无常今日照常端了一盘点心来专门喂仓鼠吃,阎王陛下出去忙公务去了,交待他要好好照顾仓鼠。   他戳了戳仓鼠的耳朵,得到后者愤怒的一瞥。   “仓鼠,你是不是害怕二郎神带来的狗啊。”白无常问道。   仓鼠不理他,埋头奋斗糕点中。   白无常以为它默认,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我也怕的不要不要的呢!你二郎神来玩就玩,带什么哮犬啊!你可要藏好了,别被哮犬发现,一口吃了。”   仓鼠似是很鄙夷白无常,干脆拿屁股对着他。   白无常见它肥嘟嘟的扭着屁股,忽然来了兴致:“我看看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罢,他就要提起仓鼠的尾巴。 第38章 仓鼠的崛起   仓鼠仿佛听懂的似的,转身飞起脚丫就给了白无常伸过来的手一脚,之后不解气又扑过去啊呜一口咬下。白无常只觉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连忙甩开仓鼠:“不给看就不给看!这么凶!”   仓鼠气鼓鼓的坐在桌子上,那眼神像刀片一般刮在白无常脸上。   白无常有些愕然,怎么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熟悉?   随后门外传来黑无常喊他的声音,白无常便不再管仓鼠,径自出去了。   “你战神好好的,来地府干什么?”白无常问道黑无常。   黑无常冷冷道:“不知,也许是有事要做。”   俩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仓鼠呆坐在桌子上,思考鼠生。   仓鼠身体里的孟萋萋简直难以置信,原来白无常平时看着挺斯文正经的一个人,今居然想要偷窥她的屁股!哪怕这不是她的屁股,是一只仓鼠,可她现在也在用这具身体,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看到!   仓鼠的贞洁,由她来守护!   孟萋萋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该怎么尽快让盛嘉彦知道自己被换魂了。想起昨晚暗示他自己爱吃桂花糕,他居然夸奖自己的毛色,孟萋萋就更加生气。   她叹了口气,正想转头把糕点消灭完,忽然看见桌子上不远处摆着文房四宝。   孟萋萋登时大喜。   如果能用毛笔把自己是谁写下来告诉盛嘉彦,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孟萋萋就立马奔向笔架子。   孟萋萋拉长身子抱紧笔尖,肥胖的身躯坠在笔端,把笔架子摇晃的咣当咣当作响。即便如此,笔的末端还是稳稳的挂在笔架子上,孟萋萋无法,只得用脚尖使劲蹬了桌面一下。   就在这时,笔架剧烈摇晃几下,便迅速的倒了下来。孟萋萋躲避不及,被笔架上掉落下来的毛笔砸了个眼冒金星。   她顾不得许多,忙爬起来要去用两只爪子抓笔。奈何盛嘉彦这根毛笔不知由何物打造的,乌黑锃亮,雪狼毫制的笔尖分明锋锐。孟萋萋使出了吃奶得劲才堪堪把它抱起来,她开始尝试扶着笔直立行走,借助后肢的力量,一步一踉跄两步一跟头地往宣纸那处挪动。   离宣纸还有大约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孟萋萋已经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了,只觉头晕眼花,靠着本能驮着笔往宣纸那慢慢挪动。   眼看革命就要成功了,突然一双黑色镶银边的登云靴缓缓踏入房中。   盛嘉彦刚一进来就顿住了步子,他看着他捡来的仓鼠正在学人走路,以他的笔作为拐杖,一步一坑的往前走来。   阎王陛下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孟萋萋见盛嘉彦回来了大喜过望,飞快向宣纸移动,想要当着他的面写下来。奈何还没等碰到宣纸,她就又被人提了起来。   盛嘉彦提着她跟自己对视,她眨着绿豆大的眼睛也看着盛嘉彦。感受到阎王的不悦,孟萋萋有点紧张。不会被他当做捣乱的宠物丢出去…   罢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孟萋萋一个咬牙挣脱钳制,在桌子上迅速滚了一圈,最后露出白花花胖鼓鼓的肚皮来。她艰难的抬起头,用眼神邀请盛嘉彦来抚摸自己。 第39章 萋萋的癫狂   这时盛嘉彦眼中流光微转,果然如孟萋萋所料想的那般,伸出手指开始抚弄她的柔软花白的肚皮。孟萋萋舒服的扭了扭,她甚至忘了自己卖萌是为了求得盛嘉彦的原谅,现在她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这大保健太舒服了……   不知不觉中,孟萋萋被抚摸的昏睡过去。   等她再次起来,屋内已经燃了一盏烛火。   孟萋萋一个猛子蹦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身边有个庞然大物正在均匀的呼吸。她转了豆子大的眼睛看过去,盛嘉彦俊美的睡颜近在咫尺!   哪怕浓情蜜意丹的药性消除了,孟萋萋还是忍不住对如此美色垂涎三尺。   肚子传来‘咕噜’一声轻响,孟萋萋才发觉自己除了吃了一盘糕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她顺着床幔滑下去,在屋子里摸索起吃的来。   她从柜子里钻到箱子上,再从窗台上溜到桌脚下。盛嘉彦的房间几乎被她翻了一个遍,孟萋萋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桌子上休息。   今晚这一番折腾可谓是仓鼠历险记了…   可是盛嘉彦怎么一点吃的也没有,连个食物残渣也没有!   真是滑稽!孟萋萋在内心抱怨:好歹是地府之主阴曹的主宰,柜子里却连个瓜子也没有!好好地日子怎么过的抠抠搜搜的!   孟萋萋第一次认真打量盛嘉彦的这个寝殿,发现只有一张花纹普通做工精致的大床以及一方书桌一张短椅,二三柜子靠在墙角。除此以外竟再无其他装饰。   孟萋萋又想起自己住的地方,连茅厕用金碧辉煌形容都不为过。怎么盛嘉彦住的地方这么简单随意…   难道是自己平时压榨他太多了?   这个想法一出就被孟萋萋猛的摇头晃掉了。   开玩笑,自己怎么可能压榨精明干练的阎王!平时不被他压榨就不错了。   孟萋萋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气的倒在桌子上。最后赌气似的跑向砚台,四只爪子疯狂踩踏墨汁,随后她一路狂奔至床榻边,顺着床幔再次爬上去。   先是拿爪子在盛嘉彦的衣袍上按了一爪子,发现形状还挺好看,而且盛嘉彦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她便肆无忌惮的在盛嘉彦身上撒野起来。   我踩踩踩踩!   孟萋萋不遗余力的蹦跳在阎王身上。   让你打我屁股!让你摸我肚子!让你嘲笑我!让你压榨我!让你睡!   这时孟萋萋来到盛嘉彦面前,伸出邪恶的爪子,内心嘿嘿一笑,就想要在他的脸上也留下一串印记。然而这时,阎王陛下忽而睁开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他的双眼映着屋里的那盏灯烛显得别外明亮,他深邃的目光定格在孟萋萋来不及收回的爪子上。   孟萋萋内心大呼不好,转身就想要溜走,但盛嘉彦早已先她一步捉住她,握在手心中将她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在做什么?”他深沉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想必是刚醒来,音色还有几分撩人的暗哑。 第40章 受宠的仓鼠   孟萋萋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便垂下了脑袋不看他。   盛嘉彦将她放在枕边,伸出一只手来对着她:“手伸出来。”   孟萋萋立刻将手背过身后去,头更低了。   盛嘉彦沉声:“不想吃瓜子了?”   孟萋萋只好妥协的伸出爪子,手背朝上的搭在了他的手心中。   阎王陛下挑了挑眉:“掌心朝上。”   孟萋萋无法,只得摊开掌心。的爪子中一片墨迹,盛嘉彦端详了一阵,又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白色衣袍上的黑爪印。   他白色的衣领微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平直好看的锁骨,再往下便是健硕的胸膛。   孟萋萋赶忙用爪子捂住自己眼睛,惹来盛嘉彦一连串的低笑。   他拿开仓鼠捂住自己眼睛的爪子,爪子上剩余的墨汁将它染了两个黑眼圈。盛嘉彦不觉有些好笑:“你今有点古怪,难道你也生病了?”   他用了‘也’这个字,孟萋萋明白过来,想必是自己身体出现异常,所以土地公公他们对外称自己抱病了……   孟萋萋心里有些欣慰,不枉自己平时对他们的栽培,关键时刻还起了点作用。   盛嘉彦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些瓜子,他递到孟萋萋面前,孟萋萋欢喜的拿了两颗。还没等吃呢,就又被盛嘉彦抓了起来放到了床脚。   他象征性的拿了一张手帕作为她的被子:“要睡就在这里睡,不许再闹了。”   孟萋萋白了他一眼:谁要闹你,谁稀罕闹你!   正想撕碎帕子来表示自己的愤怒,却忽然注意到盛嘉彦的眼睛下好大一团青色,衬着面色有些憔悴。她满心的嘲讽就那么停住了,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盛嘉彦已经合衣再次睡下了,他很快进入浅浅的睡眠,睡着后眉目也轻轻蹙着。   比起平日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姿态,现在的他倒是更可爱点。   孟萋萋不再闹腾,内心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心疼你,我就是看在你给我瓜子的份上决定体谅你一次,下不为例。   她也不管盛嘉彦听不听得到,自己抱着瓜子缩进了帕子中。   第二日孟萋萋起来,盛嘉彦已经上朝去了。她顺着床幔滑到地上伸了一个懒腰,发现角落摆着一盘剥好的瓜子。   总算还有点人性,知道留点吃的!孟萋萋闻了闻,便开始大快朵颐。   ……   廖阳殿那边,阎王陛下的脸色着实算不得好,他问向日游神:“已经四日了,孟婆身子还未好全?”   日游神低着头一颤:“这个……”   这会子,地府众冥吏也到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接连四日没有看到孟婆的身影,不由得关切问道:“是啊,孟婆身子还没好全啊。”   衰神站出来:“对啊对啊,要不要我去看看。”   随后衰神被血河将军一掌击倒,血河将军眼珠一瞪:“你去看了那孟姐姐恐怕好不起来了!”   衰神:“嘤嘤,过分。”   饶是日游神把头都快低到地底里去,阎王也没打算放过他。   只听得盛嘉彦再次问道:“到底是什么病。”   日游神斟酌了半,才为难的开口:“孟姐姐的病,微臣不好啊…”   他这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倒令大家伙怀疑孟婆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第41章 天狗的陷阱   煞神是个急性子,催促道:“你快啊,要是真得了疑难杂症,你这不不是耽误病情吗!”   “对啊对啊。”众冥吏纷纷附和。   日游神差点就全都招了,但他余光看见盛嘉彦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仿佛什么都逃不脱他的掌控。话到嘴边,就这么转口了:“行行行我,但是要是孟姐姐好起来了,可千万别是我的。”   “其实……孟姐姐她来大姨妈了!”   “啥?”恶神挠了挠脑袋:“这是好事啊,难道孟婆跟她大姨妈关系不好?”   他话音一落,发现大家正拿着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恶神立马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干吗!我的不对吗?你们啥眼神,搞职场歧视啊!”   日游神适时添油加醋道:“孟姐姐这次姨妈来势凶猛,胃口见长不少,而且情绪多变,最重要的是喜欢咬人。”他罢,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时,还举起了夜游神的双手。   夜游神双手手指已经裹满了纱布。   “看见没!把夜游神手指头都咬破了,十个指尖啊!没一个完整的全给磕了。”   众冥吏登时缩了缩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土地公公见机忙上前:“其实按照现在情况来看,应当让孟姐姐自己好生休息。”   城隍公帮腔道:“的是,不然大家若是不慎被伤了,这算是工伤还是什么呢?”   衰神脸色一板:“我觉得城隍公得对,我们还是改日再去探望。”   日游神稍稍松了口气,心想这关算是过了。   哪知坐在大殿之上听他们了许久话的盛嘉彦忽然道:“孟婆那里,本王下朝后自会去探望,大家不必担心。”   冥吏们纷纷赞扬阎王陛下体恤臣民,土地公公一行人却是笑不出来了。   完蛋了,这下要彻底穿帮了。   ……   孟萋萋本来在庭院里仰躺着晒肚皮,忽而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还伴随着诡异的‘吱吱’声。   出于仓鼠的本能,她一个猛子站起来躲到了草丛中。   透过草叶层层缝隙,她看见大门口哮犬庞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这一眼将孟萋萋惊出一身冷汗。   哮犬叼着什么东西往前快速跑着,孟萋萋看见自己的身体追在后面,还不停发出‘吱吱’怪叫声。   当看到自己的身体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追赶一只巨大肥硕的狗时,孟萋萋的心情是很想死的。   她再也等不得,赶忙从草丛中窜出去,往哮犬跟自己身体跑走的地方追赶而去。   哮犬身形灵活,‘孟萋萋’似是还不太会用两只腿走路,摔了无数跤,跑的歪歪扭扭的,一路上撞翻了无数花盆。然而哮犬仿佛故意要把她引去哪里一样,见‘孟萋萋’跟不上了,还专门停下来等她一会。   就在哮犬停下来的这瞬间,追在后面的孟萋萋看清楚了它嘴里叼的什么东西。   尼玛居然是一块木头啊!一块木头至于那只占用自己身体的仓鼠这么疯狂追赶吗! 第42章 发怒的阎王   哮犬一路引着一只老鼠跟一个人跑到了一座别院中,庭院中绿竹森森,二郎神正站在庭院中,那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明明就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孟萋萋内心大呼不好,赶紧躲进一旁草丛中,仔细看着院内动静。   哮犬将嘴中木头丢了出去,‘孟萋萋’疯一样的扑过去,却被二郎神抓了一个正着。   “吱吱。”‘孟萋萋’拼命挣扎,手脚乱踢。   二郎神皱着眉,他只知孟婆顽劣,却不知如此粗鄙。   故而心下也没有任何怜惜之意,两指一掐念了个诀,凭空唤出一朵飞云来,将‘孟萋萋’一下丢入云彩中,直飞九重上而去。哮犬轻巧一跳,便一同踩着云彩飞远了。   孟萋萋从草丛中钻出来,爪子想要抓住云彩,却只抓了一个空。   妈个叽这是明目张胆的绑架啊!绑架啊!那个被绑走的可是自己的身体啊!   孟萋萋赶忙往幽都廖阳殿跑,她要马上告诉盛嘉彦,有人在他的地盘搞事情!   然而不必她,盛嘉彦已经自己看见了。阎王目光极远,地府有任何细微的变动他都能感应到。早在二郎神丢孟萋萋上云彩的那一刻,他已经起身快步出了廖阳殿。   脸色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牛头马面,命你二人即刻率鬼差把守住枉死城及铁围城各个关卡,只许进,不许出,谨防有人趁乱浑水摸鱼。”   “今日的投生暂时结束,血河将军,你与善恶童子速去忘川河畔协助孟姜限制人流,将多余的来不及投胎的鬼魂押在望乡台,切记,决不可将孟婆被绑的事传出去,如有纰漏,我拿你们治罪!”   盛嘉彦匆匆分配完工作,便化作一道玄光追了出去,黑白无常俩人紧追其后。   盛嘉彦一路紧追二郎神,杨玄冽脚程也够快的,但抵不住阎王在身后一路追赶,故而他到了南门便立马闪身进去。   盛嘉彦险些强闯南门。   他冷冷看着拦住他的兵将,太白金星从不远处飞来,让兵将把兵刃放下,他自己先行给阎王行了一礼:“阎王陛下还是莫追了,二郎神奉命捉拿孟婆,恐怕等下就要押去真武大帝那审问了。”   他低声靠近盛嘉彦,用俩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这是玉帝亲自下的令,没人敢违抗。哪怕孟婆当真无辜,你也暂且忍忍。”   盛嘉彦不肯听他这袭话,气力聚在指尖,几欲就要爆发。   黑白无常连忙上前紧紧拽住他的袖口。   齐齐跪在身后:“陛下三思!”   如与界动手,后果不堪设想。哪怕阎王陛下手握千万阴兵,也必然是一场恶斗。   盛嘉彦慢慢平静下来,只是眼神更加冷冽,他对太白金星道:“这次不要像几百年前一样,还给我的只是具尸体。否则,我要三界都不得安生。”   他再次看了一眼二郎神抓着孟萋萋消失的方向,便带着黑白无常离开了九重。   太白金星在他身后抹了把虚汗,若不是自己猜拳输了,也断然轮不到他来应付这恐怖的阎王。 第43章 拼命的仓鼠   盛嘉彦回去后,在廖阳殿单独召见了日游神。   日游神颤颤巍巍的刚进大殿,便被盛嘉彦一把钳住脖子重重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孟到底怎么了。”盛嘉彦手上一点点用力,日游神被他掐的白眼都要翻出来了。他语气森然,微微狭起的眸子如一把锋利的刃,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日游神瞳孔微缩,今日才真正感受到了阎王的狠戾。以往忌惮他,大抵只是怕他眉宇间时而隐现的冷冽以及不近人情的严厉手段,但盛嘉彦从未真正苛待过下属。可是今才发现以前的想法都是大错特错了,阎王不计较,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有些他都不放在眼里。   句不好听的话,这一刻,日游神真的快被吓尿了。   但对孟姐姐的忠诚,使得日游神不愿开口。   “还不肯是。”盛嘉彦松了手上的力道,他整了整袖子,慢条斯理的从手心中凭空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来,直指日游神。   这下,日游神当真害怕了。   传闻阎王有一把斩过神的宝剑,锋利无比,浸泡过上古神仙的鲜血,这把剑亦正亦邪。正可杀魔,邪亦可屠神。   盛嘉彦仿佛地狱修罗,他拿剑锋指着日游神的左眼,剑锋似是感受到主人暴戾的情绪而兴奋的发出阵阵龙吟。   在离日游神眼睛还有一寸的时候,他停住了:“,阿孟到底怎么了。”   日游神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他咽了口唾沫:“我……我都…”   ……   阎王的座驾停在府邸外,因为速度过快带起一阵扬尘。   车还没停稳,盛嘉彦便急忙从车上下来,往内室走去。   床榻上帕子里只有两个瓜子,孟萋萋不见身影。翻遍整个房间,也不见那只仓鼠到底去哪儿了。   盛嘉彦怒从心起,一掌拍上桌子,将桌面上的茶盏隔空震了个粉碎。   而孟萋萋本人,正迈着那两只胖腿,飞也似的穿梭在地府的大街巷,卖力的往幽都跑去。   一路上被不少人看见:“有老鼠!”   “啊!老鼠在哪儿呢!”   “打老鼠啊!”   待她跑到幽都时,身后已经跟着一群举着锅碗瓢盆菜刀的鬼魂,远远听着脚步声如同山崩,声音之大将幽都的守卫吓了一跳。   孟萋萋趁机从守卫的脚下溜了进去,那群鬼魂被拦在了身后。   随着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孟萋萋轻车熟路的跑到了廖阳殿。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门栏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却见大殿内空无一人,唯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躲在柱子后面,肩膀微微颤抖,似是在啜泣。   孟萋萋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去。   日游神正把头埋在臂弯里低声哭泣,他感到有人顺着自己裤腿往上爬,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模糊中看见一个白黄相见的肥嘟嘟的身影。   日游神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发现一只仓鼠一脸焦急的扯着自己的裤腿。   “啊!有老鼠!”日游神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倒在地上。 第44章 轮回的开始   孟萋萋当时真想狠狠给日游神两个嘴巴子,关键时刻就在这掉链子!她转过身,想要跑出去再找找有没有能帮忙的人。   哪知日游神倒下后忽而又起来,喃喃道:“不对…那是仓鼠…”   他看向孟萋萋,大叫一声:“孟姐姐!是你吗!”   孟萋萋几乎就要热泪盈眶,总算被发现了。于是转身迅速跑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用手扒着自己的脸假装自己是二郎神,希望通过肢体语言传达给日游神自己想的。   然而日游神看了半,疑惑道:“姐姐,你在运功?”   孟萋萋一掌拍上自己额头。   日游神又再度嘤嘤的哭起来:“姐姐,我没能为你保守秘密。是我贪生怕死,陛下一威胁我,我就害怕了,全都招了。”   孟萋萋拍了拍他的裤腿,意思是不必介意。而且现在再不告诉盛嘉彦就来不及了!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抢走了妈哒!   日游神想起什么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把孟萋萋捧在手中:“陛下刚才已经焦急的回去找你了,姐姐没有遇上吗?”   她怎么可能遇上,她跑过来,盛嘉彦回去,刚好错开了啊!   孟萋萋雄赳赳气昂昂爪子一指前方,好在这次日游神明白了:“得嘞!姐姐坐好了,我开路了!”   日游神飞也似的冲到阎王府邸,正好与出来的盛嘉彦碰了个面。   日游神赶忙献宝似的双手托举孟萋萋到阎王面前,孟萋萋两只爪子一伸,仿佛就是要盛嘉彦抱她一般。   盛嘉彦脸色刚缓和几分,哪知孟萋萋却忽然浑身僵硬,眼珠圆瞪,没过一会便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她怎么了!?”盛嘉彦从日游神手里抢过孟萋萋,发现仓鼠的身体软绵绵的,一动也不动了。   日游神观察了一会,苦着脸道:“完了,肯定是药效过时间了。现在灵魂换回去了。”   也就是……真正的孟萋萋,已经正式被绑架到庭里去了。   盛嘉彦将仓鼠胡乱塞进日游神怀里,再次幻化作一道玄光直闯九重。日游神跟在其后,随手把仓鼠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   真武大帝的降霄宫建造在三重两相山上,背靠具有勘破世间诸般法相之力的银河瀑布,算得上是枕星背月,界第一区群了。   降霄宫外,云雾缭绕绿波横生,金碧瓦栏白玉作阶。银河瀑布在大殿背后倾泻而下,宛如一面沾满星子的上好绸布悬挂于山前。四处迸溅的水花折射出点点晶莹,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潭上形成一道道波光绚丽的五彩屏障。   孟萋萋站在廊下看着庭的美景,有些痴迷于阳光。   在地府,是极少见到这种明媚景色的。   她刚刚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穿戴整齐,带到了真武大帝殿外等候。二郎神在一旁抱臂跟她一起等着,孟萋萋投去鄙夷的一眼。   还战神呢,胜之不武,用木棍子骗她过来,卑鄙!   做了几的仓鼠,孟萋萋差点不太习惯用双腿走路。 第45章 受罚的萋萋   最终二郎神先打破了沉静,他看也不看孟萋萋一眼,随口叮嘱着:“一会进去了心话,如若满口谎言,便吃不了好果子。”   孟萋萋斜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翻了一个白眼。   这时殿门被推开,两名白衣手执拂尘的童子向孟萋萋和杨玄冽作了一揖:“帝尊有令,让我先行带孟婆进去。想来不会费上多时,还请上神在此稍等片刻。”   杨玄冽并不多话,拱手回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大步向不远处的亭子走去,之后就坐在那不知在低头欣赏什么风景。   孟萋萋内心嗤了一声:真是个比盛嘉彦还木头的木头。   她跟着两名童子,一步步朝殿内而去,只听吱呀一声仿佛是大门发出的沉重叹息,两扇高大的殿门缓缓敞开,一线柔和静谧的白光于面前铺设开来   殿内四根龙柱鼎立苍穹,花板正中间悬挂了一颗硕大的南海夜明珠,这是南海龙王在上次为真武大帝做寿时所进贡的。   仙童将孟萋萋带到,便行礼退下了。随着轰的一声殿门被关上,殿内又剩真武大帝与孟萋萋俩人。   宝座上的人影动了动,隔着珠帘,孟萋萋只能隐约看见是个身影颇为年轻的人。她没有见过真武大帝,传闻真武大帝钻心修行,也甚少与人见面。   “坐。”宝座上的人动了动,颇为年轻的声音传来。   孟萋萋老老实实的坐在给她准备的座位上,她承认自己这次做错了,指挥手下去偷盗月老的东西,结果闹出了一系列乌龙,差点出了大事。   她已经准备好了乖乖聆听真武大帝的教诲,从此以后改过自新。   真武大帝的第一句话却让孟萋萋很是出乎意料:“你在地府过的不开心?”   孟萋萋一愣,下意识回道:“怎么会,在地府的每一都很开心。”   真武大帝轻笑,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是了,每次玉帝朝会,都有人参阎王一本,他纵容属下乱来,无视章法,应当重罚。”   孟萋萋有些心虚,没敢接话。   真武大帝继续道:“想来是阎王把你们庇护的极好,庭的半分怨言及惩罚都没有落到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不然这次想要请你上庭话,也不会让战神专门走一趟了。”   孟萋萋有些不服:“帝尊若真只是问话,何不传个讯去地府,我自己自会上来,不需要任何人来带我上庭。”   真武大帝笑了笑:“恐怕你愿意上来,有人也不愿意放。”   孟萋萋疑惑的看过去,真武大帝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按照你的罪行,偷盗事,但以往得罪的人数不胜数,此番庭中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话。往常大家碍于阎王的面子,动不得你半分,现在好不容易抓了个错处,奏折像雪花一样的飞往了玉帝的桌案上。玉帝已经交待,要严惩才行。”   孟萋萋一听,便立刻跪下:“惩罚我一人可以,但这事与地府其他人无关。偷盗的夜游神受我指使,阎王陛下也被我蒙在鼓中,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甘愿受罚!” 第46章 投胎的萋萋   真武大帝在帘后静默半晌:“我原以为你会怨怼阎王。”   孟萋萋不解:“我为何要怨陛下?”   虽然孟萋萋为人是娇纵了点,但她心里清楚得很,每日活的轻松自在那都是盛嘉彦庇护的功劳。否则,就凭着地府那一帮饭桶,不省心的比得力的多太多,别人还不早就将她玩死了。   哪里能容到她现在站在这里跟真武大帝讨价还价?   所以,她为什么要怨盛嘉彦?   真武大帝又道:“我与阎王有些私交,在你来之前也已经询问过月老的意思,他本人是愿意不再追究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萋萋欣喜道:“他竟这么大方?”   真武大帝话音一转:“不过他也了,你曾交不出浓情蜜意丹,就任他处置。”   孟萋萋翻了一个白眼,她就知道那个老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   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认命道:“所以他准备怎么处置我?”   真武大帝停了几秒,才道:“他要你投胎转世,去人世间历劫三世。”   “什么!?”孟萋萋忽的站起:“我身为名字记录在册的神职人员,如何能投胎为人?!”   真武大帝柔声道:“玉帝已经批准,你三世的命格会有司命星君为你书写。你有错在先,月老想必也是要出一口气,便先忍忍。毕竟你若不愿当然可以,但阎王就会把你挡在身后,替你去做一些不得已的事。”   他这一番话着实戳到了孟萋萋软肋。孟萋萋不是个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绝不会让盛嘉彦为自己背锅。   最终她一咬牙:“好,我应。”   真武大帝击掌几下:“去了人间,你会体会到人间的疾苦和喜乐,希望你一切顺利,孟婆。”   孟萋萋转身,正欲离开,大殿的门却忽然被人猛的推开。   阳光从那人身后刺来,孟萋萋被笼罩在他的黑影之下。   盛嘉彦一袭玄裳,暗金色龙纹正在袖子上熠熠发光,眉目间凝着迫人的气势。他长剑在握,似是硬闯了进来。   “陛下?”孟萋萋惊讶出声。   真武大帝在帘后笑道:“盛兄,许久不见,还是那么大的脾气。”   盛嘉彦一把拉过孟萋萋的手,冷冷看了一眼帘后:“不需你在这惺惺作态。”   孟萋萋更加疑惑,刚才真武大帝还自己跟盛嘉彦是旧友呢,怎么见盛嘉彦的态度,似乎他与真武大帝的关系不怎么样?   “你许了什么给他?”盛嘉彦低头问怀里的孟萋萋。   孟萋萋答:“月老要我渡劫三世,才可以回归神位。”   盛嘉彦登时杀气四起,他怒对真武大帝:“你明知道她不可以。”   真武大帝收起带着笑意的声音,十分严肃道:“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不试试,就永远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试就会死,试了,或许有那么一丝存活的机会。”   他这话动摇了盛嘉彦的心。   真武大帝循循善诱:“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心里很清楚。” 第47章 命运的伊始   这次盛嘉彦彻底沉默了,他深邃的眼神紧紧盯着孟萋萋,好似一个不注意她就会逃走一样。而孟萋萋听他俩打暗号似的对话,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跟什么呀!谁没有多少时间了!?   最终盛嘉彦收起长剑:“好,那我跟她一起渡劫。”   孟萋萋这次是真的诧异了:“陛下,不行啊,你走了谁来打理地府。”   真武大帝却不给盛嘉彦反悔的机会:“你确定了么?这可不是儿戏。”   盛嘉彦抬起坚定地目光直逼帘幕后头的真武大帝:“确定了。”   罢,他便头也不回的揽着孟萋萋离开,真武大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也会帮你知会司命星君一声。”   盛嘉彦带着孟萋萋走远,经过战神所站的亭子,杨玄冽跟盛嘉彦的眼神一在空中交汇,孟萋萋仿佛听见了电流的滋滋声。   一众兵拿刀剑袭来,真武大帝殿中出来一个白衣童子,急忙大呼:“帝尊放他们离开,都不准动手!”   盛嘉彦搂着孟萋萋化作一道光离开了庭,孟萋萋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兵,她怎么觉得这一幕仿佛有点熟悉?   坐在盛嘉彦自己的马车中,孟萋萋才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几日来的惴惴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如释重负。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这感觉太难受了。   盛嘉彦看着她:“你就没有想要对我的?”   孟萋萋拿起桌上为她准备的糕点,想了想:“有。”她咬了一口桂花糕,还是熟悉的味道,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庭的阳光比不上地府的星月好看。”   盛嘉彦满腹的怒火,就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他慢慢伸出一只指尖,抹掉了孟萋萋嘴边的碎屑。   孟萋萋面颊升起可疑的红晕,她低了低头,觉得奇怪。   她跟陛下之间,气氛也太暧昧了。   ……   孟萋萋和盛嘉彦要双双转世投胎的消息先他们一步传入地府,冥吏们都聚在廖阳殿里等阎王吩咐。直到盛嘉彦牵着孟萋萋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才确认了投胎的消息是真的。   血河将军当即搂着土地公公哭了出来:“这怎么行啊,人间很多坏人的,孟姐姐那么单纯,怎么面对啊!”   孟姜已经昏厥了过去,日游神夜游神纷纷跪在孟萋萋脚下泪流满面:“不行,姐姐不能去,在地府好吃好喝的有我们伺候着,去了人间饿了冷了该怎么办!”   衰神附和道:“是啊,人间的食物姐姐吃得惯吗,水喝的惯吗,听他们那白就有阳光,好可怕的!”   判官听闻陛下也要去,一双粗眉皱的像毛毛虫:“陛下…您…”   盛嘉彦淡淡吩咐:“生死簿全权交由你负责,哪怕我不在,地府也要井井有条,不许有人偷懒懈怠。黑白无常会辅佐你,人间三百年不过是地府弹指一挥间,你不必担心。”   既然阎王都这么发话了,大家还能如何呢?便都默认了,一时间廖阳殿内气氛都有些萎靡不振的。   孟萋萋眼眶一热,她也很不想离开,但是奈何如果她不去,庭不定会找机会发落地府里这群无辜的伙伴们。 第48章 帝王的降世   投胎那,地府的空依旧浑浊暗黄,十八层地狱的鬼哭狼嚎听起来像是送别的曲调。孟萋萋站在望乡台上回首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几千年的地方,想着就要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一时间还有点伤感。   月老派了他座下的大弟子叶辛来监督孟婆投胎,当他端着一碗满满的孟婆汤时,孟萋萋尖叫出声:“你要我喝孟婆汤!?”   叶辛有些为难,声道:“孟上仙喝了,上头吩咐过了。”   孟萋萋往后退了几步:“那岂不是我投胎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盛嘉彦在一旁看见了,走过来握上孟萋萋的手:“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为什么?”孟萋萋歪头看他。   “闭上。”   孟萋萋虽然疑惑,但还是乖巧的闭上了双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慢了下来,孟萋萋感到额头上有湿润的触感。   盛嘉彦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地一吻,便亲手拿过叶辛手中的孟婆汤,喂着孟萋萋喝了下去。   孟萋萋被他亲的云里雾里,恍惚间就着他的手喝了孟婆汤。   随后她刚反应过来,就被盛嘉彦一掌推下奈何桥,掉入忘川河中,消失于滚滚波涛里。   随着她的掉落,冥吏们都爆发出了响彻地的哭声。   为不耽搁出生前后时间顺序,盛嘉彦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交待,孟婆汤也没有喝,便跟着孟萋萋纵身跃了下去。   白无常哭的鼻涕眼泪糊了整个脸:“陛下!陛下!”   若不是黑无常紧紧抱着他的腰,恐怕白无常也早已跟着跳了下去。   血河将军叹气:“也不知道姐姐这一行,能否顺利。”   土地公公倒是看起来并不担心,他安慰众人:“大家不必担心,万事有陛下在身边呢。我们只要做好分内工作,不给陛下添麻烦,便是足够了。”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回去坚守岗位了。   土地公公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忘川河,心想:想必孟萋萋投胎后日子也不会难过,毕竟临投胎前得了阎王一吻,注了几分灵力跟随到人世间,想来也不会多惨。还担心啥呢?   然而土地公公显然低估了月老的阴险程度。   此时此刻,九重上,月老正和司命星君聚在一起,奸笑着讨论该怎么安排孟萋萋的命格。   星轨重新排列,形成新的轨迹,逐渐向未来延伸开去。   两颗灿烂的流星划过夜空,会掐算的人夜观星象,推测将有帝王即将出世。 第49章 灭门的孟府   显宗年间,四十三年五月初,夏时。   广陵郡内两仪城,一派死气沉沉。尸气与沉重化不开的浓雾缭绕着这里,满城皆死寂,酒楼前挂着的幡布露着破洞,明明没有风却来回轻轻的摆动。   横街遍布死尸,尸上蛆虫丛生,空气中泛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忽而听得马蹄哒哒声打破沉寂,几匹黑马打头,中间簇拥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疾驰在官道上,溅起轻微尘埃。   马车再普通不过,但只要有心人仔细辨认,便可发现马车辕轴上刻的特殊铭文及花鸟鱼兽,还有车沿上所悬挂的琉璃坠,无一不再彰显着车内人的身份。   这是大晋皇室专属的身份象征。   马车直奔两仪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停在一家高门大户门前。   这府邸的人家显然走时匆忙,地上有掉落来不及拾起的包袱,大门敞着,从外头能看到里面被推倒的影壁还有庭院里被砸的乱七八糟的花草树木。随处可见的血迹,无不在默默地向来人诉这座府邸曾经经历了什么。   领头黑衣人从马上下来,将马车帘子一卷,低声道:“殿下,到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随后抓住车沿,里头的人弯身出来,慢慢下了马车。   他不过十一、十二岁的模样,面容还很是稚嫩,脸部线条轮廓却早已显出几分俊美来。身着玄裳薄衫,竖起的白领上拿金文绣了团蟒。狭长的一双眼扫向狼藉一片的府邸,眼里是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深邃。   他一步步上了台阶,足像一个降世的神。   他停在了大门口,目光一寸寸的掠过府邸里的每一片土地。   之后这位殿下薄唇轻启:“搜。”   “是!”身后的黑衣人齐齐应声,便闪身进去搜查去了。   年少的殿下自己沿着九曲长廊转到了后花园,从地上捡起一朵沾了血的玉兰花,顺便听着贴身护卫对这座府邸情况的汇报。   “殿下,孟府灵族上下共计一百二十余人,全都死于非命。凶手出手狠辣,招招毙命,并且早有准备。伪造两仪城瘟疫爆发现象,以至于当地官员不敢来查看情况。两仪城现下与死城没有两样,恐怕还没有人知道名扬下的卜卦师孟氏一组惨遭灭门。”   盛嘉彦眼眸微眯,他从一个家丁的尸体上拔下一根利箭,看了眼箭镞上的细纹。上面赫然是当今香料皇商林家的标识,盛嘉彦冷笑一声,将箭丢至地上。   护卫立刻上前:“殿下,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一查林家。”   “不必,障眼法罢了。”盛嘉彦手握带血的玉兰花,行走在尸体横陈的庭院里仿佛散步在自家院子中,带着抹随性的怡然自得。   “殿下,找到了,还有个活口!”不远处侍卫的呼唤让盛嘉彦停了步子,他几乎想也未想,转身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走在潮湿阴暗的台阶上,听着水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借助微弱的火光,盛嘉彦看清了那个衣衫褴褛,缩在角落里的女孩。   她紧紧靠在角落,一半脸都埋在臂弯中,唯独那双明亮的眼睛警惕的盯着来人。   那眼尾两抹胭脂红十分显眼。 第50章 近神的能力   盛嘉彦不由自主的又向她走了两步。   他随行的属下上前想替自家主子先行扶起坐在地上的女孩,哪知就在他刚一伸出手的那一霎那,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抓住衣领重重的甩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碎石随着他一起掉落在地上。   暗卫觉得后背似有裂开的灼痛。   黑衣人是皇室专门训练出来的护卫,身手十分了得,在这已没有任何敌人的暗室内,如何会被突然袭击?室内唯有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女孩,如果是她出手,她又是怎么出手的?为何无人看见她的身形移动?   其余暗卫见状,纷纷抽剑围住盛嘉彦,以防御状态警惕的盯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还是没有移动位置,一双美目仍旧紧紧盯着盛嘉彦这群人。   盛嘉彦神色平淡:“退下。”   “可是殿下……”   “退下!”他勒令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口吻。   暗卫们知道四殿下是不好惹的角色,虽然年纪轻,但心思已经深不可测,对他颇为忌惮。见他如今这么吩咐,众人只好退出暗室。   随着暗室的门关闭,外面的光线被黑暗渐渐吞没。   室内一盏残灯坚持着微弱的光线,将女孩的绝美的一半脸照亮。   “阿孟。”盛嘉彦轻喊出声:“看来你的确将灵力运用的很好。”   孟萋萋眼中有些诧异,她不知道这个陌生少年是如何知道的。   但她的确从就能用意识控制东西。这样的能力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强大,族里的巫师她的能力已经近神。还这样的她如果养在族中,会引起神的不满,以后必然会引起大祸。唯一解决的办法,是瞎了她这双眼睛。因为没有眼睛的人,便无法通过意识来操控事物了。   奈何孟萋萋父母心疼,终究不忍心毁了自己女儿的一双艳丽到夺目的双眼。   如今巫师一语成谶,她的确给孟府带来了灭门之灾。   歹人来的突然,她来不及反抗就被母亲藏在了暗室中。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外面再也听不见亲人的惨叫,久到闻到的血腥气越来越浓。   她被关在暗室里许久了。   也许她会就这么死去。   盛嘉彦的到来,终于打破了室内的一片黑暗。像是孟萋萋眼前被蒙上的黑布,被人用力的撕扯掉了一块,明媚的色彩撞进她的视线,带来了一线生机。   盛嘉彦一步步走近她,她眯了眯眼睛。   “跟我走。”他。   孟萋萋没有话。   “跟我走,你可以报仇。”   孟萋萋抬起头,终于认认真真的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眼里的幽深倒映出她犹带泪痕的脸。   盛嘉彦弯腰伸出一只手:“你曾阳光不及星月好看,从此以后你的世界里这些都不会少。我来时外面的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孟萋萋犹豫了一瞬,终究伸出细弱的手,放入了盛嘉彦手中。   盛嘉彦握的很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了一句孟萋萋听不懂的话。   “萋萋,从此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我也不再是了。”   孟萋萋只觉那一刻,他的笑映衬着室内烛光,别外明亮。 第51章 厉害的殿下   十年后。   晋朝老皇帝病危,朝中大权尽数由王皇后掌控。   老皇帝在昏迷前曾有旨意,将自己的四儿子封为摄政王,全朝野上下都需听他调令。此旨意一出引得朝野上下哗然大惊,老皇帝给予四皇子的权利竟是比监国太子大皇子的还要高出许多。四皇子并非嫡出,也一直默默无名,虽无过错,但也没有功劳。前有大皇子文韬武略,后有五皇子骁勇善战,众大臣都不知为何四皇子忽然受老皇帝如此赏识,还有传闻其实老皇帝已经将传国玉玺交给了四皇子保管,只等自己咽气那,四皇子便可顺利登基大宝龙袍加身。   以王皇后、太子为首的一派自然是恨四皇子恨的牙痒痒,曾在朝堂之上使过无数绊子给他,然而都被四皇子轻巧化解。自此大家方才明白,原来四皇子并非默默无闻,而是一直在韬光养晦。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无数杀手、暗卫去刺杀四皇子结果都败落而归,有的尸首异处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只剩一堆骨头渣子了。都传摄政王身边有三大高手,杀不死的孟萋萋,吃不饱的向鼎臣以及不够男人的莫春风。   这三人如同鬼魅般的在摄政王身边形影不离,让诸多杀手每次只得负伤而退。   三大高手中向鼎臣力气惊人,擅使流星锤,曾徒手打死几只老虎。莫春风似男似女,时常男扮女装的出现,擅下毒养蛊。至于孟萋萋,见过她真实面目的人实在太少了,见过她出手的人也早已下了黄泉恐怕此时正排队投胎呢。因为孟萋萋是三大护卫中唯一不会留活口的人,但凡撞上她,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时至今日,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仍不知道这个孟萋萋武功到底深到什么地步。   也曾有神秘人千金一掷,只为取孟萋萋项上人头。然而前去刺杀的杀手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自此大家都对三大高手讳莫如深。摄政王的名讳也一度成为江湖上禁止谈论的字眼。   此时人们口中惧如鬼神的孟萋萋本人,正站在庭院里轻轻抚摸一朵玉兰花。莫春风一身女人的罗裙倚靠在桃树下,面前卷席铺开放置红炉燃炭,他围炉盘腿坐着靠在树上打盹。直到红炉水开,发出嘟嘟的咕噜声,他才睁了一双比女人还媚的眼睛。   莫春风优雅揭炉,目光往里一探,面色顿时不好起来:“孟萋萋!你欺人太甚!”   孟萋萋连忙将刚折下来的玉兰花藏于怀中,嬉笑退了半步:“怎么,茶叶不好喝?”   她话音刚落,莫春风就身手极快的扔了一个茶杯过来。   茶盏在空中带着飒飒风声,然而还没转到孟萋萋面前便在空中碎裂开来。   莫春风一声娇哼站起身气的直跺脚:“我从四郎那好不容易讨来的茶叶,你竟往里面放鸡蛋!?”   孟萋萋嘴角一勾,风华无限:“你又管殿下叫四郎,等殿下回来我告予他知,他必然要剥了你的皮才行。” 第52章 殿下的受伤   莫春风猛的从腰间抽出软鞭来:“今日便与你拼上一拼,也好叫你知道我这毒娘子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莫春风招招凌厉,直逼孟萋萋面门。鞭风所到之处落花簌簌,尘埃微扬,黄鹂振翅而飞。芳树在暖日中盈盈摇摆。   孟萋萋嬉笑躲避:“好姐姐,你这裙摆可比园中的花都要姹紫嫣红。”   莫春风好男风是王府内众人皆知的秘密,而莫春风心尖上的人就是高贵且冷傲的摄政王本人。孟萋萋时常深思,莫春风该是多么口味孤僻,才喜欢这么一个冷情冷血的人。偏偏莫春风还不是王府中独一个喜欢盛嘉彦的,盛嘉彦手下不少女暗卫皆对他情根深种。   莫春风横鞭一击,被孟萋萋躲过,他穷追不舍,嘴上也不饶人:“好看有何用,四郎****不在府邸,人家的满心相思都寄托在这千金价格的茶叶上了,偏偏你还给我毁了!”   听他一口一个四郎,孟萋萋愈发觉得好笑:“你平时浓妆艳抹惯了,殿下许是都看厌了。下次换个清淡的妆,指不定就入了殿下的眼。到时别这一点茶沫,便是你要金蛋殿下都能许给你。”   莫春风极其娇蛮冷哼一声:“你独得殿下恩宠,自然不贪这点情谊了!”   话间,他手中的软鞭已经缠上孟萋萋的脚腕。   眼见着就要被莫春风拉回去,孟萋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呀,春风,你的杯子——”   只见不远处周围空无一人的桌子上,一盏茶杯正要坠落至地上。莫春风急急转身踏花而去,衣裙翩翩才堪堪将茶盏抓住,期间还听闻他一声心痛的惨呼:“我的粉彩青釉盏!”   他宝贝似的将茶盏好好的放置在红桌上,这才怒对孟萋萋:“狡诈!”   孟萋萋一摊手:“兵不厌诈。”   莫春风除了好男风,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爱财,几乎到了惜财如命的地步。孟萋萋刚才用念力凭空将茶盏推落,按照莫春风的性格必然是丢了武器也要去捡那传中花费千金买回来的战国青釉盏。   孟萋萋背着手溜达过去,一手揭起红炉盖,细细嗅了嗅味道:“茶叶蛋好了!可以吃了。”   莫春风见她毁了自己一碗好茶,登时拍桌一跃而起:“你还好意思提!”   俩人继而又厮打到一起去,漫飞花与绿叶,莫春风追着孟萋萋满园子过招。   忽而从垂花门冲进来一膀大腰圆的壮汉,来人骨肉扎实、皮肤黝黑,一双铜铃似的大眼嵌在面上,配着笔直粗大的鼻梁,这样的面孔足像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细节皆无点缀,胜在大气豪迈。   向鼎臣抹了把额头上流下的黄汗:“别打了!殿下遭到暗算受伤了,现在已经抬去房里诊治了。”   孟萋萋跟莫春风纷纷面色一变,俩人再不嬉笑打闹,孟萋萋已经率先提气脚迈轻功的往盛嘉彦寝殿而去,莫春风向鼎臣追在后面。   三人刚至门口,盛嘉彦的贴身护卫秦坤便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孟萋萋视线落在盆中沾了血的白布上,瞳孔微缩。 第53章 巴蜀的美妾   秦坤本要行礼,被孟萋萋一挥手免去,随即她踏步入内,向鼎臣与莫春风留在外间。   可以随意出入殿下内室,这是只有孟萋萋才有的殊荣   孟萋萋进去的时候,丫鬟刚领着郎中出去抓药。盛嘉彦只着了雪白的里衣,虚弱的靠在床榻上,昏沉间他微微睁开的眼见孟萋萋来了,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无力地握住她的。   孟萋萋乖巧趴在榻边,听着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丝丝缕缕血腥气,令她的心狂暴不已。   自打十年前盛嘉彦将她从孟府接回之后,待她百般体贴。别家闺阁千金姐有的,盛嘉彦一样也没少了她的。并且在他的培养下,孟萋萋已经变成了一名出色的杀手。   盛嘉彦暗中经营着一个杀手组织,江湖上称这个组织为‘瑰园’。瑰字拆开为‘王鬼’,传养着一群有头脑、有思想的杀手。他们或舍弃了名望、或舍弃了富贵,是一群毕生追求人间正道的人士们。但无人知道‘瑰园’的东家是谁,只知道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开价高昂,一旦接单所到之处无不杀戮累累。因着从未失手,并且行动迅速不拖泥带水,所以在江湖上声望颇高。   盛嘉彦作为‘瑰园’的主人,内力深不可测,到底武功多高孟萋萋无从得知。他从未在大家面前出过手,在宫中朝堂上时更是锋芒皆隐。这次他南巡治水,回来的路上遇袭,受如此重伤实在是孟萋萋始料未及的事。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盛嘉彦好像不会受伤。   他昏昏沉沉的,孟萋萋也不好与他话。只给他掖紧了被子,转身出去寻郎中煎药。   刚行至廊下拐角,便听得莫春风与向鼎臣的窃窃私语。她耳力极好,能捕捉到范围内所有的声响。掠过鸟鸣草响,只听得莫春风期期艾艾问着。   “你此番跟着殿下一同南巡,竟让殿下受伤?”   “这事来实在古怪!殿下南巡回京途中在巴蜀遇见一女子,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将那女子带回来。但那人是巴蜀梁家二当家的一个美妾,殿下前年接管了巴蜀的盐山,断了梁家的财路,梁家这下可逮着机会要为难殿下。他们明面上恭恭敬敬,暗地里竟在那女子身上放了毒。”   “呸。”莫春风啐了一口:“堂堂巴蜀大家,竟有如此下作手段。待殿下好全,我再与他们秋后算账。话回来,殿下带回来的那女子现下在何处?”   “在西厢躺着呢,她身上带了毒自个儿也不知道,殿下毒发的时候,她手上已经起了好几个浓包,早就昏迷的不省人事了。回头我还得看看去,殿下交待了要留她的命,以后有用。”   莫春风微微叹了口气:“这事可别让萋萋知晓,她是容不得这女子存在的。别到时让她跟别人起了冲突,让殿下不好受。”   向鼎臣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吩咐西厢女子的起居去了。   孟萋萋此时已经听了良久,双手紧握,目光像火焰似的一点点腾起。她静悄悄的折回自己的水榭,取了平日自己专用的宝刀,顺势拿上了执行暗杀时才会佩戴的花色面具,整好了包裹行囊,在月色爬上枝头时,偷偷离开了王府。   她经过西厢时,看见里面灯火憧憧,知道是向鼎臣安排了好几个丫鬟轮流照顾这个殿下从巴蜀带回来的女子。她握紧腰间佩刀,随即快步走向马棚。   她在月色中骑着王府里跑的最快的骏马,紧握缰绳,一意孤行的向蜀中而去。 第54章 蜀地的风光   蜀地风光无限好,云雾缭绕在山峰之间,草木茂盛,随处可见参蔽日树木鳞次栉比。孟萋萋一路行去,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是好山好水,绿草离离野花遍遍,仿佛置身雅致水墨画中。   巴蜀曾以暗器大家唐门闻名下,但随着时间推移,唐门式微,唐家堡堡主手下大弟子梁清丰脱离唐门,自创一派。包揽毒药、暗器及机关,凭着他精明的头脑,逐渐将巴蜀梁家的名声传遍江湖,立威于下。   盛嘉彦与梁家有过节是在两年前,那时老皇帝病的还不算厉害,但盛嘉彦已经锋芒初现。在老皇帝安排他去巴蜀巡查的时候,发现巴蜀有几座未上报的盐山。巴蜀梁家那时已经在蜀中一手遮了,要梁家不知道盐山这事是不可能的,但当时盐山的挂名负责人是梁家的一个远方亲戚。故而这事上报到京中后,也只是那个亲戚受了责罚,梁家顶多没了一条财路。   但梁清丰是记恨上了盛嘉彦,若非他不近人情油盐不进,多少好处都不收,非要将盐山的事报告给朝廷,他梁家也不会少了这么一座金山。   听后来巴蜀梁家还暗中与太子有来往,江湖上的名门大家一旦与皇室缠上点关系,就没那么简单了。虽然梁家与太子的关系并未拿到明面上来,可孟萋萋也猜的八九不离十。恐怕这梁家早已向太子投诚,蛇鼠一窝了。   餐风露宿的孟萋萋在奔波了数日后,终于在巴蜀沧州城外的抱甲村勒马停了下来。随意寻了一处四周漏风破烂不堪的孟婆庙,将马系在庙后让它吃些野草,孟萋萋便进到庙中去寻地方坐着歇息。   但庙内实在灰尘堆积难以下脚,孟萋萋拿刀随手卷了几处蜘蛛,扯了庙中残破的暗黄帷幄,扑在孟婆像后头,盘腿运气打坐起来。   殿下到底是带了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回来,为什么要执意带她回来?以至于全无警惕中了剧毒。   思及此,孟萋萋只觉心中有股莫名的邪火,在脉络中四处冲击,惹的她狂躁不已。她连忙运气压下。   她倒不是关心那女子跟盛嘉彦的关系,只是担心盛嘉彦带了什么细作回来,到时把王府的秘密透露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嗯,没错,她真的不是吃醋善妒。   虽然孟萋萋心中不停这么安慰自己,但心中那股邪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吹拉敲打的乐声,尖锐的唢呐声响彻这个平静的村庄,有无数人嚎哭低泣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   孟萋萋透过墙上的裂缝,借着月光看清来人。   一队村民举着火把往山上走,周围戴着恶鬼面具的村民吹着唢呐,另外几个村民抬着木板,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女子面上有着极为骇人的烫伤浓疤,她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微微睁着,看起来神智十分不清醒的模样。   跟在后面的许是她的家人,一个年迈的老妪抹着眼泪,身边两个中年妇女搀扶着她。   当中一个妇女见老妪哭的伤心,开口劝慰:“娘不要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第55章 孟婆的显灵   孟萋萋耳力好,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她耳里。   老妪重重叹了口气:“原以为幺儿嫁去李员外家,虽不大富大贵,吃穿却是不必愁了。哪知这李员外这么不是人,自从幺儿嫁了他,每每回家时身上都多了伤口,有的好几日都愈合不上!现在连人都疯疯癫癫的,容貌也毁了。我可怜的女儿——”   老妪罢,又哀哀的哭了起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极为伤心,几乎栽倒在扶着她的妇人身上。这队人无法,只得原地停下来稍作休息调整。   妇人一边替她顺着心肺,一边宽慰:“娘放宽心,巫师不是了,妹只是被吓丢了魂。若是能抬着她的身体漫山遍野的唤一唤,她就能回来了,人也不会疯疯癫癫的了。”   另外一个妇人拧了湿热的帕子,给老妪擦了擦额头:“要那李员外的心也忒黑了,娶了好几个夫人都被他折磨致死。听别人他好像就喜欢打老婆,大老婆被打跑了,二老婆被他逼的自尽,就那三老婆都自个儿沉湖了。他专好拿着热铁往人身上烙,那谁能受得了呢!?任是平日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住他这成日的折腾。”   老妪好不容易喘上气了,这才道:“怪不得当日肯给那么多聘礼,原来这些钱竟是要我拿女儿的命去换,如果当日早知道如此,什么也不肯把幺儿嫁过去!”   头一个妇人道:“不然咱们报官去!苍在上,难道就没王法了么!”   老妪连连摆手:“报不得报不得。李员外是梁家堡堡主的表侄子,梁堡主听又与京城的贵人要好,哪怕这报上去了,吃亏的也是我们自个儿。”   另外一个妇人附和着:“的是,李员外有财有势的,哪怕官府真的治罪,恐怕也不过是几个板子的事。到时放了出来,仍旧逍遥法外。妹能活着逃出来,已经是福大命大了。按理李员外作孽如此之多,老爷就该降下道雷劈死他!”   孟萋萋将这些话悉数听进耳里,她不紧不慢戴上花面面具。面具上彼岸花如血绽开,月色下似是正在滴血一般。   这队走投无路的老妪及两个妇人本在唉声叹气,忽而听得夜空中传来森然一声。   “你们想要李员外的命么?”   她们一愣,循声望去,见破洞漏风的孟婆庙门下站着一袭红裳的女子。她面具上的彼岸花艳的惊人,血红色的衣裳在风中猎猎扬起,夜色光影中好似娇俏的罗刹。   抬着疯癫女子的村民们惊诧下,手一松,眼见着那疯癫女子就要从木板上跌下去。   孟萋萋微微扭首向那方,便隔空稳稳的扶住了木板。   一名妇人先行惊骇出声:“神仙显灵了!”   这行村民顿时皆跪在地上,砰砰的磕起响头来。   孟萋萋却十分平静:“你们如果想要李员外的命,就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送来。”   老妪顿时从疯癫女子手腕上褪下一个掐金丝的暖玉镯子,颤颤巍巍的跪行着送到门口:“这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孟萋萋毫不犹豫从她手上拿过镯子揣入怀中:“明日午后,我会将李员外首级挂在沧州城门上。”   撂下这句话,孟萋萋转身踏风离去。 第56章 将死的员外   夜风袭来,老妪恍然惊醒,背后汗湿一片,面前早已没有红衣人影。唯有寂静冰凉的月色,照在孟婆庙的牌匾上方,配着破败的庙宇,显得十分清幽。   当夜,孟萋萋快马加鞭离了抱甲村,直奔沧州城而去。但那时沧州城门早已关闭,她只得将马匹拴在城外枯树旁,稍稍提气,便身轻如燕的行走在瓦片城墙上,眨眼间便已越过了数尺高的城墙。   守门的侍卫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再定睛仔细看时,却是什么也没有。   孟萋萋先是寻路半晌,摸进了沧州府衙。在府衙中转了许久,才摸到案籍库。从打盹的侍卫身上摸来钥匙,摸着黑开了库房的门。她在夜色的掩盖下闪身进去,借着火折子的光一排排的看起档案来。   直到摸索到李员外的案籍,一页页翻开来看,发现之前那几个妇人所言不假。案籍上记载着李员外妻妾丧命的卷宗,但没有写具体是如何抓到凶手又怎样惩治的,只用笔在上面潦草写着:案犯已伏法。   孟萋萋冷眼一行行字扫去,心下愈发惊凉。李员外逼死妻子残害妾室,还找到如此多的替死鬼,官官相护,怪不得他如此逍遥法外!   孟萋萋指尖从上至下查看着,最终指尖落在记载李员外府邸标明上,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沧州城朱雀街八宝巷陆拾叁号。   她合上卷宗放回原处,忽而听得外间有巡逻侍卫走动声响,连忙吹熄火折子,飞窗而出。   夜到深处,月色愈明。   提着灯笼的更夫打着更远去,孟萋萋就在这渐行渐远的打更声中,避开一干护卫人等,飞檐走壁静悄悄的进了员外府。   李员外看来是平日受贿的多了,员外的府邸门口便有正门五间,门栏花窗上皆是细雕的新花样,一并朱粉涂饰,白瓦群墙下是一排排白玉石阶。园中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孟萋萋刚才一晃神甚至还看见一处园子中关着几只红顶仙鹤。   本来府邸太大,孟萋萋找起李员外来十分费劲。但老有眼,忽而从内院传来阵阵丝竹靡靡音,孟萋萋循声过去,透过镂空菱窗,看见一脑满肠肥、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靠在虎皮高椅上,怀中搂着美婢,正举杯与身旁的另一银袍中年男子高声大笑着什么。   烛火通明的内室,将男子的脸映衬的满脸横肉,只听得他:“叔父想必不知这其中滋味,做侄子的我却是晓得的。待我将婢女烫一个梅花印出来,也叫你快活快活。”   罢他直接拉过正要服侍他喝酒的美婢:“今日就你了,来人,将爷的梅花烙拿上来!”   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李员外很是不满,抬脚便重重的踹上了婢女的腰:“不识好歹的,今日本官叔父在此,你敢给爷丢人现眼!?这是爷赐你福气,你竟然要推却,看来今日不给你印上十个八个,你还看了爷的厉害。” 第57章 员外的梅花   话间,已有家仆端上热烫烫滋滋冒着烟气的炭盆,里面倒插着一根铁烙。李员外从中拔出铁烙,上面是专门打制成的梅花纹,他一把扒下婢女臂膀上的衣衫,露出白嫩嫩的一片光滑肌肤来。   银衣男子见此情景竟不制止,还拍手叫好,忽而又道:“贤侄稍等片刻,我去一趟茅厕便回来,可不要叫我错过这场好戏。”   罢,他匆匆撩袍出门。   李员外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他恶狠狠揪着哭啼不止的婢女:“哭什么!今日能在我叔父面前献丑是你的福气,你再这么不知好歹,我要了你的命!”   婢女应当是骇极了,猛的挣脱李员外的钳制,向外头跑了出去。别的舞婢家仆生怕殃及池鱼,也连忙假意追人四散了出去。李员外举着烙铁,见人都走光了,不由得破口大骂。   正骂到不知道谁的娘时,忽而听得一声轻唤。   “你就是李员外?”   “是谁找爷!?”李员外醉醺醺的扭脸看过去,只见红衣佳人身形窈窕,站在烛火通明的门口仿佛突降的鬼魅,手中提着一把金刀。   李员外吓一大跳,倒退多步跌在地上,酒也醒了大半。   周围的窗子砰然关上,不知哪里起了风,搅的室内蜡烛明明晃晃,红裳女子一步步提着刀朝他踏来,李员外裤裆顿时湿了一片。   “你是……是人是鬼?!”   孟萋萋一声轻笑,在李员外听来毛骨悚然。   “我原以为,你这样的恶人,是该不怕鬼的。你当知道,缺德事做多了,早晚有一要还回来。”   李员外见她的金刀锋利,额头上流下一颗豆大的汗珠:“女神仙饶命,你告诉本官你是哪方神仙,本官****去给你添香火供香油!为你修庙宇招信徒!”   孟萋萋不屑的轻嗤:“你搜刮的都是民脂民膏,我怎敢享用,只怕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   话间,她手中的刀锋已经迫上李员外的脖颈上。   李员外生死关头,开始尖声呼喊二当家的大名来:“梁清冬!梁清冬救命啊!你娘勒!关键时刻去哪儿了!”   孟萋萋微微挑眉。按照排行,他口中的梁清冬是梁家当家人梁清丰的亲弟弟。看来今日便能一举两得,真是值当了。   孟萋萋当即定住李员外的身形,使他动弹不得。并捡起他刚才丢在地上的铁烙,轻轻吹了口气。   “梅花烙的确好看,这也是我替那些被你残害的女子赐给你的福气。李员外,你可要好好接着了。”   李员外惊恐的睁大眼睛,随后孟萋萋直接烫上他的额头,‘滋滋’的声音传来,还伴有炸肉油的味道。李员外几声痛苦的惨呼,只觉整个人都快死了一半。   但孟萋萋显然没有想让他这么快活。   直到后来在他身上留下了八九个梅花烙,直烫的身上没一块好皮。李员外也没了声息,眼睛凸着,像是横死一般。   孟萋萋见他这样死去,冷笑一声:“这就受不了了?没意思。”   她利落的斩下李员外头颅,撕下他身上带血的衣服随手一包,还顺势将他的尸体丢在了燃着火焰的炭盆上。之后她轻松利落的提了刀,往梁清冬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58章 心狠的萋萋   临走前,她余光瞥见一旁冰盆中放着几根又长又细的冰锥。这本是李员外新发明的折磨人的法子,孟萋萋眼珠一转,忽而有了主意。她美艳的面庞上,那彼岸花面具闪烁着嗜血的光泽。   解决了李员外,该去办她的正事了。   此时梁清冬从茅房出来,正要转回内厅,忽而察觉到周围虫鸣声一点点沉寂下去。   他警觉的目光探向四周,发现一个仆从也没有。   梁清冬不由得握上袖里的暗器。   须臾,听得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梁清冬没有犹豫,从袖中猛的射出几根银针,这几根银针却在半空中生生停住,连他也不得动弹。梁清冬惊恐的睁着眼,看着红衣女子从而降。   “梁清冬,听你是梁家堡二当家?”   梁清冬听来人这么问,以为是江湖上寻仇的,连忙将自己大哥推出去:“女侠!你可别找错人了,我虽是二当家,但权力都在我大哥手中!你有仇报仇,该找他去!”   孟萋萋嗤笑几声。梁清冬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关头却推了自己的大哥出来,看来死有余辜,不必心软。   她看了看色,约莫再过几个时辰就亮了。   便从袖中抽出一根又长又细的冰锥,伸手拂开梁清冬的衣领子,冰凉的指尖一寸寸的摸到了梁清冬的跳动的脉搏处。   梁清冬睚眦欲裂,他拼命运用内力想要冲开钳制,但一切只是徒劳。   他眼睁睁的看着戴着花色面具的女子,用冰锥一点点从他的脖子插入,梁清冬只感觉脖子上突兀的传来刺痛,再要有更深的感觉时,已经断了气息。   这一刻,不过结束在孟萋萋拿着冰锥准确无误的刺入他心脏的那时。   一条生命在手中的流逝,对孟萋萋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她是较狠的性格,无论盛嘉彦是出于什么原因疏于防备,以至于受到梁家堡的暗算。这笔账,她都要讨回来!哪怕未经过盛嘉彦同意,她也不肯放过这群人。   但她对念力的运用还不算熟悉,今夜连用两次为了杀人,已经是极度透支体力。孟萋萋已经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便不准备再耽搁,提了李员外的人头包裹,就快步踏着月色朝城门而去。   哪知她前脚刚走,后脚梁清丰的儿子便追去了员外府,发现自己的叔叔横死在外面,霎时惊诧不已。   护卫这时来报,刚才见着一红衣女子身形极快的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梁秉气急败坏的搂着梁清冬的尸体:“还不快给我追!”   罢,他从腰间掏出信号往空中一丢,烟花在空中突然的炸起,便有大批梁家堡弟子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 第59章 中毒的萋萋   银河黯淡,星子明灭,乌云蔽月,沧州城内大街上一片寂静无声,唯远山深处传来几声杜鹃如泣如诉的啼叫,夜间薄雾渐渐涌上空无一人的大街。   似是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安静,孟萋萋座下的骏马忽然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竟是不肯再往前踏一步。   不等孟萋萋查探何事,便听得夜空中传来一阵急响铃铛清脆声,孟萋萋屏气凝神,静听周围动静。   忽而从一旁房檐后凭空冲出两名锦衣弟子,他们手执长剑从善如流的一左一右向孟萋萋包抄而来。   孟萋萋只得那一瞬时间足尖点上马鞍,提气倒退几步。   但对方好似不愿给她机会反应,从右边房檐相继窜出几名锦衣人,手中招式变幻,间或暗器随着剑光飞舞。孟萋萋凭着觉察风动,才堪堪躲避。   敌人有明有暗,她处于被动,实在不好还手应对。   “在下梁秉,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从巷的暗影中转出,淡淡月影中隐隐可见此人眉清目秀,看似忠义坦荡之辈,却埋设伏击此处,绝非光明磊落之为!   周围的锦衣梁家堡弟子此时都停住手,孟萋萋也不回避,回身骑在骏马之上,扬声道:“公子既不认得我,为何一见面就取人性命。”   梁秉冷冷道:“你身影从员外府转出来时,已经被我们发现。姑娘何不痛快点,老老实实认了是你杀的我叔父。”   孟萋萋一声轻蔑的笑:“是又如何,梁二当家坏事做尽,也该知道理昭昭,善恶有报。”   梁秉目光再仔细一探上孟萋萋的面具上,只道:“梁家宝与‘瑰园’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什么人花钱雇了人要取我叔父性命!”   孟萋萋不欲与他多,勒紧缰绳便要策马疾驰。   梁秉似是早已料到,手中寒剑如蛇出洞,带着夜风凛冽扑面而来。孟萋萋微一弯身,与剑锋错肩而过。电光火石间,座下骏马有了灵性般突的冲破包围,向前狂奔而去。   马上的孟萋萋已有些神思不宁,刚才用念力连杀两人,透支太多体力,拽着缰绳的手已经渐渐发软。未避免自己随时倒下去,孟萋萋用缰绳在自己手腕上绕了几圈。   白色的骏马驮着红衣丽人在月色下疾驰,身后是一群穷追猛赶的梁家堡弟子。踏踏的马蹄声在石板道上发出激烈的声响。   孟萋萋觉得有些奇怪,梁秉早知瑰园名声,为何还对她死追不放?更何况身后那群锦衣弟子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甩也甩不掉,他们竟也不主动快马上前,让孟萋萋心里很是疑惑。   就在这时,她越发觉得脑仁昏昏沉沉,额上开始冒出豆大的汗水,孟萋萋忽而犹如梦中惊醒,在冰冷月色下摊开自己的右手,掌中不知何时竟扎了一枚银针!银针周围已变得黑青,孟萋萋竟一点也感觉不到。   该死,必然是刚才分心的时候被梁秉钻了空子。 第60章 被救的萋萋   怪不得梁秉对她紧追不放,此人心思歹毒,令人胆寒!   孟萋萋面色苍白的策马疾驰,时不时回首相顾。梁秉掐算好时间,知道孟萋萋撑不了多久,便带着梁家堡弟子猛的追了上来。   孟萋萋眨眼间便被前后夹击包裹,他们手执冷剑,将无依无靠的她围的插翅难飞。   “银针滋味如何?”梁秉挑眉问出,眼里俱是得意:“瑰园不过如此,我梁家堡今日一定要为我叔父报仇雪恨。”   随即他高声喝道:“谁拿下这个女子,回梁家堡重重有赏!”   他话音一落,梁家堡弟子便围拢上前,手中寒剑泛着寒光。   孟萋萋岂会束手就擒,她即便身中剧毒,却也不肯任人宰割。只见她玉指微拢,刀影微闪,光耀漫,风雨压城般晦暗大作,直直扫上面前梁家堡弟子身上。   他们还未看清刀锋是如何出现在面前的,便已当颈就死,血溅当场。   梁秉见状,顿时骇然大惊,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女子所戴的面具,是江湖上传闻瑰园中排行第一的女杀手才会佩戴的。   人称‘花面罗刹’。   梁秉登时正色怒吼:“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务必不能让她活着出沧州城!她中了毒,支撑不了多久!”   他的声色里带有隐藏不住的怯懦和惧怕,瑰园睚眦必报的本事在江湖上人人得知,此次是他大意了。   孟萋萋拼尽全身气力使出那一招杀招后,已是无力再抬刀。她的右手已经失去知觉,意识微微模糊,眼前的事物也看的不大清楚。但她不敢松懈,她知道一旦她露出破绽,便会被这些人毫不留情的乱剑砍死。   死对孟萋萋来不是新鲜事,但她决不允许自己死在这么一群人的手上。   就在这时,一名梁家堡弟子已经举剑向她刺来。而孟萋萋使不出力气,眼见着那剑锋便要刺到她面前来。   忽然刺向孟萋萋的剑身被一枚冷梅镖凌空击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孟萋萋心神一凛,只听得耳边破空的十来声暗器响动,梁秉身边的梁家堡弟子便都眉心中了冷梅镖跌下马匹,眨眼间就成了尸体。   翩然一袭玄裳如暗夜降临的神,着了金纹麒麟面具的男子飞身掠下,拦腰抱起孟萋萋,轻踏夜风而去。梁秉见状忙执剑要追,却还没走两步,便被一人铺盖地的洒了香粉。   梁秉甚至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容,只知道那人着了一身紫衣,他洒的香好闻的如同路边野花。   梁秉心知此香有毒,连忙掩鼻避开,待香味消散时,长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林间路上,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碾过地上水洼中的月色,发出辘辘声响。   昏昏沉沉躺在盛嘉彦膝上的孟萋萋微微睁眼,看见月光掠过树梢,被分离的片片瓣瓣的月华,只觉身子轻轻地,仿佛要逐月而去。   坐在外面车辕上的莫春风跟向鼎臣一路沉默,由着马跑向前方。王爷不开口,谁也不知道前路有多远。 第61章 萋萋的失忆   “我的包裹呢?”孟萋萋开口第一句话,让盛嘉彦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面色又寒了几分。   “给你挂城墙上去了。”他回。   孟萋萋稍稍安心,她仰首看着盛嘉彦好看的下颚:“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坏了园里规矩,我要了报酬的。”   盛嘉彦冷笑一声,孟萋萋知道他这是在怪自己贸然行事,但她实在太虚弱了,头也昏沉的厉害,便只能先闭口不言,阖眸好好歇息。   俩人一时都没有话,盛嘉彦拿起孟萋萋中了银针的那只手细看,眉目蹙的愈发紧。   孟萋萋知道梁家堡的毒针不好解,她虚弱道:“我要是死了——”   “你不会死。”他很果断的打断了她的话。   盛嘉彦低下头来,目光比外头苍穹上闪烁的星子还要耀人:“睡。”   盛嘉彦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发丝,孟萋萋被他抚弄的昏昏欲睡,最后竟真的睡了过去。   临睡前,听见盛嘉彦似乎了句:“司命跟月老,待我回去了再找你们算账。”   孟萋萋再醒过来,已是色大白。   她被细微的震动晃醒,迷蒙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盛嘉彦抱在怀里,他一步步的拾阶登山。不知抱着孟萋萋走了多久,竟也不累似的。   孟萋萋转眼看去周围,山间林下,万树松萝,风过如乱涛拍岸,树叶针峰片片堆叠。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向鼎臣与莫春风跟在后面一步步走着,四人一时无言,同时登高远眺,江山画卷,尽数收入眼底。   孟萋萋与美景格格不入,正虚弱的双手揽着盛嘉彦的脖颈。   “我们为何来此?”她问道,声音若蚊蝇。   “冷山寺的方丈曾是梁家堡的得意弟子,后来剃发入寺,他知道怎么解你的毒。”   盛嘉彦抱着孟萋萋停在山顶,远目过去,一片浓云堆积在山头。   “你为何捡了别人的妾室回来?”孟萋萋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不问,她要憋一辈子实在太难受。   盛嘉彦狭长的眸子微垂,看的孟萋萋一阵别扭。   “你不喜欢她,我便不让她在府里待着。”   孟萋萋偏过头:“我问问罢了,以为是要出个女主人,要提前问清楚的好,以免得罪了。”   莫春风在一旁哼笑:“病的这样厉害,还有时间拈酸吃醋。”   盛嘉彦眼风扫过去,莫春风干脆一甩水袖,跑去跟向鼎臣斗嘴了。   盛嘉彦腾出一只手替孟萋萋拢了鬓边发丝,声音顺着山风飘入孟萋萋耳里:“待你好了,我再与你解释此事。”   孟萋萋听得懵懂,但心里一桩心事放下,便不再担心那女子身份。毒素再次发作,她痛的厉害,便再次昏睡过去。   后来隐隐约约的,好似听见盛嘉彦在与谁话。   “你只管治好她,记不记得住无妨。我可以再用十年,宠出来一个孟萋萋。” 第62章 凉州的行程   一个月后。   京都的阳春三月十分暖意融融,漫飞扬的柳絮像是冬日的雪尘,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上。   雍容华贵花团锦簇的摄政王府后院,欢笑声一声比一声高。孟萋萋、向鼎臣、莫春风正如火如荼吆五喝六的搓着叶子牌,盛嘉彦贴身侍卫秦坤从拐角出现路过,还被孟萋萋招呼道:“秦坤,打不打叶子牌,三缺一!”   秦坤唇部微动,还未来得及什么,便见到拐角处摄政王那谪仙般的人儿慢慢走出来,他玄色衣裳配着金缕的发冠,当真是丰神俊秀,常人难及。   盛嘉彦见孟萋萋他们在后院这般,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带着冰碴子的眼神扫向孟萋萋等人。   “看来都很清闲。”盛嘉彦平静的声音中带着冲的杀气让众人背后一冷。   秦坤低头悄悄退到一边,这可不怪他没有提示,孟萋萋喊声那样大,想听不到也难。   大家面色齐变,莫春风连忙收起叶子牌,孟萋萋急着把自己刚刚掏出来的银钱再塞回去,向鼎臣直接将石桌子往肩上一扛,还没跑几步,便被莫春风一巴掌打在脑后。   “憨货!搬桌子作甚!”   众人作鸟兽散,孟萋萋本也想脚底抹油开溜,谁知盛嘉彦的魔音比她脚步更快一步。   “阿孟,你站住。”   孟萋萋垂着头,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盛嘉彦走近,将孟萋萋笼罩在他的一片阴影当中。   “头还疼么?”他离得极近,低沉的嗓音带着特有的磁性。   他似是问了还不够,又拿指尖按上孟萋萋的脑仁。   冰凉的触感从眼睛旁边传来,孟萋萋稍稍躲了一下:“不疼了。”   她失忆了,孟萋萋听别人自己以前是一代女侠,惩恶扬善,所到之处无不一片好评。奈何失忆后的她,半分招式也使不出,就算是勉强的接了别人两招,也打的不伦不类。   孟萋萋对自己以前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女侠这件事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她现在连一只鸡都不敢杀,难道以前真的杀人如麻!?   盛嘉彦见她躲自己的触碰,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声色更冷几分:“我不是曾你需要静养?”   孟萋萋连忙抱住盛嘉彦的手臂:“春风鼎臣只是为了哄我开心,你若要罚就罚我。”   盛嘉彦似是很满意孟萋萋的反应,不再追究此事,只道:“再过几****带你去一次凉州。”   “去那干吗?”   “去了便知。”   罢,他带着秦坤走远,留孟萋萋在原地一头雾水。   她的记忆不完全,偶尔串在一起只能大概拼出一个摄政王是个冷清冷血的形象。再想要往深的想,便头疼的要命。但就这么一个残缺不全的印象,也足够现在孟萋萋理解为什么盛嘉彦做事总是这么神神秘秘了。   后来孟萋萋从莫春风的口中了解到,原来这次有人花了大价钱雇瑰园去保护一位富商的安全。   孟萋萋很是不解,自己的武功算是半残了,为何盛嘉彦还要带着她。而盛嘉彦一个权利在握的摄政王,又是为何要自己亲自去一趟。   带着诸多疑问,孟萋萋与盛嘉彦坐上了前往凉州的马车。 第63章 彪悍的凉州   凉州古称雍州,南邻金城,北通敦煌。地处要塞,故而有‘五郡咽喉’之称,从古至今发展到这一代,已然是晋朝商埠重镇。因而与羌族临界,凉州城民风颇多颇少带着几分彪悍。   孟萋萋他们一行人自打进入凉州地界,从马车望出去便是一眼望不尽的平坦辽阔,官道上来来往往飞驰着各色马车。   他们一行人停在凉州城外排队检查,就在这等的空隙,莫春风也闲不下来。   “哥哥!柿子怎么卖。”莫春风面上挂着一方手帕,手里还攥着一只,趴在帘子边上探头向街边卖柿子的年青人招手。   那一举一动,极具魅惑,比女人还要多几分妖娆。   对面那卖柿子的年青人涨红了一张脸,别开目光低下头去,惹的莫春风一连串的笑。   “真是害羞的可爱呀,一点也没有凉州彪悍的风气。”莫春风放下帘子,兀自感慨。   孟萋萋呛声:“兴许人家是看见你的喉结了,发现你是个男人。”   莫春风一把扯下挂在脸上的帕子,露出一张雌雄难辨的脸来:“骂谁呢!谁像男人!”   “谁应我我谁!”   向鼎臣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别吵吵,王爷这次秘密来凉州,我们还是要低调行事。”   孟萋萋哼了一声,靠在软垫上来回翻身。   马车坐的久了,腰跟屁股都酸的不行。   “哎——”莫春风长长叹了一声:“你们瞧见城门口守着的骑兵没有?都凉州骑兵精骑横行下,我瞧着是不假的,你们看看那玄色的铁甲,那手执的长枪,顶上的红缨子……”   他滔滔不绝的的正带劲,忽而眼神跟盛嘉彦冰冷的目光对上,被他眼里的寒意吓了个哆嗦,赶紧闭上嘴。   盛嘉彦本在靠壁歇息,被身边来回滚动的孟萋萋折腾的不得不睁开眼。   莫春风老实后,他才转了眼去看孟萋萋。   孟萋萋本是一脸沮丧的侧躺着,忽而感到腰间有人在轻揉慢捏,她浑身一震,不用回头都知道是盛嘉彦。这马车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向鼎臣规规矩矩绝不会这么做,莫春风更是懒得碰女人一下,除了盛嘉彦那个色胚还有谁!?   孟萋萋僵着身体,不敢回身,那只手感受到她的僵直,好像还故意使了使劲,捏了一把她腰间的嫩肉。孟萋萋这回忍不住了,一个猛子坐起身来看向盛嘉彦。   后者一脸风轻云淡,仿佛做的不过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一点淫邪杂念都没有,倒是孟萋萋脸红到脖子根。   莫春风在一旁看见了,抱臂故作娇弱道:“哎呀,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我的腰也酸痛极了。”   “要不我也给你揉揉?”向鼎臣接话道。   孟萋萋笑出声,盛嘉彦也微微勾唇。   莫春风气不打一处来:“揉你个脑袋!”   话间,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守卫检查了通关玉牒,见玉牒上写着马车里的人只是南边来的丝绸商人,便挥手放行。   孟萋萋一行人直接来到了信中与富商约定的得月酒楼。   她刚从马车上被盛嘉彦抱下来,得月酒楼的二楼雅间便突的破窗飞出来一个黑衣人。   还伴随着一名气如洪钟的男子尖叫声:“救命啊!杀人了!” 第64章 惧内的富商   四人飞快对视一眼,向鼎臣率先踏步去追那黑衣人,莫春风则绕开正门攀墙而上以免有人再次逃跑。   待盛嘉彦跟孟萋萋走上二楼雅间时,除了一片狼藉跟吓得不知所措的店二以外,便再没有别的歹人了。二楼有个雅间的门半敞着一扇,里面传来男子嘤嘤的哭声。   “我一定是要死了,一定是要死了!”   一身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跌坐在地上,靠在一貌美妇人怀中,左边的臂膀上有一大片暗色的痕迹,他不住的嚎哭,妇人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这位中年男子两个大拇指都带了碧波翠色儿的扳指,成色极好。哪怕他现在形象狼狈,也不难猜出他就是那个花费重金雇佣瑰园来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富商。   “林掌柜。”盛嘉彦立在门口,神色淡淡。   那位姓林的富商闻声,抬头见两个衣着不凡的人站在门口,正要问话。莫春风恰好从窗户翻进,又是吓得他一个倒葱栽,再次嗷嚎起来。   莫春风极不耐烦的皱紧眉头:“行了行了,别嗷嗷了。我们是瑰园派来的,您老要是再在这哭哭啼啼,我们可就走了。”   林高山听后立刻收声,当下就要站起身来,却被身旁的貌美妇人一把拽住。   那妇人警惕的目光打量了自称瑰园来的仨人:“信中曾瑰园的人来自有信物,现下何不拿出来瞧瞧?”   莫春风看了盛嘉彦一眼,盛嘉彦暗暗颔首,莫春风这才从怀中掏出瑰园的玉令,没好气道:“您可瞧清楚了。”   妇人看了个仔细,这才放下心来,拉着林高山从地上站起来,抱怨了几句:“早些来不就好了?若不是我们福大命大,刚才早就见阎罗王去了!”   盛嘉彦听到阎罗王这个称呼,神色一凝。   林高山快步到盛嘉彦面前:“大侠!我胳膊疼的要命,刚才许是那黑衣人乱刺的时候中剑了!”   盛嘉彦看了看他胳膊一片茶渍,目光又转去地上,碎了的茶壶还在飘着雾蒙蒙的热气。   “不是刺中你了,应当是慌乱之中你被茶壶砸着了。”盛嘉彦面色淡淡,看起来十分不好话的样子。   “啊!?是这样吗?”林高山这才放心大胆的去看胳膊,又闻了闻,果然是碧螺春的味道,这才大松一口气,怪起一旁的妇人来:“都怪你,没事非要点什么热茶!”   妇人当即美目一瞪,林高山吓得缩了缩脖子,还忍不住嘟囔一句:“烫死人了。”   妇人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走去床榻边上,孟萋萋他们这才看见床底下还藏着一个人。那人把撅着的屁股露在外面,头塞在床底下,俩手捂着耳朵,正瑟瑟发抖。   “起来起来,人都跑了。”妇人一脚踹上那人的屁股,他身上上好的绸缎便赫然出现了一个脚印。   待他哆哆嗦嗦爬出来后,孟萋萋才发现原来这是个少年。他粉色衣袖用上好的丝线绣了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脖子上挂着一枚金色的项圈,上头坠着大大的宝石,项圈最末端还有一个的长命锁。他生的姿容十分俊秀,面白粉嫩,若不是刚受过惊吓,还真有一股翩翩公子的味道。   “娘!那黑衣人跑了?一定是我刚才丢的茶壶砸到了他,给他砸跑的!”粉衣少年罢,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 第65章 闹腾的一家   林高山拿出与他外形不符的速度冲到他儿子面前,蹦起来给了他脑门狠狠一巴掌:“你娘勒,原来是你这个兔崽子砸的我!”   貌美妇人将儿子护在身后:“骂啥呢!”   林高山连忙摆出一副讨好求饶的神色:“娘子,你可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刚才的情况多凶险啊,如果他早年听我的话,让我把他送上泰岳山习武,今日还用这般躲躲闪闪吗?还好刚才为夫我英勇,那歹人冲过来的时候,我闭着眼就端起身旁的花盆砸了下去!我虽然没见着那场面,但凭我这手法,一定是不给他开瓢也见红了的。”   他话音刚落,貌美妇人额上便徐徐流下一抹浓稠的红。   随后是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林!高!山!居然是你砸的老娘,看老娘今日不把你大卸八块了!”   罢,她脱下鞋子高举着去追富商,林高山在屋子里疯狂转起圈来,他们的儿子在好声好气的劝:“爹娘别打了,别打了。”   好不容易让他一手抓住一个,仨人撕扭在一起时,一道冰冷的剑光擦着他们面颊飞过,直直嵌入地板上,发出阵阵颤音。   这一家人顿时不闹了,又开始紧紧抱在一起惊恐的看向投剑的莫春风。   莫春风似男似女的装扮,此时正一脸邪气:“你们再吵,我今就在这了结了你们!”   恰好向鼎臣这时去而复返,在盛嘉彦耳边低语:“属下差一点抓住他,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暗箭直中他死穴,当场便没了气息。等到属下四处查探时,也发现不了贼人的蛛丝马迹。是鼎臣无用,请王爷责罚。”   孟萋萋听了这话,转眼去看盛嘉彦,暗暗道:“看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盛嘉彦狭长眼眸眯起,半晌道:“林掌柜,你的处境并不乐观,想必刚才的情况还会再有,现下我们抓紧时间,按照信中所,将您送去越国,如此我们的缔约就结束了。”   孟萋萋心中诧异,他们现在所在的凉州城在晋国的最北边,如要抵达越国,必要一路往南走。一个南一个海北,这时间的耗费恐怕要几个月了。   盛嘉彦难道不回去处理政务了?   但她见盛嘉彦那番话的时候毫不犹豫,想必是早有打算。也罢了,随他去,反正神秘的男人自有神秘的计划,她操心什么呢?   林高山听了,扶着他的妻儿站起来,连连称好:“只要你们能保护我全家安全无恙的去越国,我林某人保证在酬金上再加一倍。不过我还有个要求,最近因连日的刺杀,我们逃窜匆忙。还需回家收拾一趟行囊,恳请各位少侠们护送我回去。等收拾完了,我们即刻出发!”   林高山双手握拳,似是求请似的看着盛嘉彦。他这么精明的商人,早就一眼看出盛嘉彦就是这群人的头目。故而从他那开始下手,绝对没错的。   盛嘉彦果然也很爽快的同意了,几人便要启程去凉州城东边的林宅。   临走前莫春风从地上‘噌’的一下拔出宝剑,一回身发现林高山的儿子林景行正定定的看着他。   莫春风瞪他一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林景行赶紧捂住眼睛追他爹娘去了。 第66章 善良的林家   孟萋萋本以为自己是够闹够吵的人了,直到今遇见林高山一家三口才知道自己并非是最话唠的那个。   马车地方本就不大,莫春风和向鼎臣都坐在外头驾车,孟萋萋跟盛嘉彦被林高山一家三口簇拥着,林高山贴着盛嘉彦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发家史,盛嘉彦全程冰山脸。   “我第一次从晋国到越国去收香料,还是跟镖车走的呢,但是你猜怎么着,在山路半道上遇见土匪了!镖局那帮镖师功夫也是顶顶厉害的,但架不住山匪对地形熟悉,三两下就将那群镖师抓着了!当时把我骇的呀,我腰带上可围了一圈鼓囊囊的银袋子呐!你猜后来我怎么藏起来的?”   “怎么藏起来的!?”孟萋萋睁大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林高山,听得有味。   纵然她面色戴了面纱,还是难掩她一双艳丽夺目的双眼。   盛嘉彦十分不悦的轻咳一声。   林高山的夫人姚枝讥笑一声:“他还能怎么藏,吓得乱躲在草丛里,结果一个不心顺着山坡滚下去差点摔断一只胳膊。最后还是老娘把他抬了回去。”   林高山脸一板:“胡!我是潜伏在草丛准备偷袭,谁躲在那里了!?”   姚枝不搭理他,转而对着孟萋萋道:“姑娘呀,你姓什么?”   孟萋萋心翼翼看盛嘉彦一眼,没敢接话。   她虽然失忆了,但是似乎瑰园的规矩就是不可透露真名,虽然对方看起来并无恶意,但是她顾忌盛嘉彦在这,便没有开口。   姚枝是聪明的,她看孟萋萋看着盛嘉彦,便了然似的笑了笑。   “便只是个姓氏,不打紧的?否则这一路上,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一直姑娘、姑娘的喊着,也不方便呀。”   “她姓孟。”本在一边闭眼休息的盛嘉彦忽而睁眼开口,语气淡淡的接了这么一句。   “姓孟呀——”姚枝点点头。   “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姓孟的!”林高山再次打开话匣子:“早年我还救过他一命呢,他给了我一个信物是以后有机会就来报答。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毫无音信,也不知道那位孟兄弟如何了。”   盛嘉彦难得又开了金口:“什么信物?”   林高山仔细想了想:“也不是啥贵重的东西,好像就是一根普通的簪子。我还送给我娘子了后来,是不娘子,你给放哪儿了?”   姚枝一个白眼丢过来:“都那么久的事了,我哪记得。再了,我怎么记得他当时送的簪子成色一般,既如此,不定早就被我赏给哪个下人了。”   林高山惋惜的点了点头:“我倒不是挂记着他来报恩,只记得他当年昏倒咱家后院时候满身血,希望这几年他已经过上稳当的日子。”   姚枝嗤了一声:“就你管的多!”   恰好这时林景行‘咣当’一声栽在车厢里,晕车晕的昏死过去。姚枝赶忙去一旁照顾他了。   孟萋萋悄悄对林高山道:“您夫人脾气厉害,我却看得出来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   林高山得意一笑:“那可不,她是我糟糠发妻。我俩当初两个村邻近,她那个村我们都叫它‘寡妇村’,里头全是女人,我们村又全是男人。本来两个村一直看不顺眼,尝尝为了争几块地吵得不可开交,‘寡妇村’又彪悍,女人扛着锄头就来打你。当时一打起来,我们这边都喊‘打死那个臭娘们!冲我扔臭鸡蛋。’她们那边便骂回来‘弄你祖宗!老娘今一锄头给你铲翻!’你晓得她多彪悍了?”   孟萋萋噗嗤一笑,一开始还想忍着,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狂笑不止起来。   姚枝知道林高山了她不好的话,立刻又一巴掌打过来,直打的林高山嗷嗷求饶。   莫春风及向鼎臣坐在外头,听着车厢内叽叽喳喳吵闹声,连同着迎面而来的春风也温柔几分。 第67章 巷子的埋伏   林宅不远,在凉州城以东的方向,那儿全是富贾权贵住的地方。一进九史巷,两排郁郁葱葱的柳树正轻轻摆动着。盛嘉彦一行人的马车经过,车轮辘辘声响在寂静无人的巷。   许是色暗了下来,巷中并没有太多行人,孟萋萋偶尔掀帘便只能见到一两个路过挑着扁担的游商。外间已经听不到莫春风与向鼎臣交谈的声音,盛嘉彦也倚在车壁上不知在想什么。林家仨人睡做一团,互相紧紧挨着。   自己如果有家人,也应该是像他们这样的光景?   孟萋萋看着被姚枝和林高山夹在中间的林景行,他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对他父母遭到追杀的事情好像并不上心。甚至可以,林家三个人都不怎么关心,除了雇瑰园保护他们一路南下,除此以外竟是该吃吃该睡睡,一点也不操心。   林高山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他经营的香料铺子曾是皇商,在为皇室提供了几年的香料后,他就陪着妻儿定居在凉州城,一点也不贪图得到的富贵。不然若他是想要的再多一点,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都是可以的。   此番被人追杀,林高山放下全部的身家走就走,孟萋萋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魄力。去了越国一切从头开始,她佩服林高山夫妇。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家人的情绪感染,也许是因为他们临危不惧,即使情况再艰险,也不抱怨一句仍然努力乐观地好好活着。   孟萋萋正盯着林氏一家沉思,手中忽然多了股冰凉的触感。   她一低头,发现一把做工精致,赤身金色的细长刀被盛嘉彦放在了她手中。   “我不会使刀。”孟萋萋声道。她掂了掂手中的刀身,只觉看起来沉甸甸的宝刀拿在手中却感觉像是轻如蝉翼。   看来的确造品非凡。   盛嘉彦理了理袖口:“你会使的,凭感觉就是。”   孟萋萋不再拒绝,心地将刀别在腰间。   就在这时,马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孟萋萋一个不慎险些脑袋撞上车壁。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用手挡在她脑袋跟车壁之间。   盛嘉彦此时离孟萋萋的距离十分近,两个人的面孔也因为刚才的颠簸几乎就快要鼻尖贴着鼻尖。孟萋萋下意识瞪大眼睛,心地控制着呼吸,盛嘉彦扑面而来的薄荷凉气息将她劈头罩住。   而他也没有要移动身体的意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孟萋萋的眼睛。盛嘉彦一双幽深的黑瞳深处似是有火光,渐渐连成一片,将有燎原之势。   “谁!是谁!”因为颠簸而惊醒的林高山一个猛子坐起来,一双睡的迷蒙的眼睛飞快的扫视四周。   然而歹人没有看到,只看到了杀手头头跟杀手姑娘贴的极近。   林高山粗神经,直接问道:“你们在干吗呢?”   在颠簸那一刻就醒过来的姚枝本来假装继续闭着眼休息,听见丈夫这么愚蠢的问话,实在是忍无可忍坐起来给了林高山后脑勺一巴掌:“蠢货!睡你的觉。”   孟萋萋慌张躲开,盛嘉彦微整衣襟也退后靠着。唯有林高山摸着后脑勺,颇有几分委屈的嘟囔:“我又怎么了。”   这时马车又再一次剧烈颠簸,外头传来莫春风警惕的声音:“四爷心!”   他话音刚落,便有无数箭簇破空而来,随后钉在马车外壁上发出阵阵颤音。 第68章 杀手的袭击   “啊!又来了!”林高山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他下意识第一反应是将妻儿搂在怀里。刚刚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林景行听到外头厮杀声迭起,惊恐的瞪大眼睛,慌忙抱紧他娘的腰。   孟萋萋握紧手中长刀,盛嘉彦冰凉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他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孟萋萋:“在这里坐好,不要乱动。”   孟萋萋艰难的点点头。   她虽然对眼前正在发生的刺杀心慌不已,但她内心深处竟然隐隐跳动着兴奋的因子。不知是不是从练武的原因,刚才歹人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去拔刀。   只怕若不是现在的她贪生怕死,可能早就第一个冲出去大杀四方了。   现在她有点相信自己以前是个女杀手了。   外间向鼎臣紧勒缰绳,驾驶着马车一路疾驰在巷子中。莫春风手执长鞭,身形变幻着抵挡从杀手藏身处射来的暗箭,马车不知是何制成,竟没有被箭簇射穿,仍然十分坚固的扛着四面八方来的明枪暗箭。   盛嘉彦从车窗上暗格中拉下另一道屏障严严实实的遮住窗子,质地许是跟马车相同,箭簇也没有从车窗中射入。   但对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不多时燃着火的箭簇便射上了孟萋萋他们的马车。火光沾染到了马车上的帘布,迅速烧窜起来,愈演愈烈的火势惊吓到了马匹,两只马儿嘶鸣不断,也不再似刚才那般听话,疯也似的像前冲了出去。   明显感觉到马车加速跟周身温度升高的盛嘉彦眉目微蹙,向外扬声:“春风鼎臣,进来带林掌柜一家先行逃出去!”   莫春风向鼎臣听命,由向鼎臣拎着林高山夫妇,莫春风拦腰搂着林景行。几人一前一后窜了出去,莫春风左手搂着林景行,右手挥鞭挡住袭来的利箭。林高山骇的闭眼直念叨着阿弥陀佛,姚枝似是不怕的,只一心想扭头看看自己儿子有没有跟上。   车内就剩盛嘉彦及孟萋萋,火势已经将马车的后轴烧掉一半,马车剧烈颠簸,孟萋萋从左边滚到了右边,最后被盛嘉彦一把抱住。   她立刻八爪鱼似的搂住盛嘉彦的脖子,盛嘉彦对她的如此反应像是很满意,一手将她搂的更紧。   “一会我让你拔刀便拔刀。”他只在孟萋萋耳畔交待了这么一句,便揽着她飞身而下。   弃车而去的途中,盛嘉彦还不忘戴上他的镀金麒麟面具,只余两片形状好看的唇和一双目光冰冷的眼睛。   只见一片晚霞如锦的绚烂下,玄裳男子头戴紫冠玉,揽着红裙女子徐徐而下,仙神风姿,下无双。   此时已有暗处躲藏的黑衣人来势凶猛的执剑围攻上来,盛嘉彦手中寒剑一凛,便似卷雪逐风一般横扫大片,将近前的人生生逼退几步。内力不够的人早已跌在地上,失了先机。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哨响,杀手们再次排列阵型,招式变化多端的逼攻上来。   就在这时,盛嘉彦猛的道:“拔刀!” 第69章 混乱的地府   孟萋萋没有犹豫,从腰间抽出宝刀,当刀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听着它与刀鞘相撞发出的冷冽声,孟萋萋那一刻仿佛突的一下醍醐灌顶。不需要她去刻意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身体的本能就已经熟稔的运用起刀法来。   盛嘉彦与她,一刀一剑,一个是错落玄裳,一个是面纱罗刹,行剑如飞刀光长啸,共击一处。一同横扫、斩杀、点刺。二人身法游龙惊凤,一阵光怪陆离的刀光剑影,茫茫地间,柳絮飞扬下,二人同使出一招‘情意长情’,刀片剑锋所击出的金色剑花,惊的巷两畔柳树纷纷急急摇絮落下。   刺客们损伤数人,见情形不利,立刻撤退。   盛嘉彦是不会恋战的,他将剑收入鞘中,看着身旁因为运功而脸颊微微红烫的孟萋萋。   孟萋萋此时眼中一片晶莹,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动。   雪花似的记忆碎片一点点的拼凑起来,在她脑海中形成一个画面。   漫白雪中,男子玄氅紫袍,一剑一式的教身旁红裙狐裘女子新招式。飞扬的白雪里,一片银装素裹里,男子眉眼淡漠如空中飞旋的雪花,而女子一身猎猎红裙,是地中那抹最绝艳的惊鸿照影。   “我知道,刚才那招是你教的!这个套路叫‘情动九’,对不对!?”   盛嘉彦唇角微牵,没有别的,只拿过孟萋萋的刀,将它放入她腰间的刀鞘:“幸好你记得。”   此时安顿好林家三人的莫春风跑来接应盛嘉彦他们,见三两刺客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流血不止,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若今日是以前的孟萋萋,恐怕这里早就血流成河了。但现在的孟萋萋记忆缺失,武功也忘得所剩无几,莫春风还担心盛嘉彦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没想到结果却是出乎他意料。   看来四郎不愧是四郎,真是让人没有理由不钦佩!   忽略莫春风眼里忽然迸发出的爱意,盛嘉彦慢声道:“马车也毁了,暂时现在林家安顿一晚。春风你去通知园里的人,让他们想办法接应。明日午后我们便动身南下。”   莫春风娇柔的应了一声,孟萋萋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另一端,照常鸡飞狗跳的地府中。   众人凑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俗世镜里孟萋萋跟着盛嘉彦越来越远的身影,随后大家一起爆发出一阵欢呼。吹口哨的吹口哨,拍桌摔酒坛的比比皆是。   “我就了!以孟姐姐的脾气,绝对没人占得了她便宜!”血河将军罢再度狂饮一坛黄花酒。   白无常揪着一朵彼岸花,委屈巴巴道:“陛下不在的第一,想他。”   罢,他往旁边黑无常的身上倚靠过去,黑无常冷着一张脸往后退了一步,白无常一下子跌进土地公公的怀里。土地公公没有站稳,接住了白无常却不慎踩着了身后善恶童子的脚,善恶童子吃痛嗷的一声跳起来,他的脑顶撞到了日游神的下巴。日游神痛的仰过头去,城隍公本在给孟姜看手相,正摸着孟姜的手,却被日游神的后脑勺玉冠上的钩子勾住了自己的胡子。衰神在旁边见了想要帮忙,谁知他刚伸出一只手,就被睡过头迟迟赶过来的夜游神一下子撞倒。   夜游神本来听大家都在廖阳殿看孟姐姐与阎王陛下闯人间第二集 ,谁知道自己睡过头,一阵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却在进门的时候跟姑获鸟一起卡在了门框里。他跟姑获鸟谁都不愿意相让一步,一鬼一鸟争执起来。最后姑获鸟翅膀一扑腾,夹在门框里的夜游神地雷似的飞了出去,将廖阳殿内乱成一团的众人打了个歪歪倒到。 第70章 战神的投胎   判官夹着一本生死簿进来,见殿内情景登时不悦:“干吗呢都!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他一指孟姜:“城隍公把你的手放开,孟姜先回奈何桥边等待,我们等下一起过去接二郎神。”   众人奇怪:“为何接二郎神?”   孟萋萋是被他抓去庭的,地府里的众人都对这个战神没什么好感。   血河将军从地上站起来大手一摆:“我不去!你们爱谁去谁去。”   判官眼睛一瞥,意有所指道:“战神受命下凡历练,是来投胎的。我们作为地府冥吏,陛下不在的时候自然要替他送战神一程,你们觉得不对吗?”   众人顿时茅塞顿开,纷纷亮起耗子似黑黢黢晶亮的眼睛。唯有夜游神学着血河将军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还要继续摇头不去接二郎神,却被血河将军勒着脖子飞快离开。   这可是一个报复二郎神的好机会,他那么大大咧咧来我们地府抓人,没有考虑过我们这群鬼的感受,这次投胎就要他吃点苦头!   奈何桥边,黄阴沉。   孟姜站在摊子前已经准备好了一碗孟婆汤,她身后是精神抖擞的百鬼冥吏们。   血河将军、判官、白无常、城隍公将衰神堵在角落里,嘿嘿奸笑着靠近瑟瑟发抖的衰神。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的身子是清白的心灵是洁净的,不许任何人玷污!”衰神紧紧的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子。   城隍公摸了摸他所剩无几的头发:“衰,孟姐姐在的时候待你不错?”   衰神不敢放松警惕,努力的想了想道:“还,还可以。但她总把我的糗事给福神听!明知道我与福神是死对头,每次还跟福神一起嘲笑我!”   白无常扶了扶脑顶上的白帽子:“不是你子在去年鬼节篝火晚会上喝多了一直给福神告白吗!?”   衰神脸色一板:“谁的。”   血河将军出面作证白无常所不假:“本来就是!福神从庭经常来地府窜门,你跟在她屁股后面,谁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人家铁拐李有一阵子随着福神下到地府来投胎,你以为铁拐李喜欢她,还嘲笑人家是个跛子!”   “就是啊!”城隍公从腰间拿出铜镜梳子整理起自己的秃顶,漫不经心道:“还趁铁拐李如厕的时候把他的拐杖藏在了煞神的座位底下。”   衰神怒了:“行了不要了!想不到朝夕相处的同僚们,竟然处处记着我的把柄!想要以此来威胁我献身!既然如此,我就豁出去了!你们现在一个一个来,一起上来我可吃不消!”   着,他就要揪开自己衣领。   判官在后面探头探脑,见不远处一阵金光闪烁,连忙急急对身后道:“来了来了!快,把衰神丢出去!”   “?”   衰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血河将军等人抬起来奋力的扔向不远处正在朝奈何桥走来的战神一行人等。远远见着一坨黑影正匀速像自己飞驰而来,战神眉头一蹙,习惯性抬拳徒手将飞来的衰神打飞。   “阴曹地府总是飞着这种奇怪的生物。”战神杨玄冽看着衰神变成越来越远的黑点,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判官他们见计划成功,不由的雀跃了一下。   白无常阴险道:“现在二郎神投胎前跟衰神来了个面对面,我倒要看看他出生后会是怎样的命运。”   城隍公收起镜子:“现在哪怕司命想要给他好命数也不行了。” 第71章 狗血的剧本   杨玄冽走至孟婆摊前扫了一眼众人,排在最首的判官一脸正气凛然,身后的各位鬼差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杨玄冽微微皱眉,他怎么感觉这群冥吏这回怪怪的?   想归想,战神没有迟疑,拿过孟婆汤一饮而尽,尔后头也不回的直接跃下忘川河。   这次来给战神送行的是庭八仙之一的何仙姑,她奉命看着战神进入轮回后,便摇着她的宽边荷叶来到了城隍公身边。   城隍公与她曾有些私交,俩人在一旁交头接耳起来。   “你的可是真的?”城隍公听何仙姑在他耳边一阵窃窃私语后,瞪大了一双眼,难以置信问道。   何仙姑左右看看,清秀的面庞上呈现出一副不屑的情绪:“我还能骗你?我亲耳听见的。司命星君被太白和月老俩人挟持着,没日没夜的在南斗宫里写孟婆的命格。人间那点辛酸苦辣,全被写进孟婆命格里头了。啧啧——”何仙姑感慨似的摇了摇头:“月老是心眼的,孟婆这下可要吃点苦头。”   城隍公一拍大腿:“那还了得!这这这,这不是公报私仇吗?帝也允?”   何仙姑忙拉了拉他袖子:“你可点声。”随后她一寸一寸捏上城隍公袖里的手:“能有啥不允许的?七仙女就爱人间那种爱而不得生离死别的戏码,帝爱女成狂,肯定由着月老他们去了。”   城隍公有些着急,挣脱开了何仙姑的手:“可是我们陛下也跟着去了凡间,他的命格也被月老报复了!?”   何仙姑有些不乐意,甩手就要走:“想知道你自己问去!”   城隍公赶忙上前拉住何仙姑,好声好气的叫着她的字:“惠娘!”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彼岸花来,讨好似的送到何仙姑面前:“我这不是替我们陛下着急么,孟婆要历劫三生三世,我们陛下可也是要跟着的。他二人必然是绑在一起,那孟婆的命格不好,陛下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何仙姑欢欢喜喜接过彼岸花,随手揪了一片花瓣,这才道:“可不是嘛,而且我听太白金星搜罗了一堆民间话本子,让司命挑着最狗血的写。司命挑来挑去,最终暂时挑中一本,你猜那本叫啥?”   “叫啥!?”城隍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失忆女杀手的驯夫之路》,而且我听还有备用的话本,比如什么《女杀手的风流往事》、《王爷见我多妩媚》、《鞭子调教杀手娇妻》之类的。”何仙姑倒豆子似的全部讲了出来,罢又补了句:“我个人还是最喜欢调教娇妻那一部。”   “……”城隍公的脸色青绿青绿的。   完了完了,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   孟萋萋他们一行人暂时安顿在了林宅内,林高山一家人住在以前住的房间,她与莫春风、向鼎臣还有盛嘉彦四人分别住在周围的四个院落中。   距离不远,一旦有什么响动也能马上赶过来。   孟萋萋在房间内扶起倒在地上的细长颈白瓷瓶,从外头捡了两三个枯枝插了进去。抖了抖铺盖往床榻上一铺,随手扫了扫地上的积尘。   “总算能看过眼了。”她拍了拍手上灰尘,满意的看了一圈。 第72章 失去的念力   “阿孟,出来。”   外间响起盛嘉彦略微低沉的声音。   孟萋萋掀帘出去,盛嘉彦手持长剑立在园中,不远处是东倒西歪正在吃葡萄的林家父子。   “葡萄哪里来的!?”孟萋萋微微惊讶,因为一个时辰前林高山还家里没有余粮了,害的他们一群人吃向鼎臣带来的干馍馍。   林景行将一颗晶莹剔透的奶葡萄放入嘴中,含糊不清道:“我爹想起来他还有个冰库,从里头掏出来的,还有许多呢!萋萋姐吃不吃?”   林高山仰躺在椅子上,晒着斜阳,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往自己嘴里送吃的。   看起来十分安逸,一点也不像被人追杀的样子!林景行更是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打扮的亮眼夺目。真不知这一家人到底是逃命的,还是准备出去踏青的。   孟萋萋走近盛嘉彦,一脸肯定道:“王爷叫我出来是不是让我看着你手刃他们?”   盛嘉彦眼神微沉,一指林高山面前装酒的玉壶:“弄碎它。”   孟萋萋再度惊叫出声:“酒又是哪儿来的!?”   林高山懒洋洋的又吃了一颗葡萄:“酒窖拿的咯。”   孟萋萋一把夺过盛嘉彦的剑:“王爷放心,我现在不止去劈了那酒壶,我还去劈了他俩!”   她刚要抬脚过去,却被盛嘉彦一把拽住手腕。   他带着磁性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就站在这里,集中你的念力,去试试能不能打碎那个酒壶。”   孟萋萋呆呆的站在原地:“这怎么可能!?”   盛嘉彦与孟萋萋的脸贴的极近,他的呼吸就在孟萋萋的耳边,俩人的目光一同对准了桌上的玉壶。   “盯准酒壶——”盛嘉彦吐出来的气息喷在孟萋萋脖颈上,孟萋萋微微偏头,想去看盛嘉彦的表情,却被盛嘉彦端正头颅,再度对准玉壶:“专心点。”   孟萋萋无法,使出浑身力气,然而对面那玉壶就是巍然不动。   林高山父子不知孟萋萋他们在做什么,只觉孟萋萋原地使劲面色憋的通红好笑的紧,但他们在盛嘉彦面前不敢太过头,林景行憋笑憋的呛到。   孟萋萋是真的吃奶的劲都要使出来了,酒壶却还是一动不动。   本来就是嘛!哪里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不碰酒壶不用暗器,就能将一个物品击碎?盛嘉彦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最终孟萋萋努力半,蹦出一句:“王爷……我想如厕了。”   盛嘉彦低不可闻叹口气,与孟萋萋拉开距离:“罢了,以后再试。”   罢,他背着手扬长而去。   孟萋萋连忙跑去后院茅房。   在他们走后,林高山父子见色也不早了,点点繁星已经布满黑色的布,便拍了拍手站起身准备回房。   林高山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有些感慨道:“今晚该加床被子了,我感到有些凉意。”   林景行在他身后惊讶出声:“啊呀!爹!”   “咋了!”林高山慌忙回头,林景行正指着他。   “你后背的衣服怎么裂开了?”   林高山艰难的回头努力看自己后背,衣裳从领子到下摆裂开一条缝,里里外外总共裂开了三件!连他的亵裤都没有幸免!   怪不得感觉风吹草动屁股凉凉的呢。好好地衣服怎么就裂开了?难道自己又胖了?   “真是见鬼了!”林高山骂了一声,捂住屁股,带着儿子一溜烟赶紧跑回房里。 第73章 临行的准备   夜半虫声在草丛间此起彼伏,浅黄色的月光从窗棂外折进来,投射在孟萋萋的枕头上。柔柔的月色照着她的发丝,好似流水般滑腻的黑瀑。   跟盛嘉彦来到凉州多日,她还以为能对自己失忆的事有什么突破,却没想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除却那日在巷子中遇伏想起来几个片段,之后竟是对自己以前失去的记忆记不起一丁半点。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孟萋萋从床榻上翻身坐起,盘腿用手肘支着下巴,蹙紧一双好看的眉目仔细思考着。   按照盛嘉彦的态度还有莫春风和向鼎臣闭口不提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盛嘉彦下了命令不许他们向自己透露过去的事。   可是这是为什么?自己的过去有什么事是盛嘉彦宁可我忘记也不让我想起的?   孟萋萋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   她一边想着,手一边把玩着前阵子盛嘉彦给她的玉坠。   摸到脖颈用绳子串起来的这个暖玉打造成的玉坠子,孟萋萋脑中忽而灵光一现。她连忙对着月色,举起玉坠细细打量。   玉坠通体浑圆色泽上乘,想来盛嘉彦也不会给什么太过便宜的东西。   犹记得当初盛嘉彦将这个给她的时候,的是能辟邪保平安,让她闲来没事就拿着把玩。孟萋萋怕弄丢了这个贵重的东西,干脆串了根绳子贴身带着。   因着这件事,莫春风吃了孟萋萋的醋好几,还直嚷嚷着这就是定情的信物。   当时孟萋萋没有当真,眼下细细想来,盛嘉彦对她还真是看似冷漠中透着点点细心。   就允她大胆猜测一次,盛嘉彦是喜欢她的。   或者可以是多少在意她的。   既然如此——   孟萋萋在黑暗中狡黠一笑。   那可就怪不得她手段卑鄙,逼迫盛嘉彦出实话了。   打定主意的孟萋萋翻身睡下,心情都通畅许多。   第二日刚蒙蒙亮,林高山一家住的院落就闹腾起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都不为过。   “胡椒要带着!赶路匆忙无地吃饭,不定还能烤点野味什么的。那个莫兄弟轻功了得,我看给我抓几只野鸡来是不错的。”林高山撅着屁股在厨房的架子上翻腾。   那边姚枝皱着眉想了想,最终决定道:“我要回去把景行时候穿的衣、布兜都拿上。”   林景行则悄悄地把自己的话本都放入林高山要背的行囊当中。   最终在大门口集合准备出发的时候,林氏一家大包包,就差把整个府邸抄家带走。盛嘉彦几人却是轻便简装,与他们仨人赫然形成对比。   盛嘉彦冷冷的眼神一扬,莫春风便抽出宝剑来到林家三人面前。   林景行有点发抖,他一直有点害怕这个娘里娘气的哥哥。   “你,把话本子都丢出去!带这个干吗?”莫春风的剑锋最先指向林景行。   林景行抱紧怀中包裹:“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命根子,里面的盖世大侠跟闺阁姐,都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莫春风上前强行从他的一堆话本子里翻出春宫图,抖在他面前:“这也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林景行涨红了脸:“食色……性也。” 第74章 晕车的景行   莫春风强忍着怒气,又来到姚枝面前,他翻了翻姚枝的行囊,最终无可奈何道:“林夫人,您怎么也带这么多不必要的东西?”   姚枝如数家珍似的一件件拿出来给莫春风看:“这个是我儿子满月时候穿的,这个是他一岁时候穿的,瞧瞧瞧还有这个,这个是他时候偷穿女孩的裙子……”   “娘!”林景行在旁边一跺脚,脖颈通红。   他余光瞥了一眼站在盛嘉彦旁边光鲜亮丽的孟萋萋一眼,随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嘟囔一句:“那都是时候的事,别了。”   莫春风无法,又来到林高山面前。   林高山一张圆脸高高的仰起,神情颇有些骄傲。他倒是没有多余的行囊,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裹在身后,里头装着路上的盘缠跟他林家铺子的印章。   然而——   莫春风戳了戳他鼓鼓的衣袍,从腹部处噼里啪啦掉出来各种调料。   分别有胡椒粉、辣椒粉、孜然粉等一切厨房调料,甚至这些全部掉下来之后,林高山强行绷着面部,神色不改的站在原地。就在这时,从他袖子中接二连三的滚下来几颗大蒜还有几片香菇。   场面陷入鸦雀无声般的寂静,莫春风的额上已经有一根暴起的青筋。   最终盛嘉彦大发慈悲,允了林家三人带上这些行囊。   虽然在孟萋萋看来,盛嘉彦显然是不耐应对了。   他们一路南下,奔波数日后终于离开了凉州的地界,随着道路两旁的风景逐渐明丽起来,孟萋萋他们决定在幽州歇一阵。   林景行晕马车晕的厉害,这一路上他胃里翻江倒海无数次,几次都要吐了出来。但他看见对面坐着面容艳丽的孟萋萋,孟萋萋这时候在他心里,那就是书中念的‘窈窕淑女’。少年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死都不肯在窈窕淑女面前出丑。   硬是强行忍下呕吐的冲动,转头学着盛嘉彦风轻云淡的看着窗外。   最后因着他脸色似茄子似的的确难看,姚枝有点担忧的问道:“要不娘给你拿颗云片你放在舌下?”   林景行刚想开口话,哪知这一张口就如同洪水泻堤,一发不可收拾。   他吐了他爹一身,最后虚脱的倒在姚枝身上。   林高山强忍着尖叫,声音几乎变得尖锐对外面驾车的向鼎臣道:“向兄弟!快停车!”   马车停在柳堤旁,几人稍作调整。   此时盛嘉彦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目光冷的吓人。林景行一脸虚弱,林高山神色也不比他儿子好多少。林景行呕吐的时候莫春风刚好坐在他对面,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莫春风此时脸色青绿青绿的,比一旁的柳树也不遑多让。   孟萋萋倒还好,她只移动目光去眺望不远处的湖光山色。   向鼎臣见马车上下来的众人表情纷纷,那叫一个色彩纷呈……   好在已经进了幽州城,林高山在幽州有一个远房亲戚,听还是当地的知府,这次来幽州便准备下榻在这位远房亲戚家中。好在林高山算是有点远见,早就给这亲戚传了信,以免别人毫无准备,无从接待。   原有的马车坐不得了,盛嘉彦便派莫春风快马一匹,拿着林家的信物去知府宅邸上知会一声,请知府他们派人来接。 第75章 粗鄙的家奴   这位姓高的知府动作也很迅速,直接派亲信领了一辆马车来接他们一行人。   在朱门黑匾的高府门口停下,一入府,入目皆是层楼叠榭雕阑玉砌。庭院正中还放着一株足有一人身高的血色珊瑚树,上面挂着招财进宝及平安符。一路看下来,对这高知府的家底孟萋萋多多少少心中有数了。   高显从府中迎出来,他一张圆脸眼,跟林高山还真有几分相似。   林高山慎重向高显介绍了盛嘉彦,并称盛嘉彦是京城来的大商贾。高显为官多年,一眼就认出来盛嘉彦气质非凡,当下也知道不是普通的身份,便以上宾的礼仪接待了他们。   几人刚要转至后庭,经过一堵垂花门时,忽而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个贱婢,现在就跟我去夫人那理去!真是反了你了,居然爬上了少爷的床,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呸!”   一粗衣夫人揪扯着一名身心瘦弱的女子从垂花门后出来,瘦弱女子低声哀求啜泣,她力气太,也拗不过拽着她的这个粗鲁妇人。   高显眉头一皱,他身边的管家高扬立马呵斥道:“干什么!没看见老爷跟客人们在这么!”   粗衣夫人惊骇不已,连忙赔笑求饶。那瘦弱女子更是吓得一脸苍白,也忘了挣扎。   高显嫌恶的挥了挥手,妇人便捂着女子的嘴拖了下去。   孟萋萋的余光扫到那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目光微闪。   他们被安置在高府后庭的西苑内,西苑内共有房间无数,除却林家三人,其余人皆是一人一间。   孟萋萋正站在自己房前的廊下看不远处的荷叶池塘,上面立了荷蕊尖尖,锦鲤躲在叶下休憩。多日来的奔波劳累,在这一刻全数消失殆尽。   忽而,她耳廓微动,只觉听到了十分细微的声响,好像是有人讨论的声音。   余光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长廊拐角处有几个家丁正探头探脑的。   一边谈论着什么,一边看着孟萋萋这个方向。   孟萋萋收回目光,左右打量,她身边再没有其他人,这些人必然是在她什么。   被人偷窥滋味不好受,孟萋萋正要发火,却听闻那四个家丁其中一个惨叫一声,随后莫春风便提着那个惨叫的家丁走了出来。   “高府家大业大,却养了你们这帮背后乱嚼舌根毫无礼数的刁奴!”莫春风口气恶狠狠的,面色不善,吓得那个家丁不敢话。   “什么事?”盛嘉彦听闻动静,从房内走出来。   他与孟萋萋两间房并排,莫春风似男似女满脸怒气就够让这群家丁害怕,现下见着面如寒霜的盛嘉彦,更是有些发颤。   “我刚才过来找萋萋,谁知听到这群家丁对她品头论足,用词粗鄙,当真下流!应当割了他们的舌头,拿去喂狗!”莫春风罢,手上用力一提,那家丁登时被勒的无法呼吸。   孟萋萋不欲莫春风闹出人命到时不好收场,只道:“不如交给高大人,他的家奴,当然由他来定夺。”   莫春风看向盛嘉彦,后者点点头,眼里带着几分阴沉。莫春风这才松了提着家丁的手。   他们本要转去前厅找高显,却忽然听得另一处拐角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女声。   “等等!” 第76章 高家的小姐   众人望去,女子一身深紫华色织锦的长裙,外罩浅兰色薄衫,眉目轻轻拿黛罗描过,朱唇不点自赤。头上的碧色玲珑流苏顺着发鬓,稍微一有动作便轻轻摆动。她急急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丫鬟。   “女子高兰,见过各位大人。”她颇有礼仪的站定在孟萋萋他们面前福了福身子,随后一脸抱歉道:“这些家丁皆是我院子里的,他们不懂礼数,还请姑娘恕罪。这事来全怪我,是我听闻府中来了一位仙似的美人,一时好奇便指使人来看看,未曾想冲撞了姑娘,在这给姑娘赔罪了。”   “一句赔罪就了事了!?”莫春风拔高声音:“要是我对着你品头论足,描述你的腰段如何如何纤细,你受得了吗!?”   高兰涨红了一张脸:“公子请自重。”   莫春风冷笑:“你一个闺中姐尚知不好意思,难道别人就不会觉得么?”   高兰一双盈盈双眸已经涌现泪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孟萋萋赶忙贴近盛嘉彦耳朵,悄悄道:“我们刚来高府,你又是秘密出访的,我们还是多一事少一事。再有下次再发作也不迟。”   盛嘉彦垂眸看了她一眼,这才沉声道:“罢了。”   随后他不再多一句,只牵着孟萋萋往房里走,俩人窃窃私语,举止亲密。   莫春风见盛嘉彦都走了,也对着高兰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高兰站在原地,本是泪光隐隐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她眼神紧紧追随着盛嘉彦的背影,看着他带着孟萋萋进了房间。   “姐,奴婢看这群人举止粗鲁,下次还是不要靠近他们了。”高兰身边的丫鬟红泥声提醒。   高兰一声轻笑:“你懂什么。走,我们去给母亲请安。”   ……   地府中,孟萋萋府内。   “怎么不见了!我就放在兜里的当时。”日游神摸遍了浑身的布兜,也没有摸到当初他随手放在里面的仓鼠。   土地公公有点着急:“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放哪儿了?”   日游神脱下上衣,孟姜捂住眼睛:“不可能,当时孟姐姐换回去后,我与陛下急着去庭,我就随手将仓鼠放进了兜里,想着等回了地府再找这个畜生的麻烦,谁知道不见了。”   血河将军原地打转:“惨了惨了,要是被这个仓鼠自己跑去轮回,陛下回来我们该怎么交待?”   夜游神推搡日游神一把:“你怎么不看好它!”   “那谁能想到仓鼠还会自己溜了!当时它都晕过去了!”   孟姜拿下捂着眼睛的一只手,眨巴眨巴的看着众人:“我们去查查投胎记录不就好了?只要它入了轮回,三生石上必然有记载。”   她的提议甚好,众人一齐狂奔到奈何桥边,孟姜划拉半三生石都没有动静。   日游神在旁看见急的跳脚:“是谁把解锁三生石的口令改了!” 第77章 偷情的局面   晚上的时候,高显邀请盛嘉彦等人去前厅吃饭,但盛嘉彦与孟萋萋身份特殊,面目不能曝光在人前,便推却了。林高山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前去赴宴,孟萋萋在院子溜达了一圈,便趁着盛嘉彦与向鼎臣商议的时候跑出了西苑。   高府显然是很大的,孟萋萋按照记忆中她看到那个怀有身孕的婢女被拖走的方向,穿过垂花门,眼前是一片层峦叠影的朱红翠柳,花园内随处可见奇花异草,晚风阵阵,虫鸣悄悄。   许是侍女都去前厅服侍高显的宴请去了,此刻花园子内竟无一人经过。   孟萋萋很快就晕头转向了,她本来是想看看那个怀孕的婢女会不会关在哪里,哪儿知这么一找就迷路了。   快走到一座假山时,孟萋萋忽而听到奇怪的窸窣的声响。   她连忙躲到浓密枝叶后头,努力竖起耳朵听假山后的动静。   色黢黑,孟萋萋仿佛听见了裙子被撕开的声音。   被刻意压抑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传入孟萋萋耳里:“不,不要……”   孟萋萋一阵无言以对。   她该不会——   撞见人偷情了?   另一个男声笑道:“不要?今日你是如何勾引我的,我可都记着呢。”   接着就是愈来愈烈的喘息声,孟萋萋看不清细节,却觉脸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孟萋萋不敢移动一步,生怕自己如同话本里所那般,踩着某个枯枝或者落叶,惊动了假山后的两人。只能一动不动的,被迫听着这活生生的春宫图。   不知过了多久,孟萋萋脚底发麻,脑顶上还落了几片绿叶。终于假山后的那名女子发出一声舒坦的声音,随后俩人静了一阵,接着是窸窣穿衣的声响。   孟萋萋心里大松一口气。   总算是可以离开了。   谁知那俩人竟还旁若无人的聊起来!   男子故作似水柔情的声音让孟萋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阮,名如其人,当真软的很。”   女子低低的娇笑:“公子就会拿奴婢打趣。”   罢,她又担心起来:“若是姐知道你我如此,一定会剥了奴婢的皮,奴婢背叛了姐,也没脸活了。”   男子赶忙安抚:“不急,我应诺你的,等到我娶了高兰进门,你也会被抬做姨娘。到时不用再为奴为婢,高兰也要叫你一声妹妹。”   女子自然是高兴得很,却还是很迟疑:“果真如此么?姐她……会答应么?”   想起姐人前人后都不同的性格,她打了个寒颤。   男子将她搂的更紧了:“那是自然,到时她嫁给我,还由的她不?”   女子这才放下心来,俩人又腻歪一阵,这才不依不舍的分别,一左一右的离开了。   孟萋萋从树后出来,扭了扭酸痛的脚脖。恰好盛嘉彦从另外一头寻来找她,见着月色下的孟萋萋,盛嘉彦先是微微皱眉:“脸怎的这么红?”   “没,没事……”孟萋萋总不能承认自己刚才看了活的春宫图!?   盛嘉彦神色一冷,想起方才他过来时正好与他撞了个正面出去的男人。 第78章 晕倒的母鸡   不待盛嘉彦开口询问,孟萋萋已然先他一步开口:“今晚来高家的,除了林掌柜一家难道还有别人吗?”   “问这个做什么?”盛嘉彦微微挑眉。   孟萋萋赶忙道:“就是好奇问问,因为刚才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过去。”   盛嘉彦看着她若有所思一阵:“是下首富方献夫的孙子。”   “你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知道罢了。”毕竟方献夫的这个孙子臭名远扬,好色成性。想不知道也难。思及此,盛嘉彦面上浮起一抹讥讽。   孟萋萋皱着眉仔细斟酌着词句:“我刚才听到他跟一个婢女……嗯……谈情爱。但是听他言词之间仿佛又跟高老爷的掌上明珠有婚约,所以问问罢了。”   盛嘉彦步子一顿,孟萋萋不得不随着他停下来。   “以后还是离他远点。”   “怎么了?”孟萋萋下意识问了句。其实不用盛嘉彦交待她也不会理那种人,看起来德行就必然不怎么样。   结果盛嘉彦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负手走了。   留孟萋萋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第二日午时,阳光懒洋洋的撒在高府的每一寸土地上。趁着众人都休息的空档,孟萋萋再次溜出房间,贼心不死的往后花园去。   她始终想找到那个怀孕的女婢,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执念。   顺着花园一路走下去,路上碰见了两三个婢女,她们看见了孟萋萋,皆是将头低了下去,立在一旁给孟萋萋让路。   再往后走风景便有些荒凉,院子的木门拿锁链锁着。   孟萋萋正要好好观察怎么开锁,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哒’的声响。   一名身穿宝蓝色衣袍头戴冠玉的翩翩佳公子正在花园子中追赶一只母鸡,他从花园门口冲进来,母鸡一马当先跑在前头,身子灵活的扭转在花丛之间。   蓝色衣袍男子追在它身后狼狈不堪,还要堪堪躲避地上母鸡随时投下来的鸡屎。   “爷今不抓住你宰了吃了,爷就不姓方!”男子狠狠立誓,对母鸡穷追猛赶。   母鸡东躲西藏,最终飞奔至孟萋萋身后,两只翅膀微微颤抖,两颗黄豆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冲过来的男子。   男子本是怒发冲冠的跑了过来,却在看到孟萋萋时生生刹住步子,理了理他的鬓发顺带掸了掸袍子。他拿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把扇子‘唰’的一下打开,走到孟萋萋身边颇为有礼的拱了拱手。   “生方宝,见过姑娘。姑娘是高府的哪位姐?怎生以前没见过。”   他上下打量的眼神让孟萋萋有些不舒坦,下意识紧了紧面上的薄纱,冷冷道:“我不是高家的人,公子有事我就先不打扰了,告辞。”   “姑娘等等!”   孟萋萋回首,方宝一脸无赖的摊手:“姑娘,我的鸡晕了。”   罢,他指了指方才还活蹦乱跳四处逃命现在却倒在地上的母鸡。   “你的鸡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79章 阴险的高兰   方宝俊秀的面庞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身上的衣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更加耀眼。   全身上下都在散发出‘我很有钱’的气质。   孟萋萋稍稍旁后退了两步。   “姑娘别误会。”方宝自认为笑的很是温文儒雅,他拿出一贯哄骗女子的招数向孟萋萋道:“其实是这样的,这只鸡不是普通的鸡。明是高老爷开堂祭祖的日子,这只鸡作为贡品,却被生不慎放了出来,为了不让高老爷误会,恳请姑娘跟我一道去作证,生在这拜托姑娘了。”   孟萋萋迟疑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还昏倒在脚边的鸡,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方宝见她颔首同意,当下心花怒放,面上还不露声色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跟我这边来,我们先去找高夫人解释,对着女眷,姑娘也可以避嫌。”   孟萋萋刚抬脚,那只昏倒的鸡就连忙蹦起来跟在她身后。   “……”她看着跟自己寸步不离的母鸡,还有身后笑眯眯的方宝。开始怀疑自己好像被一人一鸡联手骗了?   方宝走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美人窈窕的身段,整个人都仿佛沸腾了起来。他回头看了拐角的丫鬟们一眼,打了个手势,那群丫鬟便纷纷扭头走了。   其中一个丫鬟穿廊而过,来到另外一处亭中,那里正对坐着一男一女,他们正在下棋。   丫鬟凑近高兰耳边轻轻了几句,高兰清丽的脸上露出几分计谋得逞的笑。   她对面的男子见状好奇道:“妹妹终日来的不愉快,终于不见了?”   高兰拿袖掩面吃了口清茶,这才慢慢道:“任是谁嫁给方宝那种有钱无脑的蠢货都会不开心的,但好在现在方宝另有痴迷的人了,相信再过不久,方家就会来退婚。”   高震听后蹙眉:“那怎么行!方家想退婚就退婚,妹妹名声不要了么?”   高兰笑了笑:“哥哥稍安勿躁,虽被退婚的确是不太好,但若妹妹往后的夫家,比方家尊贵一千倍、一万倍,那又会如何呢?还会有谁敢嘲笑妹妹呢?方家虽富庶,但家中无一人做官,始终挤不上名门一流,但那个人,他可不一样……”   高兰想到盛嘉彦,竟觉得如吃了蜜似的甜。也不知道盛嘉彦记不记得她了,当时年幼,她与家人进京探望姑母,那时远远见过盛嘉彦一眼便忘不了他这等风采。高兰不确定盛嘉彦是不是她幼年所见到的那位贵公子,但那等风姿,想来错不了多少。   高震不知妹妹打的什么主意,只道:“你有主意便好,反正你从来不让母亲与我操心,哥哥相信你。”   高兰娇俏的笑了。   方宝真是个蠢货,她不过是稍微透露了孟萋萋的丁点容貌就让他如此按耐不住。真是希望他与孟萋萋早日苟合,才好了却她心头大患。   高兰低头又品了口茶,丝毫没看见旁边一位叫阮的婢女的愤恨的眼神。 第80章 流氓的操守   那厢方宝领着孟萋萋左拐右拐,一路上对高府的景色指指点点,像半个主人似的对着孟萋萋介绍着府里的一草一木。   “看见那株新粉没有?高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我父亲拖人从西夷重金买来的。”在方宝第十一次指着园子中的一朵牡丹唾沫横飞的时候,孟萋萋终于忍不住了。   “方公子,您不是要去找高夫人解释贡品的事吗?您若不去的话,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孟萋萋罢,转身就想原路返回。方宝连忙拦在她面前:“孟姑娘别误会,高夫人乃生姑妈,故而生多次出入高府,此次不过是想尽地主之谊,带姑娘看看这园子里的奇花异草罢了。”   高兰的妈妈是他的姑妈,高兰又跟他有婚约,这复杂的关系孟萋萋实在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便依然冷冷道:“多谢公子好意,花也看了,想来高夫人作为你的姑母,是不会责怪你的。”   孟萋萋福了福身,赶忙快步离开。   方宝情急之下,竟伸手抓住了孟萋萋的手腕。   孟萋萋下意识握上腰间宝刀,方宝竟不着痕迹的抬手将出鞘的刀柄又推了回去。   俩人僵持下,方宝望着孟萋萋有些惊慌失措的绝美面孔,似是友善的笑了笑:“孟姑娘,生未曾得罪你,你怎么就对生如此避如蛇蝎呢?”   孟萋萋没有注意他的话,只紧紧看着他一双幽深的眼眸。她心里微惊,刚才方宝的身手明显是练家子,但从高府下人们这几的谈论来看,这个方宝分明应该是不学无术的软脚虾。   刚才孟萋萋下意识的要抽出刀来,却被方宝更加敏捷的身手制止住。若方宝半武功都没有,孟萋萋是决然不信的。   他俩离的有些近,只听得方宝压低声音道:“孟姑娘,我并无恶意,你我各取所需,谁也不要碍着谁的事,你好不好?”   孟萋萋抬眼看他:“此话何解?”   方宝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笑的十分和煦:“我不想与高兰成婚,你不想高兰接近你的相公,这难道不是各取所需?”   孟萋萋猛的推开他:“谁是我相公!?”   方宝摊了摊手:“不就是前几日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虽是京城富贾,但看穿着打扮,怎么着也排的上皇亲国戚的名号。”   孟萋萋哑然,没想到以草包著称的方宝竟有如此识人眼色。   “他不是我相公,我只是他带来的一个婢女。”沉默许久,孟萋萋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宝有自己的目的,他才不会关心盛嘉彦跟孟萋萋到底有什么关系。只见他走近孟萋萋两步:“高兰喜欢你家公子,所以前几****总是有意无意的跟我提及你,想让我缠着你,之后我便找你了,但对你实在没什么恶意,你也不用担心。”   “既然你知道她的恶意,为什么还要顺着她的心意做?”   方宝微微一抬手,惊走一只停在孟萋萋发簪上的彩蝶。他们俩现在的站姿,离得远了看还以为是方宝在刻意讨好孟萋萋。   “她算什么东西?”方宝眼里划过一丝嘲讽,“我是顺着我自己的心意,毕竟跟美人同行,有何不可?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啊。”   孟萋萋颇有些无言以对的看着他。   方宝现在的样子真像个有文化的流氓。 第81章 难缠的女婢   “这只鸡真的是你从祠堂里放出来的?”孟萋萋指了指身后正在跟花园里虫子决斗的母鸡。   方宝得意的应了一声,双手轻轻一拍,那母鸡就好似听懂了一般飞也似的跑到了他们面前,乖乖的依偎在方宝脚边。   “它叫红,我看它颇有灵性杀了可惜,所以故意放出来的,谁知它竟一直跟着我不肯走了。”   孟萋萋看着那撒娇卖萌的母鸡:“所以也是你让它昏倒在我脚下,与你联手骗我?!”   方宝得意的清了清嗓子:“那是必然的,我就了,它十分通人性,能听懂你在什么。红,给孟姑娘表演一个雄鹰展翅!”   他话音一落,那只叫红的母鸡‘唰’的一下张开两只鸡翅膀,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飞扑,带起一阵烟尘弥漫。它应该是一只极为有表现欲的母鸡,所以它奋力的飞腾了一路,最终以撞到花丛昏厥在地上结束了它这场精彩的雄鹰腾飞。   方宝的厮本是藏在一旁,见状连忙出来把红抱在怀里又默默地藏回了草丛里。   “……”孟萋萋觉得这场景十分玄幻,只道:“既然话都明白了,那我先告辞了。祝方公子早日目的达成罢。”   完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   方宝这次没有再拦着她,只在孟萋萋身后扬声道:“孟姑娘,给个机会让我对今的事向你赔罪!我是真心实意的!”   孟萋萋并没有回应,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方宝才又变回那副纨绔子弟模样。   孟萋萋一路走回去,心里深感奇怪。   方宝几乎在高府上可以是胡作非为了,即便他是高夫人的表侄子,那高老爷就当真容忍他至此?与婢女私通,出入高府各地犹入无人之地。高家夫妇竟都不介意?更何况方宝即将娶了他们的女儿。   此事当真奇怪。   孟萋萋回到西苑的时候,见着向鼎臣正一脸为难的堵在盛嘉彦的房门口,他面前站着一个婢女模样的人。   “容向公子转告一声,我家少爷想请盛公子指点经商之道,希望在不唐突了公子的情况下,公子移步我家少爷的观星楼一聚。”婢女福了福身子。话已经带到,可她还根本没有要走的迹象,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向鼎臣,看来是必须向鼎臣给一个回应了。   向鼎臣憨厚老实,他知道盛嘉彦是绝不会赴约,便只能拒绝:“柳荫姑娘请回,我家公子刚才了他才疏学浅,恕难从命了。”   那个叫柳荫的婢女听后,不依不饶:“您进去再问问,兴许盛公子改变了心意呢?”   向鼎臣被她逼的满头细汗,只在心中恼恨为何莫春风此刻不在,这高府的人也忒难缠了些!   他在肚中搜词刮句,想了半也没想出更好的拒绝借口。   “柳荫!”   一道女声吸引了柳荫的目光,她转眼望去,孟萋萋正向她快步走来。   柳荫微微蹙眉。   这就是姐口中妖娆放浪的孟姑娘…… 第82章 高兰的往事   “柳荫,我刚才遇见方公子,他他在花园里等你,似乎找你有急事。”孟萋萋顶着柳荫一脸狐疑的光芒,真诚的看着她。   柳荫微微迟疑,她其实是高兰身边的丫鬟,只是假借高震的名头来邀请盛嘉彦明日赴约。向鼎臣他们不认识她,可方宝是认识的。如果方宝当真找她,现在她不去,万一方宝寻了过来,那盛嘉彦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姐身边的人。   思来想去,柳荫决定还是去花园看看。故而福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向鼎臣一定要把话带到。   孟萋萋见柳荫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方宝刚才利用了她一下,她再利用回去,应该不为过。   向鼎臣却好奇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跟方宝又认识了?”   孟萋萋无言以对,只回了句:“来话长。”   便推门进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盛嘉彦正坐在案后,今日的他着了一身青玉颜色的衣裳,寒玉似的发冠立在顶上,整个人都显得如墨似冰。他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正在端详手中的一封信件。   ……   高兰那厢正在房内等柳荫的消息,她坐在雕花鸾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的发丝,满腹心事。   她十分不确定盛嘉彦是否会应邀前来,哪怕是借着哥哥的名号,盛嘉彦那拒人千里的态度,可能当真不会来。   可是如果他不来……   高兰拿出妆匣里的一块文心雕龙玉佩,这是当年她在京城时从盛嘉彦身上扯下来的。犹记那月明星疏,她随着姑母入宫参加太后的寿宴,席间她看见盛嘉彦出去,便也借口醒酒离席而去。追着他到了御花园,却因色太暗,一下子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高兰摸上那人的袖口,是团蟒的图案。她知道盛嘉彦的袖子上就是这样的图案,她甚至看到了黑暗中那人的衣裳上金色的丝线。   她假意没有动弹,那人竟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高兰心中大喜,想必自己柔弱的姿色也许是入了盛嘉彦的眼的。   那人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手上不老实起来,对高兰上下其手。高兰沉浸在自己爱人的怀抱中十分享受,动也不动,微微的颤抖着,像一朵娇嫩的花。   本以为这样的拥抱能长久一点,身后却忽然传来宫人的动静。   那人无法,只得迅速放开了高兰,转身便要走。高兰知道这不是留住他的时候,便趁他不备,从他的腰带上扯下一块压袍的玉佩。   后来姑母离宫,高兰竟是再也没机会找盛嘉彦一叙旧情。   她一直以为是造化弄人,所以才让她跟盛嘉彦不得相见。   等她回到幽州,她便再也看不上幽州的贵门子弟,一心只想着京都的那位丰神俊秀的皇子。   所以今日高兰特地嘱咐柳荫去盛嘉彦的院子里邀请他来,只要高兰能见到他,将玉佩拿出来,俩人的旧情必然是一点既着,如火一般迅速窜开。   高兰觉得,自己只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让盛嘉彦认出自己的机会……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很有节奏的被人轻轻敲响,总共响了四下。   高兰听后,柳眉深皱。 第83章 赵家的公子   丫鬟阮本在高兰身后一针一线的绣着高兰的嫁妆,听闻这几声敲门,抬了目光去看高兰:“姐,赵公子又来了……”   高兰心里满满都是盛嘉彦,哪里还看得上其他人?   “你去打发了,就我身子不便。”   哪知高兰话音刚落,门外那人便迫不及待的推了门进来。   来人故意弓着腰一身厮打扮,高高大大的身子,一张国字脸上满是愤怒。   “兰儿,你最近怎么总躲着我?要不是我今潜入府中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见我!”赵长荣谨慎的将房门关上,他一把摘下头上的奴才帽子。要不是因为他喜欢高兰,俩人一直暗通款曲多日,他一个官家公子哥怎么可能穿这种下人的衣服!   高兰跟阮见他就这么闯了进来,吓了一跳。尤其是高兰,看到赵长荣一脸生气,她有些惊慌失措。其实她跟赵长荣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是因为赵长荣的长姐在宫中做贵人,高兰本以为嫁给盛嘉彦此生无望,所以选择了幽州本地还有点名望的赵家。   赵长荣一根筋,别人什么信什么,被高兰哄得团团转,高兰还未嫁过去,赵长荣就差把整个赵家都给她了。俩人感情好的时候,高兰经常让他的厮偷偷潜入高府,替俩人互传情愫。但高兰万万没想到,赵长荣逼急了竟会自己悄悄到高府来。   她原本以为没办法再见到盛嘉彦,但如今老再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怎么可能还看得上赵长荣这样的货色!?故而这几她总是躲着他,也没想好拿什么借口以后断绝了跟赵长荣的来往。   高兰这边心思百转千回,最终恨恨道:“你怎么来了!我都要嫁人了。”   赵长荣听见这话,更加生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握住高兰的手:“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你明明是爱我的,怎么会愿意嫁给方宝那个草包!?”   阮在他们身后竖起耳朵紧张的偷听。   只听得高兰猛的甩开赵长荣的手,冷笑一声:“他是草包,你又好到哪里去!不过仗着姐姐在宫中做贵人,你自己却身无长处,方家好歹是下富贾,你有什么!”   她本想搬出盛嘉彦的名号,但想到事情还没定下来,她不想到处声张以免赵长荣气急败坏的去捅娄子。故而她干脆顺着赵长荣的话承认自己要嫁给方宝,到时赵长荣再去找方宝的麻烦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赵长荣紧紧抓住高兰的两个肩膀,睚眦欲裂:“你什么!?你是不是糊涂了!你的身子早就许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嫁给别人!?”   高兰被他抓的痛了,听他提及旧事,恼羞成怒起来:“旁人不介意,又干你何事!你再纠缠不休,信不信我喊非礼,到时我家人把你扭送进官府,任是谁都保不出来你!”   高兰罢,当真张嘴要喊人。赵长荣一惊,连忙飞窗而出离开。   高兰坐回铜镜前,抚着胸口,仍旧惊魂未定。她回头看了眼低头不知想什么的阮,怒斥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吩咐下去,以后赵家的奴才不许放进来!”   阮低低应了一声掀帘出去,她握紧了拳头,手心中一抹血色触目惊心。 第84章 高府的花宴   那边孟萋萋见盛嘉彦面色不好,悄悄放轻了步子准备再退出去,她可不想这个时候来触霉头。然而盛嘉彦已经起身将手中的密信放进长柄落地宫灯中燃烧成灰,顺道还叫住了要脚底开溜的她。   “你跟方宝?”盛嘉彦面色冷峻如玉,话问到一半又不继续问了,好像等着孟萋萋自己交代似的。   “我跟他?”孟萋萋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后想到盛嘉彦大概是听到了她刚才在门外的对话,连忙解释道:“我刚才在花园里见过方公子一面,连认识也算不上,方才不过就是骗骗那个婢女罢了。我是看她不停缠着鼎臣才想先把她支开。你是没看见,鼎臣脸面通红,他本来就不擅长与女辈交流,你下次不要再派他去做这么困难的事了。”   “我看他跟你交流的挺好的。”盛嘉彦回身坐到桌案后,提笔不知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孟萋萋语塞,回击道:“他跟春风交流的也很好。”   盛嘉彦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恰好莫春风此时翻窗入内,他似是被盛嘉彦派出去执行什么任务了,一身轻便简装,面上拿薄纱围的严严实实,徒留一双雌雄莫辩的双眼。   “我什么呐!”莫春风一边解下面纱,一边问道孟萋萋。   孟萋萋假装去看盛嘉彦书架上的那些书卷,莫春风还欲追问,便被盛嘉彦止了话头。   “查出什么了?”他问。   莫春风立刻正色道:“如殿下所想,高家的确奇怪。表面上只是个幽州的知府,但我发现,高显跟京城的人来往密切,而且当年温周城瘟疫一事……”莫春风看了孟萋萋的背影一眼:“我怀疑跟高府也有莫大的干系。甚至可以,林府一家遭人追杀似乎也与高显有关。”   孟萋萋听莫春风汇报着情况,前面的她都没听懂,唯独最后一句她听后立马回头:“就是高显雇人杀林府一家上下?他们可是亲戚啊!而且这几日高显对林掌柜的热情若是装出来的,那这人太深藏不露了些。”   盛嘉彦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在利益驱使下,一个区区远房亲戚能算的了什么?”   莫春风深以为是的点点头:“殿下,既然这样我们是否要早日启程,否则我怕拖久了,对林掌柜一家更有威胁。”   盛嘉彦微微沉吟:“不急。”   罢他将写好的信折好递给莫春风:“将此信迅速传回京城,务必要交到陆三娘手里。”   陆三娘是盛嘉彦手下第四得力助手,很少露面,就连孟萋萋也没怎么见过她,传中是非常深居简出的人。但她管理手段了得,武功造诣更是常人难及,盛嘉彦他们这次出行,摄政王府邸所有的事便都交给了陆三娘打理。   莫春风接过信件,领命出去。   孟萋萋见没她什么事了,便想着告退。盛嘉彦从一旁书卷中抽出一张牍:“高夫人在三日后准备办一场花宴,专程邀了你去。”   孟萋萋半信半疑的接过牍,上面赫然写着高王氏盛邀孟姑娘等字眼。   “王爷,她这不会是鸿门宴?”   盛嘉彦轻笑:“你总算聪明点。”随后他收起笑意,“高显意图不明,也许花宴上会有什么端倪。你只管去后吃喝便是,其余的有我安排。” 第85章 子时的夜会   方宝本在庭院里散步,他故作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终日在高府自由来去,高老爷不管,高夫人更没有什么异议,高府的婢女都生怕惹到这位混世魔头,见到后纷纷躲着走。   方宝摇了摇折扇,刚踏过一株玉树便立刻停了步子,伸出手拦住了他身后的厮。   他眯着眼细看,一个身材高大的奴才从高兰住的院落飞速窜出。   “真是有趣。”方宝一声嗤笑,他身后的厮便要飞身去追。   方宝将他拦住:“下次遇见了就当没看见,否则惊走了我这位表妹的情郎,该如何是好呢?”   厮愤愤不平道:“恕奴才句大不敬的,公子何等资,为何要娶高姐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您知道的,她的名声在幽州三府都是传遍了,奴才为公子不值。”   “放心,爷我不想娶她,谁也不能逼我。”方宝这话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颇为鄙夷的看了一眼高兰院子的方向,转身大摇大摆离去。   赵长荣回到家中后,越想越恨,他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在怀中温侬软语的美人,怎么就变得那么无情冷漠!想起高兰平时在自己身下求欢的模样,还有对他百依百顺的娇态,赵长荣心中更是不甘。   兰儿一定是被人威胁了,才势要与我分离!   赵长荣越来越觉得高兰是不得已的,他决定将高兰约去他们之前定情的云深亭中,好好讲清楚。如果高兰当真是被逼迫的,那么他愿意不顾一切的带她离开!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赵长荣就赶忙派厮去了高府。   厮以前就经常为赵长荣和高兰互传情诗淫句,只见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高府后门,像往常一样敲了四下门后,竟是无人来应门。   他便又敲了四声,还是无人。这时他有点着急,要是不给公子办好,公子一定会将他活活折磨死。   就在这时,后门忽然开了一半,阮立在门后。厮一见是高兰身边的阮姑娘,连忙道:“阮姐姐,我家公子有话要我带给高姐,您可否帮个忙?”   阮眼神幽幽的,看来这个家丁还不知赵长荣与高兰发生了什么,她轻轻问道:“不知赵公子让我带什么话给姐。”   “我家公子想约姑娘子时在城外的云深亭一叙。”   阮眼珠微转:“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我话会带到,但我家姐去不去,就要看她心情了。”   厮点头哈腰的道谢:“那就麻烦阮姐姐了。”   后门被她再次关上,阮摊开掌心,看着之前自己指甲深陷掌心的伤痕。   她冷冷的一笑。   高兰啊高兰,要怪就只能怪你出尔反尔,既然你执意要嫁给方公子,便怨不得我。   阮回到房中时,高兰正在挑选花宴当日她要穿的衣服。   “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高兰斜斜瞥她一眼。   “姐——”阮步靠近高兰,在她耳畔低声道:“盛公子约您子时在城外的云深亭一叙,还嘱咐奴婢不可对外声张,否则被那位孟姑娘知道了,怕是要来捣乱了。” 第86章 散心的游玩   高兰听后心中一喜:“当真!?可是柳荫去了以后不是他连面都不肯露吗?”   阮接过高兰手中的梳子,替她理着顺滑的黑发:“姐你想,您是以大少爷的名号邀请盛公子的,盛公子与大少爷不甚相熟,又岂会应邀呢?您就不同了,您与盛公子——”阮拿出一支鎏金彩蝶簪,直直插入高兰发鬓中:“您与盛公子的情谊,还需奴婢明么?兴许他早有此意,只是碍着孟姑娘的面子罢了。”   高兰被她这一番话的极为受用,本是心事沉沉的面上终于露出几抹笑意来。   “那孟氏不过区区一个奴婢,只不过得盛公子的几分佳眼竟就拿大起来。”高兰冷哼一声:“娘那边回话了么,姓孟的可答应去花宴了?”   阮赶忙回道:“夫人那边传话过来,孟氏已经答应了。姐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整顿整顿她,杀一杀她的威风,要她知道谁才是她未来的女主人。”   高兰对着铜镜摸上发鬓上的金钗,颇为恶毒的笑笑:“这是自然,否则她以为自己仗着有几分姿色,便能飞上枝头了么。”   “姐圣明。”   ……   孟萋萋那边,在盛嘉彦交待完所有的事后她干脆留在了他的房间内。趴在一边的软塌上拨弄桌上的棋盘,她捡拾起一个白玉制成的浑圆剔透的棋子,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细看。成色良好,价格不菲。   嗯……起来高老爷好像对盛嘉彦有点好的过头了?孟萋萋不由得想到这几日盛嘉彦的待遇,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盛嘉彦警惕心高,穿的从来不接受,吃的都要莫春风先试毒。   但是高老爷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仅仅只是因为盛嘉彦是林掌柜的贵客吗?孟萋萋有点想不通,方宝都能看出盛嘉彦身份高贵,很难高知府也看出来了。   所以才能解释他对盛嘉彦这么好?   孟萋萋斜过去一个眼神,偷偷看着书案后持着一本书卷细看的盛嘉彦。   算了,不管有什么事仿佛都在盛嘉彦的掌控中,她又何必操心有的没的?孟萋萋百无聊赖的拨弄棋子,没多会竟靠在棋盘上睡着了。   就在她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谁人推门进来,似乎是向鼎臣跟莫春风,孟萋萋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能听脚步声识人了。   昏沉中,只听得向鼎臣低声向盛嘉彦询问:“共计六十四人,是否全不留活口?”   盛嘉彦不假思索的嗯了一声:“信里我向三娘交待的很清楚了,她知道该怎么做。”   莫春风继而道:“花宴当日都安排妥当了。”   不知盛嘉彦又吩咐了什么,向鼎臣莫春风俩人纷纷颔首称是,俩人便要退下,临走到孟萋萋身边向鼎臣顿住了:“要不要属下把萋萋抱走……”   莫春风一把揪上他的耳朵拽了出去,还不住低声的斥骂:“就你话多!就你事多!有王爷在,有你啥事!”   待那扇门再度被关闭,孟萋萋已经彻底醒了。只是她还闭着眼睛,回味着刚才盛嘉彦的话。   她想到盛嘉彦每日都会与她在一块,偶尔会跟别人传信,其余时间都在批改堆积在他身上的奏折。闲来有空时,还会逗一逗自己,盛嘉彦那张千年不变的棺材脸惹起人来还真的挺欠扁的。但在孟萋萋眼中,盛嘉彦永远都是一副悠闲的模样,传中掌握生杀大权的四皇子,朝廷上一不二的摄政王,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富贵公子。   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双手,一点也不像沾过鲜血的样子。孟萋萋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每一次盛嘉彦写起来云淡风轻的书信中,居然很可能都是涉及几十条人命的事。   孟萋萋以为盛嘉彦只是随随便便传的书信,就很有可能是某家人的催命书?   思及此,她忽然有点胆寒。   就在这时,她感觉背上忽而多了几分重量。   盛嘉彦将自己的青色外裳披在她身上,察觉到孟萋萋的不对,盛嘉彦一顿,沉沉问道:“你在发抖?”   孟萋萋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可能有点冷……”   她刚完,盛嘉彦便转身去关了窗子。似他这般体贴的做法以前还有很多很多,都是细节末梢上的关心,孟萋萋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稍微好一点了,盛嘉彦兴许并没有那般可怖。   他转回到孟萋萋面前,孟萋萋坐在榻上,盛嘉彦微微弯腰,狭长的双眼望进孟萋萋的眼中:“一会没什么事,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孟萋萋呆呆的应了一声:“高府这几日不都看遍了么?也没什么新奇的了。”   “我的是去市集上。”   孟萋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却又难以置信再次确认了一遍:“当真!?”   盛嘉彦不假思索点头:“你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孟萋萋立刻拽出他衣袖:“去去去!”   盛嘉彦不动声色掠过一丝笑,蹲下身替孟萋萋将鞋子穿好。他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些动作,孟萋萋已然目瞪口呆,盛嘉彦面色却十分平常,好像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件最寻常的事。   “怎么了?”他看孟萋萋还在愣神。   “没事……就是感觉王爷对我太好了……”孟萋萋低下头,脸颊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盛嘉彦不动声色道:“我以前不经常这样?如果这就叫好,那你也太好骗了。”   孟萋萋疑惑抬头:“我们以前经常这样?”   “当然。”他一脸正经:“以前你私底下也从不喊我王爷。”   “那我喊什么?”   盛嘉彦看她一眼,定定道:“生气的时候会喊全名,高兴的时候便唤阿彦。”   孟萋萋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真的有这么放肆!?”   简直难以置信,原来的自己这么嚣张?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孟萋萋表示怀疑。   “岂止放肆?我们还同睡过一张床榻。半夜你直接将腿放到了我身上来。鼾声震,还喊打喊杀。”   “什么!?你的是我吗?王爷你不会搞错人,真的是我吗!王爷你别走啊!哎等等我——”   幽州城比起之前的凉州城来,倒还真的多添了几分南方的柔光春色。繁华程度也是不遑多让的,街市鳞次栉比,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各异的人们往来不绝。   盛嘉彦带着东张西望的孟萋萋,似男似女的莫春风还有肌肉结实的向鼎臣走在街上无疑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个组合。   孟萋萋左手拿着糖串子,时不时偷偷撩起面纱吃一口。此举惹来盛嘉彦的不满,干脆从一旁摊子上给她买了一个猪头面具,直接替换掉了面纱,露出一张颜色稚嫩可口的嘴来。   莫春风憋笑多时,终于忍不住道:“我曾看过一个话本子,很可以形容我们四个。”   “是什么?”向鼎臣问道。   “讲的是一个和尚,带着一个猴子一只猪还有一个憨货西取经的故事。如今看来,王爷就是那和尚,我就是那只绝顶聪明的猴子,你嘛当然是憨货了,至于萋萋——”莫春风坏坏一笑,惹来周围目光无数:“当然是那只猪。”   孟萋萋恰好听见这句,恨恨回头:“莫春风,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下来!”   “来啊!略略略,给你拔你敢吗!”莫春风吐出舌头,盛嘉彦听见动静回头冷冷一瞥,莫春风骇的险些把舌头咬了。   孟萋萋得意的哼了一声,扭头回去不再理他。   莫春风声嘟囔一句:“狐假虎威!”   向鼎臣在一旁劝道:“明知王爷袒护她,你还去招惹她,到底谁憨!?”   “好啊你个姓向的,你如今也开始奚落起我来了!”莫春风罢,一拳拳的捶上向鼎臣的胸膛。   向鼎臣一把抓住莫春风的手腕:“就你这粉拳,打的我不痛不痒的。赶紧收回去,让别人看见了以为我有龙阳之好呢。”   四人找了个如意酒楼坐进去,点了几个菜,便隔窗眺望街市热闹景象起来。   “春风鼎臣,我以前真的很放肆吗?”孟萋萋还是惦记着之前盛嘉彦对她的那些形容,干脆向其余俩人求证起来。   莫春风一听这话,袖子一撸大有一副滔滔不绝之势:“你何止放肆啊,你都快骑到大家头上拉屎了!”   向鼎臣虎眼一瞪:“王爷还在这,你怎么话的。”   “对对对,我改个词。你就差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我的孟姑奶奶。”   “我脾气很差?”孟萋萋托腮询问。   得到向鼎臣跟莫春风俩人齐齐点头。   “我以前还敢喊王爷名讳?”   向鼎臣跟莫春风俩人再度点头。   孟萋萋迟疑了一下:“我睡觉还鼾声震,腿脚乱放?”   向鼎臣刚要点头,便被莫春风一巴掌拍上后脑勺,莫春风赔笑的看着一旁盛嘉彦冷冷的脸色:“这我们怎么会知道呢,你平时又不跟我们睡的。”   他这话完,盛嘉彦面色才好了点,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细品,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对话似的。   “你没失忆以前,可到处惹事。今不是把这家的公子打了,明就是把那家的姐推到了水里。一惹事就往府里躲,王爷没少为你擦屁股。”   向鼎臣再次瞪了一眼莫春风,莫春风会意道:“好好好我文明点,王爷没少为你摆平这些事。”   孟萋萋悄悄瞄了一眼盛嘉彦:“当真?”   “千真万确。”莫春风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入嘴里:“记得有一年,你好好地出门,结果一身是血的回来。把王爷吓坏了,以为你被人伤着了,后来才知道你身上的是别人的血。你为了救三娘,把青楼的老鸨及大大的几个护院,一共十二个人都快打死了。”   “三娘?陆三娘?”孟萋萋微微皱眉,原来她跟陆三娘是旧相识?   “是啊。三娘还是你带回府里的,你忘了?也对,你失忆了,能记得啥。这事都闹到大理寺卿那去了,后来大理寺卿一问是摄政王府的事,也没再敢多追究下去,就不了了之了。外头就有人传摄政王包庇手下持刀伤人,这事好久才平息下来呢。” 第87章 大旱的云霓   孟萋萋歉意的看了盛嘉彦一眼,盛嘉彦却什么都没,只为她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汤。   向鼎臣见状,也想给孟萋萋夹一筷子她爱吃的青笋,哪只这筷子走到半空,向鼎臣接触到盛嘉彦投来的目光,鬼使神差的将筷子换了个方向,把青笋放进了莫春风碗里。   莫春风嘟着嘴看了向鼎臣一眼:“我不喜欢吃青笋!”   话虽这么,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吃完了。   孟萋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自己以前的事,莫春风也是讲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向鼎臣时不时附和几句,盛嘉彦从头到尾就在安静的用膳,时不时还在孟萋萋手舞足蹈的时候把她面前的碗筷推远了一些,以免她的手打翻汤碗,烫到她自己。   四人讲到开心处,孟萋萋也有些微醺,她猛的举起酒杯:“祝我们四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谁要与你同生共死,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莫春风罢,仰头一口闷下杯中薄酒。他眼睛亮亮的,显然是有点醉了:“孟萋萋啊孟萋萋,你怎么这么好命,殿下谁也不喜欢,就喜欢……唔……”   莫春风被尚还冷静的向鼎臣一把捂住嘴,向盛嘉彦道:“王爷,春风喝多了,一会我们是先回高府还是?”   盛嘉彦这才放下筷子,淡淡道:“你带着他先回去,我要带萋萋去一个地方。”   莫春风一把推开向鼎臣的手,啐了一口:“憨货,你手也忒臭了。”   莫春风骂骂咧咧的被向鼎臣扛着走了,孟萋萋微醺后面颊有些红烫,她望着盛嘉彦的眼神就好像一只兔子,盛嘉彦的心跳很不自觉的加快了。   “阿彦,我们要去哪儿?”她罢,双手还拽上盛嘉彦的袖子。   盛嘉彦低头看着她细的手,慢慢握在掌心中:“幽州城有一个很有名的大旱楼,足够四层高,想不想去看看?”   孟萋萋鸡啄米似的点头,也忘了反抗自己被盛嘉彦抓住的手。   盛嘉彦牵着孟萋萋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身边人来人往,孟萋萋只觉得盛嘉彦将她抓的很紧,后来盛嘉彦干脆将她半护在怀中。   此时色已经暗了下来,皓月当空,星星数点。   “我好像记起来了。”孟萋萋挠了挠头,似是在极力回想:“有一年你好像也是这么牵着我,在街上乱逛。好像是……上元节?”   盛嘉彦微微弯了弯唇:“不错,继续想,之后的还记得么?”   孟萋萋皱着眉仔细回想,她记得自己在河边放花灯,最后不慎跌入水中,被盛嘉彦捞了起来抱在怀里,似乎那时的盛嘉彦搂着她的时候,还带着轻微后怕的颤抖。   “不记得了。”很难得的,孟萋萋虽然微醺,但居然下意识的对盛嘉彦撒了谎。   盛嘉彦也毫不介意:“都是事,不记得也没关系了。”   他停下脚步,在一旁摊子上买了一束白白嫩嫩的野花给孟萋萋。孟萋萋接过,有些欣喜的闻了闻:“好香!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花?”   盛嘉彦牵着她继续慢慢往前走:“因为曾有人你吃这一套。”   “谁啊?是我认识的人吗?”   盛嘉彦不置可否:“算是。”   远在地府之中的鬼郎中打了个喷嚏,他错了搓鼻子,难道自己感冒了?   大旱楼名副其实,是整个幽州城中最高的观景楼。底下有专门的人看守,上去的人数都要控制在十个人之内,想要上楼当然也是要交钱的,一到四层分别是不同的价钱,最高的第四层有百金贵,故而大旱楼又有一个别号,叫百金楼。   盛嘉彦轻巧的送了那么多钱给守卫,孟萋萋盯着那些离她远去的金子们,微微的肉痛。守卫在她跟盛嘉彦的手腕上都系上了属于第四层的紫色绸带,俩人就被放行上楼。   爬楼梯的过程中孟萋萋看着手腕上的绸带,啧啧感叹:“这该是多么有经商头脑的人才想的出来,不过这观景楼的名字也太奇怪了。为何要叫大旱呢?”   盛嘉彦沉声回答:“因为这是一个女子为了心爱的男子所盖,男子的名字就叫大旱,女子叫云霓。这一对爱侣的名字出自《孟子·梁惠王下》,全句为‘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哇……”孟萋萋感叹一声:“那女子一定很有钱。”   盛嘉彦仔细想了想,之后不置可否点点头。   “那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云霓在大旱楼上自尽了。”盛嘉彦语气淡淡的。   孟萋萋瞪大眼睛:“自……自尽!?”   “传闻中大旱是一个将军,他在一次的出征后再也没有回来,尸骨无存,云霓接收不了便在大旱楼上自尽,用来永久的追思自己的爱人。”   孟萋萋可惜的摇了摇头:“希望他们下一辈子也能相遇,还能一起再来这大旱楼眺望风景。”   “应当是不能了。”盛嘉彦低头看着孟萋萋:“自尽的人要永受血河之苦,不能投胎了。云霓可能再也遇不见她的将军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盛嘉彦一顿,收回目光:“道听途罢了。”   俩人登上第四层,幽州城夜景尽收眼底。孟萋萋欢呼雀跃,扶着栏杆眺望夜色中最远的群山。往近了看是热闹非凡的集市,灯火鱼龙舞,第四层的飞檐上分别悬挂着红色的圆灯笼,此时在夜风中,灯笼上的璎珞正轻轻摆动。   孟萋萋从她的方向可以看见幽州城门口,她大胆猜测,也许当年的云霓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城门口,等待她的银盔甲红缨枪的将军凯旋而归。那她又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决意赴死,在这尘世间再无留恋?   “阿彦,我如果有一死了,你会不会难受?”   盛嘉彦冷冷的看过来:“你脑子糊涂了?”   “你回答我啊。你会不会难过?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只有你跟春风鼎臣他们,如果我死了,应该会有人难过的。是不是?”孟萋萋睁着一双晶亮的双眼,看向盛嘉彦。   盛嘉彦不想理她,只当她在浑话,便扭过头去。   孟萋萋见他不理自己,夜风刮在脸上带来清爽的气息,也许是夜色让人不知胆怯,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微微将身子往前一仰,整个人就要从楼上栽下去。   盛嘉彦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他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孔此时竟然浮现起几丝惊魂未定,他难得的斥责了孟萋萋一声:“你发什么疯!”   孟萋萋轻巧的笑笑:“你果然怕我死!你以为我傻呀真的摔下去,我另外一只手抓着栏杆呢!”   盛嘉彦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气急了。   孟萋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拽上他衣袖:“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逗弄你。”   盛嘉彦冷哼一声:“本想带你来散心,你却不知好歹,罢了,现下回去。”   孟萋萋连忙好言求饶,盛嘉彦却只装作充耳不闻。   他怎么可能不怕?以月老的性格,盛嘉彦只怕孟萋萋这一生都过的不顺遂。她人生中出现的大大的意外,都可以致她于死地。每一次孟萋萋的落水、受伤,都让他心乱如麻。自认为定力十分好的他,在那些个孟萋萋昏迷的瞬间都会变的暴躁焦急。   因为她现在,只是凡人啊……   盛嘉彦一点也不喜欢凡人,他们那么,那么脆弱……   他根本不知道,同样幼脆弱的孟萋萋,什么时候会真的闭上眼睛离他而去。而他还要忍受几十年的孤单,继续熬完这沉闷的人世,才能回到地府与她团聚。   只盼分别的这一晚点来到。   孟萋萋他们回到府里时,夜已至深。   她许是累极了,被盛嘉彦抓着草草洗了把脸,就一头闷进床里呼呼大睡起来。盛嘉彦替她换掉了衣裳,盖好被子,便坐在她床榻边看起书卷。   被高显派来服侍孟萋萋的两个婢女在门外面面相觑,皆觉得这个盛公子跟孟姑娘的关系不简单。   ……   那边高兰一身盛装打扮,娇俏的水蓝色裙子,两根白玉簪挽起的秀发,耳垂上挂着两颗浑圆巧的珍珠。在灯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佳人如暖玉温香,细白的脖颈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一张朱红的口如香甜可口的樱桃,正等着人去采摘。   高兰为了去见盛嘉彦,今日特地提前沐浴熏香,且故意没穿亵裤。   她满心期待子时的到来,眼见着时辰快到了,高兰忽而想起来一事:“盛公子刚来幽州城,他怎么会知道云深亭呢?更何况云深亭周围都是荒废已久的寺庙,寻常人还真不知道那。”   阮听后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的替高兰稳了稳发鬓:“瞧姐这话的,这是看了我们未来姑爷呢。在高府里公子如何敢与您见面?他还要顾着您的名声,也要避着那孟姑娘。云深亭虽荒废许久,但到底是叙旧的好地方,盛公子稍稍一打听,便不都知道了?您是不是。”   高兰觉得阮的在理,但她不知道为何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便派了柳荫去盛嘉彦住的屋子里看看他在不在房间内。   柳荫悄悄去了西苑,避开巡逻的家丁,远远看见服侍孟萋萋的两个婢女在门口聊,她慢慢走过去轻咳一声:“孟姑娘睡下了?”   两个婢女连忙噤声,她们都知道柳荫是姐身边的一等侍女,还是很有脸面的。   “是的柳荫姐姐,孟姑娘已经睡下了。”   柳荫眼睛往盛嘉彦那屋转了一圈,发现屋子里黑洞洞的似是连灯也没点。   “盛公子不在屋子里么?”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要是让大姐知道她们疏于职守,让盛公子跟孟姑娘睡在了一处,那她们岂不是得遭殃?   故而其中一个婢女连忙开口:“奴婢们不知。”   柳荫大步走到盛嘉彦屋子的窗前往里头探了一眼,借着月色扫视了一圈,发现房间里的确没有人。这才回身对两个婢女吩咐:“我告诉你们,盛公子是贵人一个,他不在房间里这事谁若是敢传出去,我便叫姐割了你们的舌头!听明白了么?”   两个婢女连连点头:“姐姐放心。”   柳荫这才满意的离开,回去给高兰复命:“姐,盛公子果然不在房间内,想来已经是去了云深亭了。”   高兰满意的勾唇:“甚好,替本姐准备,我现在就要出发去云深亭。”   临走前她还留了阮在房内看着为她打掩护,万一她彻夜未归,被人发现岂不是丢脸?高兰甚至都想好等下怎么勾起盛嘉彦对她的****了。   披着月色,高兰就带了柳荫及别的两个丫鬟从后门坐上高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往郊外云深亭去了。 第88章 云深的争吵   远在京城中的摄政王府,街道上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京城的贵人们都陷入熟睡,府内陆三娘的房间还亮着一盏黄豆大的灯。   她正在看盛嘉彦从幽州传来的信件,这时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陆三娘将信收好,便让人进来。   来人一袭月白色的裙子,身姿羸弱我见犹怜,她一张明丽的素净脸上满是惹人疼爱的娇弱。更重要的,是她的长相与孟萋萋十分相似。   但认识二人的人会分辨出,孟萋萋是做不出这样柔弱的神态的。   这个女子便是当日盛嘉彦执意从蜀中带回来的二当家妾室,赵嫣然。   “嫣然,还未睡么。”陆三娘见到她,神色依旧淡淡的,并不恭维也不疏远。   赵嫣然将手中的包裹放置在桌上慢慢打开,带着柔意道:“前几见你眼眶发青,知道你睡不好。我将晒干的甘草跟荞麦做了个软枕,你试试,应该会有效果。”   陆三娘没有推却,接过后道了一声谢。   “三娘,这几日都没见殿下,我去明光殿请安,别人也只殿下此时不便。我倒也不是要去打扰殿下,只是前几日抄录殿下的诗词,有几处不明白的想要请教罢了。”赵嫣然期期艾艾的神情,足像一个思念丈夫的女子。   陆三娘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口气不咸不淡道:“殿下终日忙碌,他的行踪哪里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   赵嫣然被她这么一驳回,脸上有些讪讪的:“你的是……”   陆三娘到底是个面冷心善的,见她有些尴尬,便安慰似的了句:“你只管好生学萋萋的作态,便是能让殿下高兴了。”   赵嫣然白里就有专门的人教她如何走路,如何吃饭。她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不能有自己喜欢的颜色,甚至不能在孟萋萋面前露脸。   因为王爷怕孟萋萋不高兴。   赵嫣然忍了数日,见眼下只有陆三娘跟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自打我入府,便从未见过这位萋萋姑娘,但王爷却一直交待让我学她的神态举止,甚至可以是让我变成第二个她。但我一直不明白何故,不让我见到萋萋姑娘,我又如何学的神似呢?”   陆三娘听她提及孟萋萋的名字,神色变得缓和许多:“萋萋之前生了点病,现在还未好全。也许你以后有机会见到她。嫣然,别怪我一句不好听的,你能生的跟她三分相似,是你的福气。”   赵嫣然放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紧,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王爷提起孟萋萋的名字会笑,就连一向冷淡对人的陆三娘想到孟萋萋也会缓和口气。孟萋萋到底何方神圣,竟能唬的这些人对她掏心掏肺!她又何德何能!   听见陆三娘与孟萋萋相似是自己的福气,赵嫣然心中冷笑不断。她终日学习孟萋萋的举止喜好,听闻她最爱吃春笋,自己的膳食中便隔三差五便有这么一道菜,众人都知道孟萋萋爱春笋,却无人知道她赵嫣然对春笋过敏!每每吃完发病,只能自己捂着呼吸困难的胸口独自难受!   她孟萋萋凭什么,凭什么得到大家的宠爱?   赵嫣然面上还是柔柔的,与陆三娘又了几句,便告退出来。   在外等候她的婢女芳绫替她披上薄肩:“夜晚风大,娘子心着凉。”   赵嫣然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偌大的王府,只有你关心我了。”   芳绫连忙四下看看:“娘子这话可不许再了,要是让旁人听见了,以为您不喜欢王府。再了,奴婢是您的丫鬟,不对您好,能对谁好呢?”   赵嫣然苦笑,从手腕上褪下一对沉碧色的手镯:“这个你拿着,就当我感谢你这么多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芳绫连忙推却:“照顾娘子是奴婢的分内事,这礼如何敢收?”   赵嫣然却执意要给她:“这是我的心意,你若不拿着,便是跟她们一样看不起我了。”   芳绫这才收下,又对着赵嫣然表了一顿忠心,之后才道:“王爷对娘子真好,每日管家都会往娘子房里运送金银首饰。”   赵嫣然心中冷笑,对她好?每日送衣裳首饰来不假,可哪一次送的不是她孟萋萋喜欢的样式。就连刚才送给芳绫的那一对手镯,也是孟萋萋当年不要的挑剩下的。   她赵嫣然到底前世欠了孟萋萋什么,这辈子要活在她的影子底下!?   两个相似的人,如果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就会是唯一的?   赵嫣然心里突的冒出这样的想法,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在这春意盎然的色里,隐隐有发芽的趋势。   ……   高兰将柳荫及另外两个婢女留在了马车上,自己轻车熟路的提着灯笼往云深亭走去。远远的看见亭内的确有一个人影坐在那里,高兰心中大喜。   她慌忙吹灭灯笼,拢了拢发鬓,往亭中娉婷走去。   她站在亭子外头,借着蒙蒙的月色对亭子里背对着她的人柔柔的喊了一声:“公子。”   那人一震,没有回头。   高兰更是胆大起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那人。   “兰儿以为你再也不想跟兰儿有任何牵扯。”高兰话间,还不忘拿圆润的胸脯蹭了蹭那人的后背。   那人被撩的下体一阵燥热,赵长荣的心里更是高兴的,他就知道高兰不会离他而去,他的兰儿是喜欢他的!故而他一个回身紧紧抱住高兰:“兰儿,我就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听到声音的高兰诧异了,她一把将赵长荣推开,待看清真的是他以后,惊诧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是我约你出来的,我当然要在这里!兰儿,跟我走,我带你远走高飞,你再也不用害怕了!”赵长荣握上高兰的双手举到胸前,眼神炙热的望着她。   高兰猛的挣脱开来:“你发什么神经,就凭你!?还要带我私奔?我呸。”   高兰转身就想走,赵长荣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兰儿,你不可能这么无情的,对不对!?我们曾经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都忘了吗!”   高兰见他十分缠人,恼怒极了:“我那都是骗你的!你还不明白吗。整个幽州府,只有你家中有姐姐在宫中做贵人,我以为赵家前途无量,才勉强跟你在一起,对你虚情假意,其实我没有一是开心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长相普通,更没有什么才,钱更是少了。比起那方宝,你都比不上!还妄想娶我,做你的大头梦。”   赵长荣这时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掌掐上高兰的脖子:“你这个贱人!你居然一直都是骗我的!”   高兰手脚并用胡乱踢着赵长荣,她被掐的咳嗽出声:“你以为……你以为我看得上你?”   赵长荣手上更是用力:“不准再了!你这个贱人!贱人!”   他愈掐愈狠,高兰最终两眼一番昏厥过去。   赵长荣怒火未平,大口喘着粗气。他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高兰,裙下露出一双白花花的大腿来。赵长荣心中生出歹计,只要他现在玷污了高兰的身子,并且拿走她身上的东西作为信物,到时候高府不嫁也得嫁,等到高兰嫁到赵府来,还不是随他报复摆布!   打定主意的赵长荣欺身压下,昏迷中的高兰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色正浓。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荣终于发泄完毕,此时的高兰已经衣衫不整,浑身青紫交加。一阵冷风吹过,赵长荣忽然惊醒,看着眼前自己做下的混账事,开始后怕起来。他也顾不得什么儿女情长了,生怕高兰就那么被他掐死了。连忙提着裤子,顺手拿了高兰的一件肚兜踉跄的离开了。   柳荫在路口等许久也不见高兰回来,便带着两个婢女去寻,寻到云深亭中见高兰衣衫不整的昏迷着,惊的花容失色,她也不敢声张,赶忙与另外两个婢女把高兰胡乱一裹,高兰的簪子在慌乱中掉入草丛中也没被人注意到,仨人抬着她回到马车上,一路奔回高府了。   那厢赵长荣从另一个方向回家,正要经过一个寺庙,却听见寺庙的一堵破墙后头传来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花宴当日就把林家一口全杀了。”   “我们不等上头的指示了么?”   赵长荣听后又惊又怕,正要逃跑,却被未穿整好的长衫绊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什么人!”墙后的歹人提刀出来,见赵长荣跌在地上,一脸惊俱的望着他们。   想必他肯定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   歹人不再给他话的机会,飞身上前一个匕首狠狠刺入赵长荣心口处。只见赵长荣瞪大眼睛,微微颤抖几下,便没了声息。   回到高府的高兰在柳荫的照顾下终于转醒过来,她听柳荫找到自己时衣衫不整,知道是被赵长荣轻贱了。高兰心一横,干脆让柳荫将两个跟随去的婢女灭口,省的她们把此事出去,坏她的名声!   柳荫吩咐完她交待的事,才对高兰道:“姐,阮不见了。” 第89章 王爷的吃醋   高兰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狠狠的拍上妆台:“这个贱婢,我还没有发问她,她倒自己心虚的躲了起来。看来多半是她骗了我,你速速将她找出来,我必然要扒了她一层皮!”   柳荫领命下去,临走前她无意中瞥见高兰望着她的眼神也是恶狠狠地,柳荫难免后背一寒,慌忙阖门离去。按照姐话里的意思,看来今日盛公子并未赴约,那姐衣衫不整又是因为谁……   柳荫不由得微微一颤,她捏紧双手。恐怕若不是因为她还有用处,高兰也会将她灭口。如果找到了阮,她的下场不会比阮好多少!   ……   第二日气晴朗,盛嘉彦与向鼎臣莫春风在房内商议政事。   孟萋萋是从未不参与他们的对话,所以闲来无事之下,便再度拿了盛嘉彦给她的那把细长柄的宝刀去了院子里,想着练一练上次的‘情意绵绵’。   还没等她比划几下,身后就传来人故意放轻步子的声响。孟萋萋没有回头,装作不知,飞快挥舞着手中宝刀慢慢靠近来人。一片光影中,眨眼间她的刀锋已经架上了方宝的脖子。   见来人是方宝,孟萋萋高高的挑起柳眉:“是你?”   方宝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孟姑娘,刀剑无眼,你可要当心。”   他会点拳脚功夫,眼下怎么会乖乖的受自己钳制?   孟萋萋内心冒出疑问,眼神扫到一旁垂首站着等着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她心中登时了然。   再望向方宝笑眯眯的双眼,孟萋萋内心冷哼一声。   又在装蒜!   孟萋萋‘唰’的一下收了宝刀将它归鞘:“方才看到有人缩头缩脑的靠近,我还以为是什么贼人,原来是方公子,刚才多有唐突,对不住了。”   方宝笑着应下了孟萋萋的奚落,他挥挥手让旁边的婢女退下。那两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孟萋萋,孟萋萋点了点头,她们才福身退下。   “平时看不出来,方公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方宝朝她靠近几步,仔仔细细打量了几眼孟萋萋挂在腰间的刀,才笑嘻嘻道:“我这不是找你有事来了嘛!”   “我俩能有什么事?”   方宝向身后招招手,他身后的厮便立即上前几步从袖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方宝拿过对着孟萋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对血玉耳坠。   耳坠打造成滴水形状,精巧绝美,红白两种颜色纵横交错,光泽鲜丽。   真不愧是方大公子,一出手就这般贵重。   “上次我要给姑娘赔罪,姑娘不会以为生笑的?”方宝将锦盒往孟萋萋面前递过去:“我就是个俗人,除了金银首饰,别的我也想不出。思来想去,还是这对耳坠最配姑娘风姿。”   孟萋萋倒是真的很喜欢耳坠耳珰这一类首饰,但碍着她对方宝的成见,再加上无功不受禄,孟萋萋终究还是拒绝了这个看起来充满心意的赔礼。   “据我所知,一块上好的血玉要花费上万金,抵得上五家平民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方公子大方如此,不妨再替我做件好事,将耳坠当了,剩下的钱财拿去接济穷人罢。如此一来,你我都自在了。”   方宝听后,从盒子里拿出耳坠的其中一只,不等孟萋萋反应,他便猛的将耳坠丢至地上:“既然姑娘不喜欢,那这东西便没有存在的价值,我这便丢了,省的碍姑娘的眼。”   “哎!”眼见着方宝还要丢另外一只,孟萋萋连忙出声阻拦。   这败家孩子!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她知道方宝必定是个固执别扭的人,却没想到他脾气乖劣如此。   “难道非要我接受你的赔礼你才肯相信我原谅你?”   方宝扬着头,从鼻尖发出一声嗯,算是应了。   孟萋萋在心中叹口气,侧首看了一眼不远处盛嘉彦紧闭的房门。   “接受赔礼也可以,不过我不要这个。你如果真的想对我赔罪,我有别的事情想让你帮我做。”   方宝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什么事?还是像上次那般逗弄柳荫么?”   孟萋萋一阵语塞,她想起上次为了打发柳荫,谎称方宝找她有事吩咐。看方宝这个模样,必然是帮自己隐瞒了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我刚入高府的时候,看见一个怀有身孕的婢女被高府的家仆拖走,不知被关在何处,你若是能帮我打听出来,我们之前的恩怨误解就一笔勾销。”   “这么简单?”方宝扬眉,风流雅致的脸上满是质疑。   孟萋萋点点头:“就这么简单,我其实找了她多日都找不见,只能劳烦你了。你总归比我熟悉高府?”   方宝啧啧几声:“她与你无亲无故,你找她干吗?”   “……”孟萋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难道是因为心中尚存的那一点点侠义精神?   “好好好,这个忙我答应了。不过我也有个要求,你必须收下这个耳坠。我就这么一点的要求,不为过?”方宝将盒子再次递到孟萋萋面前。   孟萋萋看着盒子中剩下的一个耳坠:“这只有一个了,你就算给我,我也戴不了了。”   “没要你带着,只要你收着。”   孟萋萋见他执拗如此,无法只得接过盒子,算是答应了。   方宝见目的达成,邪邪一笑:“提醒你一句,明花宴不要碰别人递来的东西。好了,你继续耍菜刀,爷我走了,你就等消息。”   罢他潇洒转身,孟萋萋捧着盒子呆愣的想着他前半句话的意思,没过一会反应过来:“方宝!你丫的谁耍菜刀!”   直到方宝坐到马车上的时候,替他打帘的厮见他心情不错,便趁机讨巧道:“今日公作美,奴才还寻思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公子爷有高兴事儿了!”   方宝一高兴,当即赏了他一个实打实的银锭子:“的不错,的确是高兴事。”   孟萋萋一朵高岭之花,也会被他堵的不出来话,想到这方宝心中就觉大为畅快。他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给自己斟了杯酒,便对外唤了一声:“风弄,进来!”   不多时,一名护卫模样的人掀帘入内:“公子有何吩咐?”   方宝喝完杯中烈酒,从怀中掏出银子丢给他:“这是赏你的,你上次的提议不错,女孩子果真喜欢金银首饰,她收了。”   风弄面不改色的收了银子:“下女子如此,公子投其所好便是。”   方宝摇了摇头:“她不同的,要不是我好歹,险些不收我的血玉。”   “公子好不容易从西夷带回来的玉石,那位姑娘竟不喜欢么?”   方宝从袖中掏出刚才本该被他摔在地上的一只耳坠,拿在手中细细摩挲:“我都了她不同,似一头倔驴,你让她往东,她偏偏向西。所以——”   风弄侧耳聆听。   “所以以后我想让她向东,便故意西就是。”方宝完,露出一口白牙朗笑出声,扬起的剑眉下一双星眸亮的夺目。   风弄见主子形容癫狂,习以为常的目不斜视,静静的跪坐在一旁。   待方宝自娱自乐完了,只听得他又慢慢吩咐:“听高府最近有一个怀孕的婢女被关了起来,你去查查人在何处,越快越好。我的驴子还等着我回信呢。”   风弄嘴角微微一抽搐,领命告退。但他仍旧十分不理解主子给那位姑娘起的这到底是爱称还是骂人的词。   待风弄离去,方宝便让人驾车去了幽州城内最大的青楼——燕春台。   那厢孟萋萋刚一回到房间没一会,莫春风便端了饭菜来给她。   “王爷今日不用膳了么?”孟萋萋疑惑道。往常都是盛嘉彦喊着她一起去他那用膳,怎么今日要她单独吃?   莫春风知道自家王爷闹脾气,又不好跟孟萋萋明,他夹在二人中间着实难受,便道:“王爷用过了,你先吃了。”   “这样啊……”孟萋萋默默点点头。   她如此淡定,莫春风在一旁看的抓心挠肺,恨不得冲上去晃着孟萋萋的肩膀告诉她王爷吃醋了。没事瞎跟那姓方的聊什么聊!要聊也去远一点的地方聊啊!偏偏在他们房外!王爷想不听见也难。盛嘉彦本在分派政务给他和向鼎臣,却在听见方宝与孟萋萋的窃窃私语后,徒手捏碎了两只茶盏。   他莫春风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当下就赶紧给盛嘉彦一个台阶下:“这茶盏可真不结实!王爷没烫着?”   向鼎臣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莫春风是指望不上他了。反正向鼎臣对男女****的了解还不及王爷一半呢。   最后在盛嘉彦杀气冲的眼神中,莫春风跟向鼎臣纷纷告退。   向鼎臣这个憨货,一下子就溜没影了。莫春风无法,只得他来孟萋萋与盛嘉彦中间游。   “萋萋啊……”莫春风踌躇半还是开口:“你要不去问问王爷要不要吃什么点心?” 第90章 小阮的求救   孟萋萋夹了一筷子水晶虾仁,含糊不清道:“为啥?他没次饱?”   “……”莫春风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王爷吃没吃饱,你不都应该关心关心!?”   孟萋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的点点头,只觉得今日厨房做的红烧狮子头很是美味,又多夹了两筷子。莫春风见状,干脆直接将盘子端走,孟萋萋连忙伸筷子过去追,却被他轻巧的避过。   “你去不去!”他十分有风情的瞪了孟萋萋一眼。   孟萋萋实在不知莫春风在作什么妖,被他逼的无可奈何,只能妥协:“去还不行吗!”   真是不知道这个半男半女的想干吗!   “赶紧的!去厨房随便拿一份点心,别太甜就行!否则,你就等着你跟王爷关系破裂!”莫春风将孟萋萋连拖带推丢出门外。   孟萋萋一头雾水。   她跟盛嘉彦之间有什么值得破裂的关系!?   孟萋萋一步三跳的蹦到厨房里,大妈们靠在厨房的墙根下剔着黄牙。她们都闲闲的瞥了孟萋萋一眼,丝毫没有站起身来招待的意思。孟萋萋无法,只得好声好气的赔着笑:“请问各位姑姑,我家公子没吃饱,可还有蜜饯点心一类的吗?”   其中一个包了青色碎花头巾的厨娘斜了她一眼,只见她拿舌头刮了刮口中黄牙,才冲着孟萋萋身旁的笼屉努了努嘴。   孟萋萋强压下胃里的不适,拿过笼屉中蒸好的翡翠糕,赶忙溜了。   回去的路上,孟萋萋正准备穿过长廊回西苑,却被一个窜出来的家丁猛的拦住,她险些端不住手中的盘子。   “孟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他一张口,却是女声,孟萋萋对这个声音竟然有点耳熟,仿佛在哪儿听过。   来人虽穿着家丁的衣服,却灰头土脸的。孟萋萋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   “你是高姐身边的婢女阮?”孟萋萋终于想起,她来高府的第一日便见过高兰,那时高兰被几个丫鬟花团锦簇的围过来,其中便有这个叫阮的丫头。   阮紧张的四下看看,随后一脸焦急,似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孟姑娘,如果我有一个秘密可以跟你交换,你能不能保我一命。我得罪了姐,被她捉住一定死无全尸了。这个秘密关乎盛公子,你一定会愿意听的!”   “你做了什么事你姐要这么对你?”   阮啜泣几下:“来话长,姐设计邀请盛公子去云深亭,结果去的却是赵家公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姐回来后就杖毙了两个陪同她一起去的丫鬟。话是我传的,姐一定会迁怒我,求姑娘救救阮,阮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姑娘!”   孟萋萋皱了皱眉,她实在是不想蹚浑水,但是此事听起来有关盛嘉彦。她又看了看面前满脸恳求的阮,最终无可奈何道:“也罢,你先随我回西苑,你家姐应当暂时找不到那里去,此处不是话的地方,跟我来。”   回去的一路上孟萋萋都有些心不在焉,她该不该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盛嘉彦?还是先隐瞒着,等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再告诉他?   待回到了西苑,孟萋萋带着阮鼠头鼠脑的钻进自己的房间。   “你知道你家姐在找你,为什么不出高府呢?”孟萋萋见阮的嘴唇上已经干裂,知晓她这几日一定过得不好,便先给她到了一杯茶。   阮感激的接过一饮而尽,之后眼睛怯生生的看向桌上的茶壶。孟萋萋会意,点点头:“喝,你饿不饿?”   阮摇摇头:“谢谢姑娘,我暂时不敢出府,到处都有姐的人,我如果出去了,一定会被捉住。所以我这几日一直假扮成家丁,躲在柴房做杂役,好在那里都是粗工,没人注意到我。我刚才看到姑娘你去了厨房,便在半道上等您了。”   孟萋萋拧了一个湿热的帕子给她:“擦擦脸。如你所,我该怎么样才能帮你?”   阮将脸慢慢的抹了个干净,想了片刻才道:“其实不必孟姑娘做什么,只要孟姑娘能把方少爷带来,阮便能逃出生了。”   方宝!?   看不出来这个阮居然跟方宝还有一层关系。孟萋萋脑海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觉得阮的声音有点耳熟,可不就是那****在花园里偷听到的‘活春宫图’中的女主角!?孟萋萋暗中瞧着阮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这个阮知不知道方宝的真正面目。以方宝的个性,真的会保下一个婢女?   “帮你联络他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家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何会跟我家公子有关?”   阮放下擦脸的手帕,交待了柳荫其实是高兰的人,又了赵长荣跟高兰之间的那段往事,可她就是故意漏了她给高兰传消息的事,只听得她期期艾艾:“是柳荫姐姐,盛公子答应了赴约。但是那日柳荫姐姐还有别的要事,便将此事告诉我,让我转告姐。事情闹得如今地步,盛公子被换成了赵公子,姐定然是气恼的。柳荫看似没有参与这件事当中,姐当然不会找她麻烦。我只不过就是替人传话,怎么知道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如何李代桃僵的呢?所以我自知大难当头,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她这一番话的孟萋萋糊里糊涂,关系错综复杂,混乱至极!别的没搞清楚,但孟萋萋却是听懂了高兰打着哥哥的名号邀请盛嘉彦去幽会!这个无耻的女人!整件事听起来好像没对盛嘉彦造成什么影响,故而孟萋萋也不打算告诉他了。但答应了阮的事,她也会做到。   “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看看能不能让人帮你找来方宝。他愿不愿意保住你,那就是你们俩的事了,到时我就不再帮忙了。”孟萋萋罢,见阮点点头,才又端了翡翠糕出去。   她一溜烟跑到西苑另一端林氏一家住的院落。   方宝终日游手好闲,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高府里,什么时候又不在!让孟萋萋大张旗鼓的找人简直是方夜谭,故而孟萋萋想到了可能会认识方宝的人,那就是林掌柜的儿子林景行。   孟萋萋冲进院子里的时候,林景行正蹲在大树下看蚂蚁搬家。   她急急忙忙走过去,一掌拍上林景行的肩膀。后者回头见是她,还做了个嘘的手势。   “萋萋姐姐你快看,它们正在分食一颗果子。”   孟萋萋蹲下身,看着一堆堆的蚂蚁正要齐心协力运一颗红果。抬又抬不动,搬又搬不走,蚂蚁们在地面上急得团团转。   好像是比较有趣哦?!   孟萋萋想到自己的正事,一个猛子站起身:“林景行,我是有事要拜托你的!”   “萋萋姐别吵,你快看它们是不是在排列阵型!?”   孟萋萋下意识就要垂眼去看,却又猛的止住,咬牙切齿道:“你再不跟我话,我就把脚踏下去了!”   孟萋萋罢,将脚悬空放在蚁群上方。   林景行这才急了,也蹦起来:“姐姐可别!有什么事便是,我一定能帮则帮!”   孟萋萋见他识相,满意的哼哼一声:“你认不认识方宝?”   “方表哥?”林景行挠了挠头:“认识啊。”   “太好了。我找他有事,但我现在找不到他,你帮我带个信给他,让他速速来西苑找我!”   林景行点点头:“哦……可是姐姐你找他干吗?”   “让你帮我找你就帮我找!孩子家家的不要问太多大人的事!”   “……”林景行木讷的看了她一眼。   孟萋萋再度将盛放了翡翠糕的盘子递给他:“现在第二件事,就是你帮我把这个送去盛公子那。”   孟萋萋罢,提着裙飞快离开。   林景行在她身后大喊:“我去送,你干吗去啊!”   孟萋萋早已跑的没影。林景行无助的看了看盘子里的糕点,如果不是必要,他可真是不想去见那个盛哥哥啊……看起来冰冷的恐怖。还有他身边那位姓莫的哥哥,不过话起来……这位姓莫的哥哥到底是长相娘气的男的,还是粗暴似男的女人?   带着深深的疑问,林景行往盛嘉彦住的方向走去。   盛嘉彦房里,莫春风正替孟萋萋着好话。   “王爷您别不信,萋萋一听您心情不好没用几口膳,立刻去了厨房里头,现在估摸着点心就要端来了。您一会可得给几分薄面尝尝。”莫春风完,还十分狗腿子的递上一杯浓茶。   向鼎臣在一旁看了直皱眉头,按照他对莫春风的了解,这么谄媚一定又是要作妖了。   盛嘉彦没什么,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外头传来林景行心翼翼的声音:“盛哥哥,萋萋姐让我给您送点心来了。”   莫春风惊诧的瞪大双眼,盛嘉彦也是一顿,半晌,只听得他沉沉的道:“进来。”   林景行一听这冰冷刺骨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他推开门进去,盛嘉彦斜斜的靠在座上,他一双狭长眼微眯,那眼神似是十分意味深长。莫春风仍旧一副似男似女的装扮,立在盛嘉彦边上紧紧的盯着他,一旁的向鼎臣更是瞪着铜眼。   林景行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呜呜娘亲,这里好可怕,三个哥哥要吃人了。 第91章 怒火的积攒   “为何是你送,她人呢?”   面对盛嘉彦冷冷的发问,林景行莫名冒出心虚的感觉。他撇了撇嘴,他怎么会知道萋萋姐为啥要他送点心来?   林景行抬头心斟酌道:“不……不知道啊,也许是因为要去找方表哥?”   他话一出,盛嘉彦的眼神顿时沉了沉。莫春风立刻向林景行使眼色,林景行迷茫的看了半也没看懂,急道:“莫哥哥你要什么就啊!你一直挤眉弄眼的我看不懂。”   莫春风几乎崩溃,咬着牙道:“萋萋她跟方公子又不熟,找他干吗!?”   莫春风问完之后就后悔了,他在看到林景行眼神中的呆滞时就该意识到他根本没有那么高的心智来配合自己。   果不其然,只听得林景行老老实实:“我也不知道……萋萋姐让我帮她找表哥,然后她什么也没交待就走了,还让我送这盘点心来。”完,他心翼翼的看了表情各异的三人:“怎……怎么了。”   “东西放那,你回去。”   莫春风还欲什么,却看到盛嘉彦目光隐隐透着丝寒意,向鼎臣轻咳了一声暗示他不要再多话,莫春风这才瘪了下去,没有再多嘴,只愤愤的盯着林景行。   林景行逃难似的掩门离开,直到跑了好远他才停下来拍拍胸脯。   好可怕,刚才盛哥哥的眼神不会是要杀人!?他也没什么啊!   ……   直到傍晚。   那边孟萋萋刚给阮换了身衣裳,门外就响起喧闹的声音。   “来人啊!抓贼人!抓贼人!”   孟萋萋听后一惊,吩咐阮待在房间中不要乱走,她提了宝刀便推门而去。   外头不少家丁举着火把往林掌柜那处跑去,隐隐可见林氏一家所住的地方竟有火光隐现!孟萋萋内心大呼一声不好,她来不及去寻盛嘉彦在何处,便自己往林掌柜所住的地方快步走去。   刚一入院子里,就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   家丁们手上拿着木棍及砍刀,将一名黑衣人团团围在中间。黑衣人似是肩膀受伤,被逼的节节后退。林景行被他挟持在手中,他手上的利刃悬在林景行脖颈上。林景行似是骇极了,面色苍白,双腿打颤,一句话也不出。   林夫人在外面急的大喊:“你放开我儿子,你来挟持我,放开他!”   她罢,竟就要冲入家丁包围里。孟萋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林夫人,您暂且稍安勿躁!”孟萋萋好声劝着,林夫人泣不成声,瘫软在孟萋萋身上。   孟萋萋看向黑衣人,沉稳道:“你将林公子放下,还可以有一条活路,否则——”   “慢着!”   孟萋萋朝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突然窜出来打岔?影响她装酷!?她本来想颇有气势的完威胁的话,居然就这么被人生生打断了!   方宝不知从哪里赶来的,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唇印。   他贴近孟萋萋,低声道:“哪有你这么劝贼人的!一番话完岂不是让景行被人剁成肉片!”   他离孟萋萋很是近,喷出来的气息落在孟萋萋面上,孟萋萋只觉酒气冲。   黑衣人看到方宝,身形却是一顿。   家丁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让方宝挤了进去。   只见方宝人模人样的开始跟黑衣人讲起大道理:“这位兄弟,不知你是因为何事一时想不开。你看你也已经受伤了,赶紧放下林公子走人,否则还不被我们的刀剑戳成马蜂窝?若为钱财,搭上一条命着实不值得,你是也不是?”   孟萋萋一阵无言。   方宝这是在干什么!?感化黑衣人!?一个胆敢挟持人质的贼人,难道会听别人的劝解!?   万万没想到,黑衣人还真的听了。他听了方宝的苦口婆心一顿劝,手上紧握的剑居然有渐渐放下的样子。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从孟萋萋身后突的射出一道剑光。   孟萋萋只觉眼前一晃,便有一柄青色长剑从斜后方咻地飞来,贴着方宝的脸颊,直直的向黑衣人射去。黑衣人情急之中放开了林景行,挥剑去抵挡飞过来的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剑锋。   他用尽全身内力,肩膀本就受伤,为了挡这么一下子,着实逼的他倒退几步。剑锋被他挥剑打向一旁,深深插入树干中。   方宝怔了一会,下意识地摸摸脸颊:“……”   盛嘉彦稳稳踏步过来,自在悠闲的模样令人发指,身后跟着莫春风向鼎臣两个煞神般的人儿,黑衣人明显警惕了起来。   林景行趁乱踉跄的跑出黑衣人掌控范围,林夫人一下子揽住了他,两个人抱在一起不住的颤抖。孟萋萋连忙跑到盛嘉彦身边。孟萋萋刚想开口喊他一声,盛嘉彦却居然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   “……”孟萋萋呆呆的看着盛嘉彦的背影。   这人怎么了?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方宝不着痕迹的挡住了盛嘉彦看向黑衣人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道:“盛公子好功夫,只是方才景行正被贼人挟持,若是一个不慎伤着他了,该如何是好?”   盛嘉彦极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该如何,便如何。”   就在他们对话瞬间,黑衣人一个腾身跃起,翻墙离去。莫春风见状正捏了暗器要抬手,方宝忽而又转向他的方向,莫春风不得不将暗器收回袖中。   黑衣人众目睽睽下逃跑,孟萋萋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方宝正对着盛嘉彦时,手背在后面偷偷打了一个手势。   见黑衣人走了,众人散去,高府的管家急急赶来,带着几个提着水桶的家仆。   林高山灰头土脸的从厨房钻出来,手中还拿着大勺子,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怎么了?!真的有贼人!?我还以为是景行那兔崽子乱喊的!贼人在哪儿呢!看我一勺子打断他的狗腿。”   林夫人恨恨的白了他一眼:“等你来,儿子都被人切成片了!”   高府管家赔着笑脸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个黑衣人好像不过只是一个偷钱财的贼,他不知怎的摸到了林夫人的房里,被林夫人发现,拿簪子扎破了肩膀。林景行害怕的昏倒过去,恰恰落入黑衣人的怀里,黑衣人便顺手将他劫持。至于孟萋萋闻到的烧焦味,原来是林掌柜非要下一次厨房,结果差点将整个西苑烧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完了,孟萋萋听了觉得很符合林家人的作风。   除了他们,谁也做不来这么愚蠢的事。   林夫人与林景行被人搀扶着回房。   方宝与盛嘉彦面对面站着,只听得方宝望着际叹了口气,随即转头对盛嘉彦不满道:“你刚刚是故意的?”   盛嘉彦听后,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十分可惜地回答:“你倒是躲得快。”   方宝:“……”   是谁给这姓盛的这么大胆子!?   盛嘉彦不再理他,抬步准备离去,回首见到孟萋萋呆在原地。   “你不走?”他问,口气已经带着淡淡不悦。   “走走走。”孟萋萋跟过去,却被方宝喊住。   “你不是找我有事?”方宝手背在后面,挑衅的看着盛嘉彦。   孟萋萋前后为难,盛嘉彦见她这副模样,神色更加冷淡。   “随你。”他一甩袖,扬长而去。   莫春风给了孟萋萋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转身追随着他的四郎一起离开。向鼎臣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想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的离开了。   方宝摇着折扇上来,幸灾乐祸:“看来你家公子不太高兴啊。”   孟萋萋愤怒的看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刚才的黑衣人是不是你的人?”   方宝坦诚的认了:“没错,是我的护卫。本来我只是让他查你拜托给我的事,谁知道他走错院落,差点被林夫人给扎死。我当然要保住他,谁没事来抢林家的钱,家业的,爷我还不放在眼里。”   孟萋萋懒得搭理他,只抓住方宝的手腕往前走去:“你跟我来,我还有个人要让你见一见。”   “啧啧,你现在这么抓着我,如果被你家公子看到了,又要气你一壶,你信不信?”   方宝一定是乌鸦嘴转世,否则为什么他话音一落,孟萋萋就看到等在半道的盛嘉彦。他抬起头先是看见孟萋萋与方宝一前一后,随后目光又落在孟萋萋拉着方宝的手上。   他这次真的眼色忽而变得阴沉,什么话也没有,利落的转身,给了孟萋萋一个看起来十分气愤的背影。   孟萋萋无言以对,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了。   算了,先办正事要紧。   不理会方宝在她身后幸灾乐祸的笑声,孟萋萋直接将他拖着丢进自己的房间,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在隔壁贴着墙壁听动静的莫春风与向鼎臣对视一眼,皆觉得大事不好。   怎么萋萋还跟方宝进屋了!?   他们二人回首看了看坐在榻上持着一本书卷细看的盛嘉彦,只见盛嘉彦面色淡淡,莫春风却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王爷的书什么时候拿反了都不知道,看来是真的气急了。 第92章 风波的初起   那边方宝笑嘻嘻道:“为何要关起门来,难不成你想与我……”   还未等完,他话音便戛然而止,面色一怔,看着倚靠在孟萋萋床榻上的阮仿佛有些诧异。   “公子!”阮一见到方宝,便立即委屈的扑了过去。   方宝往旁边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去看孟萋萋的表情,见孟萋萋好像并没有多想的样子,他心里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怎么是你?”   阮见方宝躲了过去,大为不悦。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故而十分委屈开口道:“阮做错了事,姐现在四处使人捉拿我,势要将我千刀万剐,还求公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一命。”   方宝微微皱眉,俊秀的面孔被烛火映衬的颇为君子如玉。阮眼眶蓄了盈盈的泪水,她祈盼的看着方宝。孟萋萋觉得现在这种场面自己在并不合适,干脆丢下一句:“你们聊着。”   便溜了出去。   她可没忘盛嘉彦最后那一瞥的眼神,简直让人如堕冰窖。孟萋萋为了保证自己命的安全,果断的跑去敲了盛嘉彦的房门。   可是她连着敲了许多下,都没有人来应门。   孟萋萋踌躇不前,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推开门进去。   门内向鼎臣跟莫春风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坐在软塌上散发着‘我在生气’气场的摄政王大人。外面不断响起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还有孟萋萋的声询问。   “王爷?你睡了吗?”   “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王爷?你睡着了?那我走了?”   孟萋萋话音刚落,眼前的木门便被盛嘉彦猛的打开。   “你来做什么?”他张口,面容冷冷的。   孟萋萋往里瞄了一眼,看见对着她愁眉苦脸的莫春风还有欲还休的向鼎臣。   “还未问王爷点心吃的如何。”   “挺好。”   “……”   孟萋萋舔了舔嘴唇,极不自然又问:“晚上原来是虚惊一场,还以为是林掌柜他们又有危险了。”   “嗯,是的。”   “……”   盛嘉彦到底犯什么毛病了!?怎么今晚这么别扭!莫春风跟向鼎臣借机从他们身旁挤出去。以时间不早了为借口,莫春风拉着向鼎臣一齐躲进自己的房间内。   孟萋萋见盛嘉彦着实不想理自己,便有些讪讪的:“那王爷早点休息。”   “哦……”   孟萋萋咬了咬唇,她看着立在门口纹丝不动的盛嘉彦,终是鼓起勇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盛嘉彦听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孟萋萋身上:“你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什么?”   盛嘉彦目光如水的望着她,他身后的灯火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许是因为如此,孟萋萋觉得盛嘉彦那犹如寒冰一样的眼神下似乎裹着火焰。在这冰火交融间,孟萋萋感觉自己心跳异常的快。   只听得盛嘉彦慢慢道:“我在生气。”   “什么!?”孟萋萋诧异一阵,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盛嘉彦却不愿再给她反应的机会,便要关上门。孟萋萋猛的抵住门框:“那!那我该如何弥补?”   “?”   “你你生气了,那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不生气?”孟萋萋眼神晶亮的看着盛嘉彦。   那边躲在门后偷听的莫春风跟向鼎臣纷纷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着实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偷听的范畴。故而莫春风向鼎臣对视一眼,纷纷道:“不早了,睡觉睡觉。”   盛嘉彦垂眸打量着孟萋萋,眼中月华流转,片刻后他一把将孟萋萋拉入房内,随后猛的将门阖上。   另外一边的门后莫春风耳廓一动,听见动静:“好激烈啊!”   向鼎臣在一旁听见了:“你不是不偷听了?”   莫春风回头瞪他一眼:“我又不能封闭我的听觉,这也能怪我?还有,你怎么回事!干吗不回自己房间睡觉,躲在我这里干吗!?”   “不是你拽着我进来的还堵在门口?我还想问你干吗!”   ……   孟萋萋的房间里,方宝一改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面上满满的冷漠疏远,让阮不敢相信。   “公子,您……您不愿意?”   方宝两指捏上阮下颚,迫使她直视自己:“你有什么值得爷我帮的?”   “难道公子曾与我的温情脉脉,都是假的不成?现在阮危在旦夕,您竟要在这种关头,与我恩断义绝?”   方宝啧啧两声,爱怜的抚上阮的面颊,替她擦去掉下来的几滴清泪:“是你高看了你自己,还是低估了我?凭你的身份,我与你话都是看得起你,你还想要的更多?我凭什么去为了你招惹麻烦事?”   阮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他是正当好的年纪,花团锦簇的人生,以后更是会有佳人陪伴,锦绣良好的前程。跟自己这种污浊的如同泥尘般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阮又何曾没有想过呢?哪怕是去方家做个卑微的贱妾,也好过在高府****受高兰的折磨。   明明之前看起来真心实意的人,现在忽然就变了。还是他没有变过,其实是她一直不了解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方宝太会伪装了,这样的人无疑是可怖的。   阮倒退几步,方宝的手却掐的很紧,她有些吃痛:“方少爷,阮求您了,只要您能帮阮这个忙,阮一定将姐的所有秘密都告诉您。她与赵家的公子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还有明日的花宴,她也对孟姑娘设了局……”   阮被逼无奈,已经到了全盘托出的地步。她只有亮出她所有的底牌,才有可能让性情多变的方宝救自己。   如她所料,方宝当真对她的话感兴趣。   “所谓的设局,不就是端送给孟姑娘的茶水里带有迷药么?”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否则他在高府也白混这么久了。   “不是。”阮摇摇头,斟酌着开口:“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   孟萋萋身子微颤着,她看着将自己压在榻上的盛嘉彦:“放,放开我!”   “为什么?你不是要弥补?”灯火烛光中,他白皙的面容精致俊美好似一座玉雕,眼里波光流转。   “补偿又不是肉偿!你怎么能这样!”   “哪样?”似是为了迎合孟萋萋所,盛嘉彦的手一寸寸抚上她的唇:“我们以前不是这样?”   孟萋萋面红耳赤:“你不要信口雌黄!”   盛嘉彦一声似笑非笑:“不是我们没做过,是你不记得罢了。”   罢他从孟萋萋身上直起身,声音略微低哑:“这次就先放过你,回去好好准备明的花宴。”   孟萋萋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补偿?”盛嘉彦坐在榻边撑着头琢磨着孟萋萋方才的话,烛光映进半垂的眸子里竟透出几分别样的柔和。   孟萋萋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屋内竟已空无一人,她只当是方宝将阮带走安置了起来。便也没有多想,捂着红烫的面颊闷进被子内。   那边莫春风与向鼎臣俩人听完全程,莫春风极为气愤。   好的以身相许,情债肉偿呢!?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你脑子里成想的都是什么!”向鼎臣推搡了莫春风一下,训斥了几句。   莫春风极不服气,叉腰撒泼:“你敢就我想了,你没想!?那刚才是谁跟我一起偷听的起劲?”   向鼎臣面上一红,他不善言辞,争论不过莫春,只大手一挥将他拨去一边:“起开,别堵着门,你不睡别人还要回房睡觉。”   一缕紫烟从铜质瑞兽炉中袅袅升起,整间室内云山雾绕,徜徉着浓浓睡意。   孟萋萋坐在铜镜前由着侍女为自己绾鬓,睡眼惺忪的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她余光瞥向一旁挂在架子上正在拿熏笼烘烤的暖橙色烟纱大朵银线海棠裙,这是盛嘉彦早上让莫春风送来的。不知盛嘉彦从哪里临时搞来这么一套衣服,华美倒是真华美,可这也太引人注目了?盛嘉彦到底什么意思,在明知道别人不怀好意的花宴里头,穿得这么惹人注目,到底要做什么?   孟萋萋跟着丫鬟来到举办花宴的花园子内,特意妆扮过的她今日异常耀眼。头上斜倚的流苏随着步子摆动,所到之处众人无不向她投来目光。好在今日花宴内并未邀请男子,现下园子中只有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官家姐,她们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拿团扇遮面,从扇后偷偷移出来一个目光瞧着孟萋萋。   孟萋萋习以为常的无视,时不时偷拿一两颗桌上的花生米塞入嘴里。   待日头更高的时候,高夫人终于在高兰的搀扶下出现。此时园子里约莫共有十二个官家姐,有的要么是高显下属的女儿,要么是高兰的闺中密友。   总之,孟萋萋与她们格格不入是真的。   高兰今日穿着大烟朵芍药裙,同样盛装出席的她,在看到孟萋萋时,手上微微用力。高夫人感受到女儿的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与光鲜亮丽的孟萋萋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第93章 人们的愿望   毫无疑问,高夫人内心是受到巨大冲击的。怪不得高兰前几找她的时候,谈起孟萋萋便恨得咬牙切齿。高夫人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暗中拍了拍高兰手背,示意她不要在人前失了冷静。高兰看母亲一眼,渐渐平静下来。   暂且就让你孟萋萋再得意一会,等时候到了,看你还如何跟我争抢。   高夫人先是拿出主人的架势非常和气地欢迎了众人,随后她又多安排了几个婢女,便径自朝孟萋萋走了过来。孟萋萋坐在亭中,手里攥着几颗花生米,正准备背过身偷偷撩起面纱吃。   “孟姑娘,在府中一切可都还适应?若有别的需要的东西,尽管使人去我那拿。”高夫人将孟萋萋的动作尽收眼底,她心中讥讽笑笑,觉得孟萋萋的动作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亏得兰儿将她的花烂坠,依高夫人看孟萋萋不过就是一个姿容上等的婢女罢了。治这样的人,她有的是法子。   然高夫人面上不表,孟萋萋看她和和气气的,便起身回了礼:“谢夫人关怀,一切都好,贵府安排很是周道,给您添麻烦了。”   哼,装腔作势!高夫人面不改色的笑道:“来者是客,便不要什么谢不谢了。花宴邀请唐突,你能来我很高兴。孟姑娘以前没来过幽州?正好让兰儿和其他几位姐给你讲讲。”   随后她转向高兰:“孟姑娘是客人,你一定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若要出府,便去我那寻了令牌,让管家安排马车便是。”   高兰在春日中犹如一朵娇俏的花,她乖顺的点点头:“母亲放心,兰儿知道。”   如此,高夫人在众多婢女的簇拥中离开了。她走后,互相彼此认识的姐们便再无顾忌,聚在一起笑玩闹开来。孟萋萋坐在亭子中,她们站在亭子外。没有人想着要来与孟萋萋打招呼,孟萋萋也不想主动去与谁聊。   高夫人为了这个花宴可见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明着是一起看花的宴会,其实不过就是趁机拉近世家关系。高显这样的不大不的官,更是需要一个紧密的关系。园中摆着其色各异的花,有的鲜嫩有的娇艳。有出尘脱俗的冷佛槿,也有如火如荼的魏紫。   甚至有从别的州县运送过来的名花异草,名字也极为雅致。分别有蓝叶玉簪、玉楼点翠、冠世墨玉、雪映朝霞等,孟萋萋看着这些在日光中摇曳身姿的花朵,这些花的名字便接二连三的在她脑海里轮番滚过。   孟萋萋觉得奇怪,便起身朝离自己最近的一盆花朵看了看,猜测这盆花的名字叫昆山玉碎。这个念头刚在脑袋里冒出来,她便弯身去看挂在后头的花名。   果不其然,与她猜想的并无二致。   当真奇了,她这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花,为什么便能知晓名字?难道是失忆以前的事情?   孟萋萋在这边看花,她的身后不远处有两三个姐正在谈笑。   “聆月,你这手上的佛母石当真好看,是从何而来的?我听佛母石产量稀少,有价无市呢。”   孟萋萋耳廓微动,将她们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   只听得那个似是唤作聆月的女子微微得意道:“当然了,我叔父前几个月去巴蜀上任沧州城的员外郎,蜀地盛产佛母石。前几日正逢我生辰,我叔父便派人远远的将这礼物送了回来,旁人求也求不来呢。”   她这话完,周围几人恭维不断。   其中一人问:“我听沧州城前员外郎遭人残忍杀害,将头颅悬挂在城门上方,怪可怖的!”   在场几个都是闺中的娇娇姐,哪能听的了这般血腥的形容。当下便有两个拿扇掩面,连忙唤着别讲了。   那位叫聆月的姑娘似是大大咧咧的也不惧:“前员外郎死的蹊跷,到现在都没捉到贼人,这便不提了。沧州城风气奇怪得很,听我叔父,他们那当地一家孟婆庙香火很是旺盛。而且都是百姓自发组织的捐贡,你奇怪不奇怪?人没事拜什么孟婆呢?”   孟萋萋听后也觉新奇,听闻孟婆是专司掌管将生魂抹去记忆的阴使。百姓们拜神无非是求福求财求运求平安,拜孟婆是求什么呢?   “谁知道为什么拜孟婆?只是听孟婆庙很灵,但凡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其中一人摇摇头:“我们别这个了,妄议鬼神不好,还是去看看景姐姐新打制的头钗。”   她们几人相携而走,孟萋萋也没了听墙角的兴趣。   她本想转身去别的地方转转,谁知一回头就发现高兰站在离她几步近的位置,带着柔顺的笑。孟萋萋乍一看过去,仿佛看到了高兰眼里狠狠的恶意,再等她定睛看清楚的时候,高兰已经迈步过来挎上她的胳膊。   这故作亲昵的态度,让孟萋萋多少有点抗拒。   “孟姑娘不知何年何月生人,兰儿可否唤你一声姐姐?上次姐姐刚入府的时候我多有唐突,在这里给姐姐专程陪个不是。”高兰罢,当着孟萋萋的面儿就要福身。   孟萋萋望着她,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高兰心中惊讶了一瞬,她没想到这个孟萋萋竟想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按照常理来,一般人如果要赔礼,对方应该将她赶紧扶起来才是。这个姓孟的竟然要生生受自己一拜?真是毫无教养!这样的人是怎么能日夜服侍在盛公子身边的,她真不懂。   然而高兰没想到的是,孟萋萋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因为孟萋萋,正皱着眉盯着高兰发钗上酷似爬虫的一个不明物体。   这是哪里来的虫子……怎么爬上去的……要不要告诉她……万一不是爬虫呢……万一是这个发钗就是这个样子呢……但是谁会用虫子做发簪……但也许高兰口味独特呢……   孟萋萋心中风云变幻,纠结无比。   面前的高兰见孟萋萋当真不准备阻拦她赔礼,便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给孟萋萋行了一礼。随后她抬头见孟萋萋表情凝重,高兰心中冷笑一声。   呵,看不出来,这个姓孟的居然是个城府极深的。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了她都没有动容,看来今日不除她,日后必成大患!   “姐姐可喜欢听书?”高兰想起自己的计划,微微一笑。   孟萋萋回过神:“什么听书?”   “幽州城有一个很有名的书馆,名字是飞鸿居,家父有听书的爱好,每每常与友人去那点一出。兰儿跟着去过几次,觉着甚是有趣,姐姐在府中也闷了许多日了,姐姐若是想,兰儿可以带姐姐去瞧瞧。”   孟萋萋下意识要拒绝,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忽然想起自己今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帮盛嘉彦留心高家的动作。按照高兰所,高显一个知府有听书的爱好,还经常与友人结伴同去,兴许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也不定?   孟萋萋这么想着,便应承下来。   高兰没想到孟萋萋会这么爽快,心中暗骂一声蠢货,面上似是心花怒放一般:“那兰儿这就叫母亲安排马车。”   ……   地府中,孟萋萋府邸中善恶童子等人忙成一团。   日游神执笔坐在桌前记录,土地公公在一旁念着手里的一个账本。   “县东三十里瑞安溪县齐家兄弟求家人平安。”   “县西二十里弄阳坡王家妇人求儿子的风寒赶紧好。”   “县南五十里涿郡周家老太君祈求新家妇快点怀有身孕。”   “啥!?”日游神记录到一半,满脸惊诧:“求平安求顺遂的便罢了,这求怀孕的什么事啊!?真当咱们孟姐姐是送子观音娘娘?”   土地公公催促道:“行了赶紧写,你又不是不知道,凡间有了香火,这些愿望都要送到咱们手上来。你以为只有这些吗,我刚才瞅了几眼后面的,什么求跟哥哥成亲的,求仕途坦荡的,甚至还有人求朝代灭亡的!”   日游神再度震惊:“咱们可是做轮回的活儿,这些怎么都落到咱们头上来了?”   血池将军抱着更厚的一沓书卷进来:“快点抄啊,这些还有。”   土地公公指指这些书卷:“瞧见没,还不赶紧抄,抄完了我好让夜游神送达各神的府邸,帮人们完成愿望。”   日游神呆呆的哦了一声,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看守孟婆桥的冥吏,还是只是一个地府与人间来往的信差!?   夜游神从外头风尘仆仆冲进来,大喊一句:“不好啦!姑获鸟累的昏厥啦!”   大家刚要出去查看怎么回事,衰神故作帅气的靠在门框上挑了挑粗眉:“听孟姐姐最近香火旺盛,你们接到了许多祈愿,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众人:“出去!”   衰神:“嘤嘤,好好地一个神,怎么你们就以为我会添乱呢!”   他话音刚落,善恶童子冲进来大呼:“不好啦!衰神骑过来的青驴在门口被地上的石子绊摔,砸断了孟姐姐养的一棵双生树啦!”   静默一秒,众人再度:“出去!”   衰神摔门离开。 第94章 莫名的挟持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飞鸿居行驶而去,车帘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变得嘈杂不少,孟萋萋猜测是靠近市集了。高兰身份娇贵,平日里与其他官家姐出行,都是别人找话题与她攀谈。可惜孟萋萋是个不管不顾的,竟自顾自的撩帘看向外头,丝毫不顾及自己。如此一来,高兰主动找了几次话题,见孟萋萋都敷衍的回应过去,便不再自讨没趣。   高兰闭眼神思了一会,心中那股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想起孟萋萋那副淡漠的态度就来气。便睁开眼道:“还是把帘子放下,姐姐戴着面纱都如此貌美了,若是让外面那些粗野乡民看见了,恐有不轨之心。更何况,姐姐与我尚未出阁,多少还是注意些的好。”   高兰倒也不是多么在意名声的人,但她就是不想孟萋萋如意,无论孟萋萋做什么,她总想唱反调。   孟萋萋两指掐帘,正在往外头张望,高兰的话听进耳里,孟萋萋却没有放下车帘的意思。   高兰面色一沉:“姐姐便一定要如此一意孤行么?”   “市集是在城东还是城西边?”孟萋萋忽而开口询问。   高兰望着她完美勾人的侧颜,不情不愿回道:“自然是在城东了。”   “那去城东的路上可有柿子树?”   高兰古怪的看她一眼:“我哪儿知道?”   孟萋萋紧紧皱起眉头,她将帘子放下仔细思考。她记得来幽州之前,盛嘉彦曾过幽州是‘前槐枣,后杏榆,东榴金,西柿银。’因为幽州人信奉风水,城东多植石榴等树,城西便是柿子和银桑,大有符合阴阳五行一。   孟萋萋也不知作不作准,只是刚才来的一路上,虽然的确经过一些嘈杂的街市,但马车的行驶方向愈发奇怪,周围的人也愈发少了。马车如此摇晃,必然是地面不平。可是城东的大路平坦,怎么会有如此颠簸的情况?   她曾想过会不会是高兰有什么不好的意图,故意将她骗离高府,但她刚才询问高兰几句,显然她也是不知情。   “你此次出行,带了几个丫鬟?”   高兰见孟萋萋忽而压低声音,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一个,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该不会是孟萋萋发现什么端倪了?其实高兰平日出行都会带四五个丫鬟,但这次她故意在飞鸿居设局要孟萋萋难堪,所以压根没想过要多带几个丫鬟。她见孟萋萋的表情有些凝重,心里愈发担心孟萋萋发现了不妥。   怕计划败露,高兰有些心虚的故意冲外头嚷嚷道:“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没有到飞鸿居吗?”   出乎意料的是,外头并没有传来车夫的回应。   孟萋萋的心又沉了几分。   高兰也觉奇怪,她正欲发怒,却被孟萋萋一把拽住手腕。孟萋萋眼尾那两抹漂亮的胭脂色胎记十分动人,眼里的光芒却有些锋利,高兰看得后背竟有些发凉。   “先别喊了,你带来的丫鬟现下在何处?”   “就在后面的马车里。”高兰罢,挑帘去看,这么一看便惊出不少冷汗:“后面没有马车了!?怎么会!”   高府派出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前面的是给高兰和孟萋萋乘坐的,后面的坐着高兰的一个丫鬟及两个护卫。高兰有些心急,柳荫还在后头的马车上呢,如果柳荫没有跟上,那谁在飞鸿居配合她让孟萋萋出糗!?   孟萋萋在一旁沉沉道:“恐怕是让人故意引开了,我们现在去的也不是城东,反而是向城西走了。你去看看这条道,要去哪里?我没来过幽州城,不知道一直往西会去哪。”   高兰一脸不可置信:“向西便是上山了,这不可能!我交待了车夫去飞鸿居,他没有这个胆子违背我。”   上山!?孟萋萋一惊,怪不得马车愈发颠簸,原是走的山路。   “我们恐怕是被人挟持了。”孟萋萋压低声音,不知道现在外头驾马车的是谁,她孟萋萋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就被挟持了!?   高兰一听便按捺不住了,她怎么肯相信从自己家里出来的马车会发生劫持事件!?   “停下来,本姐要下去!”她冲外嚷嚷,孟萋萋来不及拦住她。同样的,外头的车夫也并没有回应她,高兰当即就冲动的去撩开马车的门帘,口气十分凶悍:“我让你停下来,你是聋的吗?”   她刚一掀帘,眼前便闪过白花花地一道寒光,孟萋萋眼疾手快将高兰狠狠往后一扯,高兰才惊险万分的避开那把银白色白刀。   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拿着长刀在门帘处挥舞,凶神恶煞道:“老实坐着,否则叫你们再也不出话来!”   “你……你们是谁?我父亲是幽州的知府,你们若敢对我不敬……”   高兰话哆哆嗦嗦的还未完,便被那壮汉啐了一口,高兰慌张躲避。   那壮汉鄙夷道:“杀人偿命,一会你就盼着自己能死的痛快点!”   “杀人!?”高兰声音拔高几分:“我何时杀人了?”   壮汉嗤笑一声:“高家姐贵人多忘事啊,您只能怪着自己命不好,惹谁不要惹着赵家,人家家里就那一根独苗,还被你给杀了。现在别人也不想送你去官府了,只想你以命抵命。”   高兰怔怔道:“赵家?你赵长荣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上次赵长荣还在云深亭跟她相见。如果他真的死了,赵家的这群人找到了自己必然是知道了那日赵长荣与自己在一起!哪怕不是自己干的,这下也洗不清了……   那壮汉冷冷一笑,只当高兰在装傻充愣,将车帘狠狠一放,转身去自己的同伴攀谈去了。   孟萋萋习惯性的摸上腰间佩刀,却空无一物。她想起今早换这套长裙的时候,将那盛嘉彦给的细柄长刀放在了屋内,并没有携带在身。   她看向神情恍惚的高兰,暗自思忖不会高兰当真杀了人,别人寻仇来了?   若当真如此,这样的无妄之灾,自己何其无辜……   ……   飞鸿居那边迎来送往,书的人在台子上唾沫横飞。   盛嘉彦在楼上雅间品着一盏茶,正听着书人仔细讲二郎神的故事。   “传闻这战神,是肉胎化仙,功德了得。在传中,凡人羽化升仙,都要剔除七情六欲。这战神却是个例外,因为他还有一劫未渡!话这战神在司命神君那处登记了仙簿后,便入了轮回,渡他最后一个情劫……”   盛嘉彦听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书人。   书人隐在屏风后头,只能隐约看见青色衣衫的一角。   “王爷——”莫春风匆匆模样从外头赶来:“不好了,高府的车出府已有半个时辰了,按常理来应当早到了,可现下却是丢了。我方才派人去寻,竟不知踪迹。”   盛嘉彦捏着茶盏的手一紧,眼色突的变得阴鸷。   与此同时,飞鸿居的一楼,方宝领了数十个家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出手就是一锭金子,扬言要将场子包下来。   然而他刚完这话,他身边的厮便从外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在他耳旁低语两句。方宝面上轻松的神情逐渐一点点收起,他还未来得及吩咐什么,便感到身边晃过一阵风。   他回首望去,赫然是盛嘉彦与莫春风远去的背影。   方宝不肯落人之后,他坚信自己比盛嘉彦对幽州城更加熟悉,到时候他先找到孟萋萋,看盛嘉彦还有什么话好!   两队人马一左一右,分别寻人而去。   ……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颠的孟萋萋屁股都痛了,外头的色也逐渐暗下来,隐约有几颗星子爬上墨色的布。   她们被挟持的这段时间,高兰总共哭闹过三次,强行想要跳窗逃跑两次,因为在马车里来回打滚头磕到桌角昏过去一次。期间壮汉不停拿刀前来吓唬,在壮汉心中这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然而的确如此,高兰每每都被吓得花容失色,壮汉仿佛找到了乐子,时不时也拿刀进来吓唬几下。百试百灵,似是乐得欣赏高兰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孟萋萋假意吓得面色苍白,尽量往马车的角落靠。一是不想高兰闹腾挥舞的手臂和腿打到自己。二是她不知道贼人的心狠程度,她很明白自己这张脸能带来多少突来横祸,在盛嘉彦没有找到自己之前,只能先低调一点了。   高兰哭的累了,竟然昏睡过去。   孟萋萋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真是个心大的。   孟萋萋的掀开窗帘一角,借着月色记住了外头的景色。想来这帮匪徒也不是多么专业的江湖人士,否则早已将她们眼睛围住,不让知道来时的路了。   也不知是到底要将她们怎么样,竟专程要抓上山去。   孟萋萋拔下头上的簪子藏进袖中,顺手将高兰的簪子也拔了放在自己这。   没过一会,高兰终于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发鬓怎么散了!” 第95章 山中的奔逃   孟萋萋爽快的赏了她一个白眼。就在这时马车忽而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糊涂!让你们绑一个姐,竟然不知道换成别的车么!这马车上印着高家的家徽,一路上该有多少人看见这马车往山上来了?你们脑子是猪油熬的!?”   方才持刀吓唬高兰的汉子赔笑道:“色都暗了,谁能注意到呢?对了老大,这次除了高家的姐,还有一个姑娘,不知是谁,怕是个丫鬟,看着装也不像。因为与那高兰在一起,便都绑了过来。”   那被称作老大的人听后更是恼怒:“赵家只吩咐要高兰,你这绑了别的人来,是不是想将事情闹大!”   那汉子吃痛一声,似是挨了一记打:“不会,就是个姑娘,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将她打晕,再丢回去。”   高兰与孟萋萋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黑暗中,高兰望向孟萋萋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还不去把人抓出来,将马车牵到别的地方去?!”那老大催促道。   壮汉应声,车帘被人猛的掀起,月光泄进车厢,孟萋萋微微眯了眼睛。   高兰不知何时竟然往后瑟缩了一下,那壮汉伸手一捞,将孟萋萋先从车厢里拖了出来。她提着孟萋萋的腰带,走了几步便扬手一扔。孟萋萋‘嘭’的一声摔在地上,痛呼一声。心里暗骂了这汉子一句,真是痛得骨头都要碎了。   她忍痛爬起来,只见自己被扔进一间木屋,漆黑破旧,四面漏风,只中间放着两张草席。月光顺着窗户透进来,凄冷苍凉,打在随处可见的蛛上,更显得屋有如深山鬼屋,诡异恐怖。   孟萋萋浑身打了个激灵,转头想跑,那汉子突然逼前一步,手中单刀一横,隔住了她的去路。   “别动!”   她陡然一惊,衡量了下双方实力,只得乖乖退了回去,紧紧握着拳头,涩声道:“为何要把我们抓到这儿来?”   那汉子也不理她,只反身去抓高兰。高兰惊声尖叫,用脚胡乱踢着,那壮汉被她结结实实的踢了几下,当时便勃然大怒起来。他狠狠挥刀劈开马车两侧,手中刀光翻转,霎时木屑横飞,车板都碎在了地上。   高兰无处可蔽,有如惊弓之鸟,从车上滚了下来。那汉子顺势托住她脖颈,也狠狠扔在木屋之中。   “你们到底抓我做什么!我父亲是幽州的知府,我要让他将你们活刮了!”高兰尖声大喊,愤怒地扑上去。那汉子却迅速地关上了屋门,高兰的额头正撞在木板上,发出一声‘咚’的脆响。   俩人在外间冷笑一声:“都没命回去了,还想着要别人的命呢?”   接着只听“咔擦”一声,门板插上了一把大锁。   孟萋萋暗暗分析了下当前形式。这屋子虽然破旧,却还坚固,凭她们两个女子,无论如何也闯不出去。   她站起身,悄悄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只见那个大汉将马车拴在树边,又捡树枝生了团火。   火光映照下,可见屋外是一片幽深的树林,左右荒无人烟,怪石林立。林中遍生杂草,约有半人多高,再衬着寒浸浸的山风,仿佛张牙舞爪的鬼手。   方才没有仔细瞧清楚,现在才看见外头竟有七八个壮汉,他们大喇喇地坐在火旁,一边烤着不知是兔肉还是鸽子,一边喝酒。   “喂!”孟萋萋朝着他们那喊了一声,几个壮汉头也不抬,将酒喝的啧啧作响。   孟萋萋不甘心,便又了句:“赵家的人出多少钱让你们做事,高兰出双倍!”   高兰听后一惊:“我可没!”   “三倍!”孟萋萋立刻扬声又添了一句。   “孟萋萋你不要欺人太甚!”高兰快步走过来,想与她理论。   其中一个壮汉听了便有些松动,他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才有一个人起身向她们走来。   孟萋萋心中一喜,只觉有戏。   那壮汉靠在窗户外头,道:“我们只要高家姐的命,至于这位姑娘你,只能自认倒霉。赵家的人了要将高家的姐活祭赵公子,他们能不能留你的命,只能看运气了,若是真的不幸陪葬了,下去后见了阎王爷再理。而且这压根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赵家有贵人在京中——”   “老三!”那方有汉子听得这个叫老三的得太多,登时喊了一句,止了他的话头。   那老三往后看一眼,拿刀敲了敲破窗:“所以还是少费工夫,别挣扎了,等下若有命,再留着逃跑。”   罢,他转身又坐了回去。   高兰在孟萋萋身后已是一脸煞白,她喃喃念道:“活祭……他们竟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没一会,外头的那群汉子们便有五个起身,留了两个在原地守着,其余五个继续往山上走不知做什么去了。孟萋萋看见他们拿着铁锹等物,暗自猜测不会是要刨个坑,把高兰埋了……   他们走后不久,余下的两个汉子似乎喝的有点多,吵吵嚷嚷叫了两声,就一动不动地靠在树上。   这两人喝醉睡着了?孟萋萋的心跳似漏了一拍,她试探地敲了敲窗子,山野中寂静无声,两个汉子也并未知觉。   孟萋萋大喜过望,跑去轻轻推动木门。只听得锁链飒飒声,木门却并没有被推开。孟萋萋急的满头大汗,用身子抵住木门,狠狠使力往外推。   高兰在她身后冷冷道:“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还以为自己有神力,能将门锁直接推开么?”   她话音刚落,外头的铁锁“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两扇木板慢慢张开了一道缝。   高兰大吃一惊:“方才那群人,竟没锁门么?”   孟萋萋懒得理她,只警觉看了看四周,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马儿似乎也已睡着,夜空中传来两个大汉的鼾声。   山谷中传来不知名鸟儿的啼叫声,夜风从脸上刮过,孟萋萋心跳很快。   现在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如果不趁着现在逃走,等那两个大汉起来,搞不好还是死路一条。   孟萋萋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前面是一片树林,左边是一处山崖,后边黑漆漆的,被树木挡了光,看不出是什么,就只剩下右边的一条路。   她踏了一步出去,高兰在她身后急急道:“你要干什么!?”   孟萋萋回头道:“你要是想继续在这里等死,随便你!”   罢,她率先出去。高兰犹豫一下,咬咬牙也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心翼翼的穿过草丛,草叶上带着的寒露打湿了两人的裙摆,她俩却不敢慢下来,此间只能听到俩人粗重的喘息声。   最终两个人实在走得累极了,便停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气。   “我们现在往哪儿走?”高兰看向孟萋萋,现下她唯有依靠孟萋萋,指望着她带自己出去。   还不等孟萋萋回应,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继而喊声大作,在路上绵延起一路火光。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连两个臭丫头也看不住!”一声怒喝清清楚楚的飘进了孟萋萋的耳朵。   “往那边去了,快追!”   “大伙跟上点,就两个娘们,肯定跑不远!”   高兰的面孔继而又白了几分,孟萋萋更是顾不得许多,低低怒吼了一声惊吓着的高兰:“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孟萋萋罢,提起裙摆没命的往前跑去。高兰见状,连忙跟在后头。   她们身后传来那群壮汉的声音:“他娘的,人在那呢!”   高兰体力不支,没跑几步便被裙子绊的摔了一跤。她见孟萋萋大有跑远的架势,身后那群汉子也要追了上来,故而心生狠计:“高兰!你等等我!”   孟萋萋听后心一惊,她没想到高兰心竟然能这么狠。自己好心好意救她,居然还被她拿来做替死鬼!?   那群壮汉先是将高兰抓住,便继续追赶孟萋萋。   孟萋萋脚下一崴,吃痛一声猛的跌在地上。   就在这个空隙,正好被大汉追到身后,孟萋萋后心一轻,已被人抓着衣领,往后拖了几步。她拼命踢腿,垂死挣扎,那大汉的手臂却像铁箍似的,纹丝不动。   孟萋萋挣扎中,面纱已经被地上的草丛挂住。   她那一张惊世绝艳的脸露了出来,抓着她往回拖的壮汉登时愣住了神。   世上竟有这样美的女子?   孟萋萋皮肤光洁如玉,绝艳的脸上嵌着星星般明亮的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眼尾两抹胎记更显诱人。孟萋萋死死咬着嘴唇,如此绝艳的脸上竟透出两分冰冷地表情来。   那壮汉呆愣间,孟萋萋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瞬时抽出袖中发簪,一跃而起,狠狠刺入壮汉太阳穴。霎时鲜血四溅,那汉子跌倒在地上,捂住脑袋,凄惨哀嚎。   “老五!你干吗呢!?”身后更多的汉子听声追了上来,却见他们口中的老五此时满面鲜血,正不住的吐着白沫,身体抽搐,他的太阳穴里还插着一枚金簪。 第96章 萋萋的求嫁   美艳如孟萋萋这样的女子,即便她的侧脸上沾了溅上去的血点,但在这泠泠月光下,她仍旧美的犹如地狱而来的绝色鬼魅。后面追上来的人都看清了孟萋萋的面孔,刹那间,万籁俱寂,大家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一枚羽箭破空声打破山中寂静,惊起林间夜鹜扑扇着翅膀逃也似的飞去。   离孟萋萋最近的那个男子胸膛已被箭羽贯穿,他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瞪大了双眼,随后直直的栽了下去。   方宝骑着棕马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只见他一身朱衣,双眼如星辰在夜里十分耀眼,他高举弓箭:“将他们全数活捉,爷我重重有赏!”   他话音刚落,眼前黑影一闪,盛嘉彦已经飞身而去。   “姓盛的!你卑鄙!”方宝大喊一声,骑马奔追。   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护卫,皆举着火把,将山间照的如同白昼。   这群壮汉没有想到绑一个高兰能引来这么多人,他们本就不算专业,现下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死了两个弟兄,其中一个为首的红了双眼:“他娘的!跟他们拼了,抓住这个娘们,弟兄们或许还有命回去!”   孟萋萋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忙不迭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前逃命而去。   她拖着迤逦的橘黄色裙摆,在月色下奔逃。壮汉们抱着拼死的决心,势要将孟萋萋抓在手中做人质,也没命似的狂追猛赶。盛嘉彦踏云追月在后,身上未带任何一个兵器。   孟萋萋被他们紧紧追至悬崖边缘,再往前踏一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她猛的刹住步子,踢出的石子顺着山崖滚落下去。崖边夜风颇大,卷起她的裙摆,如深夜中的一只脆弱无依的黄鹂。   在孟萋萋身后追赶的共计五个壮汉,排在最末尾的两个返身去抵挡盛嘉彦的追击。   盛嘉彦身形极快,以拳脚去抵匪徒手中的刀刃。眨眼间两个壮汉已经被打倒在地,捂着手腕痛嚎。盛嘉彦拿脚尖挑起地上一把长刀,拿在手中掂了掂。   孟萋萋被三个壮汉逼至崖边,盛嘉彦抬脚将挡在他前面的壮汉踹下悬崖,便立即伸手一揽孟萋萋,护着她且战且退。他的一袭玄裳在风中猎猎扬扬,是孟萋萋此时眼里最为浓墨重彩的身影。   就在这时!方才被盛嘉彦断了一只手腕的匪徒,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举着刀向盛嘉彦猛冲过来。   孟萋萋被盛嘉彦搂在怀里,将这场景看的真切。   她一把推开盛嘉彦,自己则惯性后退两步,原以为那刀会结结实实砍在自己身上,然而匪徒大概是方才手腕的疼痛已经让他体力不支。他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却踩着一枚石子,以至于脚底打滑,整个人便狗吃屎般用脸迎向大地,当即摔的便没再爬起来,似是昏厥过去了。   他摔了不打紧,孟萋萋却收势不及,用了一个颇为优雅的姿势向后栽了过去。   盛嘉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脚腕,孟萋萋才收住了下落的趋势。她吓得哇哇乱叫,崖底吹上来的风从她打颤的牙齿溜进五脏六腑,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盛嘉彦的面色霎时一白。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骨头脆响,孟萋萋本就受伤的脚踝处更是传来一阵剧痛。盛嘉彦一手抓着她的脚腕,一手紧紧扣紧了崖边。   孟萋萋以头向下,脚朝上的清奇姿势吊在半空,脚踝处的疼痛让她直流眼泪,只觉得崖底的夜风将眼泪和鼻涕混着刮了一脸:“你放开我!让我死了算了!”   盛嘉彦却死死的抓着,半分松手的架势都没有。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想尝试着提着孟萋萋的脚踝往上拉。   孟萋萋痛的眼泪乱流:“麻烦给一个痛快……”   那壮汉见时机大好,便举着刀再次劈向盛嘉彦抓着崖边的那只手。   好在这次方宝的箭终于再次射穿贼人身体,只听得他一边策马一边怒骂:“连射几支箭都歪了,必然是你们这箭簇做的不好,毫无半点重量!竟到半空自己折了下去!”   是以盛嘉彦终于有机会将孟萋萋拔起来。   孟萋萋被拉起来的时候几乎疼的要昏死过去,盛嘉彦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许方宝多看一眼。   “姓盛的,你这就不对了,好歹是我们一起救的人,我总得看看孟姑娘如何了!”方宝见孟萋萋被他揽在怀中竟也不挣扎,十分不满意。   盛嘉彦横抱起孟萋萋,大步流星扬长而去:“所以高姐就交给你回去邀功请赏了。”   随后他将孟萋萋丢上莫春风赶来的马车,向鼎臣一声轻斥,两匹马儿便踏步飞快离去,带起一阵砂石微溅。   方宝看着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看眼前正楚楚可怜望着自己的高兰。   狠狠啐了一口:“这叫什么事!”   马车上,盛嘉彦刚想碰孟萋萋的脚腕查看伤势,孟萋萋便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她平躺在车板上流泪,直念叨着:“我怕是要废了……”   这句话将盛嘉彦逗的一阵轻笑,莫春风适时的递上湿热的帕子,盛嘉彦接过,将孟萋萋的头移到自己膝上枕着,开始一点点的给她认真的擦拭面颊上的眼泪跟鼻涕。   “废不了,少一只脚没关系。”   湿热的帕子和盛嘉彦温柔的力道,让孟萋萋好受不少。盛嘉彦趁她没有注意到脚踝的时候,向莫春风打了个眼神。莫春风便褪去孟萋萋鞋袜,她的脚趾感受到凉意,瑟缩了一下,立刻支起脑袋警惕道:“你要干吗?!”   莫春风两手一摊:“难道你废一只脚?我当然是帮你接骨。”   孟萋萋狐疑的看着他:“就你?你行不行……”   莫春风嗤嗤一笑:“你怕是不知道?我接骨的功夫了得,以前王府里被我接过骨头的……”莫春风一顿,想了想:“还真没有,你怕是第一个。”   孟萋萋当即便不乐意,猛的缩腿,又牵起一阵剧痛,便再次要死要活的哭闹着。   盛嘉彦按住她乱晃的头颅,他冰凉的指尖触到孟萋萋额上,只听得他竟带着几分宠溺道:“阿孟,你这般胡闹,让我想起你幼时,扬言要嫁给我,我不应,你就躺在地上哭闹不止。”   孟萋萋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如此不要脸皮的去央求盛嘉彦娶自己,便立刻道:“当真!?我真的这么过!?”   刚问完,便听得熟悉的骨头声再度一响,莫春风拍了拍手:“接好了,我就,我接骨功夫那可不是吹嘘的。”   孟萋萋惊诧之下,动了动脚踝,果真不再痛的撕心裂肺。   她看向盛嘉彦,后者也在看着她。   怕是他刚才的话只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哪怕自己失忆了,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孟萋萋十分不确定自己到底做没做过这样的事,只能皱着眉头狐疑的瞟着盛嘉彦的眉眼。   莫春风倒了一盏茶润口,这才恶狠狠道:“好在萋萋没事,否则要他们断手断脚!赵家的人当真如此胆大包么?不萋萋,就高兰,堂堂幽州知府的女儿,赵家也不放在眼里?竟想活祭。”   盛嘉彦面色一沉:“宫中的赵妃,皇上有疾时都点她随侍在侧,便连皇后也没有这样的殊荣,你他赵家有没有这个胆子?”   莫春风讥讽一笑:“无论赵家还是高家,怕都不是好东西。这次能挑的他们两派相争,倒也不错。”   盛嘉彦斜斜看去一眼,莫春风便噤声了。   孟萋萋此时脚不疼了,才觉得头昏沉沉的。枕着盛嘉彦的膝,半睡半醒的问:“什么是活祭?”   “是活祭,恐怕赵家打的主意是阴婚。”盛嘉彦撩开车帘一角,看了看月亮的方位。   “阴婚?”赵家的人竟打算将高兰活埋后送去地府与赵长荣成亲吗,怪不得方才的那群壮汉赵家不肯扭送官府,原是这个原因……   马车驶入幽州城,此时已快深夜,打更人的声音从两条街外传来。   高府灯火通明,高夫人倚在太师椅上按着眉心,眼角还带着几抹泪痕,身旁有丫鬟替她顺着心脯。   “老爷!”高夫人含泪望向在大厅中走来走去一脸深思的高显,口气恨恨道:“赵家欺人太甚,今日就能绑了兰儿,明日是否要我们高家上下的命!?震儿刚刚入仕,他们便存了这样的歹心,这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今日是被发现了,若是没发现,岂不是要兰儿真的去给那短命的赵长荣陪葬!”   高显心烦的不行,听了自家夫人这几句话,当下便不耐烦:“你以为我不想让他们给个法?赵妃现在在宫中实在太得宠——”他四下看看,压低声音:“皇帝又没死,动不得!”   高夫人将袖一甩:“你平日里与京城的贵人传信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分明是……”   “住口!”高显狠狠将眼一瞪:“你这妇人,活腻了不成?” 第97章 尘封的记忆   高夫人见他这般,争执起来:“我们这样替那位贵人做一些缺德的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日后有事了,能有个大树让我们避一避。现在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你为何不求贵人帮我们!?眼睁睁的要兰儿吃这种哑巴亏吗?”   高显急了,四下看看,连忙将屋中婢女屏退。尔后他才怒发冲冠道:“隔墙有耳,你越活越糊涂?”   “依我看,如果京城的那位不帮我们出口恶气,我们也别帮贵人杀什么林高山了,直接将他们放走!”   高显又低声咒骂几句,没过一会,屋里传来高夫人低声抽泣的声音。   他们再了什么已经听不清,门外林高山贴在门的一边,一张圆脸上满是冷汗,脸色煞白煞白的。他瞥见长廊那端有人走来,连忙逃回西苑去了。   ……   孟萋萋枕在盛嘉彦膝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临睡前瞥见车窗外的红灯笼,猜测是已经到了高府门口了。   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内初始迷雾重重,渐渐地,仿佛有一只手轻拨弄,迷雾一点点散开。   在地初开以前,万物混沌,六界未分。之后盘古神劈开混沌,神仙妖魔凡人共居下,彼此间的分界仅靠着一根柱来区分。上有神仙妙府,地上有凡尘几重。每个生命都如同独立的个体,对这个初始的世界新奇地探索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界各立,并且有了自己的地盘。那时的蛮荒与魔界毗邻,是一片被神抛弃的地方。高高在上的上古神仙们将此处划了一个结界,便由着这里的妖魔自生自灭去了。蛮荒里皆是被驱逐流放的妖魅及堕仙,在这一片无人管辖的地带,常常发生邪祟互相吞噬的事。   就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没有名字的黑龙。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龙这样的生物会在这里。   相传龙自出生时,无论由什么幻化,都生具有神力。它们是比神明还要强大的存在,上古的龙神屈指可数,活的更是未曾见过。   黑龙每日在蛮荒内吞噬着过往的精怪,它所具备的能力与煞气曾一度直冲云霄。   可是,黑龙依旧不满足。   因为它的能力不足以冲破蛮荒的结界,那些上古神们依旧在庭中高枕无忧。   直到有一日,黑龙在吃掉一只受伤的麒麟后昏睡了四,它再醒来时,忽而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它从自己的洞口往外望去,一束束的金光晃的它眯了眯暗黄色的眼睛。   洞外,一只羽翼并不太丰满的凤凰缓缓降落在平地上。   它浑身的翎羽金亮的刺眼,随着周身火焰的腾起,翻起一道又一道金浪。凤凰仰首嘶鸣,振聋发聩,与此同时它脚下高达十米的火焰喷射而出,将周围的混沌照亮,犹如白昼。   火焰将凤凰吞没,嘶鸣声响彻蛮荒。   凤凰涅槃。   黑龙在洞里看的目不转睛,凤凰涅槃时散发出的一道道气场,让黑龙沉寂许久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黑龙看着洞外浴火重生后的凤凰,火焰正从它身上一点点消失。   凤凰每五百年便要重生一次,它只是在跋涉中突得被煞气击中,以至于涅槃发作,不得不降落下来。凤凰觉得好在有惊无险,起码涅槃后,它可以迅速恢复灵力,再重新回到界。   然而就在它整装待发时,藏在洞里的黑龙猛地扑过来,一口咬住了凤凰的脖子,尖锐的牙齿深深刺入血肉。   凤凰拼命挣扎,两只羽翼拍打出熊熊火焰将黑龙与它一起包裹吞噬。   龙吟凤鸣齐响,刹那间山石崩落,大地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凤凰停止挣扎,火焰也渐渐熄灭,空中漂浮着点点火星子。   黑龙自凤凰脖颈间抬起头,此时它已幻化成人形。只见他扶着石壁跌跌撞撞站起身,用手擦了擦唇角鲜血,一双狭窄的眼眸黑亮的逼人。   他看向地上昏迷过去的凤凰,微微敛眸:“原来,神是这种滋味么?”   孟萋萋在梦中看得真切,直到梦里的那条黑龙转向她的方向,一双黑沉沉的双目看过来的时候,孟萋萋猛地惊醒。   她刚醒,便对上盛嘉彦一双好看的眉眼。   “醒了?”盛嘉彦摸上她的额头:“方才梦到什么了,一直在发抖。”   孟萋萋双眼迷茫的看着盛嘉彦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撒了谎:“没什么,梦到我还在贼人手中,在逃命罢了。”   盛嘉彦眼神微沉,只抚着她的头,两人一时无话。   ……   九重上,值日星官刚刚回到庭准备换班。他今日下凡除了巡视,还顺带去了飞鸿居溜了一圈,讲了讲二郎神的八卦,没想到那群凡人还挺爱听。   他正准备回官邸,一路上却有不少仙官匆匆往兜率宫而去。   匆忙中有一名仙使撞着了他,值日星官连忙拉住对方:“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做啥?”   仙使立刻福礼道歉,才道:“太上神君不慎喝了食神的酒,一下子醉倒了。将封存上仙们记忆的神鼎推动,险些翻了出来。现下大家都要去往太上神府帮忙将神鼎归位。”   仙使罢,又匆匆走了。   值日星官哦了一声,目送仙使走远。太上老君那放了几个大鼎,里面分别封了少数上仙的记忆。但到底有哪几位上仙,这是不能得知的秘密。大家只知道,一旦神鼎翻倒,那么那些封存的记忆也会回到原主身上。   值日星官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题材甚好,下次轮到他值班时,还可以去人间讲一讲。   另一边,真武大帝坐在帘后,听着底下童子禀报神鼎情况后,他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童子抬首:“帝尊,您是否要亲自去瞧瞧?”   真武大帝沉默良久,终究道:“罢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道伦常,不可违背,由着去罢。如果日后记忆当真归位,那也是造化使然了。”   ……   孟萋萋休养了不到两日,林高山便带着妻儿来到了盛嘉彦的屋子里。   彼时孟萋萋正坐在盛嘉彦的软塌上,玩弄着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玉佩。   “林掌柜这么快便想要启程了?记得日前问你,你还要多住几日。”莫春风在一旁奚落道。   林高山一脸愁眉紧锁,慌张摆手:“不不不,不住了。早点去往越国,我的心也能安定下来。越快越好,我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盛嘉彦自案后抬眸瞧他一眼,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卷,只简单了一个字:“好。”   行程便被如此敲定下来,原定计划是第二日大家便收整行囊离开。   然而就在这第二,高府却出了大事。   官府的人拿着大理寺的令书,要逮捕高兰,关押进牢,择日审问。   起因是赵长荣被人杀死在云深亭的后山,死时衣衫不整,怀中还留了女子的xie衣。赵家的人告到官府,声称赵长荣是被高家的姐害死,衙门派人去查问线索,在云深亭的附近找到了一支玉簪。经过核实,发现玉簪出自银楼。   银楼是幽州城内专门为贵族女子打造首饰的作坊,凡是所有银楼出品的首饰头饰皆有档案可查,有迹可循。玉簪的内面刻了高兰的名字,官差去了银楼核对,这才找上了高家。   他们手拿京城中发来的查令,饶是高显这般在幽州城财大势大的官员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高兰被来人带走。   高兰在他们手中拼死挣扎,不停回首哭喊:“爹!娘!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高夫人当下便哭的昏死过去,高显的长子高震刚想出面几句话,却被自己的父亲拦了下来。高显冲他缓缓摇头,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朝廷来的命令,一定是赵家的人有了动作,不想轻易放过自己。   高显的手在袖中握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高兰被押走,高府已经乱成一团。   林高山这下为难极了,不知道离开的话该不该在这时提出。   最后他与盛嘉彦商议后决定,迟缓两日再离开。   高兰被捉走后的晚上,外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落在窗外的枇杷叶上,发出噼啪声响。   孟萋萋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悄悄偷听廊下两个婢女的对话。   “你听了吗?上次绑了姐跟孟姑娘的几个贼人,不知被谁剥了皮挂在城门上,血淋淋的,骇死人了。”   “可不是?若是我看见了,怕是要昏死过去。”   俩人絮絮叨叨一阵,忽而噤了声。孟萋萋伸头望出去,莫春风向鼎臣俩人一前一后正往这边走。   他俩自外面办事而归,俩人在门口抖了抖雨,莫春风进来看一圈,发现盛嘉彦并不在屋内。便凑到孟萋萋跟前:“你知道吗,今我们碰着一怪人。他看到我们,便猜测我们身边有一位姓孟的姑娘,还你活不过三十岁,当下就被我暴打了一顿。”   向鼎臣在他身后斥了声:“多嘴!这样的胡言乱语也拿来跟萋萋?”   莫春风努了努嘴:“那有什么?着博她一乐罢了!” 第98章 小阮的死亡   孟萋萋并未当真,只哼了一声:“你别把别人打坏了,回头又要王爷替你处理。”   几人嬉笑打闹,外头雨滴坠成珠帘,顺着房檐滑下。   ……   高夫人所居住的竹水榭里此时正一片寂静。   屋内,高夫人裹着一身藏青色罗裙里,坐在罗汉床上,接过一旁婢女递过来的静心凝神茶,深皱着眉头品了一口。她的心情着实不佳,自从上午高兰被捉了去,下午她派人拿银子去通融,竟通通被打发了回来。她一想到自己当宝贝疙瘩似养大的女儿,如今被关在暗无日的地牢中,深受鼠蚁折磨,她的心就好似被人紧紧扭住。   她身边的一等婢女掀帘进来,衣摆上还带着方才在外头溅落的水渍。她悄悄靠近高夫人,低声道:“姐身旁的阮要求见您。”   言毕,婢女又添了句:“前阵子姐夜会赵家的公子,听就是这阮在中间传的话。之后她就消失不见,直到姐今日被官府捉了去才出现,当时姐足足让人找了她好些日子呢。”   高夫人冷冷一声:“这等欺上瞒下的狗奴才,还来见我做什么?直接拖去门口活活打死。”   那婢女一顿,稍微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您不如还是叫进来听听她要什么罢。若是她当真在中间捣鬼,为何现下还敢回来求见您,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回禀。您不妨一听,之后再打死也不迟。”   高夫人眉目一收,深以为然,便抬了抬手,让人将阮扭送进来。   阮来时,身上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她怯生生的跪在地上,先是猛地给高夫人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抬起一张泪眼模糊的脸:“夫人,都是阮没用,都是阮的错,害姐如此境地,求夫人将阮打死罢!”   高夫人一声讥笑:“打死你是必然的,在这之前你且先到底怎么回事,是谁给你的胆子算计姐!你若老实了,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你就等着死后都不得安宁!”   阮浑身一颤,连连低声称是:“姐与赵家的公子曾有一段情愫……”她这番话的时候,悄悄掀了眼皮去瞧高夫人的神情,后者一脸严厉的静静聆听,对此事并不报以什么态度,想来是早就知道了。   “但姐与赵公子发乎于情止乎礼,从未做出什么事。在盛公子来了以后,更是与姐情投意合,姐也邀请过盛公子入楼一聚,但被盛公子身边的孟姑娘挡了回来。之后那孟姑娘有一日突地找到奴婢,是盛公子邀姐夜深云深亭一聚。姐性单纯,奴婢也没有怀疑过那孟姑娘所言是否属实,只如实转告了姐。可是姐当夜出发去了云深亭后,奴婢才不心听见服侍孟姑娘的两位姐姐,盛公子正在那孟姑娘房中……”   “奴婢当时大惊不已,若是盛公子在孟姑娘的房中,那云深亭与姐夜会的又是何人!?当时夜以至深,奴婢不敢叨扰您和老爷,只能自己孤身去寻。可是一路上并未见着姐,奴婢也险些惨死在路边。奴婢自知闯了大祸,没脸回来见老爷和夫人,所以在外乞讨为生。可是……直到今日,奴婢听见外头的人都在讨论,高知府里抓了一个行凶杀人的姐。”   阮哭啼不止:“姐那样柔弱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如今细细想来,怕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啊……夫人,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奴婢不得不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告诉您,您一定要为姐伸冤,否则奴婢死了也不会瞑目。”   高夫人前因后果听完,已经再度喘咳不止:“我的兰儿……”   她的高兰从被娇生惯养长大,怎么会那么不要脸的去勾引赵家的短命鬼!?必然是被那姓孟的设计,将盛公子与赵长荣狸猫换太子,害的兰儿吃了哑巴亏,如今还要背一条人命!险些被赵家的人拿去陪葬,真真儿委屈极了。   可恨那孟氏,终日一副无辜的模样,原来竟是端着那张狐媚惑人的脸,四处害人呢!   阮适时道:“奴婢听,孟姑娘最近正在找那名怀了大少爷孩子的婢女,似是托了人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呢……”   高夫人疑惑:“她找那婢女做什么。”起那婢女她又是一肚子气,何等卑贱的身份,竟敢学别人爬上主子的床,还怀了种。处置这样不知高地厚的婢女,高夫人有的是法子。   阮轻细的声音如绒毛般落入高夫人的耳里,也成了点燃高夫人怒火的最后一把火焰:“也许是同为婢女,生出了怜悯之心罢?否则孟姑娘也不会千方百计坏姐名声……”   高夫人越想越气,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森可怖。饶是阮跪在底下抬头看去,都难免被骇的后背一寒。她悄悄低下头,知道孟萋萋必然逃不脱高夫人的算计了,她的心底升起一股报复地快感。   孟萋萋,要怪就怪你自己生的那般漂亮,将方公子迷得团团转。   阮难以忘记那夜,方宝知道自己的意思后,断然拒绝。   “阮,恐怕我不能将你收房。而且,我也要遣尽我府中的所有妾侍了。我已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不想她误会我,虽然我给她造成的误会足够多了。”   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呆呆问道:“是……是孟姑娘么。”   方宝沉默了,阮的心一沉。   最终方宝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我会安排人送你出高府,之后你就拿着钱,去别的地方谋生。你机灵乖巧,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不难。”   方宝罢,转身便走了。阮热切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期盼着他能回头,哪怕回一次……   直到方宝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   阮低头看着桌上被烛光镀上一层绒光的银子,她苦笑着:“可是公子,阮已经是你的人了啊……”   她不甘心,甚至仇恨。恨高兰,恨高府,恨孟萋萋。   可恨那高兰和孟萋萋的运气这样好,那日阮故意将高兰花宴中何时出府的时间透露给了赵府,本想让赵府借此机会除去自己心头的两根刺,哪知她俩竟有命回来。   好在老有眼,赵家死死咬住了高兰,让她还有可趁之机。   所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了高府。   如果自己也无法落得一个好归宿,那她就只能将水搅得更加浑浊。   高夫人是不知道阮心中所想的这些,饶是阮的这番话疑团重重,但高夫人心中的仇恨已经影响了她的理智,让她无法去仔细推敲阮所的每一句。她喘息良久,最后慢慢平静了下来,吩咐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将功抵过,也算是与高府两清了。你去跟着春兰拿了自己的卖身契,从此以后出府去。”   阮磕头谢恩,跟着高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女离去。   她们出门前,高夫人向那位名叫春兰的婢女使了个眼色。春兰会意,领着阮出门而去。   她们走后,高夫人复又倚在桌上,已经生了细纹的眼角,以及两条微显刻薄的细眉,衬着面容有些阴毒。   她想起高兰被捉走后,高显吩咐下人去做的事。许多的事连在一起,犹如外头连绵不绝的雨帘,一个计谋涌上心头。高夫人轻蔑一笑,她女儿所失去的,她也要孟萋萋尝尝如此滋味。   念头刚一出现,她便唤来婢女春梅,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吩咐完了,见春梅领命掀帘出去,高夫人这才觉得心口堵着的一口淤气终于轻了几分。   她再度闭上眼,一旁桌上的静心凝神茶还缓缓飘散着雾气。   没过一会高显回到房里,高夫人体贴的接过他的外衣,嘘寒问暖了几句,最后才道:“老爷的事情都吩咐好了?”   高显看她一眼,点点头:“算是成了,只能看看我们表了忠心后,那位是否愿意帮帮忙。”   高夫人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   第二日一早,孟萋萋便被婢女的惊叫声吵醒,外头不一会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孟萋萋不得不起身出去瞧瞧。   外头仍在下着瓢泼大雨,如同洗地一般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倚靠在门上,拉住了一个匆匆过往的婢女:“前头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那婢女脸惊白:“孟姑娘可不要去前头,西苑的池塘里沉了一个婢女,听好像是曾服侍姐的人,名叫阮的。不知怎地溺毙了,奴婢这便要去通知管家来将人捞上来。”   孟萋萋点点头,松了手放人走。   阮死了?那夜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自己房中,还以为阮跟着方宝走了。为何今日突然被发现沉塘了?而且好巧不巧,死在了西苑里头……   孟萋萋咬着下唇仔细思考,肩上忽的传来温热的包裹感。   盛嘉彦将自己的袍子披在了孟萋萋身上,面色淡漠的如同上飘散的云雨:“你怎么不穿鞋?”   孟萋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登时啊呀一声,十分窘迫地连忙跑回房间。 第99章 飞来的横祸   当夜里,雨已经停了,初夏的晚风有些燥人。   一抹清冷的月光铺在孟萋萋窗外的枇杷叶上。   孟萋萋趁着盛嘉彦他们都睡下了,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顺手拿上了那把长柄刀挂在腰间。便悄悄地从高府后门溜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今夜特别走运的缘故,后门周围竟没有守夜的家丁,也没有巡逻的护院。这才让孟萋萋得以顺顺利利的跑了出来,她按照记忆中对幽州城的了解,往大旱楼的方向跑去。   要她为何这般行事,要从晚饭前起……   她晚饭前听见服侍自己的两个丫鬟在廊下的悄悄话。   “阮的尸体送走了吗?”   “我看见管家让人把她抬了出去,那耷拉出来的一只手都泡胀了,真真儿恐怖。”   另一个丫鬟叹口气:“要夫人也是狠心,那阮起码服侍了姐几年,死后夫人也没有给个安葬费,竟让人直接拖去乱葬岗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夫人的手段你还不晓得?之前那个叫素和的婢女,不也被夫人赶出去了吗?哪怕她怀着少爷的骨肉,夫人也是半点情面没给的。现下听她正被养在城中许郎中的家里,怕是孩子一出生她就得……”婢女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别了,大晚上的多吓人!你的许郎中,是大旱楼旁边的许字号里的那位?”   “可不是嘛,就是那位。素和在他家养了许多日了,算来她的身孕当时被送走的时候已有四个月了?”   她们后面再了什么,孟萋萋已经没心思再去听了。   今夜这两个婢女的窃窃私语,绝对是孟萋萋这几偷听墙角听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之前几孟萋萋发现自己有察觉细微动静的能力,便拿这一对婢女做试验。上到高老爷今又去了哪个姨娘的院子,下到扫地的红与看门的阿黄看对了眼。孟萋萋听遍高府中的八卦,终于在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于是她便趁着盛嘉彦等人睡熟,悄悄地溜了出去。   孟萋萋一路疾走,脚步踏在青石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此时已近深夜,街上行人无几。   孟萋萋凭着感觉跑进了大旱楼后的一条巷,巷子幽深可怖,站在巷子口只能看见里面有灯笼发出的昏黄光芒。   孟萋萋顿了顿,手不自觉地握上腰间佩刀,便心翼翼的踏了进去。   摸着黑找到刻了许府俩字的牌匾,孟萋萋左看右看,决定翻墙。   她轻轻松松的跃过横档在面前的白墙,仿佛这事以前自己就没少干。   许府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寂静,甚至可以是死寂——   孟萋萋心翼翼的绕过影壁,四周静悄悄的,一轮圆月悬挂在上,惨淡的月光自照壁的缝隙中洒下来。   “什么味……”她掩住鼻子皱紧眉头,觉得脚下黏黏的。   孟萋萋一低头,险些吓的叫出声来。   地上一处处的暗红色粘稠的血迹,以及院子内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一地的死尸,歪歪倒倒的跌在地上,有的眼睛都没有闭紧,凸在面上,骇人极了。有的胸口老大一个血窟窿,染透了衣裳。   空气中流动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息。   她后退了一步,惊慌的叫声还未喊出口,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不许出声!”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话时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此时此刻跟孟萋萋同样的心情。   孟萋萋瞥见他袖子上的飞禽走兽纹路,本想挣脱开他的钳制,谁知身后的男子目光再次扫到面前横七竖八的那些死尸,登时扶着墙干呕出声。   孟萋萋三步并作两步跨的离他有了些距离,站在他对面诧异道:“方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宝抬起头,见孟萋萋正狐疑的扫视自己,立刻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看什么看,不是我干的!”   孟萋萋在他刚完这句话,又默默地后退一步:“不是你还能有谁!?”   方宝气到快要跳脚,他本来就是被人打晕了扔在这的,醒来后周围都是尸体,他怎么知道人是谁杀的,反正不是他杀的就对了。本来想着脚底抹油开溜,谁知道突然又翻进来一个人。现在被人看到了,他真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爷我受了别人暗算!被打昏了丢在这的,不是我干的!我还可以是你干的呢?”方宝想到什么,噌的一下站直,目光炯炯道:“不行,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快走。”   孟萋萋愣了一下,连忙追上他:“你这是要畏罪潜逃!?”   方宝气不打一处来:“谁我要畏罪潜逃了!?是我们一起畏罪潜逃好吗!?”   就在这时,方宝刚踏上大门的台阶,从房檐上便劈头盖脸丢下来一张红色的暗,将方宝整个人兜住。饶是他有点身手也避之不及,跌在地上滚了几圈。   孟萋萋正在心中感慨恢恢疏而不漏呢,忽得从房檐上又被人甩出一根鞭子,直直的向她飞来。孟萋萋抽刀抵抗了一下,房檐上那处便有人发声冷冷道:“呵,竟要拒捕?”   拒捕?你才拒捕,你全家都拒捕!她又没杀人,难道还不能挡一下鞭子挥来的袭击!?   那人从房檐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大门处被人推开,一群官兵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将孟萋萋和地上被捆住的方宝围了个结结实实。   官兵们‘唰’的将长枪对准孟萋萋,似乎颇为警惕。   哈?!这剧情发展的不太对……   孟萋萋立刻道:“误会!这肯定是误会!”   房檐上跃下来的那人一袭银亮铠甲,颀长挺拔,刚毅的面庞上满是肃杀。   方宝脸贴在地上,还要闷声大喊:“孟姑娘你快跑!我断后!”   断你大爷的!你这么喊别人不怀疑我们是凶手才怪!   果然,方宝话音一落,那银甲将军便再次挥鞭向孟萋萋,左右都是官兵的刀剑长枪,孟萋萋退无可退,便被那鞭子结结实实的缠住了腰身。   “将他们吊起来挂在一旁树上,看看能不能引来同党!”银甲将军发话,才有人将方宝扶了起来。   孟萋萋被人裹得像只粽子似的吊在空中,与不断挣扎的方宝来了一个四目相对,大眼对眼。   俩人仿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四个字。   大事不好。   银甲将军站在树下,抬首看向方宝,一脸毫不掩饰的嫌恶:“方大公子,想必你是有冤屈的。都你是废人一个,以你平时的表现来看,的确不可能一个人杀了许府上下二十三个人。”   方宝抓着拼命点头:“你既然知道,还不放我下去!?”   银甲将军摇头,指了指孟萋萋:“所以你带了帮手。”   方宝狰狞着脸:“带个屁!我告诉你聂辛,你要是不放我下去,等祖父来了有你好受!”   那位叫聂辛的将军这才正眼看他:“我成全你,这便去通知老人家。”他又叫来几个官兵:“看住这里,不许任何人接近。”   随后他转身就走,孟萋萋连忙靠向方宝那处:“你认识这个人?”   方宝恨恨的看着走远的聂辛:“他是我二叔的义子。不过他不是镇守幽州的卫军都督吗,怎么跑来管衙门管的事……”   罢,他好似极为看不惯这个叫聂辛的,又补了一句:“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反正他总爱做这种事,哼!”   等盛嘉彦跟莫春风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孟萋萋跟方宝两个粽子,被挂在树上摇摇晃晃,周围是遍布的尸体。   孟萋萋见盛嘉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连忙从洞中伸出一只手拼命招着:“公子!公子我在这里!”   盛嘉彦扫过来一个淡漠的眼神,在方宝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向聂辛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孟萋萋热泪盈眶,还是王爷好,关键时刻总是他出现。   聂辛冷笑一声:“误会?之前我接到密信,是许府的命案凶手今日会出现在府中。”他指了指方宝:“恐怕这是主犯——”又看了看孟萋萋:“那是帮凶。”   “聂辛你这个神经病!”方宝被裹在兜中又踢又踹,树枝疯狂晃动着。   “方宝你冷静点!你再这样我俩都要掉下去了!”   树上吵吵嚷嚷,着实让聂辛皱了皱眉头,只听他道:“今晚之事,他们俩谁也逃不了干系,若想证其无辜,那就拿出证据来官衙,我等你们。”   言毕,他两个飞镖将挂在树上的孟萋萋及方宝打落。俩人立刻在地上滚了一圈,期间好似孟萋萋压到了方宝的手,后者很不文雅的骂了一声娘。   这时有个华衣白发的老人,被几个护卫簇拥着拄着拐杖匆忙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那躺在地上被捆住的不争气的孙子,他气的重重的击了几下龙头拐:“孽障!”   聂辛向老人拱了拱手:“祖父,我现下要将嫌疑案犯捉拿归案,夜深露重,您请保重身体。”   罢,他竟也不多给情面。一招手,便有官兵抬了孟萋萋跟方宝跟在他身后离去。   孟萋萋眼睁睁看着盛嘉彦站在原地,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什么,竟半分阻拦的话都没再! 第100章 找来的人证   翌日,孟萋萋与方宝被捕的消息传遍幽州城。大家都知道下首富的孙儿被捉进了大牢,连同着还有一名身份可疑的女子。   据悉首富本人方献夫为此亲自登门聂辛府邸想要为自己的孙儿讨个法,但聂辛半点情面也没给,连门都没开,让方献夫一把年纪了还吃了个闭门羹。   吃了闭门羹的老人家气了个仰倒,当即让人调转马头气势汹汹地奔向幽州城官衙牢房。顺带他还让人写信给自己的二儿子,信中十分愤怒的指责了聂辛的所作所为。   待方献夫探望过方宝后,没过一会琳琅满目洋洋洒洒的常用物什便被送进了方宝的牢房内。片刻后,又有六个衣决飘飘光鲜亮丽的婢女手捧果盘、夜光美酒以及香气四溢的美食进来。将这些叠成山似的放在了方宝面前的桌上,而方宝本人,此时正仰躺在铺了虎皮的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叮叮当当的哼起曲儿。   几个婢女服侍着他换了干净的衣裳,方宝这才坐在桌前,一手掰下一根鸡腿,准备大快朵颐。   孟萋萋在他隔壁恨恨的抓紧了栏杆。   方宝悠闲自在的瞥去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鸡腿:“想不想吃?”   孟萋萋鄙夷地背过身:“吃你个鸡大腿吃,我才不吃凶犯的东西,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顿!”   方宝一听将鸡腿一丢:“人不是我杀的,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杀的了二十多个人!?我醒来后就在那了!”   “一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别人要这样嫁祸你。”   “我……”方宝还欲解释,忽而一顿,眼神变得疑神疑鬼:“不会是你报复我?”   “我闲着没事报复你干吗!?你有得罪过我吗?”   “的也是,我只不过拿你当挡箭牌,拒绝了阮而已,应该不算……”方宝嘟囔一声。   “什么!?”孟萋萋回身:“你拿我做什么挡箭牌?”   方宝咬下一口鸡腿肉,吃的嘴唇油腻泛光:“啊?我以为阮跟你了。那夜她让我带她离开,我拒绝了,我我有喜欢的人。她问我是不是你,我还没想好所以就没话,看她那样子以为我是默认了。”   孟萋萋疯狂要摇晃大牢的木栏:“你疯了,怎么这样跟她,故意让别人误会!?你知不知道前两阮死了……”   方宝一分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很不在意道:“那又怎么样?”   “你——”   孟萋萋怀疑之前自己一定是眼神出问题了,她以前还觉得方宝虽然风流,人品倒不算坏。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那样!   这时,忽听到走廊里有人喊道:“探监啦——”   方宝立刻得意的笑:“一定是我祖父又来看我了,我要跟他再给我搞一个书先生进来,这里忒无聊了。”罢他向孟萋萋挑了挑眉毛:“你看这么久了,你的盛公子可有来看望过你?”   孟萋萋冷笑一声:“我跟我家公子的关系,他就算不来看我我也知道他担心我!我跟他走的是心,你懂个屁?”   她话音刚落,余光瞥见一面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公,公子!?”孟萋萋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牢房外的盛嘉彦一袭黑沉沉的玄裳,他面具上的负屃一颗颗龙鳞似是鲜活的一般。不用看到他的表情,孟萋萋也知道他正微微挑眉,似乎对她刚才的话非常好奇。   方宝在一旁发出爆笑声。   孟萋萋暗暗白了他一眼,随后十分狗腿的迎去盛嘉彦面前:“公子~~~~”   她的尾调拖的又长又软,方宝极为嫌弃的抖了抖身上的恶寒。   “怎么样,他们肯放我出去了吗?”   孟萋萋扒拉在门后,一脸希冀的看着盛嘉彦。   盛嘉彦微微摇头,伸手透过门栏将孟萋萋头上的一根稻草拿下来:“一切可还安好?”   没听到想要的好消息,孟萋萋失落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地:“怕是好不起来了……”   她不过就是一时脑热,鬼使神差的非要去管一个毫不相干的怀孕婢女。谁知道卷进一桩杀人案中,偏偏还不是一条人命,是二十三条啊!这次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才能出去了。   孟萋萋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不由得拿幽怨的眼神扫向盛嘉彦:“公子怎么才来呢,大牢里的地砖很硬,硌的我浑身骨头都疼。这里还阴暗潮湿,睡也睡不好,蟑螂爬来爬去。我饿到现在也没吃饭……”   孟萋萋瞥向方宝,后者还拿起手中的鸡腿招了招手,那笑容别提多欠打了。   孟萋萋气的再度重重哼了一声。   盛嘉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梢微挑,长眸里划过一丝冷光:“我迟来的原因其实是——”   方宝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盛嘉彦却压低声音:“我让春风去了许府周围,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没想到这么一查,还真有些收获。   莫春风直接找到了那夜在那一带的打更人,打更人叫赵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不知为何在今一早便收拾包裹要回乡下了,好在莫春风脚程快,在城外截住了这个赵虎。   莫春风从而降,将正在赶路的赵虎险些吓了一个半死。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杀俺,俺什么都没看到!”   莫春风一听这话,就知有戏:“许府宅子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赵虎连连摆手。   莫春风将刀一横架在他脖子上:“你可想清楚了,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赵虎赶忙求饶:“昨俺在二两酒馆里吃了一块牛肉,喝了一坛热黄酒后就要出去打更。然后俺看色不好,那时雨刚停,四处都静静地。你别看俺个头高大,俺却是有点害怕的……”   “重点!”莫春风不耐的嚷嚷了声。   “好好好!许府那条巷子太黑了,但俺不能不经过,便想趁着月色尚明,早去早完事。谁知俺这么一去,可了不得了!许府那大门敞着,里头死了乌央央的躺着几个人,血流的那叫一个吓人。俺当时吓的不行,就赶紧跑了。”   莫春风将他的话琢磨了一番,继续逼问:“然后呢?除了死人,没有别的了?!”   赵虎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有一个人:“有倒是有一个,穿着蓝白衣服的公子爷,在那院子里头……”   “他在干吗?”   “好像……是在吐?”赵虎一摊手,急道:“俺是真的记不清咧,就扫了那么一眼,然后赶紧跑了,别的你问俺,俺也不知道啊!”   莫春风从怀中拿出金子丢给他:“跟我走一趟,作个证人,保你下半生吃穿不愁,否则,我就提前帮你做个了断,省得你还担惊受怕。”   罢,他不等赵虎反应,便抓着他风也似的离开,赵虎望着莫春风的侧颜,呆呆地道出一句:“俺滴娘咧,这姑娘真好看,就是声音粗犷了点,性子也忒野了……”   后来听赵虎被折断了一条胳膊,现下正躺在高府西苑里养伤,等着随时出堂作证。   孟萋萋知道自己有希望被救出去,热泪盈眶道:“这么,我有不在场证明了。”   但仔细想想也不对啊,她去的时候,许府的大门已经被人关上了。如果按照赵虎所,许府的门是大敞着的,那是谁将门关上的?!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等他为你作证,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孟萋萋感动的点点头,咻地吸了把鼻涕,用爪子揩了把眼角的泪。   盛嘉彦望着她微微勾起唇角:“时间到了,你在这再忍半日,不用着急,万事有我。”   “嗯!”   盛嘉彦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方宝所在的牢房。   他走后没有一炷香的时间,聂辛就带着一群官兵风风火火的杀到了牢房来。   方宝正酒足饭饱歪着身子剔牙呢,一不留神发现聂辛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他,方宝一个颤抖,差点从贵妃椅上栽下来。   聂辛眉头皱起:“来人,将他牢房内的东西全部撤走。”   牢门打开,一群将士鱼贯而入,风卷残云般将一切打包带走不,还把方宝死死抱在怀里的一纸豆沙包全部卷走,顺带还脱了他身上换好的干净华服。   望着聂辛和一众士兵大包包离去的背影,跪在地上愤恨的敲打地板:“剥削民脂民膏,简直就是强盗!强盗!”   许是孟萋萋幸灾乐祸的笑声太大,方宝抬起一双仇恨的眼睛,怒吼道:“肯定是姓盛的告状!否则怎么他刚走一会聂辛就来了?”   “你可别乱话!我们公子不是那种乱打报告的人!他才不会做这种事,你休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孟萋萋虽然这么,但心里还真的相信这是盛嘉彦能干出来的事。毕竟以他的腹黑,做这种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第101章 高兰的自救   方宝被孟萋萋噎的不出话来,便转过身不再理她,没过一会又按捺不住回过身:“刚才他都跟你了些什么?”   孟萋萋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跟你没关系。”   方宝双手环胸,义正言辞地:“我们好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总该告诉告诉我?”   “我凭什么告诉你?”孟萋萋的目光从上打量到下,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万一你是杀人犯,我告诉你那我不就真成了跟你通气吗?”   “……”方宝觉得被她几句话的胸口有些堵得慌。   是谁美人都是温柔体贴的,他看这个孟萋萋美是美,嘴巴却比脸都厉害!不过话回来,那个盛公子他怎么好像在哪儿看过……   方宝摩挲着下巴思考,蹲到一旁角落去了。   盛嘉彦所言不错,到了夜间,衙门的人就将孟萋萋放了出去。听莫春风提着赵虎去聂辛那作证,顺带还举证了孟萋萋武功不佳的证明。   听当时林高山为了孟萋萋的事也亲自出马为她辩解:“孟姑娘那个女孩,杀人我看她是不敢的,她恐怕连鸡都不敢杀。从我认识她以来,看着就怂,怎么会杀人呢?”   林夫人在一边附和道:“对啊,她要是真的会点杀人的武功,那为什么上次被人绑走,还要被歹人追着满山的跑啊?”   就连林景行也煞有其事的背着手,故作老成:“你要是莫哥哥杀的人,我可能还信。若是孟姐姐,那就太贻笑大方了。”   孟萋萋知道林氏一家这么信任她,一边感动的要抹眼泪一边在心底咆哮。   我的确不敢杀人,但怂是什么意思!?我谢谢你们一家哦!?   总之,孟萋萋毫发无损的走出了衙门的大牢,将方宝羡慕的眼神抛在脑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重见日的孟萋萋回到高府西苑,林高山一家还准备给她接风洗尘。   孟萋萋看着面前的火盆,身边莫春风和林景行正拿着柚子叶在她身上拍拍打打,林氏夫妇一脸希冀的望着她。   “你们……要野炊吗?”她步子一顿,看着众人。   “傻孩子!”林夫人笑着斥了一声:“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太晦气,跨跨火盆去晦气,柚子叶打走霉运。”   “啊?”孟萋萋一愣,她回首看盛嘉彦竟脸色淡淡的,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孟萋萋又看向面前围着她站着怂恿她跨火盆的几个家伙。犹豫许久,她终于硬着头皮勉为其难跨过火盆,便立刻得到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与此同时,地府内正在观看阎王孟婆生活第三集 的冥吏们也爆发出喝彩的欢呼声。   当然,这些孟萋萋都是听不见的。   林家三人在她跨过火盆后,拿着柚子叶蜂拥而上,从她的头顶一路拍打到脚背,如同跳大神一般左右摇摆,那场景着实诡异。   此时身后忽然响起笑声,众人回头,发现方宝已经穿戴整齐,全身镶金戴玉,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被火光照的绿影一跳一跳。他将折扇展开:“你们好热闹啊。”   盛嘉彦挑眉,一脸‘怎么又是你’的嫌弃表情。   孟萋萋倒还是挺诧异的:“你怎么也这么快就出来了?”   方宝自顾自的跨过火盆:“那当然了,你能出来为什么爷不能出来?人又不是爷杀的。”随后他一把扯过林景行:“快快快,给你表哥我也拍打拍打,去去晦气。”   林景行嫌弃的转身就跑,方宝撸起袖子在后面追赶。   西苑闹腾非凡。   孟萋萋抬头瞧了瞧星罗密布的夜空,只觉得今夜竟是一个极好的夜。   垂花门那处有个暗影一闪而过,盛嘉彦微微扫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门后却早已毫无人影。   ……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鼠蚁窜行。水滴落在黏腻的地面上,将肮脏混乱的稻草又打湿了一分。   高兰缩在角落中,发丝枯燥,面色黯淡无光,灰头土脸的她再也没有当日高府姐的那股高傲劲。她瞪着一双眼,盯着地上一只死了许久的老鼠,不知在想什么。   她面前破碎的一个碗里有些浑浊的水。   地牢与关孟萋萋和方宝的大牢略有不同,地牢中环境奇差,守卫粗暴,饭菜并不按时供应。这里常常关着永远也不会放出去的人。高兰刚被抓进来的时候,与她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疯妇人。   那妇人有一日饿急了,竟抓起一只老鼠咬了一口。随后她没过半日,便口吐白沫身亡。   高兰记得那群官差进来抬妇人遗体的时候,那满脸的嫌恶,仿佛看着她们就与这些牢里的老鼠没有不同。   都是一样的,卑微低贱。   高兰面前碗里的水晃了晃,地牢大门便传来解锁链的声响。   “你可要快着点,时间不等人啊高夫人。”官差不耐的掂了掂手里丰厚的银两,向两个下属使了眼色,几人便一起退下。   高夫人赔着笑:“谢谢官爷。”   随后她提着裙,带着两个丫鬟入了地牢。   一下地牢中,这潮湿腐烂的气味便冲入鼻孔,高夫人捂住唇口,险些呕了出来。   她的高兰竟是被关在这种地方,关了整整三日么!?   高夫人心中百味陈杂,她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   “娘!?”高兰听见熟悉的声音,空洞的眼里再度出现几抹亮色,她跪爬到门前,抓着木栏:“娘,是你来看我了吗?”   高夫人快步过去,见她昔日光鲜亮丽娇生惯养的女儿此时灰头垢面,头发早已散乱的不成样子,比外头的乞丐还不如。高夫人便率先哭了出来:“兰儿,娘来晚了。”   高兰紧紧抓住高夫人的手,同她一起伤心至极的哭了出来:“娘,快救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好可怕,每都在死人。他们不给兰儿吃饭,还兰儿杀了人,永远都出不去了。我真的受不住了,娘,你救救我。”   高夫人何尝不知道女儿心中苦楚?但是这次是京城的大理寺派官差跟进此事,饶是高显和高夫人想尽办法要将高兰弄出来,也根本无济于事。似这次高夫人能来看高兰,前前后后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平日里她跟高显的那点积蓄折了一半进去,才换来今日短暂的相见机会。高显早两日前已经将此事写成密信送往京城,想求太子爷帮帮忙,可是东宫直到现在也没有半分表态。恐怕也是在权衡利弊,赵妃肯定也在宫廷内施加了压力。   赵家的人,怕是存了狠心了。   这些话她当然不敢跟女儿,只安抚道:“你的父亲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不要着急。很快,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高兰抹了抹眼泪,黯然的点点头,她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忽而她想起什么,又再度抬起眼眸:“娘,盛公子知道了吗?”   提起这个盛公子,高夫人就来气:“你还提他做什么?他身边有那个孟姑娘,怎么想得到你!?还是绝了这个心。”   高夫人心里恨恨的,她本来设计让孟萋萋也尝尝住大牢的滋味。谁知道那盛公子竟这么大的能力,短短一日又将她救了出去。   可恨孟萋萋不能多感受感受自己女儿的煎熬。   高兰摇头,对盛嘉彦仍不死心:“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后一定要不要与父亲商议,你直接帮我去找盛公子。”   “什么事?”高夫人狐疑的眼神看向她。   高兰眼里仿佛渐渐腾起火光,她死去的心再一点点复苏:“我怀疑……盛公子是京城中的那位掌权的。下姓盛的又有几个,更何况那等身姿女儿不会记错的!娘只需要去我房中,将我妆匣下第二层的佩玉拿出来给他看,他便知道是我了。”   “此话当真!?”高夫人惊讶万分,她看女儿这般笃定的样子,也不像会谎,更何况还有信物呢?   “千真万确!”高兰急急道:“娘,如果他真的是京城中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您大可以去求了他。只要他开了金口,到时谁还敢再为难女儿?”   京城中唯一掌权的便是摄政王了,高夫人实在难以想象尊贵无比的摄政王正在他们一个的高府下榻做客?如果真是这样,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救兰儿的好办法。   但与高兰设想的不同,高夫人另有一个歹计从心中冒出。   她暂时安抚住了女儿:“你放心,娘一定帮你把玉佩带给他。”   俩人依依不舍间,官差终于来催促高夫人离开。高夫人三步一回头的离开后,连梳洗都来不及,便直奔高显书房。   高显此时正被政务缠身,烦恼至极,他见自家夫人毫无礼仪的进来,且身上还带着一股莫名的臭气,不由得呵斥道:“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高夫人将门一关,眼里的兴奋带着点癫狂。   “你,如果我们替太子找到了重创摄政王的办法,兰儿是不是就得救了?你还可以官职一路高升,从此以后我们便高枕无忧了!”   高显听了一愣,眼色一点点深了起来。 第102章 威武的小红   晴了没几,幽州城又开始绵绵不绝的下起雨来。时不时便是一阵暴雨,雷电在堆叠的乌云中时隐时现,闷热潮湿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涌来。   浅浅的荷塘上绿叶叠映中终于立起一抹艳丽的粉红,荷尖尖角下鲤鱼摆尾,夏竟快到了。   高兰已经被关进地牢足足有八日了,高府整日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高显与高夫人似是好了一般都不露面。只有管家每日还来询问一下西苑这边的情况和是否有需要的,别的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西苑的宁静了。   甚至连方宝也甚少露面,不知道在忙一些什么,唯独有一次他来找林景行,遇到盛嘉彦跟孟萋萋在廊下看雨,往常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来调侃一番,谁知他看了一眼盛嘉彦,便匆匆地走了。孟萋萋为此还一头雾水呢。   不过她这几日乐得自在,没人来打扰她正好。盛嘉彦这几也似乎非常忙,从京城来的奏折越来越多,莫春风与向鼎臣外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偶尔一起用膳的时候,能看见他们仨人眉头间都微微皱着,想必京城的事情很棘手。   孟萋萋午后闲来无聊,听雨也着实听腻了,便趁着两个婢女打盹的空隙,撑了一把玉骨为柄的纸伞,悄悄地往后花园溜达去了。   来奇怪,自从孟萋萋身边的婢女莫名其妙被换掉,现在来的两个婢女倒是不再在廊下讲悄悄话了,害的她终日无聊,连偷听墙角的乐趣也没了。   孟萋萋撑着伞,在湿泞的青石路上蹦跳。一路踩过无数落红新泥,才找了个亭子去稍作歇息。   不远处一个院门前传来的轻微争吵声让孟萋萋移去目光。   只见碎花青布的妇人正与玫红色衣着的妇人争论着什么,俩人面红耳赤,下着暴雨也不举伞,吵得不可开交。   “夫人早就吩咐过了,血燕都得紧着院子里的那位用,你这下一股脑全拿走了,我拿什么给院里那位喝!?”青衣妇人怒道。   玫红衣着妇人不甘示弱回呛:“那怎么办!?曲姨娘病着呢,难道就不需要这些了?我告诉你,也就是夫人现在闭门不见客,否则我去请示了意思,这血燕也是给我家姨娘的。院子里头那为什么身份大伙谁不知道,除了她肚子里的配用个燕窝,凭她自己的身份也配!?你要是有什么不乐意,找老爷理去!”   罢,红衣妇人狠狠的拿肩撞了对方一下,昂首挺胸扬长而去,那架势足像一个斗赢了的母鸡。   青衣妇人的确憋了一口气在胸口,气的面目通红,盯着玫红妇人远走的身影,眼神恶狠狠地,还不忘狠狠的“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还敢拿姨娘做借口。你家曲姨娘没得宠前连给太太洗脚都配不上,还在这拿蒜呢,我呸。”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却压低了几分。   孟萋萋听后眼睛一亮,目光落进院里,却看不出个究竟。   那个叫素和的怀孕婢女会不会是就被关在这里?   无论是不是她,孟萋萋都决定溜进去看看。   但是……   她看着守在门口嗑瓜子的青衣大妈,守的这么紧,想必是不许人随意出入。   正在孟萋萋犯难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咕~”   孟萋萋低头,之前跟着方宝在高府吃香喝辣的那只母鸡红居然正在她的脚边梳理羽毛!?   “红,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只叫红的母鸡高冷的抬了抬眼皮看看外头落雨的,仿佛在:躲雨呗,还能干啥?   孟萋萋觉得很惊奇,她忽然觉得方宝的话是有些对的,红是只有灵性的鸡,这几日方宝没来高府,它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在高府大摇大摆走来走去,如今居然还在亭子里避雨,真是快成精了?   孟萋萋忽然计上心头,指了指那边院:“红,你能帮我引开那位大婶吗?我想要进去看看。”   红移过去一个冷静的眼神,随后颇为骄傲的扬起了自己的头颅,似是不屑这么做一般。   孟萋萋连忙讨好:“你如果帮我办成了,我就每日都给你干净的米粒吃,好不好?”   红思考了一下,仍旧昂着头颅,眯着眼。   “不止米粒,还有虫子!”   红终于拿正眼看孟萋萋了,然而那双比绿豆还的眼睛还是眯着。   孟萋萋一咬牙:“再给你做一整套按摩,帮你梳理羽毛!”   红有所动容,将爪子往孟萋萋鞋面上一按,按出一个梅花印,这场交易算是成交。   只见红抖了抖翅膀,随后一步步的往院那走去,孟萋萋赶忙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地瞧。   红先是路过一片花丛,那悠闲自在仿佛闲庭后院的模样令人发指。随后它整只鸡顿在原地,再一个猛子扎入花丛中,好半不见动静,只能隐约看见花丛顶端轻微摇动。   “……”孟萋萋在柱子后看的莫名其妙。   红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   没过一会,红便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口中还叼了一条蠕动的虫子。这次它不再慢吞吞的,反而身形似鸡速度似豹的一路“咯咯哒”冲向青衣大妈。   那大妈本来在门口坐着观剔牙,忽然听见这一连串的响动,她疑惑的看过去,一只红冠子母鸡正眼神凶狠的朝她飞驰而来,翅膀扑扇起一阵水花。   有那么一瞬间,大妈和孟萋萋都以为红可能要起飞了。   红飞快来到大婶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虫子放在了大婶的鞋面上。   世界静默了几秒后,大神便发出惊破地的尖叫。   “有虫子!救命,有虫!啊!好恶心啊,救命!”她在原地又蹦又跳又叫,红趁机躲到一旁观察。   青衣大妈的叫声引来院子里服侍的两个丫鬟,大家慌忙帮大妈在原地踩踏。   “虫子呢!在哪儿,在哪儿?”   “就在你脚下!啊啊它要爬过来了,它还在挣扎!”   仨人乱作一团的时候,不知是谁踩着了谁的裙摆,先是一个丫鬟以面接地,带倒另外一个丫鬟,随后大妈被她们俩人绊了一跤,仨人叠罗汉似的摔在一起,红趁乱还给了一脚。   她们摔在地上后好半都没有响动,想必是晕厥过去了。   红见躲在柱子后的孟萋萋还在暗中观察,恨铁不成钢的扑扇了几下翅膀催促她。   孟萋萋大梦初醒,浑浑噩噩的跑过去,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人。   “红……”憋了半她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好由衷赞佩:“干得漂亮!”   红颇为不屑的梳理着羽毛。   它一直知道自己很优秀,不需要别人来认肯。   孟萋萋心翼翼踏入院内。院里只有一扇主屋和两个耳房,孟萋萋直接往主屋去了。   一推门,就看见坐在榻边正在愣神的女子。   就是她!她就是那自己看到的被人拖走的婢女!孟萋萋激动地几乎要喜极而泣,找了半原来就是在这院子里,早嘛,害得她还跑去外头,险些把牢底坐穿。   “素和!”孟萋萋欣喜的叫了一声。   素和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女子,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凸起来的腹:“你是?”   “我是来救你的!”孟萋萋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快跟我走?”   谁知她拉了半,后者却纹丝不动。孟萋萋回过头去,素和一脸奇怪的望着她。   “怎么了?你不走?”孟萋萋诧异。她以为以素和这种情况,必然是婆婆不喜相公不爱,心里应该无比凄苦才对,如今有人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她怎么还会不愿意呢?   “不是。”素和摇摇头,将裙摆一拉,露出脚踝上锁着的铁链:“我走不了,逃不出去。”   锁链紧紧的扣着她细白的脚踝,链子的另一端绑在床榻上。   孟萋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夫人居然如此心狠,将她当犯人似的锁在这屋子里。怪不得虽然不许人随意出入,看守的却只有一个人呢。原来是素和根本逃不掉啊!   素和望着孟萋萋,真心实意的笑了笑:“谢谢姑娘,你快走,如果让王婆子发现你告到太太那里去,你就不好受了。”   孟萋萋咬着唇盯着她腹部良久,暗暗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素和,你想不想走。”   素和瘦弱的身姿一顿,点点头:“当然是想的,在这每日都睡不安稳,每都噩梦连连。若能逃跑,我真不想留下来。可是我就算出去了,以我的能力,怎么养活自己和这个孩子呢?”   孟萋萋拍拍胸脯:“这个你不要担心,交给我了。只要你想走,我一定帮你想办法。你这几日先假装继续好好在这里,过几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   素和盯着她思虑良久,终究点头道:“虽然不知姑娘为何要救我,但我相信眼神不会谎。素和在这还有一事相求,请姑娘成全……” 第103章 前世的记忆   没过两日,京城那边传话过来,让大理寺的人先把高兰放出来。理由是证据不足,不足以证明高兰杀了人,让大理寺查清楚再去抓人。   高兰回高府那日,高夫人将动静闹的极大,巴不得全下都知道高兰受了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高兰彻底洗脱嫌疑了。   他们在前厅一阵吹锣打鼓欢迎高兰回家,孟萋萋在西苑站在盛嘉彦的房间里左脚摩挲右脚脚尖。   她看着坐在案后批改京城传来折子的盛嘉彦,感觉即将要出口的话十分难为情。   恰好向鼎臣从外间进来,见孟萋萋满脸踌躇,疑惑道:“怎么,你还没跟王爷啊?”   盛嘉彦稍稍抬首看过来,孟萋萋赶忙示意向鼎臣闭嘴。   向鼎臣拍了拍肩上的雨渍,不以为然道:“你要什么东西就赶紧跟王爷,在这跟我挤眉弄眼的干啥呢!”   “什么东西?”盛嘉彦淡淡开口,眼神落在了孟萋萋身上。   见孟萋萋一脸难以启齿,向鼎臣干脆道:“萋萋想让王爷给她弄几份保胎药来,今早她来找我让我帮她搞到手,我却是不懂这个的,就让她来寻王爷了。”   “难道本王就懂这个了?”盛嘉彦听见保胎药三个字的瞬间,眼神里突的像夹杂了细碎的冰雪似的,望着孟萋萋的眼神也寒嗖嗖的。   “不是不是……”孟萋萋连连摆手:“王爷你听我解释……”   “王爷?”盛嘉彦长眉一挑。   “……殿,殿下?”   盛嘉彦将手中奏折轻轻一撂,似是仍不满意。   孟萋萋深深吐了口气:“阿彦,我真的有事求你!”   盛嘉彦这才破荒的给了一个淡笑:“罢。”   ……   远在京城的太子爷今日喜上眉梢,他在府中与门客商议政务时,都忍不住三分喜。   “殿下今日怎么如此高兴?”门客问道。因为摄政王的渐渐坐大,太子每日脸上都阴云密布的,也难为他高兴不起来。在朝堂上总是被摄政王阴,太子争抢不过别人,只能回来自己生闷气。   偏偏这个摄政王也是个不老实的,非要每日都派人来问问太子有何感想,还需要点啥。太子有几日被气的嘴上起了多个泡,早上还要照常去上朝对着摄政王阳奉阴违。   真是可怜了太子爷。   太子高兴道:“你怕是不知道……”他四下看看,确认没有闲杂人等:“我怀疑,摄政王根本不在京城中。”   门客有些惊奇:“不会?您何以这样呢,摄政王虽不是****都来早朝,可是每日递上去的奏折,第二日都会批改完毕,那字迹任是谁也模仿不来?”   太子啧了一声:“你怕是不了解我那个四弟,身边奇人能士多如牛毛,哪怕他就算在别处,这帮人也有办法将他的奏折一日一个来回送回朝堂上。”   门客知道摄政王的厉害,但对此事还是半信半疑,不由道:“话虽如此,太子爷您保险起见,去摄政王府一查便知。摄政王为人阴险,您可不能大意了。”   太子脸上笑意一收,眉头深深凝起来,思考半才点点头:“你的不错!”   万一幽州城那个知府将消息误传,他对盛嘉彦发难,最后其实是自己错了,那岂不是乌龙一场!?   当下太子就让人去准备马车,他要直接杀去摄政王府一探究竟!并且不准他人悄悄通传,以免打草惊蛇。   马车里的太子一脸势在必得的笑意。   要是盛嘉彦真的不在王府内,太子完全可以联合朝臣治他一个‘不敬’之罪。身为摄政王却擅自离京,他是准备造反都不为过,到时再请母后替自己施加压力,还愁扳不倒一个摄政王?   太子想着想着,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   太子前脚刚走,后脚那个门客就摇摇晃晃的从后门出了府。他本就是太子最为信任喜爱的门客,见他要出门,守卫并没有阻拦。   门客直接奔去了京城中最热闹的望江楼里,点了一盏清茶。   店二见他只点了茶,也不点别的,赔笑道:“客官还要点什么别的?”   “不要了。”门客摆摆手,尝了口茶皱起眉头:“你这不是新鲜的雨前龙井?怎么喝的味道沉沉的呢?”   店二直起身子,他上下打量门客一身穿着。越看越觉得他寒酸,别是想借着茶不新鲜的借口要什么钱?这么想着,二道:“您稍等,我去请掌柜来,您问问他就是。”   店二跑到帘后跟掌柜的一这事,掌柜的便陡然一凛,只道:“怕是冲茶的水不新鲜罢,你去给他换上大红袍,再加两碟菜,这事是我们做的疏忽,别给人留了话柄。”   店二愣了一下:“可是我们的茶……”   “让你去你就快去!”掌柜一声催促,店二连忙跑向外间。   掌柜见他走了,这才走到自己房间,匆匆写下一张纸条绑在信鸽上,将窗子打开信鸽往空中一送,信鸽扑扇着翅膀飞向晴空。   京城这边的瞬息万动,分毫影响不到远在暴雨滂沱的幽州城中正在做梦的孟萋萋。   几千年前的蛮荒,众鬼神各自割据一片地盘作为自己的领地,势力与势力之间互相争斗撕咬,那些灵力弱的精怪便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这个情况直到黑龙的到来终于有了转机。   黑龙在吃掉了凤凰以后功力倍增,他甚至掌握了如何突破蛮荒结界的办法。但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在酝酿一个更大的计划。   他想收服蛮荒一些能力强大的精怪神仙供他驱使。   他想有一个自己的蛮荒大军。   最开始还有人不服管,对黑龙发起挑战,最后的下场当然都是身首异处,最轻的也是毁了毕生修为,被其他精怪争抢吞噬。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去挑战黑龙的权威。他暂时建立起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帝国,也有了几个用的顺手的心腹,底下的人都尊称他为‘帝尊’。   “若逢王母做寿,我们冲破结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一名心腹正在对上汇报。   帝尊本人穿着乌紫蟒袍,头戴攒金镶明珠的金冠,正一脸冰雪淡漠般倚在一张铺整块虎皮的太师椅上,表情十分不专注,似是没有认真在听下属的话。   心腹一顿,继而又到另外一件事:“还有,帝尊前几日要的凡间女子用的胭脂已经送到您房中了。”   罢,心腹自个儿内心深深的一个颤抖。这几日帝尊除了要女子用的胭脂,还有女子穿的罗裙,甚至有一次还问何为葵水。   也许位高权重的人都有一些特殊的癖好。   心腹了许久,也不见帝尊有半句答复。他不由得抬起眼皮悄悄看向帝尊面色,见后者还是一副生人勿进冰山脸,但眼中的风雪像是更多了一些。   忽而,只听得帝尊突地暴怒一声:“我叫你闭嘴!”   心腹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帝尊息怒!”   心腹自觉无辜,他不知错了何话惹的这位主子不高兴。传闻帝尊生性冷血好战,如今一看发起脾气来更可怕。   坐在主座上的人看了下属一眼,挥了挥手让他先行离开。   心腹如蒙大赦,磕着头跪退了出去。   “你若以后再在我处理事情的时候在脑海中胡言乱语乱我心绪,我就……”帝尊冷冷开口,到后面却顿住了。   “你就怎么样!?”脑海中传来一阵轻快的女声:“你压根不能把我怎么样,大蠢龙!”   黑龙气息一窒:“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嘁!”那女声似是很不屑:“你以为我不想出去?还不是你吃了我的金身,毁我修为,害我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连魂魄都算不上!你现在才觉得我烦?我告诉你我就寄居在你身体里了,以后我们两个意识共用一个,你休想摆脱我,除非你给我一个金身,否则我扰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黑龙这一刻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吃了那只凤凰,否则现在也不会被她趁机躲进自己身体里。黑龙没见过别的凤凰是如何的,是不是跟他身体里这只一样聒噪!   这么多日下来,这只聒噪的鸟实在是要把他烦死了。   他吃饭的时候,她在假装如厕。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她在念不知哪里看来的话本子。他睡觉的时候,她竟然开始唱歌。   黑龙与凤凰相互滋扰,身心俱疲,濒临崩溃。   “你不要再闹了。”黑龙沉沉道:“你要的胭脂也拿来了,就安静一会行么?”   “好啊!”凤凰爽快的答应:“那你把胭脂扑在脸上我看看。”   “……”黑龙额上暴起一根青筋。   “怎么啦?”凤凰无辜的声音传来:“我自己又没有实体,当然要你帮我试试啦?只要你这么做了,我保证三内都不吵你。”   黑龙一声冷笑:“上次骗我穿裙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的。还五都不再胡闹,没过一又开始吵吵嚷嚷叽叽喳喳。” 第104章 共享的身体   凤凰被戳穿心思,支支吾吾地狡辩:“你还好意思呐!让你好好穿个裙子走一圈,你却一副还不如杀了你的态度,也不知道在吓唬谁!你要这么想摆脱我,就赶紧还我一个金身!这样我也不会****夜夜烦你了。”   黑龙站起身将衣袍一解,冷冷道:“既然你不肯出来,那就这么耗着,等到哪一你的灵识也被我吞噬,看你该如何。”   罢他准备将裤子也脱了。   凤凰急了,她在黑龙的脑海中可是什么都看得到的:“你脱衣服干什么!”   “沐浴不脱衣服难道穿着?”   凤凰捂住眼睛,声的咒骂。黑龙见她吃瘪,心中稍稍舒气。   四个妖艳窈窕的女婢将浴池洒满了花瓣,浴房内雾气渺渺,黑龙一阵动作,便已是坐到了浴池内的台阶上,舒舒服服的仰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凤凰在他体内也感到一阵通体舒畅,不由得喟叹一声。   她觉得自己的灵力仿佛一点点在复苏,随后凤凰稍稍集中精力,发现竟然可以操控起黑龙的身体。她吃力的抬起黑龙的一只手,后者陡然睁开一双寒光飒飒的眼眸,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我就是想试试!你别紧张嘛!我许久没有自己的身体了,你让我玩一会。”凤凰不断哀求,黑龙不许。凤凰便强行用他的身体,一会抬起一只胳膊,一会翘起一只腿。   最终黑龙咬着牙妥协:“只许一会,玩完你就给我停下!”   “好!”凤凰欢喜的答应了。   于是一旁往池子里添加热水的几个女婢,看着她们平日里威严冷酷的帝尊大人,正翘着兰花指捻起池子里的一瓣玫瑰,双眼里闪着兴奋且好奇的光芒细细查看,之后还放在鼻下轻嗅。   四个女婢连忙低头,互相对视一眼不禁都有些瑟瑟发抖。   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   随后这位清冷的帝尊,用手指轻轻撩动池子里的水,发出一阵阵故作银铃实则杠铃般的笑声。   黑龙余光瞥见四个女婢都一脸‘我要死了’的表情,忍无可忍:“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的怒火吓到了周围的女婢,四个人慌忙跪在地上。   黑龙看了她们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女婢们连忙落荒而逃。   她们走后,凤凰才无辜道:“什么嘛,你好了给我玩一下的。”   “有你那么玩的!?我就不该相信你!”   “我就是好奇看看,又没有做别的。”凤凰嘟囔了一句,她下意识低头,惊呼了一声:“为什么你跟我长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黑龙的耐心已经快要渐渐用光。   “为什么你的下体……是这个样子的?你生病了!?”凤凰罢,竟还想尝试用黑龙的手去触碰。   黑龙猛地将手高高举起:“你别乱动!”他一阵气急,喘着粗气:“你到底是真蠢假蠢,你们凤凰就没有公的么!”   凤凰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会:“有倒是有,当初我家隔壁的凤就是,可惜他跟另外一只公凤相爱了。”   “……”这到底都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会招惹上这种愚蠢的族类?!   黑龙对自己的人生开始怀疑。   “这个东西,是公凤也有的,它的主要作用,是用来交配。明白?”黑龙绷着心中的最后一根名为耐心的弦,苦口婆心的解释。   他生怕自己熟睡后,凤凰又来捣什么乱。   凤凰听后先是惊呼一声,随后下意识挥动黑龙的手狠狠的打了他的脸一下。   还不忘嗔骂一声:“色胚!”   黑龙内心中最后的那根耐心心弦终于崩断,他草草的擦干身子,裹上宽敞的袍子,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自己所有的得力部下。   看着部下们都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黑龙那双漂亮如同蕴藏了繁星的双眼此刻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去查古籍,有没有办法将两个意识剥离!”   ……   京城,摄政王府中。   陆三娘收到了飞鸽传书,将鸽子脚下的字条拿出来一看,面色微微一变。她立刻对身旁婢女橘道:“去叫赵姑娘在兰亭处等候,就王爷请她在那观花,让她稍等片刻。”   橘知道事不宜迟,领命匆匆去了。   赵嫣然接到消息后欣喜非常,但她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了一声谢,请人将橘送了出去。   橘临走前,还不忘细心叮嘱:“赵姑娘不妨穿的艳色一点,王爷素爱娇艳的色儿。”   赵嫣然不疑有他,连连告谢。   “那姑娘便快着些,别让王爷等急了。”罢,橘翩然离开。   赵嫣然更是不遗余力的装扮自己,一身大紫烟罗裙,外绣大朵松枝芍药,头上坠了一套鎏金的并蒂莲。这一身装扮端的是华美大方,也终于多了几分孟萋萋的艳丽。   她这样的穿着,连陆三娘见了都愣了几分神。   真是像极了。   赵嫣然见陆三娘愣住了,不好意思笑笑:“王爷可是等急了?”   陆三娘大梦初醒:“王爷他稍后便来,你先去兰亭那坐着等会罢。橘去陪赵姑娘一起等候,有什么需要的你便替赵姑娘去取。”   赵嫣然点了点头,满面娇羞的去了。她坐在亭子中,任由初夏的风轻柔的扫在面上。   她相信,只要摄政王能与自己交谈,一定会被自己折服。   橘站在赵嫣然的对面,余光瞥见拐角处一抹人影。便适时道:“赵姑娘的这双蜀绣双面鞋真好看,这个布料王爷统共就得了一匹,珍贵非常,竟就这么直接给您了。姑娘好福气。”   赵嫣然垂首去瞧着鞋面,淡笑着掩藏眼里的得意之色:“橘姑娘抬举我了,王爷能有垂怜,是不嫌我愚钝才是。”   橘轻笑,眼底划过嘲讽。   远远站在拐角处的太子爷正看着兰亭那边,皱紧了眉头。摄政王府的管家匆匆从后面跑来,气喘吁吁道:“太子爷,您这是要干什么。您虽是太子,可也不能擅闯府邸,您有什么急事,吩咐给奴才,奴才转告给王爷就是了。”   太子是远远见过孟萋萋一面的,兰亭里的人他觉得就是孟萋萋没错。当下怒从心起,揪着管家的衣领:“你们的王爷人在何处!?是不是不在府中?!”   管家一脸莫名其妙:“王爷就在书房中批改奏折,谁都不许打扰。怎会不在府中呢?而且,就算不在府中,王爷去哪儿都会带上孟姑娘,既然孟姑娘都在府中,那王爷怎会不在?”   对于这个孟萋萋,太子多少是知道几分的。他还以为自己找个摄政王弟弟不近女色,原来身边早就藏了一个绝世美人,是侍女,其实就是通房。以孟萋萋的得宠程度,管家的不无道理。   太子又看向兰亭中正低头看着什么与婢女笑的‘孟萋萋’,十分不甘心地甩袖离去。   管家在原地喊了几声:“太子爷,您不找王爷啦?”   “不找了!”太子愤愤一声,钻入自家马车中,灰溜溜的回了自己府邸。   在他走后,管家与不远处站在暗阁中往这边眺望的陆三娘使了个眼色,陆三娘会意点头。此时一个婢女低头匆匆走来,站在赵嫣然面前福了一礼:“赵姑娘,王爷让我来跟您道声歉,您先回。王爷突然有要事缠身,脱身不得,还请您见谅。”   赵嫣然满脸的欢喜就那么顿住,黯然的神色爬上她精心妆扮过的面颊。   “不要紧……”她有些强颜欢笑道,“王爷政务繁忙,嫣然理解的。”   那婢女走后,橘也道:“要奴婢送姑娘回房吗?”   赵嫣然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不必了,橘姑娘也去忙。”罢,她被芳绫搀扶着离开。   橘见她走远了,也回陆三娘那处复命。   屋内,橘给陆三娘倒了一杯茶:“今日好险,太子来的突然,险些没有准备。”   陆三娘倒是不以为意,拿茶润了喉:“王爷临走前便安排好的,就凭太子那个蠢货,还想发现端倪?岂不可笑。”   “只可惜了,您是没看见,赵姑娘高兴极了,听到王爷不来了,奴婢感觉她眼里的星星都要陨落了。”   陆三娘睨她一眼:“你没读过书,这些词儿都跟谁学的。”   橘吐了吐舌:“自然是孟姐姐教的,她在府邸时总爱念一些话本子。起来好久没见到孟姐姐了,真是想她。方才见赵姑娘那一身装扮,恍惚中还以为孟姐姐回来了。”   陆三娘将茶盏里的茶喝尽,才道:“再像又如何?你别忘了她只是一个替身,现在替王爷挡走了太子,日后不定还要为萋萋去死的,这都是没准的事。”   橘叹口气,点了点头。   ……   幽州城那厢,孟萋萋正睡的香呢,朦胧间被莫春风摇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莫春风一张似男似女的脸近在咫尺。   “你这丫头梦见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罢,他还伸手掐了掐孟萋萋的脸颊。   孟萋萋挥手一把打掉:“我什么都没梦见,怕是睡觉压着罢了!” 第105章 谁家的玉佩   莫春风半信半疑的拿开手,狐疑的目光来回扫了几遍孟萋萋红透了的脸颊。   这丫头不会情窦初开,梦见情郎了。如果真是如此,那王爷应该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大难题。莫春风想到此,居然想要幸灾乐祸的笑。   “起来,别睡了。你上次让王爷帮你弄的保胎药已经拿来了。”莫春风指了指桌上的几个药包:“这个给普通孕妇喝,三一次就行。”   孟萋萋连忙坐起:“王爷不生气了?”   犹记得上次孟萋萋向盛嘉彦坦白自己想要几味保胎药,盛嘉彦一开始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后来孟萋萋重复了许多遍才知道原来她是认真的。当时盛嘉彦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反复询问孟萋萋拿来作何用。   孟萋萋当然不敢告诉盛嘉彦自己要插手别人内宅里的事,只好谎称过几日再告诉他。   偏偏向鼎臣那个心大的憨货接了一句。   “难道你自己要用?”   因着这句话,孟萋萋当下就被眼色阴沉的盛嘉彦给丢了出去。   她还以为盛嘉彦不会答应了呢,没想到才过了一日这药还是送来了。   其实因为素和怀疑高府的人给她的保胎药有问题,才求了孟萋萋,孟萋萋又去求了盛嘉彦。只可惜苦了孟萋萋,到时少不得要去给盛嘉彦好好解释一下。   孟萋萋还打算一会就将保胎药给素和送过去呢,谁知外头从远及近的吵闹起来。   “盛公子!盛公子救救我。”高兰鬓发凌乱金钗歪斜,匆匆地跑了过来猛地敲打盛嘉彦的房门。   可惜的是,盛嘉彦并不在屋中。屋内的是莫春风与孟萋萋。   俩人对视一眼,由莫春风去拉开了房门,他开口就带了几分讥讽:“高姐这是在做什么?公子不在,你请回。”   高兰又拉上孟萋萋的手:“孟姑娘,求你救救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孟萋萋正一脸为难呢,盛嘉彦的声音从她们后面传来。   “杀没杀人,官府会查清楚。”   盛嘉彦今日一袭白裳,下摆绣了祥云走兽。因着面具的遮挡,只能看见他线条好看的下颚,还有一双透亮的双眼。   他刚来没多久,便从他来的方向冲来许多官兵,聂辛一马当先。   “高姐请老老实实随我们回去,您若再不配合,我只能强行将你带走。”聂辛向身旁的官兵使了个眼色,他们便要冲上去抓人。   绝望彻底扣紧了高兰的心尖,她后退两步,眼神转向盛嘉彦:“盛公子,我知道的,你就是摄政王!你救救我。”   孟萋萋一窒,连忙看向盛嘉彦。   后者依旧淡漠模样,一身白衣更衬他眼里的风雪:“高姐糊涂了?”   高兰扑簌簌的掉眼泪,仍旧把盛嘉彦当做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怎会糊涂,两年前的上元节那****随姑母入宫参加宫宴。分明与您在御花园内互生情愫,我见过您的风姿绝不会忘,更何况当时我亦有您的信物,保存至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与您再次相见。您何故现下一副毫不认识兰儿的样子呢?当日在御花园内,您也是险些就与兰儿有了夫妻之实!我早已倾心殿下,殿下却为何要见死不救?”   孟萋萋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鸦雀无声,唯有莫春风怒道:“高姐竟已如此不知廉耻了么?胡言乱语的功力在下当真佩服!”   高兰就等着有人出这句话,她刚好可以借坡下驴:“既然莫公子不信,可以派人去取我房中的玉佩来!是不是盛公子的,一看便知!”   盛嘉彦不慌不忙的对聂辛道:“那就烦请聂大人派人去随高姐一同取这信物罢,今日若是不在这清楚,在下声誉受损事,摄政王殿下被如此冤枉才是大事。”   聂辛犹豫不决,目光在俩人面上来回打了个转,只好点点头。   东西很快就被取来,一同跟随而来的还有高夫人。高夫人一见盛嘉彦,便盈盈下拜:“见过王爷,先前不知王爷身份,民妇恐怕唐突了许多,还请王爷恕罪。”   “什么!?”方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一脸惊诧:“盛公子是摄政王?”   他围着盛嘉彦走了一圈,摸着下巴想了半。聂辛第一个不耐烦,催促道:“还有什么话要赶紧完,我要锁了人回去交差了。方宝你别在这添乱,边上呆着去!”   方宝被聂辛揪着后衣领丢去一边。   高兰从官兵拿来的妆匣中拿出那一枚文心雕龙的玉佩:“王爷,这是我当年从您腰间拽扯下来的。”   盛嘉彦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高姐,我不是什么摄政王,这玉佩也更不是我的。”   “怎么会!?您是要不认账了么?”高兰急急道。   方宝从聂辛手中挣脱,蹦到高兰面前看了眼玉佩:“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吗!?”   “什么?”高兰与高夫人同时惊呼出声。   方宝抢过玉佩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肯定道:“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我不会弄错。这块雕刻的玉当初还是我祖父进贡给皇上的呢。那年我与祖父一同进京,亲耳听见皇上拿到玉佩后当场赏赐给了太子殿下。此玉通体澄澈颜色纯正,因为里面自带的纹路像一只行走的龙,太子殿下当时又受宠,皇上便当即赏赐给了他。这事聂辛也知道,没进贡前我还拿给聂辛看过。”   方宝将玉佩凑到聂辛跟前,聂辛半信半疑的瞧了一眼。他皱着眉想了半,须臾后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莫春风讥笑连连:“看来与高姐有染的,差点占了高姐身子的,不是我家公子,也不是摄政王,原来是太子殿下。高姐要不要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让太子殿下赶来救你。”   高兰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看向盛嘉彦纹丝不动的冷淡神情:“这怎么可能?”   这时高显从外面慌张跑回来,见自家夫人一副已经发过难的模样,大呼不好。   “别争了,太子爷刚才传了消息来,摄政王还在京城中,人家压根没出门!”他跑到自己夫人面前,低低道了这么一句话。   高显声音不大,高兰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兰儿呢?他有没有准备把兰儿怎么办?”高夫人祈求似的看向高显,只求高显能带来一个好消息。   谁知高显缓缓摇头,重重叹口气:“太子殿下很是生气,让大理寺公事公办,不必留情了。”   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晴霹雳砸在了高兰身上,她顿时身子软软的,眼前一黑跌倒过去。   高夫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头一阵梗痛,当下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起来。   聂辛见场面愈发乱了起来,赶紧叫官兵将高兰押走。临走前他向盛嘉彦抱拳告别,还不忘瞪了一眼方宝。   高显来不及管其他人,他忙着去救昏死过去的高夫人。走至拐角处他看见林高山一家躲在角落处心翼翼的偷窥,高显眼里的杀意让林高山这样迟钝的人预感到大事不好。   众人吵吵嚷嚷的来,哭声四起的散去。   最后院子里又只剩下孟萋萋、盛嘉彦还有莫春风及方宝。   方宝来到盛嘉彦面前,眯着他的一双眼睛看了半,才行礼:“王爷不必瞒生,旁人不识得,生却是记得您的。那年宫中举办赛马,正是您将马上要达到终点的我挑下马背。起初我只是觉得您有些眼熟,后来想来想去也没想起。直到那日看见您袖子里头的纹龙,我家虽没人入仕,我却能跟祖父时不时出入宫廷进奉,是不是宫廷里头的绣娘手艺,我一看便知!”   盛嘉彦并没否认,只微微挑眉,算是默认了。   方宝冷哼一声:“没想到您当年为了跟我争一张山河图把我挑下马背,如今又来争……”他没有完,却是悄悄看了孟萋萋一眼。才又不甘心道:“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您的?罢了,输便输了,真是无趣。”   罢,他抱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红离开。最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孟萋萋,狡黠一笑:“哪后悔了,任何一个宝钱庄都能找到我,我可比王爷有趣多了。”   莫春风举起刀要追,方宝连忙抱着红落荒而逃。   孟萋萋这才靠近盛嘉彦,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那玉佩真的不是你的?”   盛嘉彦斜了她一眼,抬脚离开:“不是。”   “真的是太子的?”   “不知道。”   “你真的跟高兰曾有一个花前月下?”   “没有。”   孟萋萋追在盛嘉彦后面叽叽喳喳,忽而觉得这一刻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孟萋萋愣了一下,盛嘉彦便停在原地等她追上来。   孟萋萋追了上去,笑嘻嘻道:“你知道吗,这几我总是梦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盛嘉彦眼神微敛,他现下的神情跟孟萋萋梦中黑龙第一次吞噬凤凰之后的神情一模一样。   只听得他轻声问了一句——   “是么?” 第106章 幽州的离别   后来高兰因证据确凿,被大理寺判为重犯,关押地牢择日问斩。   远在京城的太子听闻高兰身上有一块当年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的玉佩,当下就有些慌张。   “是哪块呢……”太子盘腿坐在床榻上思索:“是纹了玉兰的,还是鲤鱼跃龙门那一块?”   太子记不起来了,因为从他这给出去的玉佩太多了,常常就是一高兴就许了什么人承诺,并且以自己的玉佩为信物。长此以往他自己都忘了都给过谁,偏偏自己的玉佩都是宫廷打造,下独一无二的一个。盛嘉彦那子也绝对不屑跟自己用一个款式的,也没法诬赖给他。可要是被别人拿着玉佩当做把柄威胁自己,那可怎么是好……   太子思来想去,虽然记不得高兰是哪号人物,他还是决定让人把高兰从幽州挪到京城关着。起码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还可以先探探情况。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自己正与摄政王争王位争的火热,稍微有一点不对的风向都要及时扼杀!   这么想罢,太子便对门客吩咐:“让大理寺对那什么兰判的重一点,挪到京城的牢里来。我看着还能放心点,绝对不会给盛嘉彦那个贼人半点弹劾我的机会!”   门客应声退了出去,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心道:就凭你终日花酒地,摄政王要弹劾你岂不是随手拈来。   太子见门客出去,高兰的事情有所解决,当下心情又好了起来,一个猛子从床榻上站起来,高高兴兴的提着鸟笼往青楼去了。   幽州城那厢,孟萋萋等人正在忙里忙外的收拾行囊。   待高显疲惫的回到府邸的时候,就看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外头,向鼎臣正在往上搬运东西。   “向公子,你们这是?”高显似是一整夜没睡,此刻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衬着他这几日来略有些消瘦的脸颊,眼神有些寒碜碜的。   向鼎臣向他抱拳告别:“承蒙高老爷照顾多日,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但我家公子要事缠身,只能早日动身了,还请高老爷见谅。希望您的夫人身体尽快康复,您请多多保重。”   高显身形一怔:“林贤弟也与你们一同离开?”   向鼎臣点头:“这是自然,我们顺路,便捎带一程。”   高显听后站了一会,他衣裳的颜色有些晦暗,面上的表情也奇奇怪怪的,随后他摆出一个让人背后冒寒意的笑:“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罢他进了府去。向鼎臣摸了摸后脑勺,他怎么觉得这个高知府刚才的笑阴测测的?   孟萋萋那边已经闹的鸡飞狗跳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还要带走素和,所以在出发前抱着红溜到后花园,准备故技重施。然而这次的大婶换了一个人,变得很精明。当红抓着虫一路咯咯哒的冲向她的时候,这位大婶临危不惧,将脚一伸,便将冲过去的红踹了个七荤八素。   随后她大喜,从地上捞起红在怀里:“今儿真是走运,白白抓了一只这么肥的老母鸡,正好拿它打打牙祭。”   孟萋萋急了,连忙从亭子里头冲过去:“放开它!”   大婶将红紧紧一勒:“凭啥!?我先抓到的!”   孟萋萋本就是偷偷溜来的,盛嘉彦还在那边等她,就快要到出发的时间,孟萋萋急的一下抽出腰间宝刀,直指妇人:“你好大的胆子,我的鸡都敢抢!?”   话完她就愣住了,脑海中闪过残缺的片段,只觉得以前也对什么人过类似的话。   大婶先是被她刀锋上的寒光吓了一跳,随后她见孟萋萋一副娇弱的模样,嗤笑:“拿着刀吓唬谁呐?姑奶奶我玩转菜刀的时候你这丫头片子还没出生?快点起开,否则我一声喊,便有家丁来捉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那群家丁可不会怜香惜玉!”   孟萋萋握着刀的手一阵颤抖,她心里冒出个强烈的念头。   她要杀了这个跋扈的妇人!   然而还不等她动作,便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一个石子,正中那位大婶太阳穴。她当下便被击的昏了过去,红从她怀里滚了出来,平躺在地上摊着两个翅膀大口呼吸。   刚才被人紧紧按在胸口,险些被闷死。   盛嘉彦从一旁树上轻轻跃下,被理的平整无皱的袍子微微一动,便已经来到了孟萋萋眼前。   “什么时候学会跟人讲理了?”他悠悠道。   孟萋萋提着刀目瞪口呆的站着:“你……你怎么来了。”   盛嘉彦不会发现自己要救素和了,孟萋萋连忙为自己狡辩:“我就是看到她欺负一只鸡气不过才在这里争辩的,你先去前面等我我马上就来!”   盛嘉彦移过去轻轻一瞥,孟萋萋被他这眼神盯的险些什么都招了。   随后还没看清盛嘉彦是怎么出手的,锁着素和的院门口的锁链就被他整齐切断。   剑归鞘的那一刻,锁链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盛嘉彦云淡风轻道:“我也是随便走到这里,觉得这锁碍眼罢了。”   随后他转身就走,还不忘吩咐让孟萋萋快着点。   “……”孟萋萋看着掉在地上的门锁,她还以为自己开锁就要费半工夫呢。不过盛嘉彦为什么要怎么做,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干吗……   孟萋萋习惯性回首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刚刚才转身离开的盛嘉彦大人怎么不见了!?难道他的轻功当真登峰造极,眨眼间就能消失在视线中!?   孟萋萋来回看了一遍后花园,她挠了挠脑门:“真是来去如风不成……”   随后她一个闪身进了院。   孟萋萋身后的大树上,一抹人影屈膝坐在树梢间,拂开树叶看着孟萋萋,白皙的面容精致俊美好似一座玉雕,只见他半爿脸隐没在树荫里,眼神追着孟萋萋进了院落里。   莫春风在远处看得真切,心头油然生出一阵浓浓的无力。   原来王爷大人是这般追女孩子的……   屋内,素和跟孟萋萋俩人满头大汗,俩人为了素和脚上锁链的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锁链不知什么做的,孟萋萋拿着刀连劈几下都劈不开,她也不敢动作太大,生怕伤着素和。   素和虽然着急,却还是耐心安抚:“孟姑娘别着急,再试一次。”   然而饶是孟萋萋使劲数次,铁锁纹丝不动。   就在孟萋萋琢磨着要不要劈了床榻的时候,红从外头颐指气使昂首挺胸的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把钥匙。   孟萋萋大喜:“红!真有你的,这都能找到!”   她用钥匙尝试着插入素和脚腕上的铁锁,只听‘啪嗒’一声,素和细白的脚脖终于从铁链中解脱。   孟萋萋高兴的当下又夸了几遍红,直它跟人一样厉害。   红见孟萋萋高兴极了的模样,绿豆眼翻了翻:拜托,它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一只鸡而已。要不是外面那个黑衣服的男子太过俊美,提出的要求连一只鸡都无法拒绝,它才不帮这个忙。   孟萋萋拉着素和离开,素和临走前揣了一块金灿灿的东西进怀里。孟萋萋没看清是什么,只是看素和的样子好像很宝贝似的。   俩人一路奔到门口,素和挺着大肚子,已是气喘吁吁。   林高山一家人已经坐在马车里嗑瓜子聊起了,孟萋萋将素和扶进马车坐稳。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林高山问道:“我们这次要几个人一起走啊?”   孟萋萋掰着手指数了数:“一共八个,如果算上素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九个。”   “亲娘嘞。”林高山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好在马车够大,否则这八个人该如何坐?   盛嘉彦弯腰掀帘进来时,眼神往素和面上一扫,果然如孟萋萋所料,他什么也没,想必是早就知道了。   见他进来,众人就默默往两侧坐了坐,让出最中间的位置给他。   盛嘉彦被人拥簇着坐在中间,他清冷的声音自车厢内响起:“走。”   外间莫春风与向鼎臣勒紧缰绳,车轱辘一转,马车便往城门口行去。   林高山悄悄掀开帘子看着倒退的高府,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都已经走了,高显应该不会追过来要自己的命……   素和脾气温和,也很会与人聊,寥寥数语后林夫人就对她印象不错。直接坐到了素和身边,低声询问着她身孕的事儿。   素和什么都回答的上来,就是对孩子的父亲闭口不提。   孟萋萋猜测也许她是对高震失望了,才不想提及。   这一路上很是热闹,林家父子时不时吵架斗嘴,往往是林高山给了自己儿子一拳,林夫人便给自家相公一脚。素和捂着嘴轻柔的笑着,孟萋萋在一旁做和事老和稀泥。而盛嘉彦大人维持一贯的风格,冷冷的靠在车壁上假寐,耳朵却在捕捉他们的每一句话。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方宝抱着红,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他摸了摸红的羽毛:“行了,以后爷是孤身一个人,你也是孤单一只鸡,不如我俩凑个对,互相陪伴。”   红骄傲的将脖颈一扭,不屑搭理他。   方宝低低笑出声,盘算着啥时候想孟萋萋就进京去,再给老谋深算的盛嘉彦添添堵,这般想想就很快活。 第107章 王爷的选择   他们一行人的马车刚驶出幽州城进入山路,林景行便又受不了了。   “呕……”他趴在林夫人的膝上一阵阵干呕,坐在他对面的林高山受着视觉和精神上的双重冲击。   “盛公子”林高山忍不住开口:“不然我们先稍作休息?”   许是盛嘉彦也对上次林景行吐了一马车的事心有阴影,便也很爽快的答应了:“好。”   然而还不等他吩咐莫春风等人,外间突地响起一声脆响。   接着便是“嗖——”的几声,几枚羽箭深深刺入马车的车壁。   林高山吓得立刻将他的老婆孩子抱在怀里:“又是这熟悉的声音,他们又来了!”   “公子!”莫春风掀车帘探进一张脸:“后面有人在追!”   “先不要停车,走出山路再。”盛嘉彦神色冷静,低声吩咐。   缰绳被握在莫春风的手里,整个马车如同飞驰在山野中。车轱辘不停碾过大大的石子,孟萋萋的头磕了不下三次。林景行更不必提,早已颠的七荤八素,腮帮子高高的鼓起,似是忍着吐忍得很辛苦。素和紧贴车壁艰难的捂着肚子。   外间黑衣刺客穷追猛赶,有几名轻功好的已经追至车尾爬上了马车顶,莫春风眼尖发现,两枚冷梅镖击中对方眉心,刺客登时仰后跌落,被之后赶上来的同伙踩踏。   马车疾驰在山路上,山谷中回荡着林氏夫妻的尖叫。   “盛公子,不好啦!景行要吐出来了!”   “盛公子,不好啦!素和姑娘肚子疼的冒虚汗了!”   “盛公子,我相公要昏过去了!”   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着,盛嘉彦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现下也绷不住,露出几分阴沉来。许是他再也忍不住了,便向外道:“春风鼎臣带着他们先下山。”   随后他竟一人拿了剑掀帘下了马车,莫春风一急当即就要勒紧缰绳,盛嘉彦的声音却远远从后面传来:“不准停,这是命令。”   莫春风与向鼎臣对视一眼,将马车驶的更快了。   趁他们俩人不注意,孟萋萋抱着她的刀也跃下飞速行驶的马车,整个人跌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动了三圈,摔的眼冒金星。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盛嘉彦远远地背影独立于地间,他身后是一点点向前方蔓延的夜空,正渐渐吞噬着落日的余晖。   孟萋萋连忙一瘸一拐的往盛嘉彦那跑去。   “你怎么跟来了?”盛嘉彦眼里两线冷光将孟萋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还颇有闲情逸致的伸手擦去孟萋萋脸上的灰尘。   孟萋萋挥刀劈下一枚袭来的羽箭,靠近他低低道:“你好歹是一个摄政王,不能死的时候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到时别人知道了,会你好凄凉的。”   “你的意思是你来陪葬的?”盛嘉彦看着孟萋萋,顺手击杀了飞来的两个刺客。   孟萋萋呸了一口:“我只是比喻,谁我们一定会死?”   “谁我们不会?”盛嘉彦罢,眼神眺望至那些源源不断涌来的刺客。   孟萋萋是不信的,饶是刺客人多势众,她对盛嘉彦也是无比放心。   便想着趁机点好听的话讨好自己的上级:“有你在,我们就不会。”   离他们最近的刺客悄然转身离开,去站在最后方的头目那里汇报情况:“唯有一男一女挡在路中,林高山想必在那已经跑远的马车上!”   “那一男一女是何人?”   “属下不知,只知道武功不错,他们还堂而皇之的当众谈情爱起来,似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可恶!竟有这事!?”头目吃惊,他们这次的人手不少,难道对方也不惧怕?便道:“这简直是对我们的羞辱,此次务必要拿下他二人首级,哪怕不能斩杀林高山,好歹也有东西回去交差!”   “是!”   盛嘉彦护着孟萋萋且战且退,孟萋萋的招式有些笨拙且缓慢,但好歹能在盛嘉彦停息的时候接上他的招数,也算是大有进步。   “王爷,你现在要对我刮目相看了?”孟萋萋凑近他,声的贼笑。   “嗯——”盛嘉彦自鼻尖发出一声应。随后一声轻响,孟萋萋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被他套上了一个细长的锁链,而另一端则拴在盛嘉彦的腰带上。   “?”盛嘉彦竟然随身揣这种东西吗!?   “王爷?你这是要干吗!”   盛嘉彦望着已经退后重新去排列阵型的刺客们:“等下人多了,我怕你跌下山崖,亦或是跟我离散。”   所以这就是他义正言辞捆绑自己的理由吗!孟萋萋一阵心绞痛。   盛嘉彦见孟萋萋望着他的眼神竟有些楚楚可怜,一时间没忍住,抬手按上她的发间,安抚似的拍了拍:“若我有事,我会解开腰带,你只管逃跑就是。”   “……”孟萋萋有些不出话。   锁链是挂在自己手腕上的,也就是无论自己怎么样了盛嘉彦都不会丢弃她。可是若盛嘉彦出了事,他却要自己先跑……   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孟萋萋别的不会,就是十分护主,她狗腿也好,让她丢下盛嘉彦自己先跑,是绝无可能的。   “我才不要先走,要死两个人一起死!不然日后下了地府,阎罗王还会判我一个不忠不义的罪名!”孟萋萋伸手抓上盛嘉彦的衣袖,固执道。   难得盛嘉彦在这个时候还能轻笑一声:“他不会。”   对面刺客的头目见不远处两个人拉拉扯扯,似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头目眼里腾起怒火:“这俩人什么来头,竟敢在这卿卿我我起来!看来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头目号令刺客们齐而攻之,另有一排弓弩手蓄势待发,只准备找准了时机将不远处的俩人射成筛子。   盛嘉彦身手极快,剑法用的行云流水飒飒生风,当的一声便击的面前的刺客倒退数步。孟萋萋便躲在他身后捡漏,趁人不备戳人要害,端的是猥琐至极。   好几次孟萋萋来回闪躲刺客的剑锋,有一次不慎跌倒在地上,那刺客举着剑劈下,孟萋萋在地上来回滚动躲避。刺客急的来回乱刺,那架势颇像是一定要把孟萋萋叉在剑上一般。好几次那泛着寒意的剑都能映出孟萋萋黑乎乎的鼻孔了,却还是被她滚来滚去躲开。   最后一剑孟萋萋实在是累的滚不动了,眼见着要被一剑刺穿脑门。那刺客却忽然被抽身而来的盛嘉彦伸剑一挑,跌下右边的山崖下。   头目眼见着他们没吃什么亏,自己的手下还折损不少,也没了耐心,一声令下,命弓箭手齐发。   盛嘉彦见箭雨袭来,周围避无可避,便索性直接将孟萋萋揽在怀中,还顺手将腰带解开。   他的动作潇洒的很,孟萋萋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   她眼睁睁的看着在空中密布飞来的箭雨,挣扎着要动弹,盛嘉彦却紧紧按着她躲在他的怀里。   “盛嘉彦!”孟萋萋急的大喊:“给我放开!”   盛嘉彦平日一双冷极了的眉眼,此时竟渐渐浮起一点温情。   “阿孟——”他罢,轻轻在孟萋萋额上落上一吻。   这一吻似是藏着他千言万语没有出来的话,孟萋萋看着近在咫尺的箭雨,她惊慌失措的瞪大了眼眸。   ……   地府中,俗世镜陡然暗了下去。   围在跟前的众冥吏纷纷拍了拍大腿。   日游神喊道:“怎么搞的嘛!最重要的关头居然没了?”   白无常将俗世镜检查了一遍,最后摸着他的下巴,故作深沉道:“恐怕是俗世镜感觉到陛下要回来了兴奋地休克了。”   一向冷淡的黑无常看过之后也点点头:“怕是如此。”   善恶童子猛地站起身,面前的瓜子被他抖了一地:“可是陛下的凡身死了,那孟姐姐不还是要孤苦伶仃一个人活着吗!”   城隍公在一旁跪坐着泡茶:“恐怕以孟姐姐的个性,可能会自尽也不定?”   “啊!?”众冥吏皆鬼叫一声。   自尽的人要受业火焚烧的苦,孟姐姐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血河将军焦急的抓着头发:“那可不行!而且陛下怎么会死啊?他不是男主角吗!”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盯向他。   被众人看的头皮发麻的血河将军后退一步:“咋……咋了?我看话本子里那些主角都是大难不死的,没道理我们陛下跟孟姐姐就和剧本上好的不一样啊!”   孟姜弱弱的声道:“可执笔人不是月老和司命么……”   “错”煞神摆摆手指,补充道:“还有一众记恨孟姐姐的上仙们……”   众冥吏听后纷纷陷入沉默,尔后一起皆大欢喜笑开颜的敲锣打鼓:“走走走不看了,回去洗洗漱漱,准备接陛下和孟姐姐回家了!”   他们刚走至门口,身后呆坐的夜游神仿佛大梦初醒,黑黑的脸上突地红了半边:“没想到陛下还喜欢玩捆绑啊嘿嘿嘿……”   日游神折身回来一掌拍上他的头:“嘿你个屁啊嘿,都结束了,快走。把我们上次吃的瓜子壳扫扫,免得孟姐姐回来把我俩打回原形。”   “啊!?”夜游神这才看向已经黑屏的俗世镜:“俗世镜怎么不播了!最后结局是啥我还没看呢!喂,你等等我啊……” 第108章 混沌的日常   日游神用他那高不了多少的智商一路鄙视训斥着夜游神:“你都老大不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了,否则下次地府裁员就要落到你头上啦!晓得不!?”   夜游神委屈的点点头:“我不就是反应迟钝点……”   日游神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在孟婆府门口停住步子,双手搭上夜游神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不是你反应迟钝点这事,你看看刚才是不是就你一个人陛下有捆绑的癖好?这事咱们心知肚明就行了,出来怕是要被折腾的。”   夜游神不解:“可是这件事是事实,也不能吗?”   日游神知道跟他不通,只能摇着头叹息。夜游神正欲些什么,身旁的门忽然被打开,门内伸出来一双手,将日夜游神一把扯进门内。大门随后砰的一声再次关闭。   日游神一路鬼叫着被人拖进了房内:“救命!杀鬼了杀鬼了!”   “别喊了别喊了!再喊把血河将军的足衣塞你嘴里了!”善恶童子跳起来轻轻给了日游神一巴掌。   日游神停止挣扎,看着面前围成一圈盯着他和夜游神的血河将军、城隍公、善恶童子还有土地公公。   “咦,孟姜不在。”夜游神观察了一圈,挠着脑门道。   “这是重点吗!”日游神一个猛子从地上跃起:“他们要把血河的足袜塞我嘴里!这跟谋杀有何区别?”   “我袜子怎么了,我前几才洗过脚!”血河将军为了证明自己,作势要脱鞋。   土地公公为了防止屋内的众人受气味刺激而昏厥耽误正事,立刻站出来制止:“不要闹了!我们现在要讨论一件很严肃的事!”   “啥事!?”日游神见土地公公眉头中间的皱纹越挤越深,知道大事不好。   “你们还记不记得二郎神投胎前,我们曾经把衰神丢过去了,为的是让他在凡间也倒霉?”土地公公捏着胡子,众人听后纷纷点头。   “完了完了,”土地公公两手一摊:“我们忘了一件事。二郎神投胎后还未出生便能给他的家庭带来灾祸,现在孟姐姐带着他的娘,那咱们孟姐姐怎么办!?”   “……”大家沉默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   “那……”日游神有些结结巴巴:“我……我们岂不是给孟姐姐和陛下帮倒忙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去联系福神看看能不能逆转?”   “不行……已经投胎了这有什么是能逆转的?现在只能祈求衰神的后作用不要那么大……”城隍公摸了摸他油亮光滑的鬓发。   “我听见有人呼唤我?”衰神将房门猛地推开,靠在门上故作风流的眨了眨他两颗黑点大的眼睛。   他话音刚落,推开的门又猛地被关上,险些夹住衰神的鼻子。   衰神拍了拍满脸的灰,原地恨的跺脚:“你们等着!等孟姐姐回来了,我让她收拾你们,哼!”   罢,纸片一样的他气鼓鼓的飘走了。   ……   话凡间,孟萋萋与盛嘉彦这厢,正是电光火石间。   孟萋萋被盛嘉彦紧紧的搂在怀里,她艰难的露出一双眼睛,眼尾的两抹胭脂色胎记此刻似是灼烧起来般红烫红烫的。   箭雨飞到离盛嘉彦背后还有一个指尖的距离便生生停住,随后无力地纷纷落在地上。   刺客们停止攻击的趋势,他们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为首的头目更是惊的呆住了,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射出去的箭雨真的全部被击落在了地上,可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根本没看到有人出手。哪怕真的有人出手,谁能同一时间折断所有的飞箭?   就在此时,从一旁的山坡上冲下数十个蒙面人。他们皆一身素白,比之那些刺客来更加训练有素。   他们迅速的攻向呆愣中的刺客们,动作行云流水招招致命,许多刺客反应过来才开始丢下兵器仓皇逃跑。   白衣人为首的人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孟萋萋对他有印象,依稀记得是王府里盛嘉彦身边的头等暗卫,名字叫秦坤的。   秦坤来到盛嘉彦与孟萋萋面前,见两个主子都没什么大碍,便飞身去山下瞧莫春风那边的情况了。   一句话都不多的性格,倒真的跟他的主子没什么差别。   待他们都走了,孟萋萋松懈下来才觉得身子一阵虚弱。   她倚靠在盛嘉彦身上,愤愤的拉起手上的铁链:“你明知秦坤就在附近,为什么还要作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还要给她拷上铁链!   盛嘉彦揽着孟萋萋,像是安抚孩似的:“刀剑无眼,秦坤他们若动作慢了该怎么办?”   “你胡……”孟萋萋越越没力气,最后干脆被盛嘉彦打横抱起。孟萋萋似是累的极了,她喃喃的问:“刚才为什么那些箭都停下来了……”   盛嘉彦没有话,抱着她慢慢顺着山路往下走。   他的速度不快不慢,一颠一晃的,孟萋萋不多时便困得睁不开眼皮,她迷迷糊糊看着盛嘉彦白玉似的侧颜,又再度昏睡过去。   ……   梦里混沌依旧,黑龙与凤凰争抢着一副身体,为此打的火热。   “我今就要吃醋溜龙须肉!”凤凰在黑龙的脑海中拼命打滚叫嚷。   黑龙颇有些头疼的按住眉间:“你别滚来滚去的。”   “我不!”凤凰任性的踢着腿:“黑龙是大骗子,好的与我和平共处,结果现在就开始不给吃喝了!”   “哪怕今让你吃了,你也吃不到,不还是看着我吃么?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凤凰倔强的昂起头:“我要你因为吃了自己同伴的肉而心生愧疚。”   “……”黑龙修长白皙的指尖按住桌案上的书,额间暴起一个青筋:“谁的龙须肉就是龙肉做的?”   “西山头的那只狐狸姐姐告诉我的!”   “……”西山的狐狸精是,黑龙记住她了:“她骗你的,龙须肉不是龙肉。还有,你是怎么越过我跟她直接对话的?”   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凤凰并没有单独醒着的时候。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控的范围内,那西山的那只狐狸是怎么跟她交流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凤凰气鼓鼓的抱臂坐在地上。   “哦?”黑龙挑眉,合上面前的书:“看来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最近帮你找了一个合适的金身了。”   凤凰‘腾’的一下站起:“什么!?你真的找到了?”   黑龙不置可否:“我看你现在也不需要了,反正你有西山的狐狸精,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才不是呢!”凤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凭我们俩亲密的关系,我当然更信任你了。”   “那你是怎么跟西山的狐狸精交流的?”   凤凰的气焰矮了几分,有点委屈的问:“真的要吗?”   “我这就去跟他们你不需要金身了。”   “别别别!我!”凤凰急急喊住黑龙:“那我可了,你不能生气。”   黑龙一口答应:“好。”   “其实……是每次晚上你睡觉的时候,西山的狐狸精姐姐分了一缕神思到你的寝殿来陪我聊。她特别好,每次来都会给我带礼物。之前带过一****帕,上次带的是一支桃花。”   “你不是那支桃花是穷奇送给我的么?”   “随便你都信……”凤凰撇撇嘴:“穷奇那么高冷孤僻,没事人家送你什么桃花,又不是喜欢你……”   “所以我这几日沉眠时间的增加,都与你跟西山的那只狐狸精有关?”黑龙平静中透着几分杀气的声音响起,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凤凰点头承认:“我只是想跟狐狸姐姐聊的久一点……”   “这些都是她教你的?”   “是……”凤凰越越心虚,她怎么感觉黑龙的内心腾起的怒火越来越高呢?都快烧到她的尾巴毛了。   然而黑龙最终也没发什么脾气,他冷静的口气让凤凰觉得他是压着最后的理智在讲话。   “你这么诚实,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道。   凤凰大喜,知道跟自己的金身有关:“怎么样?在哪儿找的?是什么身份?好不好看?男还是女?”   黑龙却没有细致的回答每个问题,只:“到时你就知道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凤凰并没有察觉到黑龙眼底一闪即逝的精光。   凤凰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黑龙趁这个空档,办了手上堆积的琐事。   还顺带让人给西山的那只狐狸带了点礼物。   第二日,空灰蒙蒙的。蛮荒里的大家都懒洋洋的打着架,你一拳我一脚,似是打在棉花上。   西山的狐狸精早起打扫庭院,她哼着曲儿推开院门,门口的场景便吓了她一跳。   狐狸精双手叉腰拿着笤帚,她带着怒火的声音震响。   “是哪个挨千刀的给我这么多死老鼠,还摆的整整齐齐的!以为老娘是猫!?”   凤凰与黑龙风风火火的意识剥离在黑龙平日里处理政务的紫金殿进行。   由资历最老的玄武老爷子主持,他微微举起手中的拐杖,凤凰在黑龙的脑海里发出惊奇的声音。   “原本以为玄武爷爷走不动了才拄着这个,没想到这还是他的法器啊。不过话回来——”凤凰看向他们面前盖着一张白布的金身:“为什么我的身体要盖住?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体,为什么看起来这么……”   “心有杂念便不能成功,不得啰嗦!”玄武老爷子回首一瞪,凤凰只得噤声。   他再次高举拐杖,一阵咒语念起,边忽得射出一道金光自紫金殿屋顶刺入屋内,落在盖了白布的身体上。   凤凰感到一阵疼痛,她像是被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手往外面拉扯,这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几乎快要将她的灵识撕碎。   痛的她大呼:“黑龙,我好疼!” 第109章 黑龙的新宠   黑龙听她叫的凄惨,便有些坐不住。然他指尖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让玄武停下。   玄武老爷子当年是叱咤南海一带的海妖,因为修炼失败走火入魔,被南海的龙王抓住丢到了蛮荒里。老爷子当年是个硬汉人物,听曾背着龟壳跟虾兵蟹将足足拼杀了三日,最后被南海龙四太子的一柄叉鱼的长枪刺伤眼睛,这才被龙王抓了起来。   直到现在玄武老爷子的左眼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的腿脚自那场大战之后也不大灵便,来到蛮荒以后凭着见多识广年纪最大成了蛮荒的万事通,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就这意识剥离的办法,还是他出来的。   玄武老爷子的拐杖与上射入的金光相抵,金光分别分为两束将黑龙与白布下给凤凰准备的金身包裹。玄武不断念着咒语,金光一阵阵强烈,周围的妖魔堕仙们皆纷纷遮挡住眼睛。   黑龙倒是半分感觉都无,他眉眼冷淡的像个旁观者。   唯独脑海中凤凰越来越痛苦的喊叫声让他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最终一抹隐约可见成型的金色凤凰身影自黑龙眉心中飞出落入白布下的金身里,殿内金光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众人看着白布下的身形轻轻动了动,随后像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了一般。   玄武老爷子上前将白布揭开,看着面前抖动毛发的不明物体:“看来的确成功了。”   殿内众人望着凤凰的眼神有些愕然,黑龙抿住唇像是努力忍着不笑出声。   众人的表情凤凰都收进眼底,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矮了很多!?看黑龙坐在前面的王座上,觉得他的身影今日异常高大。   往常她跟黑龙共用一个身体的时候,从未打量过他的容貌,都是从他的双眼望出去周围的事物。偶尔能从那些女婢眼中一闪而过的花痴姿态而猜的一二,她知道黑龙应当有一个相貌极好的皮囊,只是没有想到当她亲眼看见的时候,黑龙的俊美能让她突然生出愿意放下夺身仇恨的念头。   然而这念头仅冒出一瞬,便被凤凰抛之脑后。   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脚!又变成了熟悉的四指爪子!她摊开自己的羽翼,虽然羽毛不如之前自己的那副身体光滑油亮,但好在羽翼丰满,也算是不错了。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度用回一只凤凰的身体,就是体型了些,想必还未成年。凤凰高兴之余,忍不住要仰颈长鸣。   “咯咯哒,咯咯哒——”   当她听到这一串诡异的声音时,凤凰还拿狐疑的目光扫向四周。   她想看看是哪只鸡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她一只金凤面前叫板!   然而环顾了一圈,高矮胖瘦的妖怪堕仙她都看了一遍,没有一只鸡妖在里头。   正当她打算继续高歌一曲的时候,一旁的虎妖背着大石锤走了出来:“行了行了别咕咕哒咕咕哒的了,身体也给你了,以后不要缠着我们帝尊了。”   “是啊!”黄鼠狼冒了出来,他居然对着凤凰一边流口水一边:“不过这具身体真是肥腻啊……不不不,我是,真是漂亮。”   玄武老爷子向黑龙道:“帝尊,现下可以把她丢出铁围城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凤凰紧张的望向黑龙:“你现在把我丢出去,我可能会死的!”   她刚接手这个身体,还不适应呢,连法力都没有恢复一星半点,跟以前的自己差远了。蛮荒是个到处厮杀吞噬的地方,强者欺负弱者的事随处可见,如果就这么被丢出去了,她还怎么活啊!   “我怎么会丢你出去?”黑龙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可以放心留下来,待你觉得能接受了再出去。”   “是啊。”男蛇精扭动着腰走了出来,从袖中拿出一把孔雀毛制成的扇子轻轻给自己打风:“毕竟你这只鸡崽子,看着还挺可口。”   他话音刚落,便被一旁的孔雀仙子一拳打倒:“你不是我屁股上的毛不是你拔的么!你居然拿来做成扇子!?”   “注意你的修辞!我是凤凰,不是鸡崽!”凤凰气呼呼的扑扇了两下翅膀。   蛇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凤凰跟鸡我能分不清?你现在就只一只黄鸡,不是金凤凰。不信你自己看。”   他罢,从袖子里随手掏出一面圆形铜镜。   凤凰抻长了脖子那么一照,镜子虽照不太清楚,但隐约的轮廓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空气突然安静——   须臾后,殿内响起凤凰悲痛的叫声。   “我怎么会是一只鸡!?怎么会!”她飞扑着翅膀奔到黑龙脚下,愤怒的指责:“你居然给我找一副这样的金身!?我可是一只凤凰!”   黑龙冷静的眼波扫向在脚边叽叽喳喳蹦跳的一只黄色肥鸡:“蛮荒内,唯有这个身子适合你暂时用一用。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在找到下一个新的身体之前,你都要暂时用这个。相比没有自己的身体来,做一只鸡也无伤大雅?”   “你真的还会继续为我找一个合适的身体!?”凤凰对此表示怀疑。   黑龙不假思索点头:“你在蛮荒又出不去,如果我不把你的事情解决,你再闹腾对我来有什么好处?”   凤凰看着他,一脸“我脑子不好使你别骗我”的神情。   黑龙堂堂正正地回望她,那表情似乎在:“正因为你脑子不好使,所以才要听我的。”   最后,哪怕凤凰再难接受自己变成鸡的这个设定,还是不得不耷拉着脑袋默认了。   谁让她现在凤落蛮荒被龙欺呢!?   连个简单的人身都不能变,真是痛苦。   每日还要克制本性去啄地上的石子,凤凰觉得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恐怕是她作为凤凰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了。   变成鸡的当晚上,黑龙就与凤凰再次发生了矛盾。   起因是凤凰要上他的床睡觉,黑龙不许。   “你凭什么不同意!”凤凰气的满屋子乱跑。   “你已经有鸡棚了,再者——”黑龙声音一沉:“这是我的床。”   “你的床怎么了!以前咱们都是一起睡的!凭什么我变成鸡了我们就要分开睡了!你们做龙的都是这么薄情吗!平时你睡不着的时候是谁在你脑海里帮你数羊……”   黑龙听着凤凰一连串咯咯哒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上来。”   凤凰一喜,一个猛子蹦上去,却因身高问题磕在了床板上,一只鸡摔得四仰八叉。   “黑龙……嘤嘤……”   黑龙本是背对着她躺着,听闻她在床边可怜兮兮的哭唧唧,便转过身,发现凤凰现在的身高跟床榻平齐,她正露着一双黄豆眼水汪汪的看着他。   黑龙最终无法,只得提着她的鸡冠子把她拽上床榻。   凤凰吃痛的拱了拱头,暗暗骂了黑龙一声粗鲁。   之后的这一夜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般平安无事。因为凤凰惯性的贴着黑龙缩成一团睡觉,一个晚上被黑龙推到一边不下五次。最后凤凰怒了,干脆在黑龙双手交叠平躺着睡觉的时候,整只鸡窝在了他的肚子上。   第二日一龙一鸡起床的时候,俩人的精神状态好像都不怎么好。   凤凰做鸡的这些日子里,不仅成功数次激怒不轻易发脾气的黑龙大人,也收获了一帮自己的弟。   他们分别是:犬妖和蛤蟆精。   犬妖木讷老实,蛤蟆精精明却胆。   这两个都是蛮荒中最底层中的弱精怪,平时看见凤凰几乎都在帝尊面前横着走了,才抱上了凤凰的这条大腿。凤凰经常在黑龙的寝殿巡逻,身后跟着一狗一蛤蟆,那场面十分奇妙。   有一,凤凰收到了西山头那只狐狸精的邀请。狐狸精自家的桃花开了,邀请凤凰去看桃花逐流水。   凤凰刚把这个事告诉了黑龙,后者就想也不想的冷冷拒绝:“不行。”   “为什么!狐狸姐姐好心好意邀请我,你凭啥不给我去?”   “你现在这副身体,不怕她吃了你?”黑龙斜斜望了她一眼。   没想到黑龙姿容俊美,仪表堂堂,居然是这种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凤凰愤愤的想,嘴上还不甘心道:“我带着大黄和绿去,他们能保护我。”   “就凭他们?”黑龙看着一旁呆滞的犬妖和因为惧怕黑龙而瑟瑟发抖的蛤蟆精。   “狐狸狡猾,不能去。”黑龙也不跟她多啰嗦,解开腰带便要换衣就寝。   “黑龙!你欺人太甚!”凤凰往地上一蹲,招呼起犬妖跟她一起嚎哭起来。   一时间鸡飞狗跳,吵得叫那个黯淡无光。   “闭嘴。”黑龙百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一丝裂纹,眼色阴沉沉地。   凤凰委屈的抽噎,抱着犬妖呜咽。   黑龙转身去了室内,隔着门传来他的一句——   “要去可以,早去早回。”   ……   孟萋萋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三更、月上枝头了。   室内的烛火却燃的跟白昼似的明亮。 第110章 王爷的画眉   “醒了?”盛嘉彦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孟萋萋才发现原来他就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孟萋萋想起昏迷前她对盛嘉彦表现出的依恋,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低头将自己睡的皱巴巴的衣裳整了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问:“我睡了多久啦?”   “不多不少,整整一。”   “一!?我们现在还在幽州吗?”   盛嘉彦瞧着她慢条斯理道:“昨日便出了幽州,现下已是扬州的地界了。”   “哦——”孟萋萋呆愣的应了一声,被盛嘉彦的眼神盯得莫名脸红,便继续低着头假装叠自己的被子:“其他人呢?”   “林氏一家是要庆祝大难不死,在楼下喝酒。”   孟萋萋侧耳仔细一听,楼下嘈杂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林高山的那个大嗓门。   盛嘉彦起身走至门口:“饿了没有?既然你醒了,一起下去。”   “嗯。”孟萋萋点点头:“王爷先下去,我梳洗一番就下来。”   盛嘉彦听见孟萋萋这一声王爷,竟停下脚步不肯走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孟萋萋一边拿衣服一边问:“怎么了?”   衣裳被叠的整齐放在床尾,无奈手短,她只好拥着被子撅着腚,好不容易够着了,忽然眼前一黑,连人带被子骨碌跌下了床。当着盛嘉彦的面,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了一个狗啃泥。   那场面相当精彩。   盛嘉彦看在眼里,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郎中你惊吓过度,身体虚弱,这两日要好好调养。穿衣的事,不如我来帮你?”   孟萋萋被他扶起来,望着盛嘉彦的侧脸,她问道:“王爷,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笑啊?”   “你看错了,没有。”他一停顿,孟萋萋刚松口气,便又听得盛嘉彦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自脑顶传来:“我是替你高兴,阿孟。”   “高兴?”   盛嘉彦并没有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解开孟萋萋中衣上的系带,她登时感觉胸口一凉,连忙捂住胸口,色厉内荏道:“这是干吗!?”   “怎么?”盛嘉彦微微挑眉。   “不是帮我穿衣服,怎么变成脱衣服了!?”   盛嘉彦似笑非笑,气定神闲回道:“系带松了,帮你重新系一下,你以为是什么?”   孟萋萋被他这句话堵的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盛嘉彦摆布。往常一块冰坨似的盛嘉彦,今日却话特别多起来。   “在幽州不过一个月,你竟有些圆润了。”   孟萋萋压抑着怒气:“我可没吃王爷家大米!”   盛嘉彦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血玉水滴形耳坠,正是方宝曾送给孟萋萋的那一个,此时正躺在盛嘉彦的掌心中。   “这个怎么来的?”他问。   孟萋萋看着这个耳坠忽然有点心虚,她当时收了以后就随处放在了行囊里,也没有特别藏起来,没想到竟然被盛嘉彦翻到了!?   “别人硬塞给我的,应该没什么用,扔了……”   盛嘉彦将那物端详一阵,道:“这是西夷特有的一种玉石,有价无市,堪称珍宝。别人会硬塞这个给你?”   方宝当时一时脑子发热塞给了孟萋萋,孟萋萋也没想过要收下,就是听很值钱,方宝又威胁她如果她不要就丢了,她觉得可惜才收的。现在面对盛嘉彦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孟萋萋连忙道:“既然如此那就献给王爷,反正我也忘记是谁给的了。”   盛嘉彦一抬眉峰,漆黑的眸子瞬时锁住她,他逆光而立,从鬓角到肩头,整个人像是融在金色的光晕之中,俊美的五官隐没在明暗难辨的线条间,那一刻,孟萋萋有种谎言被识破的窘迫感。   还好盛嘉彦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他帮孟萋萋穿戴好裙子,竟就在房里不走了。   有他在身侧,孟萋萋坐在铜镜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替自己挽着鬓。   她随手从妆盒里捡了一支孔雀蓝发簪,盛嘉彦在一旁冷眼旁观,冷不丁了句:“发鬓歪了。”   孟萋萋一愣,往镜中看去,果然跟个歪脖子树似的,但她懒得重新挽一个,于是一本正经地糊弄着他:“王爷虽博古通今,但对女人的事还是不太了解的。你仔细看看——”孟萋萋指了指歪着的鬓发:“有没有垂花拂柳之态?”   盛嘉彦十分耿直的摇头:“没有。”   “……”孟萋萋毫不气馁,继续强词夺理:“古语‘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王爷看我是不是很符合?”   盛嘉彦没有话,眼神却已经将他的想法表达的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是:你在胡八道一些什么东西。   孟萋萋语塞,知道糊弄不过,便干脆将发鬓拆了准备重新梳理一遍。她的长发刚落下,盛嘉彦忽而拦住她:“这般更好看。”   “真的!?”盛嘉彦从不开口夸人,孟萋萋听了十分欣喜,她低着头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着长发,露出细白的脖颈。   她本就肌肤白皙,现下像是被烛光镀了一层绒光似的,尽显凝脂似的滑腻。   盛嘉彦盯着她的脖颈瞧了一会:“应当还差些什么。”   “什么?”孟萋萋看向镜中:“歪鬓与耳坠都有了,还差什么?”   盛嘉彦从桌上拿起一只螺子黛:“差一对细眉。”   他的口气亲昵旖旎,可惜孟萋萋并未察觉。她只一脸警惕的捂住了自己的眉毛:“王爷,你从没有给人画过眉毛,可不要学话本子里的人胡乱尝试,眉毛影响一个人的精气神,画错了很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孟萋萋看着盛嘉彦拿着螺子黛的姿势,俨然像是握住一根毛笔,她心里慌慌的,便不肯盛嘉彦在她脸上试验,一个猛子翻身想遁地逃走,怎料盛嘉彦速度更快,一把将她按压在梳妆镜前。   “别动——”盛嘉彦漆黑的双眸如星辰般一下落入孟萋萋的眼帘,他似乎少有这样愉悦的时候,眼眸微微弯起,连语气都透着几分轻快:“很快就好。”   “很快是多快……”孟萋萋被盛嘉彦压着,越来越感觉到他们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便稍稍挣扎着:“你先让我站起来。”   “别动!”盛嘉彦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肩:“再动画歪了。”   孟萋萋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被他按着,盛嘉彦倒是一副仔仔细细的模样,替孟萋萋画完一边,他自己打量了一会,忽而唇角微微一抿。   他每次做这个表情的时候,无疑都是在压着笑。   孟萋萋十分熟知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立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画歪了?!”   “没有。”盛嘉彦有始有终的又去替她画另一边的眉:“我觉着挺好的。”   他画完以后才站起身,将螺子黛往桌上一放。   孟萋萋得获自由,立刻站起身往镜子里一照,身形猛地僵住。   这哪里是把眉毛画歪了!两条眉毛粗壮的吓人,居然还连在一起了!   盛嘉彦是故意的!   “王爷!”孟萋萋回身抱怨:“我又不是去上山打虎,为什么画成这样!”   “这样不好么?”盛嘉彦口气略显无辜:“浓眉大眼,显得精神多了。”   孟萋萋正要再回话,余光却猛地看到门后藏着几颗脑袋,当即吓得她嗷了一声,跳到盛嘉彦身后躲了起来。   门后的几个人见被孟萋萋发现,都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依次站出来。   “你俩……忙着呢?”林掌柜干笑着,手里还拿着个鸡腿。他身后是林景行、林夫人、莫春风、向鼎臣还有素和。一开始几个人的脑袋叠罗汉似的在门后偷窥,险些将孟萋萋再次吓的昏厥过去。   他们几时来的都没有察觉到。   盛嘉彦方才眼里只有孟萋萋,竟没有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口,现下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莫春风十分了解自家主子脾气,立刻狗腿道:“我们可啥都没有看到!就是看公子半没下来,想喊你下来先吃个饭……”   “是的是的。”向鼎臣难得的配合莫春风。   看看,俩人的求生欲望多么强烈。   “不过孟姐姐,刚才盛哥哥压在你身上你们在干什么呀?”林景行吃着手中的玉米,一脸好奇。因为他觉得刚才孟萋萋跟盛嘉彦的动作很像他平时看的某某图,只是他俩都穿着衣服,所以林景行觉得奇怪。   林夫人一把捂住自家儿子的嘴,干笑两声:“孩子不懂事,见谅啊盛公子。”   素和见机打圆场,她连忙上前拉住孟萋萋的手:“你昏睡一了,应该都饿了,下面的饭菜都是热的,我们先下去吃了饭再。”   素和不这么还好,一这么孟萋萋还真感觉有点饿,便点点头答应了。   盛嘉彦见状,收起刚才即将发怒的样子,又是一脸寒冰拒人千里的态度了。   除了孟萋萋的其余人被他的眼神冻的背后一寒,灰溜溜的簇拥着孟萋萋下楼去了。   孟萋萋下楼前,还不忘记拿帕子把两条粗眉给擦掉。   盛嘉彦跟在他们身后下楼,几人在桌边坐定,林景行连忙将鸡腿讨好似的夹到盛嘉彦碗中:“盛哥哥陪着孟姐姐也一一夜没吃东西了,这鸡腿很好吃的。”   孟萋萋塞了一口虾仁,包的腮帮子鼓鼓的看向盛嘉彦,含糊不清的问:“你为森莫也不次?” 第111章 魏府的子熙   盛嘉彦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象征性的吃了几口新鲜的云菇,便不再动筷子,慢条斯理的回了孟萋萋一句:“忘了。”   “谁的!盛哥哥分明是担心孟姐姐,也一整日没合眼了!”林景行心直口快,他这话一出,莫春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感受到盛嘉彦眼里腾起的杀气,连忙低头扒饭。   林夫人连忙塞了一筷子红烧肉进自家儿子嘴里,低声厉色道:“这么多菜堵不住你一个人的嘴!”   素和照旧出来打圆场,孟萋萋假装没有听见林景行的话。   她最近觉得她跟王爷的关系变得十分诡异,偶尔从脑海里跳出来的记忆片段让她更加有些怀疑他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主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盛嘉彦待她确实十分宽容,且偶尔表露出的占有欲都不禁让孟萋萋往一个不对劲的方向去遐想。   为了不让这诡异的趋势愈演愈烈,所以孟萋萋选择无视林景行的话。   安静如鸡的吃饭,听着素和在一边与林夫人讲话。   期间盛嘉彦给她夹过来的菜,都被她悄悄地拨到碗的另一边去了。   后来林高山喝多了,似是极为高兴,嚷嚷着要给大家表演一个铁头功。众人怎么拉也劝不住,他趁着大家不备,直接一脑袋撞上酒坛。酒坛没有碎,林高山先晕厥了过去。   此举吓得店二与掌柜躲去了帘后,最后向鼎臣把林高山往肩上一扛,便抬着他上楼了。林夫人跟在后面准备去照顾自己相公,素和怀着身孕,便也早早的告辞回房休息了。   莫春风提着林景行似是有意要给盛嘉彦和孟萋萋二人空间,谁知孟萋萋见他们都要走光了,也猛地站起身:“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随后慌慌张张的奔上楼,将盛嘉彦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一脸诧异的莫春风和林景行挡在门外。   孟萋萋走后,楼下大堂内唯有盛嘉彦、莫春风与林景行三人,彼此之间都没有开口话。   许久,才听得被莫春风提在手里的林景行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盛哥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孟姐姐生气了。”   盛嘉彦扬眉看向他,袖中指尖微微摩挲。   林景行犹自不知危险逼近:“每次我爹要是不心摸到了哪个丫鬟的手,我娘就这样避着他。”   莫春风为着不让林高山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便道:“公子早些休息,我看这子也糊涂了,我这就把他丢给他爹娘。”随后他赶紧提着林景行匆匆上楼。   孟萋萋蹑手蹑脚的蹲在门后,将耳朵贴上去想听听动静。只听得莫春风跟林景行走后,不多时盛嘉彦也缓缓走了上来,他经过孟萋萋的房间顿住了。   孟萋萋连忙假装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盛嘉彦的身形停了那么一两秒,继而离开了。之后听得一声关门的声音,孟萋萋才松了口气。   门外眼睁睁的看了全部过程的莫春风与林景行俩人,看着孟萋萋的身影从门后消失,林景行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要告诉孟姐姐其实从外面可以看到她贴在门后。”   “还是不要了,反正公子也不会跟她计较……”   林景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盛哥哥的情路真是坎坷啊……”   第二日早起,他们一行人就向扬州主城出发了。一路上好山好水好风景,扬州不愧是古人口中的‘关情最是扬州路,十里珠楼卷幔看’,扬州城的妩媚娇柔和江南风光的缠绵缱绻尽数在这一路看过去的风景当中了。   去的路上下了雨,江南的烟雨朦胧都收入老温软的眉眼中。   孟萋萋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次她昏迷的时候,林高山他们为了帮助盛嘉彦照顾她,早已见过她的真容。如此一来,孟萋萋在跟他们相处的时候不用裹着面纱,也乐得自在。   高兰被大理寺押入京城,听是太子要亲自审问,后来高兰没了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林高山也知道了是高显雇人刺杀他的事,高显在这件事后忽然因为往常收受贿赂的事被曝光,朝廷传来将他革职查办的消息,任是高显在朝中错杂的关系也没能保住他,直接锒铛入狱。听闻他被关进大牢后不久就病死了,但死状凄惨,似是被什么吓死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孟萋萋这厢过了扬州城,便快要到达越国的边界了。   也就是扬州过后,盛嘉彦他们便要与林高山一家分道扬镳。   盛嘉彦破荒的提出邀请林高山一家在扬州城住几日,林高山当然欣喜万分的答应了。高显死后,他就活的不那么心惊胆战,也不怕有什么人要来刺杀他了。他甚至还盘算着,等去了越国游玩一圈,再带着老婆孩子回到晋国来,回到当年他们的家乡去看看。   要住在扬州城,肯定是要找个落脚的地儿。恰好,盛嘉彦的心腹之一就在扬州城内做郡守,是个名叫魏桢的清瘦老头,对盛嘉彦毕恭毕敬的,他似是提前收到了信儿,所以也替盛嘉彦隐瞒了身份。   魏桢带着举家老在魏府门口迎接盛嘉彦一行人,由此孟萋萋看到了魏桢的一儿一女,还有他的一个颇为精明的续弦。   这酷似高府的人口配置让孟萋萋眉心突突的一跳,尤其是她看到魏桢女儿魏初华看盛嘉彦的眼神。孟萋萋心里只有四个字——   大事不好。   只求这个魏初华别似高兰一般,作出许多幺蛾子来。   他们几个人被安顿在了魏府的迎春苑,魏府面积虽大,但装潢简单清雅,没有高府的华丽大气,但胜在细节上的精心巧妙。迎春苑内并没有因为盛嘉彦的身份特殊就有多余的摆设,便是很平常的几间房,唯独魏桢暗中让人将盛嘉彦所住的房间都换了崭新的物什,以此足见魏桢的谨慎心。   魏桢对素和还有林高山一家人的身份没有多嘴过问,只十分体贴的安排了房间,并还为素和单独找了一个会点医术的医女照顾。   这番心思,怪不得能做盛嘉彦心腹。   孟萋萋因着高兰的阴影在前,便想着这几日窝在房间内,反正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她也不要出去找不愉快。   然而饶是她想要平静,生活偏偏不让她平静……   魏桢的儿子魏子熙对孟萋萋展开了强烈的缠人攻势。   “你真的不记得了?”魏子熙追在孟萋萋身后,一路从她的房间追到了外头的榕树下:“你忘了当初在京城,你跟我妹妹发生口角,你一脚把她踹进冰冷湖水的事了?”   孟萋萋坐在榕树下,拿手在眼前搭了一个棚子,眯着眼仰头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魏子熙。见他一袭白衣胜雪,在江南的深夏中衣袂翩飞,背后是一大片的映日海棠,他这副身姿似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我确实生了一场病不记得了。”孟萋萋看在他的脸的面子上懒洋洋的回了一句:“不过你旧事重提,是要为你妹妹找麻烦来么?”   “不是!”魏子熙很快的回答,随后他见孟萋萋好像真的想不起来的模样,有些垂头丧气的声道:“我只是还想问你记不记得那次你把我妹妹踢下湖,然后踩着我的肩膀翻墙逃跑的事。当时我替你把罪责揽了下来,为此被我妹妹记恨许久。你知道后扬言带我去吃京城的四喜丸子,后来我走得匆忙没有跟你告别,以为你会怪我,没想到你不是怪我,你是忘了……”   孟萋萋被烈阳晒的浑身酥软,便敷衍的应了一声。魏子熙没再开口,只稍稍的往孟萋萋旁边站了站,替她挡去些许炙热的日光。   他们俩一站一坐,夏灼热的风闷闷的扫在俩人身上,魏子熙似乎还能闻到孟萋萋身上隐约传来的暗香。   林景行与林高山躲在柱子后面偷看,林高山笑眯眯道:“哎呀魏家这伙子一表人才正气凛然的样子真招人喜欢,我看与孟姑娘很配嘛。”   “怎么可能!”林景行一蹦三尺高:“孟姐姐是盛哥哥的!谁都不能抢走!”   林高山看着自家儿子跳脚:“这有什么的,万一孟姑娘与魏家的公子看对了眼呢?”   “不行!不行!不行!”林景行连三次,愤愤道:“明明是孟姐姐与盛哥哥闹了别扭,这个时候不能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这话罢,他已在心中下定决心。   孟姐姐与盛哥哥的爱情,就由他来守护!   第二日,魏桢请盛嘉彦一行人坐画舫游湖。盛嘉彦知道孟萋萋不愿早起,便先行带着莫春风和向鼎臣去了,等孟萋萋睡够了再让魏府的人送她过来。林高山一家本是要跟着去的,但林景行不知怎的忽然闹肚子,自己晚点跟孟萋萋一起去,还不许林夫人留下照顾。林高山无法,便只得和他夫人跟着盛嘉彦先走了。   孟萋萋睡到日上三竿,穿戴完整后要去湖边赴约,却在门口瞧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魏子熙。   他见着孟萋萋,展开一抹笑容:“因妹任性,可乘坐的马车都没了。所以我就在这里等孟姑娘,让我送你去。”   魏子熙罢,向孟萋萋伸出手。   还没等孟萋萋话呢,从府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抢先握住魏子熙的手翻身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连林景行自己都惊呆了自己会有这样敏捷的身手。   看着贴在背后的林景行,魏子熙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景行,你……”   林景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咦,魏哥哥不走吗?孟姐姐她会骑马,可厉害呢,但是我不会,劳烦魏哥哥带我一程。” 第112章 湖面的画舫   魏子熙:“……”   林景行紧紧的抱着魏子熙的腰,一脸幸福的贴在他的后背上,俩人在马背上甜蜜的样子孟萋萋看了忍不住浑身一抖,但魏子熙的面色着实不太好看。   最后魏子熙又称府中还有一辆马车,林景行才松了他紧紧勒住魏子熙的手。   孟萋萋被林景行扶着钻进马车内,然后他自己爬上去,最后轮到魏子熙上马车的时候,林景行飞快地将车厢门口堵住,一脸防备地回望他。   魏子熙:“……”什么鬼!?   林景行一脸正义道:“孟姐姐一介女流,跟我们两个男人挤在一个车厢里多有不便,魏哥哥还是跟我一起坐在外面。”   他这话的魏子熙不好拒绝,否则显得他自己一点也不正人君子,弄不好还会被孟萋萋讨厌。魏子熙便只能遗憾的看了一眼车帘后那抹艳丽的身影,随后坐在车辕子上干起车夫的活。   很快马车行至水堤旁,堤边杨柳冒着浓浓的绿意,树上蝉鸣不断,夏色正浓。   魏子熙本想让林景行从另一边跳下去,而他自己则去牵孟萋萋出来。谁知他刚将马车停住,林景行便一脚将他踹了下去,还故作惊讶道:“对不起魏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腿别住了,你没事!?”   “没……没事。”魏子熙拍了拍袍子上的浮尘,扶了扶险些歪掉的玉冠。   他看着林景行狗腿似的将孟萋萋扶着下了马车,开始怀疑林家子不会是故意的?   孟萋萋摇着团扇,抬头打量离他们最近的画舫,只见船头彩屏张护,立了一架高及人腰袅袅吐香的神兽纹傅山炉,镶裹着金箔的灯柱上高悬防风的薄牛皮大灯笼,舱板正中摆了一张十几人坐的红木大圆桌,上面放了满盆的荔枝蜜瓜等时鲜果子。   盛嘉彦早已在船舱内看见了他们,除了孟萋萋一脸神游太空,她身后那两个,魏子熙痴恋的盯着孟萋萋背影,另外一个林景行防贼似的看着魏子熙。孟萋萋他们仨人瞧见盛嘉彦,三人面上都是齐齐一震,形态各异地挥舞起手来。   盛嘉彦随即转头吩咐莫春风:“去把冰好的莲子粥拿来。”   魏桢在一层的船厢跟他的夫人还有女儿不知在交待什么,林掌柜与林夫人似是围观画舫去了。所以当孟萋萋仨人上到二层船舱的时候,只看到盛嘉彦风轻云淡的坐在窗便,双眸微敛着品茶。   孟萋萋一个屁股坐过去,莫春风便给她端上一碗冰镇的莲子。莲子被掰的细碎掺杂着碎冰,上面浇了一层金黄的蜜。孟萋萋看的食指大动,她本就惧热,现下只恨不得一口喝掉。   莫春风却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忽而道:“这是你来之前公子就让人冰好的,可别喝多了省的闹肚子。”   孟萋萋一听这话,送到口边的勺子就那么硬生生的停住了。随后她发现魏子熙面前摆的居然是热茶,而林景行面前的仅仅就是一杯白水。   魏子熙并没有饮用,反倒是林景行幸福的捧着杯子口口的喝着盛嘉彦给他准备的白开水。   他还在一旁心里感慨:盛哥哥对自己可真是体贴啊,都记得自己不喝茶这件事!   于是他在心里越发坚定了要以孟姐姐和盛哥哥的幸福为己任的终身事业。   孟萋萋慢慢放下冰碗,抢过魏子熙的热茶道:“我最近不太舒服,就不吃这么凉的了。”   莫春风此刻只恨刚才自己多了那么一条舌头,现在他看着王爷一张冷漠的脸他就心里头害怕。   盛嘉彦倒是没多什么,孟萋萋余光觑着他的面色,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热茶,随即“嘶”的一声,抱着杯子嚎道:“好烫好烫!”   “怎么了?”魏子熙与林景行同时探出身,却不及盛嘉彦出手速度快,他一把抽掉孟萋萋手里滚烫的杯盏,将刚才的冰碗递到她面前:“舌头放进去。”   孟萋萋将抽痛的舌头伸进冰碗里,凉丝丝的包围感让肿痛的舌头得到缓解。不多会盛嘉彦移开冰碗,起身走到孟萋萋身边,居高临下的捏住她的腮帮子,迫使她张开嘴,孟萋萋微微挣扎。   “别动,我看看。”盛嘉彦检查了一下她有没有被烫出泡,好在只是有点发红。孟萋萋看着盛嘉彦低垂的眼睫,他生就一双狭长上翘的眼眸,闭目微垂时,能够看到一条流畅优美的弧线直达鬓角。   这样的他……真的会喜欢自己么,还是自己想多了……   盛嘉彦看了会才松开手,回到自己座位上:“让你不老实。”   魏子熙看着他俩亲昵的姿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孟萋萋羞愧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用起冰镇莲子。莫春风适时道:“我刚才与你玩笑呢,其实这个是王爷给……给林家弟弟准备的,他年纪不耐热。”   “真的吗盛哥哥!”林景行正捧着白开水陶醉着,听到莫春风这话,眼里似是亮了一万颗星星。   盛嘉彦没有话,林景行便觉得他默认了,当下嚷嚷着要喝掉所有的冰镇莲子。   待得魏桢带着妻子女儿上来,不多时林氏夫妻也回来了。魏桢便让人将画舫驶离堤边,画舫在湖中缓缓地往前,过路的水墨风景慢慢倒退。   按照平常的待客之道来,此时画舫上应该有一群莺莺燕燕载歌载舞,或是几个貌美婢子拿着葡萄美酒哄着在场的每一位公子饮用。   但盛嘉彦的不近女色声名在外,魏桢自然不会忤逆他的意思。所以魏桢让自己的女儿魏初华在琉璃屏风后弹琴奏曲,为盛嘉彦增添雅兴。   孟萋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夸这个魏桢了,真是会做人啊。讨好了自己的老大,又让自己的女儿出了风头。   几人在船舱中用饭,孟萋萋吃饱了见周围众人还在高谈阔论,便借口透气悄悄地钻出了船舱,站到了甲板上。   夏风迎面而来,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   身后脚步声轻起,孟萋萋耳廓微动,猜测是盛嘉彦还是魏子熙。   “你变安静了许多。”魏初华娉婷走来,站在孟萋萋身边。   听她的口吻,似乎以前跟孟萋萋还有点旧交,她的到来也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孟萋萋拿不准她的意思,只道:“以前我很聒噪?”   “哈——”魏初华嗤笑:“那倒不是,以前的你明明是一个婢女,却一副无法无的样子。现在的你,倒是有点婢女的样子了。唯唯诺诺,不声不响的。”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话里的讥讽,孟萋萋听了也不恼怒,只轻轻道:“是因为我现在不轻易把你踢进湖里了么?”   魏初华亦是没料到她会反唇相讥,愣了一下,随即讥笑几声:“这里可是扬州城,不是京城,难道你也要乱用你的妖术胡作非为?”   “妖术?”   魏初华睁大眼,一口肯定:“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有妖术,当年我亲眼看见的。我们俩在山上遭遇马匪,你手中没有一兵一刃,那马匪停在你面前就是动弹不了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当时昏过去了?其实我都看见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时救了我?”   孟萋萋心中错愕,竟然还有这种事!?她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   她不由得想到那次在山间遭遇刺客,面对万箭齐发而来的箭雨,她也是遇到了这种莫名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记得当时眼眶烫的灼眼。   魏初华见她出神,以为是在想当年的事,便道:“你也不用担心,当年你救我一命,我也不会把你的秘密出去。这件事上我俩扯平了,但在王爷的事上,我可不会让给你,我们大家各凭本事。”   孟萋萋回过神:“我看起来很像要跟你抢王爷的人吗?”   魏初华摇摇头:“不是看起来像,你就是!你以前把我丢进湖里,不就是因为我当时在宴会上拿到了王爷的诗。”   “初华——”孟萋萋一本正经的喊着她:“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失忆了。”   “……”魏初华轻微惊了一声。   “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消息,原来我以前是这么的厉害,而且这么的不讲道理。”   “……”魏初华看着孟萋萋一脸兴奋地模样,咆哮道:“不讲道理是什么优点吗,值得这么骄傲的出来!?”   孟萋萋追着魏初华央求她讲更多的事,魏初华被她烦的满画舫乱走。   莫春风看见了声跟盛嘉彦道:“王爷你看,萋萋跟魏姑娘相处的还挺好的。”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莫春风不禁移了目光去看旁边的摄政王大人,只见盛嘉彦持着玉箸,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走神。   莫春风心里惊奇,他们的王爷大人在想啥呢。只是看盛嘉彦眼神泛着柔光,应当是在想什么关于萋萋的事……话回来这孟萋萋也真是的,怎么舍得让王爷这么操心呢,这要是换了他莫春风,得王爷这么好的对待,早就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她孟萋萋的心咋就那么硬呢! 第113章 突然的提亲   魏初华好不容易摆脱掉孟萋萋的追问,飞也似的躲进船舱去了。孟萋萋靠在红木扶栏上摇着团扇,她湖绿色的裙子被风吹的猎猎飞扬,犹如一朵雨后新荷。   身后脚步声轻微响起,孟萋萋暗中咧嘴一笑。   想必是魏初华又回来了,看这次自己不吓她一吓!   她心中数着脚步声,约莫着对方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猛地转过身做了一个略微狰狞的嘴脸。   盛嘉彦一脸淡漠的看着她,见孟萋萋故作鼻歪眼斜,他微微挑眉:“这又是什么新把戏?”   孟萋萋不仅没有吓到盛嘉彦,反而自己被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王……王爷,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孟萋萋瞧着他细长微翘的眸子弯成一抹惑人的弧度,低头默默道:“那……王爷我先进去了,刚才晒的久了有些头晕。”   她刚要跟盛嘉彦错身而过,却被盛嘉彦一把拽住手腕。孟萋萋微微挣扎,却发现盛嘉彦抓的愈发紧,她有些吃痛的瞪了回去,盛嘉彦嗤地一声轻笑了出来:“张嘴。”   “?”孟萋萋不知盛嘉彦要做什么,相反地,她将嘴唇死死抿住,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该不会是要喂我吃什么毒药……孟萋萋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盛嘉彦从来都是行动派,见孟萋萋不服从,便直接动手捏住她两颊。他微一用力,孟萋萋吃痛便张了嘴,盛嘉彦趁机塞了一片不知道什么做的薄片在她舌尖下。   刺鼻的味道直窜灵盖,孟萋萋还来不及呛的咳嗽出来,盛嘉彦的手指便在她嘴里滑了一圈,随后恶作剧似的按上她之前烫伤的地方。   “嗷!”被他一按,孟萋萋疼的原地跳起。   盛嘉彦收回手,指尖上还带出一丝晶莹的白线,这场景太过暧昧。上的月老写到此处时,老脸一红,悄悄地一笔带过了。   孟萋萋扶着栏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气了:“王……王爷,这是你新发明的折磨人的法子么?”   “不是。”盛嘉彦沉稳淡然的将手背到了身后:“我怕你舌头肿起,吃饭话都会不利索。”   孟萋萋抬头看了他一眼,太阳的余晖从侧面镀上了盛嘉彦俊美的侧脸,他虽没有太多表情,但往常黑沉沉的眼睛现下盛满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过来,再贴一片。”他向孟萋萋招手。   孟萋萋不肯,捂着嘴巴后退,闷声道:“我刚才已经吃了一片了!”   盛嘉彦慢吞吞道:“你今烫的不轻,如果不老老实实消肿。话不利索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想必吃饭上就不大方便了。”   孟萋萋一听瞪大一双好看的眼睛。   人可以不话,但不可以不吃饭!但她仍旧警惕的望着盛嘉彦:“可是你刚才力气很大,按得我很痛!”   盛嘉彦往前慢慢走近:“这次我一定很轻。”   “你保证!?”   “保证。”   “你发誓!?”   “嗯。”他这句时,已经抓住了贴在栏杆边缘的孟萋萋。   孟萋萋乖乖张开嘴:“啊——”   盛嘉彦这次的确没有食言,他动作十分轻柔的将薄荷片贴在了孟萋萋红肿的舌尖上。这样带着点点爱怜的举动,也许孟萋萋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但站在船舱里将此情此景看的一清二楚的魏子熙是发现了,他微微一怔,便抬脚要出去看看孟萋萋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这时,魏子熙感到腰上一紧。   林景行死死抱着魏子熙的腰,嚎道:“啊!魏哥哥,我吃了太多冰碗要拉肚子了,你快带我去茅房。”   魏子熙急的不行,左右环顾,发现竟无一个丫鬟在周围。而林景行的父母还在跟莫春风等人玩起行酒令来,他们在那边热火朝的吆喝,魏子熙喊了好多声都被林高山那洪亮的嗓门压下。   林景行痛苦的抓紧了魏子熙的衣衫:“魏哥哥快点啊!我要憋不住了。”   魏子熙无法,只得恨恨的将林景行往肩上一扛,直奔一楼船舱茅厕而去。   进了茅厕里头,林景行还不忘道:“魏哥哥你可别走啊,我带的纸不多,万一等下不够了还要劳烦你帮我去取,否则我只能光着屁股满船板上乱跑啦!”   魏子熙咬着牙道:“知道了,那你快点!”   孟萋萋那边乖乖的任由盛嘉彦给自己贴了消肿的薄荷片,他身后如火似的一团团绯云挂在暗金色的空上。孟萋萋觉得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吹来的夏风还是盛嘉彦传来的呼吸,都变得很温柔。   扫在她的面上——   还有她的心尖。   “张着嘴别动,让药效停留的持久点。”盛嘉彦抬着她的下颚,哄孩的口气听得孟萋萋一愣一愣的,她除了点头乖顺的听从,甚至不出反驳的话来。   俩人沉默了一阵,任由晚风带着荷香裹在俩人周围。   “阿孟,”盛嘉彦忽而开口:“回到京城我们成亲如何?”   孟萋萋猛地闭上嘴巴,险些咬到盛嘉彦的手指:“成……成亲!?”   “有什么不对?”盛嘉彦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反而表情平淡的微微扬眉。   “……当然不对了!成亲又不是儿戏,要两情相悦的人才可以。”孟萋萋话到这,她抬眼看见盛嘉彦眼里闪过一抹光亮,便又立刻改口:“当然了像王爷这样的身份,不能光看喜欢不喜欢,也要看是不是符合王爷的身份。”   孟萋萋不知怎的,此时心跳的十分快。   如果刚才听到成亲两个字她心中没有愉悦的情绪,那是骗人的。   盛嘉彦漆黑幽邃宛若玉石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孟萋萋一脸的口是心非,他轻声道:“我身份特殊,选一个信得过的人做王妃,你觉得不可?”   “……”原来是这样?孟萋萋心中居然涌出一丝落寞,她默默低下头,闷闷的声音传来:“那王爷还是另选她人,我只想找个喜欢的人成亲,怕是王爷要重新打算了。也许与你来,成亲是一场利益的交换,但是与我来讲,只是与心上人的相互厮守。”   孟萋萋罢,匆匆福身离开。盛嘉彦站在她身后眼神深邃,也没有追上去。   当晚饭桌上的气氛便很微妙,孟萋萋埋头苦吃,盛嘉彦一筷子都不动。被他俩这样一弄,周围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唯独林景行刚才故意蹲在茅厕拖拉时间,以至于现在腿都是麻的,到现在还趴在一边的软椅上呜呼哀哉。   回去的路上,孟萋萋更是强行跟魏初华挤在一辆马车上。魏子熙见大好时机到来,连忙主动请缨要帮忙驾车。林家夫妻与魏桢夫妇坐一辆车,林景行当然又厚着脸皮挤在孟萋萋所在的马车车辕上,仍旧警惕着魏子熙。而盛嘉彦独自带着莫春风与向鼎臣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他经过孟萋萋所在的马车旁时一顿。   恰好魏初华此时撩开了车帘,见到盛嘉彦先是柔情蜜意的打起招呼:“盛哥哥,初华先向您道一声晚安了。”   盛嘉彦破荒的抬起头,同样回了一个云淡风轻的浅笑:“好梦。”   随后他竟是一眼都没看坐在魏初华旁边的孟萋萋一眼,径自带着莫春风和向鼎臣走远。   孟萋萋在一旁假装闭着眼休息,将他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酸的她鼻头一吸,眼眶里竟酸涩的紧。   然而她不仅难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想抽刀出来大杀四方,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真是奇怪,她为什么有怒火?   魏初华在一旁得意的向她示威:“怎么样,我与王爷的关系怕是不比你差?”   孟萋萋吸溜了一下鼻涕,没有理她。   她难得没有呛声,魏初华惊讶道:“你不会真的失宠了?”   “我何时得宠过!?”孟萋萋一声咆哮,惊的外头魏子熙要掀帘查看,却被林景行一巴掌拍掉了手。   林景行故作无辜:“刚才好大一只蚊子,魏哥哥你看到了吗?”   魏初华啧啧两声:“孟萋萋,不得不,你不是蠢,你简直就是没脑子。你这话我若是王爷,听了怕也是要伤心死。”   孟萋萋疑惑的看向她,后者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去了。   盛嘉彦那厢马车缓慢行驶,莫春风与向鼎臣俩人一合计,最终由莫春风去开导情场失意的王爷,而向鼎臣去赶车。   莫春风掀帘进去的时候,盛嘉彦一般俊美的脸隐匿在暗中,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王爷啊,您跟萋萋啥了?”   盛嘉彦懒懒看他一眼:“我成亲,她拒绝了。”   “什么!?”莫春风一个猛子蹦起来:“王爷,您动作这么迅速啊?”   “迅速?”盛嘉彦一声冷笑:“她十三岁时自己提的要成亲,这也叫迅速?”   莫春风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盘着腿在盛嘉彦旁边坐下:“王爷,这您就不懂了。萋萋拒绝您,并不是心里头没有您,您要是不介意,属下给您支一招,保证有效,怎么样?”   一向连地都不放在眼里的摄政王大人看着莫春风贼兮兮的笑,忍不住道:“。” 第114章 共同的沐浴   夏日的斜阳顺着窗棂扫进来,本是朝西的房子,更觉闷热。窗边的霞影纱半遮半掩,愈显得整个屋子灰蒙蒙的,似蒙了一层薄雾。偶尔从半敞的窗子吹来几阵夏风,将房间里头床榻上的流苏吹的叮当作响。   一张梨花木罗汉床,四角用铜架悬着烟色的帷幔,只见里头人影微动,睡眼惺忪的孟萋萋拥被坐起。   外头的人听闻动静,莫春风连忙给向鼎臣使了个眼色。   莫春风气沉丹田,吼出一句:“什么!你的真的吗,公子真的跟魏姑娘赏荷去了?!”   里头抱着被子的孟萋萋支起耳朵。   向鼎臣现下被炙热的太阳烤的神志不清,他听得莫春风这一句话,神情呆呆的回望他,十分老实的问了句:“啥?”   莫春风恨铁不成钢的狠狠跺上他的脚背,又一字一句道:“公子真的跟魏姑娘赏荷去了?”   向鼎臣总算被莫春风一脸的狰狞惊醒,连忙配合道:“是啊,魏府的那片池塘开的荷花的确挺好看的,妩媚动人的很。”   他完一脸痛苦的逼近莫春风低声道:“够了没?我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太娘娘腔了。”   莫春风不满瞧他一眼,也估摸着孟萋萋是听得差不多了,俩人俏摸地溜了。   孟萋萋听没听清他们可能不清楚,但站在走廊拐角处的林高山父子确实听得明明白白。   “怎么办啊爹!”林景行急的如同孟萋萋本人:“怕是魏家的姐姐是要跟盛哥哥发展点什么了!”   林高山皱着眉,一张圆脸端的十分严肃:“没想到这魏家的丫头真的喜欢盛公子啊。”   “这有什么假的真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林景行探头往孟萋萋的房门瞧了一眼:“咱们受孟姐姐照拂这么久,不能让魏家姐姐跟盛哥哥这事成了!爹,你呢?”   林高山思索很久,终究认肯的点头:“不错!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破坏!”   “怎么破坏?我们是打晕魏家姐姐,还是干脆绑架她!”   “不急!”林高山眼睛一眯,故作高深:“咱们先去池塘看看什么个情况!”   俩父子走就走,一胖一瘦一前一后的飞奔而去。   他们离开后,穿戴整齐的孟萋萋也从门后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四下看看,随后心地关上了房门,也一路疾奔往池塘去。   池塘所在魏府的后花园,魏桢不愧是好风雅的一个老头子,他府内的园林建造的十分雅致。顺着回廊一直走,未进园门便见一池绿水绕于园外,临水山石嶙峋,以池塘为中心,风景明净清幽。塘上粉荷毗邻立着,夏风穿梭而过,偶尔还可以见到碧叶底下的锦鲤。   魏初华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前看起来像是出神了的盛嘉彦,又看着不远处向鼎臣和莫春风一边看着他们这里一边交头接耳,便试探性的开口:“王爷,您是不是有事要谈,那初华先退下了。”   她今早只是抱着被拒绝的心情去邀请的盛嘉彦赏荷,没想到后者居然直接同意了。然而他同意是同意了,到了池塘边上一直不怎么开口话。但凡魏初华想找点什么话题,盛嘉彦都回之“嗯”“哦”等字眼。   为此她内心悔恨,不该邀请王爷这么一个冰山似的人来赏荷,怕是他根本对这一类不感兴趣。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知趣的退下。   然而她刚一提出,盛嘉彦便神情淡然道:“不必,呆着。”   站在不远处的林家父子听见,暗中对视一眼。   果然有猫腻!   孟萋萋正急匆匆的一路穿过苑要去后花园里,然而路上却忽的被魏子熙截住。   “萋萋——”他笑的和煦:“你要去哪里?”   孟萋萋口是心非道:“没什么没什么,刚睡醒走一走。”   “那正好。”魏子熙眼里闪过喜色:“我带你去吃四喜丸子,到时我们再一起去比一比跟京城的如何。”   “不……不好?”她还要去后花园看看怎么回事呢!她还要捉奸的呢!   孟萋萋想到这里顿住了。   她为什么要用捉奸这个词啊?!明明跟王爷什么关系都还不是呢!   孟萋萋这么一犹豫,魏子熙便已经推搡着她往外走:“没有什么不好,黑前我们能回来。”   他们出门的时候遇到林夫人,林夫人正准备去寻自家相公儿子的,见着孟萋萋魏子熙先打了招呼:“这是要去哪儿?”   “林伯母——”魏子熙恭敬有礼的笑笑:“我带萋萋出去散散心。”   “啊?”林夫人一愣,随后她立刻点点头笑道:“那你们快去,早去早回。”   三人作别,林夫人自己走了之后还在思考。   怎么今不太对劲呢?孟姑娘身边怎么换了一个人,感觉怪怪的。   直到林夫人见林高山和林景行在假山后探头探脑的,揪扯上俩人耳朵:“找你们半了,让你们帮我晾衣服,你们就跑到这里偷懒?”   “嘘!”林景行急急嘘了一声:“娘,我跟爹现在有大事要做。”   “什么大事在这里鼠头鼠脑的——”林夫人余光瞥见不远处廊下的盛嘉彦,疑惑道:“奇怪,孟姑娘竟单独跟魏大公子出去了?”   “什么!真的假的!”林景行一蹦三尺高。   他的声音吸引到了盛嘉彦等人的注意。   “骗你干什么?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他俩出门了,魏公子还是带孟姑娘散心去的。”   ……   蛮荒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尊贵的帝尊大人的爱鸡受伤了。   原因是帝尊的鸡忽然收到了西山头狐狸的邀请,是去看桃花。得帝尊允许后,一只鸡带着一只狗和一只蛤蟆就喜洋洋的出发了,一路上哼着曲采着野花蹦跶哒。   却在半路上被埋伏的黄鼠狼精偷袭,要不是黑龙一路尾随,怕是凤凰的鸡生都要交待在那了。黑龙斩杀黄鼠狼的时候,凤凰吓得一个鸡屁股跌坐在地上,黄鼠狼喷溅出来的黑血溅了她一身。   那股恶臭,难以言喻。   待一切尘埃落定,黄鼠狼的尸体软绵绵的躺在地上的时候。凤凰才哆哆嗦嗦站起,仔细看了看黄鼠狼真的死了,才回身一脚踹上装晕的蛤蟆身体:“别装死了!起来!还有你大黄!别嗷嗷了,还没死呢!”   凤凰气的原地转圈:“危急时刻你们居然一个装死一个尖叫,等你们来护驾,我怕是尸体都凉透了!”   黑龙长眉冷凝,仔仔细细将凤凰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缺胳膊少腿。随后一言不发的一手抓住她的两只鸡爪,倒提着她往回走。   “?”凤凰拼命扑腾:“大蠢龙,你在干什么!大黄绿,快来护驾啊!”   蛤蟆精与犬妖对视一眼,随后纷纷一个继续倒地装死,一个继续假装受伤哀嚎。   凤凰气急败坏的咆哮:“你们这群废物!等我东山再起,看我不把你们都炖了!”   黑龙不知道把凤凰带到了什么地方,凤凰倒立着的视线,只能看到一片氤氲的雾气,她被黑龙举在一个热池上方,浑身一个哆嗦:“你!你要干什么?你不会要炖了我吃!?”   黑龙冷冷道:“黄鼠狼精的血奇臭无比,我怕你污了我的寝殿,在这里洗干净再上来。”   凤凰战战兢兢的看了看下方热的冒泡的池水,心里一个哆嗦,这要是下去了毛都要被烫掉了,不定熟了都有可能。   “我不要下去!我不要,你要是敢把我丢下去,我就闹得你每都不安生!”   黑龙闻言一挑眉,没有片刻迟疑,抓起她就往水池里扔,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拉。凤凰一头栽入水中,来不及骂便先倒抽一口冷气。   我哪!为什么会这么痛!   凤凰在水池中一阵扑腾:“蠢龙,你就是要谋杀!”   黑龙在池子边淡然品茶,慢条斯理道:“忘了告诉你,这个池若要帮你洗掉身上的污血,不疼的蜕层皮是不可能的。”   凤凰扒上岸边:“让我上去!我不洗了!”   黑龙垂眼看她,尔后一脚将她轻轻又踢入池子里:“不洗干净不能上床。”   “黑龙!你等我恢复灵力的,我势要将你的龙头砍下来当球踢!”凤凰一边着,一边从池子的另一边哼哧哼哧往上爬。   黑龙微微蹙眉:“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好好洗了。”   “我就不洗!我气死你!”   “那好。”黑龙挽起衣袖:“那我来帮你。”   罢,他干脆利落的入池。黑龙身形颀长,池水仅到其腰部。他一步跨到凤凰面前,单手将她提起。随后他屈膝靠在池边,强迫凤凰坐在自己腿上:“别动。”   黑龙微微蹙眉:“黄鼠狼报复心强,我今日杀了它,它的族人就会闻着气息来找你。还是你觉得不用我帮忙,自己可以一个人应对它们突然地偷袭?”   “当真?”凤凰闻言停止挣扎,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废鸡了,黄鼠狼们肯定不敢去招惹黑龙,但如果黄鼠狼成群结队的来找她报仇那可怎么办?   “那你可要轻一点哦……我还要面子的……”凤凰叮嘱。   “好——”黑龙又道:“还有,面子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那我应该什么?”   “这个时候用毁容比较合适,不过看你现在这副尊容,恐怕达不到毁容的程度。” 第115章 小鸡的怒火   凤凰气的用翅膀拍击水面激起水花四溅。   黑龙按住她:“别扑腾。”   他仔仔细细的拿池水把凤凰身上洗了个遍,凤凰只感到皮肤上传来灼热的疼痛,不知多久以后,黑龙停止动作。   凤凰才麻木问道:“怎么样,我的皮毛都还在吗……”   “都还健在。”   凤凰后知后觉的捂住胸口,警惕道:“刚才你摸了我多少遍!?”   黑龙深邃的目光兜头笼罩住她,他认认真真的上下打量了一阵:“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警惕的?”   凤凰抓起黑龙的衣袍一角,狠狠的擤了鼻涕:“我恐怕是蛮荒第一美人,当然要担心很多。”   “嗯——”黑龙一边脱掉被凤凰弄脏的外袍一边嫌弃的皱眉:“在鸡里面你恐怕勉为其难算是。”   “喂!”凤凰一把被她攥在手里的黑龙衣袖:“我以前做凤凰的时候,我可是最美的那个。”   “哦?”黑龙敷衍的应了一声,他拿过池边的熏笼,把凤凰抱在熏笼边:“烤一会。”   “?”凤凰一个鸡翅膀打掉他的手:“你真当你在烤鸡肉?我不烤!太热了,我要回去睡觉!”   黑龙一掌按住她,贴近凤凰的脑袋轻声道:“身上湿就不要乱动了。”   身……上……湿……   凤凰闭上嘴巴战战兢兢的烤火,这条黑龙不会要潜规则她!   烤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凤凰被黑龙抱回寝殿,路上遇见犬妖和蛤蟆精守在门口焦急等候。凤凰还在生他们的气,将头颅高傲的一扬,稳稳端坐在黑龙怀里,满脸人得志之色。   正巧此时玄武老爷子求见黑龙,他便将凤凰放在软榻上径自出去了。   他走到门口,看见守在门外的蛤蟆精和犬妖心翼翼的低着头,沉声道:“下次再有危急情况,你们应该冲在她的前面。否则回来了在我这还是难逃一死。”   蛤蟆精犬妖身形一震,纷纷称是。   犬妖呆头呆脑问了句:“那帝尊您挟持凤凰姐姐算不算危急情况……”   “我?”黑龙回首看了眼正坐在被窝里左脚右脚互搏的凤凰,唇边划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我当然不算。”   黑龙走后,犬妖蛤蟆精连忙跑进去,蛤蟆精对着凤凰就是一顿拍马屁。   “姐姐你的毛发真亮!保养得真好!”   “姐姐你的身材真曼妙!这鸡爪,这鸡腿,绝了!”   凤凰拿眼睛瞥了蛤蟆精一眼:“你好像把我身上好吃的地方都划分出来了。”   蛤蟆精一抖,想起帝尊临走时威胁的眼神,连忙道:“我怎么敢啊姐姐!”   凤凰冷冷一哼。   犬妖嗅觉灵敏,他闻了很久,才道:“姐姐,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啥味?”   “嘎嘣脆的鸡肉味……”   夜色至深,黑龙还在紫金殿内与玄武老爷子密谈。   玄武因着懂得多年纪又大,一直是黑龙的智囊团首领,算是一枚重要的军师。   “帝尊,”玄武见黑龙发梢湿漉,只道:“您又跟凤凰玩水去了?”   黑龙蹙眉:“沐浴罢了。”   玄武老爷子眯了眯眼:“您千万别忘了,要破蛮荒结界,需得凤凰的精血。您现在这么养着她,像是带个宠物似的,帝尊怕是日后要心软了。”   黑龙沉默不语。   玄武低沉笑笑:“您别忘了宏图大业。外头的人间沉浮,神仙乐府还有这万好河山等着您。断不可屈居这蛮荒,****只知嬉闹。”   黑龙微垂眸:“我当然知道。”   玄武老爷子横穿左眼的伤疤显得他少了一分和善,多一分阴鸷:“您是有野心的人,老奴相信您。到这个,凤凰现下用的那个身体应当也支撑不了多久。她的元气太过厉害,普通身体承载不住,帝尊是否要老奴再为她寻一个好掌控的身体,以便她撑到我们突破蛮荒那日。”   一个好字涌到黑龙嘴边,他停顿一瞬,出口的却是:“先不急,我自有打算。”   恰好此时蛇精求见禀报:“帝尊,花妖递了庚帖,是近几日会造访府上。”   “想个借口回绝她。”   “可是……”蛇精尾巴摆了摆:“她已经出发了才给我们发的庚帖。”   玄武适时道:“花妖一族在蛮荒也是不可觑的势力,既然花妖有意,帝尊何不顺水推舟?”   “再议。”黑龙想起这个难缠的花妖着实头疼,忽而想起什么,便对蛇精道:“我记得你会点针线活?去做一套鸡能穿的那种衣服,明日就送来。”   蛇精愕然:“鸡……鸡穿的衣服?”   想他堂堂一个身高八尺的俊美蛇精,如今居然要为了一只鸡挑灯缝制她的衣服!?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手出去了。   蛇精原地呆了许久,扭动着水蛇腰靠近玄武老爷子:“你帝尊这是着什么魔了,不会被那鸡下降头了?”   “哼——”玄武一声冷哼:“玩鸡丧志!”   感情他刚才劝了那么多,帝尊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一扭脸就要开始给凤凰做衣服穿,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想到这,玄武老爷子便气鼓鼓的走了。   凤凰半夜间睡的迷糊,梦中西山头的那只狐狸精又来了。   狐狸精的住所被人下了咒,她出不来,每每只能靠意识游离在蛮荒各处。趁着夜深,她又潜入凤凰的梦里。   “狐狸姐姐,我可能不能与你一起看桃花流水了。上次去你家的路上被黄鼠狼埋伏,差点结束我这短暂羞耻的一生。”   狐狸精坐在桃树上,摇晃着两只脚,背后是九根粗壮的尾巴,她细长魅惑的眼睛笑的弯起来:“没关系,下次让这只黑龙带你一起来!不过你招惹了黄鼠狼,这几日要心点。可惜我出不去,你有危险我只能看着干着急。”   “你为什么不能出去呢?”   “秘密,”狐狸精眨眨眼:“我知道蛮荒的许多秘密,你想知道谁的都可以问,除了我的。”   “那——”凤凰犹豫了一下:“就听黑龙的。”   “黑龙?”狐狸精嗤笑一声:“全蛮荒就属他没有秘密。蛮荒是个被神遗弃的地方,他的灵力又太过强大,当然不满足一直在这一个地方受人控制。到这里我又要劝你了,黑龙不知踩过多少白骨,看过太多生死挣扎,你****与他生活在一起,不要被温情蒙住眼睛,该逃跑的时候,你还是要逃跑。否则,等到他与神大战的时候,你再走就晚了。”   “蛮荒的结界是破就破的?当年混沌初开,结界自动形成,又有上神佛语加持。黑龙纵使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强悍。”   “嘁——”狐狸精发出一声不屑,她绕着自个儿的发丝:“破与不破,还不是黑龙一念之间。”   她细长的眼睛紧紧锁住凤凰:“就看他舍不舍得了——”   “舍得什么?”   凤凰还欲继续追问,黑龙此时却已经从紫金殿回到房中,他摸上床榻躺进去,顺手将凤凰拽进了怀中。狐狸精受到黑龙干扰,无法再维持意识,凤凰的梦便戛然而止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稍稍抬头便看见黑龙的白皙下颚。   凤凰动了几下,被黑龙搂的更紧了点。   “睡——”他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凤凰再度陷入无梦的沉睡中。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黑龙不知去向,唯有蛇精捧着衣服在外头等候。   凤凰睡眼惺忪的看着蛇精进来。   蛇精抖开自己连夜赶制的一件喜气的红马甲:“怎么样,喜不喜欢?”   尔后他不由分直接将凤凰套了进去,凤凰拼命挣扎拿嘴撕咬:“我不要穿!我不要穿这个,我要穿裙子!”   眼见着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衣服要被撕坏了,蛇精连忙捏住凤凰的鸡嘴:“姑奶奶,你就行行好。你要是不喜欢,帝尊一定还会让我再做的。我这芊芊玉手为了做这个都有好几个血窟窿了,我以后还要嫁人的,你可省省心。大不了,我告诉你一件事呗!”   “啥事!?你可要个我感兴趣的来,否则我还要咬的。”   “你一定会感兴趣,”蛇精贼笑着靠近她:“你知道今帝尊早起干啥去了不?”   “干什么去了?”   蛇精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听到自己打报告:“隔壁山头的花妖来了,她一直喜欢帝尊,每次来了都要缠帝尊许久,偏偏她家势力大,帝尊还不能敷衍了。刚才他已经出去接花妖了。”   他话音刚落,凤凰‘腾’的一下站起,绿豆大的眼里燃起怒火:“好的只能有我一个鸡崽子的,怎么又来了一个花妖!他不是帝尊吗,居然还要看一个妖精的脸色?看我今不把那个花妖啄的花瓣枯萎我就不是鸡!”   蛇精拦住她:“哎哎哎哪儿去?这就一个花妖你就激动成这样,那以后还有别的妖精骚扰帝尊你能怎么办?!”   “怎么办!?”凤凰一脚踏上旁边的石子,硬生生的踩碎:“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要啄一双!” 第116章 蛤蟆的建议   “孟姑娘?孟姑娘?”   魏子熙在孟萋萋眼前轻轻挥手,她回过神,神情呆呆应了一声:“啊?”   “你怎么在车厢里睡着了,昨晚睡得不好吗?”魏子熙见她呆头呆脑更显可爱,笑的宛如春日暖阳:“下来,我们到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走神。”孟萋萋按了按眉心,脑海里忽然蹦出睡梦中那奇怪的对话——   “那以后还有别的妖精骚扰帝尊你能怎么办?”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啄一双!”   真是奇怪了,她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而且她居然下意识的要把骚扰帝尊的女妖精跟魏初华对号入座,自己恐怕是着魔了。   魏子熙带着她进了一座二层的酒楼。酒楼一层正用屏风将一个书先生围在了中央,只听得那书先生唾沫横飞着道——   “话蛮荒帝尊将神界的一位上神斩杀剑下,从此以后引发两界大战,六界硝烟不断。那蛮荒帝尊灵力何其强大,眼看着即将攻破界,扰乱人间一统八荒九州。最后却不知何故,突然缴械投降,甘心被帝收入麾下,成了一名名字记录在册的神职人员。当年蛮荒铁围城一役,他背叛一众曾与他浴血奋战的亲信,任由那些替他拼死卖命的精怪们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唯他一人独善其身出了蛮荒,至今不知何踪。”   “什么不知何踪!”听客们有人义愤填膺地嚷嚷了一句:“成了玉皇大帝的一条走狗,肯定是躲到哪里逍遥去了!这种邪祟真是背信弃义,应当人人得而诛之!”   他话音一落,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呼应。   孟萋萋脚步一顿,注意到了书人那边的动静。   书人待众人安静下来,继而道:“蛮荒帝尊从妖魔变成神仙后,帝依旧对他不够放心。因为他的灵力太过强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反悔了又要扰得下大乱。传这蛮荒帝尊乃一条黑龙化身,龙的弱点皆在逆鳞,于是帝便要求他,将自己的逆鳞拔出扔进太上老君的铜鼎炼化。这一要求提出,无疑要将黑龙变成一个受庭摆布的傀儡。龙没了逆鳞,与普通的蛇蛟有何不同!?”   孟萋萋还欲继续听下去,魏子熙走在前面见她没有跟上来,回身喊了几声:“萋萋,想什么呢?”   “没什么,”孟萋萋提裙跟着上楼:“就是觉得书的讲的故事挺有意思。”   魏子熙轻轻嗤笑,似是带着淡淡的嘲讽:“像这种走江湖的,必然会编点好听的故事来,否则哪儿有人去听呢?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让人帮他请入府中让他单独给你听。”   孟萋萋应了一声好,末了又补了一句:“就要今日这个讲书的先生。”   魏子熙难得碰上一次孟萋萋主动开口给他提要求,哪有不应的道理。当下便要随从去问那个书的先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要单独把他雇到魏府里去,哄孟萋萋开心。   然而随从下去了许久,再上来的时候却道:“那位书先生早就走了,掌柜的他只是途经此处,今日恰好缺了个书人,他自告奋勇有点新奇故事,掌柜的才让他试试。连钱都没拿,完就走了。的追出去找了许久都不知去向。”   魏子熙见孟萋萋满脸失落的模样,讨好的问:“不然咱们换个书的?”   “算了。”孟萋萋悻悻地道:“我也就一时兴起,既然他走了就算了。”   只可惜那个故事结尾如何了,她还想知道呢。   她越想着那个故事,就越想见盛嘉彦。一想到他可能还跟魏初华站在池塘前一起点评新荷,孟萋萋心里就不是滋味。   从而那句莫名的‘来一个杀一个’的话也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刺激着她体内暴躁的因子。   许是看出孟萋萋的心不在焉,魏子熙自顾自的找起话题来,他好不容易遇上能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又没有林家那个烦人的子,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萋萋,王爷何时会放你嫁人呢?”   “嫁人?”孟萋萋回过神:“我为什么要嫁人。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我没想过离开王府,王爷也没有过这个问题。”   上次提出成亲的话应该不算……   魏子熙显然对孟萋萋的这个回答不满意:“但王爷总归是要娶王妃的,你……你平时与王爷关系不错,又跟着王爷谋事那么久,以后的王妃会愿意你一直跟着吗?万一给你委屈受怎么办,女子都是心眼的,便我妹妹初华……”   “子熙,”孟萋萋打断他的话,一双艳丽的双眸里似是夹着刀锋,与平时盛嘉彦生气时的眼神极为神似:“你是为了初华来的?她若能做王妃,是她的本事,跟我是否出嫁没有任何关系。我倘若也有一个哥哥,他知道你今日的目的,怕也是会心疼我。只可惜我没有哥哥,无人替我话罢了。”   她这一番话的不留情面,与平日里迷迷糊糊的孟萋萋极为不同,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魏子熙被她的有些尴尬,便讪讪道:“萋萋,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萋萋心中的怒火却是一焰比一焰高,她再也坐不住了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得回去了,出来的时候没有跟王爷交待,这是不合规矩的。”   “萋萋别走!”魏子熙出声阻拦,他带来的两个随从便伸手去拦住孟萋萋。   孟萋萋恰好胸中一团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她眼风一扫,两个随从砰然撞上一旁墙壁,跌在地上痛的蜷曲起身体。   “萋萋,你……”魏子熙愣了一下,抬首看她,只觉今时今日的孟萋萋与他早年在京城遇到的截然不同了。此时孟萋萋眼尾两抹胎记愈发殷红,眼眶里像是包着一团火。   魏子熙眼睁睁的看着孟萋萋走远,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有冷风灌入。   九重上,一名仙官向玉皇大帝谏言:   “陛下,月老座下大弟子叶辛在做值日星官之时,向凡间泄露机,虽以故事传记的方法传播,但已经违背规戒条,望您惩戒。否则若被昔日蛮荒的贼子听去,怕是会再生歹心,不得不防。”   玉皇大帝思虑良久,点头应允。   最终叶辛被关进劫仙塔中,失去听觉嗅觉味觉,他要在里头修炼直到人间又一个轮回。   月老因为这个事郁郁寡欢,所以这几日阎王与孟婆的人间故事都由司命星君执笔。   司命神君是一个很好话的神仙,他主要的性格特点就是做事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在宣扬情感的时候选择的方式通常都是简单粗暴。之前有月老在,都是月老怎么写就怎么写,司命乐得自在有人帮他分担工作,如今月老终日闭门修心宁神,安排孟婆与阎王结局的工作又落到了他的头上。   所以,在他接手孟婆的人间传记后,他嘬了一口笔,洋洋洒洒浓墨重彩的安排起来。   ……   蛮荒里,一只鸡穿着红色的喜气马甲,带着一条狗和一只蛤蟆飞也似的冲向紫金殿。   她杀气腾腾地一路撞翻不少过路的精怪,有一次还一个不心一头蒙在了男孔雀的裙摆里头,男孔雀大喊一声非礼,周围的看守便都围上来查探情况。   凤凰趁乱从孔雀精的裙底钻出来,继续杀向紫金殿。   蛤蟆精和犬妖都在想着等下怎么劝她,感觉按照凤凰这个架势,怕是要闹翻。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当凤凰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开紫金殿大门,看到正在搔首弄姿的花妖站在中庭,带着她的植物大军在大殿里一起开花,周围又有不少侍婢在拿泥罐接她们滴下来的蜜。凤凰一瞬收了气焰,只觉场景十分诡异,像是众人祭祀的那种邪教。   “花……花仙子?”凤凰喊了一声。   被一群植物围在中间的花妖一个颤抖,面部抽搐回头纠正:“我是花妖!是花妖!”   她这一回头,凤凰总算看清楚了这个花妖长得什么模样。她一张娇白皙的脸,装扮精细。虽然长得一般般,但她云鬓高叠缀满珠翠,衬的整个妖都在闪闪发光似的。   “过来。”坐在高位上的黑龙向凤凰招了招手,凤凰却没有搭理他,只围着花妖转了起来。   原来就是这个妖精要勾引我的主子!可恶,她哪里比我好了?没有漂亮的羽毛,也没有好看的嘴巴,甚至她都没有腿!只有粗壮的花茎!   黑龙不会口味变态到喜欢这种东西!   花妖也有些紧张,她看着围着她转的这只鸡居然穿着马甲,尖尖地嘴还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生怕这只鸡一个想不开便冲上来啄坏她的花根。   于是她连忙幻化人形,一个眨眼间,她便已是拥有光滑玉洁修长双腿的妙龄美人了。花妖轻咳一声:“这次的蜜是给帝尊带来的特产,应当比上次的甜。”   她的花茎突然变成一双笔直的双腿这件事着实刺激到了凤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短的腿,一瞬间有点不平衡。   看见花妖居然能自产花蜜作为礼物给黑龙,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怎么自己什么都不会!不会产蜜没有特产,更没有一双好看的腿?!   蛤蟆精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上来声劝:“姐姐别灰心,她有花蜜,你还可以下蛋啊!” 第117章 消失的水官   下蛋!?   下蛋她是知道的,她的表姐青鸾就曾下过两个蛋,孵化出了两个青鸾。凤凰也曾问过青鸾表姐是如何有的两个蛋,但当时青鸾表姐不知发了什么疯,听了她的询问反而脸红的将她撵了出来。   下蛋这个事从此以后就变成凤凰心中最为神秘的事,现在听蛤蟆精提出,她不由悄悄问道:“怎么下,我现在就要下一个!”   她堂堂一只高贵的凤凰怎么能被的花妖比下去?!   蛤蟆精听后一颤:“下蛋我不知道,我们都只产卵的,不然你问问帝尊?龙族也是靠孵化繁衍后代。”   凤凰听后当下就要冲到黑龙面前问个清楚,蛤蟆精连忙抱住她的鸡爪子:“姐姐,这事要俏摸地问!”   “为何要俏摸地?”   “什么俏摸地?”黑龙从主位上下来,提起凤凰的脖子。   蛤蟆精连忙赔笑:“没什么帝尊,是姐姐有话要,她想问您现在方不方便呢!”   凤凰被黑龙掐着脖子呼吸困难,挥舞着鸡翅胡乱扑腾着。   该死的黑龙,到底会不会抱鸡!手上没轻没重的想要掐死她啊!   黑龙睨了凤凰一眼,将她放在地上。花妖在一旁看着干瞪眼。   早在她来之前就听帝尊收了一只鸡精作为新宠,****与鸡精共眠,还与她戏水。花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向帝尊汇报区域管辖情况,顺带看看是哪个不知高地厚的妖要跟她抢人。   “有什么话,回来再。我正要跟初华去办点正事。”黑龙理了理衣袖,让人准备了座驾。   花妖骄傲的将好看的头颅一扬,甩了一个得意的眼风给凤凰。   再得宠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鸡。   凤凰感受到她挑衅的眼神,怒的原地拍翅:“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黑龙眉头微蹙:“蛮荒最近有片水域有点不同寻常,去了会有危险,你就留在这里。”   “那为什么她可以去!”凤凰愤怒地指向花妖。   她是真的很生气,为什么这只花妖还有个名字?而她连名字也没有,以前在庭的时候,她的同类们也只是喊她一句七。大家都以排行互称,没有花妖这般矫情,还为自己取了个凡人的名字。   花妖抢先在黑龙开口前道:“这是自然,那一片区域刚好在我的山头旁边,我发现有异常当然要向帝尊禀报,当然也是由我给帝尊带路。鸡妹妹还是别去了,省的毫无法力的你去了以后,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帝尊该怪我了。”   黑龙还未开口,凤凰已经迅速的冲到了他的桌案上,蛤蟆精在她的胁迫下举起帝尊的一张折子,凤凰拿鸡爪沾了沾墨水,威胁似的放在折子前,恶狠狠对黑龙道:“你带不带我去,不带我去,我就拿爪子给你盖章了!”   黑龙睨了她一眼,虽仍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眼神里却透着几许揶揄:“你要是当真不怕,跟过来也可以。”   凤凰一喜,黑龙又补了句:“不许添乱,不许乱跑。”   凤凰满口答应,带着蛤蟆精和犬妖跟着黑龙上了他的车撵。走到花妖跟前时,还不忘重重哼了一声。   黑龙的座驾是一只巨大的蝙蝠拉着一个车厢,车厢四角挂着青蓝色的灯笼,此时明月当空,灯笼自己亮起幽幽的灯火来。   马车上,花妖详细的汇报了他们即将去查探的那片海域。   “其实来奇怪,那片海域连接着蛮荒尽头,一直以来都由帝尊安排的水官向我定时汇报情况,但是我已经许久没有收到水官的折子。而且……”花妖撩开车帘,皱着眉看着底下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面:“这片海愈发静谧,我就越觉得事情不对。这件事旁人恐怕看不出什么,只有请您来了。”   凤凰强行要黑龙抱着自己,她缩在黑龙的怀中往旁边的车窗下看去。   大片大片墨蓝的海域,乍看之下,漫无边际,像是黑洞般散发出吞噬万物的寂静。   凤凰本能的有些惧怕,往后瑟缩的时候撞到了黑龙的胸口。黑龙安抚似的摸上她的背,俩人似乎都没有发现这微妙的变化。   凤凰看着幽深的海面,有些后怕问道:“你堂堂一个帝尊,怎么出来都不带人手……”   “害怕了?”黑龙微挑眉,全然不担心的模样。   “怎么可能!”凤凰嘴硬的嘟囔。   花妖看了俩人十分亲密的距离,冷哼一声:“帝尊一个人就足以让四海八荒惧怕,更何况一个水域的水官?但蛮荒的瘴气会滋生孕育许多邪祟,像这种许久不递折子的水官,要么是有意想反,要么……”她好看的唇一抿:“是死了。”   微凉的海风从窗户刮进袭面而来,凤凰地打了一个哆嗦。   蛤蟆精已经吓得蹲坐在车厢中抱着头,喃喃自语着:“如果水官真的是被新的邪祟杀了,那么这片海洋的如此安静大概是因为都被邪祟吞噬掉了……一片海域,有那么多的精怪,如果都被它吞噬,那法力可想而知……”   蛤蟆精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急刹声,匀速前行的鬼车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剧烈的响声,猛地停了下来。   “帝尊!”拉着的蝙蝠在外头叫嚷着:“这片海域竟自己结了结界!往前过不去了。”   此时方才还明月照人的空忽的暗了下来,青色的闪电在乌云里若隐若现,雷声自远及近炸响开来。空气被风雨搅的波动极大,鬼车颠簸不断,凤凰被黑龙一把抱在怀里,才没有像蛤蟆精和犬妖那般摔了个四脚朝。花妖似是脑袋磕上了车壁,慌乱中听得她娇呼一声。   黑龙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有没有事?”   凤凰摇头:“没事——”忽而她余光瞥见窗外景象,大叫一声:“有事!有事!快跑,雷劈过来了!”   时迟那时快,不远处的雷似是活的一般,迅速劈向他们的鬼车。蝙蝠精奋力往后一退,数道紫黑色的闪电径直劈中海面,随后,就在海的正中央出现一团漩涡,犹如将整片海域撕裂般,海水扭曲着向内倒灌,整个海面竟都凹陷下去……   漩涡的出现导致空中刮起大风,那架势似是要将鬼车撕碎。蝙蝠精身上挂着的缰绳已经被劈断一根,它拼死咬着车厢,想要将鬼车带离漩涡上方,然而努力许久也徒劳无功。   黑龙将凤凰一把塞入花妖怀里,面无表情的一脚踢开昏倒在车厢门口的蛤蟆精和犬妖,他一人抵在车厢口,左手一把拽住空中胡乱飞舞的缰绳,猎猎的风将他的黑氅刮起,黑龙纹丝不动的站在风穴中心。   与此同时,黑龙右手迅速结印,金色的光圈迅速将马车包裹。鬼车停止晃动,稳稳地立在了风穴中。   凤凰在他身后清清楚楚地看着,黑龙从左手掌心中抽出一把削铁如泥闪着寒光的宝剑,手腕轻摆便将剑直直钉入海面上的漩涡中。   随着宝剑入水,凤凰听见一声清脆的龙吟。   刹那间电闪雷鸣纷纷消散,海面也逐渐恢复平静,乌云迅速散去,一弯明晃晃的玄月再度出现在暗色苍穹之上。   与乌云一同消散的,还有方才立在海上的结界。此时结界被黑龙打通,海面上的风卷起,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   似是有什么腐烂许久发出的味道,臭的蛤蟆精从昏厥中惊坐起。   “得救了!!!”蛤蟆精眼含热泪发出劫后余生的悲鸣。   凤凰与花妖皆是一脸惊魂未定,随后俩人发现互相紧紧依偎着,纷纷嫌弃的松开手。   凤凰爬到黑龙脚边扯了扯他裤腿:“现在你看也看到了,这片海域就是不同寻常,你赶紧把这里封起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黑龙看着幽蓝暗沉的海面,淡淡道:“我们得下去看看。”   “什么!”凤凰惊的鸡毛竖起:“你刚才也看到了,那阵雷电来的蹊跷,如果是邪祟所为,它既然已经能呼风唤雨,那必然已经不是普通的邪祟那么简单了!趁着现在它还不能离开水,你赶紧把它封起来啊!”   “不行——”黑龙斩钉截铁拒绝:“这片海域旁边就是花妖山,再往后就是铁围城,若等它成了气候,到时我蛮荒万千子民的安全谁来保证。”   凤凰急了:“这跟剧本好的不一样啊,在普通话本里你可是大反派,这么正义的举动不该你来做啊!黑龙我们回去,我害怕……”   黑龙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让初华先带你回去,我处理完了这边就回来。”   “……”这哪里是龙这明明是一头倔强的牛……   凤凰无法,一脸视死如归的抓住了黑龙的衣袍:“看在你喂我吃喝这么多的份上,我还是不让你一个人去赴死好了,快跳我闭上眼了。”   蛤蟆精与犬妖双双倒退:“帝尊姐姐你们快去快回,我们帮忙守着鬼车!免得被人偷走了现在鬼车很贵的……啊!”   他俩还没完,便被花妖一把抄起揪在手里,花妖与黑龙并肩站着:“要去就一起去,谁都不用留下来! 第118章 漩涡的来源   一行人纷纷服用避水珠后潜降到了水底,水中连普通的浮游生物也不存在。以黑龙为首,其余几人龟缩在他身后,这般队形走了一阵,黑龙突的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沉声问道:“凤凰呢?”   花妖看向蛤蟆精,蛤蟆精看向犬妖,大呼一声:“我的哪!大黄也不见了!”   不知何时跟黑龙他们走散的凤凰和犬妖,正在观察水底的一些散落的鳞片。这些鳞片仍旧五光十色的,被掩埋在深厚的海泥之下,只能隐约瞧见一星半点。   “姐姐……”犬妖紧紧的跟着凤凰:“你有没有一种被人从背后盯着的感觉,好可怕……”   “大黄!”凤凰拂开迎面飘来的几根水藻:“你可是蛮荒鸡霸王的第一跟班,有点骨气好不好?你这样传出去我会被人笑话的。你好好走路,不要拽着我的翅膀!”   她完这句话,犬妖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姐姐,我没有拽着你啊……”   凤凰连忙扭首一看,拽着自己的哪里是犬妖,分明是一个青白色的爪子!霎时间她吓得毛发立起:“这什么鬼东西!”   她连蹦带跳的想要甩掉这个东西,然而任她怎么折腾,这个爪子就是纹丝不动的挂在她的翅膀上。   她这才发现黑龙和花妖都不见了,一阵尖细诡异的笑声传进她耳里:“嘻嘻……嘻嘻……”   凤凰翅膀上的这个青白色的爪子自己移动了起来,慢慢摸到她的后背上。   她感到一阵恶寒。   凤凰念着忘得差不多的咒语,连续念了三个都不管用,刚巧念到第四个的时候,她身上就迸出一道强光,将那只青白的爪子‘咻’地一下弹飞,化作边遥远的一颗星。   犬妖从一旁飞奔上来拍马屁:“姐姐现在的法术运用的真厉害!”   凤凰也觉得奇怪,按理她的金身被毁,灵力被压制的不能释放出一二,如今念咒竟然开始起效,真是让她有种苦尽甘来泪流满面的感觉。   就在她内心感慨万千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黑龙将剑收入掌心中,匆匆从不远处走来,蛤蟆精蹦跳着扑过来抱紧凤凰的爪子:“姐姐!还好帝尊来的及时,否则你让绿可怎么活!”   “瞎担心什么!”凤凰拿鸡翅膀拍了拍蛤蟆精的脑瓜子:“我当年也好歹是灵力强大的一个神,对付这种精怪还不是手到擒来?”   “嗯,的确厉害——”黑龙走近,不由分的将凤凰倒提了过来,迅速的在鸡爪上扣了缚魂锁:“不过真可惜,刚才的咒语是我念的。”   缚魂锁的另一端绑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凤凰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锁链:“难道以后每次遇到危险的情况你都干脆把我锁在你身边?!”   黑龙不置可否。   “你难道不喜欢?”他问。   能喜欢才怪!大约是凤凰的表情太过不屑,黑龙瞧见以后露出了一个极为危险的眼神。   凤凰内心一颤,这什么眼神!难道在威胁我?不公平还不让人了是!鸡生自由何在!她岂是这种任龙摆布的鸡?   凤凰一鼓作气,仰首奋力喊了句:“能不能把锁链放长点,我有点跨不开脚。”   于是,黑龙便像牵着宠物遛弯似的行走在这片死寂的海域中。   花妖努力克制住脸部抽搐,她不禁开始怀疑这次到底是来查探是否有邪祟的还是来看帝尊大人带着爱宠游历的。   凤凰走了没一会,便觉得这锁链十分碍事,又不敢当着黑龙的面提出来,心中便生出一计来。   “大蠢龙呀……”黑龙回首给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凤凰立马识趣改口:“龙哥哥,俗话的好,人有三急,一旦来了憋也憋不住……”   “少废话。”   “我要上茅厕……”   黑龙停下脚步,一指右侧,那里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贝壳堆砌起来的屋。   “正好那有一个,去。”   凤凰趁机抬起鸡爪:“我去如厕总不能戴着这个?难道你还要跟着进去吗,我虽然是鸡也要面子的哦……”   黑龙盯着她面上思考一会:“这里不知什么时候会跑出来一只埋伏的精怪,你确定要我解开?”   “……没事的,”反正她也只是进去装装样子,不多时就会出来:“不会丢的,你们不就在外面站着吗,有什么事我大喊一声你就进来。”   黑龙犹豫一会,最终还是解开了缚魂锁。   凤凰这才如释重负,迈着轻快地步子进了茅厕。   贝壳屋里只有一排,总共四个坑,凤凰选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蹲了上去。本来只是打算装装样子,现在顺手方便一下也无妨嘛。   然而她刚准备蹲下,霎时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吓得凤凰赶忙紧紧贴紧墙壁,地震!?海啸!?还是漩涡又来了!?   她只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晃晃悠悠的往外跑,就在她快要跑出去之时,整个茅厕像是被人抬起来一般,凤凰没有站稳一个咕噜往旁边滚去,脑袋撞上墙壁,磕的她头晕眼花。   她一口气还没喘匀,茅厕的下方海泥忽然塌陷,凤凰来不及逃跑,便随着塌陷的海泥往下坠落。   这时,一条黑色锁链飞驰而来,紧紧绞住她的鸡爪,猛地一下将她提起。   这才生生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凤凰还没来得及高兴,底下的深渊之中,又有一股力量无形地包裹住她,死命地将她向下拖。   缚魂锁越拽越紧,深渊中的那股力量也不甘示弱,他们一人拽着凤凰的一只鸡爪,就差将她撕裂了。   许是担心到了这层问题,黑龙没敢再使劲拉扯,须臾只听得‘咔嚓’一声。   外间,黑龙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缚魂锁,上面还沾着两根鸡毛。   他目光阴沉,弄丢了……   花妖惊骇地看着原本贝壳屋立着地方出现的大洞,稍稍往下一看,黑渊中暗流的涌动,这一被拽下去不知会被扯去哪里了。   恐怕那只鸡凶多吉少……   蛤蟆精在旁边怪叫一声,搂着犬妖哭了出来:“原来刚才在海面上看见的漩涡就是这个洞造成的,里面肯定有东西,完了!我们的凤凰姐姐……”   ……   孟萋萋飞也似的回到了魏府,恰好与步伐匆匆地盛嘉彦撞了个正面。   “阿彦!”孟萋萋急急地喊了一声,飞扑进盛嘉彦怀里,她闭上眼睛仍旧能感觉到眼眶的灼烫:“我眼睛疼。”   盛嘉彦衣裳上上好的冰蚕丝浸着一抹凉意,终于将她内心中的那份躁动安抚了下来,她揽着盛嘉彦的腰,十分依恋的将头埋了进去。   盛嘉彦轻轻将手掌按在她脑袋上,低声:“我带你回去休息。”   躲在一旁看见此情此景的林景行咬住指甲,几乎就要泪流满面:“真好,我喜欢的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   跟来的魏初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有些失落沮丧的看着盛嘉彦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什么嘛,隔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她赢了。”   魏初华一扭首,瞧见门口站着比自己还失魂落魄的哥哥,她连忙迎上去,瞧见魏子熙双眼空洞,那神情极为骇人。   “哥……你怎么了?”   “没事,”魏子熙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初华,你有没有觉得萋萋这一回跟几年前很不一样?”   “不一样?”魏初华皱着眉想了一会,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可能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今是魏子熙第一次见到孟萋萋没有出手就将两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打伤,他知道孟萋萋会一些拳脚功夫,可是今所见的场面,实在是太奇怪。   魏初华一顿,她嘴唇微动,最终道:“没有,她除了比普通人都要漂亮点,还能有什么呢?”   魏子熙摆摆手,示意没事了,才慢悠悠的自己走回院子里。   魏初华望着自家哥哥远去的背影,只觉他许是被孟萋萋拒绝,怕是要有一阵子伤心的了,除此以外,她也没有多想其他。   之后的日子里,魏府的人基本上都可以看见孟萋萋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盛嘉彦身后。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极为相配,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多看两眼。   随着晚夏渐渐过去,桂花满园香带来硕果累累的金秋。   彼时一个秋意浓浓的午后,孟萋萋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她一双瓷白娇的脚正塞在盛嘉彦的怀里,乌黑的墨发散了一桌。盛嘉彦正在对面批改京城传来的折子,这几日京城里的老皇帝身体越来越不好,太医院也隐晦的告诉了他,老皇帝可能撑不过今年的寒冬了。   盛嘉彦作为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又有老皇帝明里暗里抬举,已经成为了众人眼里新帝的不二人选。   莫春风进来的时候,看着孟萋萋百无聊赖的拿着脚踩着盛嘉彦的衣裳,而盛嘉彦专心致志的忙于奏折,也不恼她的胡闹。   莫春风心中重重叹口气,这两个人竟然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王爷,”莫春风将更多的奏章依次摆在书案上:“林掌柜一家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下个月他们便可以启程,约莫不出十日便能抵达越国。”   “嗯——”盛嘉彦头也不抬:“户部报上来梁州今年的收成似乎不太好,但我却听闻是梁州太守私自扣押,你记得让人去跟这件事。”   “是,”莫春风应声:“还有溧阳城的冤案,鼎臣已经派人去查了。”   他们这你来我往的,孟萋萋听的着实无趣,便抬起头问道:“政事听多了真觉无趣,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吗?”   莫春风看盛嘉彦一眼,后者轻笑一声。   “你想听什么?”   “比如宫廷秘辛啦,皇室丑闻啦……”孟萋萋掰着手指数。   莫春风听后,内心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目前我们朝中最值得谈论的就是你跟摄政王的奸情好不好!   “不过萋萋这么一,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莫春风忽而道:“隔壁的楚国老皇帝,年近七十,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做新皇后,是顺应命。结果娶回去当晚,他发现新皇后是如花似的美人,当下笑了笑,谁知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驾崩了。新皇后变成了太后,带着一个年仅八岁的皇帝,全下都在笑这件事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孟萋萋碰了碰盛嘉彦的手背,后者被扰的写字歪了一笔,不由得投去一个锋利的眼神给她。   “萋萋——”外间传来魏子熙的声音。   孟萋萋立刻支起身子,却没有急着应声,反而是莫春风在盛嘉彦的授意下开口询问:“魏公子有事吗?”   外间魏子熙和善的声音传来,孟萋萋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应该是抱着怎样温暖和煦的笑:“我再过一个月就要进京入仕了,想在临走之前,请萋萋姑娘随我上山去看杏叶。初华也去,我便想着两个姑娘作伴,想来问问萋萋的意思……”   魏子熙自从上次与孟萋萋闹得气氛有些尴尬僵持后,就很少再来主动找她,往往府中见面也只是客套寒暄,如今他即将进京入仕,来跟孟萋萋辞行,也在情理之中。   早就听盛嘉彦过,魏子熙此人心思细腻,城府深沉,虽然面上瞧不出,但此人随着年纪的增长会愈发沉稳。用一句话来形容他最适合不过,魏子熙缺的不是计策谋略,缺的是时间的磨练与沉淀。   而且上次的事,孟萋萋后来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不知那次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总想着找个机会道歉。毕竟魏府的人至少现在在她看来,都还挺好的。魏初华虽任性高傲,却没有恶心。哪怕她经常与孟萋萋抬杠,也从不做那些背后阴人的事。   倒也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女子了。   孟萋萋趁着这个机会,便想答应魏子熙的邀请。   然而她刚喜笑颜开的张口,忽的感受到旁边盛嘉彦投来的一个凉丝丝的眼神,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出口了,只能悻悻地道:“不用啦,你们去,我最近不太舒服……”   想当年!她也是人们口中的一代女侠,没想到现在却迫于盛嘉彦的淫威。着实不是因为她怕了他!而是因为盛嘉彦的手此时已经搭在了她的腰上,孟萋萋可以想到如果自己一旦出他不满意的话,自己会遭受怎样的……挠痒痒!   “你不舒服?怎么样,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找大夫。”外头的魏子熙听了,反而担心了起来。   面对伙伴这样的关心,孟萋萋吸了一把感动的鼻涕。她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盛嘉彦,现在反倒显得盛嘉彦是那个最不近人情的人了。   盛嘉彦微一叹气,扬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看。”   魏子熙听见盛嘉彦也要随行,仿佛是意料之中,秋阳下的他笑的很是平易近人:“如此甚好,初华知道了想必也会高兴。”   罢,他转身离开。   廊下有两个丫鬟方才见了魏子熙的笑,都有些醉心于魏子熙的风姿。屋子里的盛公子是俊美的高不可攀类型,魏大少爷才是真正的儒雅和善啊……   “不过我听其他人,大少爷时候经常将动物折磨致死,好在现在他如此温文尔雅,真是不敢相信大少爷时候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哎呀,”另外一个丫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时候谁都不懂事,那时候做的事能明什么呢?” 第119章 神奇的洞穴   凤凰从一处黑暗潮湿的地方清醒过来,抖了抖鸡毛。愤恨地扑腾几下翅膀。   当时就应该带着黑龙一起进去才对的,否则现在也不会沦落到她自己一个人掉进深渊里!   凤凰从地上默默地爬起,环顾四周,仅能凭借一抹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光亮勉强看清周围。   她现在好像处在一个什么洞穴之中,墙壁上有刻的密密麻麻的经文。这里不知道仍旧还是海底,亦或是什么别的地方了。   凤凰听着滴水的声音,一点点的在洞穴内摸索。   地上有许多鱼虾一类的尸体,大部分都是白骨一类了。但依旧有零零散散的鱼类尸骨上面还连着花白的肉,看到这里凤凰越来越害怕。   没有吃完的鱼的尸体,只能证明这个洞里有活物。   她恍惚间好像捕捉到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然而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洞里昏暗寂静,唯有滴水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只是一只鸡经不住吓啊!   凤凰缓缓地放慢脚步,一点点的退到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想用黑暗来暂时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她退着退着,忽而踩到一个柔软的物体。   再往后便退无可退,她的鸡屁股已经抵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凤凰颤颤巍巍的拿鸡爪子又踩了踩,的确是个柔软且带着鳞片的玩意,而且体积还不会。   就在这时,凤凰身后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熟悉的地动山摇便再次袭来。   周围忽而狂风大作,凤凰紧紧的扒着地面,艰难地控制身形。   好不容易等风停了,她的旁边已经立着一个庞然大物,正睁着两个比人手还大的黄色眼睛看着她。凤凰哆嗦着低头,发现自己的脚爪紧紧扣着的不是地面,而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手背,光是手背上的鳞片便厚如铁甲,凤凰还巧只有它一个爪子那么大……   借着微弱的光线,凤凰仰首看清楚了身旁的这个活物,顿时惊的连连倒退。   霸下!   或者可以喊他一个更好听的名字,赑屃——   样子似龟,喜负重,经常背着一个石碑。   凤凰以前厮混庭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这类生物。不过霸下通常都以吉祥、长寿为代表,十个霸下九个都十分和善亲人,可以是一个乐于助人的憨厚老好人。既然十个霸下九个好,那么还有一个便是……   在传中,霸下最初喜欢背着三山五岳到处兴风作浪,着实不算一个好龟。被大禹收服后,他们才从良,会背着刻有自己功绩的石碑四处结交善缘。似现在这般,出现在蛮荒的霸下,恐怕不会是个善茬。   凤凰艰难地辨认他背上所负着的石碑上的碑文,普通的霸下上面会写着自己平生的功绩,然而这只霸下的碑文显然是镇魔封邪的经文……   她一动不动的保持身形,想到来的时候这片海域的宁静,还有洞穴中鱼类的尸骨。这只霸下是吃肉的,凤凰微微轻颤起来。   霸下看着光线下这只颤抖的鸡,一龟一鸡对视许久,最终还是霸下先开口问道——   “你是谁。”   凤凰立刻绷紧身子:“我是蛮荒帝尊的一只鸡崽……”   似乎已经接受自己是鸡而不是凤凰的设定了呢……   “哦……”霸下木讷的应了一声,随后一本正经的怀疑道:“我听蛮荒的帝尊是一条龙,为什么会生一只鸡?”   “我不是他生的!这个来话长了,别问了,再问就问到我的伤心事了。”凤凰趁他不注意,悄悄地一点点往后挪。   “哦……”霸下看着她圆润的身材,感到腹中空空,好像有点饿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如果老老实实告诉他自己是跟黑龙来调查水官失踪的事,会不会被他灭口啊:“我是来找我的一个朋友的,他是这里的水官,谁知道踩着坑掉下来了,话你见过这里的水官吗?”   “没见过,”霸下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我在这里很久了,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问完凤凰又后悔了,要是霸下知道怎么出去肯定早就逃走了,还会在这里跟她干瞪眼瞎聊!?   然而出乎意料的,霸下还真知道。他昂首看向洞穴顶端那一抹孔,正是光线投进来的地方:“爬出去就可以了。”   凤凰丈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又看了看霸下。光凭自己肯定是上不去的,但如果能踩着霸下的石碑,约莫可以够到了。   可是……   她看了看忽然开始剔牙的霸下,跟普通的龟类不同,霸下是有牙齿的,而且眼前这只看起来牙齿还很锋利。   想必他应该不会老老实实的给自己骑。   但凤凰认为自己最优良的品质就是百折不挠,奋勇前进!在黑龙多日淫威的锻炼下,她已经练就了临危不惧的本领,急中生智道:“短时间内我也出不去了,不然我俩聊聊,做个伴。”   霸下看了看凤凰的羽毛,琢磨着这种东西该怎么拔掉:“听起来不错。”   “我能坐下吗?”   “请便。”霸下舔了舔牙齿,看着眼前肥硕的鸡,觉得她没有鳞片真是有点不好处理。   “你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啊?”   霸下想了一会,老实回答:“我吃了太多鱼和虾,吃到最后东海龙王要从北海借虾兵蟹将抓我。”   “……那的确是吃了很多。”   “不多,我吃了以后还是很饿。”霸下咽了咽口水:“我现在也很饿,很久没有进食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连鱼也没有了。”   凤凰看着他黄彤彤的眼睛望向自己,心中一紧:“也……也许是没有了水官的缘故,水域无人管辖就出了这种事。不过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要找水官的,如果找到了你就又有东西可以吃了。”   只要水官还活着而且没有被你吃掉……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霸下一阵摸摸索索,带动起附近大地的颤抖,他从壳中抖出来几条死鱼:“这是我最后存的了,你要吃吗?”   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凤凰抖了抖翅膀:“不用了,我不太饿……”   霸下听后当下就丢进自己的嘴里,还剩最后一条的时候,凤凰肚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霸下看了看她,最后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将鱼推到她面前:“你吃,虽然我还是很饿,但是我想有人跟我话,你不能饿死了。”   凤凰看着摊在地上的死鱼,艰难地道:“这不好,你还没吃饱……”   而且这还是从你胳肢窝底下掏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你让我一只鸡吃鱼!?   “没关系,你吃,我看着你吃。”霸下紧紧盯着凤凰,当着他的面,凤凰还真不好再拒绝了。万一惹恼这个庞然大物,岂不是要被他一口吞掉……   凤凰眼一闭心一横,低头快速啄了几口鱼肉进嘴里。腥臭的味道直冲灵盖,她仿佛觉得自己快要升了。但不得不,除了臭了点,鱼肉还是肥嫩的,凤凰吃了两口,又在霸下的逼视下吃完了鱼的一面,终于是吃不下了,味觉也臭味熏得不见。   黑龙啊黑龙,你到底在哪里啊!你知不知道你的鸡正在忍辱负重,生吃鱼肉啊!   凤凰内心嘤嘤着,霸下反而很不满,见她没有吃完,嘟囔一句:“浪费。”随后他舌头一卷,将剩下的鱼一口吞进去,意犹未尽的砸砸嘴。   许是经历了一起吃过鱼的情谊,让这一龟一鸡暂时彼此信任,凤凰也筋疲力尽的靠在霸下的龟壳上。   她昏昏欲睡,望着头顶上方的一抹孔,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出去?”霸下也有些困意,懒懒的回:“勾陈大帝只要蛮荒不再有结界的那一,就是我出去的时候。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结界是混沌初开时自然形成的,你若有机会出去,多送几条鱼过来。”   “好……”   凤凰迷迷糊糊的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霸下喊了一声:“你还醒着吗?”   “没有。”凤凰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哦,那你继续睡。我也没什么要交待的,只是想我喜欢吃不带刺的,记得送这种过来。”   霸下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凤凰干脆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蛇精给她做的马甲,凤凰自己盖了一半,另外一半还分给了霸下的一只脚。   梦里面,好几日没出现的狐仙姐姐又来了。   “凤凰,你在哪里!?”狐仙姐姐一脸焦急,她曼妙的身形立在黑暗里,似是带着一圈淡淡的光,只听她不停的喊:“凤凰,凤凰……”   凤凰迷糊的看向她:“狐狸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哦……你的灵识可以分散各处,怪不得能找到我。我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身边还有一只霸下,我今还吃了鱼,这里很黑……”   她一连串的不知道些什么,西山头的狐狸越听越急,还没等她再问,她的意识就被强行挤出了凤凰的梦境。   霸下将凤凰摇醒:“你还活着吗?” 第120章 霸下的伤口   凤凰眨了眨迷蒙的眼:“我在哪儿?”   “我家。”霸下如是,他嗅了嗅凤凰,确认她还是活的松了口气:“你刚才睡觉的时候还鼾声如雷,后来忽然没声音了,我以为你被自己憋气憋死过去了。”   “……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凤凰重新穿好红色马甲。   “没关系,”霸下看起来有点忧伤的样子:“你只能陪我一阵子了,之后我又要是孤孤单单一只龟。”   凤凰梳理了几下羽毛安抚道:“我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出去呢,你先不要急着难过啦。不定……”凤凰仰首看着头顶上方的孔,露出的鸡脸侧面带着淡淡的哀愁:“不定我俩都再也出不去了。”   才怪!黑龙你可要快点来!凤凰在心中咆哮,她当然是等着黑龙来救自己,这番话只不过为了配合霸下营造出来的伤感气氛。省的霸下心有不平,将她永远的留了下来。   霸下怜悯的看着她:“你的寿命不久了。”   “恩——”凤凰随口应了一声,尔后突地跳起:“什么!?”   “你睡着的时候我想帮你把寿命无限延长,可是却失败了。按照常理,这般失败的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你本身命格已定,不准再续命了,还有一种是——”霸下严肃的与凤凰的眼睛对上视线:“还有一种是我睡多了一时糊涂,咒语念错了。所以我刚才又来了一遍,还是失败了。综合来看,就是你命不久矣,不是我出错了。”   凤凰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霸下的确有能帮人延寿的法力,毕竟霸下代表的就是长寿与吉祥。可是如果连他都自己活不长了,那岂不是真的快死了?!   “你……你不会弄错了,你现在身上背负着封邪的经文,能运用法力?”凤凰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替人增寿也不是做坏事,为什么不能运用呢?”   他的十分有道理,凤凰实在无从反驳。这回真正的跌坐在地上哀伤起来:“我还没有出去便要死了?这可不行啊,我还没有和黑龙告别呢……”   如此一来,她觉得自己再也等不得了。一定要尽快爬出去才行,黑龙灵力通,帮她解决这件事一定没有问题。   “霸下,”凤凰盯着霸下身上所负的高高的石碑:“不如我帮你挠挠后背?你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还从来没有感受过?我挠后背的啄法在蛮荒,我第一,没人第二。就连帝尊也喜欢的很呐!你如果不试试,肯定要抱憾终身,毕竟我俩相遇就是缘分,既然我寿命不久了,那我就为朋友做点微末的事。”   霸下听后果断的答应了,还不忘感激的要流下泪来:“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你答应好了要给我的肥鱼。你上来,帮我多挠一会。”   凤凰连忙往他龟壳上爬去,还不忘随口忽悠着:“龙龟有泪不轻弹,不要把离别的这么感伤,或许日后还能以不同的样子再见呢?”   她踢掉霸下壳上黏着的水草,好几次都被上面的青苔滑的站不稳,一次次从壳上跌下去,摔得她头晕脑胀。   “霸下,你可以站去那道光线底下吗?我看不清就站不住啦!”   “哦……”霸下呆呆的应了一声,他停顿了一会:“好,不过你先抓稳,等下可能动静比较大。”   “好——”凤凰以为是他身形庞大,站起来必要摇晃一阵,凤凰还觉着霸下恐怕是瞧自己了。她扒在霸下的背上,胸有成竹道:“好了你站起来。”   霸下鼓足勇气晃晃悠悠站起身,一步步往光线下走去。他每走的一步,凤凰似乎都能感觉到周围大地的颤动,就在霸下刚刚走到光柱下,凤凰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道雷声。   还未等她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周围石壁上的经文忽的熠熠生光,随着数道雷声的响起,周围狂风大作,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在霸下身上。   凤凰被惊的一个咕噜掉下龟壳,狂风将她猛地刮到一旁,她的后脑勺也狠狠磕上石壁。   霸下发出痛苦的哀嚎,但他仍旧死死撑着,他背上石碑上的经文与石壁上的交相呼应,随着一道道闪电将霸下的龟壳上打出几道裂痕。   凤凰顾不得后脑勺的疼痛,骇的大呼:“霸下,退出来!快退出来!”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上方遥远的海域之上,同样出现了硕大的漩涡,边雷声大作闪电交加。空中浮着的鬼车之上,黑龙扶着车厢门,一双藏着冰雪的双眼紧紧盯住漩涡方向。   花妖在他身后一指:“帝尊,肯定就在那下面。”   霸下再也撑不住,连连倒退数步,‘嘭’的一声趴在。离得近了,凤凰才发现他身上的伤痕愈发触目惊心。果然随着他退回黑暗之中,经文也暗了下去,闪电和雷声纷纷消失。   凤凰爬过去努力的用鸡翅膀掰开他沉重的眼皮:“霸下!你怎么样,没有事?!”   霸下先是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没事,”他半睁着黄铜大眼,似是虚弱极了:“我总被他们劈,习惯了。你别害怕,我死不了。”   凤凰跑去看他的伤口,那一道道被雷劈出伤痕深可见骨,竟能将厚重的龟壳劈开,可见是多么厉害的封邪之术!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霸下道:“墙角那边有一些水草,帮我敷上去,不然太痛了。”   凤凰连忙从角落叼来水草塞进他的伤口之中,与此同时,她终于也看见了别的大大的伤痕。那些被雷劈出来的口子,有的还未愈合,有的被胡乱的塞着水草。封邪之术造成的伤口,未必就能愈合,霸下若每每动弹一次,不知要疼上多少遍!   凤凰颤抖着将水草心翼翼的塞进去:“神多无情,竟设了这么厉害的阵法。这哪里是要锁住你,分明是要你在这里等死。”   “没事的,”霸下反而安抚起她来:“现在有你在很好,可以帮我敷水草,否则我一个人想要够到后背真困难。”   凤凰极度自责愧疚:“你每次想要靠近出口的时候,都会这般吗?”   “恩——”霸下应了一声,他慢慢闭上眼,觉得很疲惫:“出口很好看,上面有时候会游来色彩斑斓的鱼,有时候是大鱼,它们望着我的时候,我也想看看它们。每受雷击,虽然痛不欲生,但那些大鱼鱼都会从出口掉下来,后来我一般饿了才会过去。”   凤凰眼眶酸涩,霸下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要受这样的酷刑。如果饿了还要挨打才能吃饭,这到底凭的是什么道理!   “鸡崽……”霸下虚弱的喊了一声:“我有些困了,你能守着我一会吗?”   “好,你放心。”凤凰脱下褂子盖在他受伤的地方。   的红马甲连一道骇人的伤疤都遮不住,凤凰出神的盯着,霸下却已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帝尊大人的紫金殿中,玄武老爷子将拐杖敲的‘梆梆’作响。   “帝尊!此事我决不同意!”他气的面目通红:“那只霸下是庭的封印关在那里,您如要强行解开,这就是逆改命,眼见着我们的大计即将完成,您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引得神注意!”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么?”黑龙冰冷的声音里,压抑着雷霆般的怒气。   孔雀精与蛇妖对视一眼,俩人的嘴唇刚一动,玄武老爷子威胁的眼神便扫了过来,俩人不得不低下头不再开口。   唯独花妖站了出来:“帝尊,如不开海破结界,那只鸡……鸡姑娘是绝对没有机会出来的,无论您做什么决定,蛮荒众人都愿誓死效忠,不离不弃。如果引得神不满,一定要来一场硬战,那我花妖一族必然为帝尊冲锋陷阵,肝脑涂地,绝不退缩!”   她的话音一落,得到了方才沉默众人的一呼百应。   黑龙思虑一会,从椅子上慢慢站起身沉沉道:“一炷香后,随我去水域破除霸下的封印,若神发怒,我替你们承担。”   众人齐声高呼帝尊千岁,唯独玄武老爷子气的将拐杖一丢:“帝尊!您这是要将蛮荒万千生灵的生命置之不顾,如此儿戏,怎可共图下!?”   罢,他眼一闭,猛地冲向紫金殿的金柱,一头撞了上去,随后软绵绵的滑了下来。   蛇妖赶忙上前查看,惊奇道:“帝尊放心,老爷子没事,他撞上柱子前把头缩进壳中了,想必是气的晕了过去。”   玄武老爷子当然不可能真的撞死自己,只求用此法能让帝尊收手。   然而他低估了黑龙的决心。   “将玄武抬回去好好照顾。”黑龙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衣袍微动,已经率先出了紫金殿,身后跟着的,是蛮荒万千生灵的头目与首领。   被关在院子里的狐狸精察觉到浩浩荡荡的动静,知道帝尊是前往海域救人去了。她心里稍稍舒了口气,前几她拼劲灵力去托梦黑龙,总算让他知道了凤凰身在何处。   狐狸精望着灰蒙蒙的——   “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 第121章 黑龙的逆鳞   凤凰正睡的迷糊,忽而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她以为是霸下又自己偷偷看游鱼了,连忙梦中惊坐起,然而身边的霸下仍旧在闭着眼睛休息。   洞穴内一阵摇晃,砂石碎砾簌簌落下,石壁上的经文开始发出若隐若现的光。   “霸下!”凤凰用力推着他:“别睡了,雷又要来了!”   霸下朦胧的抬眼望了望出口:“咦?为什么我感觉出口在慢慢变大。”   凤凰闻言抬首看去,之前只能让她的体型穿过的正方孔,此时随着砂石掉下,已扩的能容下三个她平躺着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霸下盯了许久,他黄铜色的眼睛燃起兴奋,不顾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一个挣扎站起身:“有人在破结界,我能出去了!我能出去了!”   霸下的不错,在他们头顶遥远的海域上方,黑龙带着万千蛮荒将士浮在空中,正在布逆阵法。   此时雷电交加,狂风大作,海面腾起巨浪。   黑龙让众人退至后方,一人在空中结印,他脚下的海面上漩涡越来越大,似是要将整个海倒灌进去。整个蛮荒都可以感受到大地强烈的颤动。蛮荒的动静闹的这么大,终于被神得知。玉帝连忙派雷部三十六雷将共赴蛮荒制止黑龙的行为,待三十六雷将抵达的时候,霸下的封印已经被黑龙几乎打开。   “大胆邪祟!”为首的雷神大呼一声,他声如响雷,直炸的人头皮发麻:“竟敢私自布逆法阵,罪可当诛!”   黑龙幻化真身,龙身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层层龙鳞刚硬似铁,雷神打在他身上的法术似乎不痛不痒。   海域上头打的不可开交,底下洞穴中的凤凰也没闲着。   由于出口越开越大,光线慢慢的照向角落里的她与霸下。霸下虽然兴奋自己马上能重见日,但几百年来的关押已经让他对石壁上的经文生了惧怕。   他跟凤凰一边后退一边躲避光线,直到退无可退。   霸下一声长叹:“鸡崽,你躲远点,如果要自由的代价是死在这里,我也无憾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第一道雷劈在他的身上。   凤凰被惊的一个踉跄向后翻滚了几下。   眼见着他石碑上的经文光芒越来越强烈,这不是明摆着还未等出口完全打开,霸下就要被打死在这里了么!凤凰急的四下环顾,忽而瞥见霸下所负石碑上,最顶端刻着霸下名字的两个经文光芒最盛。   如果经文要被光线照射到才会起作用,那如果挡住其中一部分呢?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凤凰便脱下红色褂子冲向霸下。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雷劈在他身上,凤凰再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的爬上他的背,奈何她踮起脚都够不到最顶端的碑文。   “鸡崽,你下来!”   “不!”凤凰努力着蹦上石碑,奈何刚一抱上去又再度滑了下来:“今我们都要一起出去!”   数道雷劈在霸下的背上,他的伤口越来越多,好几次险些打着凤凰,她左边的鸡翅尖已经被烧掉了一撮毛。最后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刚好打中了她的屁股,尾巴后方顿时冒出一阵火花。   凤凰一屁股跌下龟壳,拿屁股在地上一阵磨搓前进,用来熄灭火苗:“你大爷的!今我一定要把霸下救出去,不会让你们得逞!”   她怒的一跃而起,对准碑文上方狠狠的将褂子一抛。   要是不成功,那就让她跟霸下一起死在这里算了!   褂子刚被抛上去的一瞬,挡住了些许碑文,果然闪电闷雷在那一电光火石间稍稍停顿了一下。红色褂再次落在地上,才又引来雷光不断。   凤凰一喜,心知有戏。连忙爬过去将褂子捡起,再次哼哧哼哧的爬上霸下的壳,她故技重施。一跃而起,往上抛送。   然而就在她跳起来的那一刻,一道雷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了她的身上。与此同时,红色的褂子稳稳的搭在了碑文顶端。   果然,闪电雷光不再劈在霸下身上。   可凤凰身上已经裹了一团火,烧的她尖声叫了起来。   “烫烫烫!”   她在地上打滚蹦跳,都灭不掉这团火。霸下对着她喷口水仍旧无济于事,凤凰痛的哀嚎打滚来滚去。   “鸡崽!”霸下急了,连忙冲向出口,嘴一张猛地向上吸水,海水从出口处源源不断的往下倒灌,然而普通的海水竟对凤凰身上的烈火一点作用也无。   眼睁睁看着凤凰被火圈包裹着在水里打滚,霸下急的开始撞击石壁,企图将洞穴撞穿提前将凤凰送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雷神一个不防,被黑龙一把钳住脖子按在云端上动弹不得。   此时他已变回人身,正举着一把利剑直直对准雷神的心口。   “我只是想开结界救人,谁挡我谁死。”黑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然。微微狭起的眸子如一把锋利的刃。   “帝尊!”花妖遥遥赶来,半途中就急急出声阻止:“万万不可,杀神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黑龙一顿,正欲收剑,忽而听得漩涡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凤鸣。   这一声包含着焚心的痛楚,犹如一把利刃刺入黑龙的心。   “不要管我,速速将霸下再度封印起来!”雷神偏头向部下怒喊,三十八位雷将登时念起经文,漩涡渐渐由大至。   黑龙双目通红,只一心要救凤凰出来。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刺入雷神心口。   黑龙的剑可称为魔物,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化或狂躁或沉寂。现下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躁动,它竟开始吸收雷神的灵识。   花妖赶来时一切都太晚,她倒退几步骇道:“弑神了……帝尊……”   三十六位雷将见主神被杀,纷纷攻向黑龙。   “我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黑龙将剑拔出,雷神顿时如烟散灰飞,消失不见。   庭之上仙鹤齐齐发出悲鸣,玉皇大帝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   雷神死了!?   黑龙将三十六雷将交给花妖他们拖延,自己再度开启结界。直到倒灌的海水随着漩涡涌入海底缝隙,水位下降露出地下的海床,海泥之下关押霸下的洞穴终于整个露了出来。   刻有经文的石壁因结界被迫,轰然倒塌。   黑龙终于看见了那只庞大的霸下,还有霸下身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凤凰。   凤凰此时浑身赤焰灼身,她已不再是那个鸡的体型,又变回了那只翎羽金亮的火凤。她趴在地上发出虚弱的凤鸣,黑龙飞身而下刚要抱住她,却被霸下一个脑袋将手打偏。   “你疯啦!这可是火!”霸下看着凤凰:“她活不了了,本就不是自己的金身如今还遭受火,涅槃这劫过不去,她就死定了。”   黑龙闻言再度要去抱凤凰,又被霸下用脑袋将他的手打偏:“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再给她一个金身啊!”   “我先带她回去,你自便。”黑龙冷冷一声上前几步。   霸下挡在他面前:“带回去就活不成了!你如果能把你的逆鳞拔出来给她塑一个金身,我再为她续命,她便不会死。”   黑龙眼风扫过霸下,后者退了一步。   如果黑龙愿意将逆鳞拿出来给凤凰作为塑一个身体,可以凤凰便会厉害的多。但同样的,没了逆鳞的龙便与蛇蛟无异了。   眼见着凤凰的气息越来越弱,黑龙终究横臂将凤凰揽过。火灼烧起二人的身体,光芒乍作,刺的霸下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消失后,黑龙怀中已经搂着一个赤着身的女子。   她绝美俏丽的面孔正浸着一抹苍白,黑龙拿自己的大氅紧紧裹住她。   凤凰被他抱在怀里,只觉身体浮浮沉沉,毫无着落。唯有紧紧搂住黑龙的脖子,她迷糊间抬头看见黑龙好看的下颚,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一动。   原来,有了人身会有这么多妙处。   连看他的角度都变得很开阔,觉得黑龙比平时顺眼多了。   凤凰昏迷过去前,黑龙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自从凤凰有了金身,从一只宠物鸡变成了一个窈窕身段的女子后,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你推我干什么!?”凤凰拍打木门,十分愤怒:“让我进去!”   “男女有别,你不知道?”黑龙冷冷的声音伴随沐浴声传来。   “我不管!我要跟你一起洗,以前都是我们俩一起,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现在就是不行。”   “让我进去,你以前还让我坐在你的腿上……”凤凰话还没完,便被黑龙一把抓了进去。   外头服侍的婢女听了,脸都微微一红。   室内黑龙压着凤凰,低低骂道:“你在胡什么!”   “我没错啊,”凤凰无辜道:“你本来以前我做鸡的时候你就是压着我沐浴,不对吗?”   黑龙冰山似的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还好有浴室的雾气做掩盖。他轻咳一声:“别闹了,等我洗完你再进来。”   “不要——”凤凰缠上黑龙的腰:“以前你都是帮我洗的,我现在不想自己动手。” 第122章 凤凰的人身   黑龙将凤凰的手拽离自己,一字一句道:“现在你有了人身,不能如此了。”   “为什么?”   “我不是让玄武教你人的礼仪伦常么,他没有告诉你?”黑龙从架子上扯下宽袍,露出结实的胸膛,凤凰手指一动,身体已经比脑子先行反应过来,如饿虎扑食一般抱向黑龙。   黑龙仿佛早有预料,一手抓住一只手腕,又将她推的有些远。   “他不是没教,”凤凰气的跺脚:“是我没去,他总是对我好凶,不然你教我?”   “没时间。”黑龙稍整衣袍,出门而去。凤凰追在后面喋喋不休,终于惹的黑龙不耐,在廊下站住脚回首看她。   “你真的想我教你?”   凤凰鸡啄米似的点头,黑龙猛地将她搂住贴紧自己,低沉暗哑的嗓音勾的凤凰心尖一跳:“你知道这叫什么?”   凤凰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忽而道:“这叫非礼。”她的手探上黑龙的胸膛:“哇,大蠢龙你的心跳好快啊!”   黑龙一把拽下她的手,左右看看,才低声斥责:“既然知道叫非礼,就不许乱碰。”   “可是玄武爷爷非礼一般发生于男子对女子身上,我摸你也叫非礼吗?”   黑龙俊美的面孔划过一丝不自然,他放开凤凰轻声道:“自然也是。所以以后不可再这么胡作非为。”   凤凰似懂非懂点点头,黑龙继续往前走去,她还欲再跟,手臂忽然被人勾住。   玄武老爷子身材矮,此时正拿着拐杖勾住凤凰的胳膊:“叫你抄字,你躲在这里!今老夫要好好治治你,跟我走!”   黑龙回首见到此景,轻笑:“来的正好,好好罚她。”   凤凰望着黑龙越走越远的身影,惊声大呼:“大蠢龙救命,玄武爷爷非礼我!”   话音一落,周围的婢女及玄武险些栽倒。   玄武老爷子愤怒的回头,左眼的伤疤更似为他增添了一道怒火:“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手心伸出来!”   凤凰可怜兮兮的伸出掌心,玄武老爷子便狠狠的拿拐杖敲上去。她细嫩的手心顿时殷红一片,凤凰吃痛的甩手,玄武冷冷一哼:“这就是我的规矩,既然跟我学人言做人事,就要听我的话!”   凤凰在玄武的书房里学字认句,蛤蟆精与犬妖作为陪读,偶尔也少不了玄武老爷子的一顿痛打。   “现在考考你,‘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是什么意思啊?”玄武老爷子拿着拐杖背对着他们提问。   凤凰拿着一只毛笔坐在地上,面前铺着矮桌,一脸苦大仇深。旁边是同样被压迫着席地而坐一脸痛苦的蛤蟆精与犬妖,玄武的提问凤凰听都听不懂,于是赶紧向大黄绿使眼色。   恰好玄武回头,见他们三个交头接耳,纷纷赏了一顿暴打。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能因为有才就骄傲,也不能因为——”玄武老爷子的语气忽然加重,紧紧盯着凤凰:“更不能因为得宠就作威作福。”   犬妖和蛤蟆精同时了解的点点头,唯独凤凰云里雾里,挠着头问:“作威作福的意思是……”   玄武几乎被她气的仰倒,怒斥了好几声愚钝,蛤蟆精生怕凤凰再挨打,连忙道:“我来给凤凰姐姐举个例子!比如姐姐现在受到帝尊的宠爱和呵护,所以姐姐每跟着蛇精去拔孔雀妖的翎羽做扇子就是作威作福。姐姐看了古书上的‘温水煮青蛙’这词就要拿我试试,也是作威作福的哦!”   犬妖附和的点头:“因为绿是蛤蟆,还有还有!姐姐上次背着玄武爷爷,趁着爷爷睡觉的时候想要拿爷爷的龟壳占卜……唔……”   犬妖还未完,被蛤蟆精蹦起来一脚踢倒,蛤蟆精恶狠狠低声道:“这个就不要了!”随后他一脸讨好的看向玄武老爷子:“这么解释没错。”   看着凤凰恍然大悟的样子,玄武头疼的背过身:“虽是一派胡言,但也不无道理,姑且这么理解。”   凤凰郑重道:“原来这叫作威作福,我还以为这叫欺负你们呢。放心大黄绿,以后我一定会收敛的。”   蛤蟆精开心的大呼姐姐万岁,却在蹦跶的时候一脑袋撞上凤凰面前的矮桌,跌在地上吐出半拉舌头昏死过去。玄武老爷子抓住机会拿拐杖指着蛤蟆精:“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乐极生悲!”   凤凰与犬妖笑作一团,难得玄武老爷子也笑了一下,随后赶紧拿严肃的表情掩饰下去。   窗外的黑龙看见,微微一笑。   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地方可以让他一见到就放松,哪怕要面对再多棘手的事,这一刻的心情也像是边放晴的空,就算是乌云,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   晚上凤凰从玄武那回来的时候,玄武还不忘送了她一盒消肿去痛的膏药。   蛤蟆精啧啧感慨:“别看玄武爷爷平时那么凶,却是个面冷心善的人。恐怕平时打姐姐的时候,他老人家也有心疼。”   凤凰感动的几乎就要痛哭流涕,她以为玄武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尤其是出了雷神那件事之后。   上次雷神被杀一事,不知道庭怎么打算的,雷部三十六位神将仓皇而逃以后,庭便再也没有传来消息。   太过于平静的表面下,是即将发生的狂风暴雨。   霸下自从被解除封印,终日在海域溜达,凤凰也做到了她承诺过的每隔几日就送去一批肥嫩鲜美的鱼。霸下偶尔跟鱼群共舞,偶尔将头探出海面看落日,日子过得实在滋润自在。   只是黑龙问他水官去哪儿的时候,他也答不出个一二三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水官吃了,毕竟当时在洞穴底下的时候,他嘴巴一张一翕,便是一大批鱼群涌入,也许其中夹杂着水官也不定呢。   凤凰虽然每日活的无忧无虑,也能从黑龙偶尔深深皱起的眉眼里窥得几分愁绪。   杀神的事,必然很难解决……   这日凤凰正在黑龙的寝殿里看书,不知是蛤蟆精从哪里搜刮来的人间话本子,上面的感情写的缠绵悱恻,第一次让凤凰对了情这个字有了初步的了解。   忽而窗外响过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放轻步子走了过来。听着这声音也不似黑龙的,凤凰扬声:“大黄绿,是你们吗?”   外头无人回应,只余晚风将敞着的门帘拨弄的微微摆动。   凤凰悄悄下床,同样放轻步子屏住呼吸靠近门口。还未等她拨开帘子看看是谁要捣鬼,突地眼前窜出一个棕色身影,一只有半人高的黄鼠狼直立在她面前,一双细长的眼睛闪动着阴险的光。这只黄鼠狼诡异的笑了笑,凤凰看的头皮一炸。   想起黑龙的话,那群黄鼠狼会来报仇的。   她自然是不怕的,甚至还有一些愤怒。当初那只黄鼠狼险些要把她吃了!这个仇她不去找他们,他们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凤凰登时两指一捻,火苗在指尖骤起,映着她美艳的一张面孔,见她不害怕,反而是黄鼠狼有些吓傻了。   “该死的黄鼠狼,今就把你们烤熟了挂在铁围城上!”她手中的火苗猛地窜过去,黄鼠狼躲避不及被打中尾巴,痛的哀嚎出声。   他没想到凤凰有了人身以后会这般厉害,连忙转身四脚并用的奔逃。   凤凰穷追不舍,手中的火苗一簇接一簇的追向前面奔逃的黄鼠狼。   然而她未注意到的是,大大的火球正从而降,落在偏殿的屋顶、木梁以及庭院的杂树疏枝之上,火势很快蔓延。   她刚得了自己的身体,灵力运用不佳,连普通的凤火都控制不好。   黑龙正在主殿商议事情呢,忽然听闻外头有人大喊:“不好了!”几个看守的妖精从外面冲进来,脸上还带着黑灰:“帝尊,外头起火了!”   黑龙心头莫名一紧,他探出身子,自己都没察觉出语气里的着急:“好好话,哪儿着火了!?”   “是凤凰姐姐住的偏殿!火势太大,几辆水车过去了都压不住!”   黑龙啪地合上折子,飞快走下前堂,一边安排众人救火,一边朝殿外走去。   蛇精和花妖让人抬着鬼车去海域接霸下,其余人已经随黑龙出去。   他们刚跑到偏殿,便见到凤凰手脚并用的爬上房顶,前面趴着一个被烟熏的睁不开眼的黄鼠狼。   “哈哈,我叫你跑!现在跑不了了!咳咳……”凤凰自己也被烟熏得够呛,就在她这么一愣神之际,脚下一滑,从房顶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他喵的!自从变成了人,连房顶都挂不住了!今时不同往日,人爪子能和鸡爪子相比吗!   时迟,那时快,上忽然降下一场大雨。雨珠大得惊人,冷不丁有一颗砸进凤凰眼里,顿时她眼前一片花,啥也看不清了。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蜷成一团窝在黑龙怀里了。   黑龙悬立于半空,一袭紫色大氅缀淋了雨水隐隐有些透黑,雨珠从他乌黑的眉角滚落,沿着俊美的轮廓蜿蜒而下。凤凰傻傻地抬头,恰好与他向下的目光对个正着。他的眼神一贯清冷,可现下这清冷里却透着七分杀气……   她不寒而栗,马上心虚地转移视线。   霸下躺在平板上这才施施然被十多个妖精推了过来,他抹了抹唇角:“还好够了,出来的时候我以为没吸够水呢,一路上一直憋着都没敢张嘴。” 第123章 秋天的杏叶   被黑龙抱在怀里的凤凰一个反胃:“居然是你吐出来的,刚才还落进我眼睛里了!”   她抬手去揉双眼,黑龙一把拽住她黑黢黢的双手,厉声低斥:“老实点!”   凤凰被他这么一吼,倒是不动弹了,只瑟缩着脖子悄悄抬眼皮瞧他,最后还不忘讨好似的双手勾上黑龙的脖子。   此举总算让黑龙不再沉着脸,但口气仍是冷冷的:“黄鼠狼抓起来,暂时不要给它吃喝,饿上几再。”   随后他腾出一只手,从凤凰腰间拽下坠着的帕子,一点点仔细的替她擦拭起眉眼。   黑龙轻声道:“现在你有了自己的身体,要学会爱护。不然伤着了很难再好回去。”   他的声息扑面而来,面上酥酥麻麻的,凤凰乖巧的点点头。   一旁的犬妖感到怀中一阵颤动,连忙伸手一摸,掏出一条肥鱼来。   霸下看见了,平常慢吞吞的性格现在倒是火急火燎的喊向犬妖:“快把它还给我,我好不容易抓着的,怎么不心喷出来了。”   他大口一张,犬妖怕的连忙将鱼丢进他嘴里。   霸下满足的舔了舔嘴,十几个妖精又连忙推着平板车把他送回海域。   一路上霸下向过往的妖挥手:“哟,你们好啊,我出来遛弯的,你手里提着啥呢,买的啥菜啊?别走啊姑娘!唠会儿磕呗!”   凤凰被黑龙放进他自己的寝殿内,黑龙便又再次匆匆出去处理‘灾后重建’的事了。   临走前凤凰嚷嚷着沐浴,黑龙还不忘嘱咐蛤蟆精不要跟进去偷看:“否则挖了你的眼睛。”   害的凤凰在里头沐浴,蛤蟆精和犬妖还要跪在外面听候吩咐。   蛤蟆精凄苦的跪在地上,被冷风一吹,觉得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可怜巴巴。   凤凰哼着曲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须臾她问道:“绿,刚才黑龙有没有交待我睡在哪儿啊?”   蛤蟆精与犬妖对视一眼:“没,不过不用问都知道帝尊让您在偏殿建好前住在他的寝殿里头。”   “啊!?”池子里玩弄花瓣的凤凰一个扑腾:“不行的,今玄武老爷爷才教过我们什么是男女有别!你去再给我安排一个!”   蛤蟆精苦着一张脸:“我的好姐姐,我这儿上哪儿给您安排去。姐姐住在哪儿,还不都是帝尊一句话的事。要是帝尊不让姐姐住在别处,任是别人怎么都没用。”   他话毕,浴房的木门被人猛的打开,从里头飘来一阵蒙蒙雾气和皂角的香味。   凤凰裹着宽大的袍子,玲珑身段尽显:“住在黑龙那,岂不是要面对他的臭脸?他这几心情不好,脸都是这样拉着的——”   凤凰摆出一张拉长脸的表情。   犬妖挠挠头问道:“姐姐,帝尊不是每都这样吗?”   “也对哦……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他那副样子,黑龙以前有的喜怒还会表达出来,现在干脆阴沉沉的,什么都不。”   蛤蟆精余光瞥见拐角处有个人影,当即苦口婆心劝道:“姐姐,你这话的我都要替帝尊委屈了。且不之前的事儿他都替你兜着,就这次姐姐你差点把偏殿一把火烧了的事,帝尊了啥没?他可是一句都没怪您呐!”   凤凰摸了摸下巴,觉得蛤蟆精好像的有几分道理,她这几日看多了人间的话本字,知道了许多缠绵悱恻的感情,不由问道:“那你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感受到拐角处那抹人影投来威胁的目光,蛤蟆精背后冷汗,面上却仍是一本严肃道:“这还能不知晓?因为……姐姐跟帝尊关系好呗!帝尊待属下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姐姐又是一辈女流,帝尊多照顾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不知道假话会不会被雷劈啊……蛤蟆精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凤凰沉默半晌,幽幽道:“你的不错,黑龙对大家是都很好。”   “可不是吗!姐姐也要听的一声劝,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闹啦!须知这偏殿一烧,露宿街头的就是您了!”   “你刚才还我可以住在黑龙寝殿里头的!不过你的有道理,等黑龙回来了,我得给他认个错才对。”   蛤蟆精吁了口气,趁凤凰不注意,伸手揩掉脑门上的冷汗,紧接着用余光偷瞄不远处的黑龙。后者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神情,似是对刚才蛤蟆精的一番话并没有恼怒的迹象。   看来自己是对了,蛤蟆精趁机向黑龙表明忠诚,十分有眼色地补充道:帝尊请放心,以后的一定牢牢看住姐姐!一有不对劲的风吹草动立刻向您汇报,不给歹人再有可趁之机!   黑龙满意的拍了拍袍子,一脸淡然的心满意足,背着手带着一众神色各异精神恍惚的蛮荒首领们离开了拐角处。   他们刚才,是跟帝尊一起偷听了墙角?!   ……   碧空如洗,色澄清。   挑了一个秋意浓浓的日子,孟萋萋他们一行人跟着魏家兄妹上了阳明山看杏叶。因为素和怀有身孕的缘故,便没有一同前来。林家夫妻留在魏府照顾她,林景行本也想一同跟随,却在临行前突的闹了肚子,这才没有跟着一起。   于是便只有盛嘉彦、孟萋萋、莫春风、向鼎臣及魏家兄妹,此外还带了些许魏府护卫,几人简单收拾便上了阳明山。还准备在阳明山中的碧云寺住一日,魏桢为此早已打点好一切。   碧云寺建在高耸的乱石绝壁上,风景虽绝美,但马车难行上山艰难。几人便在山脚下就下了马车,一同拾阶而上。   一路上杏林深深,秋叶踏在脚下有轻微的碎响。整山都漫着枯枝腐朽的气息,从半山腰往下望去,依稀可见阳明山所依傍的湖水泛着鱼鳞波纹,头顶的晴空万里让人分外舒适。   孟萋萋心情大好,非要给大家表演一个隔空打栗子。她扎了个十分不雅观的马步,一掌拍上栗子树,半熟的栗子接二连三的从树上掉落下来,纷纷砸中孟萋萋的脑袋。   盛嘉彦忍住一抹笑,面色平淡的转眼看向别处,向鼎臣和莫春风默默不语的去捡拾掉下来的栗子,唯独魏子熙倒是很给面子的激烈鼓掌:“萋萋真厉害!”   魏初华对自家哥哥投来一个鄙夷的神情,转身去跟盛嘉彦攀谈起来。   借此机会,魏子熙问道:“萋萋,上次你已经让我惊奇,没想到这次更是见识到你的功底不薄,我在你面前也逊色许多。”   孟萋萋知道他的是上次自己用意念将他两个护卫打伤的事,她有意隐瞒,便傻笑道:“上次的事是我对你不住,我太鲁莽了才不心把你的侍卫打伤。恐怕也是他们害怕伤到我,所以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哪有我挣扎的份呢?”   魏子熙和煦一笑:“你还学会谦虚了。”   孟萋萋敷衍的笑笑,心虚的转移了话题:“其实你上京入仕以后,按理我们应该可以更频繁的见面了,为何这次要这么郑重的邀请我出来呢?”   魏子熙望向她,看似平和的双眸竟看的孟萋萋眉心一跳,仿佛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一抹阴翳,再一仔细看时却消失不见。   只听得他:“入仕以后怕是繁忙的紧,到时你在王府,我总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随随便便与你相见了,还是有许多顾忌的。”   孟萋萋似懂非懂点点头,他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前头正在捡栗子的莫春风怪叫一声,捂着指尖吃痛:“这栗子的刺扎着我了,憨货你快帮我看看!”   孟萋萋连忙提裙与向鼎臣围过去,恰好魏初华此时回头,看见魏子熙的神情怪怪的。   她有些不放心,便到魏子熙身边低声道:“父亲出门前让我特意嘱咐你,孟萋萋是王爷身边的近侍,对外虽是婢女,但内里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我都心知肚明。父亲害怕你一时冲动,生了歹念,让我这一路好好叮嘱你。哥哥,你是能做大事的人,待以后功成名就,全下不知有多少个孟萋萋供你选择,此时千万不可糊涂。”   对着跟自己有血缘的妹妹,魏子熙反而显得颇为冷淡,只听他有些不耐的回应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操心。”   魏初华看着他往前而去的背影,轻轻蹙眉。   她与魏子熙不是一个母亲所生,所以俩人虽是兄妹,但性格也全然不同。魏子熙面上看着儒雅斯文,心里头却经常藏着惊涛骇浪,魏初华便是憋不住心事的人,偶尔心直口快,性格也有些风风火火。魏桢只有这一儿一女,都是好好的栽培教导。   对于魏子熙,魏桢期望他能成为辅佐明君的一代贤臣,对于自家女儿,他也不强求,但若是有机缘,自然会强力助魏初华登上后位。要是不行,入住后宫也是好的。   但随着魏子熙逐渐长大心思愈发深沉,有时候连魏桢也摸不通透。更何况近日来魏子熙因为要进京入仕,提前认识了京城内好几个贵门公子,几人偶尔传信,倒也没聊什么重要的事,无非都是谈论京城中的景色或赋诗几首。   自此,魏桢便没再管过他去结交谁。 第124章 潮湿的木柴   几人入住碧云寺后,盛嘉彦便收到了京城传来的书信,当下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与莫春风和向鼎臣商议政务。他们这一聊就到了晚上,孟萋萋自己闲来无事,在院子中捡拾金黄的杏叶。   “萋萋——”   孟萋萋回首,魏子熙一脸焦急的立在她身后,他额上生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只听得他:“初华不知去哪儿了,听住持她顺着山路往上走了,我方才去寻发现山上有许多岔路,便想着来请盛公子帮帮忙一同寻找。”   孟萋萋看了一眼盛嘉彦紧闭的房门,再三犹豫才道:“那好,公子正在休息,我先随你一起去找找看。”   魏子熙当即一副感激不尽的姿态,孟萋萋嘱托一位僧将她出去寻人的事到时转告给盛嘉彦。   碧云寺位置处在阳明山半山腰,再往上的山路着实泥泞难行,那些堆积的枯叶腐败在泥土里,一脚踩下去松软微陷,甚少有人迹的样子。   魏初华可真是作妖,哪里不去偏偏往山上走,还不带丫鬟婢女,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孟萋萋心里抱怨不断,回头想看看魏子熙跟上没有,却猛地瞧见他低着头,平日一双温和的眼睛盖在细碎的刘海下,魏子熙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颇为冷情。   孟萋萋步子一顿,下意识的用手摸上腰间佩刀的地方。今日她却没有带那把长刀出来,腰间挂着的只有一包刚才上山时捡的栗子。   魏子熙似是回过神来,见孟萋萋停下来,若无其事问了句:“怎么了?”   随即他又指了指他们后方的路:“那里有岔路,我向左萋萋向右,如果找不到便再回到这里来等着对方,好吗?”   孟萋萋本想先回去,等盛嘉彦来了再一起找。但见魏子熙满脸担忧,又想到魏初华孤身一个女子在深山中,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她纠结半,最终还是应了魏子熙的提议。   罢了!反正自己还是有点功底的,也不至于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看着魏子熙的身影消失在左边的道上,孟萋萋也转去右边的岔路里。   林子越走越深,茂密的杏叶一层一层的在树梢堆叠起来,几棵树连在一起就有遮蔽日之势。现下本就已经黄昏,这些叶子将光遮的严严实实,远处林间传来不知名鸟儿的几声啼叫,更显深山静谧。   孟萋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越往里头越觉得魏初华不可能在这。否则这里地势也太偏僻了,魏初华上这来干什么。   她刚冒出打道回府的念头,却忽见远处隐隐约约两个人影,他们正低头在瞧什么。   孟萋萋眉心一蹙,放轻了步子悄悄挪过去。   “大哥,你她死的活的……”其中一个人问道,他们都是一副樵夫装扮,正围着昏倒在地上的女子声交谈。   “谁知道呢,要不我们把她手上的那串手链剥下来,我看着好像挺值钱的。”   另外一人点头,又附和道:“大哥,你看她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不如我们……反正周围也没有人,她在这不知是死是活,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行!”那人呵斥一声:“东西拿了咱们就走,你把人家身子占了事情就大了,回头被人找上门我们该怎么办?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姐,别是招惹了什么高门大户,就有的你受的。赶紧把东西扒下来带走。”   另外一人不情不愿的应了声,他弯着腰在女子身上摸索着。   须臾,听得身后厉呵一声:“住手!”   弯着腰的樵夫还没等回头看看是谁,便感到自己被人用力提起狠狠的摔在了旁边,后背撞在粗壮的树干上,痛的他躺在地上龇牙咧嘴。   孟萋萋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另外一个樵夫看见猛地钻出来的一个人,顿时举起镰刀向孟萋萋冲来。   孟萋萋将早已准备好的栗子两指一抛,栗子便正中樵夫眉心。他吃痛一声栽倒在地上,头嗡的一响。那个撞在树上的樵夫此时已经爬了起来,扶着倒在地上的他大哥,俩人屁滚尿流的从另一边山路逃跑。   孟萋萋不欲继续去追,慌忙上前去把昏迷的魏初华扶起来。   她一身华服已经沾了泥泞,原本的粉色也变得污浊。孟萋萋晃了晃她,她还是昏的深沉。孟萋萋只得蹲下身,将魏初华的两只胳膊拉过肩膀,背着她一歪一扭的下山去。   他们走后,不远处的树林掩映间正立着一个人影,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他,眼色幽深可怖。   萋萋,原来你真的跟常人不同。   孟萋萋背着魏初华刚回到碧云寺,就与急匆匆出来的莫春风撞上了。   “萋萋!你去哪儿了?”莫春风瞧见她背上的魏初华,连忙接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我要先去换个衣服,你先把她送进厢房,问问住持寺庙内有没有随住的郎中。”孟萋萋往前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对了,你再让几个僧上山去寻魏公子,方才我跟他一起上山寻初华,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找到了。”   莫春风听着她这么一连串的交待,呆愣的哦了一声。   魏初华经郎中诊脉,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昏了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得等她自己醒过来才知道。为了魏初华的清白与名声,孟萋萋特意没有发现两个樵夫的事,只是发现魏初华的时候她已经昏倒了。   魏子熙被人领下山的时候,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时时守在魏初华身边。   孟萋萋在自己厢房中更换衣裳,她把脱下来的裙摆放在鼻尖嗅了嗅,魏初华趴在她背上的时候沾了泥泞上去。   “这下好了,盛嘉彦又要重新给我制衣裳了。”   “给你做的衣服还少么?”冷不丁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盛嘉彦站在屏风旁眸光轻转,尽管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冷模样,眼中却多了几分打量。   确认她没受伤神态才稍稍松了松。   孟萋萋捂住胸口,她现在可是只穿了一件裹胸和亵裤,盛嘉彦竟问都不问就进来了!?   见她动作,盛嘉彦微微扬眉:“怎么?”   “男女有别,我虽然是王爷下属,也要注意礼节的!”孟萋萋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倒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他淡淡一声,着实惹恼了孟萋萋。   她转过身猛的张开手臂:“你看啊!你看啊!既然你这么无所谓,那我更无所谓!”   盛嘉彦目光落在她胸前耸动的两团上,他沉默半晌,忽然轻声了句:“好像大了。”   大了!?大你妹啊!   孟萋萋一把拽过屏风上的外衣披上:“王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刚才的口气像极了一个衣冠禽兽。”   “现在有了。”   孟萋萋斜睨着他淡定自若的神情,正用目光丈量猜测他的脸皮该有多厚。   “平白无故的,你怎么忽然上山去找魏初华?”他拿起屏风上孟萋萋放上去的脏衣服的璎珞仔细看了眼。   “因为魏子熙来找我,初华上山还没下来,恐怕走丢了,让我一起去找。我看你当时在忙就让人转告你一声,情况紧急,你不会怪我?”孟萋萋将胸前的纽带系好。   盛嘉彦慢慢走到她面前,将她系好的纽带扯下,又亲自重新帮她系了一遍。   “……”孟萋萋低头看着胸前的一个蝴蝶结,开始怀疑冷酷严肃的摄政王大人是否有奇怪的癖好。   “你发现魏初华的时候,就她一个人?”   孟萋萋一顿,支支吾吾道:“是……是啊!我看见她倒在地上了就把她背回来了。”   盛嘉彦不知何时把她装着栗子的荷包抓在了手中,他慢条斯理打开荷包看了看:“怎么少一颗?”   “……”盛嘉彦明明就一副什么都猜到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在这打趣她!孟萋萋最终愤愤道:“好,其实我发现初华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个樵夫,他们本想抢劫初华财物,被我吓跑了。”   “樵夫?”盛嘉彦难得眉头一皱。   “对啊。其中一个还色胆包,竟想占她身子!还好我去的及时,否则初华的性子醒来要是知道了,肯定闹自尽。你也别出去,省的知道的人多了会她什么。”   盛嘉彦看向她,幽深的眼眸里似有一潭静水:“从上来的时候就可以发现,路是湿泞的,证明昨山上刚下过雨。越往上的林子越偏僻,树叶更加茂盛,光也被遮挡一半。既然如此,木柴必然是潮湿的。如果真的是樵夫,会专门去山顶上砍潮湿的柴?”   他这话的孟萋萋心头一凉,仔细一想盛嘉彦的话好像的确有道理。但那两个人若不是樵夫,是旁的歹人的话,也没有对她和魏初华做什么啊。反而被她打了两下就落荒而逃了,这真是奇怪。   “你是魏子熙让你上山陪他一起找的?”盛嘉彦的语气里夹杂了丝丝寒意。   孟萋萋点点头:“你应该不会怀疑是魏子熙在搞鬼?他什么都没做,在山上的岔路口他还主动提议我跟他一左一右的寻找。而且如果真的是他策划的,他又怎么会来院子里找我,明知道你也在,他就不怕你跟着一起去吗?”   盛嘉彦听完她这一番话,当下想也不想问道:“那如果他知道京城有人传信给我,信中的事十分棘手让我不得不马上解决呢?”   这句话还真把孟萋萋问住了,见她愁眉紧锁的样子,盛嘉彦有意转移话题,不想让她去操心这些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在山上除了魏初华还见到别人么?”盛嘉彦走至她面前,带着冰霜的眼里掺杂的柔意将孟萋萋罩住。   “不知道……”   “因为——”盛嘉彦拉起她的手:“栗子刺把你的手扎伤了。”   他心翼翼的摸过孟萋萋受伤的指尖,那动作似是捧着他的珍宝。孟萋萋自己都没发现指尖有一个凝固的血珠,想必是刚才情况紧急她又用力,才让栗子的刺扎破手指。 第125章 当年的簪子   不远万里的京城里,正一派秋日暖阳。   日光从斜敞的窗柩照进来,赵嫣然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的褂子,里头是碧玉色儿的褥裙,发鬓被高高挽起,她细长好看的脖颈在阳光下镀上一层绒光。赵嫣然正坐在窗台下依靠着红木桌,手里一针一线的缝着绣绷子。   她指尖翩飞间,绣布上的两只彩蝶栩栩如生起来。   芳绫从外头打帘进来,拿簪子翻了翻角落的鎏金紫铜香炉里头的沉水香。才走到赵嫣然面前,屏退多余的丫鬟侍女,从袖中掏出一柄画卷来。   “娘子,我百般讨要,那吕婶子总算是给了。”   赵嫣然不紧不慢的接过画卷,慢慢展开。待看见画上的女子时,她瞳孔微缩。   像,果真是像极了……   画中佳人临水照影,似是正在湖边嬉戏。她眉弯新月,水剪双瞳,映着盈盈水波,泛起耀目光华。她本着的是一件藕色暗纹织锦裙子,层层叠叠如云似雾,将她更衬几分清醒明媚。倒是她眼尾的两抹胭脂红胎记成了点睛之笔,平添几笔妖艳绝色。仿佛整个人活生生的灵动起来,正冲着持着画卷的人笑的明丽动人。   赵嫣然不自禁的捏紧了画卷,芳绫见状赶忙道:“娘子可心些,别拿坏了。这是吕婶子从王爷书房里偷拿来的,娘子看完了咱还需得还回去。”   赵嫣然松了指尖力气,意味不明笑了笑:“我知晓的。”   芳绫挪去目光,歪着脑袋看了会:“娘子您别,这位孟姑娘真的跟您有几分相似呢。”   赵嫣然冷笑一声:“与其像我,倒不如我像她。”   芳绫察觉到赵嫣然口中的冷冷森意,觉得这与平日里温婉贤淑的赵嫣然有些不同,她便瑟缩了一下脖子,噤声不再话。   赵嫣然指尖缓缓抚上画中孟萋萋的那一双眼眸:“她这个眼睛长得真有意思,哪怕就是在画上,也好似会话一般。”   “可不是吗,我听底下那些厨房的婶子,孟姑娘之所以得王爷器重,其实是因为她本身着实不简单。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甚至隔空取物呐!那些婶子的神乎其神,奴婢却是不信的,世间哪有这等奇事?”   “哦?”赵嫣然似是被挑起兴趣:“居然还有这一,那你她到底奇在哪里……”   芳绫觑了一眼她面色,心翼翼道:“奴婢怎么知道呢。娘子,咱们该把画还回去了,吕婶子那边还等着。”   赵嫣然将画卷缓缓合上:“这个画卷我们留着,以后王爷问起了我自有办法蒙混过去。”   “娘子!”芳绫急急喊了一声:“吕婶子这是王爷的心头爱,咱们现在要是拿了,吕婶子把咱们供出来一定吃不了兜着走,您还是快让奴婢给送回去。”   “正是因为是心头爱更加不能还了,”赵嫣然给了她一个柔顺的眼波,出来的话却让人背后一寒:“吕婶子不过是一个奴婢,她如果胡乱话,那就让她再也不要开口就是。”   芳绫一颤,不知该接何话。   赵嫣然让她将画卷收好,看了看外头晴方好的满园秋色:“好久未见三娘了,你去请她来一趟,就我新压的桂子蜜,她会喜欢的。”   离摄政王府不远的太子府内,一身红底团蟒八顺服的太子正在书房里头大发脾气。   “该死的盛嘉彦!给本太子这么棘手的事,一点都没有把我当成兄长来尊敬爱戴!真是可恶极了!”他狠狠的将盛嘉彦回执给他的奏折摔在地上,气的猛灌了一盏茶。   鹿守郡今年的收成有问题,官员积压屯粮不放,那里的百姓饿着肚子,开始向四周的郡县蜂拥而至。有的饿的狠了,还会发生抢劫良宅的事情。鹿守郡的官员充耳不闻,朝廷上发去的弹劾也被他们置之不理,甚至派去的官员要么被害死要么回京以后绝口不提。   偏偏这件事还是太子负责的,太子属下办事不利的消息传入盛嘉彦耳中,盛嘉彦倒是将太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那折子中的口气很像他们的老父皇,差点让太子跪着看完折子里的每一句话。   盛嘉彦主张让太子本人去一趟鹿守郡,折中原话是:“反正你终日招猫逗狗,眼下出游的机会来了,望你好好把握。”   太子不想去,鹿守郡偏远民风彪悍,官员都一支独大了,于是他****盛嘉彦:“不去可否?”   又洋洋洒洒的写了两章不能去的理由,比如皇后最近身子不太好,自己的太子妃可能快要怀孕了,自己实在是走不开等借口。   谁知盛嘉彦看了直接回他俩字——   “不准。”   太子愤愤的拍桌,哀嚎不断:“我这太子当的实在憋屈!这种事居然还要本太子亲自去一趟,底下的人都干什么吃的!平时白养他们了。”   门客一直静静立在一旁,听见他这话,主动上前捡起折子拍了拍浮尘,躬身放在太子的桌案上:“太子殿下此话差矣,就因为您是太子,肩上的重任才要更大一些。这事办也好办,您只需要派一名亲信代表自己前去就可以,以往派去的官员都没有您的令牌,在鹿守郡那些人精一样的官员面前当然不受重视。但如果这次您能将东宫令牌交由亲信带去,鹿守郡的满郡将士都得听您号令,那些官员若是再不服从,直接就地斩杀,不问缘由。以此杀一儆百,必然有人惧怕先行开仓放粮。”   太子听后激烈鼓掌:“先生好计谋啊!这群该死的刁民,早就该杀了一了百了!我这就找人代替我去!”忽而他又想到什么,狐疑道:“摄政王知道了不会骂我?”   毕竟摄政王发起脾气来可是很恐怖的,虽然他身为太子是哥哥,但想起盛嘉彦发怒的嘴脸心里还是很虚。   门客努力绷着一副贤臣的嘴脸,压住心中想要喷薄而出的狂笑:“怎会,您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便可。”   太子犹豫的点点头:“只能这样了,既然如此这件事交给你,快去全权办理!你去挑一个合适的官员派去鹿守郡,然后你也跟着去,顺便替我监督他以免拿着我的令牌做出什么事。”   门客双手往前作辑,垂首恭敬道:“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太子心满意足的靠在太师椅上,原来这种事情也是挺好解决的嘛!想到这里他感觉心中再无负担,便撩袍起身出门。   “您去哪儿?”门客在身后问了句。   “太子妃最近得了一只不足月的京巴,听可爱的紧,我得瞧瞧去!”太子喜滋滋的出门了,留门客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招猫逗狗,人家摄政王的也没错嘛。   ……   扬州城中,正细雨绵绵。   孟萋萋依偎在房中,剥着特供金桔。林夫人站在她身后,替她挽发鬓。   “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林夫人笑着将她的长发拢起:“景行太调皮,不如女儿贴心。”   “您与林掌柜正值壮年,还可以再要一个的。”   林夫人的动作十分轻柔:“不行了,我生景行的时候难产,险些一口气闭过去。后来调整了一年多,身子是好点了,不过郎中我再也不能生了。”   孟萋萋透过镜子看见身后的林夫人一脸遗憾,她拿脸蹭了蹭林夫人粗糙的手:“您这么好,能做您的女儿一定很幸福。景行也不错,等他长大了给您讨一个温良贤淑的儿媳妇,也是一样的。”   林夫人听人提及儿子,便是笑的合不拢嘴。   “还不知要等多久呢,不过有时候这么想一想,也很有盼头,”林夫人从袖中拿出一根通体透白的玉簪,斜倚在孟萋萋发间:“当初我相公以前救过一个孟兄弟,他留下了一根玉簪作为信物,我本来是找不到了,其实是对你们瞒了下来。当时我对你们并不了解,以往又有许多江湖人士旁侧敲击的问过玉簪的事,我怕这玉簪是个麻烦,唯恐引来灾祸。”   “盛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的江湖人,你们一行人陪伴保护我们家这么久,我想也不会是单独为着那笔不菲的雇金。我观察了许久,我们全家上下,唯有这根来历不明的簪子可以引起别人的诸多关注了。当年所救的人姓孟,你也姓孟,我权当凑个巧合,将簪子赠给你。”   孟萋萋照着镜子陌上发间的玉簪,触手生温,竟是然的暖玉。   “很快就要分别,再见面不知何时何日了。”林夫人怜爱的摸上孟萋萋发梢:“希望你跟盛公子,能终成眷属。每日这般漂泊对于你一个女子来实在太辛苦了,早早安家,心也能定下来。回头再给他生个儿子,还怕他四处乱跑么。”   孟萋萋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我跟公……公子不是那种关系。”   这怎么就提到成亲生子了!   林夫人笑了几声:“我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你俩之间有没有事,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年纪不懂,我可要劝劝你不要错失良缘。” 第126章 千年的人参   良缘?她和盛嘉彦的良缘在哪里,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盛嘉彦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自己什么,这辈子要被自己偶尔拖累不,还要替自己解决诸多麻烦。这么想来,感觉这不是良缘,分明是孽缘啊!   孟萋萋在那自个儿一本正经的思考,压根没往****两个字上想去。   林夫人见她这副神情,只能在心中哀叹这孟姑娘美是极美的,就是脑子不大灵光。可怜那盛公子,就差把喜欢俩字写在脸上了。   罢了,辈的事情,还是由得他们折腾去。   该的话都完了,林夫人也准备起身告辞,恰好此时外头丫鬟来报,是魏初华来了。   魏初华照旧穿的华美,似是阳明山那回压根没影响到她的心情。一件淡蓝色水云缀樱花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愈衬得她娉娉袅袅,纤腰一握。她高绾的发髻上对称的插着四根金簪,此等奢华,十足十的有她平日作风。   她见了孟萋萋,脸上先是划过一丝不自然,见孟萋萋呆头呆脑的望着她,魏初华不耐了声:“你都不请我坐下来的?”   孟萋萋恍然梦醒,连忙道:“坐坐坐,要喝茶吗魏大姐?”   魏初华知道她在调侃自己,配合着装腔作势道:“那倒不必了。”她本是等着孟萋萋与自己攀谈,但这家伙偏生不按常理出牌,孟萋萋见她不再开口,竟开始旁若无人的扎起马步。   “……”魏初华按捺住暴躁的脾气:“孟萋萋,你就不能拿出个女子的样子来?”   “我这样……不似女子吗?”孟萋萋罢,拉开自己衣领往里头瞧了一眼,自觉身材顶好,也不像个男人呀。   魏初华只觉胸口闷着一口气,恨不得将孟萋萋的脑颅打开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她想起今来的目的,深吸一口气,让身后的丫鬟将东西呈上:“你过你曾生过一场病,导致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家中正好有这一只千年人参,平时是我父亲供奉在祖庙里的宝贝,我特意将它取了出来。你可不要以为我是特意来谢谢你的,我只是看你莫名其妙不记得许多东西,可怜你罢了。”   她口是心非的道,将装了人参的长盒往孟萋萋面前推了推。   孟萋萋将墨色长盒打开,里头躺着一个几乎有了模糊人形的人参,须子根根细长结实,的确是好物。可是……   “人参一般来不都是续命大补的吗?”孟萋萋疑惑道。   魏初华一顿,觉得的确是这样。人参是她从祖庙里偷出来的,除了这个她想不到自己还能帮到孟萋萋什么,但觉得孟萋萋既然是受过伤都能失忆,想必不是什么病,便觉得人参也可以解决。   于是她故作气定神闲道:“这可是补脑子的,不正好适合你吗?”   孟萋萋皱紧眉头,不知道该不该点头表示苟同。毕竟魏初华的没错,自己的确是记忆缺失,可是补脑子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那好!既然是你的一番好意,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初华。”   “嘁——”魏初华假装满不在意的切了声,心中还很是满意的:“你会不会煮啊?不然我让我的丫鬟帮你好了。”   孟萋萋点头,将盒子交给魏初华身后的丫鬟,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这个真的行吗?真的有效能助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魏初华一个深闺姐她哪里知道人参到底能干什么,只知道是宝贝就对了。她送都送出手了,也不能让孟萋萋看自己,于是拍拍胸脯打包票,又了些她道听途来的事:“当初那个李侍郎的女儿,上了吊舌头都吐出来了,一口人参汤下去马上活过来了。命都能救过来,更何况你这的脑子缺陷呢。”   “……注意用词,我是失忆。”   俩人等着人参熬好的时候,魏初华与孟萋萋从聊到地,从魏府的花园子聊到皇宫里的哪个妃子娘娘。到了傍晚时分,人参汤也终于熬好了。   外头的雨势非但没有,反而越下越大。   孟萋萋接过那碗黄澄澄的汤,在魏初华紧张的目视下,地尝了一口。   “怎么样!?”魏初华问道:“有没有想起什么?”   孟萋萋蹙眉砸砸嘴,尔后摇摇头:“没有。”   “肯定是你喝的太少了!全喝掉。”魏初华是个急性子,她这一刻比孟萋萋还要迫切的看到结果,以证明自己没有假话。   孟萋萋乖乖的将那一碗千年人参浓缩的精华尽数喝完,仍旧没想起什么,倒是腹中开始火烧火燎起来。   “初华,我怎么觉得我有点热啊。”孟萋萋觉得胸口热的烧人,有些不耐的解开了自己的外衫。   魏初华见她越来越红的脸,伸出一只手摸上去,才一瞬又吓得收回:“好烫!”   “你这人参不会是假的!?”   “怎么会!”魏初华凌厉的眼神瞥向身后的丫鬟:“你确定熬人参的时候都是你一个人经手,没有别人吗?”   那丫鬟骇了一跳,连忙跪下道:“都是奴婢一人经手,再没有第二个人碰过。而且,孟姑娘的症状不像是喝了假的人参汤,而像是喝多了……要知道人参给身体并不虚弱的人吃了,是大补的。”   “喝多了?!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魏初华怒道:“就这么一碗也是多吗?”   “奴婢……奴婢提醒了。”那丫鬟苦着一张脸:“可是您刚才跟孟姑娘的笑声太大,压根没听奴婢的什么话。别看熬出来就这一碗,这可是大补大火的千年人参啊姐……”   孟萋萋听后只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要热的四分五散,她急道:“快去帮我抬一桶凉水来啊!”   魏初华有些慌了神,连忙叫丫鬟把孟萋萋室内的浴桶灌满凉水。孟萋萋一个猛子闷了进去,浸泡许久,面色仍红的吓人。   魏初华生怕她因此出什么病来,她想破脑袋忽而灵光一闪:“你等着,我去叫盛公子来,他一定有办法!”   罢她带着丫鬟匆匆出去,留孟萋萋一个人躺在浴桶里哀嚎。   盛嘉彦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孟萋萋头上搭着一块湿了的白巾,脸烧的像晚霞,见到他来了还不忘傻傻一乐。   “我不是有意的,我给她人参只是想感谢她,我自己也不懂……”魏初华站在盛嘉彦旁边,担忧道。   “都先出去,春风去叫郎中在前厅听候吩咐。”盛嘉彦一声冷冷音色,众人纷纷退出。向鼎臣最后一个离开,还不忘替他们合上门。   盛嘉彦是从外头赶回来的,他衣袍上还带着外头的雨渍,头上的紫金冠在烛光下透着生冷的气息。他不紧不慢的在搁置衣裳的架子旁更换外袍,眼神冷冷的望向孟萋萋。   “真有能耐,”他一声讥笑:“你竟然能一次性吃一根千年人参,脑子当真是坏掉了?”   他走到浴桶前,弯身与孟萋萋对视。   孟萋萋鼓着的嘴喷出一簇水花,恰好正中盛嘉彦面上。   “王爷别生气啊,看我给你表演鲤鱼喷水!”   盛嘉彦黑着脸,将她从浴桶里捞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扒掉了她湿透的衣裳,对着孟萋萋光溜溜的牙白色儿身子,他的动作仍不带一丝轻佻。   孟萋萋被他轻轻一抛,便跌进软绵绵的床榻上,被一堆冰丝被子包围。   她热的坐不住,想要下床,被盛嘉彦拦住去路。后者干脆往上一靠,挡在床边,孟萋萋下去不得,便焦躁的哭闹起来。   “别闹,安静一会就不会燥了。”盛嘉彦将她按在自己怀中:“有个教训也好,下次你应当不敢了。”   孟萋萋不知他在什么,只是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眼前只有盛嘉彦结实健硕的胸肌。   好想摸啊……   爪子已经先她的意识抚上盛嘉彦胸膛,他身上带着外头冷雨的气息,孟萋萋闻着的确是宁静不少。   “阿彦……”她喃喃一声:“我觉得你摸起来好舒服,我能再摸摸吗。”   “不能。”盛嘉彦直接拒绝,还不忘把孟萋萋不老实的爪子拿下去。   “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孟萋萋又将咸猪手伸上去。   “那你就想清楚——”他欺身将孟萋萋压在身下,好整以暇的姿态道:“首先我是个男人,其次才是王爷。”   “……”似是有只手将孟萋萋脑子里的迷雾打散,她的思路终于能清晰点,也总算察觉到她和盛嘉彦如今这暧昧的距离,室内气氛旖旎,致使她的脸部温度持续升高。   “阿彦,你能点什么事转移我注意力吗?”半晌,她道。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下一句是什么?”   “……”孟萋萋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道德经。”摄政王大人淡淡道。   真是佩服盛嘉彦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我只记得心经里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孟萋萋盯着他迷人诱惑的喉结,咽了口唾沫。   她刚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盛嘉彦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解我腰带干什么?”   “我?没有啊……你继续,刚才我们到哪了,色什么来着。” 第127章 额上的淤青   孟萋萋悄悄咪咪的将盛嘉彦的腰带藏在身后,本以为他没瞧见,谁知盛嘉彦一个伸手便抓住了她藏腰带的那只手。之后还不等孟萋萋反应过来,盛嘉彦按着她的肩一阵动作,孟萋萋的两只手就已经被绑在了床榻上垂下来的纱幔上。   这奇怪的姿势……   “你绑我干吗!”她一阵挣扎,带动床幔猛烈摇晃。   盛嘉彦坐在床榻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平躺着不断挣扎的孟萋萋,星子般的笑意自他黑漆漆的双眸里划过:“再动床帐扯坏了。”   这么一番折腾,孟萋萋本就燥热难忍,现下更是感觉心头上有一把火在烧似的。   偏生盛嘉彦如冰似玉的面孔近在咫尺。   她双手被挂在床幔上,生怕一个不心就真的把帐子扯掉了。可是面对眼前冷玉似的盛嘉彦,她又实在难忍心中火热,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揉进盛嘉彦怀中。   饶是孟萋萋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再想着对盛嘉彦动手动脚了,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   孟萋萋的内心正在经受一场暴风洗礼:你要控制住你自己!虽然盛嘉彦长得绝代风华,他的鼻子那么好看嘴唇那么诱人!双眼更是好看的要命!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放纵自己!要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再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属下就不可能了!   就在孟萋萋以为自己的理智战胜冲动的时候——   “你拿脚勾我干什么。”盛嘉彦冷冷道,他表现尚算镇定,将孟萋萋缠上来的双腿放回被子中。   孟萋萋色眯眯地望着盛嘉彦劲瘦的腰身猛地吸溜了一下口水:“阿彦,你能过来一点吗?”   盛嘉彦往外走了几步,理了理衣襟:“不了,你先休息会,我就坐在外面看折子。”   “别走!”孟萋萋猛地晃动被捆绑住的双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批折子也给我解开先!”   “不行。”   孟萋萋见盛嘉彦当真转身要走去外面,急的双手一拽,薄薄的纱幔被她一把扯下。她本想下床去追盛嘉彦,谁知双腿不知什么时候被盛嘉彦裹进被子中,包成了一个花卷的样子让孟萋萋根本无法张开腿。她身子向前的趋势止不住,孟萋萋脸朝下屁股朝上往地上栽去。   眼见着就要摔一个狗吃屎,盛嘉彦眼疾手快回身快步抓住她腰身,往上一提便揽到了自己怀中。   “胡闹!”他怒斥一声,手已经探上孟萋萋的面颊检查她有没有磕到哪里。   孟萋萋抓着机会,干脆整个人都仰靠在盛嘉彦身上,咕哝着一张红润的唇靠近他:“哇,阿彦你身上好凉啊。”   盛嘉彦面无表情地一个手掌盖住孟萋萋撅过来的嘴:“你再这么闹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好点?”   孟萋萋挣脱他的手掌,又往盛嘉彦怀里蹭了蹭:“那你把我的手解开,我保证不乱动。”   盛嘉彦这次倒是很爽快的将腰带一解,继而将孟萋萋又抱回床榻上。孟萋萋双手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是去搂盛嘉彦的脖子。盛嘉彦往旁稍微避过,孟萋萋不甘心的又将腿抽出来去勾拽他,被盛嘉彦再次躲开。   孟萋萋急了:“你就这么讨厌我,抱我一下都不肯?”   “我没有,”盛嘉彦凝视她片刻,淡淡道:“你难道就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好好躺一下?”   “不能!我不管,你过来你过来!”孟萋萋在床榻上踢踏着双腿,撒泼打滚一样不缺,最终脑袋撞上床榻的围栏上,痛的哀呼一声,偏过头去痛了一会,便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盛嘉彦看了半晌,随即轻笑出来:“罢了。”   他躺上去揽过孟萋萋在怀中,抚着她一头青丝低声安抚:“别哭了。”   孟萋萋如愿以偿,双手连忙拽着他胸前衣襟,她将脸闷进盛嘉彦胸口:“阿彦,我疼。”   盛嘉彦抬手揉着她受伤的额头,孟萋萋在他怀中半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十分享受盛嘉彦这冰人对自己的服务。与此同时,双腿还在被下磨蹭盛嘉彦的腿。   盛嘉彦身子一僵,嘴唇冷冷的抿成一条线,似是忍的很辛苦。   但好在孟萋萋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安分许多,话也断断续续的,应当是快睡着了。   盛嘉彦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孟萋萋的发顶,孟萋萋昏昏欲睡时觉得这双手有些烦人,便将这只手往下一拉,干脆利索的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因着温度冰凉,她还将身体往那只手上送了送。   盛嘉彦呼吸一窒,垂眼看了看身边不着一缕的孟萋萋。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都没穿么?”他忍不住道。   “唔……”孟萋萋迷糊应了一声,她抬首与盛嘉彦的目光对上,发觉他的眼里似有跳跃的火星子,即将有一片燎原之势。   盛嘉彦见她这般,便想抽手离开去冷静一下。然而孟萋萋偏生不给他这个机会,察觉到他要走,又将他的手拽到了自己胸前的一对玉兔上:“这样很舒服,你不动不行吗。”   盛嘉彦眼色渐深,片刻后,哑着嗓道:“这是你邀请我的,明日不要后悔。”   话毕,他已经撕咬上了孟萋萋的唇。   半梦半醒间突然尝到一片冰凉,孟萋萋燥热的心甘之若殆,十分主动地回应起来。   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她不仅主动,还很配合的用腿攀上盛嘉彦腰身。   这副邀请的姿态,许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春梦。   梦里她与盛嘉彦很亲密的躺在一处,迷蒙间凝视他的一双细长眉眼,只觉他眼睛内繁星熠熠。再一回过神来,盛嘉彦已经在吃她唇上的胭脂了。   一切都发生在她的不知不觉中。   然而一贯高冷爱好养成的摄政王大人此时已经忍不住,将孟萋萋身子摆正,正欲更深一步动作。   可是,就在这时……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孟萋萋喃喃道。   “什么?”盛嘉彦身子一顿。   “接你刚才《道德经》的下半句,我忽然想到的……”   “……”他一声轻笑,随后爱怜的将孟萋萋凌乱的发丝抚顺:“也罢,现在还不合时宜。”   盛嘉彦揽着她许久,直到孟萋萋真正昏沉地睡着,他才自己去冲了一个凉水澡。   第二日孟萋萋起来的时候,已是日头高照,盛嘉彦也已经不在房中。   她默默扫视过屋内一片狼藉。丢在地上的纱缦,不远处浴桶周围的一片水渍,还有盖在自己身上凌乱的被褥,以及被子下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   额头上还有些隐隐作痛,胸前也有可疑的痕迹。   孟萋萋愣神许久。   她不会把盛嘉彦给……强上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因为体内激热,导致情绪十分狂躁。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有那个狗胆去非礼王爷大人!?   孟萋萋坐在床榻上咬着手指苦思。恰好这时魏府的丫鬟在外头叩门。   “孟姑娘,您醒了吗?”   孟萋萋恍然梦醒,应了一声。四个丫鬟捧着洗漱的用具鱼贯而入。她们见到屋内如此凌乱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只是毕恭毕敬的服侍孟萋萋穿衣。   这群丫鬟的这番态度让孟萋萋的心更沉了几分。   难不成她真的对盛嘉彦霸王硬上弓!?然后像所有话本子里提到的一样,现在自己是春宵过后被丫鬟伺候的娇弱女子!?   越想她心里越没底,穿戴好衣服后,趁着丫鬟往自己脑袋上别簪子的空隙,孟萋萋试探道:“没想到会把房间弄得这么杂乱,辛苦你们收拾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丫鬟笑道:“姑娘言重了,这是奴婢们的分内事,谈何辛苦不辛苦呢?倒是姑娘与盛公子昨夜劳累,姑娘今儿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去吩咐厨房一声。”   昨夜劳累……   “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孟萋萋还未完,那丫鬟连忙道——   “姑娘放心,这种事稀松平常,您可千万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之常情,奴婢们非常理解。姑娘先休息着,有什么再传唤奴婢。”   她罢,带着几个婢女离开。孟萋萋僵硬的扭头看着已经被收拾整洁的屋内,趴在桌上内心一阵哀嚎。   不会就真的被她给霸王硬上弓还闹的整个魏府都知道了!   哪,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对大家!   那四个婢女顺着长廊往回走,魏初华在长廊尽头焦灼的走来走去,见她们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她还好吗?”   早上魏初华起来的时候,听盛嘉彦面色极差的出了门。她想起孟萋萋吃了人参后的狂躁,又听下人昨晚孟萋萋屋内动静极大,似是还听到隐隐的啜泣声。   魏初华便猜测,孟萋萋该不会是被王爷打了?毕竟她这般闹腾,王爷又是那样一个冷淡的人。   很有可能一个不耐烦就把孟萋萋打一顿呀!   所以魏初华一大早就派丫鬟去探探虚实。   只听得方才为首的那个丫鬟道:“如姐所料,孟姑娘好像真的被盛公子揍了,方才奴婢替她绾发的时候,还看见她额头上有淡淡的淤青呢!” 第128章 萋萋的负责   “淤青?!”魏初华声音陡然拔高,盛嘉彦不会这么狠心。   那丫鬟点点头:“不仅如此,奴婢进去的时候屋内狼藉一片,连床上挂着的纱幔都掉在地上了。孟姑娘是个硬脾气,您会不会真的与盛公子动了手?”   廊下池塘折映出一片波光粼粼投在红柱上,魏初华颦着一双细眉:“那我真是害惨她了。”   丫鬟连忙劝慰道:“姐别担心,如果真的是这样,咱们弥补孟姑娘就是了。”   “如何弥补?”   丫鬟贴近魏初华耳畔,主仆俩一阵窃窃私语。   ……   皇城内,母仪下的皇后正端坐在罗汉床上。   多年来后宫的争斗与朝堂的纷争将她的眉眼打磨的精细,一张圆脸细眉,眼神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惧。她翻了翻底下人递上来的册子,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这几日又都是赵贵妃陪寝在侧?”   兰芜姑姑点头:“是的娘娘,昨夜皇上夜发旧疾,第一件事便是唤了贵妃娘娘前去。”   “太子可知道这事?”   兰芜一顿,摇摇头:“太子这几日忙于鹿守郡的事,恐是分身乏术。”   “哼——”皇后冷冷一笑:“什么分身乏术,他几斤几两本宫还不知道?终日游手好闲,本宫替他筹谋多年,现下仍旧是前有狼后有虎。盛嘉彦在朝堂上步步紧逼,如今就连那赵贵妃都敢到本宫头上人得志起来。”   她的急了,猛烈的咳起来。兰芜连忙将她的气顺了顺,低声安慰:“娘娘宽心,那赵贵妃如何得宠,家世到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句不好听的,待皇上百年去后,她能与您争什么呢?朝堂上大臣联手施压,还怕她一个赵贵妃不成?娘娘现下需得注意的,是那一手遮的摄政王呀。咱们好几次派出去的人手想要联络各大臣,却都被他拦住了。摄政王这人似是手眼通一般,样样都逃不出他的眼睛,着实是一个心腹大患了。”   “本宫又何尝不知?奈何手中积压的棋子虽多,关键时刻却一个都派不上用场!”皇后用了盏清安瓜片顺肺,恨恨道。   “娘娘忘了那位吗?她昨儿个也递了信来宫中,如果娘娘重用她。到时不仅摄政王名声有损,就连那赵贵妃也好受不了。”   皇后觑她一眼,细声细语道:“她的不过是摄政王身边孟姓女子的事罢了,一个区区婢女,也需要本宫分去几分关注?”   “娘娘话可不能这么,您鲜少出宫不知这事,奴婢们却是晓得的。这孟氏跟在摄政王身边多年,竟无一人知道她的来历。没有人知晓她是如何来到王府的,只有人知道她与摄政王一同长大,而且她的身份对外虽是婢女,可是——”兰芜唇边划起一个圆满的弧度,她清丽的脸微微仰起:“一个婢女出入都与摄政王同起同坐,吃穿用度比之咱们的长宁公主。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婢女该有的了。”   皇后眼中终于露出几分疑惑,兰芜见状又添了句:“听闻这孟氏有着惊世之姿,奴婢也曾有缘见过两面,虽她总是戴着面纱,但那次惊鸿一瞥已经让奴婢有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双眼睛,见之不忘。而且外人都传她杀不死,凡是她在场的时候,摄政王都很难遇刺。虽不知到底是不是谣传,但她这个人本身就很多秘密,娘娘不妨信一次。毕竟摄政王的软肋难找,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一个人,何妨一试呢?”   孟萋萋这个人皇后是见过的,以前的宫中宴会上,她总是会随着摄政王入宫参加。每每都很少言寡语,算是一个存在感比较低的人。犹记得一次宫宴结束,皇后安排的杀手埋伏在途中,她算准了摄政王此次只带了一个婢女,本想将他就地斩杀。   可是去刺杀的人竟无一例外的死了,哪怕摄政王武功再高,如何同时使得十几个刺客身中箭羽?那次他带着的,只有孟氏一个人。没过几日俩人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皇后眼前,连皇后都开始惊俱摄政王是不是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她细细琢磨,越发觉得里头大有文章。想起昨收到的消息,她安排去的眼线是孟萋萋的双眼有问题。   看着也不像失明的人,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不止皇后在思考这个问题,就连另外一边摇光宫中赵贵妃也同样在想这个问题。   她手中捏着跟皇后得到的一模一样的纸条,坐在位子上蹙眉思索。   恰好她所生的襄王入内请安,见她愁眉紧锁,问了几句原因。襄王这人生的邪美,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笑意,承了赵贵妃的几分阴柔,又有老皇帝的刚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在盛嘉彦跟太子争的火热的时候,他也没有站出来。仿佛皇位的事他是真的不在意,只有他的母妃在意似的。   “母妃在烦忧什么?”襄王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伸手拿起一片甜滋滋的雪梨放入嘴中。   赵贵妃见自己儿子不修边幅,只嗔怪了一句:“坐有坐相,被你父皇看见又要你是扶不起的软骨头。”随后她将手中纸笺放在一旁:“倒也没什么,一个婢女的事罢了。对了,你与魏家的那公子结交的如何了?”   襄王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帕子,还不忘在宫女细白的手背上轻轻抚过,那宫女羞红着脸退下,他才慢慢道:“就那回事,已与他商定待他来京时我亲自去接。”   赵贵妃点点头,满头珠翠晃了晃,不屑的声音自朱唇中发出:“要不是看他的父亲是摄政王的心腹,何必让我的儿子屈尊降贵去接他,真是抬举他了。”   襄王倒是不以为意:“儿臣觉得此人心思缜密,结交倒也无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与他那老爹不同,他对盛嘉彦似乎并不是忠心的。”   赵贵妃听后,反而重重叹口气:“魏桢从官多年,为人老道深沉。除了摄政王的话,他谁的也不听。这样宠辱不惊的一个人,对摄政王如此肝脑涂地,对我们来着实不算一个好事。他的儿子到底是年纪轻轻的,缺几分历练,否则也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就哄了过去。”   襄王抬眼看了看自个儿母妃,将帕子一丢,笑道:“母妃若是再这样愁眉苦脸,那儿臣就不今日带来的好消息了。”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赵贵妃不以为然的喝了口苦茶,伸手按上眉心轻轻揉着。   “那魏子熙书信中隐约的提到,盛嘉彦带着几个奴仆正在扬州魏府中居住。”   “嘁——”赵贵妃嗤笑一声,并未当回事:“他来去自如,你父皇都纵容着他,哪怕他真的不在京城内,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现在朝廷之上,他一句话,谁敢出来反驳。”   “那如果儿臣,与他在一块的还有林氏一家呢?”襄王生一副笑相,他眯起的桃花眼里布满阴翳。   赵贵妃茶盏应声落地,她睁大一双美目:“你是,他在查林家的事?”   襄王不置可否点点头:“当年孟长亭将东西交给了林高山,须知这东西一旦落入盛嘉彦手里,咱们再扳回一城就难了。”   “不可能……”赵贵妃喃喃道:“这件事过去这么久,而且当时盛嘉彦年幼,他不应当知道的才对。”   “那万一他身边的那个婢女便是孟长亭的遗孤,又作何解释?”襄王一步步靠近自己母妃,他此时整个人都像一把凌厉的刀子,正闪着骇人的寒意。   赵贵妃握紧桌角直至指尖泛白:“如果真是这样,一个都不能留。”   “若盛嘉彦有心保护林家,那么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之前派出去的杀手刺客没有一个活着回来。魏子熙在信里提及,再过几日林家就要启程去越国。一旦进了越国的地界,咱们再想伸手过去便难了。”   赵贵妃起初呼吸急促,现下渐渐缓和过来,眼色一点点的泛出杀意,她一身冰冷的珠翠折射出泠泠光芒,只听她颇为冷静了句——   “这么多年了,该是我们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赵贵妃目光落在一旁的纸笺上,冷然一笑。   ……   魏府的饭桌上,孟萋萋看着盛嘉彦慢条斯理的用着鸡丝粥,她欲言又止。   自从那次之后,莫春风问过她:“你那晚到底跟王爷干什么了?”   孟萋萋想了想,认真回道:“王爷教我念了一晚上的《道德经》。”   话虽这么,但孟萋萋到底骗不过自己。她总想抓住盛嘉彦问个明白,但盛嘉彦态度稀松平常,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让她想要开口,却又难以启齿。   好不容易等莫春风他们都吃完了,盛嘉彦好像故意等孟萋萋一般,放慢了速度,待人都走后,他淡然的目光扫来:“你有事想?”   孟萋萋一怔,随后涨红了一张脸,她紧紧捏着筷子,憋了许久终于问出一句——   “你不会让我负责?” 第129章 风云的骤变   “你想负什么责?”他一双漆黑的眼望向孟萋萋,眼神平静而深邃,像一条藏着无数暗涌的河流。   他罢,拿起桌上搭着的锦帕想要帮孟萋萋擦拭掉唇角的痕渍,孟萋萋往后一躲,盛嘉彦的面色立刻冷了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外面一阵冷风飒飒过,乌鸦振翅飞走。   “不准躲。”他这三个字似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一般,盛嘉彦抓住孟萋萋胳膊,直接将她拖到了身边。   孟萋萋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摆布,盛嘉彦的面孔离的很近,他呼出来的气息扫在面上,孟萋萋望着他一双专注的眼眸,鬼使神差了句:“你不要担心,我会负责的。”   盛嘉彦看她一眼,面上忽而带起淡淡笑意,戏谑道:“看来你并不是完全不记得。”   孟萋萋还欲替自己辩驳几句,莫春风却慌张从外跑来:“王爷,京城出事了。”   老皇帝撑不过去了,昨夜突然咳血,急召盛嘉彦入宫面圣,约莫是要交待后事了。盛嘉彦不得不即刻启程,素和快要临盆,孟萋萋选择留下来照顾她。盛嘉彦因此留了莫春风陪着她,只带了向鼎臣回去。   盛嘉彦刚走的第二,扬州城又笼在一片蒙蒙细雨中。   早起的时候便黑沉沉地如同浸了墨汁,直到午后大雨倾盆下激起的水花如白珠碎石。雨水顺着房檐向下连成一道屏障,孟萋萋正坐在素和房里陪着她。   素和自从到了扬州,便时不时的就骨头发疼,还经常梦魇,睡也睡不踏实。如今人已经消瘦了一圈,本就羸弱的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孟萋萋看着十分心疼。   孟萋萋刚陪着素和吃了一碗虾粥,素和没过一会便全数呕了出来。   “素和……”孟萋萋扶着她:“要不我们再叫郎中来一次。”   素和虚弱的摇摇头:“不要麻烦了,魏公子请了扬州城最好的郎中来看,你不要担心。我没什么大碍,有孕时感觉恶心呕吐是正常的。”   孟萋萋坐在她旁边替她顺了顺心口:“怀有身孕这么痛苦,看你如此我以后都不想生了。”   素和被她逗笑:“我看盛公子是个比较霸道的人,孩子是你不生就不生的?”   “谁要与他生孩子!”   素和浅浅一笑,复而担忧的望向窗外瓢泼的大雨:“我最近心总是慌的很,希望这个孩子能顺顺利利的降生,哪怕我受再多的苦也没事。”   孟萋萋拉住她的手:“一定会的,你不要多想。就是因为你想的太多了晚上才睡不好,这两****带你去一趟阳明山的碧云寺,听那很灵的,我们一起去为你孩子求个平安签。”   素和点头:“也好。”   孟萋萋要带素和上阳明山这件事告诉给了魏子熙,请他帮忙安排一辆马车,魏子熙倒是没有拒绝,反而很贴心的为素和安排了两个丫鬟。   留下来的向鼎臣却很抗拒的样子,他单独找到孟萋萋:“王爷此次进京,十有八九便是登基问鼎下了。如此关键时刻,萋萋你还是不要四处乱走。”   孟萋萋正在替素和选孩子肚兜的花样,她拿起一个莲花的花纹瞧了瞧,不以为意道:“就是陪素和上山求个平安,没什么的,你也跟着一起去便是了。而且你还不知道我?”孟萋萋眼神扫向一旁桌面上的茶盏,茶盏登时碎裂成两半,她得意道:“我保护自己和素和,绰绰有余?”   向鼎臣仍旧不放心,他嘴笨不会话,只很坦诚的了句:“虽然你赋异禀,但贼人难防,我不能让你……”   “哎呀鼎臣!”孟萋萋打断了他的话:“春风才走几,你怎么跟他学的一样唠叨。我了没事就是没事的,更何况素和这几心神不安,去阳明山求个平安也能让她心里头好受点,为什么不呢?”   “好……”向鼎臣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第三不再落雨了,倒是依旧阴沉沉地,秋风一遍遍的卷过庭院,枯叶扫过孟萋萋的裙摆。   林氏一家听孟萋萋要上阳明山,自告奋勇要一起去。为此向鼎臣颇为头疼,看一个孟萋萋就够麻烦了,还要带个孕妇和林氏一家三口。   “林掌柜,”向鼎臣看着兴冲冲往马车上搬茶几的林高山:“这次萋萋带素和姑娘上山求平安,春风不在,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不如等公子回来了,您再随我们上去。”   林高山还没什么,魏子熙在一旁听了便笑道:“向公子多虑了,林掌柜夫妇又不是三岁幼童,你就不要担心了。他们马上离开晋国,走前想去阳明山上游玩一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就是就是。”林景行从马车上露出个脑袋,随后他警惕的看着魏子熙:“魏哥哥你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起?马车坐不下了。”   魏子熙儒雅笑笑:“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去。有什么需要的让人下山递个信。”   孟萋萋透过车帘隐约瞧见魏子熙的脸,他的表情让孟萋萋有些不适。但魏子熙不仅帮她们安排好一切,还体贴的让车夫缓慢驾驶马车,以免颠簸到了怀有身孕的素和。   如此孟萋萋便没有想太多,掀开帘子问了句:“子熙,你去问问初华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   魏子熙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连日大雨,初华身子有些不适,下次再让她与你们一起去。”   孟萋萋点点头,犹疑的落下了帘。   好像好几日都没看见初华了……   马车载着他们绝尘而去,行向更远的阳明山中。远远可见山头上萦绕的乌云片片,魏子熙目送着他们离开,直至马车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魏子熙转身回了府内,他绕过影壁,行过两条长廊。来到了魏初华的院子,院子前正有两个丫鬟守着。   “初华今日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丫鬟回:“仍旧不吃不喝,公子快去劝劝。”   “你们下去。”魏子熙冷冷一声,丫鬟们告退后,他才推开门。   眼前光影一闪,他偏头避过,茶壶便砸在了他方才站着的位置碎成多片。   魏初华被绑在床榻边坐着,愤怒地盯着他,她嘴中被塞了抹布,只能发出‘唔唔’声。   “她们也太不仔细了,竟然将这么危险的东西放的离你这么近。”魏子熙返身关上房门,来到魏初华面前,弯腰拿掉了她嘴中的抹布,蹲身与她平视:“妹妹,你这是何苦。”   “呸——”魏初华啐了一口:“你不配做我哥哥,你这个卑鄙人,手段肮脏阴险。真该让王爷发现你的真面目将你处死!”   魏子熙怒极反笑:“我阴险卑鄙?”他猛地掐上魏初华脖子:“如果我当真阴险,会留你与你母亲活到今日?”   魏初华不出话,只恶狠狠地盯着他。   “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位摄政王此次回了京城,还能不能再平安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嫁给他,否则岂不是要为他守寡?”魏子熙平日儒雅俊秀的脸,现在狰狞的仿佛另外一个人。   “你疯了!”魏初华嘶哑的喊了声:“父亲也随王爷回去了,你也要父亲死吗?!”   魏子熙笑声一点点收敛起来:“父亲冥顽不灵,他跟我各自为主,就算父亲因此而死,也是他死得其所。他一生毕恭毕敬忠心耿耿,不就是为了一个留名青史的结果?”   “你忘了当初我们一家是如何受王爷恩惠的?父亲教导我们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你都忘了么?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与其你认识我,不如你从没有了解过我。”魏子熙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他如果真的是恩惠我们魏家,又岂会在父亲的仕途蒸蒸日上的时候将我们调离京城,明褒暗贬,你以为摄政王是真心待我们家?他不过也是防着罢了!”   魏初华再难接受平日温和待人的哥哥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她不出话来,只簌簌的流眼泪。   “你哭什么?你应该为我高兴,我以前的那个样子,不总是被你和父亲数落懦弱吗?现在我这样难道不好?”魏子熙直起身垂首看着自己的妹妹:“初华,你是我的妹妹,到时一定要帮我在萋萋面前点好话。”   魏初华恨恨的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把你到底做了什么告诉孟萋萋,你以为她会接受你?”   魏子熙将抹布重新塞回她嘴里,面上露出森然笑意:“她会接受的。到时盛嘉彦死了,她又瞎了一双眼,全下只有我会要她。”他走至门口,想起什么又回首道:“对了,你的母亲我也好好看管了起来,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好好待在这里,等哥哥的好消息。”   盛嘉彦快马加鞭,即将抵达京城。   知道这个消息的赵嫣然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她素来喜欢淡雅的妆扮,但听闻王爷要回来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添了抹橘色的花钿。   “恭喜娘子,得愿以偿。”芳绫笑道。   赵嫣然笑着低了低头:“等王爷回府了再别的。”   盛嘉彦终于回来了,没有枉费她费尽心思给皇后和赵贵妃传话。 第130章 皇帝的驾崩   盛嘉彦回到京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精兵包围了皇城。   一排排一列列黑骑精兵在秋风细雨中手握尖刀站在了皇城外,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将皇室卷起的风起云涌挡在了墙内。   他入宫后一路直奔养心殿,在那他看到了正在与禁军周旋的襄王。   “你们好大的胆子,听闻父皇身体抱恙,我身为皇子,岂有不来探望的道理?即便是我不能进去,我母妃带来的口谕也进不得?要知道平时父皇不舒坦,都是我母妃伺候在侧!”襄王今日与往常不同,他平日素来喜爱艳丽的颜色,今日却穿着沉沉的藏青,愈发衬出他的阴沉,与头顶的色不遑多让。   他话刚完,却见禁军齐齐垂首,襄王会意向身后一看,盛嘉彦正立在不远处,一双黑亮的眸子沉的骇人。连襄王这等向来自诩阴险的人也忍不住一颤,他避开跟盛嘉彦直视的目光,赔笑喊了声:“四弟。”   襄王排行老三,盛嘉彦是为四皇子,故而襄王这声四弟喊得不差。可盛嘉彦分明没有领情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回道:“襄王在这做什么?”   面对盛嘉彦的目中无人,襄王似是早已习以为常,如实道:“听父皇旧疾来势汹汹,我特来探望。”   盛嘉彦颔首:“你的苦心我会带给父皇,只是你既不是太医,也并非监国,在这站着也于事无补,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告知你。”   罢,盛嘉彦直直的越过他向养心殿里走去。襄王挡着了他的道,盛嘉彦也没有避让,反而是襄王不得不往旁边退了两步。禁军纷纷让至两旁,垂首恭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入内。   谁主谁仆,一眼分明。   “对了——”盛嘉彦站在白玉台阶上,忽而停住脚步,他回身冷冷交待:“若还有人无传召想要强闯养心殿,当做谋逆之罪就地斩杀,不必再向上呈报了。”   禁军齐声应是,不敢有违。倒是襄王面色顿时不大好看。   盛嘉彦这分明是当众给他难堪!   饶是襄王再不甘心,盛嘉彦早已入了养心殿殿内,他在寒风中站了没多会,便自个儿转身走了。临走前他阴森森的望了殿内一眼,袖中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放开。   在养心殿内,层层皇帐垂绕,满满的药香萦绕鼻尖。   盛嘉彦见到了龙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还有他身边端坐着的皇后。   皇后今日着了正一品的百鸟朝凤袍,她以往信佛深居简出的时候,甚少穿出这件来。每每遇到大事才会穿出来,以示皇后威严与无法比拟的地位。   她头上是一鬓十二式国花牡丹。今日皇后的装扮,处处彰显身份,盛嘉彦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行了礼。   皇后那双精明的眼扫过盛嘉彦腰边挎着的长剑,向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福全,你先退下。”   福全在一旁垂着首听闻此话,掀了掀眼皮看着盛嘉彦。   盛嘉彦微微颔首,他才应声告退。   皇后心惊,她知道盛嘉彦如今的势力渗透朝野内外,但竟连皇帝身边的一等内侍都是他的人了,自己是否还有胜算?   待室内只剩老皇帝与皇后还有盛嘉彦三人时,皇后似笑非笑开口:“记得你出生那日,国师夜观星象,你是帝星投胎,将来必要登基九鼎,权达下。我当时很恨,但我不是恨你的母亲,我只恨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兴许是我对你表现出的狂热,让皇上察觉到了不妥。他冷落你鞭笞你,营造出他并不在意你的假象,让众人对你的注意力转移。哈,不得不,帝王心术狠辣,他对亲生儿子那般残忍冷漠,我真真儿佩服他。”   “表面上对你的漠然,原来一直都在暗中培养你。我怎么没有想到,他那样心思深沉的人,会真的忘了国师的预言。我们都对你放松了警惕,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时至今日,谁还敢与你争斗?怕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罢。你时候受苦的那些日子,我的二皇子刚刚早夭,我见你可怜,便时常让人替你送餐饭。哪里能想得到今日,竟不是我再去可怜你,而是该求着你施舍我,留我儿子一命呢?”   盛嘉彦听她尽数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慢慢走至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询问起了别的话:“太医父皇还有多久时日。”   “不出三日。”皇后紧紧盯着他,头上牡丹金簪泠泠互响:“嘉彦,你能不能……留品川一命。如果你惧怕我从中作梗,在皇帝大行之后,我会自请殉葬,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后顾之忧。品川性格敦厚,也绝不会是你的对手。只要我死了,你便不用担心了。他有的只是一个太子的头衔,心计手段,他也赢不过你,绝不会给你造成威胁。”   盛嘉彦修长的手指端送着茶盏送至唇边,想喝却又没有喝下去,他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我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或者换句话,他的命对我来没有任何用处。只要我一声令下,鹿守郡的人就会传出太子起兵造反,想要他的命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话让皇后身形一震:“是你?”她颤抖着问:“鹿守郡的官员是听了你的命令扣押粮食,饿死数以万计的百姓?”   盛嘉彦没有话,算是默认了。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如果没有上头的指示,鹿守郡的那帮官员怎么敢抗旨不尊,甚至斩杀朝廷官员。原来这一切都是盛嘉彦在背后示意,可怜太子竟将令牌交由区区一个门客,让他带着自己的旨意去了鹿守郡。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牵丝引线!   皇后望着盛嘉彦,只觉面前的这位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心思深沉的令人胆寒。仿佛他轻轻握紧拳头,便能碾碎下数人的生死。   “那可是无数的百姓,他们因为你的一句话无家可归易子而食,为了争抢粮食发生无数惨案,你不是一直刚直公正吗?这种事你也做的出?”皇后苦笑着问出。   盛嘉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端倪着手中的茶盏:“今我不做,明照样有人会去做。如果要下人安心,就要牺牲少数人,自古以来皆如此。”   他拿起茶盏走至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了,您还想故技重施吗?”   语毕,盛嘉彦手腕微倾,碧绿色儿的茶水一柱流下浇在红毯上。   皇后一愣,随即一点点的笑出来,越笑越大声,神态似有些疯癫:“你果然记得,你果然什么都记得。难为你沉默了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都忍着。我当初的一念之差心软没有一起杀了你,竟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哈,哈哈——”她抬头:“你现在大权在握,想要处死我易如反掌。来,杀了我,替你的母妃报仇。”   盛嘉彦将茶盏丢掷一旁,茶盏落在光滑冰冷的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顺着趋势滚动了一圈,便叩在了地上。   “杀你还不至于,母妃轻信于人,才会受你毒害,算来也是她命数如此了。”   盛嘉彦扭首看了看外头的色,不欲再过多纠缠:“皇帝就算在三日内驾崩,也请您隐瞒到十日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他驾崩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否则盛品川一定会随皇帝殉葬,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皇后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冲花了她扑上去的胭脂水粉,只留下一张岁月割伤过的脸,她眼角的细纹再难以掩藏:“阎王要他三更死,你敢留他到五更?皇帝的龙体若不及时下葬,会对国运有很大的影响。你这么做是要折寿的!”   盛嘉彦走至门口,回头古怪的回了句:“阎王敢不敢,岂是你了算。”   罢,他转身离开。殿门在他身后‘吱呀’阖上。   皇后呆坐在龙榻边,听着殿内更漏一点一滴的声音出神。直到一只手轻轻盖上她的手背,她泪眼模糊的看过去,却只看到皇帝一张因为生病而瘦弱的脸。他脸颊深深凹陷,半睁着眼,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什么。   皇后贴耳去听,只听得老皇帝——   “成大事者,必先薄情寡义,他做的很对。这个江山,我可以放心交在他手中了。”   皇后闭上眼,眼泪顺着面颊落下。   “阿莹——”老皇帝缓缓叫着皇后的闺字:“你也放手,福全那我留了一个庄子的地契,等我大行之后,你就拿着和品川去隐姓埋名。庄子有人打理,够你们娘俩后半生了。”   皇后泣不成声,伏在老皇帝手边哀哀哭泣。老皇帝抬手抚在她的发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皇帝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皇后从哀哭变成压抑着的嚎啕大哭。   他们这一对相敬如宾彼此利用算计了一辈子的夫妻,终于在此时此刻放下所有前尘。随着老皇帝的驾崩离世,她此时也不是往常那个好强端庄的皇后,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普通女子罢了。   她身上的那件百鸟朝凤袍,还是当初老皇帝册立她为皇后时内务府特地为她缝制的。   集下巧匠所绣,只此一件,独一无二的凤袍。 第131章 鼎臣的失踪   夜深虫寂,疾风细雨的声音拍打在窗棂上。   盛嘉彦并没有直接回王府,反而是在养心殿旁边的建章宫住了下来。建章宫平时是老皇帝用来处理政务批改奏章的地方,如今老皇帝驾崩,他身边的第一大太监福全暂时跟在了盛嘉彦身边。   福全领着一名身着鹤服的大臣入内,随后悄悄掩上了门。   “张阁老。”盛嘉彦从案后起身,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当朝三大肱骨之臣其中之一,名唤张文伯。他清正廉洁一生,多次向上直言不讳,因此曾经还被老皇帝赐了一顿板子。他除了有渊博的学识,还有一个过人的本领——卜卦算命。   但凡他占的卦,无不言中。   “陛下——”张文伯规规矩矩的行礼,与旁人不同的是,他本该称盛嘉彦为王爷,但却提前称呼他为陛下,可见是已经窥见帝星陨落,皇帝驾崩了。   “请坐,”盛嘉彦待他落座,自己才又回到案后:“张阁老可还记得几年前,我给你的一个八字。你看了以后应该是早死之人,可她却活到了现在。”   张文伯抬起一双清澈的眼:“自然记得,您为她续命至今,已是极限。”他掐算几指:“那位姑娘过不了今年的冬。”   盛嘉彦眸子一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案上,似是在思考。没过一会他问道:“我上次的以命换命的事情,您考虑的如何了?”   张文伯站起身,慎重道:“老臣恳请皇上三思!强行改命已是折寿,以命换命更是逆而行。皇上刚刚登基,您的龙气对国运有诸多影响,请您谨慎为之。”   “可是她不能死,我又该怎么办?”盛嘉彦淡淡的一句,张文伯竟觉得从中听出请求与无可奈何。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张文伯重重叹了口气:“再过几日,您将迎来您命中的大劫。顺利渡过,您便是留名青史的帝王,若不能……您将是晋国历史上寿命最短的皇帝。如果您能顺利渡过,老臣再替皇上给那个姑娘换命。”   盛嘉彦点头,他知道这是张文伯妥协的最大程度了。他昂首,带了几分调侃:“张阁老还能不能撑到那日。”   张文伯两眼一瞪,吹了吹白色的胡子:“老臣的寿命还有三个月零六,看着皇上与那姑娘一前一后去阎王那报道都可以。”   盛嘉彦唇角划开一个弧度,似是在笑。   再聊了一会,盛嘉彦便派人将他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这位年近七十的张阁老咳嗽的很厉害,他咳的腰都弯了起来,有人去扶,他只摆着手没事。盛嘉彦看着他瘦的身影走入斜风细雨的夜色里,只觉凡人生命太过脆弱。   他想起他的孟萋萋……   张文伯走后,莫春风走了进来,汇报了朝堂上的动静,并道:“方公子接到消息后便已经动身前往扬州,约莫再过两日便可以去到萋萋那里了。”   “好,”盛嘉彦垂首在堆积成山的奏折中没有抬头:“聂辛有随他一同前去么?”   “您信中特意交待的,定是跟着一起去了。不过王爷,我不太明白,区区一个魏子熙值得我们去这么防范吗?”   盛嘉彦在手中的折子上画了个朱批:“他不值得,萋萋的安全却值得我们谨慎些。”   莫春风会意点头,告退离开。   待忙完所有手中事务,已是夜半三更。阖宫之中还未睡的,恐怕只有盛嘉彦一人。   他朝殿外走去,门外侍卫纷纷向他行礼。盛嘉彦脸上的神情冷漠却显得可靠的样子,雨打飘摇的宫灯摇晃下,他的背影高大笔直,宛若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静默俯瞰这皇宫中的一切。   ……   孟萋萋睡梦中被冻醒,她迷蒙的翻了个身坐起,看着掉在地上的被子,周围陌生的摆设让她想起自己正住在碧云寺内。旁边的床榻上传来素和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地去捡起被子重新躺下。   不知怎的,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想念盛嘉彦了。   要是他在,是不是这个时候他处理完政务,就来房间看一眼自己。发现自己的被子被踢掉在地上,就会过来捡起又重新替自己盖上呢。   总之,有盛嘉彦在的日子,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复又坐起,披上薄薄的外衣阖上门,扶着栏杆眺望夜色。   “今夜没有星星……”她仰着头,夜风吹的她打了个哆嗦,不由得裹紧了外衣。   不知道盛嘉彦有没有跟她一样在望着夜空。   她正在心中喟叹伤感呢,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险些惊叫出声。   “萋萋,嘘,是我。”向鼎臣捂住她的嘴,重重嘘了一声。   孟萋萋一把拿掉他的手:“鼎臣,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方才真是吓死她了,一回头见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站在自己身后,还以为是深山里的老熊瞎子。   向鼎臣无辜地指了指一旁地上的薄毯:“我刚才一直在这里坐着,是你没看到还踩了我的手一下。”   “……”孟萋萋看了看他的手指,好像还真有点红印子,许是刚才想着盛嘉彦一时没注意,她赶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答应了王爷要保证你的安全,而且这竹楼离碧云寺有些距离,深山之中处处都不能大意。”   向鼎臣所的竹楼就是孟萋萋他们此次下榻的地方,本想住在碧云寺内,但念在素和有身孕诸多不便上,孟萋萋他们便让方丈将碧云寺后不远的竹楼收拾干净。竹楼顾名思义,周围皆种的是青色的竹子,楼共两层,一层放了一些杂物,二层如今住的是孟萋萋他们。   孟萋萋拍了拍向鼎臣的肩:“别紧张兮兮的了,回去睡。我跟你要是真的有贼人也不敢进来,你听听林掌柜的鼾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上头在打雷呢。”   向鼎臣侧耳倾听一阵,深以为是的点点头。然后他继续固执的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将薄毯往身上一盖:“没事儿萋萋你进去睡,我餐风露宿习惯了,在这休息没大问题。”   孟萋萋知道向鼎臣是个死脑筋,他认定的事情就会非常固执,便无奈摇头叹口气,从身上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觉得冷了就赶紧回房间,我没事儿的。”   见向鼎臣呆呆地点点头,她才又回房间睡下。   这一睡便有些沉沉地,直至第二日上三竿。   孟萋萋被一道雷声惊醒。   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素和正好从外头端了一盘豆腐什锦菜进来。见孟萋萋醒了笑道:“醒的可真是时候,是不是闻着饭香了。快去洗漱洗漱,我已经叫了林伯父伯母他们,你也去看看鼎臣在哪儿,喊来开饭。”   孟萋萋一边从床榻上窸窸窣窣下来,一边道:“鼎臣不在外头大概就是在房间里,等会儿我去喊他。”   素和将菜放在桌上:“没有啊,我刚才都去过了,他也不在。我还以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不在?”孟萋萋听后一顿,觉得有些诧异。自从盛嘉彦离开,向鼎臣肩负重任,可以对着她寸步不离,昨晚那样寒冷的一个秋夜,露水寒重,他竟在门外坐着睡,只为了守着她的安全。   到了早上人却不见了,这怎么也不通。   孟萋萋出门见薄毯还在地上,她给向鼎臣披上去的外衣却没了。孟萋萋又转去向鼎臣房间,房间内空无一人,被褥都是冰冷的。   他会去哪儿呢……   到了吃饭的时候,孟萋萋还是心事重重的想着这件事。   林夫人见了安慰道:“向兄弟习武之人,兴许去哪儿练功了呢?”   林景行赶忙讨好孟萋萋道:“姐姐如果不放心,等会儿我陪姐姐回寺里头问问,可能他们见过向哥哥。”   素和替孟萋萋夹了一筷子青菜:“别担心,向大哥武艺超群,不会有事的。”   孟萋萋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到了傍晚的时候,向鼎臣依旧没有回来。   这就太不对劲了,以向鼎臣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离开孟萋萋这么久。下午吃完饭的时候她跟林景行去了碧云寺问了庙里的和尚,却都没人见过向鼎臣。   也就是向鼎臣没有下山,不然必定会途径碧云寺,怎么会不被和尚瞧见呢?   上雷打的厉害,起初还是蒙蒙细雨,现下外头已然瓢泼起来。   孟萋萋穿好衣裳,决定自己上山去看看。素和想跟着去,但她怀有身孕,孟萋萋什么都不肯让她跟着。   “我们陪你去。”林掌柜提议:“平时都是向兄弟照顾我们,他如果在山里头迷路了,我们是怎么都不能坐视不理的。”   林夫人点点头:“别担心,不准就是在山上哪儿迷路了。咱们拿着灯笼上去,几个人一起比什么都强。”   孟萋萋感激的道了谢,于是四人一起提着灯笼上山了。   山上的路太过泥泞,顺着走了许久,眼前突地出现一块平地,平地的尽头便是悬崖了。   “向哥哥不会来这里。”林景行压着被狂风吹起的披风喊道。   头顶的闪电越来越亮,借着这闪电,孟萋萋看见靠近悬崖处的地面上几道深深的痕迹。   她快步走过去,跪在地上摸过这几道痕迹。   这是向鼎臣一贯使的流星锤造成的痕迹……   看来他在这里跟人交手了。孟萋萋压着心中不好的预感,颤抖着伸头去看悬崖下方。林家三口害怕她掉下去,林夫人抓着她的腰带,林高山抓着林夫人的腰带,林景行抱着他的爹。   孟萋萋这么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悬崖下方黑的深不见底,但崖壁上一棵突出来的树上,却挂着她昨夜披在向鼎臣身上的外衣!   孟萋萋拳头握紧,眼泪莫名夺眶而出。   “鼎臣!” 第132章 萋萋的失明   孟萋萋当即便要找山路下到崖底去寻人,被林氏夫妇一把拽住。   “孟姑娘!”林夫人抓着她的胳膊:“这雨下的多大,你这个时候决不能下山!无论向兄弟如何了,现在我们得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先回去,待明亮了我们再去寺里找人一起帮忙下去找。这种时候了,你就听我一句话!”   孟萋萋早已被雨水浇了个通透,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可是鼎臣还一个人在下面……”   “孟姑娘,我这就要你了!”林高山难得严肃呵斥道:“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想着素和?她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家里等待,如果我们迟迟不归,她是否会担心的冒雨出来寻找?到时向兄弟不但没有找到,反而让素和也出了岔子,到时该如何是好!?”   孟萋萋最终再不挣扎闹着要下山,被林家夫妇拖着回到竹楼。   “你先好好洗个澡,刚才淋的那么厉害,免得明日着了风寒。”林夫人替她推开房间的门,见孟萋萋面色发白神色恍惚,想喊着素和来一起照顾。结果林夫人扭脸在屋内找了一圈,却发现素和不在屋内。   “奇怪,素和哪儿去了。”林夫人绕着竹楼找了一圈都没有素和的身影,此时的孟萋萋经过向鼎臣的事已成了惊弓之鸟,她正想自己冲出去找一圈,魏子熙派给素和的侍女其中之一却忽然幽幽的杵在了门口。   孟萋萋猛地停住,她狐疑的目光扫向那侍女:“你不是应该住在寺中么,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素和提出不习惯人服侍,所以将魏子熙派来的两个侍女都留在了碧云寺中。外头正下着大雨,这个侍女跑上来是做什么的?   “孟姑娘——”那侍女幽幽开口:“素和姑娘让我来跟您一声,她在您们上山后觉得害怕,便自己一个人回了碧云寺中,现在正等着您去接她。”   水珠顺着孟萋萋的发梢滴落,她胭脂红的衣裙已经浸成了暗红色。她披散着黑色的发,脸上毫无血色,眼尾的两抹红痕更显突出。   只听得孟萋萋突地冷笑一声,下一刻那侍女的衣领似是被什么提起,将她高高拽离地面。   “素和因为担心曾提出要与我一同上山,她会在这种时刻害怕而回到碧云寺?素和到底在哪里!”孟萋萋双眼紧紧锁着那侍女,侍女动弹不得,只觉咽喉被人狠狠扼住。   她挣扎着从袖中摸出一包粉末,正欲撒向孟萋萋,却被孟萋萋瞧见,猛地将她甩向一旁。侍女撞在栏杆上,痛的一阵哀呼。   孟萋萋还欲再度逼近一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喊声。   “孟姑娘——”   另外一个侍女将刀架在林景行脖子上,从一旁房间里慢慢走出来,她平淡无奇的面上正扬着一抹诡异的笑。她见孟萋萋眼波微转,将刀锋又向林景行的脖子逼近几分:“孟姑娘,我知道你赋异禀与旁人不同,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的意识再快,也挡不住这四面八方的刀子罢?”   她话音刚落,便有无数黑衣人手执寒刀从竹林中慢慢向竹楼包围,在竹楼的房顶上方,五六个弓弩手也对准了林景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孟萋萋余光瞥见这阵势,心知来者不善,她担心素和还有林掌柜夫妇的安全,不知他们被关在哪儿了。   那侍女笑了声:“你我各伺其主,是什么身份就不必我多了?摄政王在京城中好大的威风,还未登基便有了九五之尊的架势,如此一来,少不得委屈委屈你了。”   孟萋萋心中一凛。盛嘉彦在京城中的局势想必紧张,没想到这群人竟能追到扬州城来。   “抓我何用?难道我一个区区婢女,能让王爷将帝位拱手相让?”   那侍女只笑了笑,看起来甚是讥讽。   孟萋萋看了一眼满面惊恐的林景行,抿了抿唇:“将他们都放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他们都跟朝堂没有半分瓜葛干系,你把他们放了,我决不再挣扎。”   “孟姑娘,你这话的轻松,我放了他们,我拿什么胁迫你?”那侍女向孟萋萋笑道:“毕竟当年堂堂孟府灵族一脉出了一个拥有近神能力的人,下谁人不知?想我放了他们也简单,你让我们的人将你眼睛蒙住,一切就都好办了。”   “姐姐!你不要管我,你先走,等盛哥哥回来将这群人碎尸万段!”林景行挣扎踢踏着双腿,侍女横在他脖子上的刀锋已经割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色。   孟萋萋忙喊道:“不要动!”随后她转向侍女:“怎么处置我随便你们,将他们放了。”   孟萋萋罢,将腰间的佩刀及袖中藏着的暗器齐齐丢在地上。   侍女见状很是满意,妖艳一笑:“这是自然,毕竟他们与此事无关,我们又怎么会为难他们。”她向孟萋萋身后使了一个颜色,方才被孟萋萋打伤的侍女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那包掉落在旁的粉末,一步步向孟萋萋走来。   孟萋萋耳廓微动,在暴雨惊雷声中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动,她脚步一挪,面前的侍女便将刀子又逼紧了林景行。她不得不杵在原地,等着身后的人靠近自己,这时候就算她们从背心给自己一刀也是有可能的。   “姐姐!心身后!”   随着林景行的一身惊叫,孟萋萋只觉自己被白色的粉末劈头盖住。   那粉末有些许落进了她的眼睛里,顿时如火烧一般引起灼热。   孟萋萋惨呼一声捂住双眼,灼烫感愈发强烈,她扶着栏杆痛的半坐在地上。   挟持着林景行的侍女将林景行丢给了身后的黑衣人:“把他跟他的爹娘关在一起,好好看守不准有纰漏。”   孟萋萋痛极听见这么一句,怒道:“你不守信用,你过会放他们走的!”   侍女娇笑一声:“没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是还有人想要他们一家子的命,这就不仅仅只是我跟你的事了。至于那个大着肚子的,我帮你把她丢在了路边,是死是活全凭她造化,也不算没有遵守我的诺言。”   孟萋萋疼的不出话来,只将唇死死咬着,一抹血色顺着她的唇角浸了出来。   “将她也一起关进去,看紧了等主子上山再。”那侍女吩咐一声,便有黑衣人抓住孟萋萋的领子,猛地丢进了屋内。   孟萋萋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剧烈的疼痛起来。   依稀间她听见外头有人问那侍女:“姐姐肩膀上的伤可好些了,方才一阵折腾想必又是裂开了。”   那侍女咕哝一句该死,又道:“还不是你们没用,叫那大块头伤着了我,他那流星锤砸在我身上险些将我打死。不过好在他愚钝,被一件外衣骗了去,否则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把他丢下崖底。你去下山给我找点药来,痛死我了。”   “是是是。”那人应着,一溜烟跑下竹楼。   孟萋萋听了这话,心中腾起怨恨的怒火,致使她的眼睛更加灼烫。她却似是感受不到痛一般,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烧。   “姐姐……”林景行爬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他似是端详了孟萋萋一阵,林景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姐姐,你的眼睛流了好多血。”   孟萋萋摸索着拍了拍他额头:“你爹娘在屋内么?”   林景行点头,泣不成声:“在旁边,他们似是被打晕绑了起来还未醒。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孟萋萋将他揽在怀里安抚:“别怕,我们有机会出去的。”   外头雷电交加,大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   盛嘉彦只手撑额正蹙眉假寐,被窗外一道雷声惊醒。他倏地睁开一双点漆的眼,莫春风在一旁打盹听到响动睁开眼,见盛嘉彦直勾勾的望着窗外,问了声:“王爷,怎么了?”   “没事——”   此时盛嘉彦亲信秦坤从外头慌忙进来。   “王爷,楚国突然起兵犯我边疆,边关城门已破,马上就要进到我朝腹地了!”   “不好了!”福全跌跌撞撞跑来:“襄王,襄王谋反了!”   ……   孟萋萋疼的倒在地上,浑身冰凉,她透过窗棂看着外面雷电划过的苍穹,黑沉沉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迷的睡去。   梦里面她回到了很的时候,那时她父母健在,她是孟府的掌上明珠。   “我们萋萋生的绝顶聪明,容貌俱佳。往后不知要被多少提亲的公子踏破门槛。”她的母亲将五岁的她抱在怀中,极为疼爱的亲了一口又一口。   她父亲在一旁拿着书卷瞪了一眼:“她才这么,你就想着要她嫁人。”随即他放下书卷,走到母女俩面前伸出手:“萋萋过来,给爹爹抱抱。你娘亲不要你,急着把你嫁出去。”   被母亲嗔怪了几句,父亲却毫不在意,拿胡子拉碴的脸去蹭孟萋萋稚嫩的脸蛋。   梦境一转,在孟府的祠堂面前,她的母亲将她挡在身后,面前是一众孟府族人质问的脸。   “巫师早有预言,她的这双眼睛会给我们带来灾祸,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她的眼睛送回给上!”   母亲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声泪俱下道:“送回上,便是要剜了我女儿的这双眼!这般残忍,你们如何得出来,难道你们便没有女儿吗?!”   众人一顿,面面相觑。唯领首的男子仍然坚持不懈道:“如果不瞎了她这双眼,引起神的愤怒牵连整个孟府,到时就不是你女儿一条命的问题了。”   孟萋萋瑟缩在母亲的怀里,惊恐的看着面前这群人。   随后她看见的,是她父亲挡在母女面前的伟岸背影,他沉着脸道:“将她带来世上的人是我,如果真要送回一双眼给上,那必然是我的这双眼。我身为孟府的族长,我女儿的父亲,责无旁贷。”   为首的人见状,便道:“孟族长如此有担当令人钦佩,那你们还等什么,动手!”   之后再梦的什么,孟萋萋已经看不清了。只知道一群人围上来抓住她父亲的时候,孟萋萋眼眶一烫,那些人飞也似的被拽了出去。   母亲惊恐的捂住她双眼,哭求着:“萋萋,不可以这样。”   梦境越来越模糊,萦绕在孟萋萋耳边的全是母亲低声的痛哭。   娘亲…… 第133章 竹屋的倒塌   孟萋萋睡的昏沉,梦境交叠变化。   一眨眼,又回到了她刚刚被带到王府的那阵子。她刚经历过全族被屠杀的噩梦,待人多得是防备,对递上来的食物和水轻易不敢喝。除了盛嘉彦在身边的时候,她基本连话都不。   那时候的盛嘉彦还不是摄政王,他所住的皇子府中诸多宫人,多得是规矩要遵守。   那时她怯生生的看着与她一般年纪的向鼎臣与莫春风,莫春风还未长开的眉眼已经有了几丝妖冶,向鼎臣倒还是敦厚老实的模样。   “你别怕!”莫春风主动拉上孟萋萋的手,孟萋萋害怕的躲了一下,他却执意拉了上去:“以后谁欺负你,我们就叫大块头坐死他!”   “对!”向鼎臣附和着:“我坐死他!我不光坐死他,我还坐上去扭扭屁股给他坐碎!”   他罢,当真假装蹲在半空扭动屁股。   此举终于将孟萋萋逗笑,连日来她都苦着一张脸,莫向俩人见状松了口气。   “你别怕——”向鼎臣认真道:“我们都是无亲无故,来到这儿后我就是你哥哥,我向鼎臣对发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先保证萋萋的安全!”   “我也是!”莫春风凑过来,学着向鼎臣的样子也竖起三根手指:“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萋萋受半点委屈。”末了他想起什么,咕哝一句:“不过你不许喊我哥哥……”   “叫他姐姐罢。”   “憨货你怕又是找打了!”莫春风拿出腰间绫罗朝向鼎臣打去,向鼎臣连连避退。   孟萋萋望着打的热火朝的他们,她的心终于有一丝的松动。   从那以后向鼎臣与莫春风俩人真的话算话,每每孟萋萋受到委屈或者受罚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最先站出去的。   那时候府里有个宫中派来照顾盛嘉彦的老嬷嬷,是个脾气极厉害的人物。她管着孟萋萋、莫春风及向鼎臣仨人的日常起居。   “我你这个孟萋萋,今怎么又没将饭碗吃干净?”某次盛嘉彦入宫后,嬷嬷又再度发难。她俩手支腰,点着孟萋萋的额头斥责。   莫春风趁势将孟萋萋往身后一拽,向鼎臣眼疾手快拿起那没吃干净的碗用手将最后几粒米扒进嘴里,随后也一本正经的抿着嘴挡在孟萋萋前头。   “嬷嬷,”孟萋萋探出一个脑袋,声道:“我吃不完了,太撑了。”   “哎哟——”王嬷嬷拉长了声调:“你怎么这么金贵呢,你可知道外头多少人饿着肚子,为着这一粒米多少人能抢破脑袋,你还在这挑三拣四!真是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柴米的贵!老规矩,手伸出来,刚剩了几粒米儿啊?”   “十二粒。”向鼎臣老实回答,被莫春风狠狠跺上脚背。   “那今就打十二下,还不快将手伸出来?”王嬷嬷挑眉大眼,从腰间后头拿出戒尺来。   王嬷嬷是皇后派来的人,孟萋萋他们不敢得罪,生怕因此连累了盛嘉彦被皇后责骂。于是孟萋萋乖巧的伸出手,向鼎臣与莫春风分站她两侧。   “怎么?”王嬷嬷见状有些好笑的绷紧嘴:“仨人又为着义气要一起受罚啦?”   向鼎臣站直身体一动不动,莫春风嗤了一声:“嬷嬷快打,否则一会我们没时间练剑了。”   “你们可自己数着。”王嬷嬷走到莫春风面前,狠狠的一个戒尺打了下去,只听着一声‘啪’,莫春风的手心中泛起红印,他一声痛都不喊,只数着数:“一!”   王嬷嬷来到孟萋萋跟前,同样也是狠狠的打了下去,孟萋萋声如蚊蝇的喊了声:“二……”   嬷嬷来到向鼎臣面前,还没等打下去呢,向鼎臣便嗷嗷道:“三!”   “喊什么喊!杀猪啊,我还没下手呢!”王嬷嬷白了他一眼,重重打了下去。   三人轮番打过,直到王嬷嬷再走到莫春风面前打了他一个戒尺,莫春风本该喊九,却忽的道:“十二!”   与此同时,他一溜烟跑远,向鼎臣将孟萋萋扛在肩上跟着逃跑。   习武之人身手快,眨眼将王嬷嬷丢在了身后。   他们仨人在前头一边笑一边跑,身后是王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好你个莫子,竟敢给我偷奸耍滑,看我抓住你不打死你!”   “嬷嬷,这罚攒着回头再打,我们再不去练剑师父要生气了!”   孟萋萋在向鼎臣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只觉他年纪身体坚硬如铁似的。她被扛在背上笑的花枝乱颤,不一会便呛着猛咳出来。   莫春风刹住脚步,拍打向鼎臣两下:“硌着她了!快把她放下来,憨货!”   孟萋萋被向鼎臣心翼翼放在地上,她替自己顺了顺心肺。仨人对视一眼,皆傻笑出声。   “从今往后,我们三人——”   “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梦境里孟萋萋这十几年的人生如同走马观花一般放了个遍,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在她脑海里轮番滚过。   梦的最后片段,却是披在向鼎臣身上的那件外衣挂在崖壁上的情景。   她惊坐着醒来,外头仍旧是暴雨拍打在房檐的声音。眼睛里的灼烫已经渐渐消退,但她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你醒了?”   还未等她出口喊林景行,耳边忽然响起这么一句阴沉沉的声音。这声似蛇一般忽的钻入孟萋萋耳里,引起她的一阵寒意。   她皱着眉,查找声音的方向。暴雨声充斥着她的耳膜,在这千万种声音当中,孟萋萋耳廓微动,她对准话的人的方向,冷冷道:“你是谁?”   那人不话,却是先鼓起掌来,他笑着:“萋萋,终究是我看你了。原来你纵使瞎了一双眼,也能察觉到我在何处。心中有眼,便不能称为瞎了。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宝贝,越来越喜爱。”   “子熙,是你!?”孟萋萋惊诧,她被魏子熙的口气引起鸡皮疙瘩。在她记忆中,魏子熙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这样的。   “你终于注意到我了?”他似是来到了孟萋萋面前,孟萋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魏子熙啧啧两声,伸手拽上孟萋萋的手腕:“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这样避着我,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有多久,筹划了多久吗?”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孟萋萋猛地将他手甩开,被他逼退至墙角:“你跟外面那伙人也是一起的?”   “这是自然,没有我的带领,他们也寻不到这竹楼来。”魏子熙伸出一根手指抚上孟萋萋冰凉的面颊,他本是温良的长相,此刻却显得十分阴鸷可怖。   “魏子熙,你不止背叛了王爷,还背叛了你的父亲!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等盛嘉彦来了……”   “你以为他还来的了么?”魏子熙不耐的打断孟萋萋的话:“楚国攻城,襄王谋逆,在这内忧外患之际,你觉得他还来的了么?”   他抚摸着孟萋萋形状姣好的唇瓣,眼里露出痴迷的神色:“亦或,他就算想来,这扬州到京城的距离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一夜。到时这里早被我料理妥当,他来了便是瓮中捉鳖,死的更快罢了。”   孟萋萋一巴掌想要打上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四肢软弱无力,她这一巴掌被魏子熙伸手拦下,孟萋萋急的怒骂了句:“你疯了!王爷兵败,你的父亲作为他的亲信下属,在王爷死后他也难逃一死!”   魏子熙深深细嗅着孟萋萋的发香:“那只能他投错主,我与他在家时是父子,此时只是对立关系。既然如此,他的死活与我何干!”罢他牵起孟萋萋的一根手指:“我一直不敢相信,我有朝一日可以离你这么近,这样的亲昵我只在梦里见过。你知道么萋萋,每当看着你与盛嘉彦那般亲密,我只恨我无法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孟萋萋一阵反胃,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推开:“畜牲!”   她拼命想要运用意识,却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无法集中精力,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越这样挣扎,魏子熙就越是满意。他也非常希望看到平时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孟萋萋,是如何在他身下承欢的。他更想见到盛嘉彦在知道孟萋萋已经是他的人之后,该如何的大发雷霆,却无能为力。   但还未等他触碰到孟萋萋的衣襟,他的腿处便突地剧痛起来。   手脚被捆绑住的林景行不知何时来到了魏子熙背后,竟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腿不松口。   “不知死活的东西!”魏子熙眼里腾起怒火,一脚将林景行踢开。   林景行痛呼一声栽倒在一旁,这一声被孟萋萋听见,她惊慌的四处用手去寻:“景行,是不是你?魏子熙,你对他做了什么!”   魏子熙为了发泄怒火,一脚又一脚的踹上林景行的肚子,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以前总坏我好事,如今也是,看来你当真是活腻了。也罢,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他罢,回头抄手拿起一旁的矮凳子,往林景行头上狠狠一砸。   但林景行并没有传来痛呼,反而是带着哭腔大喊一声:“爹!”   林高山刚刚醒来,便见魏子熙要砸死自己的儿子,他想也没想的扑过去挡了这么一下。之后他竟一句话都没出口,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第134章 京城的变数   林夫人被这动静惊醒,她醒过来见到这局面,便要与魏子熙殊死一搏。   外头守备的人听见动静闯了进来,将林景行与林夫人制住。魏子熙狠狠的朝他们啐了一口,随后无情道:“把他们给我拖出去活活打死!”   孟萋萋听见声音要扑过去拦住,却被魏子熙一把抓在手里动弹不得。   不多时,她听见外头传来林夫人与林景行的一声又一声哀嚎。   魏子熙在房中听得十分快意,他兴奋地问着孟萋萋:“萋萋你可听到了,打扰我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真可惜你看不见,否则真想让你见见他们是怎样被我折磨致死。”   耳边充斥着林家三口的惨叫,魏子熙的讥笑。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孟萋萋心中的怨恨与怒火一层层的激荡起来。   五脏六腑都有火焰在冲撞似的,灼的她浑身戾气陡生。   素和被丢在路边至今下落不明,鼎臣生死未卜,现在就连林掌柜一家也要为她所牵连……   孟萋萋只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血脉中喷薄而出,她浑身颤着,手背青筋暴起,似是怒火已经达到了最大限度。   待魏子熙笑完发现孟萋萋的不对时,好似一切都太晚。   彼时的孟萋萋一身被雨浸湿了的红衣,散落的黑发与苍白的面庞,犹如夜袭的鬼魅。   她森然一笑,眼眶下方还有没有擦掉的血渍:“我救不了他们了……我救不了他们了……”   她一遍遍的念着,魏子熙愈发惧怕:“萋萋?”   孟萋萋抬起空洞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魏子熙,她绝美的面孔此时正带着令人惊悚的笑。   “既然救不了他们,那我们一起死?魏子熙。”   魏子熙惊恐的退到门边,颤颤巍巍了声:“你,你疯了……来人啊!快来人!”   “哈,哈哈——”孟萋萋扭头对着他的方向笑出声来,这一声比一声尖锐的笑声,刺激的魏子熙耳膜作痛。   随着她的笑声不断响起,竹楼的瓦片开始脱落。整栋竹楼开始不稳的摇动起来,似有崩塌之势。   林间枯叶被狂风吹至地上,边雷电大作。   这架势吓坏了魏子熙,他连滚带爬的逃出竹楼,却在刚刚逃出去的瞬间被头顶上掉落下来的瓦片砸进脑顶,当场躺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知觉。   之前看守他们的妖娆侍女见状匆匆向孟萋萋的屋子走去:“蠢货!这是主子要的人,如果她出了意外你我都别想活了!”   她刚刚打开孟萋萋的房门,便迎面飞来一片碎了的茶盏。青瓷钉入她的眉心,侍女瞪大双眼,随后缓缓倒了下去没了声息。   孟萋萋纤细的手指正捏着剩下的碎瓷,血珠自她莹白的指尖冒了出来,随着她的步子滴在地上。   黑衣人见了,纷纷抽刀而对。   阳明山山脚下,方宝和聂辛刚带着大队人马冒雨赶至。   他们刚走到山下,就听到山上传来‘轰隆’一声。离得远了都听得如此清楚,不知山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聂辛派人先行上山查探,没过一会探子来报。   “碧云寺的和尚山上的竹楼塌了,里面还住着六人,目前不清楚情形如何。”   方宝当即从马上下来:“萋萋就在里头,我们得赶紧进去!”   聂辛让人拉住他:“不知山上情形你这么贸然上去是找死!雨下的这么大,万一泥土松动……”   他还未完,已经有一个人影先行冲了出去。   方宝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这家伙谁啊?”   聂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以前的旧友,听我要进京特地跟着来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他都进去了,我们总不能比他还差一截!”方宝罢撸起袖子就往山里冲,被聂辛一鞭打在脚下。   只听聂辛冷冷道:“靠脚走的不知要多久,还不去上马?”   随后他一声暴呵,策马奔腾先行而去。   “姓聂的!你又不等我!”   ……   京城那边的情形也不容乐观。   盛嘉彦站在养心殿前,在狂风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白玉阶下与他两兵对峙的襄王。   寒风卷起他的黑氅,他冷峻的眉眼令人生畏。   “我四弟,”襄王如今有了军队倚仗,表情很是挑衅:“我只不过想进去看看父皇身子如何了,你为何煞神一般的挡在门口不让见呢,难不成有什么秘密?”   “父皇已经睡下了,你这般骚扰,是要造反么?”盛嘉彦冷冷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   襄王讥笑一声:“我们闹的这么大动静,父皇想必早就醒了。现在让做哥哥的我进去认罪,否则一会父皇起来了指不定怎么罚我呢。”   盛嘉彦却丝毫不留余地:“我过,谁要是硬闯养心殿,统统视为谋逆罪斩杀。”   “四弟你要是这么就没意思了,”襄王向前一步:“我今儿如果当真谋逆,你能耐我何?恐怕你的铁骑还未到内宫,你便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亡魂?来人啊,硬闯养心殿给我们的摄政王瞧瞧。”   莫春风紧紧握着剑往前一挡:“我看谁敢!”   襄王见状,哈哈大笑出来:“就这么一个亲卫妄想抵挡我的千军万马?未免也太真可笑。哦我知道了,四弟是在等扬州城的孟姑娘还有一个向……”他琢磨两下:“向什么来着。算了也不重要,反正是已死的两个人了。”   “你什么!?”莫春风一瞬被分走心神。   “我他们已经死了,这个时间约莫早就去阎王那报道了。”   “不可能!”莫春风握着剑的手颤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我的探子传回来的信,那个姓向的也真是愚蠢。被我的人三言两语骗了,推到山崖底下去了,现在估计已经喂了野狼。至于那个姓孟的嘛,我看看他们怎么处置的,”襄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笺,念着:“双目失明,已生擒——瞧瞧他们这群不懂怜香惜玉的,居然对本王四弟的心头挚爱如此粗鲁!待他们将孟姑娘带回来,我可要好好赔礼道歉。”   莫春风猛然抽剑相向,他红着一双眼,睚眦欲裂:“今日我便将你杀了,替鼎臣报仇!”   襄王找到契机,冲自己的属下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包抄向莫春风,莫春风连砍几个,已经杀红了眼,眼见着要够着襄王了,膝下忽然一软,一个不稳直直的跪了下去。   他拔出腿窝中不知何时被人钉入的银针,左腿开始失去知觉。   襄王大笑不止:“有勇无谋,四弟,你手下都是些什么虾兵蟹将,如何面对我的虎狼之师啊!?”   他正要派人将莫春风捉住,眼前白影一闪,莫春风已经从面前消失。   眨眼间,他已经被那抹白衣人影提着放在了盛嘉彦身边。   秦坤隐入盛嘉彦身后,神色如他家主子一般冷漠。   襄王没料到盛嘉彦身边还有这样的一等高手,登时有些诧异。   莫春风咬着牙,额上生出细汗:“求王爷责罚,属下一时不察,被歹人钻了空子。”   盛嘉彦却没有理他,他冷然注视着襄王:“你到底想要什么?”   襄王笑了:“想要四弟身后的位置,想要这下的权利,而且——我还想你死。”   “好,”盛嘉彦一口答应:“这些条件,我跟你换一个孟萋萋。”   襄王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时,弓着身笑了一阵才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四弟,我原以为你刀枪不入,原来你还差着远呢!既然我们都谈妥了,四弟你还等什么,还不一声令下让城外的铁骑撤兵?”   “王爷!”秦坤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听后不由得急急一声呼唤。   然而盛嘉彦决心已定,沉声吩咐:“秦坤,去让他们撤到城外,没有吩咐不得入京。”   秦坤犹豫的看了盛嘉彦一眼,见他侧颜肃穆而冰冷,便头也不回的隐入夜色中。   盛嘉彦被关在了建章宫内。   襄王自以为已经是帝位的不二人选,所以当夜便穿上了他早已派人赶制好的龙袍。坐在平时大臣上朝的宣政殿中的龙椅上,他抱着龙座上的把手,喜滋滋的过了一夜。   养心殿中盛嘉彦眉目微蹙,靠在床榻上憩。连日来的疲倦和不眠不休已经让他有些受不住,但他仍旧没睡,捕捉着外头所有能听见的风声。   莫春风自己惩罚自己,在冰凉光滑的地上跪了一夜。   养心殿内,皇后方才将他们的对话悉数听入耳内。她已经有些凌乱的鬓发散落在耳畔,皇后靠近已经死去多日的皇帝,轻声道:“你听见了吗?你他薄情寡义,恐怕这是你平生第一次算计错了。他有牵绊了,江山也不会要了……”   老皇帝躺在床上,皮肤已经因为没有了生命特征而渐渐干枯萎缩,眼窝也早已深深凹陷。身上已经散发出了淡淡难闻的气息,皇后好似没察觉到似的,还替他盖紧了被子。   风雨飘摇的今夜,经历了多少的风云诡谲,恐怕只有这些当事人心里知道。 第135章 萋萋的闯宫   大雨冲刷下的阳明山,泥土松软泥泞,方宝他们最后只能徒步上山。待走到竹楼的时候,眼见一片废墟中立着那抹红影,周围的黑暗无边,仿佛她是地中最后一抹颜色。   “萋萋……”方宝的目光从她神情怪异的面上移到她不断滴落血滴的指尖上。   四周零零散散的趴着死去的黑衣人,废墟中不知压了多少人进去,还能看见一只苍白的手露在废墟外头。   “宝,”孟萋萋一开口,倒是十分冷静的口吻:“帮我把林家三人抬到山下去医治,我还要去找人。”   方宝甚少见到这样带着淡淡戾气的孟萋萋,他还未回过神一般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最好还是出发去京城,”一直不话的聂辛冷冷开口:“比起这里,盛公子那边或许更需要你的帮助。”   “是啊!”方宝想起正事:“听见你受俘,他连下都不争了,就差直接自刎投降了!”   孟萋萋敛眸,往常明艳动人的双眼此时没有光泽的微眯着。不多时,她问道:“有快马么?”   “有。”聂辛干净利落回了句,他伸手拍上方宝来时骑的马匹:“方家最爱搜罗名驹,他这匹一定不差。”   孟萋萋翻身上马,交待一句:“我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掉落悬崖,一个被抛在路边不知所踪,劳烦你们替我找找他们,如果我有命回来,一定重谢。”   聂辛颔首,孟萋萋便策马离去,马蹄哒哒踏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浑浊的水珠。   方宝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是萋萋失明么,她怎么自己骑的马……”   聂辛不搭理他,自顾自的上马准备去找人。方宝余光瞧见了,忙喊道:“不对啊!聂辛,你把我的马给她了你让我骑啥!?”   “你不是还有脚么?她看不见,有一匹识途的马有什么不好?”聂辛冷冷瞥他一眼。   “那你怎么不把你的马给她!你不也有脚吗?我不管,既然你把我的马给别人了,我现在就要跟你骑一个!”罢,他吭哧吭哧想要坐到聂辛背后去。   聂辛拉紧缰绳:“你一到晚吃的脑满肠肥,我这马承不住我俩,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   方宝低头捏了捏自己宽松袍子下的细腰。这怎么就成脑满肠肥了!?他哪只眼睛看着自己胖的?!他摸过没有?!这话负不负责了!   聂辛正要离去,他座下的马儿却忽的一声嘶鸣,极为暴躁的抬起前蹄。   “方宝!你发什么疯!马尾巴不能拽!”   落雨的苍穹中,充斥着聂辛的咆哮。   孟萋萋一人疾奔在雨夜中,她想起当初自己一意孤行前往蜀中给盛嘉彦报仇的那夜。   雨水顺着她的下颚滴落,孟萋萋的眼仍旧看不清楚,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但她的心在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好似窥破什么。   等孟萋萋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日头高照了。京城连着下了几日阴雨,却在今儿见了分外灿烂的艳阳。   碧空如洗,引几分秋意,揽两朵白云,如绸缎似的铺展开来。   孟萋萋站在皇城门口,她身上的衣服已经风干的差不多了,皱巴巴的耷拉着。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面颊上,配上她一张苍白且绝美的脸,守门的侍卫见了皆拿长枪对准她。   “什么人!为什么要强闯皇城?”   孟萋萋暗中努力辨认几番,才看清他们铠甲上的纹饰,似乎不是盛嘉彦手底下的人。   “我来找我家王爷,盛嘉彦。”须臾,她开口道。许是昼夜奔波加上淋雨受寒,孟萋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另外一个道:“你在这里看着她,我进去禀报一声。”   罢,他跑着离开,途中还两次回头狐疑的又看了看孟萋萋。   彼时赵贵妃正在宫中悠闲的晒太阳,她旁边的宫人手中捧着花册子让她选花样,好给她赶制一身太后的凤袍。   “好久没听到皇后的念叨了,一时半会还有些不适应,”赵贵妃轻笑,“也就她能在养心殿中守着那老皇帝了。”   宫人听言,连忙道:“娘娘是真凤命,她那等飞禽岂可相比?”   赵贵妃听得开心,当下赏了一颗品色极好的玉石:“待养心殿的门开了,我也要好好羞辱羞辱她,这十几年来的气,真是没有白受。”   “娘娘——”守门的侍卫在外头求见。   赵贵妃睨了一眼,身边的太监会意,一甩拂尘站在门档口,扬起头颅颇为目中无人问:“有何事要打扰娘娘清净?”   侍卫低低道了几句,太监面色一变,连忙跑回赵贵妃身边耳语几句。   赵贵妃一听,起初有些讶异,随后红唇一勾:“既然她来,那就放进来。本宫也想看看这位故人的孩子长成什么模样了,原来这么久她一直活在本宫眼皮子底下,难为本宫还四处找她。看在故人面子的份上,本宫还可以凑她一个全尸。”   那侍卫得令,转身跑回城门口。却发现周围守门的侍卫昏厥在地上不省人事,城门大敞着,孟萋萋早已不见人影。   宣政殿里,襄王穿着他的龙袍坐在椅子上,正向底下的太子炫耀。   “太子,你瞧,”他展开双臂,一条飞跃的云龙腾飞在他衣裳上:“你数数你衣服上的龙几只爪子,我又有几只。”   太子知道他在奚落自己,只能傻笑几声,装作不懂。   “哎呀——”襄王感慨一声:“你我登基后,你这太子的头衔是保还是不保啊?”   这话讥讽意思明显,太子面上受不住,他自打出生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谁不是都让着他?如今这三弟得势起来,居然这么咄咄逼人!还不如当初盛嘉彦掌政那会儿呢!那时他虽也在争帝位,可盛嘉彦也绝没有讽刺嘲笑他,如今盛嘉彦与襄王一对比,真是高下立见!   可恨摄政王因为一个女人将到手的江山拱手让人,可恨呀!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被‘嘭’的打开。似是用力过猛,两扇门撞上一旁竟有一扇自己掉了下来。   孟萋萋神色冷漠地站在门口,她看向坐在最顶端的襄王,一双眼看似空洞,却让襄王感到压迫:“摄政王在哪儿。”   襄王揉了揉眼,确认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眯着眼仔细看了又看,孟萋萋的风姿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便能猜到这是盛嘉彦宝贝的那个女侍卫了。   “你叫……孟萋萋是?”襄王搓了搓手,邪笑两下:“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盛嘉彦在哪里?”孟萋萋却没有跟他废话,她踏进殿里,周围的侍卫见状纷纷严阵以待。   襄王有意刁难,他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要不这么办,你现在当着我的面都脱了,让我手底下的几个兄弟高兴高兴,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怎么样?”   孟萋萋还未话,太子已经是忍不了了第一个站出来,指着襄王的鼻子怒骂道:“我看你是病的不轻,方才让着你,你就真以为自己下第一厉害了!龙椅还没坐上,父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也不是你,你如此大逆不道,等四弟出来了他不处死你我都要处死你!奏章堆了多少你自己!赶紧把这姑娘放了去见四弟,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太子罢,从袖中抽出一把削水果的刀抵上襄王的脖子。   襄王讥笑两声:“谁不知道我们兄弟五人中,唯有你武功上最不堪入目。你现在能耐大了,都学会替人强出头,也别忘了你自个儿的命还在我手上!”   罢,他劈手夺过太子手中的刀丢在地上。侍卫顿时上来抓住不断挣扎的太子,将他押到一边。   襄王掸了掸衣袖:“现在我们该正事了孟姑娘,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还未等孟萋萋话,身后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孟——”   孟萋萋身形一顿,她猛地回头。盛嘉彦长身玉立站在门口,他的眉眼照旧如斯冷漠,除了他身上的那件黑氅好似有点发皱,别的倒没有什么变化。   孟萋萋视线模糊中看见他的身影轮廓,跌跌撞撞跑过去扑进盛嘉彦怀里。   “阿彦!我以为你被他们关起来了。”   盛嘉彦两指抚上她的双眼,他看着孟萋萋看不清他,却努力辨认他的模样,心里如针碾过一般。   他没有忍住,在孟萋萋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孟萋萋揽紧了他的腰身,还欲在些什么。   他们身后的襄王狠狠敲了敲龙椅上的扶手:“你们旁若无人的调情,当我是死的不成!?盛嘉彦你怎么出来的?你不是被我关起来了?难道你自己打开锁跑了出来!?”   盛嘉彦这才抬眼看他:“有锁?”   “……”襄王极度不耐烦了,他最是讨厌盛嘉彦的这个样子,好似什么都掌控在他手里,明明自己现在才是局势的主宰,自己一句话就可以置他们于死地!   所以他决不允许在这种时刻,还能让盛嘉彦悠闲自在的谈情爱! 第136章 地府的鬼节   “来人啊!将他们抓住关起来!”襄王想了想,感觉不对,又补充道:“分别关起来!别让我再看见他们你侬我侬!”   他话完,等了半外头的禁军也没冲进来。殿内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襄王难以置信的扫视了一眼,自个儿冲去大殿门前往外头张望,见禁军在外头排列整齐,不由得嚷嚷骂道:“让你们进来抓人,你们聋了!?”   禁军首领抬头看了一眼,似是在请示旨意。不过他看的不是襄王,而是襄王身后搂着孟萋萋的盛嘉彦。   盛嘉彦淡淡道:“都退下,各司其职,不必进来了。”   他吩咐完,禁军才各自按部就班的去值守了。   襄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如果之前的禁军如此听从盛嘉彦的命令他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是盛嘉彦自己的人。可如今的禁军已是他将自己亲兵换上去的,怎么也会对盛嘉彦惟命是从!?   他正疑惑着,忽而一抹冰凉的触感横在他脖颈间。襄王一顿,垂眼看见架在脖间的刀刃,一抬头便对上莫春风一双似男似女的眼。   “你们要干什么!好大的胆子,还不速速放开,否则我一声令下你们……你们就被砍成肉泥!”这话襄王的十分没底气,手中的底牌禁军都叛变了,他还有什么胜算。   “嘁——”莫春风不屑的嗤了声:“襄王殿下约莫是晋朝史上最为真的夺位者了,你也不想想你从未跟这些士兵将领接触过,为什么他们一下子就听你调遣,还为你逼宫?”   “是啊,为什么?”襄王下意识问出,才突地察觉到不对:“可这都是五弟给我的!”   襄王口中的五弟,是五皇子,如今的平王。平王常年镇守边疆,甚少回京。早在最开始,平王和太子是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帝位人选。因为平王有勇有谋且骁勇善战,提起他的名字整个大晋无人不知。   他虽不在京城,可并不代表他不会知道京城的动静。想必这几年老皇帝倾向于盛嘉彦继承皇位的消息已经传入他耳里,平王想争一争也无可厚非。   正是因为抓住了平王或许想要与盛嘉彦争一争的这个想法,襄王老早就与平王通信。争权夺位最重要的便是要有兵权,可襄王游手好闲多年,半大点权利也无,他的生母赵贵妃的背景又不算强硬,更不是朝中重臣的女儿。   故此襄王为了从平王那借兵,着实费了不少精力。   平王的打算显而易见,想先借着襄王的手将盛嘉彦除去,他再除去一个没有多大威胁的襄王。襄王也如是想,先将盛嘉彦扳倒,等自己坐上皇位了,一纸诏书将平王打入牢永世不放出来,平王纵使再骁勇善战那又如何呢?还不是得任由他拿捏。如果平王起兵,刚好治他一个谋反的罪名,顺理成章的杀了,以除后患更是痛快。   然而襄王没有料到的是,平王会反过来再与盛嘉彦合作一遭,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平王这个阴险人!”反应过来的襄王一脚踹上旁边早已耷拉着的殿门,这一脚使得摇摇欲坠的门框终于掉了下来。   盛嘉彦揽着孟萋萋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看着襄王冷冷道:“父皇曾对你过一句话很对。”   “什么话?!”   “多看书——”盛嘉彦拉着孟萋萋往外走:“省的被人骗。”   襄王骂骂咧咧的想要追出去,却被莫春风钳制住不得动弹。最终被丢进养心殿的耳房关押了起来,他为期一日的短暂帝王梦就此结束。   盛嘉彦带着孟萋萋回了摄政王府,陆三娘早已收到消息备好了热池供二人梳洗。   待门缓缓关上,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孟萋萋便旁若无人的脱去外衫浸入水中。   盛嘉彦同样入水,耐心的替她擦洗。   孟萋萋是不着寸缕的,盛嘉彦好歹还有一个裤子。   俩人望向对方的时候,隔着蒙蒙雾气丝毫不见****,有的只是无尽的思念。   盛嘉彦颇为怜惜的抚上她的双眼,孟萋萋仍旧一副努力回望他的样子。   “不用这样,”他道:“不要勉强,我知道你看不清了。”   孟萋萋闻言顿住,随后半敛着毫无光泽的眸子:“我只是看不清晰,轮廓我还是能看得清。”   盛嘉彦替她擦拭细白的胳膊,发现上面有几道细的伤痕,他微微蹙眉没有话。俩人陷入沉默,唯能听见水声潺潺,孟萋萋几日来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身子娇贵,要好好爱惜。”迷糊中,盛嘉彦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阿彦,你觉不觉得现在的场景很熟悉?”   盛嘉彦手上动作停了停:“怎么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你也给我洗过澡,按着我不让我动。也过让我珍惜身体,虽然我之前忘记了,不过我现在全都想起来了。可是记忆中除了在魏府那次,你并没有再帮我洗过澡……很奇怪?我甚至还记得你帮我洗澡的时候,袖子挽到了手腕上方,穿的好像是个黑底掺了金线的袍子……”   她念念叨叨着昏睡过去,没瞧见盛嘉彦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光芒。   期待着你记起,又希望你忘记。   ……   地府中的七月七要到了,众人正在张灯结彩的装扮鬼城。   夜游神最近屁股晒伤了,不便上工,每每大家都轮流来看他。   好巧不巧,今儿来的是衰神。   衰神从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欣喜道:“阿夜今儿就你一个人呀,太好了!”   他轻飘飘的飞了进来,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东瞅瞅西看看。途中他因为好奇摸上夜游神养的一株人间的含羞草,衰神的手刚碰上去外头就猛地刮来一阵风将装着含羞草的石盆吹倒。   夜游神看着英勇阵亡的含羞草,欲哭无泪:“我求求你出去好不好。”   “你这是啥话!”衰神有些气:“他们都在忙着七月七鬼节,没人来照顾你,我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才来。而且刚才又不是我的错,外头刮来那么大一阵风瞧见没?跟我可没有关系。不过话回来,你胆子可真大啊,没有陛下允许敢私自去人间。”   “别提了,”夜游神沮丧一声:“还不是俗世镜中看到陛下被关了起来,孟姐姐那边又惊险万分,我急得要命。想着偷偷去给他把门打开,结果门开是开了,可是皇城里的龙气把我给打伤了。”   “哎哟哟,你打哪儿不好非伤着屁股!”衰神凑近看了看,忽而道:“咦,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真的吗?桌上有药你快帮我抹上去!否则陛下姐姐他们回来我就没法去迎接了。”   “好好好,你可别急,我跟你,养伤这事儿我有经验……”衰神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两瓶药,随手拿起一个用手指头挑了点,均匀的抹在了夜游神的屁股上。   过了半日,判官在廖阳殿安排鬼差各司其职,准备鬼节所需的用品。   他扫视一圈,学着盛嘉彦的口气问:“怎么夜游神没来?”   善恶童子蹦出来道:“方才去看过他了,他的伤不知怎么突然恶化,难为他神仙体质眼下却浑身发热,还不停胡话呐!”   判官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道:“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衰神在人群中听见了,抬头吹着口哨往血河将军背后躲了躲。   夜游神病情忽然加重应该跟他没关系?嗯,肯定没关系,一定是下午那阵吹倒花盆的风让他着凉了。这个夜游神真是的,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衰神这般想着,还是有些心虚的将口哨吹的更响了点。   判官被他的动静吸引,呵斥一声:“衰神干什么呢!你当开茶话会呢?正要到你的事,七月七按照常理我们也邀请了几个与地府关系好的上仙神君。福神点名要你去迎接她,你先好好准备着,记得按时去!”   衰神傻眼了,面部可疑的腾起红晕:“怎……怎么要我去呢,我……我不行!我跟她政见不同,她是我死对头,我不去!”   判官斜斜看他一眼,翻了翻功过本:“你不去行啊,你这一年的业绩就别提了。不准到头来陛下还要责罚你办事不利。你本是给十恶不赦的人带去灾祸的,可是福神有意为难你,你前脚刚去她后脚就去拜访别人。你俩政见不同你不得寻思着跟她聊聊?”   血河将军挖了挖鼻孔,弹弹手指道:“可不咋的,总让她这么坏你的事也不是个办法啊,既然这次她主动要求,你干脆去就是了。聊聊共同理想,谈谈美好人生。”   衰神不情不愿的应了,判官这才又交待:“按照生死簿上所记,陛下还余两日便会归位,正巧赶着鬼节前,大家可别再懒散了。”   孟姜赶忙道:“那孟姐姐呢?是与陛下一同回来吗?”   判官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只道:“不准,总之都先准备着。”   判官心里头着实为阎王陛下捏了一把汗,按照阎王陛下的打算来看,分明就是要给孟婆以命换命啊。此举违反条,更是禁忌之术,希望阎王陛下能早日收手,切勿酿成大错才是…… 第137章 冬日的来临   在孟萋萋熟睡的过程中,盛嘉彦顺手解决了楚国来犯的事。不知道盛嘉彦如何解决的,只知道当楚国带兵进攻的将领收到他的那封书信拆开一看时,当即决定不再往前攻打,原地扎营驻守起来。   林家三口在方宝的帮助下伤势也逐渐好转,已经启程前往越国了。   某日午后孟萋萋梦到他们一家三口,林高山挺着肥肥的肚子,林夫人挽着他的胳膊,林景行依偎在他们身旁,仨人笑的和煦。冲孟萋萋招手,看口型像是在再见。   他们背后是波光粼粼的长河,河边停着一艘船,似是要渡他们去往越国。   孟萋萋在梦中奔向他们,却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到跟前去。   只能看着林高山挥舞着手,一家三口与她挥泪告别。   醒来后的孟萋萋莫名觉得惆怅,但一想到他们已经平安的去了越国,日后不定还会再度相见,这份惆怅便也压下去几分。   连素和也被找到,孟萋萋去信给方宝,希望他派人将素和送来京城,因为在这里她可以更好地照顾素和生产。   算算素和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不知道舟车劳顿会不会影响到她。但京城这边有足够的人手,名医也大部分在宫廷中,有了他们在素和生产时应当不会太难受。   孟萋萋写的信是给方宝的,可是送回来的信却是聂辛写的。   聂辛信中寥寥几笔,只待方便了再安排素和进京。言辞中似是有推拒之意,令孟萋萋十分不解。   但有方宝和聂辛在,她相信素和不会受委屈。   最让她担心不下的还是向鼎臣,盛嘉彦派了几波人返回扬州去找他都没有结果。人就算是死了,也要有骸骨,可向鼎臣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孟萋萋心里有结,每每梦到向鼎臣趴在崖边向她求救。她刚伸出一只手的时候,他就掉了下去。   每当梦到这景,她都要心悸着惊醒。   而她醒过来的时候,总能看见盛嘉彦在身边。   盛嘉彦最近也十分繁忙,襄王囚禁他那几日,奏折堆积的如同山一般高。因为老皇帝驾崩的消息被隐瞒,盛嘉彦也多日不现身,朝中已经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了。   故而他这几日忙着与朝中众臣周旋,时常忙到很晚,回到府中匆匆看孟萋萋一眼,替她掖好被子,他又要转去书房中批阅奏折直至深夜。   襄王与赵贵妃被囚,老皇帝驾崩的消息被放了出来,盛嘉彦顺应命登基大宝。   在初冬到来之际,盛嘉彦稳稳坐上皇帝的宝座,可以的上是众望所归了。   皇后与太子拿着老皇帝给的地契远走,盛嘉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却在他们临行的包裹里放置了其余两处地契。两块地都处在好山好水的地方,收成足且好打理,够他们用一辈子了。   盛嘉彦在朝政上顺风顺水,制住了襄王安顿好了太子,平王却成了他的心腹大患。他几度召平王班师回朝,却都被平王拒之不理。平王的风头过强,隐隐有要自立为王的架势。   至于魏桢,他的儿子犯了大错,魏桢险些以死谢罪。盛嘉彦念在他平日劳苦功高,封了他一个太傅头衔让他安度晚年。魏初华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因为饿的昏过去多时,人救回来以后也变得有些少言寡语,不似从前灵动了。   所有的事情都看似尘埃落定,历史的轨迹稳稳地向前方行驶。   因为盛嘉彦现在成了皇帝,王府自然是不能用了。以前王府里的人都被挪进宫廷中,有的做了主管,有的做了御前姑姑,还有的统领内务府,更多的变成了暗卫中的一员,他们都被好生安排了。唯独孟萋萋这个身份不上不下的,直接被盛嘉彦藏进了皇帝才能居住的养心殿中。   盛嘉彦不要她打扫也不要她唱歌跳舞,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令朝臣对此十分不满。   “皇上,此举不合规矩。”某大臣劝道。   “怎么不合?”盛嘉彦淡淡回应:“有人贴身保护,朕觉得正是规矩所在。”   “……”大臣败。   盛嘉彦登基不久,朝廷的众臣便开始进言让他选秀。理由是盛嘉彦已经二十好几了,膝下一个子嗣也无,甚至后宫空无一人,身为大晋朝的新帝,这怎么可以呢?   不过他们的也有道理,盛嘉彦的几个哥哥弟弟都是好几个妻妾与子嗣。便最的平王,他的儿子今年也足足一岁了。   某日盛嘉彦下朝,孟萋萋替他解衣服纽带的时候,听得盛嘉彦不咸不淡道:“他们又让我选秀了。”   孟萋萋指尖一顿:“是吗?”   “嗯——”盛嘉彦应了声:“他们我需要一个皇后和几位妃子。”   “哦?”孟萋萋避开盛嘉彦投来的炙热目光。   “甚至还需要几个孩子。”他又补充道。   “要不你去找扶荔宫的那位?”孟萋萋抬头道。   盛嘉彦眉目微蹙,想了一会:“那里有住人吗?”   “有啊,赵嫣然,你忘啦?你从蜀山拼死救回来的那位。”孟萋萋罢,将他的腰带狠狠一系。   “她怎么会住在那里?”事情一多,盛嘉彦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我安排的。当初王府的人都入宫了,她身份尴尬,我就也没让她去做侍女,便放到了六宫中的一个宫殿去,分了几个婢女给她。本想着你会给她一个名分,谁知道你就这么忘了?”   孟萋萋提到这个赵嫣然便带了几分醋味,偏她自己不知。   盛嘉彦瞥见她神情,煞有其事道:“你的不错,应当给一个名分,否则一直住在宫里也不好。”   孟萋萋瞪大眼睛,她本以为盛嘉彦的性格会拒绝,谁知道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真是气死她了!   孟萋萋将手一甩,索性也不帮他宽衣了。   愤愤转身出去。   “去哪儿?”盛嘉彦在身后追问。   “去忙,陛下。”孟萋萋咬牙回了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盛嘉彦在她身后偷笑,宫婢抬眼望去,还被他警告的扫了几眼。   如今皇宫不比王府了,王府的规模虽大,却不及皇宫的磅礴与宽广。   孟萋萋自个儿在宫道上走着走着,莫春风从她身后跑过来。   “萋萋!快帮我挡一下。”   他火急火燎的,似是被什么人在追赶。   “挡什么?”   “挡……”莫春风还未完,便见着宫道尽头有一抹碧色身影快速闪了过来。   他急的哎呀一声,转身继续飞奔,还不忘嘱咐孟萋萋:“挡住她,别让她追来了!”   孟萋萋一头雾水的回首,恰好碧衣姑娘冲到了她身边,孟萋萋伸手一把拽住,被那姑娘的去势带的一个趔趄。   “你是什么人,在宫里横冲直撞的被皇帝抓住了要挨板子的,他脾气又不好。”孟萋萋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对方是一个穿着碧绿衣裙的姑娘,扎着双鬓,两髻上还绑了金色的铃铛。   灵动可爱,率真活泼。   “你别抓着我呀,我要追上春风哥哥的!”她嘴一嘟,将孟萋萋的手拨掉,随后她打量起了孟萋萋:“我爹后宫中没有妃子,皇上只有一个心爱的绝色侍女,的就是你?”   孟萋萋被她这句话炸的毛都竖起来,她环顾四周捂住姑娘的嘴:“皇帝的事你也敢议论,命不想要啦!”   碧衣少女嘻嘻笑出声:“我爹是大将军,皇上舍不得责罚我的。而且我马上要变成他最宠爱的属下的娘子,所以他更不会责罚我!”   孟萋萋猛咳几声:“最宠爱的属下?”想起方才莫春风匆匆忙忙逃跑的样子,她诧异道:“不会的是莫春风?”   莫春风这人,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是啊,就是春分哥哥。”少女脸一扬,头上铃铛脆响:“这次还是陛下准我入宫来找他玩的,可是他总是避着我,害的我追着他满宫乱跑。”   孟萋萋想了想,自从向鼎臣不知所踪后,莫春风甚少欢笑也不嬉闹。刚才见他的样子,好似好转了不少。想必有碧衣少女的纠缠,他也能暂时从向鼎臣消失的事情里解脱一点。   故而孟萋萋伸手一指:“那边,他往那边跑了。”   少女喜气洋洋谢了一声,便风也似的提裙跑了过去。   孟萋萋看着活泼的她消失在拐角,心中发出一声感叹。在这寒冷肃穆的冬日,有这样一抹鲜活明丽的颜色真是一件好事。   到了晚间时分,孟萋萋正与盛嘉彦一同用膳呢,莫春风气呼呼的冲了进来。衣衫不整不,玉冠上还挂着一串少女头上的铃铛。   “孟萋萋!枉我们多年兄妹,你竟出卖我!”他叉腰怒道:“是不是你出卖了我,否则我藏在树上她怎么知道的!”   盛嘉彦眉目一皱:“什么事?”   孟萋萋舀了一勺汤进嘴里,才道:“我今遇见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她追着春风满宫道的跑。我怕影响不好,干脆仙女指路,指了一条明道。”   “你还仙女,我呸!”莫春风作势要啐一口,却收到了盛嘉彦威胁的眼神,故而默默地哼了声。 第138章 今年的初雪   “你怪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把那个姑娘放进宫里来的。”孟萋萋瞥了眼盛嘉彦,后者正淡定自若的用膳。   接收到两道视线的盛嘉彦缓缓抬头,慢条斯理道:“如果不是春风收了别人好处,在我耳边游选秀,我也不会替他先安排个亲事。”   孟萋萋呛了口,愤愤看向莫春风:“你让盛嘉彦选秀!?你……你……”   话到一半,她察觉到不对慌忙闭了口。心虚的低下头:“你做的挺对的。”   莫春风见被盛嘉彦察觉,立马脚底抹油溜走。   之后的日子里,哪怕盛嘉彦不,孟萋萋都能或多或少的听到点朝廷上的风声。无非是今哪个大臣又力荐盛嘉彦选秀,亦或是哪个大臣让他先娶个皇后。   这日孟萋萋晨起,盛嘉彦已经去上朝了。她起来没一会外头有宫婢来传,是赵嫣然来了。   孟萋萋懒散的拢了拢鬓发:“可是皇上又不在这里,你让她晚点再来。”   宫婢低低道:“她是来求见您的。”   孟萋萋梳头的手一顿,赵嫣然找她做什么?   赵嫣然自打入了皇宫,就极为老实本分。按照她这种设定的女人来,必然是百般武艺上阵缠着盛嘉彦,毕竟她都已经入了皇宫,给个后妃的头衔只不过是盛嘉彦动动嘴皮的事。   但她出奇的老实,终日关在自己的宫殿里,谁也不去打扰。   没想到今日却是主动来造访孟萋萋,真是出乎意料。   所以孟萋萋想也未想,就让人将她带了进来。   赵嫣然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牙儿白的衣裳,袖口两端拿金丝掺了青线绣了几朵未开的睡莲。她的鬓发挽在耳边,是极为温柔的妆扮。   不光孟萋萋在打量她,其实她同样也在偷偷审视着孟萋萋。   孟萋萋的穿着用度与皇帝比肩,她平时在王府时素爱一身红裳,入了宫也不例外。盛嘉彦都由着她,甚至叫宫廷中的内务府为她赶制一件凤戏牡丹裙。且不她身上的几颗珍珠都如何金贵,便她头上的华饰,那是宫中皇后级别才能佩戴的。   她的双眼虽看不大清楚,但面容仍旧惊艳,不减半分明丽。   赵嫣然心中是不舒坦的,因为她与孟萋萋两相比对下来,她就是个被遗忘的婢女罢了。   比不上孟萋萋的众星捧月,也比不上她的花团锦簇。   “姐姐——”她微微屈膝,向孟萋萋喊着尊称。随后她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道:“其实今日来找姐姐也并非别的事,按理嫣然不该来打扰姐姐,可冬时渐深,妹妹我实在有些受不住……”   “怎么了?”   随后她伸出一双冻出疮的手:“妹妹耐不住寒,殿中又冷又潮,嫣然的手疼的不得了了,想问姐姐要几块碳火。”   孟萋萋见她葱白的玉指上布满冻疮,一时有些心惊:“我不是过,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管内务府去要吗?怎么会冻成这样!?”   罢,孟萋萋便急着要喊太医。   赵嫣然忙止住,道:“姐姐不可,妹妹身份尴尬,叫太医来了未免让人闲话。还望姐姐允我几块碳火,这冬的日子便也能好过些了。不是没去过内务府,而是……他们没有姐姐的口谕,不敢随便拨用碳火。”   孟萋萋着实不知道内务府会这般回答,原以为交待好了一句便可以了。想到盛嘉彦曾的宫中拜高踩低,跟红踩白,怕的便是如今这样。   当即她便让贴身宫女带着赵嫣然的宫婢去了内务府,并称往后赵嫣然要的东西,内务府必然全都应允。   赵嫣然施施然的道了谢,便想告退。   “总归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安排妥当。”孟萋萋转身从殿内拿出以前盛嘉彦给的去肿消痛的膏药递给她:“以后再有什么直接来找我便是。”   赵嫣然感激不尽的模样,又道:“其实嫣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求姐姐替我在陛下面前,看看能不能在年后放嫣然出宫。宫内生活虽好,却孤寂,陛下的心思都在姐姐身上。嫣然也想去宫外求个如意郎君,好生相伴到老。”   孟萋萋着实没料到她会这般,有些犹疑问:“你想好了?”   赵嫣然柔柔一笑:“嫣然早就想明白了,得不到的东西何必强求呢?”   孟萋萋抿了抿唇:“我会替你跟皇上一声的,至于准不准就要看他了。”   赵嫣然点头告退,临走前忽而想起什么问了句:“好几日没看见三娘了,不知她过得可好?姐姐若是见着她了,替嫣然带声好。”   经她这么一提醒,孟萋萋才想起来的确许久没有见到陆三娘了。   当初盛嘉彦登基,王府的人都进了后宫。那些曾为盛嘉彦出生入死的侍女暗卫都在宫中有了不大不的官职,除了陆三娘……   自打孟萋萋回京便没见过她。   恰好等到晚上盛嘉彦回来,孟萋萋便问他陆三娘的去向。   盛嘉彦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她不愿入宫被拘束,我便放她走了。”   孟萋萋眨眨眼,狐疑道:“真的?三娘无亲无故,从最开始就跟着你。当初在王府时被人处处打压的艰难时刻她都没有抛弃我们,为什么现在却要走了。”   “别问了,”盛嘉彦将书一合:“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   “没什么——”孟萋萋想到赵嫣然的请求,便道:“赵嫣然你还记不记得?今她来找我了,想出宫。你如果一直不准备给她名分,不如将她放出宫去求良人。”   出乎意料的,盛嘉彦皱紧眉头:“是她跟你提起了陆三娘的事?”   还未等孟萋萋话呢,他便立即又道:“赵嫣然不能放出宫。”   “为什么!?”他少有这种态度强势的时候,孟萋萋紧追不放的问:“你既不理她,又不给她名分,晾着她在那里一日又一日的蹉跎年华吗?”   盛嘉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她跟你了什么。总之,她这个人不能放出宫,哪怕死在宫里。”   孟萋萋气鼓鼓的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气道:“你如果舍不得她,明就给她一个名分算了!收进后宫省的我每日来烦你!”   盛嘉彦不理她的气话,自顾自的看书。孟萋萋气极,上去抽掉他手中的书卷。   “放肆!”盛嘉彦几乎是下意识的凶了一句。   孟萋萋冷笑连连:“好好好,你现在是皇帝,我是奴婢。我放肆,我该死。我不该左右皇上的想法,是我错了!”   罢,她甩袖转身就走。   盛嘉彦伸手去拽,被她躲开。   殿内目睹了这一切的宫婢纷纷低头不敢作声,盛嘉彦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还不去追!看好她。”   “是……”宫婢们纷纷追了出去。   他们走后,盛嘉彦当下便传了莫春风来。   莫春风嘻嘻哈哈的进门,瞧见脸上乌云密布的盛嘉彦后收敛了神色:“怎么了皇上。”   盛嘉彦眉目冷峻吩咐道:“去接张文伯入宫,我不能再等了。”   莫春风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盛嘉彦脸色凝重,只好当夜快马加鞭的出了宫,往张阁老家中而去。   第二日朝中却出了大事,有人密信发往各大臣家中,信中言之凿凿的明了当年名扬下的孟府是如何通敌叛国,串通宫中贵妃借象的名义欺骗先皇。最重要的是,孟府的遗孤就在宫中,信中矛头直指孟萋萋。大臣们联名奏请,逼盛嘉彦将孟萋萋处以重罚,安慰先皇在之灵。   盛嘉彦极力压下众议,只要将此事彻底调查清楚。   他在那厢等着莫春风带着张文伯回来,可莫春风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皇上!”莫春风怔怔道:“我去的时候,张阁老已经过世了。”   盛嘉彦按紧眉心,所有的事在突然之间偏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为保孟萋萋,他只得将孟萋萋先关在皇后居住的凤仪宫内。   孟萋萋犹记得凤仪宫的宫门阖上,殿门落锁的那一声寂落的声响。   她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灰蒙蒙的。院中东风刀子似的刮过,她裙摆在风中无力地扬着。   当年杀害她全族老的凶手还未找到,如今孟家又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想必他很头疼……   现在他是皇帝了,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孟萋萋脸上传来一阵冰凉,雪花从上飞扬而下。   今年的初雪如鹅毛似,掺在寒风中,冰凌子扑腾在人脸上沙沙的疼。   “姐姐……”殿门外传来赵嫣然声的呼唤。   孟萋萋上前两步,隔着门道:“你让我帮你问的事,我问了……他不准备放你出宫,兴许再过几日便会给你名分,你回去准备。不要再来我这里了,现在这时候跟我牵上关系着实不好。”   赵嫣然似是在低低的哭泣:“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其实我刚刚才知道三娘去了哪儿。皇上早在登基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将她处死了……现在她的坟正埋在京城外的后山里头,姐姐……” 第139章 鼎臣的回归   “怎么会!?三娘对他忠心耿耿,怎么会被处死……”   还未等孟萋萋完,赵嫣然便又逼近宫门一步,她柔弱的声音似是掺进了冰棱子,冷飕飕的灌入孟萋萋衣领:“姐姐,刚才来的路上我听宫人,皇上答应了梁丞相的提议,同意选秀了。想必是要用此法来压住众议,他这般保住姐姐,姐姐可不要多想才是……”   她的话听似安抚,却着实让孟萋萋如坠冰窖。   孟萋萋看不见赵嫣然的表情,也无法猜测她这些话的用意,只觉得她的一字一句都似绳索般扭上了她的心。   赵嫣然还欲再,忽的孟萋萋听到门外一阵铃铛脆响,有人由远及近的跑来。   “你是谁?在这干什么?”那女声脆脆的发问,语气间带着淡淡的不悦。   赵嫣然见来人光鲜亮丽,又在宫中横冲直撞,猜测来头不不愿得罪,只道:“我只不过是孟姐姐的一个旧人,来看看罢了。”罢,她转头向门内道:“姐姐,我先走了,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她施施然的离去,临走前还被瞪了一眼。   “碧衣姑娘,是你吗?”隔着红色的宫门孟萋萋问道。   “什么碧衣姑娘……”那女孩脆生生道:“我有名字的,我叫钟阳玉。春风哥哥因为替你情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昏死过去。我知道他会放心不下你,所以我替他来看看。”   孟萋萋的发间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她黑发红衣,肩着白雪,面容绝艳。她咧了一个难看的笑,不管钟阳玉看不看得见:“我没有事,你叫他不要担心。雪下的大了,你也快回去。”   外头钟阳玉似是尝试着踹了踹锁住的宫门,发现当真踹不开才又作罢。   孟萋萋一阵心惊,这个祖宗还真是不怕地不怕。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以后她要是再来看你,你干脆就把她打跑。”钟阳玉道。   孟萋萋应了一声,又道:“以后见到她你不要这么无礼,兴许她会被抬为后妃,你见着就要行礼了。”   “给她行礼?!”钟阳玉拔高声调:“她还要再活两辈子才配!她要敢得罪我,我就把她送到我爹的军营中,叫她生不如死!”   “可是皇上已经答应丞相选秀,届时后宫中妃子多了起来,你该怎么办呢?”   钟阳玉一愣:“你都知道了啊,春风哥哥还不让我告诉你呢……”她挠了挠脑袋,两个发髻上的铃铛泠泠作响:“那我就不进宫了,眼不见心不烦,陛下也真是的,为什么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呢!”   孟萋萋不语,她心中的愁绪如上的飞雪一般杂乱的毫无章法。孟家早在十几年前便全族被灭口,凶手是谁至今都没有结论,如今还要被无端的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她孟萋萋身为孟家最后一个活口,盛嘉彦若要保她,想必是要费劲许多。   她想起以往在王府的时候,自己犯错了,总是有莫春风与向鼎臣袒护,若是更严重的错,也有盛嘉彦替她担了下来。那时候的日子简单,只因为他是王爷,而她不过是王爷手下的一个侍女。   他想护她,十分合理。   可现在,他是晋朝的新帝,而自己是罪臣之女。他的大部分作为都要被束缚,他不能再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许多事。   原来成为了下至尊,也会有许多不得已。   “今年的雪下的好大……”钟阳玉听她不话,便岔开了话题。她的鼻尖冻的通红,一双大眼睛黑而明亮:“你还是不要难受啦,我爹了皇上是怎么样都有办法把你救出来的。我爹也会帮你的,不会让那些老奸臣得逞!”   孟萋萋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嘘,这种话不要了。你快走,等下守卫的侍卫来了便要赶你了。”   “他们敢!”钟阳玉到底年纪,怒骂了几句,便道:“春风哥哥应该醒过来了,我也该回去告诉他你的情况了。总之你不要着急,一定会解决的。”   她完,转身离开。等的一抹碧影消失在红墙白雪中,孟萋萋还立在原地。   此时她的肩上已经堆满了薄雪,偌大的凤仪宫没有一个宫女,她是孤独一人的。   赵嫣然带来的消息无疑是双重打击,虽然钟阳玉安抚在后,但孟萋萋的心一时间再难平静。   她在雪中站了许久,最终回到殿里的时候,眼前似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   御书房内,盛嘉彦手中正拿着孟萋萋的八字纸笺。   他仍旧穿着朝服,神色晦暗的坐在桌案后。   秦坤跪在他面前,急声恳求:“陛下糊涂,且不续命这事是多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便真的成功了,您让孟姑娘一个人独活世间,她恐怕是不愿的!”   盛嘉彦不以为然:“我本来就不愿做这个皇帝,你我荒唐也罢,我来到这个世间,就是为了她走一遭。”   秦坤听不明白,只当是皇上伤心糊涂了。   “皇上若这样拿自己的龙体开玩笑,干脆将臣的命拿去续给孟姑娘!”   盛嘉彦扫了他一眼:“你起来,我若真的大行驾崩,有许多事都需要你照顾着。”   秦坤还要再什么,外头忽而传来喧闹声。   “有刺客!来人,有刺客!”   秦坤迅速从地上站起挡在盛嘉彦面前,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爷爷是谁!”外间一阵咆哮,盛嘉彦眼神一凝。   来人跪在外间的地上,抱拳朗声道:“鼎臣回来晚了,请陛下恕罪!”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门便被人唰的打开。   向鼎臣抬首,瞧见盛嘉彦那一双仍旧冷峻的眉眼,一时间眼眶发热,他深深叩首——   “陛下!”   向鼎臣穿着褴褛,身上多处伤痕与淤青,蓬头垢面的发间也掺了白雪无数。唯有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还带着往日的坚毅。他这回来的路上遇见的诸多困难险阻,尽数可以从外形上瞧出几分。   盛嘉彦伸出一只手将他拉起,向鼎臣起初还想要闪避,觉得自己不配。却被盛嘉彦直接捉住手腕提了起来,他险些继续跪下抱着盛嘉彦的腿痛哭。   盛嘉彦没有急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而让人先带他去梳洗换了身衣裳。   待向鼎臣收拾妥当后,才向盛嘉彦缓缓道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晚,他昏昏欲睡间眼前闪过几道黑影。敏锐的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便想着埋伏起来将敌人一举抓住。谁知他埋了多时,忽然见到孟萋萋披着外衣往山上跑去。   向鼎臣不疑有他,慌忙跟了上去。直到跟到崖边那人一个回头,才发现原来不是孟萋萋。而是一个披着她外裳的女子,他当时本就已经追到了崖边,与那女子过了几招后一个不慎,被人打落悬崖。   他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那女子的衣领,直将那件外衣也拽了下去。   掉落的过程中他砸在了树上,衣服便挂在了树梢头。好在有那棵枯树为阻力,使得他落到第二根横生出来的枝节时恰好被卡住,昏厥过去后就这么挂了半日,细的枝丫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向鼎臣便又坠了下去。好在这次离地面不远,但他也摔得暂时动弹不得,被风吹雨淋了几日,才自己爬出了山崖底下。   等他再回到竹楼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孟萋萋他们早就没了踪影,为此他寻找多日。问了碧云寺的和尚才知道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了。   于是他不分昼夜的跑了回来,闯皇城的时候他自称是向鼎臣,还无人敢信。所以他只敢偷偷摸摸潜入京城,谁成想又被当成刺客。   京城的护卫不听他解释便要刺死他,向鼎臣只得一路打到御书房跟前,身上还负伤无数。   “对了陛下,原来萋萋那日救的素和姑娘,她其实是……”向鼎臣想起自己来时查探到的消息。   “她是楚国聂侯爷的夫人,我知道。”盛嘉彦容色淡淡,似是并没有当回事。   向鼎臣瞪大眼睛:“楚国的聂侯爷在楚国威望甚高,战功赫赫。如果素和姑娘真的是他的夫人,那素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便是聂家独苗。楚国聂家堪称名门望族,如果陛下能将素和姑娘抓回来,楚国便自然会退兵。”   盛嘉彦眉心中拢着愁绪,没有开口。倒是秦坤道:“前几这位聂侯夫人也潜入皇宫中,属下已经派人跟着她了。目前看来,她应当是在宫中迷了路,找不到凤仪宫在哪儿了。”   盛嘉彦揉了揉眉头:“那就带她去,别让她发现你们是故意的。”   向鼎臣疑惑着:“带她去凤仪宫干吗?回来,陛下,萋萋人呢,为何不见她?”   “她被我关在凤仪宫中。”盛嘉彦斜斜看了他一眼。   向鼎臣听着原地蹦起:“什么!?难道我这一路来听到的都是真的!您真的要把她当成通敌叛国的后人来处罚了?” 第140章 孟府的往事   盛嘉彦不语,只望着外头的落雪若有所思。   当夜里,孟萋萋躺在阴冷的床褥上,瑟缩的卷了卷身子。   夜里寂静,外头没有守夜的宫女,孟萋萋想要起来自己喝杯水却踢到摆在一旁的椅子,又是疼的一阵轻颤。   她将冰凉的苦茶水送入口中,听见外面松柏不堪积雪堆压而扑簌簌落在地上的声音。   忽而,孟萋萋耳廓微动,听见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   有刻意放轻的步子向她的房间移了过来。   孟萋萋警醒地躲到了一旁暗中,顺手握住了旁边的细颈花瓶。   来人先是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观察了一会,才将门推得更大了些,猫着腰走了进来。   孟萋萋见来人身形奇怪,似是身材臃肿,与一般闯宫的刺客歹人不同。但到底是鬼鬼祟祟之人,孟萋萋便立即闪身而出,将手中花瓶劈手摔下。   她的身形快,谁知对方的身手比她还快。   只见那猫着腰的人背后突地伸进来一只手,稳稳接住孟萋萋劈下来的花瓶。他力气之大恐是功底深厚,孟萋萋连忙后退几步。   猫着腰的人这才注意到自个儿头顶的动静,忙直起身压抑着欣喜的声音:“萋萋!是我。”   孟萋萋是看不大清楚地,但凭着这柔柔的一声,她惊奇道:“素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刚问完,门外那只接住花瓶手臂的主人也走了进来。   孟萋萋模模糊糊的打量过去,似是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他没有话,只转身将门掩上,随后护在了素和身边。   素和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慢腾腾的挪了过来:“我一直挂念你现在过的好不好,当初身子养好了想来京城看你,谁知总是被某人阻拦。”   语毕,她怨念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孟萋萋心有余悸,如果刚才不是这个男人出手,她的花瓶岂不是就对着素和的头砸了下去?思及此她有些后怕,斥责道:“你怎么能擅闯皇宫,万一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刀剑无眼你不想要命了!?”   素和拉上她的一双手,却发现孟萋萋的手比她的还要冰凉:“我听你眼睛看不见了,急得很。现在看你这样,便知道你过得不好。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所以我这次是专门来带你回楚国的。”   “回楚国?”   “是啊,”素和点点头,拉着她到椅子边坐下:“因为当年你的父亲,其实的确是跟楚国的聂侯爷有来往。交往密切是有点,但到通敌叛国倒不至于。”   素和推了一把身后的男人:“聂临,你倒是跟她啊!”   这位叫聂临的男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一旁的宫烛点亮,孟萋萋这才看清这人的长相。   一身夜行的墨衣将他身材勾勒的修长,略有些阴柔的眉眼下一张挺俊的鼻梁和唇。如此细致的长相,他此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疏远淡漠。   孟萋萋看看他,又看了看素和,声问道:“这是你的护卫吗?”   素和以袖掩面,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后红着脸道:“这是我相公聂临。”   “你相公聂临?”孟萋萋诧异:“你相公不应该是高府的高震吗……”   “才不是呢!”察觉到聂临陡然黑下来的脸色,素和急急辩解:“我当时来晋国一是闹脾气出走,二是为了寻找当年聂侯爷给你爹的信物。本来要进京城了,结果因为盘缠用完了,所以被人卖给了牙婆,后来牙婆又把我卖给高府做奴婢。其实那时候我早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我自己不知。高震那日醉酒与别人欢好,恰好被我撞见。不知道怎的第二日就传出我被少爷宠幸的消息,可把我冤枉坏了。偏偏我又不能这孩子不是高震的,否则我就保不住这孩子了。要知道我们家聂临身体不好,怀一个很困难……”   “咳,”聂临低低咳了一声,素和这才闭嘴,他暗中瞪了素和一眼:“自己不老实还好意思,回去再收拾你。”   他来到孟萋萋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暗影,孟萋萋被罩在这片阴影中,只觉得冷汗涔涔。   “当年我父亲与你父亲交好,偶尔有书信往来。当年楚国与晋国情形紧张,楚帝要送一个细作过来,但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入宫不会受到重视。当时你们孟家在晋国以卜卦问命出名,所以我父亲就想到了让你父亲出一条卜卦,称这个入宫了的女人是得独厚的一个人。谁有了她,全下唾手可得。你父亲起初不同意,后来你的眼睛在你们家族中引起骚乱,你父亲便拜托我爹,在你及笄后将你接离晋国。”   “许是当时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要在最后的时刻把你带离是非地。这个女人入宫后,又有了孟家的预言,她当然受到了你们晋国皇帝的无上宠爱。可是她知道自己的预言是假的,她害怕有一谎言被揭穿,所以她想到了灭口。”   “所以在你八岁那年才出了那件事,当时我父亲派人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活到了现在。还在新皇帝身边,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   聂临最后的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似是在衡量孟萋萋在盛嘉彦心中的比重。   孟萋萋心中也在盘算。聂临口中的父亲恐怕就是聂侯爷,楚国的聂侯爷是楚国的一员猛将,年轻的时候征战四海,他的儿子聂侯爷亦是威名远扬。聂家家大业大,在楚国是名门望族。他们家中最厉害的一个人,如今已经官拜丞相,辅佐皇帝处理日常政务。   楚国的皇帝如今才不过九岁,所以那位聂丞相可以称得上是一人独大了。   孟萋萋听见聂临的这些,她第一反应却是害怕聂临拿她又去威胁盛嘉彦做一些什么迫不得已的事。   “那个女人是谁?”   “赵贵妃。”聂临吐出这三个字时,似是带了股淡淡的鄙夷。   竟然是赵贵妃……   孟萋萋当年年幼,她又不在宫廷中,不知道当年父亲替赵贵妃做了假的预言。只知道自从她记事起,便是在盛嘉彦身边看着皇后与赵贵妃俩人斗法。怨不得皇后那样雄厚的家世背景,也要惧怕赵贵妃这种贫门户出来的女子。   原是害怕老皇帝听从‘意’,将赵贵妃扶成太后。   如此来,自己的父亲帮助敌国的皇帝送了一个有几分威胁的女人进来,是通敌叛国也不为过了……   所以盛嘉彦才迟迟没有决定,想必是找不出别的证据来证明孟府当年没有插手这件事。   “萋萋,”素和握紧她的双手:“你的事情处理到最后,哪怕他格外开恩,也无法留你在宫中了。现在他也快要选秀了,届时后宫充盈起来,你该如何自处呢?哪怕他有心留你在身边继续服侍他,他又该给你一个什么名分?你又该顶着什么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呢?不如跟我回去楚国,聂侯爷听你还活着很高兴,他想替你父亲好好照顾你,想弥补当年欠你们一家的恩情。”   孟萋萋犹豫了,她甚至下意识的想要婉拒。但素和的不无道理,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对于盛嘉彦来是一个难题。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更是一个累赘。   可是撇开盛嘉彦不,自己孟府的几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也就这么算了么?   赵贵妃与襄王还活着,哪怕就是被关在地牢里,他们也尚能喘息。可是那些死了的孟府族人,他们的魂灵又该拿什么来安抚?   孟萋萋如果不报这个仇,是不孝。可是瞒着盛嘉彦报了这个仇,是不忠。   “那根白色的簪子你还留着么?”聂临询问。   孟萋萋听言从妆匣的最底层拿出那根普通的白玉簪子:“是这个么?这个不是我爹交给我的,反而是一家姓林的商人给我的。是我爹当年受伤被他们发现,以此为信物约定来日再相见。”   聂临打量一阵,确认道:“这是我父亲当年赠予的,是见到这根玉簪,便可以想起当日定下的谋约。”   到这时,孟萋萋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   林掌柜一家受追杀多日,条条证据指明追杀的人来自皇城中。很有可能就是赵贵妃所为,目的是为了夺回这根所谓约定的簪子?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一定要毁掉信物与一切接触过信物的人。   自己的爹又是在重伤时将簪子交给了林掌柜,很有可能赵贵妃误会成孟萋萋的爹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了林掌柜。这才有后面的追杀不断。   孟萋萋握着玉簪的手渐渐攥紧。   她不敢去想当初她的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无辜的林氏一家,这根簪子代表着的是楚晋两国的争斗,却将无辜的孟林两家卷了进来。   死了的人为此白白枉死,活着的人仍要为此付出代价。   孟萋萋的心霎时五味陈杂。   “不过我父亲……”聂临思虑片刻,终究道了出来:“其实这根簪子只是他当年随手交给孟伯父的,为的是让孟伯父安心。若不是赵贵妃对此紧咬不放,我父亲也早已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信物了。” 第141章 陛下的偏爱   孟萋萋听了不知该作何表情,最终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一个随手拈来的信物让几波人为此争斗不休,这位聂侯爷当年真的是把父亲当成挚友么?   素和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道:“想来盛公子也是顶着压力将你安置在这里,可是到底不比以前,你眼睛不好如果有磕碰该怎么办?倒不如跟我先回楚国,这这阵子风波过了你想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她看得出孟萋萋的难色,便又添了句:“你再想想,我现在身子不便舟车劳顿了。我们可以等到年后再出发,这几****跟聂临会躲在无人居住的冷宫中,一旦有了机会,我会时常来陪陪你的。”   孟萋萋最终点了点头,素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才与聂临又隐入夜色中。   孟萋萋看着她大着肚子还心警惕的模样,低低叹口气。   聂临揽着素和贴着宫道低头快步行走,直到宫道尽头的地方,他俩步子猛地顿住。   那里站着一个弓着腰皮笑肉不笑的太监,他身后是举着火把的数十个侍卫。   福全见到他们并不意外,只道:“聂侯爷,皇上等你很久了,这边请。”   ……   之后的日子里,素和果然每日都悄悄地潜入凤仪宫陪孟萋萋话。   有时候还会带来一些朝堂上的消息,例如今日盛嘉彦又做了什么举措,亦或是他又打压了哪两个奸佞的臣子。   他的行事作风越来越雷厉风行,也愈发的像一个君主,一个顺应时代而生的明君。   孟萋萋可以预见,在未来的日子里,盛嘉彦兴许会将大晋带入一个空前的盛世。   他处理起所有的事情来都得心应手,除了……孟萋萋的这件事。   眨眼间过去半个月,孟萋萋仍旧被关在凤仪宫中,每日都有宫人定时送来三餐。看着比以往更丰盛的菜肴,孟萋萋担忧的望了一眼建章宫的方向。   盛嘉彦这么明显的偏袒,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不会再什么……   某日一大早,孟萋萋便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披着薄衣站在门口,看着太监宫女进进出出的搬着她庭院里枯萎的花坛。   “你们这是?”孟萋萋疑惑的看向他们。   为首的太监将拂尘一甩,口气虽是故作傲慢,神色却带着些许恭敬道:“孟姑娘可别怪我,我也是做下人的。皇上有令,你现在与凤仪宫的身份不符,断是赏不起这满院的牡丹。所以日后牡丹都被冷梅替代了,我也是奉命办事,孟姑娘多担待。”   哪里来的满院牡丹,那些枯萎的花枝也算?她倒是想赏,可是赏什么,枯枝残叶么?   直到那些进出的太监将一株株绿梅红梅重新栽入土壤中,瞧着满院子的冷梅争相绽放,一扫之前落败景象。   盛嘉彦的用心良苦,孟萋萋忽得从眼前的景致中品出一些滋味。   太监们忙活一,总算将凤仪宫布置的梅香四溢。孟萋萋现在推开窗伸手便能够着一支延伸至窗前的梅枝,心情也比前几日好上许多。   为首的老太监见布置的差不多了,便跟孟萋萋告退。   他领着太监宫女们井然有序的退出凤仪宫后,身后的徒弟才拢着袖子上前。   “师父,这孟姑娘是什么来头?虽然明面上皇上是她不配享牡丹,可这个时节哪有什么牡丹花开啊。这不明摆着是想让她瞧瞧正当好时节的梅花么?皇上这么偏爱她,怎么不放出来啊?****圈在那凤仪宫中是为何?”   老太监回身甩了他一脸拂尘,压眉怒斥:“这是你能问的话?也不看看脖子上有几颗脑袋!”他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总之别去得罪凤仪宫里头的这位主。朝廷上的大臣拿罪名压着皇上不让皇上宠爱这孟氏,皇上偏要换着法儿宠,你有什么办法?且瞧着,这才是个开头呢。”   老太监的不错,没过几日,又传来盛嘉彦险些在凤仪宫门前滑倒摔跤的事。   给孟萋萋带来这消息的是钟阳玉,彼时钟阳玉靠在宫门上扭着自己的一股发丝,絮絮叨叨的向孟萋萋讲着这件事。   “你还不知道?陛下前几日从你门前路过,脚底打滑摔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罚了一堆宫女太监。他们不好好在凤仪宫前点灯,也不扫雪,才让自己栽了这么一跤。”   孟萋萋担忧道:“他真的没什么事?”   在她印象中,盛嘉彦几乎连病都不怎么发过,摔跤这种粗心大意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孟萋萋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钟阳玉带着笑意的声音夹杂在凛冽的寒风中,似一股潺潺的春流:“你别担心,真没事儿呢!不过你这奇怪不奇怪,凤仪宫处在建章宫后头,陛下没事来这走什么呢?而且陛下身边不春风哥哥,便鼎臣哥哥与秦坤哥哥都足以厉害了,怎么还让他当众摔了个跤呢?我一想到这场面,便觉得莫名好笑,这可不是我不敬陛下,是觉着陛下这样冷情淡漠的人也有今呀。”   孟萋萋头疼的捂上额头:“你这还不算不敬?你就差当着他的面笑了。”   钟阳玉见心思被人窥破,便放肆的笑了几声,随后看着孟萋萋的院子内伸出来一支红梅。她跑过去蹦跳起来,却只摸到了梅上的几分雪。   落雪有的落进了她脖颈里,她被冻的直跺脚。   随后气呼呼道:“御花园的梅花都被移到你院子里了,感情全下的梅景都只让你一人赏了?这若是到了夏,陛下岂不是要在凤仪宫内凿出个池子来给你养莲花呀!”   孟萋萋不知作何回答,心中的苦楚被这短暂的甜蜜冲淡。   盛嘉彦焦头烂额之际,能为她考虑至此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到了傍晚时分刚用过晚膳,那个老太监又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的来了。   一进门,他还是那副故作傲慢却谦卑的口吻。   “孟姑娘,皇上前几日在你这门口险些摔了一跤,所以特派奴才拨几个宫女在凤仪宫守夜点灯,免得圣驾往后再从门口过出了什么闪失。往后凤仪宫中便不止你一个人住了,多担待。”   “公公请便。”孟萋萋点点头,让出了一条道路。   老太监一共留了八个侍女在凤仪宫,这八个侍女都很老实本分。平常只住在凤仪宫的耳房中,有时候替孟萋萋清扫院落积雪,有时候替她关紧门窗。从不打扰,走路和举动都很轻,孟萋萋偶尔还会忘了她们的存在。   她本以为这些宫女当真是来凤仪宫点灯的,谁知道有一日素和再次夜闯凤仪宫时了句——   “这些宫女当真奇怪,你没睡的时候便将灯点了起来,你睡着了便熄了。如果真的是害怕惊扰圣驾,宫灯应当彻夜长明呀!难道你们晋国风俗与楚国不同?”   “……”孟萋萋心头一软,像是突地读懂盛嘉彦的用意。   原来没有什么摔跤,也没有什么点灯守夜。   原来自己想着他有没有歇下的时候,他也在想自己有没有睡着。   聂临扫了一眼自家娘子,故作冷硬道:“话别那么多,闪着舌头惊了肚子。”   男人的心思嘛,还是男人最了解了。可惜自己娘子蠢,这个孟萋萋更是愚钝。   素和听他这么,难得她性子和顺都要争辩几句,俩人便又拌起嘴来。   直到有一个宫女听到动静起来询问,室内才变得悄然无声。   日子就这么一****的过了下去,直到京城迎来今年冬的第三场雪。   年关将至,除了凤仪宫,外头都开始喜气洋洋的布置起来。   算了算时间,孟萋萋已经有一个月未见到盛嘉彦了。   离素和约定好要离开晋国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孟家通敌叛国的事被盛嘉彦不断压下,朝堂上却不断有人旧事重提,一定要盛嘉彦给个法。盛嘉彦疲倦应对,没想到闲暇之余,竟以过年祈福为由,召了四五个道士入宫。   是要趁着年关未过祭祀先祖及上,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除了孟萋萋,还有赵嫣然。   彼时赵嫣然坐在偌大的宫殿中缝着手中的绢布,身后唯有芳绫一个人服侍。   赵嫣然轻笑一声:“皇上当真心急了,难得他平日沉稳至此,现下也忍不住了。”   芳绫不比赵嫣然满面轻松,眉头深皱着:“娘子,那陆三娘的可以当真么?续命这事儿……奴婢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要以她人性命去换得自己寿命更长久,奴婢才疏学浅,不大相信。”   赵嫣然抬头觑她一眼,嗤笑:“有什么不信的,她都以死谢罪了,便知道此事不假。陆三娘最是忠心,如果不是她不慎将陛下的计划泄露,想必她也不会想到要死。也活该她好骗,哄得三言两语就将话套了出来。现在她死了也好,省的日后再向陛下明是我做的。”   芳绫听到这个,心里更是砰砰打鼓,极为不安:“娘子,咱们扣着陆三娘的遗书,您陛下真的没有怀疑过么?要是换做奴婢,奴婢会怀疑的。为何离开前好端端的人儿,回来的时候忽然的自尽死了。”   赵嫣然咬断针线,系了个结:“行了,别整忐忑不安自乱阵脚,你这样以后怎么跟在我身边服侍?要知道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难道你以后不想做上大宫女的位置,底下的宫女都得尊称你一声姑姑。别废话别的了,将这个锦帕再送出去,得催着李尚书点,只有他弹劾不断,陛下才能早点处置孟萋萋。”   芳绫应声是,拿着赵嫣然修好的绢布出了门。 第142章 嫣然的横死   这日色暗下来,正逢晚来时候。   赵嫣然持着四节竹骨粉绸伞走在水仙湖边,黑压压的空中簌簌落下的雪打在她的伞面上。周围偶尔走过两三个侍卫及三四个宫女,除此以外地一片宁静,唯听雪落压松的声响。   赵嫣然立在原地,目光落在碧波沉沉的湖面上。下着雪的夜晚,水仙湖上浮着薄冰,赵嫣然冻的不住微微颤抖,但她仍伫立在湖边,似是在等什么人。   她的确是在等盛嘉彦。   赵嫣然为了今日已经等待了太久了。她早就打听清楚今日盛嘉彦在前朝与众臣有夜宴,待宴饮结束他会顺着这条路走去凤仪宫,站在门外看看或许已经歇下的孟萋萋。   赵嫣然今日特地学着孟萋萋平日的样子穿的明艳动人。她一身绯色百蝶戏牡丹对襟裙,外罩桃色褂,一圈白色的狐绒系在脖颈间,衬得她一张明眸善睐的脸十分惊艳。也与孟萋萋更似几分。   她是期盼着今日盛嘉彦多饮些酒,从这里路过的时候看到她,能暂时将她错认成孟萋萋。赵嫣然没有别的机会了,她只能抓紧这个来之不易的时机。平时她见不到盛嘉彦,即使她暗中不断借大臣的手向他施压,让他惩罚孟萋萋,可是这对赵嫣然来远远不够。因为哪怕孟萋萋这个威胁被去除了,她自己不得宠连盛嘉彦的面都见不到,那么一切都是徒劳。   只要……只要盛嘉彦能靠近她,哪怕就那么一瞬,她也有七成的把握彻底缠上盛嘉彦。   她握着伞柄的手不住地捏紧,淡粉色的指甲里似是藏着东西。   这时,身后忽而传来细微的响动。似是有人拖着长刀行走,刀片刮在地上发出单调的声音。在这雪落无声的环境中显得诡异又可怖。   赵嫣然疑惑的回头,却没见到任何人。   方才还路过的侍卫现下也不见再走过来,就连前去打探消息的芳绫也没有回来。   赵嫣然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的左右环顾了一下,她面前是黑洞洞的湖面,夜色让周围的事物都变得幽森起来。   她此时有些想打退堂鼓,可一想到自己多日来的努力如果在这一刻放弃,她自己又不甘。   便安抚自己只是一时想多了,哪有什么刀拖在地面上的声音,恐怕是哪里的树枝刮在地上罢了。   但随着这股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赵嫣然感到那人提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刀片磨蹭地面发出的声音让赵嫣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芳绫?是你吗?”赵嫣然不敢回头,她带着一丝颤音发问,可身后并无回应。   须臾,刀声停在她身后的位置。   地又恢复一片寂静,赵嫣然却觉头皮发麻,她明显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可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鼓足勇气,慢慢的转过头去。   还未等她尖叫出声,眼前便血红一片,她看见白茫茫的地,也看见了对方面上骇人的森然笑意。   雪下的更大了些。   盛嘉彦今夜与群臣夜饮,中途他故作醉意离席,大家看皇上走路摇摇晃晃的,便都没敢留他。盛嘉彦走后众人重新欢闹成一团,比之方才更加热闹。   盛嘉彦带着莫春风与向鼎臣,直到回到建章宫的时候才将故作的醉态卸去。   他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醒酒梅子汤,润了口才问道:“怎么了?”   莫春风方才突地出现在殿门口,急着要向盛嘉彦带话。俩人主仆多年,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是否情况紧急。故而盛嘉彦借口醉酒,提早离席。   “赵嫣然死了。”莫春风神情严肃道:“方才巡逻的侍卫发现她死在水仙湖边,胸口碗大一个窟窿,脸上也被划出道道伤痕,似是被镰刀等物所杀。凶手也已经抓到了,正是当日被送入京城的高兰。”   “没想到这个高姐竟然还活着,”向鼎臣发出一声惊叹:“疯疯癫癫的样子,侍卫们去的时候发现她正趴在赵嫣然身上食肉啖血,场面骇人极了。见赵嫣然死透了还不住地疯笑,嘴里念叨骂着的却是萋萋的名字。”   莫春风暗中推了他一把,看向盛嘉彦面色接话道:“高兰当时被太子接入京城,想必太子都忘了有这么一号人。听高兰后来被太子随手赏给了太监,众人都忘了她的存在,谁成想她现在跳出来杀人。”   “那赵嫣然身段的确有些像萋萋,”向鼎臣回忆起方才看到的场面都有些不适:“高兰如此仇视她,实在危险。好在侍卫刚发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某种生禽野兽,几个禁军拿绳索分别套住了她的头与四肢往周围拉扯,高兰便已经伏法了。”   盛嘉彦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面色竟有浮现出一抹松了口气的意味。   不是孟萋萋出事便好……   莫春风有些担忧的问:“现在赵嫣然死了,那么萋萋续命的事怎么办?”   赵嫣然在这个关头死了着实麻烦,盛嘉彦眉目一蹙:“叫那几个道士过来。”   四个青袍道士鱼贯而入,年龄从到大不等。最的看起来只有二十岁,最老的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了。   他们是盛嘉彦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寻好的四方能人异士,这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有一个同样的本领。   便是能通阴阳,有些本事。   此时他们正因为给孟萋萋找替身的事在建章宫内吵得不可开交。   “赵氏的八字是最合孟姑娘的,但她现下已死,草民建议陛下另寻八字匹合孟姑娘的女子,只要十日之内寻到,孟姑娘依然有救。”年轻一点的道士道。   “荒谬!”老道士反驳道:“且不短短十日内如何在全下寻一个八字相似的女子,便续寿这种事除了八字相合,还要与气运有关。你即便找来一个相似的人,那人气运不同,与孟姑娘也无法相合!”   二人吵得热火朝,其余两个道士在一旁愁眉相对。   盛嘉彦斜倚在龙椅上听他们争论多时,忽而懒散问道——   “若是将我的寿命续给她呢?”   他话音刚落,本是嘈杂的四人忽而沉默地望向这位帝王。   盛嘉彦撑首,目光沉沉地:“你们不用瞒我,我知道续寿这种事。除了可以找八字合适的人,还可以找皇帝或高僧一类。曾有人算过,我如果要给她续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这……”老道士支支吾吾着:“陛下,这恐怕不合适。如果是这样的话,贫道不敢做了。”   一国皇帝将自己的寿命当做儿戏一般给人就给人,未免也太荒唐了。这要是回头其他人替皇帝算账,他以后还活不活了。   不止是老道士,其余仨人也都有些两股战战,进退两难。   盛嘉彦不急着让他们表达看法,只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是再给一日的考虑时间。   他们走后,莫春风第一个向盛嘉彦跪了下来。   “陛下,”莫春风抓着盛嘉彦明黄色的袍角苦苦恳求:“我到现在仍是不能明白您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张阁老的话就是意了?他萋萋活不过这个冬便是真的活不过了么?您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命抵给她!”   向鼎臣跪在他身边,急急道:“我不信什么意不意,也不信什么劫难!我只知道全底下唯您一位陛下,您可以轻松地毫不在乎,我们却不行。”   盛嘉彦望向窗外被风摆弄的枯枝,只道:“平王快入京了,届时他来接手帝位,你们带着萋萋与聂侯爷去楚国,一定要护她一直安稳。”   莫春风见盛嘉彦心意已决,猛地站起身:“平王想做皇帝是不是,我们就先将皇位给他!以他的命续给萋萋,不也行了?”   “再不然……再不然……”他失魂落魄的喃喃:“我和鼎臣十日内快马奔波去往各地,一定能再寻一个和萋萋相配的八字来!”   盛嘉彦淡淡道:“我找了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了一个赵嫣然。现在还能去哪里再去找第二个?我们可以等,我怕萋萋等不了了。”   莫春风与向鼎臣还欲再些什么,盛嘉彦却不在给他们机会。   他站在窗外,遥遥地望向孟萋萋所住的凤仪宫。   隐约见到凤仪宫中烛光一一熄灭,盛嘉彦便知道孟萋萋已经睡下了。   算算自己还有二十二年寿命,也就是萋萋可以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安稳活到四十几。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她是否会嫁人,她生气的时候有没有人安慰,伤心难过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自己。   盛嘉彦回到地府后,凡间的日子不过是他弹指一挥间。但他却隐约觉得,等待的日子将十分漫长。   “你们知道么,”盛嘉彦侧首对正在互相抹眼泪的二人道——   “死亡不是分别,兴许是相遇的开始。也许在某一日,我们会再度重逢。”   他的确该回去了,地府的事情耽搁太久,判官一人恐怕应付不来。   莫春风与向鼎臣不懂盛嘉彦的话是何意,只望着盛嘉彦的背影抽泣。而陛下本人背着手仰望夜空,他衣袍上的金线龙纹若隐若现,似是下一秒便会化龙,随后腾云驾雾的离去。 第143章 雪夜的告别   明日便是除夕了,孟萋萋听闻盛嘉彦这几日无比繁忙,与朝臣在前朝宴饮,接待外来使臣。这倒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素和似乎快生了。   这几她挺着肚子在宫中自由来去,孟萋萋看着都替她害怕。   就在刚刚,素和又抱着一盘金桔撅着肚子走进凤仪宫,她大摇大摆的往椅子上一坐。吃了两颗橘子发现孟萋萋惊奇的看着她,随后满不在意道:“怎么啦?我可没被人发现。这是我家聂临从御膳房偷的。你家盛嘉彦那么多桔子,偷吃他几个没关系?”   孟萋萋狐疑道:“宫内守卫真的有这么差吗,御膳房任你随意出入?”   素和心虚的看向别处,顺手又塞了一瓣桔子进嘴里:“毕竟明就是除夕了,今御膳房都忙着呢,注意不到聂临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我家聂临武艺高强,不被人发现也是情理之中,对不对?”   孟萋萋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接过素和递过来的桔子。   恰好这时聂临推门而入,他黑着脸摘掉头上插着的鸡毛,素和见了先是一愣随后捂着嘴偷笑不断:“你是躲进鸡圈里了吗?”   聂临斜过来冷冷一眼:“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出发。”   “什么?这么快?不是年关过后吗?”孟萋萋猛地站起身。她还没向盛嘉彦告别,原本以为能在这里再过一个年,却没想到除夕都过不成了?   素和反常的低下头没有话,倒是聂临看着孟萋萋道:“明除夕,是皇宫中多有疏漏的好时机。如果明不出去,等到年关过后平王入京便不能再这么轻易离开了。”   “平王入京?”孟萋萋皱了皱眉:“不是平王不肯归还兵权吗,现在他肯回来了?”   聂临还欲再些什么,素和连忙挡在他面前,拉着孟萋萋的手坐到一边:“当然了,平王再厉害,不回京城就是要拥兵造反。所以眼下回来也没什么不对,萋萋你还是别操心这些了,盛嘉彦在我眼里就是有三头六臂的怪物,什么都难不倒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好行囊,明日随我们一起回楚国去。”   “他才不是怪物……”孟萋萋声嘟囔,又确认的问了一遍:“日后还会回来的?”   素和点点头:“只要你想回来,就会送你回来的。不过也要等到这阵子风波过了才可以。”   建章宫那厢,盛嘉彦将写好的旨意交给福全保管。   莫春风从外间进来禀报道:“平王的兵马约莫明日即可抵达京城,聂侯爷那边也已经通知了明日离开。”   盛嘉彦倚靠在龙椅上,眉眼微垂:“你与鼎臣明日不必守在我身边了,一路护送萋萋与他们一同回楚国。”   向鼎臣掀帘入内听见这么一句与莫春风对视一眼,随后向盛嘉彦道:“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   莫春风一头雾水:“安排什么?”   盛嘉彦低不可闻的轻笑一声:“自然是要与萋萋告别。”   ……   孟萋萋得知盛嘉彦要见自己,本是在床榻上躺着出神,听见太监来传这么一句立刻从床榻上蹦起。她一阵飞快地洗漱,视线不好还拖着大肚子的素和替她绾发。   “素和,我的脸色是不是特别不好?”   “没有,”素和替她簪了几颗珍珠在发间:“你现在脸蛋红扑扑的,去见情郎一定没问题了。”   “才不是去见情郎……我是想着明要逃跑,又瞒着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孟萋萋越越声,直到低头看见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连忙又跑去换了一身绯色的罗裙。   这条裙子是当初盛嘉彦寻人为她做的,颜色似烟霞,因为质地特殊,远远瞧着仿佛将晚霞穿在了身上。色彩明丽,孟萋萋衬得上这样的颜色。   到了晚间孟萋萋跟着前来接引的福全一路向约好的地点行去。   因着过年的气氛,周围的枯枝上都挂了红色的灯笼,有的挂上了琉璃彩饰,配着昨突降的一阵风雪,倒另有一番滋味。   孟萋萋跟在福全身后走了许久,终究忍不住开口道:“福全公公……”   福全老成的笑了笑:“孟姑娘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公公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何一个即将见到皇帝的女子的心情都会是激动地,想要打听打听皇帝的消息也会合乎情理的,福全对此了如指掌。   “不是的,福全公公……”孟萋萋快步越过他走在前头:“蓬莱湖的路我认得,你走得太慢了我怕陛下等急了。积雪路滑公公慢点走,我先行一步啦!”   罢,她提着裙快步离开。   福全站在她背后一阵哎哎的喊,眨眼间孟萋萋跑了个没影。   孟萋萋一路跑至蓬莱湖畔,猛地刹住步子。她眯着眼睛望去,模模糊糊的瞧见湖面上的桥上站着一个人影。   她捋了捋裙摆,按紧了发间的珍珠。抬步踏上桥。   蓬莱湖是宫中最大的一个湖泊,一条白玉桥横亘在湖面上,连接岸边和湖中心的一座亭子。昨夜刚下过大雪,桥上积雪已被扫尽,湖面上浮着层层碎冰。不知是哪个宫女调皮,在湖面上放了几盏花灯,连今夜的月亮也格外柔和似的。   盛嘉彦穿着平常的装束,是他酷爱的玄色。头发束在紫金冠中,他冷峻的眉眼那么熟悉,孟萋萋一步步上去站在他身旁。   盛嘉彦扭头看她,孟萋萋心中砰砰打鼓。   他轻轻抬手抚上她的发间,她腼腆的微微垂首。   随后……   盛嘉彦从孟萋萋发间摘下来一片桔子皮:“你把吃的藏在头发里?”   孟萋萋瞪大眼睛看清楚这的确是一块桔子皮,当下劈手夺过狠狠捏在手里,低骂了一句:“这个素和……”   盛嘉彦忽而一笑:“梅花好看吗?”   他这句话似是问到了孟萋萋心中最柔软的地府,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看,之后鼓起勇气故作调侃:“陛下何时来凤仪宫看看梅花雪景?”   盛嘉彦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以后。”   “以后?”孟萋萋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以后真的还有机会吗?”   过了明晚,她何时再回来已是未知数了。与盛嘉彦相伴十几载,一朝分别,舍得是假的。想到这里她鼻头微微泛酸,怕盛嘉彦发现异样将头扭到了一边去,闷着声问:“陛下怎么今日将我喊了出来,明就是除夕了,今不用接见外臣了?”   “萋萋,”他的声音有些轻柔,唤孟萋萋名讳的时候最为动听:“我们可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   孟萋萋听了一愣,随即唇边漾开苦笑。   也许的确如素和所,现下自己离开晋国是最好的决定。就算在皇宫里,也不能帮到盛嘉彦什么。反而要他时时的关照自己引朝臣不满,所以他的意思是,还可能关自己更久一点……   既然这样,盛嘉彦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过他的也很对,是要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因为自己明日便要前往楚国,以后再听到盛嘉彦的消息,恐怕便是要从传言里得知了。   他会有他的宏图霸业,他的佳人如玉,他的盛世太平。   孟萋萋低下头,没有话。   她的眼睛酸疼,似是想要落泪,却偏生落不下来。   孟萋萋抬手揉了揉眼睛,依旧胀痛的厉害。   俩人都没有话,良久,孟萋萋开口道:“上次我中了蜀中的毒,我以为我快死了。当时躺在你身上,我有句话想……”   “什么话?”   “如果我死了,下一辈子还做你的属下。当时只有这一个念头,只觉得如果死掉了,下辈子还想做瑰园的人。因为你对我真好,好到当时我觉得哪怕死在你怀里也值得,更不负当初你在孟府百堆尸体中将我拉了出来的恩情。”   盛嘉彦的眉梢笑意渐冷:“是做瑰园的人还是我的人?”   “有何不同?”   “区别极大,”盛嘉彦唇角微勾,沉吟道:“瑰园的人出生入死,我的人……会背《道德经》即可。”   孟萋萋脸颊突地一红,知道盛嘉彦故意戏谑自己,便嘴硬道:“那还是做瑰园的人出生入死罢,背书来取悦陛下,我本来就笨,做不来。春风聪明,他也乐得背书。”   远远地树后面的莫春风伸着耳朵听到这么一句,险些就窜出去表明心意,被向鼎臣一个胳膊压在树上动弹不得。   水中倒映出二人身影,盛嘉彦的眉眼愈显俊美。   “如你能投胎来世,还是要祈盼能过安稳日子的好,跟着我便是要奔波流离,或者似今日这般,自由全无,半点不由你。”   他这话的极冷,像是一团白雪覆上孟萋萋的心。她抿着唇:“可如是为你,即便不能洒脱自如自由自在,有什么关系。”   她这话再往下下去,便是将自己的心意在盛嘉彦面前剖的明明白白了。   可盛嘉彦却不愿给她这个机会:“人生来就要为自己,我是如此,你也应当如是。”   孟萋萋再傻,话中的意思也足够明确。她的指尖冰凉,在袖中互相摩挲着。只听得她声音颤颤地问:“我最后想问个问题,当年温州城离京城很远,你又年幼,为何能出现在那里救了我?”   “因为当年,关于你眼睛的传闻在京城里人人皆知。哪怕那日不是我出现,也会是平王、太子,亦或是襄王。”   孟萋萋一怔,后面的话便再也问不出口。有几朵梅花从她袖中滑落掉在地上,那几朵梅开的正当好,是孟萋萋出门前折来想要带给盛嘉彦瞧瞧的。眼下掉在了地上,兴许明日便会被来往的宫人踩踏成一抹香泥。   “夜深了,”良久,听得孟萋萋轻轻一声:“我要回凤仪宫歇息了,陛下也请早些安歇。”   她转身下台阶,走到底下的时候顿住步子,侧首绽了一个明丽的笑——   “阿彦,新年欢喜。 第144章 一世的尾声   凤仪宫中的八位侍女在除夕当日的清晨向孟萋萋告退,声称内务府人手不够要去帮忙。孟萋萋想也未想便允了,一来是因为这群侍女隶属于盛嘉彦,自己着实没什么身份去管她们来去。二来她们走了以后自己跟素和才能更容易的出宫,这样也好。   望着侍女鱼贯而出远去的身影,孟萋萋心中感慨万千。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丝异动。   她回首看去,素和撑着墙壁一步步走出来,面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   “萋萋,我肚子痛……”   孟萋萋是怎么也没想到素和会在这个时候要生了,她也没有想到这种关键时刻聂临竟然不知去了哪里!而且素和自己其实从昨晚后半夜便开始疼了,她居然忍到现在才,孟萋萋不知道夸她坚忍还是心大。   在素和越来越痛直到忍不住哼出声的情况下,孟萋萋终于决定自己出去找个太医来。   她往重重落锁的凤仪宫门前一站,微微凝神。宫门外的锁便悉数落地,溅起雪尘。   孟萋萋缓缓推开朱漆门,探头往外面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巡逻的侍卫才从门内跳了出去,转身将门阖上,一路向建章宫跑而去。   这一路上都甚少见到宫人侍卫,孟萋萋心中奇怪。   凤仪宫无人把守便算了,她可以当做是盛嘉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她偶尔出去。可是除夕这样喜气洋洋的日子,按理不应当是守卫森严,谨防有刺客浑水摸鱼混入宫中吗?   她刚跑到建章宫附近,便有个端着汤药的太监慌慌张张的从拐角冲了出来,险些与孟萋萋撞上。那太监甚至都来不及道歉,脚步停也不停的端着装了汤药的瓦罐往前跑去。   孟萋萋正疑惑着,隐约听见脚步声靠近,她连忙躲去一旁。   只见四个道士从建章宫里头出来,他们侧耳交谈着,有些字眼便随着风飘入孟萋萋耳里。   “……不出三日…新帝……平王……”   他们的极声,孟萋萋又离得远,只能隐约的捕捉到这些字眼。可她无论怎么想也无法将这些字串在一起。   建章宫内,盛嘉彦穿着明黄的里衣靠在椅背上,面色青白却不减眉眼半分俊朗。   他似是有些疲惫,懒懒的没有开口,看着宫人将铜盆里的灰烬收拾干净。   向鼎臣递过来一杯热姜茶,盛嘉彦抬手接过,顺势问道:“平王入京城了?”   向鼎臣应了一声,莫春风在一旁冷笑:“除夕也不想好好过,闹的人不得安宁,两军对垒他平王将便宜占了个干净。”   盛嘉彦将喝完的茶盏放下,淡淡道:“随他去,他这个时候回京正正好。”   向鼎臣还欲些什么,耳边却忽得传来秦坤一声呵斥。   “什么人在那!”   秦坤话音一落,便从袖中飞出两枚泛着冷光的菱镖直直射向躲在窗下的那人。   孟萋萋本是躲在窗下偷听,哪想到被秦坤发现。她下意识缩首躲过,还不忘暗叹如今自己的一无是处。如果换做以往眼睛还能看清楚的时候,哪怕让她空手接住飞镖都是可以的。   原本以为那两枚菱形飞镖会擦着她头顶飞驰而过,孟萋萋等了许久都未听到声响。   她缓缓将头抬起,对上盛嘉彦一双深邃眼瞳。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微垂着眼,看的孟萋萋一阵心虚。   明明昨夜才那样故作淡然的跟他告别,现下又出现在建章宫听墙角,孟萋萋确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站起身咕哝着:“我是有事来找你……”   语毕,目光落在他左手上。他左手握着一个拳,浓稠暗红的血正一点点的滴在他脚下的地毯上。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秦坤方才射向孟萋萋的两枚冷镖。   “请陛下降罪。”秦坤此时已然跪在他身侧,莫春风与向鼎臣回过神来,一个去叫太医,另一个将孟萋萋拉进了建章宫里。   “你的手没事,”孟萋萋想要伸手去查看他伤势,盛嘉彦却将手收了收,孟萋萋的手停在半空,便垂了下去,她低着头道:“我真的是有事找你。”   她还未完,福全从外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脑袋上的帽子都没戴稳,他慌张道:“陛下,平王闯宫了!”   “平王闯宫?”孟萋萋想起方才她听到的莫春风所的两军对垒,问向盛嘉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了……”盛嘉彦一声低喃,他猛地将孟萋萋拉入怀中,还不等孟萋萋反应,盛嘉彦在她耳畔低低道——   “阿孟,我会等你的。”   之后孟萋萋后脖颈一痛,登时昏了过去。   盛嘉彦将她丢给向鼎臣,平王的人马此时已经冲到了宫门前。   莫春风为盛嘉彦披上玄色大氅,盛嘉彦迎着风立在建章宫门口,与白玉阶下的平王道:“今时今日的场景似曾相识,襄王也曾站在你那个地方逼宫谋反。”   平王银色的盔甲穿在身上,头上的簪红缨子愈显他的意气风发。他提着长枪骑着高头大马,仰首回道:“若不是四哥有心放我一命,我怎么能从铜云关一路畅通无阻的回来。想必四哥是想好了,要将帝位拱手让人,如此这般,我怎能如襄王等人一般是谋反?”   盛嘉彦冷然的看了他一眼,侧首向莫春风及向鼎臣道:“带着她走,聂临会与你们一道回楚国。”   莫春风捏紧手里的长鞭,他死死咬着下唇。向鼎臣一步不动的守在盛嘉彦身边,俩人第一次想要违背盛嘉彦的命令。   “朕让你们带着萋萋先走,听懂没有。”盛嘉彦最后冷冷一声,终于将莫春风逼出几滴泪来。   “一……二……”莫春风倒退一步。   “九……”   “十二——”   极有默契的心中默数,直到数到第十二下,向鼎臣扛着孟萋萋飞檐而上,刹那间扬尘离去。平王手下的人飞身要追,被莫春风几鞭子挡的节节败退。   莫春风转身离开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盛嘉彦。后者不动声色的回望他一眼,莫春风这才跃上屋顶,前去追赶向鼎臣。   平王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莫春风与向鼎臣远去的背影,似笑非笑道:“四哥何必,做弟弟的并没想要他们的命。”   “是么?”盛嘉彦眉梢一扬,平王颇为不适的移开了目光,不再与盛嘉彦的眉眼对上。   向鼎臣驾着马车从早已安排好的偏门离开,然而马车刚一驶出宫门,便被平王的铁骑团团围住。   车厢内的莫春风扶稳昏迷中的孟萋萋,聂临紧握着妻子的手,素和快要临盆的缘故已然痛的受不住了。向鼎臣握上腰间刀柄,正想着从哪里杀出一个豁口。   “放他们走。”忽而,铁骑身后停在角落的一辆普通马车里响起一道温声细语。   “可是王妃……”   “我放他们离开。”   她完,铁骑纷纷退让开来,让出一条路。   向鼎臣趁机驱使着马车快速离开。他们身后的马车里,貌美女子掀开帘子一角看着马车远去,如画般面容浮出一抹昳丽的笑。   “走,我们也可以入宫去看看王爷如何了。”   待孟萋萋再醒来后,晋朝已经发生了惊动地的政变。   先帝四子登基不过月余便突然暴毙在宫内,盛嘉彦没有子嗣,平王顺应命登基。封平王妃容妍为后,晋朝结束这短暂的混乱,再度过上平稳的日子。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晋朝迎来了比往年都要温暖的春。   ……   孟萋萋昏迷的时候做了很混乱的梦,梦里面没有以往出现的黑龙凤凰,没有热闹欢笑的大家。   只有穿着一身奇怪朝服的盛嘉彦。   梦里面孟萋萋看着另外一个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向他,盛嘉彦非但没有厌恶,反而停在原地等她追上自己。他故作淡然的口气传入她耳里:“阿孟,又把脚崴了?”   孟萋萋气急败坏的跳了跳,牵动脚踝的剧痛,她咬着牙回应:“我今就不该帮衰神的忙!福神要吃果子让衰神去摘,衰神够不着,便央求我踩着他去摘果子,害的我从他背上滚落下来。”   盛嘉彦轻笑,尔后他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孟萋萋踌躇了一下:“不好,你可是阎王陛下,我不过神官……”   “正是因为我是你的陛下,”盛嘉彦一本正经道:“照顾臣属,是陛下该做的事。”   “……那做陛下应该挺辛苦的。”孟萋萋爬上他的背,晃荡着两条腿。   盛嘉彦掂了掂她:“如果人人都吃的如你这般,是很辛苦。”   “你也会这么背血河将军吗?”   “……不会”   孟萋萋在梦中看着盛嘉彦背着自己走远,隐约还能听见自己欢快的笑声。   “阿彦,我想吃黄泉酒楼的桂花糕。”   “不行,你前吵吵着牙疼。”   “就吃一块,求求你。”   “好——”   “我想替夜游神和日游神也吃一块。”   “不可以——”   昏迷之间,孟萋萋仿佛感觉盛嘉彦那双冰凉的手又按上自己的额头。耳边萦绕回荡着的,全是他当日那句——   “阿孟,我会等你的。”   这是她第一次读懂盛嘉彦的温柔与不舍,竟也是最后一次。 第145章 最后的结局   十年后,楚国朝都。   微光湿澈了不同的光离斑驳投射在聂家的府门上,折射出泠泠波光。聂家即便仅仅是个府门,都装点得富丽堂皇,尽显门第端贵之态。   府内后院的某处屋内传来潺潺流水声,有个人悄悄推了门进去。   屏风后一个女子正坐在浴桶里给自己捏着肩,她窄瘦的肩上散着黑发,听闻门被人推开的声响,她头也没回的喊道:“橘,你来的正好。我后背痒够不着,你帮我一下。”   人立在门口怔了怔,随即上前几步绕过屏风,踩在木墩子上拿起搭在一旁的皂巾。他拨开女子散在肩头的长发,却被眼前的景象震的呼吸一窒。   女子察觉到异样回首,她那张明艳绝美的面孔一如十年前动人。岁月的流逝没有夺去她半分美丽,如今的孟萋萋比起十年前来看,倒是更有韵味。   现下的她,已经是名扬四海鼎鼎有名的下第一美人了。   只不过是个老美人罢了。   已经三十出头的她至今未婚配,终日躲在聂府中混吃等死。   “怎么了玄冽,”孟萋萋抬手摸了摸人的脑袋:“被我背后的疤痕吓着了?”   聂玄冽伸出一只手盖在孟萋萋背后凸起来的疤痕上。他年纪,声音却故作冷淡:“你当时不疼么?”   孟萋萋被他问的一愣。   怎么会不疼呢?当日孟萋萋清醒过来,得知盛嘉彦在晋宫中暴毙的消息,悲恸过极当下抽出一把剑来对准了自己的心口。那支剑贯穿了她的身体,莫春风与向鼎臣发现的时候,孟萋萋已经躺在地上许久了。她身下是皑皑白雪与暗红的鲜血。   伤势过重,流血过多并且耽搁了许久才被人发现。按理是活不成了,可是孟萋萋被抬到郎中那去后,竟被救了过来。   郎中剑锋偏离她的心肺一寸,若是再近一寸,可能当场便香消玉殒了。   孟萋萋后来想想也觉奇怪,自己以前是做杀手这行的,曾经摸着人的脖颈都能将兵刃准确无误的插入他人心房的她,竟然自尽的时候会有失手?   她人是救回来了,却终日郁郁寡欢,呆坐在窗前出神。   起初向鼎臣他们害怕她再次想不开,几人轮流守在她跟前。直到有一日莫春风实在受不了她这般,他将孟萋萋一把从椅子上拉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死?我与鼎臣谁不想一死了之!?这个世上,死比活容易多了。如果你要死,早在十年前那场政变中你就该去死!我与鼎臣苟活至今,只为了照顾你。公子拼死留你一命,你却要拿着余生来寻死觅活行尸走肉!他若泉下有知,该多失望难过?”   莫春风一把拉下孟萋萋的袖子,她本是光洁白皙的胳膊上此时遍布深深浅浅的伤痕,莫春风痛心疾首道:“萋萋,你醒醒!盛嘉彦已经死了,不管你拿血祭祀多少次,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孟萋萋抬起空洞的双眼望向他,自从当时眼睛被魏子熙所伤以后便再也哭不出来。此时她却觉眼眶滚烫,抬手摸上面颊,只摸到了一手水渍。   她嚎哭着扑进莫春风怀里。   “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他不回来看我?他真的好狠心。即使是魂魄,也没有回来过。从未托梦,也不让我知道他过得到底好不好,他骗我……盛嘉彦骗了我……”   莫春风紧紧揽着她,俩人哭作一团。   他哭着骂道:“姑奶奶,我跟鼎臣现在只关心你一人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事,我跟他当真不必活了。只盼你好好地,别再做那些傻事了!”   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孟萋萋依旧眼眶湿润。   她垂首吸了吸鼻子,随即问道:“你今不用练剑吗?春风哥哥可是很凶的,你不好好练习他会打你手掌的。”   聂玄冽冷嗤一声,似是并不放在眼里:“送了几条他喜欢的裙子,让他去穿着玩了。春风哥哥与鼎臣哥哥都极好哄骗,表面上看着油盐不进,实则软肋奇多。我想脱身还不简单?”   “……”这是十岁孩能出来的话!?   “七娘,”他唤了一声:“杨侍郎又来替他的儿子提亲了,我娘已经去帮你回绝了。我听那崔侍郎的大儿子温润如玉一表人才,你为什么不嫁?”   孟萋萋嗔笑着看他一眼:“人鬼大的,都管起我的事来了?我当然不能嫁啦,七娘在等人。”   “什么人?”   孟萋萋将头一扭:“不告诉你,总之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成亲了他会不高兴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聂玄冽的眉头皱在一起,他生的剑眉星目,俊朗的轮廓已经初显,此时就连皱着眉头也显得极好看。   “不知道呢。”孟萋萋垂首。   不是盛嘉彦回来,是她什么时候离开人世。也许等到死亡的那日才是重逢罢,也不知道盛嘉彦有没有等她。   “聂玄冽!”素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推开门发现自己儿子,上来一把拽住他衣领:“我过多少次了,男女有别不许再腻着七娘!你纵然是个孩子,也要避嫌!七娘不骂你,娘今非要打的你记住教训!”   聂玄冽跟着莫春风与向鼎臣习武,早已有点功夫。对付素和起来,聂玄冽更是得心应手。只见他轻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便从素和手里溜走。   素和站在他身后气的跺脚,孟萋萋趴在浴桶边劝道:“算啦算啦,孩子而已。再了他时候都是我抱着他沐浴,他可能如今习惯还没改过来。”   素和叹了口气:“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再过两年就是大孩子了。”   “知道啦,”孟萋萋吐了吐舌:“听你又帮我挡了一门亲事,谢谢你素和。”   素和望她一眼,担忧道:“我倒不是赶你走,你在聂府住着好吃好喝,我也不想你去了别家万一受欺负可怎么办呢?但萋萋,都十年了,你真的准备为了他再也不嫁人了?今那个侍郎的儿子,如今在朝中可是六品的朝官了,再过几年怕是要坐到四品。他人又稳重老实,家中妯娌也不多,对你也痴心一片见之不忘的。你嫁过去肯定……”   还未等她完话,穿戴完毕的孟萋萋便已经轻飘飘从她身边走过。   “萋萋!你听见我的话了没有呀?”素和在她身后喊道。   “耳朵进水了听不见!”孟萋萋作势挖了挖耳朵,跑到庭院里来看莫春风与向鼎臣教聂玄冽习武。   聂玄冽的人更像聂侯爷,待他眉眼长开,日后一定是一个俊朗非凡的楚国贵公子。他以后也会娶到心爱的姑娘,然后再早生贵子,孟萋萋再帮他带孩子。   她想到这里,不禁偷偷乐了出来。聂玄冽看过来恰好对上她满眼含笑,他面色奇怪的升起一阵红晕,随即转了脸将手中的剑更是舞的飒飒生风。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白驹过隙,孟萋萋终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美人。   这么多年来她推却的亲事记得住的便已有十桩了,当年那位杨侍郎的儿子也早已官拜四品,家里妻妾成群儿女成双,过得好不幸福恣意。   素和早在三年前过世,她身子不好,去世的时候浑身都萎缩瘦弱。她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事便是聂玄冽,她这么一生只有这一个儿子,聂玄冽年已二十却死都不想成亲。一到成亲这两个字眼,他便找别的话题躲过。   直到素和闭眼,都没能看到他成亲。   这几年来孟萋萋为他相看的贵族女子也足够多了,无论高矮胖瘦他都一律回绝,借口便是男儿志在四方,不想过早的拘泥于妻儿身上。   这日夏光正好,有俩人在院中互相过招。穿紫袍的男子占了上风,没多会便将另外一人逼至角落。   聂玄冽收回手中木剑,替向鼎臣拍了拍肩上的灰尘,笑道:“师父,你如今打不过我了。”   向鼎臣摇摇头:“老了,力不从心,有些招数使不上来了。”   聂玄冽微微颔首一笑,他四下望了望:“七娘呢?”   他如今已是朝中重臣,手握精兵良将,是皇帝倚靠的重要心腹。聂玄冽因朝堂中的事耽搁了月余没有回家,如今匆匆奔回府内,却只想见孟萋萋一人。   莫春风喝了酒在一旁躺倒晒太阳,听见他这一声询问,懒洋洋回了句:“私塾教书的宋先生又来了,萋萋与他出去游玩了。约莫快回来了罢。”   聂玄冽一听,抬步正要准备出府去找,却在府门口撞见了孟萋萋,还有送她回来的那位私塾宋先生。   孟萋萋一身春意薄衫,发髻高绾。她自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便甚少穿这样鲜嫩的颜色,今日这身打扮,显然是用了几分心思了。   聂玄冽见到他二人的时候,孟萋萋正笑着与宋邑些什么。   “今日劳烦宋先生了。”孟萋萋将宋邑送走,回身的瞬间见着聂玄冽一脸复杂的站在她身后。   “玄冽!”孟萋萋笑弯了眉眼迎上去:“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在洛邑留两个月吗?一路上累不累?你饿吗?我让厨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点心。”   “你什么时候与宋邑关系那么要好了。”聂玄冽强忍着自己不要问出来,却终究忍不住。他心里这又涩又苦的滋味着实惹人烦恼,甚至还觉得嗔怒与嫉妒。聂玄冽为此十分烦躁,口气也颇似质问。 第146章 萋萋的死亡   孟萋萋未将他的话当真,转身向厨房走去,聂玄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我跟他关系哪里好?你俩的关系不才是真正要好吗,你时候他经常来教你识字你都忘啦?”   聂玄冽冷哼一声:“现在他已不是我的教书先生了,怎么还偶尔来聂府,恐怕别有用心。”   孟萋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停下步子转身看向聂玄冽。聂玄冽跟得紧,未料到她会突然停下,险些撞在孟萋萋身上,他猛地刹住脚步,两道剑眉一蹙:“没撞着?”   “撞着也没关系,我哪有那么脆弱?”孟萋萋摆摆手:“你实在误会人家宋先生了,他马上要回家乡了,特地来与我告别的。他也想邀你一同来着,只是你不在府中而已。方才出去的时候,他可没少提及你。你虽然桀骜难驯,但实在是个机敏极了的人。”   聂玄冽眉梢一扬,显然宋邑即使了这样的话他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他交待道:“最近楚国与南蛮等部落关系紧张,南蛮那边有人出了赏金要我性命,我怕他们会寻来聂府。这几****也不要外出了,有什么便让管家去买。反正聂府的银钱你怎么用都行,若真是无聊的紧了,我让人把你送进宫中去陪陪太后,她念叨你许久了。”   “我不过是聂府一个婢女,南蛮的人想来也不会拿我如何,倒是你要处处心些。”一想到宫中那位太后,孟萋萋就觉头疼。   太后与她不过一般年纪,终日的兴趣就是将她和聂玄冽的婚事挂在嘴边。成的劝孟萋萋嫁给聂玄冽,一次将孟萋萋逼的急了,喊了句:“我要嫁,也要他肯娶呀!我与他差了那么多岁数,嫁给他算是怎么回事呢?”   太后保养姣好的面容浮起一抹偷笑:“你都没问过他,也许他就想娶你呢?”   思及此,孟萋萋向孟玄冽道:“太后最近跟丞相大人忙着呢,我还是不去叨扰他们了。”   孟玄冽点头:“也好,宫中诸多规矩你想来也不喜欢。再过两****又要带兵去南蛮了,走之前我带你去看看京外的桃林,那的风景好,听京中的姑娘们都喜欢去那。”   孟萋萋调侃道:“打听的这么清楚,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啦?想让我提前去帮你看看那地方如何?”她戳了戳他心口:“行啊你,现在有了心事都不告诉我了。也罢,我就随你去一趟,看看那地儿姑娘会不会喜欢。”   聂玄冽神色一冷,转身就走:“发什么神经!”   孟萋萋在他身后喊:“你不去厨房那我可走了?”   聂玄冽立即回过身又走到她身边,还不忘板着脸:“不要总是什么姑娘姑娘的,跟我娘似的。”   孟萋萋走在前头没心没肺接了句:“我也是抱着你长大的,也是将你当成自己孩子疼的,与娘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完好久,都不见聂玄冽的回答。孟萋萋回头望了一眼,却看到聂玄冽转身走远的身影。   “你不吃点心了?!”孟萋萋在他身后喊道。   聂玄冽却没有回她的话,只留了一个看似快要暴走的身影。   孟萋萋挠了挠脑门,不懂他为什么生气。思索良久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想到素和去世又开始难受了,哎呀我这嘴真是的!”   之后整整一日聂玄冽都没有再见她,把自己闷在房间中。   管家担忧的跑来找到孟萋萋:“少爷不知道在房中折腾什么,把东西打的噼里啪啦的,我们也不敢进去,劳烦七娘您去瞧瞧。少爷素来最听您的话,若是朝堂真有什么烦心的事,也请劝劝少爷。”   聂玄冽将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他身边的厮夏望最是了解自己主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忧愁,苦着脸安慰道:“七娘性格素来大大咧咧,少爷等了这么些年,也应当早已习惯了。”   聂玄冽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闻言极为不耐烦躁的吼了声:“她似个木鱼脑袋,终日不是劝我娶妻,便是念着她心中的那个人。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清楚明白我的心意?!”   夏望连忙道:“少爷,您何苦跟一个死人置气?追姑娘这种事,少爷您得耐心才行。不光耐心得有,还得使点巧劲。”   “什么意思?”   夏望嘿嘿一笑:“您不是约七娘去看桃花吗,这去看桃花必然得骑马啊!到时您拉着七娘上马,俩人在马上郎情妾意,您再放慢速度,这一路上聊聊拉近二人距离,岂不美哉?到时七娘想必再不懂,也得明白您的意思了。”   聂玄冽想了想:“这真的能行?”   夏望将胸脯拍的梆梆作响:“怎么追到心爱的姑娘,少爷这您就不如我了,听我的准没错。”   聂玄冽实在无计可施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准备就按照夏望这么的去办。   恰好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孟萋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玄冽,我端了你最爱的点心,你开开门呀。”   聂玄冽低低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准备不搭理她。   夏望赶忙低声道:“少爷,此时不宜闹脾气。”   聂玄冽疑惑的看他一眼,才起身将门打开。   孟萋萋端着点心站在门口,见他肯开门了嘻嘻一笑。随后她的目光一偏,看见聂玄冽背后屋子里一片狼藉。   “你发脾气又砸东西了?”   聂玄冽极不自然的咳了声,回首冷冷道:“夏望,下次不可以再这般发脾气了,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夏望一愣,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哎哟把我给气的呀。七娘你是不知道那我有多生气,好在主子体贴我随我发泄,否则……”   孟萋萋的目光在聂玄冽一本正经的面上转了个圈,止住了夏望滔滔不绝的口才表演。   “行了,其实我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的带我去看桃花还作数吗?”   聂玄冽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当然。”   孟萋萋将点心塞进他手中:“那明日你早些起,我们先去满香楼买一份鼎臣爱吃的马蹄糕。”   她都这样了,聂玄冽哪有不应的道理。直到送孟萋萋走了之后,他还忍不住偷笑出声。想起夏望还在身旁,聂玄冽这才又板着面色威胁似的看了他一眼后扬长而去。   第二日没亮聂玄冽就起了,在院子里激动地打了一套拳。等到孟萋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你来了,我们走。”罢,聂玄冽故作刚起似的打了个哈欠。   管家在旁瞧见了,刚想走过去询问是否要安排马车,嘴刚一张就被夏望拖去了一旁角落里。   然而聂玄冽没料到的是,孟萋萋轻松利落的上了聂玄冽为自己准备好的那匹马。她还奇怪道:“你的马呢?快让他们牵来啊,我可不等你了,满香楼每早上很多人排队的。”   罢她扬起长鞭,没等聂玄冽便扬尘而去。   聂玄冽回头阴冷的看了呆住的夏望一眼,随后让仆从迁来马连忙追上跑远的孟萋萋。   夏望在他身后欲哭无泪,这也不能怪他啊!谁让他们都忘了孟萋萋自个儿就会骑马……   孟萋萋是怎么也没想到,买个马蹄糕的功夫也能遇到有人持刀冲出来刺向她。   彼时她一马当先在聂玄冽前头疾奔,早晨的市集还没多少行人,摊贩倒是已经出来不少了。那人穿着一身黑梭梭的衣裳,持着刀从菜摊子后飞身而出,直直劈向孟萋萋的方向。   他看起来功夫不高,动作也十分笨拙。孟萋萋握上挂在马背上的佩刀,正想将黑衣人袭来的这一刀挡回去。以她的身手,挡下这一击不难,甚至还可以顺手要了黑衣人的命。   然而她耳边忽闻一声铃铛脆响,孟萋萋听到了久违的呼唤。   “阿孟——”   她握上刀的手一顿,猛地回头去寻盛嘉彦的身影。   可是她身后除了惊恐之下四处逃窜的贩与行人,再无其他身影。她的手放在刀柄上本要将刀拔出,却生生的停住,将拔出一半的刀又送回了刀鞘中。她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劈向自己,那一瞬间孟萋萋觉得自己耳鸣到只能听见盛嘉彦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直到回过神来,那黑衣人已经身首异处的躺在附近,而面前放大的是聂玄冽极度愤怒的面庞。孟萋萋胸前插着那把尖刀,伤口处正往外渗血,将她春色的衣衫浸透。   他横抱起孟萋萋,往最近的医馆跑去,聂玄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害怕的轻颤:“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孟萋萋,到底为什么!”   孟萋萋心口处传来剧痛,几乎就要昏死过去。她死死的抓着聂玄冽的衣袖:“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我……”   聂玄冽不知她在什么,他一脚踢开医馆还关着的木门。郎中刚刚起身,还在里面洗漱便被聂玄冽抓着按到了孟萋萋跟前。   郎中来不及检查自己的门被踢坏了多少,只得在聂玄冽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颤抖着剪开孟萋萋肩膀上的衣裳。她伤口周围已经逐渐泛黑,显然是刀上涂了毒。而孟萋萋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迷迷糊糊的着什么。   郎中转身急忙去配药草,聂玄冽跪在孟萋萋枕边,紧紧抓着她的手,他带着一丝哭腔:“七娘,你不能死。”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恳求孟萋萋,只得哭道:“你不是还要等人吗!你如果死了,该怎么等他?孟萋萋,我求你不要死,我求求你……”   “玄冽……”孟萋萋虚弱的喊了声,她一话便有血沫顺着唇角冒出:“桃花看不成了……”   孟玄冽从到大未有过这样慌乱的时候,他手忙脚乱的擦掉孟萋萋唇边的血渍:“看的成,看的成!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我也不去什么南蛮了,我一直陪着你,以后你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我只求你……”   “那个人,”他还未完,孟萋萋忽而绽了一个明艳的笑:“我等到了。”   孟萋萋长吁一口气,意识沉沉地陷入黑暗中。   她耳边是聂玄冽声嘶力竭的呼喊,孟萋萋却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似乎在向哪里飞去。   盛嘉彦,终于能再见面了。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一,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147章 孟婆的归来   眼前的迷雾层层消散而去后,孟萋萋已经站在黄泉路的路口了。道路两边是盛开荼蘼的彼岸花,一簇一簇的似火焰般轻轻摇晃身姿。   她迷茫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眨了眨眼睛。   对啊……她是孟婆,她只是跟阎王一起去凡间历练了一世而已……   她真正的身份是地府端送孟婆汤的神官,而不是盛嘉彦身边的一个女杀手。而他更是掌握下生灵生死的阎王陛下……   孟萋萋正站在原地重新读档自己的孟婆生涯呢,从黄泉路彼端传来一阵摇地动的声响。   伴随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喊——   “孟姐姐!孟姐姐!”   只见血河将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热泪盈眶的一路狂奔过来。善恶童子趁机提气几步,在空中虚踩几下随后踏上血河将军的肩,将他往后轻轻一蹬,借力自己飞身向孟萋萋。   血河将军冷不丁被人踢了一脚,口中“哎呀”一声砰然倒地,如一座大山骤然垮塌。   善恶童子得意的跑在前头,脚下忽而被人一勾,直接脸朝地摔了一个狗啃泥。城隍公收起自己的拐杖,坐在日游神的背上指挥道:“快,我们领先了,快跑!”   日游神面部狰狞地向前疾跑,身边忽而刮过一阵旋风,只见孟姜手脚并用的超过了他们。她此时一改往日柔弱作风,还不忘回头看着摔在地上的众人正笑的嘿嘿得意。   “孟姜,快看陛下来了!”   她猛地刹住步子条件反射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后姑获鸟一个翅膀打在孟姜后脑勺上使得她暂时性昏厥了过去。   骑在姑获鸟背上的土地公公摸着胡子笑道:“阎王陛下的名号真是响当当啊。”   认定自己是最后赢家的姑获鸟大摇大摆慢吞吞的向孟萋萋走去,血河将军摔得晕乎乎抬头看到这一幕,喊了声:“姑获鸟!你屁股上黏上去的一次性羽毛又掉下来了!”   姑获鸟大惊失色,想要扭头看自己的屁股,却怎么也看不到,急的只能在原地团团转。土地公公被它晃得头晕,一不留神从鸟背上咕噜了下来。   抢不到第一事,走光事大!姑获鸟情急之中不知踩着了谁的手,整只鸟往旁边栽去。孟姜睁开一条眼缝,发现姑获鸟要压在自己身上了,连忙向旁边滚了一圈,尔后又舌头外吐装晕。   夜游神姗姗来迟,看到大家杂七杂八的躺在地上,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   “这样独特的欢迎方式,真厉害!”   罢,他也靠在日游神的身边趴在了地上。   这一阵鸡飞狗跳的,孟萋萋尽数看在眼里。她头疼的按上眉心:“你们在干吗呢!”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负责记录地府大事件的鬼差,只见他拿嘴唆了唆笔头,在手中的本子上洋洋洒洒写下:“鬼节前夕,地府发生严重踩踏事件,孟婆或成为最大幕后黑手!”   盛嘉彦赶到的时候,孟萋萋正将此鬼差按在地上暴打。   看见阎王来了,她连忙收手站直绷紧了身子。   糟糕,又被陛下看到她打鬼了。   鬼差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躲到盛嘉彦身后,还不忘添油加醋在本子上记道:“笔者不畏强权不惧施暴,面对强悍的对手,打落了的牙和血吞!”   盛嘉彦显然是刚下了朝便过来了,身上还穿着那身朝服。再度见到他这样漠然的面容,孟萋萋一时间心里百感交杂。   四十年,她等了整整四十年。   等到后来发现自己和他其实并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自己作为他的臣属,他在凡间所对自己做的一切应当都是上司对下属的关爱。   但……   孟萋萋悄悄看了看他的面色。   盛嘉彦在人世间的时候曾对自己诸多包容宽纵,他们俩一起经历过那样多的生生死死。现在盛嘉彦对她的态度应当有所不同了……   “阿孟——”盛嘉彦轻声开口:“又想吃一顿鞭子?”   他这话一出,孟萋萋心中的幻想登时破碎。   她还想着阎王陛下会有什么不同呢!现在看来也并没有不同,分明还是那个冷的如同石头一样的人!在凡间的种种恐怕是欺负自己没有记忆,什么都不记得罢!   孟萋萋心里气急,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陛下,不要啊!我刚回来你不能就这样又打我的屁股?!”孟萋萋罢跑去将鬼差拉到自己身边,鬼差吓得浑身哆嗦,求救的目光射向盛嘉彦。   孟萋萋捏住他的面颊迫使他张开嘴,鬼差上排的牙齿显然有一个已经被打掉了,孟萋萋连忙低头找了一圈,随后从地上捡起鬼差掉落的那颗牙猛地给他塞了回去。   “好兄弟好兄弟,刚才是我不对,多多包涵。”孟萋萋拍了拍鬼差后背,一副不记前仇的样子。   盛嘉彦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面上仍不动声色,须臾他道:“罢了,马上鬼节了,也许你好好过个节日罢。”   语毕,他转身便带着判官等人离开。   孟萋萋的跟班们从地上爬起来,将孟萋萋举起高高抛向空——   “孟姐姐在凡间厉害极了!孟姐姐我们永远爱你!”   盛嘉彦在前头听到动静,回首冷冷扫了一眼。   众人以为是自己太过吵闹,被盛嘉彦这么一盯,纷纷重新跪在地上低着头。   孟萋萋在空中笑嘻嘻的落下,等着大家接住她。   然而等她砸起一阵飞尘的时候,周围的人还是巍然不动。   这群欺软怕硬的混账!孟萋萋心中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却在抬首的瞬间对上盛嘉彦带着笑意的一双眼。   刹那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黄泉路的彼端仿佛只有盛嘉彦一人,他难得这样温柔的笑着,孟萋萋被这样的笑容迷住。痴痴地瞧着,直到盛嘉彦一行人走得没影了她才被孟姜晃醒。   夜游神看着她嘴边流下的哈喇子,疑惑道:“姐姐,你是不是饿了?”   孟萋萋回过神剜了他一眼,众人簇拥着孟萋萋往前走去。   期间她点了点人数,奇怪问道:“怎么没见到衰神?”   衰神最爱凑热闹,这样的场面他不在不应该啊。   “他啊,他最近忙着呢!鬼节当福神要来地府做客,听他最近正在苦练胸肌,是要将福神比下去。”   “等会你他比什么?”   “胸肌啊!福神那胸肌简直不似女子一般,大的吓人呢!怨不得衰神有心理压力。”   “……”若换做以往,孟萋萋一定信以为真。但经过走了人间这么一趟,如今听得衰神这般,她一时间竟不知道什么好。   只希望衰不要被当做流氓被福神一顿暴打……   地府的依旧昏沉灰暗,枉死城里早已灯火通明路牌林立,家家户户亮起的烛光站在窗外便能瞧见。一派井然有序却又温馨的气象。   孟萋萋扑到她的大床上打了几个滚,将脸埋在被子中深深吸口气。   这才是家啊!   孟萋萋翻了个身,瞥见桌上摆着黄泉酒楼的桂花糕,日游神从一旁冒出:“姐姐,这是陛下让黑无常买好送来的。”   想起盛嘉彦,孟萋萋心下一阵柔软。   她不得不承认,去了人间这么一趟回来后,她心里对盛嘉彦的看法好像变了。似乎觉得他不再仅仅只是一个阎王,她甚至想问问盛嘉彦在凡间对她偶尔的温情脉脉都是不是真的。   可是她问不出口,也不敢问。而且如果问了,他又不回答,自己岂不是尴尬死了。   孟萋萋眼神瞥向站在一旁呆头呆脑的跟班们,眼珠一转,抬手将众人招至跟前。   她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之后,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姐姐,你是你觉得陛下喜欢你?!”善恶童子低声道。   孟萋萋慎重点头,众人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眼中不约而同的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孟萋萋威胁似的抬起一个拳头,血河将军才正经回答:“姐姐想知道,自己去询问呗!”   “我刚才不是了吗,我不敢问!万一……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呢?而且以陛下的性格,就算真的是他也不会啊!”   城隍公深以为是的点点头:“陛下就是这种闷着的性格,很有可能。”   “要不……我去帮姐姐问?”孟姜心翼翼道,随后她又摆手:“不行不行,我不敢去,陛下一瞪眼我就忍不住要吓哭,还是姑获鸟去!”   姑获鸟在窗外听见探进一颗鸟脑袋:“咕?”   它这副样子实在很难托以重任,孟萋萋摇头叹气。   土地公公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道:“我记得牛头马面有一种药丸叫真心丹,似乎吃了之后在一炷香内的话都是真的。我们何不去借来,然后故技重施骗陛下吃掉?”   孟萋萋听后十分欢喜,觉得此法可行。可是想起牛头马面……她又很不确定的问了句:“能行吗?”   “行与不行先要过来再呗!不行的话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孟萋萋思虑良久,最终郑重点点头。她肯定不会自己去管牛头马面要,所以这次派谁去呢……   她的指尖扫过众人的面颊,大家都避难似的纷纷低下头,就连姑获鸟都将头埋进了翅膀里。唯独夜游神傻呵呵的笑着,孟萋萋指尖在他身上微一顿,随后指向他旁边恨不得钻进地里面的日游神。   “阿昼,这个重任就拜托你了!” 第148章 福神的怒火   日游神觉着这门差事不好办。   孟姐姐脸皮薄,不好意思去要什么真心丸,可是他日游神就不要面子啦?!想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在地府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上次为着找老鼠的事把牛头马面家里翻了个底朝,后来还被牛头打了出来,这事他一直记着呢!   这回又去,不知道牛头会不会以为自己又是来翻肚兜的。   他记着孟萋萋交待的要行事隐秘,一路上鬼鬼祟祟贴着墙角前进。   路上还碰见提前从庭抵达地府的福神,彼时福神被五个胖头胖脑的童子簇拥着。她一身薄如云烟的暖橘色长裙,将她玲珑身段包裹的凹凸有致。额上坠着银色的流苏将一张明艳万分的脸遮住,她见到猫着腰的日游神,下意识愉快地招了招手,身旁穿着红肚兜的白胖童子立马轻咳出声。   福神一顿,立刻又摆出一副孤傲的神情。她三步并作两步挡住日游神的去路。   日游神先是看见一尾橘色裙摆,顺着往上看去,对上福神流苏后的一双亮澄澄的眼。   “哦,是福神啊——”他松了口气,随手一指:“衰在煞神家里练胸肌呢,煞神家你知道路的,我还有事就不招待啦!”   童子拉了拉福神的裙摆,福神立刻绷着声音傲娇道:“谁要找他了?手下败将,不足一提,哼!”   日游神连连称是:“那你就随便在地府里转转,我先走一步了!”   福神将身子一挪,再次挡住日游神的去路。日游神直起身不解的看着她,她双手抱臂:“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参加鬼节要在地府住上三日,时间多的很。你现在要去哪儿?我与你一同去。”   日游神刚想开口拒绝,福神却不给他机会,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以后还想不想走大运了?”   日游神听后将腰板挺直,正义凛然道:“我受孟姐姐熏陶多年,怎会为强权折腰!?”罢日游神将衣摆一甩,做了个请的手势,弯着腰笑:“福神姐姐,请跟我来。”   反正孟姐姐也总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于是俩人一同出现在牛头马面家里,五个童子上前将椅子擦了个干净,福神才两指拈着裙摆施施然坐了上去。牛头马面见着这阵势,疑惑的目光抛向日游神。   日游神连忙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低低道:“快,给我一味药。”   “啥药?”牛头皱着眉,他声音洪亮,引起了身后福神的注意。   孟姐姐此事切不可被他人知晓,日游神连忙陪笑道:“你懂得,就是那种的。”   他迎着福神探究的目光干笑几声,又连忙急急地低到:“快点!就是那种能让人了解心爱之人心意的!”   马面摸了摸鬓发,眼中浮现出一抹了然:“怎么又要啦?相公你快去拿,我看阿昼哥心急得很。哦嚯嚯嚯。”   听着马面振聋发聩的杠铃笑声,福神抬手挖了挖耳朵。   牛头半信半疑走入房里,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抓了两个药包。他交给日游神的时候还不忘交待一句:“再出事可不能怪我们了!”   日游神见他竟拿了两个,正要询问服用药方的细节,却见福神已经起身靠近他们。   没办法了,问是问不成了,只能先拿回去与孟姐姐再从长计议了!   于是日游神将药包揣进袖中,干笑着与牛头马面告别。   回去的路上福神时不时瞥向他袖口:“你管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   日游神隔着袖子按紧药包:“夜游神最近有些便秘,我这是替他要的。”   “哦——”福神似懂非懂点头,她见回去的路似乎不是去煞神府上的:“你不去看看煞神?”   “不去啊,我得赶着回去找阿夜呢!”   “原来你不去的啊,早嘛!”福神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浪费时间!”   罢,她自己转身向煞神家走去。五个童子连忙围在她身边咳了又咳,福神怒从心起:“咳什么咳!陪我去看看衰神再!谁要是敢把消息回了庭泄露出去,我就让谁减肥,不信走着瞧!”   福神拎着五个肥胖的身影走远,日游神站在原地看着,莫名觉得衰神好像有点幸福。   日游神回到孟婆庄上,众人连忙将他簇拥进了屋子。   孟萋萋从床上一跃而起:“怎么样?拿到了没有?牛头马面没有怀疑?”   日游神连忙从袖中掏出腰包递给孟萋萋:“没有!的办事孟姐姐放一百个心,保证行踪隐秘!而且滴水不漏!无人察觉!”   孟萋萋赞赏的点点头,将两个药包摊在腿上。她的眉头逐渐深深皱起,捏着下巴思考出神。   不是是真心丸吗,怎么是两个药包呢……   自从有了浓情蜜意丹的教训在前,孟萋萋对这种一式两样的东西都有些恐惧。   土地公公见多识广,正要点什么,却被血河将军挤到一边。   血河将军先是恭喜了孟萋萋:“姐姐马上就要知道陛下心意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这真心丸可不就应该是两份的吗?提问的人吃一份,被问的人吃一份,没毛病!”   孟姜兴奋又担忧的倚在一旁:“姐姐又要以身犯险,骗陛下服药了,我可怜的孟姐姐,呜呜……”   “罢了!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孟萋萋大手一挥,将药包丢给孟姜让她去熬出来。   孟姜抱着药包出门,土地公公再次挤上前想要点什么。日游神却在此时默默道:“其实我去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不会是衰神?!”孟萋萋警惕道。   “不是不是,”日游神摆摆手:“是福神,她是来参加七月半地府鬼节晚宴的。”   孟萋萋长舒一口气,既然不是衰神那一切都好了。   不仅不担心,心情此时此刻还有点喜滋滋的:“如果是福神,不定我的事情能事半功倍,想必这次盛嘉彦没跑了,嘿嘿。”   恰好此时孟姜端了熬好的药汁进来,孟萋萋挑了一碗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喝完还砸砸嘴:“这个味道好像有点熟悉。”   众人嗅了嗅,善恶童子忽然大叫一声:“可不是熟悉么!血河把鞋脱了!”   孟姜将另一碗放在桌上放凉,大家都捂着鼻子,血河将军在众目睽睽下又重新穿上鞋。   土地公公握着胡子想了半,也想不起来刚才自己要啥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怎么觉得如今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熟悉?   几人聚在一起,有蹲着的站着的坐着的靠着的,还有孟萋萋这样躺着的。   他们正商量着怎么把盛嘉彦请来,就在这时判官噔噔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四处找了一圈,随后将桌上放凉了的药汁一口喝完,他拿袖子擦了擦嘴,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我的哪,这是什么这么苦!孟姐姐你家没有正常的水吗?”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判官犹自不知:“怎么了?我刚才跑过来的,太渴了就喝了。不会是什么女子喝的药罢?我告诉你们,虽然我平日里非常成熟稳重,但人到情急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规矩了。”   孟萋萋仍旧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判官,判官觉得自个儿被看的背后毛毛的。倒是土地公公先反应过来拉着他道:“怎么了,什么事这样急忙忙的?”   “哎呀不好了!”判官想起正事:“福神衰神打起来了,陛下正在接待贵客分身乏术,让我先来请孟姐姐去稳住局面!”   “好好好,你先去告诉陛下一声孟姐姐知道了,我们即刻就去!”   “快着点啊!再晚点要出人命了!”判官交待一句,又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众人这才扑到孟萋萋跟前,孟姜带着哭腔戳了戳孟萋萋:“姐姐,没事的,知道判官的真心话也没什么不好,他平时跟陛下待的时间最久,兴许知道点什么呢?”   “完了完了,”孟萋萋喃喃,眼神放空:“我知道判官的心事干吗啊我!”   她只不过是想知道盛嘉彦到底对她什么心意,怎么就这么难!总是出岔子呢!?   孟萋萋越想越气,一个猛子从床上跃起,顺手摘下了墙上挂着的宝刀往外走去。   “姐姐干啥去!?”   孟萋萋回首给了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去看看福神衰神搞什么事!”   他们赶到煞神府邸的时候,衰神正被福神按在地上暴打。从孟萋萋的角度可以看到衰神在空中胡乱踢踏的两只腿,福神一边打一边喊:“登徒浪子!胆敢轻薄我,色胚!”   凶神恶煞四神叠罗汉似的躲在树后瑟瑟发抖,见着孟萋萋他们来了,连忙哭着扑向孟萋萋——   “孟姐姐,福神好凶啊,衰的人形都被打出来了。”   孟萋萋上前抓住福神的衣领将她向后一提,福神气急中回手就劈向孟萋萋,孟萋萋毫不示弱抬手带了凛冽掌风与她对上。只见俩人掌心碰撞间擦出金色火花,一时间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大家一起躲到了树后面看着那边的情形,凶神问道:“孟姐姐是怎么了,也这样气势汹汹的。”   日游神摇头啧啧感叹:“两个生气的女人撞在一起了。”   衰神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他如今幻化成人形,眉眼清秀俊朗,身上黑色的袍子被福神打出了几个破洞,俊秀的脸上也多处淤青。他眼见着孟萋萋与福神扭打到一起去了,连忙飞身抱住福神的腰:“你要打就打死我,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比谁的胸肌更大!”   总之孟姐姐打不得啊!要是伤了孟婆,阎王秋后算账他还能活吗!? 第149章 花海的相拥   福神被衰神的这句话激的羞怒至极,只见她左手飞速结印念咒,抬手间放出无数金色光刃。厚重的灵力苍龙搅海般平地窜起,五个童子纷纷拽住她的裙角,在狂风中艰难喊道——   “福神大人,请住手!”   孟萋萋左右躲避这些飞来的光刃,直到她踩着一块石子使得身形一歪。有一道光刃擦着她的脸颊飞过,一缕青丝便掉落至地上。   福神还欲追上去,却忽然发现身子动弹不得。   孟萋萋也是气急,抬手将刀反了过来向福神劈去。福神避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孟萋萋的刀背砸中脑门,当下便鼓起一个大包。   盛嘉彦从门口走进院子,他黑沉沉地双瞳带着一抹打量扫过孟萋萋,这一眼好似星光滑过水面,带着细微的情绪。   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白衣正似笑非笑的男子,他笑了笑:“好热闹。”   衰神是笑不出来了,他心疼的看着福神脑袋上的大包,暗中觑了阎王陛下一眼。   陛下方才明明有机会将二人一起定住,他却只定住了福神!硬生生的让孟萋萋有了还手的机会,实在是太包庇纵容了!   盛嘉彦已经解了福神的封印,他面色清冷,让人见之生惧:“伤了地府人员,按照地府律法是要受刑的。”   福神捂着红肿的额头,极为不忿嚷嚷道:“可是孟婆也打回来了!”   “我的是衰神。”   福神一愣,回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担忧的衰神。他此时此刻已经鼻青脸肿,比福神自己的情况还要严重。   福神自知理亏,狠狠地将袖子一甩,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衰神连忙跟在后面,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福儿,等等我!”   血河将军他们在树后探头看到福神离开了,纷纷从树后倒豆子似的跳出来。   夜游神第一个冲去孟萋萋面前:“姐姐没事!”   土地公公心疼的捡起地上掉落的头发:“福神也忒凶了。”   “可不是吗,还是孟姐姐心善,只拿刀背对付她!”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孟萋萋围住,盛嘉彦上前走至孟萋萋跟前,众人皆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轻车熟路的捏起孟萋萋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盛嘉彦仔细的看了看她脸颊上的伤痕,好在刚才那道光刃只是擦了过去,在孟萋萋的脸上留下一条红印子,倒是没有真的伤到她几分。   孟萋萋离的近了,看到盛嘉彦眼中明显有了一丝放松。   他……是不是在担心自己。   许是孟萋萋的眼神太过热盼,盛嘉彦手上动作一顿,下一刻已经将手收了回来。他转身与白衣男子一同出去,临走时吩咐道:“不要再闹了。”   他侧首深深瞧了孟萋萋一眼,继而离开。   孟萋萋站在原地默默地叹了口气。   凭盛嘉彦这样的性子,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原以为自己最是了解他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以往从没在意过盛嘉彦心里想的是什么。   现在突然想在意,反倒看不懂了。   孟萋萋苦着脸,夜游神以为她还在烦心福神,于是心翼翼的安慰:“姐姐别往心里去了,要那福神也真是厉害!我聚集灵力从树后打出的那一颗石子也没将她绊倒,太可怕了!”   孟萋萋下意识顺着:“是啊,太可怕了。”随后她猛地愣住:“石子是你丢出来的!?”   “是啊,”夜游神望着孟萋萋眼里忽然腾起的怒火,胆战心惊道:“下次我一定能将她绊倒,姐姐不要生气……”   盛嘉彦与白衣男子还未走远,身后的院子里便传来孟萋萋的一声咆哮怒吼,随后是夜游神求饶的声音,以及血河将军他们兴奋地呐喊助威。   如此热火朝的景象,白衣男子觉着十分逗乐,用手肘抵了抵身旁的盛嘉彦,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何你执意要留在地府了,与这群人一同共事,想必每日都欢乐无穷。”   他将双手揽在后脑勺上大大咧咧往前走去:“跟你热闹的地府比起来,庭的确是没什么意思的。”   盛嘉彦淡扫他一眼:“怕是你日子过的太清闲了。”   白衣男子点头:“是啊,所以我这不是来地府休假了嘛。”他笑的眉眼弯弯的:“而且我与孟婆一见如故,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盛嘉彦眉梢一扬:“你们统共也就见过两面。”   白衣男子大大方方的承认:“那怎么了?我们也是过好几句话的!这几****反正在地府也无聊,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聊聊,叙叙旧什么的,她一定能想起我。”   阎王陛下冷笑一声:“聊什么,聊你还是一条鲤鱼的时候?”   几千年前的事他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白衣男子一愣,哼声道:“了多少次鲤鱼只是我万千分身中的一个,我的法相可是无比威严高大!难不成我要告诉她当年我们俩联手在归墟打怪,最后我断了条胳膊你差点破相的事?恐怕太血腥了她不会愿意听的。”   盛嘉彦看着他一身白衣胜雪,衣袂翩飞,俨然入画。仍然冷笑连连:“与其告诉她这些,不如先告诉她你是怎样暗中做了手脚,让她第一世活的如此艰难。相信她会更爱听。”   盛嘉彦罢,甩袖离去。   白衣男子愣愣的站在原地:“不会,他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那厢衰神一直跟在福神身后,任由福神一路上对他拳打脚踢又喊又骂。   最后福神被他跟的烦了,回身骂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衰神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不愿离开。   “跟你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好事情发生!我就不该来地府,好好地庭我不呆我来这里找罪受!”福神尽气话,到最后衰神默默转身离开。   福神赌气的坐在地上,她身后是颜色娇艳的彼岸花。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将头埋进膝中轻轻抽泣。   良久,福神感到肩上被人轻轻拍了几下。   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见到衰神那张鼻青脸肿的脸。   “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手中拿着一瓶药膏,默默地递给福神:“你擦擦额头,先消肿再。”   他害怕自己又给福神带来霉运,俩指捏着装了药膏的瓶子,待福神接过后他连忙将手缩回去。他这副想要靠近关心却又不敢的模样,着实让福神的心软了。   她看着衰神脸上的淤青,吸了吸鼻子:“坐到我身边来。”   “哦哦。”衰神老老实实地坐过去,却与福神保持了距离。   “坐过来点!”她厉声道。   衰神连忙拿屁股蹭过去。   福神从瓶子里拿指尖挑了点药膏,却是擦在了衰神的脸上。衰神下意识要躲,被福神美目一瞪,只能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福神一边帮他揉着淤青,一边问:“疼不疼?”   衰神傻呵呵一笑:“不疼,我习惯了。因为总是带来厄运,所以挨打总是避免不了的。”   福神鼻尖一酸,她指尖不受控制的轻颤了起来。还没等衰神反应过来她怎么了,福神便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你是有多蠢,我打你你就不知道躲吗!你明知道我气急了,你还让我打,你……”   衰神见她哭了,立即慌了神,双手伸到她背后想要揽住她安抚。双臂却停在半空,最后又忍住了。他急道:“你只有打了我你才能消气,本来就是我不对,我干吗要躲呢?给你打就好了,我又没什么事。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什么怎么办!”福神眼泪鼻涕擦在了他的衣裳上:“抱我啊呆子!”   衰神愣愣的抱上福神,有些担心:“我怕你等会又遇到什么倒霉事……”   福神破涕为笑,随后噘着嘴骄傲道:“上至碧落下至黄泉你也只能抱我而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了。别忘了我可是福神,比你厉害多呢!”   衰神跟着傻笑:“对!福儿最厉害。”   福神将他的脖子又搂紧了几分。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并不是自己比衰神有多么厉害,而是衰神从来不与自己争抢。以往衰神到过的地方,只要衰神降下厄运,她便施福。原以为衰神能被她激怒,谁知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退让,福神表面折腾他折腾的开心,内心中的安全感却一直无法填满。   都衰神喜欢她,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不会生气呢?就连她与铁拐李那样亲近的关系,他都无动于衷。直到刚刚福神才发现,原来世间上表达爱的方式有一千种一万种。   衰神的默默陪伴,也是其中的一种。   福神在衰神耳边撒着娇般:“你以后不能与别的女子比什么胸肌了,你即便没接触过其他女性,也要知道女子哪儿来什么胸肌,那个词叫胸脯……”   衰神似懂非懂:“所以你们本来就与我们不同?这么大也是正常的吗?”   福神娇哼一声:“自然!比你都的女子也是有的,这其中乐趣你以后就知道了!”   衰神觉得做女子可真厉害,原来胸脯也分有乐趣无乐趣?   他不禁感慨:“不过福儿,你的胸肌真的大!”   福神猛地扬起拳头,去势凶猛却动作轻柔的捏住衰神的面颊:“刚才不是告诉你了,那叫胸脯……”   五福童子躲在一边的树后瞧的真切,彼此面面相觑。最终五个白胖童子一起决定:   “这次发生的事情,回到庭的时候大家都要记得守口如瓶。帝虽然让我们一起来监视福神大人,但福神大人才是我们的姐姐,这几日在地府我们还是放纵的去玩耍!”   “真的可以吗?那我要去看看孟婆的家!”   “我要看血河将军养的蛐蛐!”   “我想去黄泉酒楼吃钟馗做的点心!”   微风拂过,彼岸花如浸了血似娇艳欲滴。   没有阴森可怖的气氛,唯有花海中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第150章 业余的判官   “吕氏,你生前强占他人妻妾并毒死其丈夫,损公肥私,行贿受贿。坏事做尽,按照地府律法,应当打入……”判官端坐于高堂之上,看着底下跪着的鬼魂,到一半忽而顿住。他犹豫半,手向袖子里摸去。   起来,这样的人应该判入哪层地狱来着……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袖中藏着的抄本时,一只手从旁伸来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孟萋萋心虚的顺着这双修长的手往上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盛嘉彦那张颇为冷情的脸。她磕巴道:“陛……陛下……”   盛嘉彦却未再看她,只扬声对堂下道:“吕氏罪行,当打入火山地狱,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待鬼差将吕氏拖下去,盛嘉彦才扫来一抹阴冷的视线:“崔爱卿今日怎么了?竟频频出错?”   他喊崔爱卿的时候,孟萋萋愣了半才反应过来这是判官的名讳。连忙故作气愤掩饰道:“刚才那个吕氏当真坏极了!做出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下官是在想把他送到哪里才比较解气。”   盛嘉彦听后扬眉,随后很不给情面的从孟萋萋的袖兜中掏出来抄。他展开后一眼扫过去,再看向孟萋萋的眼神便有了几分打量,孟萋萋被他这么一瞧感觉整个人如端坐于数九寒,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实不相瞒,陛下,今日下官精神状态欠佳,恳请陛下准许下官休息半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遁走再!   盛嘉彦盯着她看了会,最终点了点头。   孟萋萋如蒙大赦,克制着想要奔跑逃出大殿的欲望,故作淡定的一步步走了出去。   白无常站在盛嘉彦身后,看着判官婀娜摆臀的走了出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看来判官的确是病了。”   孟萋萋走到枉死城内,才抓着一棵树狠狠的踹了一脚,却在下一秒痛到嗷嗷叫。   判官平时是个文弱的人,但没想到竟如此弱不禁风!   如不是那日判官抢着喝了另一碗药,今也不会让她孟萋萋再次跟别人对换了身体!   孟萋萋想到今早上朝时,判官用自己的身体热泪盈眶的望着盛嘉彦,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一直稳坐如山的阎王陛下也坐不住了,险些召他近前话。   好在血河将军那群跟班及时将判官捂着嘴抬走,否则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如果让盛嘉彦知道她故技重施……   孟萋萋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寒颤。   反正这药效也不过几日就换了回去,这几就先假扮好判官,先秉烛夜读恶补地狱法典!   孟萋萋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却在回首的那一瞬间看见不远处有个俊俏的书生鬼向她抛来一个勾魂摄魄的媚眼。   孟萋萋身侧的拳头捏紧,强忍住要打人的冲动。那书生鬼却尾随她一直走到了判官家门口,最终孟萋萋忍无可忍,森寒道:“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打的你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   书生鬼吓的落荒而逃,孟萋萋得意的回过头,却看见站在门里头的黑无常。   黑无常审视的目光让她心头一惊,连忙狗腿的跑过去:“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啊?”   黑无常冷冷地看着她因为谄媚而互相揉搓的双手,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递:“陛下让你去给孟婆送桂花糕。”   “我送?!平时这不是都是你做的吗?”孟萋萋话音刚落,黑无常已经从眼前消失。   盒子里散发出桂花糕的芳香,孟萋萋凑近嗅了嗅,胃中馋虫被勾起。微一思考,便提着盒子往房中走去。   哼,谁要送给判官吃,干脆她一人独享算了!   当夜里,孟萋萋趴在几大摞书海中,有味的看着判官写的杂记。   原来判官刚来地府与盛嘉彦共事的时候,曾闹过许多不愉快。判官是庭派来的神官,他自认为盛嘉彦对他的态度就算谈不上尊敬,也可以和善点?然而他完全料错了,刚上任没几便因为将鬼魂判错地狱,而遭到盛嘉彦的责骂,很多时候还带着冷嘲热讽。   孟萋萋可以想象到盛嘉彦的一张毒舌嘴是如何将心高气傲的七尺男儿判官哭的。后来判官受了委屈便要回庭诉苦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好几次将帝的烦了,也不再理会他。判官便在南门前打地铺睡了几,最终还是盛嘉彦飞到九重上,一脚踹在了判官屁股上,直接将他踢回地府。   后来判官便再也没闹腾过了,在地府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到现在,成功被阎王大人驯服。   孟萋萋看到这一页时,摸了摸宣纸上明显的泪滴痕迹,暗叹生活不易。   想想在盛嘉彦手下忍辱负重多年的判官,她还有什么不能忍!?做人就该像判官这般!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眼角那莫名的湿润是为哪般?!   孟萋萋伸手拿起盒子中最后一片桂花糕塞入嘴中,她强忍着倦意开始翻看盛嘉彦压给判官的折子。   一般这种折子都是盛嘉彦首肯,然后丢给判官让他盖章再发往其余各司的。   背法典不是她强项,但盖个戳也没什么难的!   孟萋萋拿出书架上摆放着的红泥与印章,只觉那装红泥的盘子比她的脸还大。   还没等她盖几个章呢,孟萋萋便困得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第二日——   盛嘉彦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孟萋萋站在底下缩头缩脑的打量。   阎王陛下的指尖抚过折子上几处桂花糕的碎屑,以及孟萋萋昨晚睡着不慎将脸滚上红泥又盖在折子上的印记。那一张红色的大脸深深的印在了文书上,尤其两抹鼻孔印记最为夺目。白无常站在盛嘉彦身后看见了压抑住狂笑。   盛嘉彦的情绪倒是很镇定的模样,他问道:“崔判官今日仍旧身子不适?”   孟萋萋连连摆手:“不不不,今日好很多了。”   盛嘉彦从容不迫的对着她展开折子,那张赫然醒目的红色大脸挤进孟萋萋的视线中。   “那这个判官想如何解决?”   孟萋萋已经骇的抖如筛糠:“下官知错了,陛下怎么办就怎么办……”   盛嘉彦将折子合上:“这个奏章是我准备给帝的回执,不如我们就这么交上去,让帝也好好通过这个轮廓看看你是否过得滋润。”   孟萋萋急了,现在这错是她犯的,又不是判官本人。如果帝责罚,那到时就是判官替她受过。他本就是无辜的,孟萋萋当然不会让他替自己去背锅。   “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再犯错了!”   盛嘉彦眉梢轻扬,神色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好——”他把玩着桌案上压纸的玉石:“下一个进来的魂魄,如果你能不出错,我就原谅你这次。”   “好!”孟萋萋一口答应:“陛下可要话算话!”   她昨晚恶补了地狱法典,盛嘉彦这个要求对她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俩人转去判官殿中,盛嘉彦坐在幕后听着孟萋萋审案。   殿外,两个鬼差押着一十来岁的少年走进来,“大人,犯人屈鹤已带到!”   孟萋萋看向堂下跪着的少年,他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可见生前没有过上什么优渥的日子,死后连蔽体的衣服也没有。   她轻车熟路的翻开生死簿记载屈鹤生平的那页念道:“犯人屈鹤,你毒害亲生父亲致其死亡,这个罪你认不认?”   少年埋着头,声音很是平静:“认。”   按照惯例,鬼魂认了生前所犯下的过错,画押过后便可由鬼差带着去往他该去的地狱服刑。   可孟萋萋提着笔悬在半空,迟迟不肯下笔。   生死簿上记载着:“屈鹤,年十二,其父张某嗜赌如命,经常对双目失明的妻子拳打脚踢,最后嫌弃妻子碍事将她活活饿死,并且为了抵债试图将不满八岁的女儿卖入青楼。屈鹤反抗无用,遂趁其父酩酊大醉后将其杀死。”   生死簿上寥寥几语就概括了他的一生。孟萋萋抬头看见少年露出来的胳膊上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伤疤,她看着少年放在膝上屈起的拳头和他挺的笔直的身形。   她忽然一句话都不出。   良久,孟萋萋深吸口气,转头对着幕后道:“陛下,我认罚,我判不了。”   “为何?”   孟萋萋将笔搁下:“因为我觉得屈鹤无罪,他母亲的悲剧与他妹妹的一生都要葬送在他父亲手里,我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所以我无法判决,罚我认了,不过请陛下等到三日后再来施刑。”   跪在堂下的少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少年的双眼清澈灵秀,他放在膝上的双拳渐渐发颤。   盛嘉彦许久都没有话,须臾,只听他淡淡道:“你现下是判官,你什么,便是什么。如何判,你了算。”   孟萋萋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过来后喜出望外,她连忙下了台阶将屈鹤扶起:“虽然不用判你入地狱服刑,但杀人偿命,你就在枉死城里随处找个活计先做着,权当服役。待刑期满了,你再去投胎。”   屈鹤嘴唇轻轻一动,最终低低吐出俩字:“谢谢。”   孟萋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让鬼差带了少年出去。   盛嘉彦端坐在幕后,他似是心情极好,指尖揉搓着折子上方才刮下来的桂花糕碎屑若有所思。 第151章 玄冽的桃花   因着不用受罚,又解决了屈鹤的事,孟萋萋心情极好。出了判官殿便直奔黄泉酒楼吃了一顿霸王餐,在钟馗含泪挠门的怨恨目光下,她胳肢窝夹着生死簿大摇大摆的出了酒楼。孟萋萋本想回去继续苦读地狱法典,谁知刚走至角落,就被人捂住嘴巴拖到一旁。   孟萋萋下意识伸拳打去,对方立刻往后跳了一步:“别打别打,打坏了你自己要后悔!”   孟萋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瞪眼望去。判官正用着她的身子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头发杂乱裙子反穿。孟萋萋怒从心起:“崔同僚,即使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也请你好好爱惜!你知不知道我的脸就是地府的一张金字招牌,你现在搞得这么邋遢别人会觉得我们地府风气太差的!”   判官不甘示弱道:“那你今的穿着又怎么!?男儿身着粉裳,不伦不类!等着我们换回来了,我不知得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在众人心中重新拾起‘成熟稳重’的形象。”   孟萋萋低头看着自个儿的一身骚粉不以为意。   粉色怎么了,不挺好看的嘛!?   “罢了,我今日找你是要正事的。”判官苦口婆心道:“听你今日在大殿上判了一个杀过人的鬼无罪。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得惹出多少事来?陛下不拦着你,你便当真随着情绪来啦?”   “有什么不对吗?屈鹤弑父是没错,可是他事出有因,而且情有可原!他的父亲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死了也不为过,我认为屈鹤只是从他的角度上做了一件对的事,判他无罪也是可以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判官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一个人即便再十恶不赦,死后来到阎王殿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他。生身父母对自己有恩,屈鹤这般做法已是违反理人伦。且不这些,只地府冤魂无数,如屈鹤这般的鬼魂更是不计其数!你今日心软放过一个,开了先例。那往后别人再来求你,你放还是不放?长此以往,地府还有何秩序可言?”   他这番话的十分在理,孟萋萋一下无话可,只得陷入沉默。   她眉头紧皱,深深思索。   判官见状摇头:“这道理当初还是陛下教予我的,我是不知陛下为何今日纵容你任性,你自个儿好好想想。药效还得两,可别再出错了,否则回头还是我收拾烂摊子。”   孟萋萋认可的点了点头,摸着下巴疑惑道:“那陛下今日为何这么反常,竟不阻止呢……”   判官心虚的扭过身子:“我怎么会知道?得问你自己!不了我得回去看着你的那群跟班们了,一不留神就惹事的本领真是跟你一个路子出来的。”   孟萋萋颇为鄙夷的白了他一眼,随后她注意到判官的走姿大吼道:“你给我步子迈点!这般走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男人!”   孟萋萋自鼻尖发出一声重重的哼,转身的瞬间却怂了。   怎么黑无常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拍鬼片呐!?暗搓搓的往人背后一站也不知听了多久了,还能不能有秘密可言了!?   “黑大哥,”孟萋萋搓手笑着:“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啊?”   黑无常的眼神从远走的判官身上收回,冷冷丢下一句:“陛下找你。”   罢遂消失不见,孟萋萋心都揪紧了。   他没听到什么?就算听到了,应该也不会告诉盛嘉彦?毕竟黑无常看起来是个嘴巴十分严实的人,平时也没听过他与谁讲八卦,倒是白无常……嗯……下次要多注意点了。   孟萋萋一路溜回廖阳殿,盛嘉彦早已在殿门口等她了。   “陛下,急着找我何事呀?”   今日盛嘉彦穿了一袭雪青色衣袍,斯文俊美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腹黑又禽兽的心。这样的反差让孟萋萋的心鼓似的敲了起来,许是因为她笑的太过谄媚,而遭到盛嘉彦投来的一记冷眼。   “随我去枉死城内转转,看看他们为七月半准备的如何了。”   罢,盛嘉彦便座驾也不召,缓步往枉死城里走去。孟萋萋愣了一下,连忙追上:“陛下我跟你,枉死城我可熟悉了,从东街头开始……”   地府举办的鬼节算的上是很隆重的规格了,鬼魂们都在做准备回家去看看亲朋好友,贩们推着车兜售民间的玩意,四处都点着橘黄色的鬼火,映衬着平日阴沉沉的地府也显得温馨几分。   阴曹领物处外已经排了长队,在这里鬼魂们可以领到亲人们烧来的纸钱与衣物。   一只年纪稍大点的鬼拿着信从里头挤了出来,扫看两眼后激动地几欲蹦起:“我那老婆子是我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子!我这次回去要好好看看他。晚了就看不着咯,我也要去投胎啦。”   周围的鬼魂听了纷纷恭喜,恰好孟萋萋与盛嘉彦等人路过此处,那阴曹领物处的鬼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喊了声:“白大人,这里有给孟姐姐的东西,劳烦您带过去。”   鬼是没见过盛嘉彦的,但白无常经常在枉死城与幽都来往,与上下鬼差都混得很相熟。故而鬼看见,先喊了白无常的名字。   孟萋萋将脖子伸的老长,随后感到背后一寒,回首看见盛嘉彦冷冷的神色,她连忙瑟缩了一下脖子,但仍旧好奇的偷偷张望。   还会有人给自己烧东西?会是谁呢?   白无常望向盛嘉彦,得到后者的首肯,他才进去将孟萋萋的东西拿了出来。   “陛下,”白无常摊开掌心:“是一支桃花。”   细长的枝干上缀了三朵嫩粉色的桃花,淡淡的香气袭来,这等鲜活的气息就好像是刚刚折下来般。   孟萋萋瞳孔一缩,心中猛地痛了一下。   竟是玄冽……   回到地府后孟萋萋忙着自己的事,几乎把聂玄冽给忘了。也不知道自己死后他如何了,想起生前与他约定去看桃林,最后没有去成。他如今将桃枝烧来,这份情谊也着实难得。   孟萋萋伸手拿过白无常手中的桃枝,干笑道:“不然就让下官一会带去给孟婆,白大人要为陛下四处奔波,还是不要麻烦了。”   哪知孟萋萋刚准备放入袖中,横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直接将桃枝抢了过去。   盛嘉彦转手让黑无常收起来,清冷的目光看向孟萋萋:“不必,等会本王亲自送去。”   他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怎么,后来一路上任凭孟萋萋怎样叽喳,盛嘉彦都一声不吭。   几人坐定黄泉酒楼二层雅间,孟萋萋看着对面面色冷的像是结冰一样的盛嘉彦,又看了看他旁边学着自家主子更冷的黑无常,再看向自个儿身边品茶品的美滋滋的白无常,她暗暗叹口气。   她忽然有点想春风与鼎臣了,也不知他们在人间过的好不好……   对了!现在生死簿在她手中,她想看谁的寿命已经轻而易举了。   孟萋萋趁着其余三人不备,悄悄地翻开生死簿。   逐一逐条的看去,还没看到鼎臣与春风的,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景行,凉州人士,毙于晋朝显宗五十二年秋末。   孟萋萋瞳孔猛缩,晋显宗是盛嘉彦在凡间时的父皇,五十二年的秋末,正是孟萋萋在竹楼被魏子熙毁了双眼的时候。   她立刻去翻林高山与林夫人的生卒年月,果不其然都与林景行是同一亡故。   孟萋萋捏着生死簿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明明记得盛嘉彦告诉她林氏一家痊愈后启程去往越国了。原来不是他们痊愈了,而是当时就已经被魏子熙打死了……   盛嘉彦瞒着她情有可原,可孟萋萋心中一时难以接受,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她极力压制着情绪。身旁的白无常察觉到她的不对:“判官怎么了?”   “没事……”孟萋萋抬眼看向盛嘉彦,鬼使神差问道:“陛下之前去了凡间一趟,觉得怎么样?那的人都好不好,我听凡间的人们虽尔虞我诈颇多,但有情有义者也不少。还从未听陛下提过在凡间的事情,下官着实有些好奇。”   “嗯,”盛嘉彦应了声,敷衍道:“还好。”   “凡人寿命与我们相比,的确太短。陛下与人分离的时候,就没有一点难过吗?”   盛嘉彦终于抬眼与孟萋萋的双目对上,他一字一句回答:“不曾难过。”   不曾难过……不曾……那自己苦苦等了他四十年又算什么呢?失去盛嘉彦之后终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又算什么?   他是高高在上的阎王,是灵力通的陛下。他看过生死,也习惯生死。他赋予鬼魂新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凡人的死不过是另一种生。哪怕曾与他人共患难,盛嘉彦的心也不会为此触动一分。   孟萋萋实在没有理由去责怪他的薄情,只莫名的为盛嘉彦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冷硬而伤心。   她是不知怎么闹别扭的,只闷着头不话,盛嘉彦暗中打量,将孟萋萋的一切情绪收入眼底。   最终孟萋萋站起身,以身子不适为由想要先行离开。   她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盛嘉彦冷冷一句:“站住。”   孟萋萋侧首,看见盛嘉彦将聂玄冽烧来的桃枝搁在了桌上。   “带去给阿孟。”他道。   孟萋萋一怔,随即将桃枝劈手拿起,扭头就走。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皆默默不语。   阎王在闹脾气,孟婆也在闹脾气,劝谁都不对,还是不劝了。 第152章 萋萋的绝食   孟萋萋从黄泉酒楼离开后,直奔自己的孟婆庄。她一路冲进屋内,众人本聚在一起嗑瓜子闲聊,被孟萋萋猛地冲进来的身形吓了一跳。   她扑进自己的床里嗷嗷大哭,一边哭一边骂:“他根本不喜欢我,压根不!我还这么傻的做什么,我现在就要投胎去第二世,我也不过什么七月半了,我现在就要走!”   众人将孟萋萋从床上拉起,孟姜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发现孟萋萋压根是干嚎。   土地公公劝道:“有什么事咱好好,别哭呀!今早不好好好地吗?俩人一起断案,别提多惬意了。”   “是啊是啊,”血河将军挤进跟前:“而且孟姐姐你就算投胎,以后也会遇见陛下,有什么用?错又错不开,顶多比陛下早几年出生罢了。”   “那就比他早几年!正好到时我先死,也叫他知道我的滋味!”孟萋萋着气话,嚎的更大声。   判官在一旁听了忍不住了:“哎哎哎,你点声,这可是我的身体,让别人听到了以为我怎么的了。”   孟萋萋怨恨的看他一眼,判官摆摆手:“得,你哭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善恶童子将脑袋搁在孟萋萋的腿上,水灵的眼睛眨了眨:“孟姐姐何必生气呢!现在拿着判官的身体,刚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呀!陛下想的什么,姐姐旁侧敲击就能问出来。”   “问什么?”孟萋萋嘟着一张脸:“他的态度那么冷淡,我还能问什么呢?”   城隍公坐到孟萋萋身旁,苦口婆心道:“孟姐姐这你就不如我懂了,依我看,要是最想知道男人在不在意你很简单嘛!只要你故意绝食几,陛下要是真的喜欢你,肯定就会管了。普通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陛下那么……”变态俩字到了嘴边,他又改口道:“那么特殊的一个人。”   “绝食?”孟萋萋皱着眉想了想:“可是我们本来就不用吃东西,即使是饿了,也饿不死,通常打坐就好了。”   城隍公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你不懂,这个时候就要装柔弱。甭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绝食,让陛下看见心疼才是真的。而且就算这招不行,咱们还可以……”   “还可以怎样?!”   “还可以用别的招!”   孟萋萋仔细想了想城隍公的法子,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她摩拳擦掌的嘿嘿笑了两声,决定等自己的身子换回来了便尝试此法。   众人商议完毕,孟萋萋心情又再度好转起来。   此时站在角落一直没出声的夜游神忍不住提出了他的疑问——   “孟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陛下是不是喜欢你呢?一般有这种想法的人,是先喜欢上对方了?”   夜游神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纷纷反应过来,惊恐的望着孟萋萋。   真不愧是孟姐姐,就连喜欢的口味都这么独特。连陛下那种人都喜欢,当真是地府第一霸王花……   孟萋萋被人揭穿心事,心虚的咳了几声,她从床榻上站起背着手走到门口,故作严厉道:“别一到晚八卦,少话多做事!看看你们把我房间整的多乱!赶紧收拾收拾,回头我再来检查。”   孟萋萋负手离开,众人看着整洁的屋内一时无言。   孟萋萋跑回廖阳殿时,盛嘉彦又在忙于政事了。   他向白无常吩咐道:“这次帝送了一批仙鹤来,为着表达谢意,我们就以姑获鸟回赠。”   “姑获鸟!?”孟萋萋先行惊讶出声。   尽管姑获鸟的体型比五只仙鹤都要大上许多,但这也改变不了它智商略低的事实!如果哪姑获鸟灭绝了,那一定是被自己蠢死的!没有其他可能!   孟萋萋觉得,用姑获鸟来换那批灵气逼人的仙鹤,好像有点太对不起庭了。   盛嘉彦斜睨她一眼,遂继续道:“办这件事时心谨慎些,在送往庭前,不必让庭知道它们的真实面目。”   “是。”白无常领命退下。   孟萋萋一阵语塞,盛嘉彦实在是太腹黑了。真不知道帝在发现姑获鸟的蠢后脸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回来了?”盛嘉彦随手拿起一旁的奏折开始批阅,头也不抬的与孟萋萋道。   孟萋萋知道刚才自己的态度不太好,连忙跑到盛嘉彦身边替他摞好一叠折子:“方才下官腹痛,才急着回去解决,陛下切勿怪罪。”   “是么?”盛嘉彦饶有兴趣抬眼:“可是本王怎么觉得你方才离开的背影有些怒气冲冲的?”   “有吗?怎么会?哪有啊?陛下不要开玩笑了。”孟萋萋干笑两声。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孟萋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诧异的看着盛嘉彦,对方也在认真的回看她。   没搞错!?盛嘉彦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这种人会在意别人到底怎么看他的吗!?   “陛下当然是风流倜傥威武干练精明厉害的地府响当当招牌了。”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拍马屁总是没错的。   “哦?”他眉梢一扬:“不觉得我没有人情味?”   “不觉得。”   “可是以前孟婆本王冷酷且有施虐倾向,判官怎么看?”   不是!?孟萋萋听了大惊失色,自己真的这么过!?她努力回想半,好像的确跟血河将军这么吐槽过,当时自己因为犯了错被盛嘉彦赏了一顿棍子,才趴在床上气急败坏的吐槽了几句。   没想到被血河将军这个大嘴巴传了出去!   “陛下哪会是这种人呢!孟婆一定是在跟您开玩笑呢!”   “起来,”盛嘉彦凝目瞧她:“施虐倾向是什么意思?”   孟萋萋神情复杂地回望他:“这个施虐倾向主要是指一种人的变态心理,而这种人呢看到他人遭受鞭打、捆绑、羞辱或对别人进行虐待可以得到兴奋和乐趣。”末了她连忙补了句:“当然了,陛下不是这种人!”   “原来如此。”盛嘉彦若有所思地垂眸,片刻后抬头,望着孟萋萋眼中划过一抹极浅的精光:“那么本王猜,既然有施虐倾向的人存在,那这世上也还有被虐倾向的人在,对吗?”   孟萋萋缓缓点头,她看着盛嘉彦皱眉思考的模样一阵后怕。   阎王陛下你这种突然顿悟的眼神到底是闹哪样!?怎么话题这么跳跃一下子问了施虐倾向了您想做什么!?我求求你你已经够变态了,施虐与被虐的世界就不要加入了好吗!?   尔后盛嘉彦再没与她什么,继续埋头在折子上批改。但孟萋萋还是感觉他的余光在自己脸上若有似无地移动着。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受虐狂!?要找也不要找我!   盛嘉彦一直忙到黄昏时分,最后他起身推醒了一旁鼾声如雷震响的孟萋萋。   “啥?”孟萋萋朦胧睁开眼:“开饭了?”   盛嘉彦颇有兴致的从一旁桌上端来一盘糕点递到她面前:“饿了?吃一个?”   孟萋萋的确是饿了,中午跟盛嘉彦闹脾气什么也没吃,这时抓起糕点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到一半还未咽下去,便听得盛嘉彦森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判官,本王记得你不爱吃甜食的。”   孟萋萋慌乱中被未咽下的糕点噎住,猛咳几声,待再抬头去看的时候,盛嘉彦早已出了大殿。   糟糕了,自己不会露出马脚被他发现了!   ……   又过了一日,孟萋萋与判官终于将身体换了回来。   听判官刚换回去之后便马上烧了一炷高香,孟萋萋没空找牛头马面算账,也暂时放过了日游神的一条命,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绝食进行时!   虽然明就是七月半地府夜宴了,想必到时候会有许多好吃的……听钟馗特地去庭请了几道食神做的菜呢……   孟萋萋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躺在床上,眼前飞的尽是烤鸡烧鸭与其余美食。   血河将军从外头推门进来,孟萋萋忙问道:“怎么样!?今没去上朝,陛下有没有什么?”   血河将军灌了一壶凉水才道:“陛下听姐姐饿的昏过去了只知道了,其余的什么也没!”   孟萋萋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又要嘤嘤哭起来,城隍公连忙道:“许是姐姐的火候还不够!姐姐权且再忍忍,等再绝食几顿陛下就会着急了!”   城隍公所言不错,到了晚上盛嘉彦终于来了孟萋萋的屋子。   彼时孟萋萋望着对面正在啃苹果的善恶童子咽口水,那眼神似是饿的要发绿光,待盛嘉彦走了进来,那目光更饥渴了点。   原以为盛嘉彦是来关心她的,谁知他竟指挥着黑白无常将孟萋萋藏的余粮都搬走。   “陛下!?”孟萋萋趴在床边,难以置信。   盛嘉彦这次的态度倒很是温和,他在床榻边弯腰道:“以往总是劝你潜心辟谷你都不听,现在既然你有如此决心,干脆努力到底。这些东西我拿走了,免得你看见了忍不住。”   罢,他带着黑白无常大车车的离开。   孟萋萋欲哭无泪的在床上打滚,若不是她快没力气了,现在必定要起来痛打城隍公一顿。   出的什么主意这是! 第153章 贪吃的蛊神   随着七月半地府鬼宴的临近,越来越多的鬼魅精怪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要么是守护一方的神灵,要么是道行颇深的精怪,其中不乏脾气古怪神情癫狂者。   比如这位正倚靠在孟萋萋门口打算碰瓷的苗族老爷子。   “你今儿个若是不给我一口饭吃!那我可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老头个子不高,穿着叮叮当当的紫色衣裳蹲坐在门口。   孟萋萋在门内看见外头气鼓鼓的头发花白老头:“他这是干嘛呀!存心找茬,我这儿东西刚被搬的一干二净!”   土地公公伸头看了眼:“苗族的尹老爷子,外人称他为蛊神。能把死人变活,活人治死,厉害着呢!就是为人多无赖,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吃。”   城隍公深深点头:“听他以前与仇人斗法,结果被人以糯米糕为诱饵制服了。那糯米糕卡在嗓子里,尹老爷子憋过气昏了过去,才被人捉住的。”   这样一听还真的是很爱吃……   然而她也没有余粮了!找她有什么用!孟萋萋烦躁的挥了挥手:“把他赶走,我这儿没吃的了,问他啃树皮要不要!”   她话音刚落,尹老头不知啥时候窜到了她的窗前,花白的两条眉毛挑了挑:“你这姑娘撒,怎么动不动就要赶人捏?我看你这房子大的不得了类,怎么会一点点吃的都没有呐?你这一屋子的人不都得吃饭的嘛!”   孟萋萋没好气回了句:“没看见刚才有人大车车的离开吗,都被人搬走了。”   日游神骄傲的扬起头颅,附和道:“就是,没瞧见吗!?被我们孟姐姐的心上人全都拿走了!”   孟萋萋一掌将日游神的脑袋按在桌上:“让你多嘴!”   “哦嚯嚯,”尹老头笑了两声,了然道:“心上人嘛?”   罢他莫名自信的摸了摸胡子,从窗前走至门口,再大摇大摆的进了孟萋萋的屋子。随后自个儿坐在桌边倒了一盏茶,悠哉的嘬了起来。   这老头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孟萋萋将拳头悬在日游神脑袋上方,恶狠狠道:“喝完茶了就快出去,否则就跟他一个下场!”   日游神十分配合的惨叫了一声。   尹老头斜来一眼,双目透过一抹精光,他放下茶盏,翘了个二郎腿:“我看刚才那阵势,姑娘是为心上人在烦?”   孟萋萋见他一脸坏笑,只觉心思被人看透,当下就要赶人出去。   尹老头死死扒着门框,嚷嚷道:“我有一个办法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的!你这姑娘不要推我嘛!”   孟萋萋一根根的掰开他扣着门框的手指头,指挥血河将军与善恶童子在门外拽尹老头的双腿。   尹老头不死心,仍旧大声道:“你可别忘了我是谁!只要我出手,今日他对你爱答不理,明日他就得对你殷殷切切,你不信让我试一下撒!”   “谁稀罕他对我殷切!连我绝食都不心疼的人!拿再多灵丹妙药有什么用!”   “你这姑娘真是的!相信我一次又不会怎样,我告诉你,只要我这蛊一下,保证你俩自然而然情投意合了,哪儿还需要你搞那么多花招招!”   尹老头刚完,裤子便传来‘撕啦’一声。   孟萋萋停手了,血河将军与善恶童子对视一眼,猛地指向对方:“他干的!”   孟萋萋破荒的没有生气,反而沉思了一下,最终问道:“真的是情投意合?不是因为你的蛊他才会喜欢我?我要的是纯然的,自然的由心出发的。”   “放心放心,”尹老头一口保证:“绝对从心出发,童叟无欺嘛!”   孟萋萋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他,想着反正自己什么没试过?就连互换身体都换了两次了,还有啥更倒霉的事她没遇到过的?而且这个蛊神尽管看起来很不可靠的样子,但听他的确有点真本事,干脆试一试算了。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自己也马上要投胎开始第二世,管他的呢!   于是孟萋萋连忙将尹老头请进屋内,尹老头得意的瞧了血河将军与善恶童子一眼:“还不快把老夫的裤子给老夫穿上!”   俩人连忙提着他的裤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进去了。   “东西快拿出来,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孟萋萋急不可耐道。   尹老头吃定了孟萋萋一定会试一试,故而开始卖起关子,他闭着眼摇摇头:“我这一饿,就记性不好。那蛊放在哪儿了我记不清了,回头要是给你一个错的,那多不好撒。”   孟萋萋咬牙切齿看了他一眼,但想到盛嘉彦,这口气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那行,你背过身去!”   尹老头将信将疑的转过身,孟萋萋连忙将血河将军拉到身旁,低声道:“把你藏的煎饼拿出来!”   血河将军惊俱的捂住心口:“不要,那是我最后一点存粮了!”   “快点!”孟萋萋将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不然我就把你打成肉饼送给他吃!”   血河将军无法,只得悲痛欲绝的脱下鞋子,从鞋垫底下扯出来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煎饼。他一脱鞋大家都急忙捂住鼻子,尹老头坐在前头闻见了,皱眉道:“啥味啊?姑娘你家夜壶倒了?”   “没有没有,”孟萋萋用手绢捧着煎饼递给他:“这是我藏的最后一点粮食了。你别看它有点,而且味道还很奇特。其实这种东西在地府,一般人是吃不到的。因为吃一口就能保证一个月都不饿,虽然不是法力大增的东西,但到底也算个宝贝了。”   “地府还有这等奇物?!”尹老头震惊之余,宝贝似的接过煎饼,仔细嗅了嗅:“味道的确很迷人,还未吃到嘴里就觉眼眶发酸,我竟想要流下泪来!”   罢,他余光看到血河将军咬着衣袖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由问道:“他咋了?”   孟萋萋挡住尹老头的视线,干笑两声:“他从来没吃过,嫉妒的哭了。”   尹老头得意笑笑,一口咬在煎饼上,故意对着血河将军唧出声。血河将军想要冲上去一决生死,被众人按住身子不得动弹,孟萋萋将手绢塞进血河将军嘴里,只听得他不断呜呜挣扎。   最终尹老头终于吃完了煎饼,他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夸赞道:“不错,的确是好物,吃了以后我马上不饿了,甚至还有点恶心。是不是我吃多了?”   孟萋萋看着他逐渐变得青紫的脸,咳了两声:“可能是的,忘了告诉你要慢点吃了!好了,现在可以把你的蛊给我了?”   尹老头看她一眼,叹口气:“本来是想吃了东西就走,但看你对阎王爷痴心一片。罢了罢了,就给你。”   罢,他摘下自个儿的帽子,露出已经秃了顶的脑袋。尹老头从帽子里抠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孟萋萋:“我只有这一个,明书在盒子底下压着,你看了就明白了。”   罢,他起身拍了拍衣裳,将帽子重新戴好:“吃了你那饼我有点头晕目眩的,现在我得出去走走消食。”   谁知他刚站起身,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日游神拿出本子记录:“蛊神目前是吃了血河将军鞋里煎饼最晚晕倒的人,创下地府新纪录。”   孟萋萋坐在床边打开盒子,盒子里蜷缩着一条虫,拇指大,晶莹剔透,她心翼翼地拨开虫子,从它屁股底下抽出一张使用明来。   孟萋萋对着明书琢磨许久,脸色越来越沉重,最终将日游神夜游神召至跟前:“阿昼阿夜,虽然我曾经拜托你们两做的事全都给我搞砸了。但是这次……我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这个任务关系到我的幸福,也关心到你们俩的生死,所以这次如果不好好办成,你们就不要活着回来了。”   二人同时屏住呼吸:“姐姐请。”   “帮我搞一根陛下的头发。”   “……”搞一根盛嘉彦的头发,无疑是老虎屁股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日夜游神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四个字——命不久矣。   孟萋萋弹了弹指甲,不以为意道:“当然,如果你们不去的话,曾经阿夜去偷月老东西,阿昼去拿禁药的事我只能都告诉陛下了。”   “姐姐!我们去!一定不辱使命!”   ……   第二日晨起,只有三三两两的鬼在街上游荡。   这时,廖阳殿外蹲着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门口徘徊张望。   是的,日夜游神在等盛嘉彦上朝。   日游神咬了口新鲜出炉的煎饼果子,眉头紧锁,今早上他特意让老板多加一个蛋,然而此刻尝着却没滋没味,哎,人长大了烦恼多了,昔日那种简单的幸福一去不复返了!   “阿昼,”夜游神苦着脸:“一会我们该怎么办?”   日游神拍了拍好兄弟的肩:“不要怕,一会看我眼色行事。昨姐姐交待完任务后,我夙夜忧叹,呕心沥血,一晚上没睡,终于被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第154章 神奇的蛊虫   夜游神同样从怀中掏出一张芝麻大饼吃起来。两个人蹲在廖阳殿门口,一声不吭,心事重重,狼吞虎咽地吃着早点。   片刻后,不远处驶来阎王的鬼车座驾。   身着一袭玄色圆领罗袍的盛嘉彦从车上下来,正稳步朝廖阳殿走来,身后跟着黑白无常及判官三人。   “来了……”日游神‘噌’地一下站起,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前方。嘴边一抹酱还未来得及擦去,夜游神亦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二十米,十米,五米,俩人在心中默念。   周遭车水马龙杂乱声响一并消失,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心怀鬼胎的二人与盛嘉彦。这时,夜游神感觉他身旁的日游神动了!   望着他向着阎王陛下狂奔而去的身影,夜游神摇头啧啧感慨。   论狗腿子的能力,他还是要向日游神多学习学习。   “陛下~~~~~”   日游神带着颤音扑了过去,盛嘉彦脚步停也未停,余光扫了一下日游神,便直直的继续往前走。   日游神见盛嘉彦不理自己,急中生智喊道:“陛下,今孟姐姐没法来上朝了!”   他这话完,便看到前方盛嘉彦在原地站定了。须臾,他回过头轻描淡写地问:“又睡迟了?”   “可不是嘛!”日游神跑到盛嘉彦跟前:“孟姐姐害怕陛下担心,让我们提早来告诉陛下一声。”   “好,”盛嘉彦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   他抬步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她还在绝食?”   夜游神傻呆呆的回了句:“昨晚孟姐姐饿的差点把院子里的树皮吃了。”   盛嘉彦挑眉:“如果你们能劝着她吃点饭,明年我就许你们休假一个月。”   这样的条件对俩人来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要知道他们俩人一个白一个黑夜,全年无休啊!不仅如此,还要在闲暇时间看着孟婆摊,这其中辛酸苦辣,谁人能知啊!   若是能休假一个月,那日子一定舒坦极了。   于是日夜游神对视一眼,遂掷地有声的保证:“卑职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盛嘉彦给了一个淡如云烟的眼神,转身要离开。   日夜游神猛地想起自己是来为孟姐姐办事的,不能临时倒戈啊!怎能因为一点蝇头利背叛孟姐姐呢!?   俩人不能就这么让盛嘉彦走了,日游神夜游神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冲过去一左一右的拽住了盛嘉彦的衣袖。   盛嘉彦拧眉:“怎么了?”   日夜游神看见黑白无常的手放在了佩刀上,登时瑟瑟发抖,还不忘强忍着惧意。日游神道:“陛下,我方才看见您衣服上有灰尘,我们给你拍拍!”   着,也不等盛嘉彦反应,暴风骤雨般凌厉地一阵猛拍,一旁的夜游神也是有样学样,在盛嘉彦身上上下其手。   头发头发头发!俩人精神高度集中。   终于,日游神从盛嘉彦的腰带里侧扯出来一根极细的黑发。形势紧迫容不得他多想,连忙朝夜游神使了一个眼色。转身日游神对上盛嘉彦幽深审视的目光,背后炸起一层汗毛:“拍……拍干净了,陛下您忙,我们先回去给孟姐姐回禀了。”   罢,他拉着还在猛烈拍打的夜游神狂奔离去。   黑白无常看着他们俩远去的身影,不禁同时在心中感叹,有个正常的主子是多么的重要。否则上行下效,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手下。   盛嘉彦拉了拉平整的衣领,转身进了廖阳殿,开始了地府一的早朝。   ……   “孟姐姐!孟姐姐!”俩人兴奋地一路从门口喊到院子里。   孟萋萋探出头,看着俩人高兴到癫狂的神情,心中一时有些诧异。   这次她吩咐下去的事儿日游神他们居然提前完成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遭啊!不疑有他,孟萋萋连忙吩咐日游神将头发拿出来,轻轻放到那蛊虫面前。   明书上,平日可用桑叶喂食蛊虫,却不想这才一个晚上,那蛊虫竟胖了一圈,增肥速度快得不要不要的。蛊虫扭着白胖身子缓缓挪到那根头发丝儿面前,七双眼睛直直盯着它,大气也不敢出,只见它先是嗅了嗅,用触角左顾右看了会,好像是在检测面前的东西是否能吃。   孟萋萋看着胖虫面前那根头发丝,疑惑道:“怎么陛下的头发有这么短的吗?”   日游神抹了抹脸就开始叫屈:“姐姐,这可不是我邀功了!姐姐也知道陛下是何等的人物,那可是四五个壮汉都近身不了的奇男子!想在他身上弄根头发跟老虎屁股上拔毛有何区别?!这是一项集合了才智和胆识的高难度任务啊!卑职今日能够虎口求生,光荣完成任务,除了生的聪明机智以外,还凭借着对您的满腔热血和赤胆忠心啊姐姐!”   他如此慷慨激昂的演讲,将夜游神带的一齐热泪盈眶的点头。俩人都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来,孟萋萋见了摆摆手:“好了,别嚷嚷了。这次你们俩做的不错,等明年我向陛下给你们请一个月的假,你俩四处游玩去。”   日夜游神心中一喜,陛下给一个月,姐姐又给一个月,加起来足足两个月的假期呢!   孟萋萋转去看那只虫子,紧张道:“它怎么还不吃?”   孟姜看了看:“也许是吃多了罢?方才它可吃了足足一筐桑叶呢!”   血河将军此时扛着另一筐桑叶进门:“这一筐吃完可就没有了!我方才去常四爷那摘桑叶,都快把他的树给揪秃了!”   几人紧张兮兮的盯着那虫子半晌,磨蹭半,那蛊虫终于慢吞吞地吃起了那根头发。   “吃了吃了!”孟萋萋惊喜道。   她拿起明书:“让我看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她往下看去,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面色有些青白。   众人不禁担忧道:“怎么了姐姐?”   孟萋萋微闭眼,随后下定决心般睁开双眸,将装了蛊虫的盒子递给血河将军:“拿去找钟馗,让他帮我料理了!”末了还补了句:“做的好吃点,最好尝不出来这是虫子。”   孟姜大惊:“尝?姐姐,你莫不是要吃了它?!”   罢,她嘤嘤出声:“可怜的虫儿……”   孟萋萋怒瞪一眼:“我才可怜好不好!为了盛嘉彦我什么没吃过?!罢了,成功是需要代价的,快去速速料理了给我!”   众人连忙捧着盒子出了门,直奔黄泉酒楼。   钟馗手握长勺,在烟火气极重的厨房听了孟萋萋的要求,不禁将嘴中的鬼骨头吐了出来:“孟婆咋总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呢!”   城隍公作为最能言善道的领军人物,挺身站了出来道:“辛苦钟老兄了,我们孟姐姐的要求有些难,要既做的好吃,也尝不出是个虫子,最好还让她忘了这就是那道虫子菜。”   他眼一眯,看向钟馗,皮笑肉不笑道:“要是钟老兄觉着为难,那我们也不打扰,回去再想办法就是。”   钟馗一听,拿勺子敲了敲锅:“开玩笑,这也叫为难?!就这一道虫子,别一道菜,我能做出十八个花样来!今儿个爷们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地狱厨神’!一边站着去,一会火燎眉毛我可不管。”   等到事情办完,外头已经华灯初上了。   “姐姐,钟馗已经将这虫子炸的酥酥脆脆的,保证一点别的味都不会有!不仅如此,您瞧,他还在盘子周围拿萝卜雕了花,配色均匀,令人食指大动呀!”日游神心翼翼捧着盘子递到孟萋萋跟前。   孟萋萋瞧了一眼,那虫子的确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什么都瞧不出来。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心里着实膈应,奈何那明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施蛊者必须将这喂食了他人精血的虫子整头整尾地吃掉才可以成功催动法术。   哎,所谓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令其吃虫子……   孟萋萋最终捏着鼻子将虫子飞快吞下,嚼也未嚼。   大家目不转睛的盯着孟萋萋,她吃下去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该死的尹老头,恐怕拿的是假货来忽悠我的!”   孟萋萋的咆哮将栖息在房顶的姑获鸟惊的摔了下来。   大家好歹,才劝的孟萋萋等到鬼节过后再找尹老头麻烦。毕竟明日就是鬼节了,现在闹大了脸上也不好看。   翌日,从清晨开始地府就已经有了热热闹闹的气氛。   色清明,十里长街便早已挂起了橘黄色的鬼火。站在廖阳殿最高处向下俯瞰,整个地府仿佛都被笼罩在淡淡火光中,红红火火明暗交错,平添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烟火气息。   盛嘉彦宴请鬼神的地方在阎罗后殿,那儿地方宽敞明亮,足够装下此次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他站在窗前看着孟萋萋的那群跟班有有笑的往阎罗后殿走去,不由得回首问身后的判官:“阿孟为何没跟他们一起?”   判官道:“早上孟婆神已经派人来过自个儿身子不适,晚宴可能要晚些到了。”   盛嘉彦眉目轻轻皱起,沉默半晌,最终他道:“先去阿孟那看看。” 第155章 地府的鬼节   盛嘉彦的鬼车停在孟婆庄外,他下车后让判官与黑白无常等在车内,抬眼看向一片死寂的庄子。   平时这个时间早已灯火通明了才对,更何况今日鬼节,孟萋萋居然没有与血河将军他们一起去参加晚宴,着实可疑。   盛嘉彦伸手推开门,庭院里空无一人,连平时喜爱栖息在屋顶的姑获鸟也不在。   他一步步往孟萋萋寝阁走去,刚走至门口,门内便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声响。   他听见孟萋萋在屋内声问:“阿昼,是你回来了?东西放在门口你可以走了。”   盛嘉彦没有话,神色淡然的将门直接打开。   孟萋萋蹲坐在黑暗里,闻声恼怒的回头:“不是了让你不要进……”   下一刻她看见盛嘉彦背着光站在门口,大惊之下她直接扑进了一旁的床榻上,拿被子捂住头。   “陛下!你怎么来了也不一声!”   盛嘉彦踏入屋内,坐至床边,两指掐了个诀,屋内的烛火便摇摇晃晃的亮了起来。他看孟萋萋已经将拿被子将自己包成了一个花卷,不由两眉一蹙:“你病了?”   “没有没有!”孟萋萋闷在被子里大喊:“陛下你先去晚宴,我一会就来了!”   她形迹可疑,盛嘉彦动也未动。   “你闷着自己作甚?”   “我没有!”孟萋萋罢,将被子裹的更紧了点。   盛嘉彦料定她被子下有古怪,于是伸了手去拉她。拉了一遍,孟萋萋纹丝不动,指甲死死抠着被褥。拉了第二遍,孟萋萋被掰的动了一下,结果下一秒又将脸拱进被子里。   到最后盛嘉彦直接将她横抱起翻过身来,让孟萋萋仰靠在他腿上。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盛嘉彦看清了她的脸。   一向风轻云淡塌下来都不曾抖动一下的瞳仁微缩,他直直看向孟萋萋,剑眉高高挑起。许是也同样被震惊住了,许久都不曾话,过了半晌盛嘉彦问道:“你这络腮胡,是贴上去的么?”   孟萋萋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盛嘉彦看见,索性也不捂脸了,平躺在盛嘉彦脸上嚎啕大哭。   “我被蛊神骗了呜呜,我吃了他的粗制滥造的蛊才会这样的呜呜呜呜呜。我是不是特别丑?我不想活了!”孟萋萋抹上自己的眼睛,手背擦掉眼泪的同时,还划过自己的下巴。   那里本该光滑白皙,可现在正像是长了一堆杂草般横生着胡子。   盛嘉彦终于从诧异中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他从满脸胡子拉碴的孟萋萋脸上依稀发现点曾经的轮廓,而此时,孟萋萋瘪着个嘴哭个不停,怂包气质一览无遗。盛嘉彦伸出手揪了揪她的络腮胡,他薄薄的菱唇翘起一个委婉的弧度:“原来胡子是真的。”   孟萋萋一掌拍掉他的手,哭的更响亮:“对不起啊当然是真的,千金不换童叟无欺呢!谁没事黏胡子上去!”   盛嘉彦到底是来看她的还是嘲笑她的!可恶!   孟萋萋在盛嘉彦怀里胡乱的扭动,盛嘉彦轻笑着一把揽住她。   “别闹了,等下摔下去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阎罗殿吃饭,待晚宴结束后我再帮你解决胡子的事。”   “不去!”孟萋萋捂住下颚:“今来的那么多四海八荒的神仙鬼怪,谁不知道我孟婆神的美艳名声!如果让他们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那我以后出去就不用混了……”   盛嘉彦开什么玩笑!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带她吃饭?!心大的不要不要的呢!   阎王陛下再次仔细端详她一阵,随后道:“其实若你现在这样子再乔装打扮一下,等下去了宴会上也不一定有人认得出你。毕竟就凭你现在这种‘安能辨我是雄雌’的状态,想认出来也并不容易。”   孟萋萋将脑袋一扭:“不可能,我这么有名的人,哪怕长了一圈胡子还是会被人认出来的!”   她话的时候,上半张脸艳丽无双,下半张脸威风凛凛。   盛嘉彦没有忍住,再度轻笑出来。   孟萋萋当然是又趁机闹了一顿,最后被盛嘉彦紧紧抱在怀里安抚了好半才气鼓鼓的嘟着嘴。   “不然这样,我与你打个赌。等下一定没人认出你,如果有人认出来了,就算我输了,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   孟萋萋一听,眼睛突地亮了起来。   她不确信的问了句:“是任何请求吗?”   盛嘉彦颔首,他贴近孟萋萋的耳侧,嗓音莫名带着蛊惑的魔力般:“你折腾这么久,一定有事求我?今这个机会,可以让你直接向我提出请求,也不用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孟萋萋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与盛嘉彦打赌。   她心里甚至开始欢喜地的想等下提什么要求了。   就在这时判官在外面等得急了,眼见着开宴的时间要到了,可陛下和孟婆还未出来。他不由得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随后将门推开:“陛下,您好了吗?”   盛嘉彦眼疾手快将袍子蒙在孟萋萋头上,神情淡定道:“快了,你先出去等待,没有本王允许不得再进来。”   判官疑惑的看着房间里陛下与孟婆坐在床上,孟婆还躺在陛下腿上一动不动。他心中诧异,连忙退出去将门阖上了。   黑无常见判官一个人返回,不由问道:“陛下呢?”   判官想了想:“应该在处理感情问题。”   白无常笑了声:“既如此我们就多等一会,大地大,不如陛下的爱情大。”   最终盛嘉彦给孟萋萋穿了一身书生装扮,布做的方巾罩在孟萋萋脑袋上,遮住了她一双好看的柳眉。她又为自己薄施粉黛,盖住了眼角的两抹胭脂色疤痕。   孟萋萋低着头跟在盛嘉彦后面坐上了鬼车,黑白无常与判官诧异的互望一眼。   陛下的口味这么重吗?   但见盛嘉彦面色淡然,似是并无不妥,三人连忙低下头不再多言语。   阎王陛下的鬼车行驶至阎罗殿外时,殿内已经欢闹成一片。   钟馗与庭的大力神掰手腕比赛,福神与衰神旁若无人的腻在一起秀恩爱,蛊神在一旁吃的肚子胀起,东南西北四海龙王坐在一桌搓麻将,财神在传授凶神恶煞四神发财妙方,就连血河将军一众跟班都在勾肩搭背的喝酒划拳。   好不热闹!   殿内闹成一片,盛嘉彦带着孟萋萋站在大殿门口的刹那间,大家有一瞬间的寂静。   他们打量的眼神放在盛嘉彦身后长着络腮胡书童的身上。   但仅仅一瞬,众人又哄闹着让盛嘉彦与他们一同喝酒作乐。   毕竟此次有不少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神仙鬼怪,有的模样长得奇奇怪怪,孟萋萋这样的装扮着实算不上什么。大家还以为她是哪一方的神仙或者鬼精呢。   盛嘉彦先是发表致辞,感谢了在场到的每一位朋友。随后他完,便看着众人热闹非凡,自己捧着酒盏坐在位置上,脸上挂着一抹风轻云淡的轻笑。   他的眼神时不时扫过孟萋萋的面上,仿佛在:看,真的没人认出你。   孟萋萋心有不甘,想到盛嘉彦打赌的条件,她莫名的希望自己此时此刻被人认出来。于是孟萋萋左右环顾,看见血河将军那伙人正笑的厉害,于是孟萋萋轻咳一声,手背在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她一掌拍上日游神的肩膀。   孟萋萋心中一阵恼怒。该死的阿昼,明明交待他找一把刮胡子的剃刀来,他倒好,在这喝酒作乐,竟全然忘了自己交待的差事!   彼时日游神正喝的醉醺醺,他扭过头来看着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近在咫尺,眼中还带着莫名的怒气。   酒壮怂人胆,他一掌挥开孟萋萋的手,贴近孟萋萋的面孔口齿不清的询问:“你……你混哪条道上的!知不知道我老大是谁?”   孟萋萋被他喷出来的酒气兜头罩住,身侧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日游神犹自不知,一个人的痛快:“我老大是地府第一霸王花!孟婆神,你晓得不?你现在最好态度放客气点,否则我老大发起威来,你别想活着出地府啦!”   孟萋萋的怒火被点燃,她指了指外面。日游神揉了揉眼睛,随后哄然大笑:“你想跟我决斗?来啊!试试啊!我这一拳头下去,你可能会……哎哎哎,别扯我!”   血河将军回头看见日游神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扯着衣领拽出殿外,他挠了挠头,随后嘿嘿一笑:“没想到阿昼这子也有秘密。”   没有当回事的大家,继续划拳拼酒。   门外拐角处,孟萋萋四下看了看没有人,便将头顶的帽子一把摘掉。   日游神双手握拳,还在原地左勾拳一下右勾拳一下吓唬孟萋萋。孟萋萋一掌盖住他脑门,阴森道:“看清楚你姑奶奶我是谁?”   日游神终于清醒大半,他揉了揉眼睛,凑近仔细看了看。   在确认孟萋萋的胡子都是真的以后,日游神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哪居然胡子是真的!”   孟萋萋:“……”   还有脸笑!?我到底是被谁害的啊!?   “还不是该死的蛊神给的蛊有问题!”孟萋萋恶狠狠道,日游神笑的直不起腰,扶在一旁的柱子上抽气。 第156章 地府的星星   孟萋萋正想着从哪个角度将日游神踹下去,盛嘉彦从殿里走出来,向他们这方向踏步而来。   “又给她吃什么了?”盛嘉彦冰冷的目光将日游神兜头罩住,起先还笑的喘不过气的日游神笑意一点点垮了下去。   “地良心,这可不是我们又给孟姐姐吃的呀!”日游神使眼色向孟萋萋求救,后者哼了一声将头扭去一旁。   日游神看着阎王陛下站在孟萋萋身前,一张俊美的脸此刻仿佛如冰冻三尺的冷窖,激的人浑身一个机灵。   冤枉啊,这事真不能怪他!   “牛头马面那的换魂药是你拿的没错?”冷不丁盛嘉彦冒出这么一句,日游神震惊的睁大眼,孟萋萋本想让盛嘉彦收拾他,眼见着事态不对,赶忙插嘴道:“别的事都不要紧,现在我这个胡子怎么办呀!总不能让我一直顶着?”   盛嘉彦看向她:“你到底吃的是什么蛊?”他神情带着一丝怀疑和审视:“不会是错吃了壮阳的?”   壮阳……你妹呀壮阳!   孟萋萋气的一把将袖子里的明书甩在盛嘉彦怀里:“你自己看!”   盛嘉彦将纸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热情似火蛊——服用此蛊者需得结合对方的精血,取一头发丝让蛊虫吃下后,再将蛊虫服用,便可施法。可令被下蛊者短时间内对施法者言听计从、如胶似漆、恩爱欢好。   日游神凑过去脑袋,将明书最下面那行字念了出来:“但此蛊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如果失败,还会有后遗症。症状表现为胡子疯长,所以这个蛊失败后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大力金刚蛊?!”   念到最后,盛嘉彦斩钉截铁道:“果然是壮阳的。”   孟萋萋难以置信的将明书劈手夺过,仔细一看果然在用法最底下还有一排的不能再的字!正是介绍后遗症的,正是坑爹啊!   蛊神,你这个不良卖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你为何如此想不开!”日游神扶着柱子狂笑不止,纤纤十指不停揩着泪花。正在加班的牛头马面用勾魂索揪着魂魄从旁经过,冷不丁扔下一句:“他羊癫疯犯啦?”   盛嘉彦凝视着孟萋萋,在日游神震耳欲聋的笑声下,他问道:“热情似火蛊你是准备给谁下的?”   孟萋萋仿佛被人钉在原地,跑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得假装病情严重道:“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这个,快帮我把胡子解决了呀!”   盛嘉彦知道她不愿意,他思忖片刻:“先去找鬼郎中帮你看看,方才黄泉路的出口出现鬼魂踩踏一事,他刚赶过去救治伤员。我现在带你过去找他。”   孟萋萋捂住下巴:“不好!陛下何不叫郎中过来阎罗殿?!”   要她顶着胡子招摇撞市的走去枉死城,还不如杀了她。   盛嘉彦冷目一凝:“不行。阎罗殿人多口杂,还是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吃了壮阳药?”   “都了那不是壮阳的!”孟萋萋气的跳脚,她又道:“可是你是陛下,如果你现在带着我离开了,他们不会怀疑?我们总要有个借口。”   盛嘉彦颔首,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笑的岔气的日游神身上。   孟萋萋也看着他。   动物的警觉性在日游神身体里觉醒,他停止爆笑,看着阎王陛下和孟萋萋的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怎……怎么了?”   他刚完,盛嘉彦与孟萋萋合伙抬脚将日游神踹了下去。   日游神顺着台阶咕噜下去,当即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孟萋萋故作镇定的往殿里了一声:“不好啦,日游神摔晕啦,陛下先送他回去啦!”   盛嘉彦只需要保持冰山脸便可将众人的疑问堵在嘴里。   于是盛嘉彦与孟萋萋一前一后的走了,他们将日游神拖进阎罗殿的偏殿,便不再管他,俩人往枉死城去。   逢着七月半,鬼魂们都争先抢后的要回人世探亲,故而就会出现插队及踩踏事件。   鬼差们一年到头就这么一个节日,偏偏还不能休假,有的甚至要加班维持地府秩序。   孟萋萋他们刚到鬼门关的时候,便看到前头鬼影憧憧人声鼎沸。   阴曹使者站在石墩子上拼命喊:“那边的鬼娃娃,从你的椅子上下来才可以回家看妈妈!玩具不许带去人世间!喂喂喂还有你那个鬼大爷,别浑水摸鱼的想要插队,后面排着去!”   鬼魂们推搡间,不知谁嗷嗷了一句:“你踩着我脚了!”   随后这位鬼推了一把前面的人,俩鬼扭打起来,将周围的人撞得歪歪斜斜。   阴曹使者连忙指挥鬼差将众人分开,其中不慎被踩伤者拖去一旁的茅草屋内给鬼郎中医治。   盛嘉彦双眉一拧,稳步上前冷冷道:“再有争吵滋事的,就都不要回去了。若不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排队出关,就都不要出。谁不是孤身一人?谁又不是急着回去见亲人?”   他凉飕飕的眼神扫过众鬼,鬼魂们赶忙低头排好顺序。因着有了秩序,过关速度也快上许多。   一位带着孩的大婶拉紧了自个儿的孩子,低头声对儿子道:“看见阎王陛下没?凶不凶?怕不怕?所以你可要听话,否则陛下就会让他身边的那个络腮胡叔叔把你抓走炼油的!”   孟萋萋听了欲哭无泪,谁是络腮胡叔叔,她明明是姐姐!   阴曹使者见场面被稳住了,松了口气。他跑至盛嘉彦身边:“陛下,你怎么来了?”   “鬼郎中可在里面?”   “在的在的。”阴曹使者领着他们到了一旁茅草屋前,他推门探头看了看:“郎中,陛下来了!”   鬼郎中拿着人手臂长短的针正在给一只鬼魂缝他掉了的胳膊,郎中分身乏术只好道:“陛下,卑职这会儿的确抽不开身!您自己先进来坐着等会,卑职马上就来!”   “不急。”盛嘉彦淡淡回了句,他回头想将孟萋萋喊进门来,却发现后者正对着不远处的男孩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孟萋萋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那个叫她络腮胡叔叔的鬼,谁知道被盛嘉彦发现,连忙灰头土脸的低头进去了。   男孩在她后面看了,扯了扯自己娘的衣角:“娘,阎王陛下身边的护卫都那么怂吗?”   鬼郎中忙完了从屋内出来一瞧,大厅里坐着悠哉喝茶的陛下,身边还站着一个看着面熟却不曾见过的汉子。   郎中拿衣摆擦了擦手,过去拍了拍汉子的肩,笑道:“新兄弟啊。”   “……郎中,是我。”孟萋萋忍住心内暴躁的那团火。   鬼郎中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仔细打量几眼。孟萋萋眼里那股想发火却又不敢发火的眼神让鬼郎中确认,这怂包就是孟婆神没错!   “她误食了蛊神的大力金刚蛊,你给她看看怎么解。”盛嘉彦在一旁淡淡开口。   “是热情似火蛊!”孟萋萋忍不住更正:“我是失败了才变成了大力金刚……”   鬼郎中围着孟萋萋转了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胡子看来是真的了。不过据我所知,这热情似火蛊得是吃了谁的头发就得谁解啊。诶孟婆,你吃了谁的头发?”   “我……”孟萋萋刚要回答,却发现身旁盛嘉彦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她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最后只道:“我吃的是我自己的。我想试验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效果,谁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   总之就是不能承认自己偷了盛嘉彦的头发!否则让盛嘉彦知道自己期待着跟他如胶似漆热情似火,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鬼郎中又是一阵爆笑,最终他给孟萋萋把了脉,才道:“你得庆幸这是虫子,过几效果能自己消了。要是那种有了道行的蛊虫,你可就把自己坑惨啦!”   盛嘉彦在旁冷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吃壮阳的。”   “了那不是壮阳的!”孟萋萋转向鬼郎中:“那我现在怎么办?我等着药效自己消除吗?七月半一过我可就要去第二世了,我不会把胡子带去娘胎?!”   鬼郎中摸着她的脉搏想了想:“这可不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你吃的是自己的头发,那你就去问问蛊神这个怎么解。虫子他养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   就这样,盛嘉彦又带着孟萋萋返回幽都。   回去的路上,俩人经过枉死城热闹的夜市。   那些已经在人世间没有家人亲戚的鬼魂们选择自己在地府庆祝七月半,街市里有舞龙的,有追逐嬉戏的孩子,有卖糖人的贩,也有失意落寞坐在角落买醉的鬼魂。   灰蒙蒙的上炸满了烟花,随着砰砰几声巨大的声响,孟萋萋抬首看着空中绚丽多彩的烟火,而盛嘉彦在看她。   “阿彦,”她仰望着空的明丽双眼里此刻如上的烟火般昳丽:“如果这在人间的话,此时此刻的空上一定是墨蓝色的幕布,上面缀满星子与烟火。地府虽然不如人间好,但我觉得那是两种热闹。你呢?”   盛嘉彦看着她的侧颜,一声轻笑:“这有何难?”   他微一挥袖,星海登时在空中密布,长长的星星轨迹排成一道银河悬挂在上。阴沉灰蒙的色逐渐转为深蓝夜空,鬼魂们瞧见了,皆欢喜地的呼喊起来。   “你怎么办到的?!”孟萋萋惊喜地看向盛嘉彦。   后者十分从容淡定,将手背在身后,双指微微摩挲:“地府的一切都由我掌控,更何况的气变化?”   “那你以往怎么不做?”   盛嘉彦掀起眼皮瞧她一眼:“懒的,太麻烦了。” 第157章 秘境的亲吻   俩人一同走回阎罗殿,一路上周围推着吃食的摊贩来来往往。孟萋萋前几日因为绝食腹中空空如也。   盛嘉彦走了一会发现身边人不见了,他回过头,孟萋萋正站在卖糖糕的摊前,眼巴巴的看着贩手里的糖糕。   她挤在一堆孩子中间,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新出炉的糖糕黄灿灿的,外焦里嫩。上面淋了一层浓稠的糖汁,内里如云朵般甜腻松软。   怎么办,好想吃……可是自己没有钱……   “两块糖糕,要新鲜出炉的。”   盛嘉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油纸包。   “吃。”他递给孟萋萋。   “阿彦!”孟萋萋受宠若惊的接过,她极为欢喜的喊了一声。   “以后想吃什么就,”盛嘉彦睨她一眼:“不要傻站在那里流口水,本王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森莫啊,我现在介个样纸,根本没人认得粗来。”孟萋萋含糊不清道。她两手捧糕腮帮一鼓一鼓的活像只老鼠。   如果忽略她那沾满屑的络腮胡,孟萋萋会显得像个灵动的少女,而此时只像个童心未泯的汉子。   街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盛嘉彦自然而然的一手拉过她,护着她往前走。   她吃的欢快,身侧的盛嘉彦盯了许久。   真有这么好吃?盛嘉彦鬼使神差的低头从她举着的糖糕咬了一口,随后眉头拧成川字。   孟萋萋期待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阎王陛下眉头皱了许久,才将手上提着的另一包糖糕塞进她怀里:“太甜了我受不了,你都吃了,不许浪费。”   孟萋萋喜滋滋的应了,没人跟她抢她还高兴呢。   俩人慢悠悠地走到忘川河畔,孟萋萋突然停下脚步,伸手一指:“阿彦,快看!”   嘭的一声巨响自望乡台那里传来,一束极为耀眼的光华窜向高空将缀满星子的苍穹照亮。大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夜幕下,水一线。远远望去是星河密布,璀璨生辉。烟火散落后如点点浮萤落在半空中,晚风吹过,便似流星般坠入水中,将整条忘川河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忘川河里从入口处源源不断的涌入莲花灯,那是在世之人对已逝亲人的哀思。有鬼差站在忘川河边打捞花灯,按照花灯上所记载的名字念号,一旁排着队的鬼魂便会上前去拿。   孟萋萋双手合十,闭眼许愿:“但愿下一世阿彦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长命百岁。”   盛嘉彦斜她一眼:“那你呢?”   孟萋萋迎着晚风,朝他嘿然一笑:“只要你活着,就肯定会护着我啊!只要有你在,我肯定就没事。”   盛嘉彦扭过头去,将即将浮在嘴边的笑压下。   他伸出手拉住孟萋萋,淡淡道:“走,该回去了。”   空尚有烟花绽放后的余光在闪烁,俩人的背影被拉的斜长交错。远远望去,竟如同比肩接踵般亲密无间。   ……   “孟婆!你难道不相信我?!我堂堂蛊神,怎么可能给你吃错的东西?”蛊神尹老头被绑在椅子上,头顶悬着一把二尺见方的闸刀。哭的那叫一个泪眼模糊不忍直视:“我怎么可能专门为了作弄你,给你假的蛊虫?”   方才他正在阎罗殿里喝酒尽兴呢,却突然从两旁冲出来几个鬼差将他一架,便在众目睽睽下将他拖走了。阎罗殿那群没心没肺的,在静谧一瞬后,又开始热闹起来。仿佛刚才谁都没看见蛊神被阎王陛下的人带走了。   孟萋萋冷笑:“可你怎么不你的蛊只有十分之一的成功几率呢!几乎相当于无!不是成心看我出糗,那是什么?你看看我的这个胡子!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影响我投胎我就将你也丢下忘川河!”   “别别别!”蛊神踢踏着腿:“你仔细想想,这个蛊真的没效果吗?”   “胡子都长出来了,副作用全有了你跟我这像是奏效了!?”   “可我不是听你这个女娃娃刚才和阎王游街来着嘛。”   孟萋萋将袖子一撸:“来人啊,先把他丢到油锅里泡一会再!”   “哎哎哎!”蛊神吵吵嚷嚷的:“你这个女娃娃急啥嘛,你仔细想想我的对不对?我问你啊,你搞那些花招招,是为了啥?”   “自然是为了陛下与我……”孟萋萋意识到不对,赶忙刹住:“问这个干吗!跟你的蛊有什么关系!”   “哎呀,”蛊神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他带你看烟火的时候,高不高兴?给你布满满星河的时候,开不开心?买东西给你吃,惊不惊喜?”   “高兴开心也惊喜,”尔后孟萋萋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   蛊神笑了笑:“虫子我给你的,发生点啥我能不知?这么跟你女娃娃,你这个蛊想解,也很简单。不过我有个前提,我要单独和阎王陛下几句话,你得回避。”   “什么话?你不会要告诉他,我弄这个蛊是为了他?!”孟萋萋警惕地看他一眼。   尹老头啧啧摇头:“你想解蛊,就照我的做,不然就等时间过了药效自己消除。”   孟萋萋犹豫不决的盯着他想了一会,最终答应。她现在除了相信蛊神,也没别的选择了。   她打开门的时候,盛嘉彦正立在不远处等待。他彼时微垂着首,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一汪深潭。   不知蛊神跟盛嘉彦了什么,尹老头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显得极为高兴。使得孟萋萋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又被这老头坑了。   “你出了多少钱啊?”趁着蛊神去准备解蛊的这段时间,孟萋萋悄悄靠近盛嘉彦问道。   “钱?”盛嘉彦垂了眸子看她:“没要钱。”   孟萋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难道你是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他?!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出卖色相了……”   她为了悄悄话,整张嘴都在盛嘉彦耳边吐气。盛嘉彦伸出一只手将她连人带脑袋推远:“别废话,快去解蛊。”   此时蛊神手里提着一个类似麻袋的东西,正嘿嘿笑着走来,他皱纹遍生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阴险。他对着孟萋萋森然一笑,那一口白牙让孟萋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进来孟婆。”   孟萋萋诧异的看着那个麻袋,扭头对盛嘉彦:“你不会是趁机把我卖了!”   她刚完,便被蛊神从背后劈头罩住。   “该死的盛嘉彦,居然把我卖了换钱!?”孟萋萋一顿挣扎,待她平静下来后,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极度黑暗的空间。   那看似麻袋的东西,内里居然另有乾坤。   她伸出手摸了摸四周,却完全碰不到墙壁一类的东西。似是这浩大的空间,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她毫无头绪的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孟萋萋猛地回头,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有鬼!?”孟萋萋一声大叫。   蛊神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带着隐隐的笑意:“那是我们族的人,生活在秘境袋里,他会帮你解蛊的!”   蛊神才完,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孟萋萋瞪圆了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明明他跟她只有半尺的距离。   忽然那人伸出一双手,一只捏住孟萋萋下颚,一只捧住她后脑勺。接着她唇间一凉,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般,那人在她唇上落下充满柔情的一吻。   什么!?她就这么被人非礼了!?   那人不但亲了她,还惩罚似得咬了咬她的上唇。   孟萋萋倏地睁大眼,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就要推搡那人。谁知他退的更快,她慌忙中只拽下了他衣裳上的几缕丝线。   随即孟萋萋被人重重一推,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血河将军他们正在一旁风风火火的替她收拾行李。   见孟萋萋醒了,大家都聚在床边:“姐姐,你醒啦!陛下已经在奈何桥边等你许久了!”   陛下……   孟萋萋摸上自己的下巴,络腮胡已经消失不见,取代的是光滑白皙的下颚。   孟萋萋想到在秘境袋里那个人对自己做的一切,他捏着自己下巴的那种触感似乎还在。   “蛊神呢!?”孟萋萋从床榻上爬起来问。   “七月半结束,蛊神已经回家啦,现在约莫已经出了阴曹地府了。”   什么!?蛊神走了!?那她找谁算账,白白被人非礼,想想都要气的跳脚。   “姐姐,快些!陛下等了许久了。”孟姜催促道。   孟萋萋连忙跑到奈何桥边,盛嘉彦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白无常依旧不舍的在那擦眼泪,盛嘉彦正在叮嘱判官一些相关事情。   孟萋萋见到盛嘉彦,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背着盛嘉彦给别人亲了,给盛嘉彦戴了绿帽子似得。   盛嘉彦的反应相对淡定,他见孟萋萋来了:“我先去了,你不要用太久时间。”   罢他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忘川河的波涛中。   他甚至没有给孟萋萋告别的时间。   也对……反正俩人还会重逢,要什么告别呢。   孟萋萋端起孟婆汤,夜游神骑着姑获鸟慌张赶来,隔着老远他就大呼:“孟姐姐!蛊神有话让我带给你!”   他气喘吁吁跑到孟萋萋跟前:“蛊神‘地府的气都是帝定的,他哪有什么轻易改变空的能力,不过都是想哄一个人开心。’”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听不懂,孟萋萋却是听懂了。   她的心就像突地破开了窍,里面流出潺潺的春水。   她无意中瞥见自己的左手,指甲里挂了两根金丝。孟萋萋记得昨在秘境袋里,她慌忙中扯了那人的衣线。   这样的金丝,竟像盛嘉彦衣袍上的。   孟萋萋迟疑太久了,地府一刻是人间的瞬息万变。她生怕自己追不上盛嘉彦,扭头便跃下了忘川河。   “阿彦!等等我!”   看着她的身影也消失在河里,众人相拥而泣。   判官抹了抹眼泪,看见地上的碎瓷片,惊愕道:“糟了,孟婆没喝汤!” 第158章 大楚的来仪   湖水轻漾,粉荷茕茕玉立。水面似是漫着一层层的金色鱼鳞,一片微风吹皱无波的湖面,尽显波光粼粼。   “公主啊,奴婢求求您下来,这要是摔了一下奴婢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新粉姑姑站在树下急的满头大汗,她左侧是一排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太监,右侧是一群双手高举的宫女。   宫女们身子纤细,她们紧紧盯着树上的人儿,那人稍微移动一下,宫女们连忙就往她那处挪动。   太监们磕着头哭喊:“公主殿下,奴才们求您了。”   “嘘,别吵,”孟萋萋抱着树干往前爬了一下:“惊走我的雪团我要你们好看!”   雪团是她养的猫,通体雪白眼睛藏了一整个空的蓝,孟萋萋对它喜爱非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猫被她养的极度肥硕不,平日里最喜爱的就是爬树。   它只要一爬树,便吓得不会下去了。往往要人将它抱下来,可是它还不许除了孟萋萋以外的人去抱它,可以是非常任性的一只猫了。   此时此刻雪团颤巍巍的缩在层层掩映的树叶间,它一团胖乎乎的身影在孟萋萋看来娇又可怜。   “肥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爬树!”孟萋萋着,又往前拱了拱身子。底下的宫女吓得连忙随着她挪了一步。   孟萋萋是当今圣上的心肝宝贝,光是心上的肉还不够,还得是最宝贝儿的那块。   即使她不是皇帝亲生的,按照辈分来,孟萋萋应当喊皇上一声舅舅。   当年孟萋萋的生母纯宪长公主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去世的早,长公主便凭着一己之力护着当今皇上一路披荆斩棘登上皇位。那时长公主为了弟弟什么苦都吃过,孟萋萋生下来的时候长公主难产,便这么撒手人寰。   她的父亲待长公主一片深情,留下一封书信让孟萋萋日后及笄再看,之后他便也跟着上吊去黄泉追随长公主去了。   皇上失去姐姐的当日据在早朝的时候哭的昏死过去,转醒后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悼文寄托哀思。之后就将孟萋萋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可以宫中他自己所生的公主都不及孟萋萋半分宠爱。   皇上怕她在孟府受委屈,还经常将孟萋萋接来宫中住。   后来干脆为孟萋萋在宫中临水建了一栋楼,主调为深蓝色的墙红色的门和金黄色的顶部。室内华丽,以玉璧堆砌的内墙,金箔抹的地,就连孟萋萋的内室都堆满了北燕国进贡的犀角、象牙、珍珠及各色宝石。晚上即便是不点灯也会被互相辉映的珍珠宝物刺亮眼睛,花板共镶六百三十一颗蓝色宝石,宫内四周角落各放一颗夜明珠,共计九颗。工程足足耗费一年才完成,皇上亲自为居所赐名‘河漫漫’,是要孟萋萋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宝石折射出来的光彩,以为身置银河,与星辰为伍。   这份特殊的宠爱一出,世人都知道皇上有个极为宠爱的外姓公主,名唤孟萋萋,号来仪。   来仪公主孟萋萋故此在宫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拦。   现在的孟萋萋在家里有老祖母的保护,在外有皇帝舅舅的支持,她在京城中贵不可言,她这十二年的生活可以是当之无愧的金枝玉叶。   “孟来仪——”一道脆脆的女声在树下响起,有一年级约莫十二左右的姑娘摇着团扇靠近,她穿着团团簇簇的海棠缝制成的裙子,头上簪满金钗碧玉,神态娇俏。   她靠近树下,仰首看着趴在树上的孟萋萋嗤笑一声:“你又在爬树啊,堂堂一朝公主整日上蹿下跳,不知礼数。”   孟萋萋坐在树枝上冲她招招手:“翠,是你啊!”   树下站着的女子面色陡然一红,她恨恨的跺了跺脚:“我现在改名了,我不叫谢翠了,请你称呼我的封号永宁!”   永宁公主谢翠,哦不,现在她改名叫谢瑶华了。谢瑶华是全后宫中除了皇帝唯一一个敢跟孟萋萋作对的公主,为当今皇后所出,身份同样尊贵。   以往孟萋萋看见她的时候,俩人还会争锋相对的斗斗嘴,往往都是谢瑶华落败。但今日谢瑶华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扬起头颅,得意向孟萋萋道:“也罢,你还是在这多坐会儿,免得以后嫁去北燕了再也见不着这样的景了。”   孟萋萋看也不看她:“我才不会远嫁,你是舅舅的亲生女儿,要嫁也是嫁你!”   谢瑶华摇了摇扇子轻笑:“可是北燕的使臣这个时候就在御书房里参见父皇呢,人家点名了想要求娶楚国的来仪公主,全下来仪公主就你这么一位,总不能的是我?”   什么!?舅舅要把自己拿去和亲?!   孟萋萋在树上坐不住了,她自打在楚国出生以来就过得顺风顺水,谁见她都得是赔着笑的。搞得她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月老他们忘了给自己使绊子了,万一这次真的将她和亲过去了,她甚至都能想到以后自己在异国该过上多么凄惨的日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找到盛嘉彦呢!   没错,她自打出生十二年以来,盛嘉彦都没有出现过。身边唯一一个姓盛的,还是父亲的老友。那位老友是个将军,驻守边关而且有一个儿子。   可是他的儿子叫盛石头,不叫盛嘉彦。   更何况孟萋萋见过这个石头,年纪便长得肥头肥脑的,还经常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这怎么也跟盛嘉彦挂不上钩。   孟萋萋生怕月老给自己在这设了一个坎,连忙从树上滑下去,又是将那群宫女惊的齐齐娇呼。脚刚沾着地,她便提着裙子头也不回的跑向御书房,身后跟着一群惊呼的太监宫女。   她走后,谢瑶华本是得意的笑了几声,尔后她琢磨几下,道:“不行,孟萋萋要是嫁出去了宫里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我们跟过去看看!”   御书房内,楚帝谢崇明正与北燕而来的使臣谈笑甚欢,言辞间楚帝玩笑道:“来仪性子顽皮,以后若有机会了让她先去北燕住一阵子,若她真的喜欢,这桩事也并非不可以。”   孟萋萋在门外听见了,推开拦住她的一众内侍,猛地冲了进去。   “不可以!”她大呼一声:“舅舅,我不要外嫁!”   谢崇明没料到她会突然冲进来,故作震怒道:“胡闹,谁让你闯进来的,舅舅在商量政事,你快出去!”   他完,便有宫人来拉扯孟萋萋。   孟萋萋唰的一下掏出腰间刀,电光火石间她考虑过是不是要拿自己生命威胁,想了想还是害怕这么多人扑过来的时候让她不慎划伤自己,于是她拽过离她最近的北燕使臣的手,拿匕首抵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不许动我,不然我让他血溅当场!”   她个子不高,无法拿匕首抹上使臣的脖子,只好拽着他的一双大手恶狠狠道。   谁知她此举逗的谢崇明哭笑不得,他好声好气的:“你也是十二的年纪了,此时开始相看夫家并不早。北燕的世子青年才俊,有何不好呢?”   孟萋萋冷哼一声:“来仪眼界高,不愿意远嫁。我大楚人才济济,为何来仪挑夫婿还要挑到别国去!舅舅莫不是想要将我当做稳定两国邦交的物品来交易,如果我只是舅舅拿来拉拢别人的物件,那我跟舅舅在大姐姐成亲礼上所赐的一对战国夜光杯有何区别!”   孟萋萋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她生怕楚帝一个点头,当真把她嫁出去。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该从哪里去找盛嘉彦!?   谢崇明脸色青白起来,北燕使臣还在场,孟萋萋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出来,皇帝的威严最是不容侵犯,只听他厉声道:“混账,竟敢跟朕放肆!你本就是帝王家的人,吃穿用度皆是民脂民膏,万民供奉皇室是要皇室对国家负责,对他们负责。若能得个好郎君,又为国家笼络人才,万千百姓才没有白白供养你十几年!即便自己有所不愿,也应勉励为之,若是只顾自己顺心与否,民供养你又有何用?”   孟萋萋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楚帝激怒,她连忙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一边抹眼泪一边哭骂道:“谁要他们供养了,我又没有主动求他们供养,也不要做保护他们的人。来仪是女子,来仪不要保护百姓!”   罢,她恨恨地将匕首往地上一掷,哭着跑了出去。   谢崇明虽是生气,但对孟萋萋的宠爱早已盖过了他的怒火,他连忙让宫人追上去:“快点跟着,来仪要是出什么意外,你们人头都不必要了!”   北燕使臣在一旁听得瑟瑟发抖,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不得了的楚帝家事。   果然,谢崇明回首颇为阴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故作和善道:“让使臣见笑了,早就过来仪性格乖劣。你先跟宫人下去休息,和亲的事日后再。”   使臣如蒙大赦,连忙再三谢恩离开。   这个来仪公主果然如同传闻里一般,空有一身美貌却毫无教养可言,看来是千万不能让世子娶了这样的女子回去。 第159章 萋萋的撞柱   河漫漫中,冰石四立,将暑气挡在外头。   室内垂着重重幔帐,盆中的冰山偶尔流下一滴汗珠滚落进水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   孟萋萋一口一个荔枝,含糊不清地问着身边的宫女燕纱:“你刚才谁要入宫了,盛什么?”   燕纱正在替孟萋萋收拾回府的行囊,在宫中住了许多日了,再不回府孟老太太又要念叨。   “公主不记得了?就是您时候经常欺负的那个盛老将军的独子,盛石头。”燕纱将手中的衣物抖了抖,叠的整齐:“不过姐如今不能再作弄人家了,他现在身份特殊,皇上不知要把他发配到哪里去呢。”   一听是这个盛石头,孟萋萋就懒得理会。她记得这子胖乎乎的,而且脑筋有些不大灵光的样子,当年五岁的时候他连话都不会,为此没少受孟萋萋折腾。   “他身份怎么特殊了?”孟萋萋随口问了句,将嘴里的荔枝咬的汁水四溢。   又不是盛嘉彦,她也没几分关心。   燕纱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公主忘了?前阵子盛老将军被朝中几位大臣联合告御状了,是盛老将军在铜云关拥兵自立呢,连龙袍都做好了。皇上派军过去,两军对峙许久,最终盛老将军死了,那个盛公子是唯一被送回来的。他现在属于罪人之后,还不知陛下要如何安排他呢。但听陛下年轻的时候与盛老将军关系极好,想必会开一面罢。”   孟萋萋吃饱喝足,将手浸入一旁装有冰山的瓷盆里,两根手指头搅了搅才道:“对他的事我也不是很在意,以后如果不是重要的,就不要告诉我了。我上次让你帮我全下寻摸的人可有信了没有?”   燕纱将衣服重重一放,叹了口气:“公主,不是奴婢您。底下那么多姓盛的,奴婢哪儿那么快给您找到一个跟您年岁差不多,还长相俊美,赋异禀的少爷来呢?”   孟萋萋愁眉苦脸跟着叹了口气。   盛嘉彦啊盛嘉彦,你到底在哪里。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记得帮我盯紧点,一有消息就赶紧通知我。我不管到时他是在南还是地北,我都要见到他!”   燕纱将孟萋萋的手从冰盆中拿出,用帕子给她一点点擦干:“公主与其惦记着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儿,不如好好想想眼瞎该怎么办。明日陛下宴请北燕使臣,到时您也必须出场,若是被那使臣真的看中了,回去北燕给他们世子将您夸得花烂坠,那可怎么办?”   孟萋萋深以为然:“你的不错!所以我是不是要表现的再无礼一点?上次那样的粗枝大叶,舅舅已经不太高兴了。”   “那公主预备这次怎么办呢?”   孟萋萋托腮想了许久,最终嘿嘿一笑,直看的燕纱发抖。   翌日一大早孟萋萋便被拖了起来,几个嬷嬷便要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孟萋萋闭着眼由她们折腾,待弄的差不多了她睁开眼一看,镜里佳人肌肤白皙,朱唇恰到好处的红。孟萋萋大手一摆:“不行,胭脂还要更多点,还有我这个眉毛也太秀气了!怎么彰显本公主的威严?”   几个嬷嬷对视一眼,最终在孟萋萋的指挥下将她两片脸蛋画的红彤彤,孟萋萋对着镜子看了一遍,才满意的点头。   孟萋萋平时爱美,替她簪发的宫女就不少,其中不乏手巧者。这次孟萋萋看着她们在自己头发上折腾,她挑了几根纯金的簪子,又选了两块碧玉的发佩。   镜中自己红彤彤比朝霞还要艳的脸,配着头上一簇金一簇绿的发饰。孟萋萋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最终她换掉了自己身上白红相间的罗裙,穿上一身花红柳绿的薄裙,还不忘披着紫色的披帛。   望着镜中俗气万分的自己,孟萋萋终于踏上轿子,慢吞吞的往宴会的地点出发。   当门口的太监高呼一声:“来仪公主到!”时,本是嘈杂吵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心满意足安之若素的站在门口经受大众目光的洗礼,她此刻觉得自己十分明智,如果不是临走前在眼睛周围画了一抹浓重的黑影,她也没法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众人。   孟萋萋慢悠悠的踏入殿内,左手边就是北燕来的使臣。使臣本人长的平淡无奇,倒是他身后的那个侍从面容很是风流俊秀,一双眼睛在孟萋萋身上打了个转,额角青筋微微抽动几下。   孟萋萋自以为今日的装扮足够倒胃口了,谁知道当太监报:“永宁公主到!”的时候,孟萋萋才知道论俗气,她是万万比不过谢瑶华的。   谢瑶华浑身镶金戴银,脑袋上插着的簪子多如孔雀开屏,她高傲的扬着头颅,扶着婢女的手走进来。经过孟萋萋身边时,还十分挑衅地哼了一声。   谢瑶华一向喜欢与她攀比,孟萋萋只是没料到谢瑶华的脑子这么不灵光,连今日这样的穿着也要一较高下。   谢瑶华往她身边一站,红彤彤的嘴唇配着极绿的衣服,她得意的看了看孟萋萋,仿佛在:你输了。   孟萋萋甘拜下风,往后退了退,尽量不与她站在一条线上。   坐在最上首的楚帝面色不太好看。   这次为北燕使臣接风洗尘的宴会,他只让平时这两个自己最宠爱的公主来了。当看到孟萋萋与谢瑶华穿成这样的时候,他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这穿的红彤彤绿油油的都是什么东西!真是败坏我朝楚风。   但事已至此,只好让她们先坐下来。   “两位公主品味独特,实在令臣某大开眼界。”使臣干笑着。   楚帝也干笑两下,随后道:“方才你所提及的事,朕不是不允,只是盛家虽背叛朕在线,但好歹生前也有过赫赫战功,朕若是就将他的遗孤这么给了人,恐怕要沦为下人的话柄。”   北燕时辰站起身,向楚帝方向拱手:“不瞒陛下,只是我们世子听闻盛家的那位公子赋异禀,虽然年幼却有奇才,故而十分好奇。本不该左右陛下的抉择,但想来陛下早已决定开一面,否则不会留着盛公子回京。既然陛下不知如何安置这样的一个人,不如交给我们,届时也不必来仪公主出嫁,自能稳固两国邦交。”   楚帝谢崇明沉吟了片刻,看向殿内某处:“事关你的自由来去,你意下如何?”   孟萋萋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   大殿的最角落,坐着一个低垂着眼睫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整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宛如一潭静水。此时听见楚帝唤他,他才抬起头,露出一双极俊美的双眼来。   目光流转间,像是给漆黑眸底注入了几分生气,然这活气却似一滴水灌入大海,转瞬便被吞没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双深邃清寂的眼。   这再熟悉不过的眉眼,让孟萋萋的心一度心悸。   盛嘉彦……   原来你在这里!   只看他站起身,众目睽睽下不见分毫慌乱,四平八稳的声音传入孟萋萋耳里。   “蒙陛下宽恕,嘉彦莫敢不从,谨遵陛下旨意。”   楚帝见他态度还算和气,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跟他们回北燕待一阵子。要时刻记着,不要走你父亲的老路,你如今已是庶民身份,如此去了北燕,切不可造次。”   皇上的话的很不给情面,盛嘉彦都平心静气的应了。   孟萋萋瞪大眼睛,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要盛嘉彦在众目睽睽下,被皇帝当做一件物品来与邻国交易,还不忘在他刚失去亲人的时候狠狠踩上一脚,孟萋萋见不得盛嘉彦受这样的委屈。   于是她想也没想,立刻拍案而起。   “不行!”她转向坐在上首的皇帝:“舅舅,他不能走。”   孟萋萋接连两都当众驳他的面子,楚帝的面色不好看起来:“来仪,不得放肆。”   坐在一旁的谢瑶华也不禁扯了扯孟萋萋的衣袖,声道:“快坐下来,他现在就是个庶人,你管他死活!”   孟萋萋回首看着盛嘉彦,对方也在看着她。那一抹冰凉的目光,眼里一片死寂。哪怕孟萋萋为他站出来话,他的眼波也未曾有过一丝波动。   “舅舅,既然他只是一个黎民百姓,为何来仪要了却不可以?”罢,她恨恨的看向北燕使臣:“北燕堂堂大国,却愿意为了一个盛家的遗孤如此费心费力,想必打的算盘没有嘴上的那么简单!”   “放肆!”谢崇明将手中的酒杯掷在地上:“来人,将来仪公主压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再踏入殿内半步!”   孟萋萋见状,知道自己如果不来点硬的,盛嘉彦当真要被送走了。   于是她心一横,大呼一声:“如果舅舅不答应来仪,来仪不如今日就了结了自己!”   罢,她在众人都不备的情况下,猛地冲向一旁的红柱。   撞上去的时候,孟萋萋真想疼的骂爹骂娘。   但她来不及作任何声音,便昏厥了过去。   昏迷前她努力地望向盛嘉彦的方向,后者仍旧静静地立在原地,对孟萋萋的撞柱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周围的宫人大惊失色的跑向她,连同着坐在上位的楚帝也慌了神。   众人都很慌张,除了他。   盛嘉彦,你该不会喝了孟婆汤…… 第160章 盛家的石头   孟府里,孟老夫人搂着尚在昏迷中的孟萋萋心肝儿宝贝的喊:“我们萋萋要是好不了了,你们也让我一起去了算了!我就这么一个娇娇的孙女,可不能出事!”   她这话刚完,旁边站着的几个妙龄女子脸色皆有些不大好看。   碍着老夫人正在伤心,而且孟萋萋身份的确尊贵,她们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不痛快,由为首的那个年纪稍微年长点的大姐上前劝慰:“祖母,您可得保重身子。萋萋最是依赖您了,要是她醒了发现您也病倒了,那该多着急。”   孟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冷冷道:“与萋萋一同回来的盛家那子可安排住处了?”   嬷嬷点头道:“已经安排了。皇上提前交待的,咱们三姐一定要将盛公子带回来,皇上无可奈何,便将俩人都送了回来。奴婢正想问问您的意思,这位盛公子今后便这般养在府中么?姐一****的大了起来,总这么养着他也不是个办法。”   孟老夫人正要作答,怀里的孟萋萋却‘嘤咛’一声幽幽转醒过来。   其实孟萋萋早在自个儿被皇上送回府的途中便醒了。如她所料,在她这般以死相逼的情况下,她的皇帝舅舅果真心软的成全了她的心意,让盛嘉彦跟着她一同回府了。   还以后盛嘉彦是生是死,都得看着孟萋萋的面色办。   心愿达成的孟萋萋还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欣喜,以往在地府中都是自己听从盛嘉彦的安排和吩咐,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欺负他,想想都是极美的。   最重要的是,在孟府她就是一霸王,有她的庇护,想来无人会为难盛嘉彦。   只是自己今日这么一撞完全是为了他,极度护犊子的祖母应当不会给盛嘉彦好面色。孟萋萋生怕祖母在这时随口打发了他,连忙假装转醒过来。   “祖母……”她柔弱的喊了一声。   看着平时活蹦乱跳的孙女儿此刻虚弱的躺在榻上,孟老夫人又止不住的掉眼泪。她如今也是快七十的人,穿了一件老檀色缂丝对襟长缎子,翡翠抹额,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发鬓。头发虽尽数花白,但人显得精神矍铄。此刻她眉间染着少有的疲惫,满眼心痛的望着孟萋萋红肿的额头。   听着孟萋萋醒了喊她一声,她连忙‘嗳’了一声。转身拿绞好的热帕子来亲自给她擦脸,又问了问她额头是否还痛,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孟萋萋缓缓摇头,哑着嗓问:“盛嘉……盛家的公子呢?”   孟老太太听后又是眼眶一红:“萋萋啊,自打你爹娘双双逝去,你便一直在我膝下养着。祖母惯是宠着你的,要什么给什么,可祖母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时常看不住你。你现下在宫中闹出这样的动静,还是为了一个乱臣贼子的后人,你这闯的乱子都叫下人知晓了,是祖母没把你教好,你现在可以告诉祖母你是为什么铁了心要将他领回来了罢?”   孟萋萋看着孟老太太眼角的皱纹和她满脸的倦色,心里有些愧疚,只得糯糯道:“祖母,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是一心想救盛……盛石头,如果任由他跟着北燕的人回去了,他那样尴尬的身份,保不齐要被人磋磨死,好歹时候我也与他做过几日玩伴,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北燕的人带走呢?”   她这话完,孟老太太却是再也无法故意板着脸了,笑了几声:“你这丫头也是奇怪,时候他在府里住着的时候,你没少欺负他。那时候你欺负人家不会话,明的暗的做了多少坏事,你以为祖母都不知晓?”   她不提这事还好,她一提孟萋萋就悔的肠子都青了。   盛嘉彦的父亲是自己父亲的旧友,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盛老将军曾带着盛嘉彦入京在他们家住过几日。那时候孟萋萋以为他不是盛嘉彦,作弄他不少次。偏生那时的盛嘉彦已经五岁了,却连话都不会,可以是心智晚开的一个孩子。   谁能想到这才七年的光景,他就又长回那副俊美无双的模样了!?更何况之前在大殿上盛嘉彦对答如流,也不像当年那个连话都不会的胖子。而且想起他的眼神,孟萋萋只觉这一世的盛嘉彦十分阴翳。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生过得这么顺遂,盛嘉彦的命格却被月老安排的如此凄苦。   先是满门被灭,又被杀父仇人叫回京城当着众人和别国使臣的面羞辱他的气节,现在又成了孟府房檐下的一名居客。   这样漂泊的人生,孟萋萋替盛嘉彦恨月老恨得牙痒痒。   孟老太太伸手将宝贝孙女抱在怀里,含笑道:“罢了罢了,既然我们萋萋喜欢,就留着他。虽他是乱臣贼子的遗孤,但既然你舅舅都没什么,况且他的父亲也是你父亲的老友,我们便权当做件好事,将他先好生养大。只要我的萋萋高兴了,祖母替你护着他。”   孟萋萋喜不自胜,当即钻进孟老夫人的怀中撒娇。谁知冲劲太大,不仅险些将老夫人撞翻,还将自己受伤的额头磕的又是一下剧痛。众人连忙又哄闹起来,一会喊着‘老太君’一会又唤着‘三姐’,这般折腾了好半晌,屋内十几余人才随着孟老夫人的离开而散去。   孟宜慧和孟宜莲相携离开,待周围只剩她俩及她二人的丫鬟奴仆时,孟宜莲面上才现出几分不耐来。   “三妹福气好,祖母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那盛家的遗孤是何等的人呀,这样的烫手山芋也就咱三妹敢接进府来养着,日后若是成了大患,咱们是不是都得跟着遭殃?”   “多嘴,”孟宜慧斥责一声,她在孟府是最年长的一位姐,如今已经到了嫁的年龄,平时或多或少的也会教导妹妹:“这样的话日后不必再了,既然知道祖母疼她,咱们在旁顺着祖母就是。否则被祖母听到你这番话,又要念叨你了。”   她们两个是大房所生,孟萋萋是二房独女,虽然平时姐妹相称,但到底隔着一层血缘关系。孟宜慧心中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妹妹孟宜莲的。   “不过来也奇怪,那盛家的公子年幼时我也是见过的,那时并不长得这副模样呀。犹记得那时他圆圆胖胖的,出身武家却连刀都握不起来,三妹那时不也经常欺负他么。为何现在却拼死在这种关键时候将他护了下来,莫不是三妹见他长得丰神俊朗,动了心思?”   孟宜慧又剜了她一眼:“整琢磨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让你学的女红刺绣没一样做得好。与其关心三妹妹,不如想想自己。她有皇帝舅舅和老祖母护着,你有什么?可长点心。”   她们都走后没多久,孟萋萋便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穿戴完毕,踩着木墩子翻窗跑了出去。   她方才假装昏迷的时候听见孟老夫人将盛嘉彦安排进了橘院里,那里久无人住,也不知盛嘉彦住不住得惯。而且这么久了她都没有见到他,孟萋萋很想再多看看盛嘉彦。   她猫着腰一路跑到了橘院附近,谁知拐弯的时候光注意身后去了,没注意前方脚下摆在一旁的花盆。孟萋萋一脚踢了上去,痛的‘啊呜’一声跳了起来。   她这一叫唤,被不远处扫地的奴仆听见。奴仆循着声走过来,孟萋萋连忙一溜烟闪身跑进橘院内。   奴仆站在橘院门口探头往里头瞧了几眼,发现下午三姐带回来的那位盛公子正坐在庭院里看书。也不知他这个书卷是从哪儿捡来的,他俊美的侧颜和略微白皙的面孔似一幅画一般融进了四周都是枯枝的橘院中。   奴仆看了许久也没什么异样,便转身走远。   待他走后,孟萋萋才从盛嘉彦的身侧伸出一个脑袋来。   彼时的她拿盛嘉彦的袍子搭在脑袋上,盛嘉彦的身形刚好挡住了蹲着的她,这才躲过了奴仆的视线。否则被人发现她病还没好就偷溜出来,到时祖母又要向盛嘉彦发难。   “你可以起来了。”他淡淡道。   孟萋萋听后一愣,反应过来傻笑一声,她手中仍然捏着盛嘉彦的袍子,俩人四目相对,孟萋萋一时不知道什么好。   盛嘉彦看着她的眼里满满都是陌生的神色,显然是真的喝了孟婆汤,这一世不记得她了。   她举起手中拈着的盛嘉彦的衣袍一角,没话找话道:“你的衣服都破啦,棉絮都露出来了。等过几****让祖母给你做几套新的……”   她越声音越,因为看见盛嘉彦的面色越来越冷。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半晌,他突兀的问道。   孟萋萋疑惑的歪着头:“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为我做。”   “那你今早为什么在殿中为我挺身而出?”   他审视的目光跟他做阎王时审犯人的眼神一样如出一辙,孟萋萋受他淫威迫害多年,险些下意识就要跪下认错求饶了。   她绷住颤抖的双腿,故作镇定道:“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不过因为我们时候做过玩伴,你是不是忘啦?你那时候还叫盛石头呢!”   “我没忘,”他默默道:“我也从未叫过什么盛石头。” 第161章 宜莲的助攻   孟萋萋疑惑的看他一眼,盛嘉彦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在谎。   会不会是他都不记得时候的事了?毕竟盛嘉彦五岁的时候话都不会,看起来呆头呆脑笨手笨脚的,也许后来他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脑袋灵光了,也忘了时候发生过的事,甚至……还忘了名字?   这话出来孟萋萋自己都难以置信,然而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问道:“不可能的,我记得那时候我成喊你盛石头,你还一直跟在我身后呢?也没见你当时反驳你不叫这个名儿呀!”   盛嘉彦下颚微抬,与孟萋萋的目光对上,眼色似极淡的山水墨画:“因为我那时候不会话,你那么叫了我,我无法为自己解释,只好跟在你的后面。更何况——”他一声似笑非笑,在孟萋萋看来却像一抹冷笑:“如若那时我不跟在你后面,恐怕会遭到你更多的作弄罢?”   孟萋萋暗中喊了声不好,这家伙全都记着呢。   看来真是喝了孟婆汤无疑。   谢瑶华真真儿把她害死了!当年盛嘉彦跟着他的父亲入京,他先去的宫廷拜见皇帝,许是那时候先见到了谢瑶华。谢瑶华见他连流利的一句话都不出,想必是领着她那群跟班嘲笑了许久。后来在见到孟萋萋的时候,故意给盛嘉彦取了个外号叫石头。   这是他愚钝,却让孟萋萋以为他的本名就是盛嘉彦。硬生生的错过了这么些年不,孟萋萋在他幼年时还给盛嘉彦造成了不的创伤。   她现在十分以及极其的后悔,盛嘉彦现在是喝了孟婆汤不记得,以后回到地府还能不找她算账!?   孟萋萋越想越发的坐立不安,她来回踱步良久,在盛嘉彦拿看傻子一般看她的目光注视下,她做了一个决定。   虽然以前她的确是跟着众人一起欺负了盛嘉彦,但保不齐她后的弥补能让阎王陛下不那么生气呢?   正好现在盛嘉彦身份与往日不同,需要四处看人脸色。而孟萋萋自己好歹也算是京城里的一个横行霸道的霸王,有她在,谁敢欺负盛嘉彦?   她只要对他掏心掏肺的,以后阎王陛下应当就不会秋后算账了?   打定主意的孟萋萋当下对着盛嘉彦喜笑颜开道:“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着,我明日再来看你!对了,你明早想吃什么?”   还不等盛嘉彦回答,孟萋萋便自顾自道:“罢了,我送来什么你吃什么就是了。你现在身板也太瘦弱了,得多吃点补补。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罢,孟萋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走到橘院门口了,还不忘再探出一只脑袋来笑着挥手。   她两个眼缝笑成了两道月弯,即使盛嘉彦从始至终的面色都是淡淡的如高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带着寒意,但孟萋萋的热情好像丝毫没有减退。   待她走后,盛嘉彦才又将目光移到了书上。   他所看的是一本很普通的书卷,上面被人密密麻麻用端正行书注释着关键的地方。盛嘉彦的指尖划过这些字迹,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书卷上的一笔一划,而是盛家被人冤枉父亲临死前交待的字字血句。   盛嘉彦握着书卷的手逐渐握紧,指关节泛着青白。他面色却一如往常,眼里却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般十分阴寒。   他每夜闭上眼睛,耳畔所听到的都是盛家军每个英灵的怒吼哀嚎,眼前所见的都是父亲临终前带血的面庞。这些人都在等他,等他给他们一个真正的交待。   好在盛嘉彦一直很能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孟萋萋几乎是到做到,第二日晨起,橘院里就堆满了她让人送来的早膳。   端着盘子的婢女低眉顺眼的站在橘院门口一字排开,足足站了八个人。   托盘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酥饼、蜜糕、红豆卷、一盏燕窝、一碗稀粥和两碟菜,此外还有几道鸡鸭肉摆成的酱菜。   彼时孟萋萋正坐在自己房中,身上还穿着寝衣,迷迷糊糊的靠在床榻边上闭着眼,任由婢女轻手轻脚的为她用温了的帕子净脸。   “姐,”燕纱自外面打帘进来:“盛公子只用了一碗稀粥,别的再没吃了。”   孟萋萋这才睁开一双眼,愤愤道:“这人真是的,一点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罢,她推开伺候她洗漱的婢女的手,身上被子一掀就要穿鞋下地去找盛嘉彦。   恰好碰着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又来了:“萋姐儿醒了?老太君让老奴将这些临帖拿来,今日您可要好好练字了,过几日教书先生回来了,恐怕萋姐儿又要挨手板。”   孟萋萋是最怕被人督促着练字的,孟老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偶尔能让孟萋萋端坐一下午临摹字帖。每每这样一次下来,孟萋萋先是累的屁股酸痛不,胳膊也没了几分力气。   嬷嬷在旁监督着孟萋萋,现下哪儿也去不得,她不得不乖乖练字,心里却想着都是盛嘉彦那边的事。   他为什么不好好吃饭,早上就喝一碗粥,他现在饿不饿,需不需要吃点心呢?   她的眼神时不时往窗外瞟,嬷嬷便会轻咳一声示意她集中精力。   没过一会嬷嬷再看向孟萋萋,后者竟然趴在长安上睡着了,女孩软软的脸颊靠在墨迹还未干的纸张上,粉粉的一团。孟萋萋眼角生来就带了两抹胭脂色的胎记,此刻却显得灵动又可爱。   嬷嬷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此刻只得心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对一旁的婢女道:“将三姐抱进去睡。”   过一会嬷嬷带着人走了,孟萋萋才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将一旁替她摇扇送风的燕纱吓得不轻。   孟萋萋连忙下地穿衣,燕纱替她系好纽带:“姐这是要去哪儿?”   “嘘,”孟萋萋比了个手势:“我要去橘院,你在这替我掩护着。”   “可是姐……”   “嘘!”孟萋萋急道:“你这么大声,回头又将嬷嬷招回来了。”   燕纱只得闭紧嘴巴,看着孟萋萋熟练地踩上秀墩子跳窗而逃。   她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假山树木掩映的道中。   一颗石子砸在窗柩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盛嘉彦从桌案中抬起头来打开窗子,便看见孟萋萋躲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朝他招手。   盛嘉彦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奴仆,将专注地目光又投在桌上的书卷中。   谁知他这样,孟萋萋偏生不甘心的接二连三的丢了石子过来。直到砸的窗棂不停作响,连门口看守的奴仆都注意到了,疑惑的向门内问了一声:“少爷,什么声儿?”   盛嘉彦握着笔的手一顿,宣纸上已经不慎滴上去一颗墨大的点来。他低不可闻的叹口气,下一刻已经打开了房门,淡淡对奴仆道:“没什么,坐的久了,我去院中走走。”   避开奴仆的视线,盛嘉彦来到树后,孟萋萋立刻如树梢头的鸟雀般欢快起来。   “你早上怎么不吃我送来的东西?是不是你不喜欢吃?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房做给你!”   盛嘉彦盯着她脸上的某处:“下次不要送这么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一碗稀粥两碟咸菜足够。”   “不行!”孟萋萋板起脸:“祖母了这时候正要长身体,你又是男孩子,以后要顶立地的,不吃多点怎么行?明我换点别的来给你!”   “你的字写的真丑。”冷不丁,盛嘉彦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盛嘉彦指了指她的脸,孟萋萋方才趴在未干的纸张上,将写了一半的字帖印在了自个儿的左脸颊上。偏生没人提醒她,害的她就这般来了盛嘉彦面前出糗。   孟萋萋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双颊。   “我有事先回去了!”她气鼓鼓道,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交待:“明给你送早膳来,一定要都吃光!”   罢,她捂着面颊匆匆溜走。   盛嘉彦的神情相对平静,孟萋萋走后,他又回了房间重新在桌案前坐下。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抹鹅黄色裙影一闪而过。   孟老太太屋内,她斜靠在罗汉床上,由着孟宜莲给自己敲打腿脚。   半晌,她拉起孟宜莲:“敲了好一会了,累了,坐到祖母这儿来歇歇。”   孟宜莲甜甜一笑:“不累,为祖母敲多久莲儿都不觉得辛苦。”   孟老太太的嬷嬷适时端上一碗冰镇过的荔枝碎,不禁笑道:“二姐穿这样鹅黄色的衣裳当真让人眼前一亮,老太君往后恐是有的烦恼了,我们莲姐儿这般俊俏的女郎,不知要挑哪家的公子贵婿才好,可得请老太君帮着掌掌眼了。”   孟老太太笑了几声,孟宜莲红着脸低下头:“我再好,怎比得上三妹妹的容貌呢?三妹年纪虽,可已出落得几分明丽,又如此聪慧,京城同龄的女子中,无人能出其右?”   起孟萋萋,孟老太太就有不完的话,只见她笑着摸了摸腕间的翠绿镯子:“你三妹好是好,就是太贪玩了。放眼京城中的贵女中,谁不是有几分学识?可你三妹呀,如今练个字都要偷懒,是我把她惯坏了,打了舍不得,骂又心疼,能怎么办呢?”   孟宜莲眼珠转了转,似作无心道:“三妹妹年幼,正是好动活泼的时候,祖母何必拘着她看书识字呢?更何况三妹近来带了盛公子回来,俩人都是幼年玩伴,若祖母将这位盛公子送去给三妹做陪读,不定三妹妹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呢?” 第162章 聂家的将军   孟老夫人双眉一压,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但她微一迟疑,倒是没有直接驳回孟宜莲的提议。   毕竟孟萋萋是她的心尖肉,她想给孟萋萋最好的,其中也不乏对孟萋萋寄予期望。   虽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知书达理识得大体,在孟家这样的贵门之地对女子来就显得尤为重要。   孟老夫人觉得,孟萋萋被她宠坏了,一直以来都无法无的。孟府中无人敢跟她作对,宫中有皇帝压着更是没人她半点不好。   所谓一物降一物,如果那个盛嘉彦真能让孟萋萋的心好好收一收,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她始终考虑着孟萋萋的名声问题,毕竟她至今是还未出嫁的深闺姐,如果一直和盛嘉彦厮混在一起,往后被有心人传出去该怎么办呢?   故而孟老夫人捻了捻手中攥着的檀香佛珠,点点头却只:“此事不急,再看看。”   孟萋萋在孟府中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几日,眼见着腰围又要宽几分,额头上的淤青撞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她终于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不去念书,在一个比较风和日丽的日子被孟老太太威逼利诱的上了孟府的马车,准备同孟府的各位姐去进学。   孟府一共三房,共计四位姐。孟宜慧与孟宜莲是大房所出,但孟宜慧早已到了亲的年纪,故而不必跟着她们一起进学了。孟萋萋的父亲排行老二,如今已经故去,膝下也只有她一个孩子。孟萋萋的三叔有一儿一女,他的女儿孟宜珍只比孟萋萋一岁,性格率真乖巧,总喜欢跟在孟萋萋身后。   一大早,孟府的三位姐就坐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女先生的私塾而去。   “三妹,你今日又带这么多随从,女先生恐怕又要你了。”孟宜莲掀开车帘往后看了眼,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后另外跟着一辆孟府的马车,里头坐着服侍孟萋萋的十个丫鬟,还不包括跟在马车后面骑马的六个护卫。   孟萋萋从到大出门都被人这样前后簇拥着,她本人早就习惯了。倒是那个教书的女学生每每看到了,都不由得板起脸来教训孟萋萋她不是专心来进学的。   这位女先生为人古板,而且不慕名利,之所以为各家贵门子弟教书,听还是当年太傅所要求的。女先生对谁都一视同仁,对孟萋萋这样的身份都不在意,甚至有时候看不惯孟萋萋的骄横做派,还会出言训斥两句。   孟萋萋从来不与她正面发生冲突,一来是那位女先生的确有几分学识,而且教的好,只是性格不大讨喜罢了。二来,孟家门风森严,要求尊师重道,孟萋萋的父亲早年就是一个名扬盛京的才子,她的母亲纯宪长公主当年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孟萋萋着实不想坏了他们的名声,所以纵使自己性子再娇蛮,在这个女先生面前也多少克制几分。   现下听孟宜莲这么,孟萋萋只是迷迷糊糊的靠在车板上闭眼养神。   方才起的太早了,连早膳都没用一点。现在感觉有点饿了,孟萋萋捂上肚子,砸了咂嘴。   孟宜莲见她不理自己,瘪了瘪嘴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唯独孟宜珍因为即将要去进学兴奋地坐不住,在车厢里左顾四盼,不停催促着车夫再快一些。   就在她再次伸长身子贴近车厢门口去询问还有多久才到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外间传来马匹嘶鸣声。孟宜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身子惯性往后一仰,直接栽进孟萋萋怀里。   孟萋萋的后脑勺重重磕在车壁上,痛的她困意全无。   孟宜莲也是被惊的不轻,她猛地掀开帘子,朝车夫怒道:“你不想要命了?磕伤了我们看你回府如何交待!”   车夫没话,却有一道略显低沉的男音自外间道。   “孟姐没有事?”   孟宜莲透过车窗顺着声音看去,当下愣在那里。   马车外是一支穿着黑亮铠甲的军队,他们举着的大旗上有一个写的端端正正的‘聂’字。那迎风飘扬的大旗下方站着领头的将军,将军与身后的士兵不同,他穿着银白色的铠甲,面容英俊身姿挺拔,骑在一匹毛发乌黑的高头大马上,手里还攥着一把笔直的红缨枪。   方才那句话正是他问的,周围的百姓们早已避让在了路边,均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这边。   看来刚才适逢这个将领带着士兵回京,惊了孟府的马车。   如此情形下,孟宜莲便不敢再发作了。她看着那将军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士兵已是惊骇不已,他们大旗上飘扬着的‘聂’字更是告诉了她这是聂家军,聂家军现在是皇上的亲信之一,他们隶属皇帝,只听候皇帝调命。必要之时,甚至可以为了皇帝直接斩杀三公九卿。   “……”孟萋萋透过缝隙瞧见了,连忙拉了拉孟宜莲的衣袖,声道:“二姐,那是聂大将军,咱们快让他们先走。”   孟萋萋罢,一反常态的瑟缩了一下脑袋。   若按照以往遇上这种情况,管他对方何人,孟萋萋都要先闹上个一一夜,直到对方道歉才罢休。   头一次她主动退让,令孟宜莲有些奇怪。但对方是聂将军,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孟萋萋都不追究了,她自然也不敢再吵闹下去。   只得道:“没事。”   随后孟宜莲吩咐车夫将马车停靠在路边,让这群士兵先行过去。   “多谢。”传中的不败战神聂大将军轻飘飘丢来两个字,便带着他的军队策马疾驰离开,一路上带起的飞尘无数,仿如地动山摇。   待他们走后,孟府的马车车辕才再起转了起来。   孟宜莲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似是自言自语道:“大将军怎么这个时候回京了,幸好他看起来不是个容易迁怒的人,否则我们今日真是……”   孟宜珍点了点头,转眼看见孟萋萋仍瑟缩着脑袋,好奇道:“三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三姐时常入宫,见到大将军的机会应当不少呀!还会如此惧怕他吗?”   孟萋萋轻咳一声,坐直身体:“谁会怕他?我只不过是替舅舅考虑着想罢了,带着那么多兵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才回京回禀,咱们进学迟到事,耽误了国事才是大事不好。”   孟宜珍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随即拍了拍手:“三姐真是识得大体,珍珍佩服!”   孟萋萋复又靠在马车上闭上眼,似是又在养神。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脑海里不断闪过方才聂大将军离开的背影。   孟萋萋是万万没想到,这辈子投胎后还能再跟聂玄冽碰上面。她刚降生的时候,就不时听到聂玄冽在阵前频频传来的捷报,他的职位越做越大,直到变成皇帝亲信,统帅三军。   他的声名远扬四海,盖过同一时期所有聂家子弟的风头。   孟萋萋刚开始是想过要与他相认的,但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毕竟她能怎么呢?冲到聂玄冽面前自己是转世的孟萋萋?恐怕会被他一个红缨枪叉成丸子罢……   所以孟萋萋才放弃了,但是偶尔在宫内见到聂玄冽,她还是有点心虚的。   聂玄冽也不是没有来试探过她,因为他听孟府有个新降生的三姐,名讳唤作萋萋。   在一次宫内宴会过后,聂玄冽将孟萋萋拦下,当着众目睽睽的面问了句:“公主殿下可喜欢桃花?”   “桃花?”孟萋萋歪着脑袋装傻充愣:“我喜欢桃花做成的糕点,桃花做成的令牌,桃花压成的胭脂,桃花制成的香泥。怎么,大将军是要送我其中哪一样?”   聂玄冽眉头微蹙,随即只扔下一句:“多有得罪,公主见谅”后,便转身离去,连头也没回。   这样的情况直到聂玄冽被皇帝派去镇守边关,目的是平衡盛家军的势力,孟萋萋才终于不用时不时就看见他,也不用正面迎上他投来的审视目光。   没想到现在聂玄冽回京了,他如今已是年近三十的人,孟萋萋竟然心中还下意识的将他当做当年的那个八岁幼童。想要将他绑在木桩子上,看着自己如何舞刀挥剑。   她有时候想,聂玄冽也真是固执,为何一直不娶妻室?自己上辈子死之前他就以朝政繁忙为由多次推却,现在他坐拥三军,地位和势力都稳稳地,按理该是抱着老婆儿子过日子的时候了,他却还一直独来独往。   孟萋萋将万分思绪压下,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女先生教书的私塾。   她们来得晚了,此时门外早已停了几辆别家的马车。   孟宜珍不安的牵着孟萋萋衣袖,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三姐,先生不会又罚我们?”   孟萋萋摸了摸她脑袋:“不会,要是她敢罚,”她一顿,转而道:“敢罚三姐就替你挨打,不要怕。”   穿过影壁与回廊,孟萋萋能听见隔着一个院子的男先生正在教书的声音。   学子们齐声念着诗句,孟萋萋不由得想到了盛嘉彦。   隔壁院子中的学子们大多数都是皇家贵胄,年纪也与盛嘉彦大不了多少。别人这个年纪能端坐在私塾中念书,而盛嘉彦此时应该捧着他那本翻的书页边缘都破了的卷册在看…… 第163章 深夜的会面   孟宜珍猜得不错,她们去的时候,那位女先生已经生气了。   彼时女先生鬓发梳的一丝不乱,穿了件蓝色的襟子,脸颊清瘦,细眉深深皱着,瞧着孟萋萋她们的时候,眼里滚动的是不耐的神色。   果然,还未等孟萋萋等人开口解释,女先生便已经发话道:“又迟了。来仪公主,若每次都让别人等你,耽误她人进学着实不妥。今日我只能罚你替孟二姐及孟四姐多抄两遍《弟子规》,还希望来仪公主认真抄录,切莫让她人代笔!”   罢,她也不再理会三人,扭头讲课去了。   孟萋萋是真无辜,只觉自己此时百口莫辩。以前的确是有过她起晚了,孟老夫人让孟宜莲和孟宜珍等她结果三人一起迟到的情况。可是今真的不怪她呀!跟聂玄冽的马车撞上了,她能找谁理去!?   看着孟宜珍心翼翼的眼神,孟萋萋最终只得一叹。   抄就抄,大不了今晚不睡便是了。   临近下学了,孟萋萋带来的婢女正在为她收拾东西,女先生抱着书经过,还不忘冷冷丢下一句:“来仪公主,上次你的字我瞧过了,写的实在是太潦草了。今罚抄你的《弟子规》请一定要工整书写,否则是不作数的,后日来进学的时候将抄录的给我。若是写不好,便先去练练字罢。”   她完这话,昂着头走了。   燕纱站在孟萋萋身后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她看着自家主子的身影立在面前,孟萋萋低垂着头一脸凝重。   想必是为了被女先生针对而难受,姐虽然看着风光无限,可这内里辛酸谁人能明白?平时做的好了是做作,做的不好了就是骄横,姐也不容易呀,这瘦弱的肩膀承受太多了。   燕纱看着心疼,刚想出言安抚几句,谁知孟萋萋猛地抬头问道:“燕纱,你我今用什么借口去看盛嘉彦?我****去看他,他会不会烦了我呀?”   “……他怎么敢呢?”算我真大意了我的姐!   孟萋萋带着十几个仆从浩浩荡荡的穿过垂花门,准备走到大门处坐马车回孟府。恰好从回廊那头走来大哥孟廷思,正和一个老先生话,想来也是刚刚下学。他身旁的老先生穿着一身布衣,头发花白,样子也十分慈眉善目的。   孟萋萋曾听过这位才华横溢的傅老先生,他手下出来的学生无不是将臣之才,只要能入他门下,日后在朝廷中少也是个正五品以上的官,老先生也曾是当今太傅的老师,虽不在朝为官,但他的学生遍布朝野上下。这家松林书馆背后的主人便是他,不过他不教书,只偶尔来溜达溜达。   最近听老先生又要收几名学生亲自教导培养,孟萋萋也知道最近大房为了将孟廷思顺利送入老先生门下做了诸多努力,前后拿钱财也疏通不少人脉。可傅老先生那边的口风很紧,只到底收不收还是要看资质的。   孟萋萋脚步突地顿住,望着他们那边有些出神。   燕纱适时声提醒:“姐,要不要上去与大少爷……”   “燕纱,”孟萋萋打断他,若有所思道:“你如果让盛嘉彦到傅老先生门下进学怎么样?他每捧着那本破书看,他不烦我都看烦了。”   “姐你魔怔啦!若是让盛公子顶替了名额,大夫人会恨死二房的。”   傅老先生几年就收那么几个人,几乎是每家一个最多了。要是孟萋萋真的想办法让盛嘉彦挤进来,那孟廷思基本没什么可能了。更何况在她眼里,孟廷思虽然勤奋好学,但是脑子实在是太笨了,一点都比不上她的盛嘉彦看起来机敏能干。   等等,为什么她会习惯性的默认为是她的盛嘉彦……   孟萋萋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仔细想了想。   她的盛嘉彦等于她的阎王陛下,她一直在阎王手底下谋事,是她的陛下应该也不为过?   嗯……一定不为过……所以就是她的。   孟萋萋不屑地冷哼一声:“谁怕她,二房除了我本就空无一人。”   回到孟府后,孟萋萋吃过了晚膳,就让婢女收拾出一个红木矮几,趴在罗汉床上开始抄录《弟子规》。她虽是抄书,可是身边站着一溜婢女,有剥了葡萄喂她的,有在一旁打扇替她送风的,还有在一旁挑灯熏香的,以及在一畔手持皂巾等着为孟萋萋洗脸擦手的。   若孟萋萋不睡,哪怕是熬到日上三竿,她们都得跟着一起。   “姐,”燕纱掀帘进来,带进一阵夏夜的晚风:“大夫人方才送了一碗荔枝碎来,她本来要亲自来看看您,被奴婢拦下了。”   罢,燕纱将那碗被冰镇的冒着凉气的荔枝碎放在孟萋萋面前的案上。   荔枝被切的碎碎的,细白娇嫩的果肉与碎冰浮在一起,冰莹透亮。上面还浇了一层金灿灿的蜜,混合着荔枝的甜香,发出诱人的气息。   然孟萋萋头也不抬,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燕纱便自顾自坐在她一旁,接过婢女送风的扇子亲自替孟萋萋打扇:“依我看,就是二姐不好意思让姐一个人背了这个锅。今日迟到的事,四姐没有站出来为您辩解便罢了,二姐平日那样聒噪的一个人也不出来几句,现在许是怕姐迁怒于她,所以大夫人送东西来示好呢。”   她又是一声哀叹:“送一碗吃的是多么容易的事,可怜我家姐,这不知要抄到什么时候呢。”   燕纱话一完,孟萋萋便写歪了一笔撇捺。她愤怒的丢下笔,将宣纸揉成一个团:“燕纱!你一直在我旁边嘟囔,我怎么专心抄录?”   燕纱连忙告饶,孟萋萋这才罢休。   就这般直到深夜,孟府一片寂静了,孟萋萋才从案上抬起头,长长地伸了懒腰。   燕纱替她打来热水准备为她净脸,谁知孟萋萋却屏退其余婢女,再度踩上窗下的矮敦子,想要跳窗去看盛嘉彦。   燕纱连忙拽着她的裤腿,急道:“姐,很晚了!盛公子恐怕已经睡下了。”   孟萋萋拨开她的手,将书册又往怀里塞了塞:“怕什么,我又不跟他讲话,只是去看看。”   罢,她利落的翻窗落地,地身影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中。   橘院内漆黑漆黑的,盛嘉彦竟然连廊下的灯笼也不点。孟萋萋摸着黑贴着窗户走到了门口,眼睛贴在门框的缝隙上,什么也瞧不出来不,她的身体压上去时还不慎将房门压的作响了一声。   孟萋萋吓了一跳,连忙将身子收了回去。   她从怀中掏出为盛嘉彦准备的书册,准备放在门口时,面前的房门被人忽的拉开了。   借着月色,孟萋萋看见盛嘉彦穿了一件薄薄的xie衣,外面披着一件外衣。他的神色像是刚刚入睡就被吵醒,带着几分淡淡的不悦。   孟萋萋还未等他开口就连忙举起手中的书:“看!给你带的,你那本书都看破了,看这本。”   “你在可怜我?”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慵懒。   “没有没有!”孟萋萋生怕他拒绝,急中生智道:“其实,我是有条件的。给你看了这本书,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今去进学,女先生罚我抄录十遍《弟子规》后给她,但她我的字迹太潦草,若是这次再抄的潦草,就不作数了。如此一来不知道要抄多少遍,所以我想请你教我练字……”孟萋萋越越声,最后看见盛嘉彦的目光,补了句:“上次你练字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字写得好教教我,作为谢礼,这本书就给你了。”   盛嘉彦没有话,也没有接过孟萋萋手中的书。他虽然容色冷淡,薄如远山上缭绕的云彩,依稀能看出来他日后的眉眼轮廓该是何等的俊雅非凡。可是现下他眉梢那点青涩的锋芒又没有完全褪去,面对这样一号的阎王陛下,孟萋萋觉得他真是诱人。   “进来。”半晌,他将身子一侧,幽幽道。   孟萋萋一愣:“怎……怎么?”   “不是后就要带过去么?那就现在开始练,”瞥见孟萋萋脸上的神色,他轻轻挑眉:“还是你现在想回去睡觉?”   在回去睡觉和跟阎王大人一起花前月下的练字中,孟萋萋选择了后者。   于是她忙不迭的窜了进去,端坐在盛嘉彦的桌案前。   盛嘉彦点了一盏豆大点的烛火,火苗子窜起来的瞬间,孟萋萋看见他如玉般冷峻的容颜。   “你到底是练字,还是看我?”察觉到她不停扫来的视线,盛嘉彦拧眉问道。   孟萋萋连忙端正身子,努力将注意力都放在笔下。   旁边的盛嘉彦手背在后面,遇到孟萋萋写岔了笔画或是写歪了字体,他都会轻飘飘的丢来一句嘲讽的话。   “这样的年纪了,写出来的字却像鸡爪握着笔一般,不怨你们女先生你。”   “……”孟萋萋狠狠捏了捏笔,最终还是露了一个灿烂的笑给盛嘉彦。   行行行,我忍!你是阎王你最大! 第164章 山上的土匪   孟萋萋坐着练字,盛嘉彦立在她身边教导。   盛嘉彦认真的样子十分迷人,至少在孟萋萋眼里是如此的。他还算瘦弱的侧颜,双眉轻轻皱着,修长的指尖点在孟萋萋写过字的宣纸上,看似烦躁却很是耐心的教她练字,偶尔他还握着孟萋萋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   孟萋萋只觉自己此时此刻心里快要甜的滴水了,在盛嘉彦又一次弯身抻在桌子上看她练字时,孟萋萋的左手终于没有忍住,手顺着盛嘉彦的袖管滑了进去,紧紧攥住他垂落在腿侧的手。   盛嘉彦移来一个冷冰冰的目光,孟萋萋连忙故作掩饰道:“阿彦,这个字怎么那么难写啊。”   盛嘉彦看着宣纸上简单的‘一’字,对上孟萋萋鬼鬼祟祟的目光,将手挣了挣:“你还要不要好好练字了?”   “要要要。”孟萋萋嘴上着,手却又不老实的抓住了盛嘉彦,见盛嘉彦额角隐隐有青筋抽动,连忙讨好一笑,手往下缩,退而求其次地攥住了他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而已,不要紧!?   为了不让盛嘉彦发作,孟萋萋还转移了话题,她指着一旁宣纸上盛嘉彦写的字,将马匹拍的邦邦响:“阿彦,你的字怎么会写的这么好看?简直是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呀!”   “时候不会话,字就写的多了。”   他这话的从容不迫,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孟萋萋听了心里却觉得很不舒服,她甚至都能想象到,盛嘉彦时候不会话,无法向周围的人表达自己的想法,该是多么的孤单。所以他每日都在纸张上不停写,将脑海里喧嚣咆哮的想法寄托在手下的笔中。   哎,她们家阎王大人何曾这么寥落过!真是心疼死她了。   孟萋萋心里决定,她要待盛嘉彦更好一些才对。想起上一辈子盛嘉彦是那样体贴地照顾一身孤寡的她,现在轮到她回报了。   这般想着,孟萋萋抓着盛嘉彦拇指的手又用力几分。   她写的累了,便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盛嘉彦话。最终孟萋萋沉沉睡过去,盛嘉彦看着她还抓着自己的拇指,尝试着稍微动了一下,孟萋萋便皱着眉嘤咛一声。盛嘉彦无法,只得妥协。   “麻烦。”他不忘抱怨了一句,不耐的瞥了一眼开始打鼾的孟萋萋,伸手拽了两张宣纸,弯腰开始写着什么。   孟萋萋这一睡,便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燕纱带着一堆婢女来的时候,看着盛嘉彦推醒呼噜震响的孟萋萋,默默将自己僵硬麻木的指从她手中抽出来,又把书案上他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交给了燕纱,那是他为孟萋萋抄录了一夜的《弟子规》。   孟萋萋迷蒙中刚刚睡醒,竟然还要再次扑到盛嘉彦身上。   等在门外的燕纱见状,慌忙跑过来和另外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架住孟萋萋。余光瞥见盛嘉彦神色冷冷带着疲倦,再看着自己的主子睡的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燕纱讪讪一笑:“盛少爷,那我们先走了。”   盛嘉彦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回望她,随后目光又落在还在流口水的孟萋萋身上,颇为嫌弃的抿了抿唇,转身走入内室。   燕纱这才忙不迭的跟人扛着孟萋萋离开。   等孟萋萋真正睡醒后,发现盛嘉彦不仅帮她抄完了所有的《弟子规》,还写了一张自己的字帖拿来给孟萋萋日后临摹所用。   孟萋萋让人将盛嘉彦的字帖放好,恰好孟宜珍端着糖裹桂花糕来找她,俩人趴在桌子上吃的满嘴都是糖渣,孟宜珍含糊了句:“方才看见大哥大包包的去拜访傅老先生了。三姐你,大哥真的会拜入松林老先生门下吗?我听我娘,大哥这次如果成了傅老先生的学子,以后前途不可估量,大伯母可能要开心死了!”   孟萋萋嘴里包着糖糕哼了一声,喷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孟宜珍赶忙拿手在面前挥了挥打散。   “大哥送再多的礼又有什么用,傅老先生难道会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收他?松林学院讲究的是资质,大哥嘛……”孟萋萋啧啧摇头:“还差点。我们家阿彦倒是比大哥好上许多,回头我也要他去傅老先生那试试。”   孟宜珍两只亮亮的眼睛瞪大:“三姐,盛公子为什么是我们家的啦?那他也是我的吗?”   “呸!”孟萋萋将嘴里的糖糕咽下:“他是三姐一个人的!”   孟宜珍年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才又道:“可是再过两日傅老先生就不再相看学子了,三姐准备什么时候带盛公子去?”   “什么!?”孟萋萋‘噌’的从板凳上跃起,按照孟宜珍这么,松林学院过几日便不再往外招学子了?也就是傅老先生要在现有的名单中,选出几个作为自己亲自辅导的人!?   那盛嘉彦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怪不得孟萋萋的大哥今就大包包的带着礼单去拜见傅老先生了,看来他是势在必得要成为傅老先生门下的弟子。   孟萋萋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让燕纱替她装一些上等的礼物来,顺带准备一辆马车。她慌忙跑到橘院,拉起刚刚准备睡下的盛嘉彦,急急地将他又推又拽的拉上了孟府的马车。   在盛嘉彦不满又不耐的眼神扫视下,孟萋萋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非常厉害有名的老先生,他很会教书的,他一定喜欢你的,再不去我们就来不及啦。”   言毕,她立刻催促着车夫快点启程。   傅老先生住在京城外的五陵镇,孟萋萋为了在她大哥到那之前抵达,让车夫抄近路选了山道。   他们身后燕纱带着一众丫鬟和侍卫坐着第二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追上来时,在分叉口的地方停住了。   “姐他们往哪儿去了……”燕纱犹豫的看了看左边的官道,又看了看右侧难行的山路。   燕纱再三思虑,最终选了官道,马车疾驰而去,彻底与孟萋萋他们岔开。   孟萋萋坐在马车中,盛嘉彦在她一旁靠着休息,期间偶尔咳嗽一声。   孟萋萋看着手中的礼单,一排排的扫视下去。   玛瑙琉璃杯,双颗夜明珠,麒麟纹香炉……   燕纱选的都是些不贵重又恰到好处的东西,孟萋萋的心这才落在肚子里。她转眼看着盛嘉彦双眼紧闭,眉头轻蹙。蹑手蹑脚的过去,想要靠在他身边一起再打个盹。   谁知还没等她靠过去,外头车夫就来了句:“姐,外面站着一排人,他们好奇怪哦。”   孟萋萋掀开帘子,看着山路正前方站着一排手拿扫帚、拖把还有长勺的人,他们穿的有些奇怪,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傲视于人的感觉,尽管他们有高有矮参差不齐,扮相还十分滑稽。   马车匀速驶向这群人,孟萋萋趴在车窗上冲这群奇怪的人招了招手:“你们知道五陵镇往哪边儿走吗?”   这一排人中的其中一个稍微高瘦点的人下意识就要伸手一指,却被身旁那个矮的男人蹦起来踢了一脚腿,那矮人怒道:“老三,你蠢啊!我们是土匪啊!快点打劫,你给人指什么路!”   车夫在外间听见了,回头冲车厢里喊了声:“姐,他们自己是土匪。”   孟萋萋仍旧趴在车窗上,极不耐烦道:“随便丢点东西让他们去捡,我们急着赶路呢。”   车夫应了一声,随手从车厢上拽下了一串流苏扔了过去。流苏是玛瑙坠成的,那群土匪立刻蜂拥而上,抢的灰尘四溅。车夫驾着马车匀速从他们身侧经过,方才那个矮人从人群中抬起头来,大喊一声:“妈的,他们跑了!快追!就这么一点东西想要迷惑我们,以为我们是普通的土匪呢?!”   他刚完,前方孟萋萋的马车里又丢出来一串金叶子手链,纯金打造成的树叶一颗接一颗的串在一起。手链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掉在地上,那一瞬间,矮人又再度加入疯抢的大队中。   最终他再次艰难的从灰尘中站起,脸上还印着不知道是谁的鞋印。他狠狠唾了一口,拿手里的铁勺打上周围拥挤的脑袋,骂道:“随便一扔都是个金链子,把他们给我拦住!”   就这样,孟萋萋的马车再度被团团包围。   “姐,他们又来啦。”   孟萋萋正拿着痴迷的眼光看着昏昏欲睡的盛嘉彦,听后极不耐的掀开帘子:“你就不会再丢点银子给他们!?”   完,孟萋萋看着她的车夫被一个瘦高个揽在怀里,瘦高个手中的扫帚抵在车夫的鼻孔下,恶狠狠道:“将你们车上最值钱的都丢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拿扫帚插进他的鼻孔。”   他话音一落,脸上就被孟萋萋丢来的玉枕砸了一个红印。   瘦高个愣了一下,随即痛的捂着脸满地打滚。   矮个连忙跑过去捡起玉枕,心翼翼地摸了一遍,偷笑道:“老三,你这下没白挨!好东西哇……”   孟萋萋扶着车厢:“还要什么快,我急着赶路的!” 第165章 生病的阿彦   那矮个子眼珠滴溜溜一转,招来周围的土匪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半晌,才又坏笑着靠近孟萋萋他们的马车。   孟萋萋看了看他们手里拿着的锅碗瓢盆,有些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土匪。   等到这群人围近的时候,孟萋萋不耐地喊了一声:“你们还想要什么?值钱的都给了,再要下去贪得无厌了!”   罢,她扯下身上挂着的一串碧玺,本是拿来压裙用的,现在被她甩手扔给了矮个子。   “这是最后的东西,拿着它去山下换一身正经的山贼行头。你们现在竟还有拿擀面杖的,算什么土匪,这样站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死。”   瘦高个贴近矮个的耳朵道:“大哥,这女娃话太多了,要不先打晕再带回寨子。”   矮个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孟萋萋,后者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扮,出手便是如此阔绰,想必是哪家的大户姐。他往孟萋萋他们马车后方看了一眼。这样的大户姐也没有带护卫出来,真是助我也,简直是老直接送钱送到家门口了。   矮个搓了搓手,向瘦高个使了个眼色。   瘦高个会意,举起擀面杖向孟萋萋扑去。他去势凶猛,表情狰狞,还带着几声嗷嗷。   孟萋萋没想到他会这般,刚要随手拿起一旁赶马的鞭绳抽向他时。孟萋萋忽而觉得衣领一紧,下一秒已经被人提着倒退了一步,直接撞上一个瘦弱的胸膛。   盛嘉彦站在她身后闷哼一声,身子直直向后栽去,倒在车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外头瘦高个也没想到孟萋萋会突然躲避,自己整个脑门磕上车厢不,擀面杖从手中落在地上时,还不慎砸上了他的脚背。   他痛到猪叫两声,捂着额头向身后喊道:“大哥,车厢里还有人!”   盛嘉彦躺在里面已经昏迷过去,孟萋萋见他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目紧闭眉头轻皱,连忙伸手探上他的额。   “好烫……”   盛嘉彦居然病到昏厥了过去,以往还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呢。孟萋萋趁机又摸了一把他的面颊,回首的时候发现那群土匪脑袋叠着脑袋躲在车厢外看着他们。   “看什么看!”孟萋萋拿出平日在宫中横行霸道的架势:“还不过来搭把手?我表哥生病了,帮得上忙的我有重赏!”   晓得,孟萋萋此时只有半人高的身板,是如何震慑到了这群土匪。他们对视一眼,矮个有些结巴开口:“要……要不,去我家先?”   “那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谁会驾马车,快点上来,耽误了我表哥的病情,什么赏赐也没有!”   于是六个土匪爬上了孟萋萋的马车,两个挤在车厢里,另外两个在外面驾车,还有两个趴在车顶上。   因为车厢内太了,孟萋萋又不许他们挤着盛嘉彦。   盛嘉彦平躺在车厢内,脑袋搁在孟萋萋的腿上,仍旧昏昏沉沉的。   孟萋萋偶尔一个抬眼,发现车厢内对面坐着的两个土匪都在直愣愣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孟萋萋凶道。   其中一个看似壮硕的土匪被她这声惊了一下,颤颤地指了指盛嘉彦:“他好像要喝水……”   孟萋萋半信半疑的托起盛嘉彦的脑袋,将一盏凉水徐徐灌入他唇中。   喝了水的盛嘉彦眉头终于不那么紧皱着了,似是好受很多。   孟萋萋向那壮硕的土匪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土匪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外间瘦高个掀帘看见这一幕,默默地将帘子又放下。他凑到矮个耳边道:“大哥,咱们这么是不是不对啊。不是要抢劫他们吗,怎么又帮着这女娃娃救人了?”   矮个顺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了多少次!我们虽然是土匪,但我们是有操守的土匪!事有缓急人有轻重,即使我们要抢劫他们的钱财,但看见这种事情我们该帮的还是要帮的。更何况……”矮个从怀中掏出那串碧玺美滋滋的又摸了一遍:“这女娃出手这么大方,我们找个机会盘问清楚她家是哪儿的,咱们再去信给她家里,就她被我们绑了,想要人再就拿赎金来,狠狠的敲上她一笔!这样既救了人,又拿了钱,你懂不懂?”   瘦高个听的云里雾里,最终摇头:“不懂。”   “不懂就对了,懂了你不就做老大了么!”   孟萋萋他们的马车驶入一个山头,还没进寨子呢就迎面飘来一阵饭香。车厢内的壮汉吸了吸鼻子,喜道:“二婶子又在做鱼了,今晚有口福了!”   孟萋萋侧身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点点繁星下的山头已经亮起了几家灯火,寨子内炊烟四起,孩追逐打闹,妇人在空地上支起了大锅添着柴火。   这种朴实的气息孟萋萋是许久都没看到了,自打出生来就习惯了锦衣玉食众人花团锦簇。像这样的日子还是上辈子的事,那时盛嘉彦虽为摄政王,但地位不稳,孟萋萋曾为了他四处奔波风餐露宿。   想到这,她垂首看了看仍昏昏沉沉地盛嘉彦。   谁能想到在上辈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眼下正虚弱的靠在她的膝上熟睡。   车内的壮汉此时活像个女主人一般,像孟萋萋四处介绍起这寨子。   原来他们的寨子名叫通风寨,这是他们老大,也就是那个矮个临时取得名字。简单好记,通俗易懂。通风寨,就是风很大嘛。   壮汉的名字也有点意思,叫白刚。听着是很刚硬的一个硬汉人物,但孟萋萋从他偶尔扭起的兰花指中瞧出了他与众不同的灵魂。在这彪悍粗俗的名字下,他本人居然拥有一颗十分柔弱烂漫的少女心。   白刚是通风寨中的四当家,他通风寨主要的经济来源靠的是他们的体力活。白了,就是打劫。   “那你们目前为止成功打劫多少户人家了?”孟萋萋想起他们将锅碗瓢盆当做武器,有些替他们寨子未来的发展担忧。   “你是第一个。”白刚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熊熊希望之火。   通风寨里一共三个当家,老大就是方才见到的那个矮个,名字叫白高,虽然他身高上有些缺陷,但脑子算是几个当家中最为灵光的一个。其次就是那个瘦高个,是寨子里的三当家,是寨子中唯一腹中带点墨水的人,名字也很与众不同,叫白花。听早年白花还去考过秀才,结果最后落选,也没敢回家乡,就跟着白高在山头上做了土匪。   当孟萋萋问到为什么寨子里没有二当家的时候,寨子里的三个当家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看着很是猥琐。   他们给盛嘉彦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孟萋萋看着一个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替盛嘉彦把脉,随后又洋洋洒洒的开了一张药方,字写的如同鬼画符一般交给了寨子里的奴仆。   孟萋萋半信半疑的看着奴仆下去煎药,那替盛嘉彦把脉的男子在一旁醉的歪歪倒倒。   “他能不能行,我表哥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烧了?”   白刚点点头:“放心,别看酒叔邋里邋遢不靠谱,医术上的事儿他没错过。”   外头白高端着一盆新鲜肥美飘香四溢的鱼汤准备走进来,白花堪堪拉住他,咽了口唾沫:“大哥,我们自己都没喝呢,真的要给他们啊,我们可是连吃了一个月的野菜了,兄弟们腹中都空空如也了,三傻子家里的娃娃才刚出生,三傻子媳妇都没奶水了……”   “你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白高斥了一声:“可若不把他们先养好,我们拿啥去要钱!你看里面那个男娃娃烧的像个红虾子似的,万一病死了可怎么是好!”   白花颤颤地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得目光扒在乳白黏稠的鱼汤上。   白高瞪了一眼:“看你那点出息,二婶子那还有点鱼骨头,你拿走去唆唆。”   白高推门进去,矮矮的身子跳过门槛,将鱼汤放在了桌子上。   孟萋萋扭首见了,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皱眉:“有点腥。”   “不会,我尝尝。”白高凑过来,踮起脚尖就要拿过孟萋萋手中的勺子。   盛嘉彦在孟萋萋身后的床榻上悠悠转醒,从他的角度看去,白高的手像是要抚上孟萋萋的脸颊。盛嘉彦劈手将孟萋萋揽过,另只手猛地推向白高。   白高一下子向后跌去,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孟萋萋愣在盛嘉彦怀里,看着他因为高烧迷蒙的双眼,眉头却仍紧紧蹙着,目光警惕的望着地上的白高。   装着鱼汤的盆在地上碎成两半,鲜美的香气飘出。白花恰好推门而入,见着这情景,哎呀声连连,他扑在地上,想舔又忍住了,最终只得站起来愤恨的跺了跺脚:“真是可惜了!你们不喝也不能摔碗啊!”   孟萋萋连忙搂住盛嘉彦:“阿彦,他们是帮我们的!你病的厉害,我们得在他们这儿借宿。” 第166章 京城的迟府   盛嘉彦按着孟萋萋的脑袋迫她躲在自己怀里,他则警惕的望着白高等人,直到最后精神不济才又倒下。   白高从地上爬起,看了眼已经昏过去的盛嘉彦,才又道:“姑娘,你这表哥不得了的哇。手劲咋这大呢,怕不是学过武的罢!”   孟萋萋替盛嘉彦掖好被角:“应该是……”   她记得盛嘉彦的将军爹很是厉害来着,也许是教过盛嘉彦几招防身的。   白高的话反而还提醒她了,要不要再找武师傅给盛嘉彦呢?如果真的找的话,干脆就从禁卫里选,反正里面不乏身手厉害的人,只是该怎么跟皇帝舅舅呢……   趁着她沉思的空档,白花扯着白高的一只袖子将他轻轻地拉了出去。   “大哥,”他俩窝在门外声交谈:“她也砸了咱们一碗鱼汤了,该是时候问问她家里是哪儿的,让人送赎金来了?不然这样一直养下去,咱得倒贴多少银子进去。”   白高捏着胡子琢磨半晌,皱着眉道:“这不好,人家表哥还未好全呢,咱们这时候提出要钱,多不合适,太没有侠义精神了!”   白花急了:“咱是土匪,要什么侠义精神!大哥你要是开不出这个口,那就我去。这时候要了钱,兴许还能给桑奶奶治治眼睛,她日夜织布拿出去卖,眼神早就不好使了。大哥你待他们心软,那寨子里头的人怎么办呢?”   白高没有话,沉默地低下头,算是默许了白花的提议。   白花便悄悄地推开一条门缝,冲里头的孟萋萋招了招手。   孟萋萋瞧见了:“你有什么事进来呀。”   白花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盛嘉彦,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我嗓门大,万一吵到你表哥休息怎么办呢?”   孟萋萋觉得他的还有几分道理,走至门口转身带上门,仰头看着比她高了半个身子的白花:“什么事?药煎好了?”   白花本来没想好怎么开口,一听她这么,急中生智道:“哎,不瞒你,其实情况是这样的……”   他愁眉苦脸地样子让孟萋萋想起皇帝舅舅的佟贵妃养的一只哈巴狗。   “山脚下卖白菜的那个死胖子都能厚颜无耻的把一把白菜叫卖到二十文钱,就连开酒楼的那个脸上长了一颗痦子的老板买的一张假虎皮,那老虎额头上的王字都已经隐隐散发出王八之气以假乱真了。寨子养着这么多人口,经济不景气,几分钱数着花……”   “多少钱?”他话还未完,孟萋萋已经从身上鼓囊囊的腰包里掏出了一枚血玉戒指:“这个够不够煎药的钱?”   白花没有话,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孟萋萋手中的腰包,那眼神像是许久没有吃过肉的狼。孟萋萋干脆将整个腰包放进他手里:“都拿去,这么多的东西你典当换来的钱,都够我表哥喝药喝到下辈子了。”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催催他们快点煎药。”白高知道那沉甸甸的腰包里一定不少好东西,他连声应道。   白花暗中搡了他一把,差点把身材矮的他推倒。   孟萋萋给的东西的确是又多而且看着也很贵重,可是白花没有忘记他们的最终目标。他手里的这些东西顶多只够寨子里的人吃上半个月的,寨子里那么多张口,那么多老弱病残,光这点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姑娘,你看你表哥也生病了,我们这群土匪也是不出山的,到时候咋送你们两个回去呢?你不如将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修信一封过去,让你们家派人来接你。”   孟萋萋听后想了想,爽快地点点头:“也好,那你就去信京城青雀街柳四胡同里的迟府就可以了。”   白花连忙从腰间掏出纸,拿笔在嘴中沾了沾便赶忙将孟萋萋的地址记下来。   他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喜笑颜开的点头:“得嘞得嘞,这就去帮你告诉你的家人。”   白高还要什么,却被白花揽在怀里像提着土豆一样走了。孟萋萋看着开心的几乎快要奔跑起来的白花:“他这么高兴干嘛……”   孟萋萋这次去信的迟府的主人迟峥是禁军都督,统辖着皇宫内所有的禁卫军,是皇帝的亲信之一。孟萋萋从就在皇宫里四处乱跑,跟迟峥的关系十分要好。迟峥也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宠,孟萋萋这次不给孟府去信,一是怕祖母担心,二也是顺带想让迟峥看看盛嘉彦如何,以后好方便教他习武。   白花不知迟峥来历,正躲在房间中琢磨着这封威胁勒索信该怎么开头才显得孟萋萋在他们手里九死一生。   白高眯着眼打量手里的宣纸,上面是白花抄录的地址。   “青雀街咋有点熟悉呢?迟府……”他曾经好像听谁过这个姓氏,但时间太久他已经忘了。   白刚坐在他们身后的太师椅里,绞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手帕:“人家好怕,第一次做这种事,良心好不安哦……”   他话的这期间,白花已经开始下笔了。他洋洋洒洒写了半晌,才满意的直起身,将宣纸递在唇边吹了吹,清清嗓子:“听我给你们念念,看看这样写如何。‘贵府的姐与少爷正被扣押在我们寨子里,如若赎金到的晚了,他们命不保!’怎么样!?”   白刚一甩帕子,将头扭到一边:“好血腥,好害怕!”   白高琢磨了几下:“咱们好像还没问那个女娃娃名字,你这么写了送过去,别人知道是哪位姐啊?”   “有道理……”白刚四下看了看,忽的眼前一亮,从孟萋萋给的腰包中掏了半,最终选了一个十分特别的长命锁:“就把这个一起放过去!这一定都是那女娃娃贴身玩的玩意,家里头的人看见了不可能不认识。”   罢,他还觉得差了点什么。他望向白高,后者冷不丁被他待价而沽的眼神一瞧,骂了句:“你眼珠子不想要了!?”   白花连忙又去看一旁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白刚,当即冲过去拿起白刚的一根手指咬破,在白刚杀猪般的叫声中,他按着白刚的手指在信上盖了个血手印。   随后他满意的又看了一遍,有血有信物,应当显得那女娃娃在他们手里九死一生了。   想来家人会很着急的带着钱来接人,嘿嘿……   白花找了一个脚程快的跟班,看着他骑着驴一拐一拐的出了寨子。这才心头大石落地,还不忘吹嘘一把:“等着,寨子日后的飞黄腾达,都要指望我了。”   盛嘉彦喝了药以后,终于不再烧的厉害,人也清醒了几分。   彼时孟萋萋接过白高他们给的白粥和青菜,心翼翼的舀了一勺递到盛嘉彦嘴边。   盛嘉彦那黑幽幽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便接过她手里的碗:“我自己来。”   无论如何,他开始好转了孟萋萋自然是开心的。   便趴在床榻边上看他:“阿彦,你别急。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启程去傅老先生那,我一定会让他收了你的。”   盛嘉彦却出奇的平淡:“他如果不愿意,你还要强迫他吗?”   孟萋萋下意识回道:“那是自然的,有的是办法让他同意。”   许是看见盛嘉彦的面色冷了几分,孟萋萋连忙补充:“当然了,我就是带你去拜访他,他到底收不收你做弟子,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孟萋萋知道盛嘉彦不喜欢自己强势专横,尽量做了伏低。   他们正要点别的,外间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孟萋萋从窗户探出脑袋,白花白刚正簇拥着白高从走廊另外一头走过来,白高的表情似是有些沉重:“怎么啦!”   他们身后跟着举着火把的人,放眼望去全是一些妇女及儿童,再不然就是一些瘦弱的男人和老态龙钟的老爷爷。   无论是怎样的人,他们脸上无不带着一抹如临大敌的凝重。   唯独白花的表情还算轻松。   “对面山头的寨子大当家鲁三胜扬言要将我们的山头吞并,他们都是一些真正逃窜的流匪,如果让他们进了寨子,后果不堪设想。”白高的表情足像孟萋萋曾看过的谢瑶华吃到苦瓜时的一样,充满绝望。   白花却仰大笑三声:“鲁三胜那么多女人,玩都玩不过来!等他能从那些娘们的屁股里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们再担心也——”   “不好了!当家的,寨子被鲁三胜的人包围了!”   白花还没完,便有个喽啰屁滚尿流的从楼梯上爬了上来。   白高双目一瞪,额头上暴起几根青筋:“他们现在在寨子门口!?”   喽啰颤颤地抬起头:“他们来势汹汹,我们毫无准备,眼下应当已经进了寨子,就快往这边来了!”   白高眼神霎时肃穆起来,他思虑片刻,终究深沉地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萋萋听了简直仰倒,拍窗怒喊:“还等什么,快叫寨子里的人逃跑啊!难不成你们拿着锅碗瓢盆跟别人真刀实剑的对打吗!” 第167章 回宫的小住   孟萋萋的这声怒嚎似是才刚刚惊醒这群手无寸铁的人们,只听他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这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慌乱起来。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孟萋萋看着一个喽啰满身是血的再次爬上楼来,用尽他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道:“大当家,鲁三胜的人打到这边来了!”   白高眼睛怒瞪,他咬着牙将身侧的拳头握紧:“他竟然敢伤我的弟兄……”   罢,他四下看了一圈,将孟萋萋他们所在的房门猛地打开,挨个将他身后跟着的那些老弱病残推了进来。连带着丢进来的,还有哭的梨花带雨的白刚和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身的白花。   “你们俩还未成家,家中还有亲人,我早已无牵无挂,一身孑然!这次如我身死在此,你们一定要照顾好通风寨剩下的老老!”白高含泪着,随后向孟萋萋道:“从你这个窗口跳下去,顺着往南走翻过一座山谷就可以下山了,此事本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这是无妄之灾,我白高也补偿不了你们什么,只能拖延几时,便是几时了。”   罢,他转身要走,白刚扑过去抱住他的裤腿鼻涕眼泪横飞。   “大哥,不要去送死,你我关公前立过誓,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就跟你一起!”白刚拔下腰间别着的炒菜勺,那架势似要与敌人一决生死。   白花仍是哆哆嗦嗦的,不停念叨着:“寨子要没了,我们的寨子要没了……”   孟萋萋看着通风寨这三个当家的在眼前哭闹不止,头疼的按上眉心。   这样的人确定是出来当土匪的?!   房间太,寨子里的人塞进来满当当的。盛嘉彦靠坐在榻上冷冷的看着嘈杂吵闹的众人,想下床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最终,他冷不丁道:“外头打起来了。”   本与白刚相拥而泣的白高抬起双眼,迷茫地问:“啥?”   他左右环顾一圈,寨子里的人都挤在这个房间中,那外面鲁三胜的人是和谁打起来了?   白高侧耳倾听,外面的确有刀剑碰撞声,间或着谁发出的一声惨叫。   他悄悄地打开窗户一角,往外看去。楼下一片空地中,鲁三胜的人正和一支铁甲加身的将士们打了起来,将士们那银晃晃的兵器晃过他的眼睛。   他眯着眼睛认清了兵器上的涂纹,怔怔地:“是官兵?”   孟萋萋在他身后听见,连忙扒开众人挤到最前面,透过半敞的窗子她看见人群中骑着高头大马的迟峥。禁卫军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就将鲁三胜这群流寇打的四处逃窜。   果然是迟叔收到信来接她了!孟萋萋一高兴,便要开门往下冲。   白高一把拽住她:“女娃娃,使不得!刀剑无眼,心伤了你!”   “那是我叔叔!”   孟萋萋挣脱开来,提着裙飞奔下楼。迟峥本蹙着眉,试图在眼前这乌烟瘴气的环境中寻找看看有没有孟萋萋的身影。毕竟信中那群匪徒的很冷酷,他生怕这群人将孟萋萋藏在什么地方,迟峥高声命令:“给我活捉他们的大当家!”   鲁三胜刹那间被禁军围攻,很快就被制服。   迟峥轻夹马腹,来到他面前,冷冷地问:“来仪公主何在?”   鲁三胜啐了一口血水:“老子不知道什么来仪公主!”   迟峥猛地拔出佩剑指向他:“你绑来的那个姑娘关在哪儿了?”   “谁他妈绑姑娘了!老子寨子里都是娘子!”   他刚完,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迟峥不知何时下了马,将倒在地上的鲁三胜揪了起来,双手紧捏着他的衣领:“你好大的胆子,来仪公主是皇上的金枝玉叶,你现在出她的下落,我还能留你全尸,否则……”   还未等迟峥完,鲁三胜几乎崩溃地大喊:“我没有绑任何人,更没有绑什么公主!我就是个流匪,我闲着没事我招惹皇室的公主干吗!”   他也真的是倒霉,本来一直有吞并通风寨的想法,也知道通风寨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那微弱的战斗力都不被他鲁三胜放在眼里。只是听最近通风寨刚下山勒索,便绑了一个实打实富足的贵门闺秀,他还以为这次白高他们要发大财了,才想着这次先把通风寨打下来,回头再坐收钱财。   谁成想刚冲进通风寨,后面就跟来一队官兵,二话不就照着脸打下来。   鲁三胜的人本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这一来二去当然就还手了。打到现在,通风寨没打下来不,自己的弟兄还被杀的死伤殆尽。   鲁三胜想到这里,心中的火焰燎的极高,他哑着嗓怒喊:“白高,你个人养的给我站出来!你自己做的破烂事叫老子背锅,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此时的白高躲在楼上,趴在窗户前露着两只眼,听见鲁三胜骂骂咧咧的,疑惑道:“他啥呢?”   白刚摇摇头:“许是被吓得胡言乱语了,大哥不要上当,万一是他的奸计呢!”   “你得对!”   白高决定继续躲在窗后。   迟峥还欲继续审下去,耳边忽然传来孟萋萋的一声呼喊:“迟叔!”   她提着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迟峥面前,一下子被迟峥揽住。   迟峥将她打量一番,发现她无事,才笑道:“你这丫头,一到晚就知道惹乱子!把陛下急坏了,立刻拨了禁卫军来救你,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顽劣了。”   孟萋萋连连点头:“我不就是在这暂住几日嘛,为何要劳的禁卫军来呢?”   “信中你被绑了起来,原以为你有危险,才急忙忙的赶过来。”   “信?”孟萋萋皱眉。   她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窗户后的白高,后者的眼神明显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不是这个人的绑的你?”迟峥一脚踢倒跪在地上的鲁三胜。   孟萋萋迟疑了一下,随后也一脚踩上鲁三胜的手:“就是他!绑了我跟阿彦,还威胁我们的安全!”   迟峥笑了两声:“回头将他绑起来为你出气。”   孟萋萋颔首,想起什么,兴奋地如同一只百灵鸟:“迟叔,我有个人想要引荐给你,他资聪明认真好学,我想你教他武功。”   “什么人得你如此力荐?”   “就是阿彦!你应该也见过的,之前皇宫里我带走的那一个。”   孟萋萋没想到迟峥听见盛嘉彦的名字,那一瞬间竟犹豫了。他一向对孟萋萋的要求无不应是,这一次却罕见地婉拒了:“此事日后再。知道你被山贼绑走了,陛下非常着急,现下我们得回宫一趟给陛下复命,也好让他看看你完好无损的。”   孟萋萋知道他也许顾忌着盛嘉彦的身份不敢轻易答应,只得道:“也好,你没有告诉祖母我被绑走了?”   “还没有,陛下怕老夫人担心,你要在皇宫住几日。”   孟萋萋颔首:“那我也要带着阿彦一起在宫内住几日。”   果不其然,迟峥听了,面色又带着几分犹豫。最终只得点头:“好,只要陛下不什么,那自然没什么。”   趁着迟峥带来的将士们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时,孟萋萋和盛嘉彦正要跟白高等人告别。   “没想到你是来仪公主,那个住在金玉搭建的楼里的来仪公主……”白花喃喃着。   他想起信中自己的言辞,一时悔恨。幸好鲁三胜这个时候带人来攻打他们的寨子,否则今日躺在地上的,就是通风寨的老老少少。   孟萋萋知道那封信是白花写的,也不怪白花这样的算计,至少通风寨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好的,而且是无辜的。   她得意的昂首:“现在知道也不迟,你们别再当山匪了,寨子里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可以下山去镇子里找点活计,也好过做这些抢劫的生意。哪真的碰上厉害的,被一锅端了都有可能。”   白高连连点头,他有些局促,想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什么,只得道:“有空再来玩啊公主……”   孟萋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迟峥的将士们走远。   回去的路上,盛嘉彦一直没有话。   得知要进宫里住几,他也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阿彦,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重要吗?”他淡淡的眼色扫过来:“我喜不喜欢,这不重要。”   孟萋萋抿了抿唇,自从她把盛嘉彦从宫里带回家,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在施舍他。   “怎么会不重要?你始终觉得你是个外人,对着我什么都不肯,有任何不高兴的也不提。我承认我把你带回孟府,是因为觉得你可怜,可是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家人,就像我的舅舅我的祖母我的兄长他们是我的家人一样,你也是。”   “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能有的你都可以有,这并非是为了施舍你,而是出于一个关心你在意你的人发自内心想对你好才会这样做的!你如果觉得这样做,伤了你的自尊,你可以我骂我,但我不会停止对你好的。我知道我时候作弄你很多次,也许你现在不是很相信我真的是发自内心对你好,你可以慢慢看慢慢等,早晚有一你会明白的。” 第168章 谢家的小翠   孟萋萋这一大串下来,脸不红心不跳,正儿八经的跪坐在盛嘉彦面前凝视着他。   虽面上这样的坦荡,但紧握着的手心里的汗丝表明了她内心里的慌张。   还好她早就在脑海里排演过无数次这样的话,设想过数百次这样的场景。虽然在她的设想里,在她慷慨激昂的出这一番话之后,盛嘉彦会深情款款的搂住她,并嗔怪一句:“傻瓜。”   不定还能顺手帮她理一理凌乱的鬓发以显宠溺。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又冷血的。   只见盛嘉彦面无表情的听完她这些,随后将目光一收,便自顾自的合衣休息去了。   他的病还未好全,脸色有些病后的苍白,却更显眉眼俊俏,孟萋萋指尖微动,又想扑过去。好在她生生忍住了,自己缩在马车的另一端往窗外眺望风景。   “没有不喜欢。”盛嘉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孟萋萋扭头看去,他仍闭着眼,方才的话好像还只是自己的幻听。孟萋萋爬过去,贴近他的脸问:“你什么,阿彦?你刚才了什么呀!”   盛嘉彦闭着眼蹙起一双眉,翻过身背对着她,却是再也不肯出口了。   孟萋萋干脆趴在他身上:“你刚才到底了什么呀!”   盛嘉彦立刻退了退,避开她的触碰,他睁开黑亮的眸子:“你们女先生只教你如何抄书,不教你男女授受不亲的么?”   孟萋萋知道他是不生气的了,见他躲开,又嘻嘻哈哈的扑上去:“这个女先生还真的没教诶!阿彦,你不生气了。”   盛嘉彦闭上眼不再开口,孟萋萋抓着他的胳膊来回耸动。俩人挣扎间,盛嘉彦一头撞上车壁,发出轻微的‘咚’声,孟萋萋连忙伸手去抚他的额头。   “阿彦,你没事!”   “别再过来!”   外头骑着马跟在马车右侧的迟峥听见里头的动静,眼里划过担忧一闪即逝。   盛家的这个子,应当不是怀有目的的?他如今才十三岁,应当算是年幼了,心思应当也不会狠毒到要算计孟萋萋来为自己复仇。无论如何,迟峥都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盛家的余孽,也不得不防。   回到宫里,孟萋萋被带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刚一进门,年过三十的皇帝就扑了过来。   “来仪,你是要将舅舅吓死!舅舅让你和亲,你便折腾这么一出,你这是要舅舅伤心啊!”皇帝老泪纵横,将孟萋萋来回看了一遍,确认她没事,才松了口气:“这群山贼若是敢对你无礼,朕现在就叫玄冽带兵将他们的山头都移平!”   孟萋萋连忙拉着皇上的袖子撒娇:“舅舅,我可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闹脾气才胡乱出走。我本是想带着阿彦去拜访傅老先生,谁知路上碰见山贼,才会有这番经历。好在被通风寨的人所相助,否则来仪怎能完好无损的到您面前呢,您可一定要好好赏通风寨的人。”   谢崇明犹疑道:“通风寨听着怎么也像个山贼窝呢?”   “怎么会!”孟萋萋连忙掩饰:“通风寨里都是一些老弱和妇女儿童,这样的人怎能做山贼?他们不仅心善,还治好了阿彦的伤寒。更是助迟叔破获鲁三胜那帮恶匪,实在该赏呀舅舅!”   谢崇明眼神微闪,似是还持有怀疑态度,孟萋萋知道他不好蒙骗,只能双手抱怀将头一偏:“舅舅若是舍不得,那来仪自个儿赏他们便是了!”   谢崇明被她逗的哭笑不得:“你的东西都是舅舅给的,还不是拿舅舅的东西赏他们?”   孟萋萋一时语塞:“那就从我的嫁妆里拿,大不了以后我少要舅舅几份嫁妆就是了!”   谢崇明笑的合不拢嘴,迟峥在一旁道:“来仪可知道陛下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嫁妆?”   “左不过是一些明珠首饰,再其次就是一些庄子铺子,不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罢。这么些年来,舅舅从下各处罗来的珍宝大半数都堆进来仪的‘河漫漫’了,着实都看腻了。”   谁知谢崇明大手一挥:“非也,你的陪嫁舅舅岂能只添置银两珠宝。”   一旁的总管太监福海公公趁势拱手笑道:“奴才恭喜来仪公主了,陛下刚巧为公主置办的嫁妆共计兵马三十万,城池十四州。”   这么大的礼!?孟萋萋看向谢崇明含笑的面孔,知道此事不假。   以往只知道自己得皇帝宠爱,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嫁妆上如此不含糊。虽如此,孟萋萋还是有些警觉的感觉,自己的嫁妆如果当真如此,那自个儿现在在别人眼中,就不是一个简单受宠的公主了,便是一个活动的人形兵符。   想到自己日后可能会卷入更多的朝堂纷争国家利益,孟萋萋赶忙故作生气:“舅舅还不是要将来仪嫁的远远地,这么早的就置办好了来仪的嫁妆,分明是不想见到我了。既然惹舅舅烦了,那来仪现在就回孟府便是。”   谢崇明连忙拉住她:“好好好,舅舅往后不再了。等你年纪大点,再提这事。”   孟萋萋这才笑着扑进皇帝的怀里,周围的人便又了些恭维的话。   她被谢崇明搂在怀里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站在人群之外的盛嘉彦。   他一身黑亮的袍子立在热闹之外,与众人格格不入。   盛嘉彦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大家恭维赞美孟萋萋的时候,他连头也未曾抬过一下。   他这一世当真显得与自己疏离多了。   看来讨好阎王陛下的事业任重而道远……   孟萋萋内心轻叹。   “舅舅,”她望了盛嘉彦那个方向一眼:“其实这次的意外,反而让来仪意识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来仪日渐长大,因为得蒙舅舅的宠爱,所以名声也在京城中广有传播,乃至下人皆知舅舅宫中有个横冲直撞的来仪公主。如此一来,我的安全自然就受到了威胁,平时出门所带的丫鬟侍卫虽然多,可是没有一个是能近身的。若是挑一个寻常的侍卫贴身保护,来仪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若是挑了女子,可始终也不如男子能挑能扛。”   孟萋萋的眼神流连在盛嘉彦身上:“舅舅若是愿意将阿彦培养成一个一等一的高手,那来仪的安危自然全不用担心了。”   眼见着谢崇明想要开口拒绝,孟萋萋又补充道:“阿彦去哪儿我是都要跟着的,同样他也会如此。舅舅如不答应,来仪就求迟叔。”   迟峥在一旁被点到名字,看了眼皇上。   孟萋萋顺势就要给迟峥跪下:“迟叔,请你收阿彦为徒,你把他教厉害了,来仪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迟峥不敢受他这一跪,连忙往皇帝身后躲。   孟萋萋见状,连忙追向他的方向再继续跪下去。   俩人以皇帝为中心来来去去,谢崇明被他二人晃得眼花缭乱。最终袖子一甩:“都给朕站住!”   他看了一眼孟萋萋,无奈道:“好,便依你。”   随后皇上将盛嘉彦叫到跟前来,又是一顿教育连带着威逼利诱。盛嘉彦全程低着头,除了必要的时候应一声‘是’,其余时间干脆听着谢崇明碎碎念。   最终谢崇明的长篇大论在一句‘难得公主喜欢你,你要惜福’中结束。   孟萋萋便忙不迭的谢过他,遂拉着盛嘉彦逃离了勤政殿。   出了勤政殿,孟萋萋看向身旁面色淡漠的盛嘉彦,心翼翼道:“方才舅舅的话有些不太好听,你别放在心上,反正他做上位者久了,遇见谁都想敲打敲打。”   “他了什么?”盛嘉彦看她一眼,“我忘了。”   孟萋萋在他身边蹦跳一下:“舅舅的别的你都可以忘掉,可是最后一句挺重要的呀,你忘了?你好好想想,他刚才最后一句的是什么。”   “最后一句?”盛嘉彦当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准许我们告退。”   “再前一句!”   “再前?那便是‘来仪不得顽皮’。”   “再前呢!?”   “再前……好似是让太监递茶。”   孟萋萋气的停在原地,盛嘉彦犹自不知的往前走去。   舅舅方才有那么多废话吗?!分明她记得每句都很重要来着,盛嘉彦摆明是要气死她!   “孟来仪!”孟萋萋的死对头谢瑶华许是得知她要进宫的消息,眼下身后带着十几来号人气势汹汹的从花园那端快步提着裙子走了过来。   孟萋萋见状,忙拉着盛嘉彦往反方向走。   谢瑶华见她躲着自己,飞快跑上前,以至于鬓上的一根金簪歪了下来她也浑然不知。   “孟来仪,”她扬着头颅将孟萋萋打量一番:“绑你的山贼何在?”   孟萋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被迟叔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可恶!”谢瑶华愤怒地喊了声:“我现在就要他放出来,我要问问这群山贼,如果我跟你同时站在面前,是绑你还是绑我。”   “谢翠你脑子坏掉啦?”   谢瑶华美目圆瞪,脸上升起一抹红晕,羞愤道:“了多少次,我不叫翠了,我现在叫瑶华!”   忽而她转眼看见一旁沉默是金的盛嘉彦,十分浮夸的拿扇子捂住唇,惊呼一声:“盛石头!” 第169章 不同的人生   谢瑶华不这么喊还好,她一这么喊,孟萋萋就想起当年谢瑶华是如何义正言辞的喊盛嘉彦为‘盛石头’,以至于她错过盛嘉彦这么多年!还在他时候欺辱他,以后回到地府指不定怎么被盛嘉彦算账呢。   想起阎王陛下房中收藏的那些刑具,孟萋萋的屁股就条件反射的刺痛一下。   见盛嘉彦容色冷峻,并不给什么反应,孟萋萋连忙将谢瑶华拉到一边。   “你还好意思呢,要不是你时候骗我他叫盛石头,他现在也不会对我如此冷淡!”   谢瑶华嘟着嘴看她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初也不是我先叫他石头的,分明是听到皇叔家的侄子喊他石头,我才以为他叫盛石头嘛!”   谢瑶华看盛嘉彦一眼:“他干吗摆着一副臭脸,你当时可是救了他一命诶。如果让他去了北燕,早就是阶下囚了,哪儿还能如此放肆。要我你就别搭理他了,随便处置了。”   孟萋萋横她一眼:“要你操心这些!我就是喜欢他,结果他现在总记着我时候欺负他的那些事,这些事你也有份,你该怎么办!”   谢瑶华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管你跟他干什么,你爱怎么讨好他是你的事。赶紧叫迟统领将那群土匪放出来,我要跟你一争高下,看看谁才是大楚国真正的金枝玉叶。”   孟萋萋拿出一种‘你该不是个傻子’的眼神将谢瑶华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随即哀叹一声:“早就知道你一个没谈过****的,连喜欢的人都不曾有过的人,是根本不会理解我的这种心情。罢了,我问了你也是白问。”   孟萋萋罢,转身要走。   谢瑶华一向要跟孟萋萋比个高下,听她如此,便不让她走了,快步拦在孟萋萋面前:“不就是讨好人吗,谁不会?”   孟萋萋见盛嘉彦往她们这边望了一眼,连忙扑过去捂住谢瑶华的嘴,低声急道:“你点声,生怕阿彦听不到!”   谢瑶华不自然的抽开被孟萋萋抓住的胳膊:“别动手动脚的,我与你没有那么亲密。”   孟萋萋知道现下不是话的地方,只道:“今晚记得来河漫漫找我,我们再仔细商量。”   言毕,她拉着盛嘉彦走远了。   谢瑶华昂着的头颅终于垂下,她想起孟萋萋的疑问,问道身边的婢女:“什么是****?怎么讨好喜欢的人?你们有经验吗?”   宫女们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谢瑶华轻斥一声,甩袖拖着迤逦的裙摆往前走去。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孟萋萋瞧自己。   不就是****嘛,虽然没体会过,但问一些经历过的人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打定主意的谢瑶华,脸上扬起胜利的微笑。   到了傍晚,谢崇明临时起意,在后宫的玉乐宫中为孟萋萋办一场膳宴,好好弥补一下孟萋萋这两在山寨里受的苦。   受邀的除了皇后还有一位正得宠的聂婕妤,以及一众皇子和公主。这次迟峥与聂玄冽也被邀在侧。   孟萋萋被宫人在身上堆了层层叠叠的珠纱与宝翠,她一步三晃的走去玉乐宫时,众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皇后见了孟萋萋,分外欢喜:“好孩子,来舅母这儿让舅母好好看看。”   她抓着孟萋萋的手腕,看了一圈才抚了抚心口:“好在无事,这两可苦了你了。”   没过一会,太子大步跨了进来,他生的粉面桃花眼,惯是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家里都满房妻妾了,可现如今连个子嗣也没有。   聂婕妤便忍不住道:“什么时候才能听闻太子妃的喜讯呢?”   太子谢忆转了个眼神过去,笑道:“儿臣不急,聂母妃家中的大将军玄冽至今未娶,倒是应该比儿臣更为着急才是。”   皇后听了,连连点头,向聂婕妤道:“你这个侄儿也三十有几了,为朝廷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偏生身边就没有一个疼人的,这怎么行呢。”   聂玄冽的性子执拗,聂婕妤也不好相劝。只得道:“你们也知晓,玄冽的性子又冷又硬,等闲的姑娘早已被他吓跑了。本宫也为他愁的很,他父母去的早,偌大的家业,没有人料理怎么行呢。”   “瞧妹妹的,”皇后道:“聂将军人品贵重,精明干练,常得圣上夸奖。若真是想娶妻,这全京城内想嫁的姑娘还不从城门口排进皇宫里来。”   “姐姐笑了。”   “话回来,玄冽这是上哪儿去了。”   “四公主刚和他闹,他带着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她们话的间隙,孟萋萋正讨好似的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盛嘉彦的碗里。   旁边的谢瑶华看见了,冷哼一声:“出息。”   就在此时,外头太监洪亮的通传声响起:“聂大将军到!四公主到!”   孟萋萋拿着筷子的手一颤,夹着的青笋便掉到了盛嘉彦的衣摆上。   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一个女童走了进来。   女童是当今圣上的女儿,不过四五岁左右。的瓜子脸上嵌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一张粉嫩的嘴翘着,显得很是灵动。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抱着她什么话也不,散发着冷冷气息的聂玄冽。   聂玄冽经过孟萋萋的身旁,看着她碗里满满的春笋,突然停住脚步:“来仪公主也喜欢吃笋?”   孟萋萋抬眼看他,握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面上还是一如平常:“自然,本公主什么不爱吃?”   盛嘉彦察觉到桌下孟萋萋细微的颤动,不动声色的目光看了聂玄冽一眼。   聂玄冽稍稍向二人颔首,便转身去给皇后及聂婕妤请安。   皇后挥手喊起,笑语盈盈的:“方才还到了你,这样的年纪了,也不成家,怪让人操心。”   罢,皇后接过他手中的四公主,抱在怀中逗弄。   聂婕妤看着聂玄冽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儿才能降住他,是该收收心了。”   “我知道!”聂玄冽还未开口,皇后怀中的四公主伸着脖子叫了起来。   “你知道?那你告诉母后好不好?”   四公主点点头:“聂叔叔喝醉的时候,喊过孟姐姐的名字!”   她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便直接向孟萋萋扫了过来。   孟萋萋被大家的眼神盯的头皮发麻,放下筷子讪讪地笑了一声:“聂将军的肯定不是我。”   聂玄冽的目光落在孟萋萋身上,每当他看到孟萋萋,心中都要掀起一阵波浪。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为何世间可以有两个如此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眼角的胎记都生的一般模样。就连喜好都相同,若不是萋萋早就在十几年前去世,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怀中,亲手埋葬了她。聂玄冽甚至都要怀疑,眼前的这位来仪公主,就是孟萋萋。   他淡淡道:“四公主顽皮,那****教府中养子念诗。刚巧念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许是被她听见了,才有了今日的法。不过来仪公主的名字,的确是个好名字。”   孟萋萋干笑两声,算是承了他的这个夸赞。   众人的话题便又转到别的上头去了。   聂玄冽透过众人,望着端坐在那的孟萋萋。她身后围着十几个宫女伺候,聂玄冽想起了自己已过世的孟萋萋。   他的孟萋萋,生活的艰苦,前半生都颠沛流离,贯穿身体的那道伤疤他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   他的孟萋萋,从来都在怀念心中的那个人。纵使面上常带笑意,可是倚着窗出神的时候,眼里尽是空洞。   聂玄冽知道,她在思念她等的那个人。   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而眼前的来仪公主孟萋萋,却是从锦衣玉食长大的,一国之尊捧她如明月,众人娇惯,奴仆拥簇。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她们不会是同一个人。   感受到聂玄冽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孟萋萋终于舒了口气。   一扭脸却对上盛嘉彦审视的目光,孟萋萋心里‘咯噔’一声。   “怎……怎么了?”   “没事,”盛嘉彦眼神里的锋利陡然一收:“你嘴角有菜汁罢了。”   谢瑶华恰好听到这么一句,捂着嘴笑的欢快:“她一向邋里邋遢,真是丢我们大楚家的脸。”   孟萋萋白了她一眼,自顾自的拿帕子擦掉。   等宴会过后,本该是按照计划孟萋萋与谢瑶华一同商定如何攻略盛嘉彦的。   谁知谢瑶华那厮宴会上喝了太多果子酒,现下已经醉的七倒八歪,毫无形象可言,被宫女们合力抬着回了自个儿的宫殿。   孟萋萋无法,只得作罢,改日再寻她。   倒也不是孟萋萋多么想求助于谢瑶华,而是阖宫中,唯有谢瑶华为了较真肯认真的想点办法,换了其他人知道她对盛嘉彦这样的热情,恐怕又要念叨她了。   到了晚间,孟萋萋歇在河漫漫的时候,仍旧睁着眼睡不着。   她看着室内满目苍蓝,河漫漫以珠宝堆积的房顶泛着柔和的亮光。   盛嘉彦就睡在偏殿,也不知道他睡熟了没有。   孟萋萋正想着自个儿的心事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响,随即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第170章 寨子的白高   “燕纱?”   孟萋萋下意识唤了一声,忽然想起燕纱还在孟府中呢。眼下外头应该有守夜的宫女才对,为何这般静悄悄的。   她悄悄地下了地,脚趾触到冰凉的地面,凉的孟萋萋一个哆嗦。   孟萋萋刚打开房门,头上方的房顶便滚落下来一个人。   夜色中看不清楚,孟萋萋只能依稀靠着灯笼的光辨出一坨圆乎乎的人影从房顶上掉落,掉在地上摔出‘啪’的一声。   “有刺客!?”孟萋萋惊呼出声。   因为河漫漫是金玉堆积起来的阁楼,谢崇明为了哄孟萋萋开心,往里头放了许多稀世珍宝。为河漫漫慕名而来的刺客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传闻抠下一块河漫漫的一块玉石拿出宫去,都够一户普通人家的三年生计。   这次没有例外的,孟萋萋猜许是又来了不要命的刺客,想要从河漫漫上抠下一块‘石头’来。   只是这次来的刺客看起来体积分外娇啊,看起来跟孟萋萋一般高似的。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本在哎哟喊着疼,听到孟萋萋惊呼刺客,连忙喊道。   “公主,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   面前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摔的灰头土脸的他摘下了面上围着的黑巾。   “白高!?”   通风寨的大当家白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公主,打扰你睡觉了,不好意思。”   孟萋萋正要话,走廊那头却有两个守夜的宫女相携走来。孟萋萋连忙将白高拽进房内。   “咦,”守夜的宫女走近门口,发现房门外不远处有几片碎了的瓦片:“好好地怎么玉瓦掉下来了?”   另外一个宫女仰首看了看:“许又是公主养的那只猫儿干的,飞檐走壁,它没少破坏公主的东西。罢了,命咱们得跟总管公公声,让他派人来看看。”   听着外面两个守夜宫女没了动静,孟萋萋才压低声音询问。   “你怎么到这来了?是不是通风寨出了什么事?”   谁知白高两腿并紧,眼里渐渐晶莹起来,那架势像是要哭了出来。   “公主,您就是通风寨的大恩人啊!今您的赏赐到了,李奶奶的腿终于有钱治了,二虎子家的奶娃娃也有奶喝了,就连我住的那个常年漏雨的房子也可以修葺了。这全都仰赖您的恩德,我们通风寨的人决定一定要报答您不可!”他激动地手舞足蹈:“可是我们通风寨没啥势力,思来想去我们决定,让我来您身边当牛做马三年,还完您的恩情,我也就回去啦!”   孟萋萋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白高很高兴的将他的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孟萋萋的茶杯。喝之前看了看茶盏的白瓷质地,还不禁感慨出声:“来仪公主不愧是大楚最富有的公主,连喝水的东西都这么精致……”   “可是你就这么进宫了,那寨子交给白花和白刚了吗?”   白高将茶一口饮尽,拿袖子擦了擦嘴:“是的,有他俩在,寨子的情况不用担心。”   孟萋萋知道他们是好心,通风寨的人热情又善良,可是她还是道:“但我的宫人已经足够多了,更何况我给你的那些算是我对你们那两照顾我和阿彦的奖赏,不需要你当牛做马来回报我。”   “公主!”白高‘噗通’一声跪下:“我们通风寨虽然穷,但我们决不能白拿您的,您就让我为您鞍前马后,否则这钱我们拿的心里也很不安。更何况……”   白高很不好意思地:“我身为通风寨的大当家,身无一技之长,知道宫里人才济济,也想跟在公主身边学点东西。以后回了寨子里,才好担起更重的责任。”   孟萋萋想了许久,她倒是不需要什么再点人服侍的。可是她不需要,盛嘉彦却需要呀!他现在身边连个厮也没有,白高也见过盛嘉彦,盛嘉彦应当对他也会比较放心。   思及此孟萋萋决定将白高留下,先放在身边培养几然后再放到盛嘉彦身边,不定还能替自己随时转达情报。   “那好,你就留下。不过你切要记得对外隐瞒你的真实身份,以后你就是我身边的……高子啦!”   白高开心的欢呼雀跃,直呼公主千岁。   “不过话回来,宫中防备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今在宫外徘徊的时候,想着怎么混进来,却看到皇城根上有个人混在运输蔬菜的桶里了,我便也如法炮制跟他挤在了一个桶里。公主你是不知道,那个人眼神看着好吓人,不过我问他来做什么的时候,他他是来看他心爱的人的。”   白高浑然不觉他话里的这个人问题大了,仍旧自顾自的着:“他们可真是可怜啊,他喜欢的女子入宫后,要见上一面竟然都得偷偷摸摸的。”   孟萋萋警惕道:“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宫女私通是死罪,如果是宫妃,更是灭门的大罪。白高口中的男人混进宫中如此轻车熟路,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背着她的皇帝舅舅做出这种事,甚至这个男人来路不明,还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孟萋萋对白高口中的这个男人充满警惕,甚至想要将他揪出来。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了,我们进宫的时候,我问他来仪公主住在哪儿,他顺手指了一个方向,等到我回头想要谢谢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踪影了。”白高着。   看来私会宫女的男人还会点武功啊……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要见的是谁啊?”   白高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过,这人性子怪得很,眼神总是阴阴的,看得人背后毛毛的。”   孟萋萋了然的点点头:“你见过他的长相,如果以后在宫中见到他了,你要指给我看看。”   白高一口应了下来。   从那之后,白高果然像他口中所的那般,为孟萋萋跑前跑后没有半点怨言。狗腿子的程度令人发指,好几次谢瑶华看了,都不禁对孟萋萋:“你这奴才哪儿来的,看着虽然傻头傻脑还有点矮,可还挺勤快。”   盛嘉彦也知道白高混进了皇宫,然而他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反而冷冷的摆着一张脸,让也想要讨好他的白高望而却步。   这日,趁着盛嘉彦去迟峥那学武的机会,孟萋萋叫来谢瑶华,俩人带着白高关在河漫漫里密谋该怎样去讨好盛嘉彦。   “公主不是要将盛公子推荐给山那头的傅老先生吗?只要公主力促此事,让盛公子看在眼里,那自然明白您的心意。”白高提议。   谢瑶华听了,重重地冷哼一声:“矫情。”   “谢翠你干什么,你想把阿彦招来吗!点声!”孟萋萋斥了一声,随后叹口气:“我的确是要带他去拜见傅老先生的来着,可是那次因为他生病已经耽搁了,听傅老先生已经不再收弟子了。”   “有什么收不收的,”谢瑶华嗤了声:“这种老头就是规矩多,你去跟父皇一声,让他下个圣旨,那老头要是敢拒绝,就治他抗旨不尊的罪,你看他敢不敢不收。”   “庸俗!阿彦要是知道我以这样的手段替他争取名额入松林书院,我估计他连去都不会去傅老先生那了!”   白高将手背后,嘴一撇,高深莫测道:“公主何不直接自己去求傅老先生,最好是那种跪在门前声泪俱下,然后我这边再通知盛公子去找您。让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如此一来,想不感动也难啊!”   “听起来像个馊主意,”孟萋萋想了想:“不过可以一试。”   孟萋萋打定主意,扬声:“快准备马车,我要……”   “要做什么?”她还未完,盛嘉彦已经跟迟峥双双踏步进来。   方才那句问话是迟峥问的,盛嘉彦额头汗湿一片,眼睛却炯炯有光,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迟峥也不似之前对盛嘉彦那般抗拒,反而笑着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少年郎底子不错,明日继续。”   盛嘉彦回之淡淡一笑,倒是没有骄傲的神情。   迟峥自个儿坐了下来,倒了一杯凉茶问道:“来仪刚才要备马车,又要去哪儿?这才来皇宫没几,又想四处乱跑。”   孟萋萋看了白高一眼,后者抖了抖眼皮,示意她先不要提出宫的事,以免盛嘉彦提前知道没了惊喜。   谢瑶华看不懂他俩互相眼神暗号,皱着眉问:“高子你眼皮抽筋啦?”   谢瑶华这个猪一样的队友。   日子便一****的过下来,孟萋萋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行动。   深夏的午后时光是漫长且充满困意的,孟萋萋在宫中,居然收到了孟府孟宜珍的信。   信中了一些琐事还有交待她最近又吃了什么好吃的,其中也提到了因为孟萋萋没去进学,女先生便孟萋萋是想躲懒不想被罚抄,才借口住进皇宫去的。   孟萋萋懒得与她计较,现在她的心思全部扑在了盛嘉彦的身上。最近盛嘉彦跟着迟峥学武,越来越得迟峥的喜爱,好几次都盛嘉彦的底子不错,又十分好学,俩人的关系也稍微近了一些。 第171章 阿彦的怀抱   过了两日,孟萋萋仍在昏睡中,迷迷糊糊听着窗外大雨滂沱的声响,她充满困意的在榻上翻了一个身。   “公主,公主快醒醒,是时候进行你的计划啦!”   是谁在推她……   孟萋萋烦躁的用手挥了挥,迷糊中好似一巴掌打上了谁的脸。   只听得那人‘哎哟’一声。白高捂着左脸,站在孟萋萋的床榻边道:“公主,今大雨好时机啊!您的计划可以是时地利人和了!”   他的慷慨激昂,床榻上的孟萋萋却还在打着微鼾。   白高一咬牙一狠心,捏着嗓子:“哎呀盛公子,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公主还在睡觉呢!”   他话音刚落,孟萋萋便似个弹簧一般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哪儿呢哪儿呢!阿彦在哪儿呢!”   她左右环顾一圈也没找到盛嘉彦的影子,反而看到了白高一张放大的谄媚笑脸以及他微肿的左脸。   就这样,孟萋萋睡眼朦胧的坐上马车,从皇宫偏门悄悄地溜了出去,直奔傅老先生的居所。   白高被她留在皇宫中,等待着时机成熟好及时通知盛嘉彦去救‘跪在傅老先生门庭前苦苦哀求的她’。   “哈欠——”孟萋萋困得双眼蓄泪,马车一路飞驰而过,豆大的雨滴敲打在车窗上。   孟萋萋想起出门前白高的嘱咐。   “公主等你到了傅老先生的门口,就赶紧切入正题让傅老先生收了盛公子为徒。按照正常的话本子来,傅老先生此时一定会搬出无数规矩来婉拒,您就当即给他跪下来!而且这跪还要跪的巧妙,得跪在大雨倾盆中,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这样盛公子赶过去,看到您这样为他付出,一定会感动的五脏俱裂!”   “五脏俱裂不是这么用的,”孟萋萋摇着扇,眯着眼:“可是本公主跪跪地跪父母跪舅舅,跪他一个老先生算怎么回事?”   “您还想不想俘获盛公子的芳心了!?”   对……她要俘获盛嘉彦的芳心,要变成他腰间的佩刀,头上的发冠,紧贴身体的里衣那样亲密!孟萋萋想到这里,困意陡然消散,她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   不就是跪下来哭求嘛!这样毫无技术要求的演技实在是太瞧她了,她时候为了多吃一根猪蹄膀子,没少这样哭求祖母。   很快,马车在傅老先生门口生猛地停住,带起水花四溅。   傅老先生虽然威望甚高,可他自个儿居然还住着一个茅草房。外面拿篱笆围了一圈院子,养了两只鸡崽,看起来十分闲情逸致的样子。   院子中此时没有人,房子的门也是紧闭的。   隐约能听见里头有人话的声音。   孟萋萋下定决心,由宫人扶着下了马车,走到傅老先生门前缓缓吸了口气,又再次吐了出来。这样一吸一呼,她忽然觉得还挺好玩的,便多玩了一会。   直到举着伞的宫人出声提醒:“公主,别耽搁时间,咱们还要掐着点回宫的。”   孟萋萋才恍然梦醒,脸上再度升起一抹凝重。   须臾,她高声道:“傅老先生,我是来仪公主,我这次有事来求您!听闻您近日正在招亲传弟子,要把毕生所学所知都传授给他,来仪这里有一个推荐的人选,想介绍给您认识!”   “虽然已经过了您规定的时间,想来来仪要推荐的人是赶不上时候了……”到这里孟萋萋有些气馁,遂又鼓起信心:“但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有着文曲星转世一样的智慧!三岁就熟读四书五经四岁就……”   就什么来着?孟萋萋实在是编不下去腹中没词了:“这都不重要!既然来仪那愚蠢的大哥……不,来仪的意思是我那笨鸟先飞的大哥都能被您收入门下,为何面对这样的神童转世您却置之不理呢!?”   孟萋萋几乎用尽腹中所有知道的词,她此时此刻只恨自己读书太少,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了这么多,门里也没有动静,方才还能听到交谈的声音呢,此刻也听不到了。   不会是傅老先生想假装不在家来拒绝她……   哼,休想!   孟萋萋让持伞的宫女后退一步,直接淋在雨中,撩开裙子就跪了下去。   泥土地混合着雨水将她的裙摆很快浸湿,虽是夏,孟萋萋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生怕傅老先生不知道她跪下了,还不忘对着门大声道:“我已经跪下了,您今要是不答应来仪的请求,来仪就在这里一直跪下去!直到您同意!”   完,孟萋萋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盛嘉彦怎么还不来,她得跪多久啊,这么跪下去不会留下啥后遗症……   就在这时,面前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猛地拉开。   “傅老先生,我……”   孟萋萋的话还没完,立刻顿在了那里。因为她虽然此时眼前被雨帘遮住,看不大清楚人的面孔,但盛嘉彦那冷冰冰的眼神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孟萋萋感觉得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眉头紧紧蹙着,面色冷峻非常。   “你在干什么!”他低斥一声。   “这……你怎么会在……”   夭寿啦!盛嘉彦怎么会提前在这里?怎么没有人告诉她?!   迟峥和傅老先生一起从盛嘉彦身后走来,傅老先生见孟萋萋跪在雨里,一脸震惊:“公主,万万使不得,您快请起。”   迟峥也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赶忙道:“赶紧的站起来!你这孩子在这做什么呢!”   孟萋萋回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讪讪地从地上站起来。谁知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栽去。   头摔在门槛上的前一瞬间孟萋萋还想:阿彦一定会接住我的,他不会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再一次磕着脑袋的。   然而盛嘉彦的确是眼疾手快的去抓她,可孟萋萋今日穿着的宽大衣摆只让他抓住了外衣的领子,并且在他往上提的时候,孟萋萋却似金蝉脱壳一般从外衣里脱身出来。   一头磕上门槛的时候,眼前刹那间漆黑一片,还冒着无数金星。   恍惚间听见迟峥焦急的喊声,还有傅老先生被她险些惊吓出病的声音。孟萋萋刚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告诉众人自己没事。   谁知下一刻她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这个怀抱没有前世那样宽广,却十分坚毅。   既然是盛嘉彦在抱她,那她就勉为其难的假装晕过去好了……   谁知这样勉为其难的一下,孟萋萋还当真晕了过去。   马车上,盛嘉彦拿着干净的抹布替孟萋萋一点点擦拭面颊上的水渍。此时他将孟萋萋揽在怀中,以往觉得她咋咋呼呼,现在抱在怀里,却觉她有些瘦弱娇。   孟萋萋昏着的时候,还不忘一些胡话。   刚开始还胡乱的喊着“阿彦,阿彦……”,几乎让盛嘉彦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睡。谁知喊道最后,她又嘟囔着:“陛下,陛下……”   盛嘉彦听清楚了,微微拧眉。   她闲着没事喊她舅舅干什么?   孟萋萋不知梦到了什么,一张明丽的脸皱成一团。她浑身湿透了,像是散发着寒气。盛嘉彦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将她抱在怀里,并将马车上的窗子都阖紧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汲取到温暖的缘故,孟萋萋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安心的昏沉过去,也不再嘟囔喊着名字了。   她将头搭在盛嘉彦的肩膀上,显得十分依赖的样子。   盛嘉彦浑身一僵,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她怎么能对人这样毫无防备。   孟萋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皇宫的,她只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白高泪眼婆娑的跪在床榻边,服侍她的宫女在门外跪了一地。   她的额上又围了一层层的白纱。   孟萋萋极度怀疑这一辈子她是不是跟脑袋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总是伤着脑袋。是不是月老看她过得太滋润了,想要将她摔成个傻子?   皇上知道她偷跑出宫又受伤后,大发雷霆。处置了服侍孟萋萋的一干宫女太监,白高都没能幸免,活生生的挨了十板子,打的皮开肉绽。这些都是在孟萋萋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以至于后来河漫漫的宫人有一半都捂着屁股一拐一拐的走路。   “公主,我这就不得不您了,”白高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虽然您这次表现的的确超乎想象的好,也达到了咱们要的效果。可您这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事,下次什么都不能做了。万一您真摔出一个好歹来,您让我回去怎么跟弟兄们交待。”   孟萋萋喝下宫女奉来的热汤:“你什么呢?”   “就是您故意摔倒引盛公子垂怜啊!您是不知道,刚回来的时候,皇上发脾气不许盛公子靠近您,连寝殿都不让他进。盛公子便站在您的门外,一直淋在雨中等消息。待太医确认您身子没大碍后,他才转身离开的。我不得不,您这招用的真是高呀,一下子就把盛公子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捂热了。” 第172章 猪蹄的哀愁   不得不,白高这句话哄得孟萋萋心花怒放。原以为盛嘉彦那块石头也有开花的一,谁知后来孟萋萋再见到他,盛嘉彦依旧那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样子。   这也就罢了,孟萋萋都可以忍。最不能忍的是跟去服侍盛嘉彦的宫人回来,盛嘉彦从傅老先生那下学的时候,与傅老先生的嫡孙女一同去喝了一碗馄饨。   孟萋萋‘啪’的一声捏断筷子:“他都没跟我去吃过馄饨!”   怎么每一世都要来这么一出狗血的戏码,上一辈子就出了两个,没想到这一辈子月老又给她故技重施?!   等等!   孟萋萋警惕的想了想。月老该不会把盛嘉彦的红线跟别人的牵在一起……   白高在一旁端着药碗见状,连忙‘哎哟’了一声将碗搁在一旁,从孟萋萋手中抽走断筷:“公主心别伤着手,头还没好呢,不能再添新伤了!”   孟萋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还不都怪你,出的什么主意!害的我现在脑袋受伤,舅舅又限制我的行动,不许我出宫。否则我跟阿彦去进学,还有那什么傅老先生的嫡孙女什么事!”   “公主,话可不能这么啊,的也是为您着想,出的主意都是为了您好啊!”白高将药碗再次端到孟萋萋面前,心翼翼的:“公主,药该喝了不然就凉了。”   孟萋萋颇为不愿的接过药碗,目光落在那黑沉沉的药汁上,她脑子里闪电般地飞过一个念头。   以前在地府的时候,有一次她谎称生病,盛嘉彦也是来瞧了她,不仅来瞧她还喂她喝了药。虽然后来孟萋萋喝了药结果阴差阳错变成了仓鼠,但盛嘉彦亲自喂药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好,她这次就要故技重施,让盛嘉彦亲自照顾她!   于是孟萋萋将药碗一搁,转身扑进床榻里:“今的药不喝了!”末了,她想到什么又直起身子,吩咐白高:“记得告诉阿彦我三都没喝药,也没吃饭了!”   白高为难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猪蹄膀、桂花糕、牛肉块以及孟萋萋的一干蜜饯零嘴。   “公主,这……”   孟萋萋扫了一眼桌子上:“这什么这?还不赶紧收拾出去,这些都不是我吃的,是你吃的,知道吗高子?!”   白高连声应了几句:“对,都是我吃的,公主一口没动,饿了三,已经瘦的皮包骨,眼神都饿绿了……”   孟萋萋摆摆手:“快出去,一会阿彦回来了就这么。”   白高走后,孟萋萋兴奋地卧在床榻上,美滋滋地闭上眼睛。   谁知她这么一闭眼,一下子就睡到了晚上。   孟萋萋醒来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唯有更漏静谧的声响。鼻尖捕捉到似有似无的香气,孟萋萋吸了吸鼻子,转眼看见桌上摆着飘香的菜肴。   “这个高子怎么办事的,我不是让他都撤了吗……”   孟萋萋翻身下床,磨磨蹭蹭来到桌前,摸了摸有些饿意的肚子。   盛嘉彦还没有回来,她吃两口应该不碍事。   孟萋萋四下看了一眼,随即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晶肘子放入嘴中啃咬。这时殿门忽然‘吱呀’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只听得白高谄媚的笑:“盛公子替公主备这么多菜肴,公主醒来后肯定会特别高兴。一会烦请盛公子多劝着公主一点,她三都没吃东西啦,许是有什么心事。我们这些做宫人的,也无法劝些什么,只能劳烦公子多费心……”   白高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孟萋萋站在摆满菜肴的桌子前,神色紧张闪躲,嘴边还留着不明痕迹。   孟萋萋心里也是慌的很,刚才她正吃得尽兴,谁能想到白高就带着盛嘉彦进来了。盛嘉彦许是从傅老先生那回来就过来了,连衣裳都没换,他一身玄衣映照在河漫漫的满珠宝光华中,细长上挑的眸子徐徐扫了孟萋萋一眼,将她的狼狈姿态尽收眼底。   这几都没好好看他,孟萋萋觉得盛嘉彦似乎瘦了些许,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起来。倒是越来越有他在地府时的样子了。   然而她现在没时间关心盛嘉彦为何瘦了,她有些紧张的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方才盛嘉彦进来的突然,她来不及藏肘子,便干脆将猪肘往裙子底下一塞……   “听你好几没好好吃饭了,也不好好吃药?”盛嘉彦将打量的眼光收回,往前走了几步。   孟萋萋心虚的应了一声:“是……是啊。”   奇怪,为什么白高站在盛嘉彦身后一直向她打眼色。白高的眼皮飞快抖动着,一会上一会下,那架势就好像下一步他就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盛嘉彦还欲什么,谢瑶华此时从门口花团锦簇走了进来。   看见她孟萋萋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瑶华见着她,先是极度浮夸的一阵惊呼:“来仪,你的脚怎么了!”   孟萋萋疑惑地垂首看去——   “啊!夭寿了!”   方才她啃过的猪蹄此时露了一半在裙外,刚好是鞋子的位置。猪蹄的另一半被她的裙摆挡住,从盛嘉彦和谢瑶华的角度看过去,那只猪蹄跟孟萋萋的脚似的。   白高痛苦的抹了一把脸,连忙冲出去捡起猪肘:“哎呀!可找到这个了,公主请不要怪罪,我刚才饿得很了就啃了一个,然后随手丢在桌子底下了,没想到被公主找到。”   罢他扭头向盛嘉彦:“可真的不是公主吃的!”   谢瑶华抚了抚胸口:“还好不是你的脚。”   “谁的脚会长成那样啊谢翠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孟萋萋羞愤喊道,转眼对上盛嘉彦眸中含笑的神情,她又一点点的将气势收了起来。   盛嘉彦的眼神划过孟萋萋裙摆沾上去的那点淡黄色的痕迹,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我方才下学后并未用膳,便想着在你这吃些。”   “好啊!那我与你一起!”孟萋萋连忙在他身边坐下。   盛嘉彦眉梢轻扬:“你不是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是因为没人陪我用膳,你今来陪我,刚刚好。”   谢瑶华听了,喊了声:“骗人!昨我才来过,看你吃的……”   “哎呀,”白高连忙喊了一声打断谢瑶华:“永宁公主此次来是为何?”   “差点被你们打岔忘了,”谢瑶华朝孟萋萋道:“三皇叔家的儿子听你受伤了非要进宫看你,连带着还有二皇叔家里的大女儿,后来人越来越多,我们干脆决定在你的河漫漫里办一场宴会。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我先走了。”   罢,谢瑶华摇着扇扭着屁股离开。   孟萋萋没工夫管谢瑶华了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她只盯着盛嘉彦的侧颜,后者正目不斜视的喝汤。   “尝尝这个。”盛嘉彦趁孟萋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夹了一筷子鱼肉塞入孟萋萋嘴里。   孟萋萋惊喜地瞪大眼睛,险些激动地热泪盈眶。   “好不好吃?”   孟萋萋连连点头:“好吃!”   盛嘉彦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猛地一收,伸手向后:“白高,拿药来。”   孟萋萋眼睁睁的看着白高端了一碗黑沉沉地药汁来,盛嘉彦端过来舀了一勺,他率先试了试温度,觉着没有问题后整个碗递给孟萋萋。   “直接拿碗喝了。”   孟萋萋瞪大眼睛,面前的药汁发出浓浓的苦味:“这个碗比我平时用的要大上许多啊……”   盛嘉彦不置可否:“可我听你三都没喝药了,正好一次性补了。”   孟萋萋连忙看向白高,后者心虚的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孟萋萋的眼神求救。   “你喝不喝?喝了我就再喂你一口鱼肉。”盛嘉彦举了举筷子,的话很诱人。   孟萋萋望了望药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不是她不喝,而是她只有今一没有喝而已。前昨她都喝过了,可是现在自己撒的谎,自己也要全部负责。而且难得盛嘉彦这么有兴致,还会喂她吃东西……   算了,喝就喝!   孟萋萋闪烁着坚毅的目光,一举将碗里的药汁全数喝尽,喝完后还很响亮的打了一个饱嗝。   盛嘉彦不动声色的扔了一块桂花糕给她,孟萋萋张口接住。   “我这几一直在做一个梦,”盛嘉彦拿筷子在碗中给孟萋萋挑鱼刺,他低垂着眼:“梦里面有一群长相怪异的人,我跟你有三世情缘。”   “长相怪异的人?”孟萋萋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形容一下……”   “一个很壮的人总是举着斧头的。”   嗯……血河将军……   “一个爱梳头发随身带镜子的。”   嗯……城隍公公……   “还有一个皮肤苍白一个黢黑的。”   嗯……夜游神和日游神……   “他们让我看在三世情缘的份上原谅你,因为你——”盛嘉彦对上她的双眼:“因为你在我时候对我谩骂欺辱,所以现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我不记仇,他们求我饶恕你这遭。”   这群愚蠢的跟班!孟萋萋心中咆哮,她好不容易哄得盛嘉彦快忘了,这群人提起又是为什么!   “阿彦,你听我解释啊,梦不能信的,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啊,所以才梦到乱七八糟的人,下次他们再出现,你就吓唬他们,他们就会跑了。” 第173章 新增的伤口   孟萋萋没想到谢瑶华口中的‘在河漫漫办宴’原来是真的,以至于谢瑶华指挥着大宫人搬运着摆设出入河漫漫的时候,孟萋萋还在原地愣神中。   “你们心点!别磕着我的宝石珠翠还有碧瓦!”   早知道谢瑶华真的要来,她早上就不放盛嘉彦去进学了。难得这两盛嘉彦对她的态度虽然不至于热情过火,但好歹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来仪姐姐,这次摆设是我临时从父亲库里搬出来的,有些捡漏你别介意,只能借着姐姐河漫漫的珠光契合了。”话的人约莫十二、三岁左右,十分成熟老练的双手交握在胸前,脸上挂着适当的笑,清秀的面容让人厌恶不起来。   他叫谢引,是二皇叔的儿子。他在家中颇为得宠,甚至做派都与他爹一模一样。故作儒雅有礼,实则肚子里也难免有些坏水。   孟萋萋倚在软榻上躺着晒太阳,摆了摆手,谢引便点头哈腰的离开了。   今日到场的总共六个人,加上孟萋萋与谢瑶华,剩余是个都是京城内顶顶尊贵的皇亲国戚。除了方才的谢引,还有皇后的侄儿李致同,一品望国公的女儿纯宪郡主乔琼以及谢瑶华的妹妹谢时玉。   谢引嘴上着粗陋,可孟萋萋看着他忙里忙外,奢华虽然比不上河漫漫的规格,但雅致上做到了十分。   他们还专门为此宴取了个名儿叫‘桃花流水’,取的景便是孟萋萋院子中的一棵两人合抱的桃花树,树下溪潺潺流过汇入碧波湖。谢引拿了六副当代名士绘制的山水墨画屏风,高低错落的在院子中摆开,并用紫鎏金香炉熏了珍贵名香,使得薄薄白雾飘散于四周,人若是动了起来,裙带连着几抹白雾,就好似仙人一般。   就连茶具用的白瓷上都拿两笔朱砂点了睛,两抹锦鲤便摆着红尾在杯上。茶便不提了,孟萋萋被皇帝捧着宠了这么久,什么好茶没见过。但她高兴的是那些茶点及谢引带来的一点‘望回春’。   孟萋萋平时是不喝酒的,以往也不贪酒喝。甚至在地府那么多年,她都没有喝过愿意让她如此喜欢的酒。但‘望回春’就是她的最爱之一,地位可以与黄泉酒楼的桂花糕媲美。   故而谢引将坛子一拿出来,孟萋萋就连忙夺到跟前为自己满上了一杯。拿茶盏喝酒,还被谢瑶华讥讽了两声俗气。   一口下去,恰如肺腑中开了一簇簇野花一般,漫山遍野都是淡雅的花香。喉头鼻尖都能闻到香气,慢慢的舌头上的那点甜腻都褪去,化作胸口处一点辣意,呛得孟萋萋泪花四溅。   真好喝……   上辈子盛嘉彦死后,孟萋萋受不住沉重打击自尽未遂,之后每当愁苦的时候,她就会要一坛‘望回春’。往往一喝就是半日,到最后酩酊大醉,由向鼎臣或聂玄冽扛回房间内。   那时喝酒是为了消愁,现在喝酒是为了……   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兴许只是上辈子最后那点时光总是喝这样的酒,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一旦再入口,就非要喝个坛底干净。   “当年,”孟萋萋抱着酒坛摇摇晃晃撑着桌子站起身:“姐姐我一掌断生死,拍散多少阴魂。”   众人持着茶盏望向她,谢瑶华喊了声:“孟来仪,你喝多啦!”   “我也干过手起刀落的事,也为了他害的许多人家毁人亡,妻离子散……”孟萋萋抿了抿唇,将嘴角那滴酒吞噬干净。   “现在轮到我记得他,他却不记得我。我原以为记得一个人是多么简单的事,现在想来上辈子他照顾我,一定不容易。”   谢瑶华听她越越奇怪,众人面上都有些尴尬,谢瑶华便起身去拉住孟萋萋,按着她又坐在座位上:“的什么胡话,平时叫你少看些话本,大白的发什么梦呢。”   “每次看他态度冰冷,简直就想剥开衣服给他看看我肩胛上的疤!”孟萋萋在胸口处比划着:“擦着心肺过的,那么大一条疤……”   她眼波流淌,掂了掂已经空了的酒坛。   谢瑶华正要些什么,河漫漫的大门却被人‘砰’的一声推开,聂玄冽阴沉着脸,大步走向前,将孟萋萋提鸡似的提在手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极力绷着手上的力道:“你刚才什么,你身上什么地方有疤!你清楚,你是不是孟萋萋,你是不是孟萋萋!”   孟萋萋被他摇的七荤八素,谢瑶华惊呼一声:“聂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她不是萋萋还会是谁?你快放开她,你这样会掐死她的!”   聂玄冽恍如没听到一般,眼睛通红:“你到底是不是孟萋萋!你是不是不肯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孟萋萋这下真的醒了,她两只肩膀被聂玄冽抓的剧痛无比。   孟萋萋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整个人都跌在地上。倒地时撞着茶案,各样精致摆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谢时玉年纪最,此时已经害怕的啼哭不止。   众人忙上前要扶起孟萋萋,聂玄冽却不给这个机会,他大手一推,便将排在最前面的谢瑶华推得踉跄,险些站不稳。谢瑶华站稳身子,怒斥一声:“聂将军!你再这样我就要叫禁卫军了。”   聂玄冽再度揪起孟萋萋:“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疤,能不能……”   他话还未完,肩胛上便突地一凉,鲜血顺着他衣服的纹路潺潺流下。   一旁的纯宪郡主尖叫一声,登时昏了过去。   盛嘉彦持着剑立在聂玄冽后方,他的剑已经刺入聂玄冽的肩膀。盛嘉彦眼神极为阴翳:“放开她,你再这样她就要被你杀了。”   聂玄冽惊痛中回过神来,望见他手中的孟萋萋的手臂上,正一道又一道流着鲜血。   “萋萋……我……来仪……对不起。”聂玄冽慌忙松手,盛嘉彦飞身上前便立刻抱住了跌下来的孟萋萋。   他打横抱起孟萋萋快步往河漫漫里头走去,跟在后头的白高震惊中回过神来。   “白高,传太医!”盛嘉彦一声令下,白高立马转身向外跑去。   谢引此时觉得自己大难临头,毕竟是自己提起这次宴会的,结果孟萋萋在这里伤了不,聂大将军也被刺伤了,回头父亲追究起来,他肯定难逃其咎。故而谢引心神难宁,最后还是谢瑶华站出来:“都散了,今的事,谁也不要多嘴出去!”   见众人都走了,谢瑶华才让宫人将残局收拾一下,她又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能隐约看见盛嘉彦搂着孟萋萋在怀中,紧紧的按着她的头。他的神色晦暗莫名,孟萋萋乖顺的躺在他怀里皱眉闭着眼,看起来十分安心的样子。   谢瑶华便带着人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看见踌躅不前的聂玄冽。   她冷冷一声:“聂大将军今日可真是反常,若不是盛嘉彦来得及时,你还要当中扒了来仪的衣裳么?”   谢瑶华重重哼笑一声,带着人离开。   太医赶来的时候,已经有了缕缕血丝如蜘蛛般覆盖在孟萋萋的臂上。   手肘上已经血肉模糊一大片擦伤,想来是刚才被聂玄冽拽倒不慎刮着了。   盛嘉彦将孟萋萋平躺放在床榻上,以便太医为孟萋萋上药。谁知他刚一放下,孟萋萋便痛的嘤咛一声。   盛嘉彦眼色一沉,对太医道:“怕是身上还有伤,你出去一下,叫个医女过来。”   待太医出去了,盛嘉彦才揭开孟萋萋的衣裳,她细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可腰部的位置已经一片淤紫。   孟萋萋许久听不见盛嘉彦的声音,想侧身过去看看,却被盛嘉彦一把按住不得动弹。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低沉沉的,孟萋萋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得呆愣的问了一句——   “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除非我先死了。”   “不行!”孟萋萋想起上一世经历的恐惧,立刻背过手紧紧抓住盛嘉彦:“你快呸呸呸,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你这样的话被他们听见,也许真的会应验。我性子鲁莽,时常磕着碰着,难道你都要为我先死一遍?!阿彦,我不能没有你的,我已经没有爹娘了,我不能再没有你。”   盛嘉彦沉默许久,问了一句:“你不是还有你的舅舅,你的祖母,你的亲人还有一众跟随的奴仆么?”   “那不一样,你在我心里很不一样。”   盛嘉彦没有话,只回握住了孟萋萋的手。   医女来的时候,孟萋萋已经睡了过去。她本就痛极,能撑到最后算是忍了许久的。医女打开药箱,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点声。”盛嘉彦低低道。   医女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在盛嘉彦注视的目光下替孟萋萋清理完了伤口。   她再度退了出去,殿内只余盛嘉彦与孟萋萋二人。   盛嘉彦看着她额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手臂上又添了新伤,就连腰间也传来淡淡的药香。   静谧的室内,他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第174章 萋萋的怒火   孟萋萋在宫中养了两,孟家的老太君便迫不及待的将她接回了府中,生怕她在宫里头又受什么伤。   后来听,聂玄冽被皇上打了三十个板子,此外他自己又让人打了自己二十个板子,并装了满车的珠宝头饰送到孟府给孟萋萋赔罪。孟萋萋没有出面,反倒是孟老太君让人打发了回去。   “伤了我们家萋萋,不管是大将军还是谁也好,这礼都不会收!”老太君如是。   这期间除了聂玄冽,谢引和谢瑶华也从宫中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全被孟萋萋堆在了她的库房中,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皇上非但没有惩罚盛嘉彦,反而赞扬他在关键时刻出来保护了孟萋萋。   从此以后,盛嘉彦跟随者迟峥出入宫廷,并在迟峥的引荐下跟在傅老先生门下学诗书礼仪。傅老先生所教的,除了兵法,还有许多为官之道,更多的是朝廷上的权谋运用。   傅老先生对盛嘉彦青睐有加,时常将他单独留下来教导。   这对盛嘉彦来是极好的事情,虽然孟萋萋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在一起的时间也愈发短了。可眼看着盛嘉彦朝着更好的方向走,孟萋萋便不太在意这些了。   孟萋萋便终日悠闲悠闲的养身子,直到初秋了孟老太君才又迫着她去学堂。   孟萋萋是极不耐见那位女先生的,想来那位女先生也不乐得见到她。   但耐不住孟老太君三两头的催促,于是便选了个稍有些阴沉沉的早上,孟萋萋早早儿的被燕纱从榻上捞起来塞入马车中。   她是有段时间没与孟宜珍和孟宜莲进学了,这下仨人又再次一同坐在马车里头晃晃悠悠的往学堂去。还是那副样子,孟宜珍在孟萋萋耳边欢喜的着什么,孟宜莲时不时丢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又不敢正面与孟萋萋对上,只得偶尔出演讽刺什么都不懂的孟宜珍。   马车停在学府外头,还未下马车呢,孟萋萋便透过车窗瞧见学府大门口站着一蓝衣女子,她仅用金簪将青丝高绾,面容秀美,身段窈窕。正笑着与一旁的红衣少年些什么。   孟萋萋还未什么,旁边的孟宜莲捏着帘子瞧见这一幕,竟是恨恨地骂了一句:“不要脸!”   孟萋萋饶有兴趣的望了过去:“二姐这是怎么了?”   她才发现今日孟宜莲打扮的异常靓丽,她穿着平日放在库中舍不得用的软红烟纱,将她姣好的身段包裹住,肩上的淡金色披帛与她细长的脖颈描绘出明媚的曲线。头上配着蓝金色的发簪,长发绾出蝶鬓,唇上的胭脂是诱人的桃红。   看来孟宜莲是刻意妆扮的呀。   孟宜莲没有回答孟萋萋,反倒是孟宜珍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三姐有所不知,前阵子傅老先生收的另外一个弟子方燕绥到了学堂后,二姐一见便惊为人,终日妆扮靓丽,只为能与方公子上几句话。”   “四妹妹!此话不可乱!否则被旁人听去会坏了我的名声。”孟宜莲嘴上严厉教训,面色却已红晕一片。   孟萋萋了然点了点头,再度移了目光看过去:“那位跟方公子话的姑娘是谁?”   孟宜莲冷哼一声:“还能是谁,傅心兰呗!仗着傅老先生的嫡孙女的身份跟各式各样的公子哥套近乎,不要脸!简直败坏傅老先生的门风。”   傅老先生的嫡孙女?孟萋萋皱着眉想了一遍,忽而想起她就是跟盛嘉彦一起街头喝馄饨的那位!   这下不仅孟宜莲望着她充满敌意,就连孟萋萋也扒在窗边充满不满的盯着不远处的傅心兰。   那边傅心兰正将手中的食盒交给方燕绥,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劳烦方大哥替我带去给盛公子了,近日看他辛苦,父亲也比较严苛,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   方燕绥笑着接过,露出一口闪亮白牙,俊朗的面容扬着几分不羁:“放心,一定帮你带到。”   躲在马车里的孟宜莲看见这一幕,恨得牙龈紧咬:“哪,他居然对傅心兰笑!”   孟萋萋也揪着车帘:“二姐得对,果然是太不要脸了!”   方燕绥一扭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车上的车窗里挤着两张明丽的脸,皆愤恨幽怨的望着他们这边。   “……”方燕绥努力在脑海里回忆,好像没得罪过这两位美人,甚至都没什么印象。   他看向马车上刻的家徽,居然是孟家……   方燕绥想起父亲的家规,便对着马车上鼓着两张包子脸的姑娘扬眉一笑。   他这一笑恰如心头花开,在孟宜莲的心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孟宜莲连忙将脑袋一缩,靠在车壁上大喘气,脸色红的像个熟透的虾子。   “三妹,他走了没有走了没有!”孟宜莲紧张的问:“他刚才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应该是看到了……”孟萋萋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看到他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啊!!”孟宜莲发出短促的少女般的尖叫,连忙将坐在一旁的孟宜珍掀倒,满车厢的找她的菱花铜镜,对着镜子就是一顿整理。   此时方燕绥已然走到马车旁,温声对马车里道:“孟家的姐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孟萋萋被孟宜莲推出来应付,孟萋萋镇定道:“何出此言?”   方燕绥温朗地笑了一下:“因为女学堂的进学时间过了,见你们久不下车,担心你们被女先生责罚。”   孟萋萋大呼一声不好,又迟到被这女先生抓住了。她一把掀开车帘,让白高扶着她蹦下马车,孟宜珍跟着跳了出来,见身后的孟宜莲还在车厢中扭扭捏捏,孟萋萋急道:“快点二姐,来不及了!回头罚抄的又是我!”   孟宜莲施施然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对一旁的方燕绥羞赧的笑了笑:“妹性子急躁,让公子见笑了。”   孟萋萋一把拽住她的腿将她扯了下来:“还啰嗦什么,快走!”   孟宜莲被孟萋萋拽的一个踉跄,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的与方燕绥作别。   果然女先生见孟萋萋她们仨人来迟了,又摆出一副嫌恶的嘴脸。也许孟萋萋此时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腹中草包无用的骄纵公主了,只见她看也未看一眼,便道:“来仪公主,还是老规矩,抄了的《弟子规》后日给我,当然了,如果你再借口躲去宫里,那我也无话可。”   孟萋萋没想到她竟敢这样当中嘲讽自己,她想到等下中午休息时能见到隔壁的盛嘉彦,便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乖巧道:“是。”   孟萋萋等人刚坐定,傅老先生的嫡孙女傅心兰便姗姗来迟。那女先生见到傅心兰的态度真是截然不同,只见她笑的满满地:“心兰来了,快坐,今儿刚好有个词会,你也可以指点指点她们。”   傅心兰谦虚一笑:“先生过缪了。”   罢,她飘也似的坐在了座位上。中途往孟萋萋这处看了一眼,虽然极快的收回了目光,孟萋萋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了惊艳与……敌视?   孟萋萋清了清嗓子:“女先生,傅姐也来迟了,按照您的规矩,她也应当罚抄才对,为何您不罚她?”   女先生极不耐烦的看过来一眼:“傅姐今日有事才来迟,事出有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何不能多些谅解?来仪公主的气量未免太了。”   孟萋萋的余光看见傅心兰也在望着她,面上真笑开:“有事来迟?是什么事呀,是因为刚才给方家的公子送吃食才迟到的吗?那如此一来的确是有原因的,女先生不责罚也可以理解,毕竟大楚文风昌明,郎情妾意的事也不少见。”   孟萋萋这番话的极重了,傅心兰羞怒的拍案而起:“来仪公主……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要当众损我的名声。”   罢,她还象征性的掉了几滴眼泪。   这场面看起来十足十的像是孟萋萋仗势欺人。   就连女先生也连连道:“是啊,来仪公主年纪,话却这样恶毒,平日教你的规矩礼仪都去哪儿了?你这样的学子我是不敢带了,终日顶撞我也罢了,现在还言语重伤同席。你若现在给傅姐道歉,此事还可以有商量的余地,否则你便不要再来松林学院了。”   傅心兰听言仍在嘤嘤的哭泣,她那又又弱的声音将她的柔弱发挥到了极点,仿佛孟萋萋当真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孟宜珍扯了扯孟萋萋的衣袖,就连孟宜莲也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替孟萋萋话。谁知孟萋萋将手中的手往案上一丢,站起身冷笑:“论起道歉,该是先生向孟家道歉才对。持允不公,分明是一样的过错,却只罚我不罚她,先生对我有意见直便是!何必明着暗着的三道四,话中夹枪带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以前跟你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你若不想让我进这个学堂了可以,往后我便不进了,反正女先生读书破万卷,眼中自然是容不得我这样的人。”   孟萋萋罢,抬脚就走。 第175章 意外的收货   “站住!”女先生怒斥一声,快步拦住孟萋萋。她许是气急了,胸口在剧烈起伏,面目也涨的通红:“来仪公主,你要走可以,但今日必须先道了歉再走!否则出了这个松林学院,别人只会这里的先生不会教人,将堂堂来仪公主教的如此粗俗无理!”   女先生是断然没料到今的孟萋萋敢当堂顶撞她,以前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十分不乐意见到孟萋萋的前呼后拥,料定她是一个被娇惯了的金枝玉叶。所以从头到尾她就不准备给孟萋萋什么好脸色,但又碍于她身份尊贵,怕有人找自己麻烦。   但孟家的家规便是要尊师重道,所以女先生为难了几次孟萋萋之后,发现孟萋萋不仅没跟家里头,反而自己一味的忍了下来。如此一来女先生更是没什么好忌惮的,碰见不如意的她当然就会讥讽孟萋萋几句,反正孟萋萋逆来顺受,看着她忍受的样子自己心里就快活。   毕竟这样的大家姐金枝玉叶,能懂什么尊师重道的道理?现在压一压她的脾气也好,权当是给自己寻开心了。但女先生哪儿能想到,今孟萋萋脾气忽然硬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她,叫她下不来台。   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故而她怒气冲冲的将孟萋萋拦了下来,今非要孟萋萋再次向她低头,像往常那样才对。   孟萋萋还未话,她身边跟着的燕纱便立刻怒喝一声:“大胆!竟敢跟公主这样话。”   女先生嗤笑:“自知没理,就知道拿出架子来压人了?来仪公主,好大的阵仗!”   孟萋萋抬手制止燕纱继续发怒,冷笑回答:“且不论你我的身份悬殊,就方才女先生的这番话,也不像是一个腹中诗书气自华的人。我自幼长于内廷,宫中多少名师太傅教导,其中不乏帝师和太子太傅!我来这松林学院不过两年,难道你的意思,是太傅他们也未曾把我教好?”   看着女先生的脸有一瞬间的煞白,孟萋萋不给她机会反应,又道:“当年傅老先生将你请来为贵族女子们教书授课,他一定没有告诉你,我孟萋萋不仅蛮横霸道,而且在讲理讲不通的情况下,我就是一个拿架子压人的跋扈公主。”   完,她还没等女先生反应过来,便一声令下:“来人!给我将这个自命清高的女先生挂去房檐上!什么时候等到傅老先生来了,什么时候再为这事好好在他面前讨个法!我倒要看看,顶着对朝中重臣不敬的帽子,你这个女先生能嚣张到几时!”   她话音一落,便有守在外面的侍卫冲了进来。三两下便将挣扎的女先生按住,女先生忍不住惊慌喊道:“你这样就是不尊师重道,孟萋萋!你这样羞辱我,不如将我杀了算了!”   孟萋萋却不听她胡言乱语,偏过头去:“赶紧挂出去,省的杵在这里惹本公主心烦。”   孟萋萋从不在外人面前以‘本公主’这样的称呼自称,燕纱知道她眼下是真的动怒了。便连忙让侍卫将女先生连拖带拽的扯了出去,一路上女先生挣扎不断,侍卫也有心折腾她。便将她按在地上拖动,女先生的背部火辣一片,想来是衣裳早已磨开了。   孟萋萋她们这边的知芳院闹得动静大,隔壁的渊博楼内男学子们听见动静,都趴在墙上往这边看。   只见女先生被拖拽间,额上不知是不是撞到了哪里,额头上已经有些血痕。侍卫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他们按照孟萋萋的命令,在女先生的腰腹上打了个结,直接挂在了知芳院进来的大门房檐上。   女先生挂在上面摇摇晃晃,抬头看见一堵白色矮墙后都是那些高门贵胄里的公子少爷,他们此时都在齐齐瞧着她。女先生霎时间面如土灰,连死的心都有了。   孟萋萋带着一众侍女漫步走到她眼下,身后跟着一群探头探脑心翼翼看着这边情况的姐姑娘们。   “女先生,被当庭羞辱的感受如何?今你所受的,不过是我以往几受的总和罢了。”孟萋萋在她脚下绕着转了个圈:“你可能觉得我是个纸老虎,不敢真正对你发脾气。但今你所作所为,着实惹恼了我,我便也决定不再给你留这个情面。往常敬你才让你,并不代表你的就是对的,也不代表你教训的我就认可。”   孟萋萋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中缩着脑袋的傅心兰,后者接触到她的眼神,立刻将伸着的脖子缩了回去,显然是不准备帮女先生出头,生怕引火烧身。   孟萋萋面色讥讽的笑了两下,斜睨燕纱一眼。燕纱会意,派人快马去请傅老先生。   孟萋萋正要让人在廊下摆上一张椅子一个矮桌,好好地坐在这里看女先生的姿态呢,盛嘉彦却已经从隔壁的渊博楼内拐了进来。   他穿过垂花门,拂开迎面而来的柳枝。一步步走到孟萋萋面前,他身后跟着今早孟萋萋见过的方燕绥和另外一个孟萋萋未曾见过的紫衣少年。少年生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此刻他微眯着眼,神情慵懒倦怠,像是一只正在休憩的狐狸。   孟萋萋还未开口呢,方才躲在人群后面不敢出来的傅心兰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盛嘉彦旁边。她眼眶里早已蓄满泪水:“盛公子,你帮我劝劝来仪公主好不好,这事都是心兰的错,是心兰不该不认罚。心兰就该陪着公主一起罚抄才对,女先生毫无过错,此事都是因心兰而起,恳请来仪公主降罪责罚,饶了女先生这遭。”   傅心兰这一番先声夺人真是将她孟萋萋彻底扣上了骄纵跋扈的罪名,她这般本末倒置的辞,让孟萋萋心中的怒火尤甚。   孟萋萋转眼看向盛嘉彦,后者也在望着她。   孟萋萋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解释。双手环抱胳膊,将头偏去一边:“事态如何,等到傅老先生来了我自会告知。你也犯不着在这哭哭啼啼,博那点同情心。”   傅心兰听后,更是哀婉地哭了出来:“都是我的错,请公主痛快地斥责……”   盛嘉彦打断二人对话:“事情在来时我已经知晓。”   他复又看了孟萋萋一眼,黑沉沉地眸子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他那眼神实在透亮透亮的,看的孟萋萋不知为何有些气焰熄灭,反而不如刚才那样生气了。   盛嘉彦缓步走到女先生底下,抬头漠视的看了一眼:“女先生的事迹我自未来松林学院前便已有所耳闻,来仪公主在的时候,便是仗着身份为先生对她随意诋毁讽刺。甚至就连来仪公主不在场的时候,女先生还要将她时不时挂在嘴上讥讽,这样的行为,早已超过学堂上所的尊师重道及一位先生所该具备的道德准则。”   他能这样的话,是孟萋萋始料未及的。她诧异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盛嘉彦挡在她面前的背影。他不知何时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了,想来再年长一些,他的影子便能完全将孟萋萋罩住。   傅心兰见事态不对,连忙站出来:“这……”   然而不等她完,盛嘉彦看也未看她一眼,继而对着面如死灰的女先生道:“所以女先生的所作所为,早已上升到欺辱皇嗣一脉。且不纯宪长公主在世时便不会容得她人这样侮辱来仪公主,便是当今的圣上如果知道你所作所为,更是不会轻饶。按照大楚律例,女先生所犯的罪错,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打入大牢关上五年。如皇上愿意,抄家发配都是有可能的。”   女先生双腿颤颤,被盛嘉彦激的慌张失措:“不要……我没有故意欺辱她,我没有!”   “傅老先生身体不好,曾将松林书院的大内务交由我管辖,所以——”盛嘉彦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我便替傅老先生做主,将惩罚折中,女先生只要打上四十个板子,这事便算了了。来仪公主也不会继续追究你的过错。”   女先生耷拉着脑袋,早已不出话来。   反倒是一旁的紫衣少年朗笑出声:“这样的恶徒,以下犯上,放在我们姚家打死都不为过。我看不如废了她这双手,也好叫她记住这次教训。”   他这话着实残忍了些,孟萋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过也总算弄清楚他是何人,怪不得能这样大胆地开口。大楚姚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他们是从大楚还未立国前就存在的名门望族,已经屹立了二百年而不绝,反而人才辈出,各旁支都有做官行商之人。下遍布姚家的生意与学子,甚至朝中也有不少大大的姚家官员。他们比整个王朝存在的时间都要久,地位十分重要。   孟萋萋正要开口话,盛嘉彦吩咐完毕后,转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拖去。   “燕绥,这里交给你了。”盛嘉彦没有回头如此道,方燕绥便笑着应了声。   孟萋萋被他拖拽前行,盛嘉彦手又握的很紧,连挣脱也挣脱不开。 第176章 代替的惩罚   盛嘉彦直到将孟萋萋拉到孟府的马车边才松了手,孟萋萋被他拽的手腕剧痛,她怎么不知道平时盛嘉彦有这样大的力气。   登时回过神微微怒道:“这么使劲干什么,我又没有做错。”   盛嘉彦将她打横抱起扔进车厢中,孟萋萋连忙又想爬起来钻出去,却被盛嘉彦的眼神瞪的杵在原地。   “今的风头出够了,你先回去。”他罢,将手中的帘子一放,吩咐了车夫一声,马车的轱辘便转动了起来。   孟萋萋趴在窗子上,看着盛嘉彦站在原地等着她离开,不由得骂道:“为什么把我先送走!阿彦!阿彦!盛嘉彦——”   她咆哮的声音随着马车一起远离,在她走后,盛嘉彦才又是一副冷漠如常的神情。   孟萋萋回到孟府后,便气呼呼的将自己关在了房内。   孟老太太询问未果,便又追着问燕纱到底发生了何事,等到燕纱全数完,孟老太君狠狠的杵了杵龙头拐:“这个女先生平日里看不出竟是个这么大胆的!竟敢拿捏起我们萋萋来了。”   服侍孟老太君的徐妈妈连忙替老太太顺了顺心气,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才道:“好在有盛少爷在,否则姐即便是有人帮衬,也孤掌难鸣。现在盛少爷也得了傅老先生的青睐,又跟着迟大统领出入宫廷,往后的前途自然不容觑。”   孟老太君斜睨她一眼:“怎么不容觑了?难道皇上会放任盛家的独子坐大?”   徐妈妈递上一碗血燕窝:“这个奴婢自然是不懂地,圣上断事自有想法,可是您瞧着现在的趋势,约莫以后盛公子即便不会大权在握,好歹一官半职总是有的。不护着咱们姐,就是里外帮衬着些,倒也不是不可以。”   孟老太君你缓缓地叹了口气:“连你也这么……”老太君一番心神动荡:“确实如此,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萋萋几年,等我撒手人寰,孟府里谁又能护着她。若圣上,但到底是皇帝,手也伸不进孟家里来。”   徐妈妈轻轻笑着:“眼下不就有一个?以盛少爷的性子,老太君还担心他护不住三姐吗?他若是肯疼爱姐儿,以后也只有姐儿欺负别人他站出来护佑的份,断然没有人再像今日这般对待咱们三姐。这女先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孟老太君听到这里,若有所思了一会,却还是犹豫道:“我的确有些不放心盛家的这个子,盛家是因为叛国的罪名被皇上降罪,这以后要是朝堂上有什么事再次牵扯到盛家,我怕会连累到萋萋。”   徐妈妈知道老太君的顾虑,也将自己的想法了出来:“奴婢虽然没读过甚的书,但也知道通敌叛国的罪名那可是大的,得抄家杀头的。为什么皇上偏偏留了盛家的一根独苗下来,虽然对外宣城是孩子太不忍心,但帝王家,哪儿来的什么忍心不忍心?这事只怕内里还有门道,只是咱们不知晓罢了。眼看着皇上一****对盛少爷没了警惕,三姐又十分喜欢,老太君何不再助盛少爷一把力,将他稳当当地扶进朝堂,往后再有什么事,他在孟家也有话的地位。”   孟老太君微微沉吟,似是心中有了打算。   孟萋萋在自己房中气到傍晚黄昏时分,她趴在桌子上将两颗玉石拨弄的来回碰撞。孟萋萋盘算着一会盛嘉彦回来,自己该怎么发脾气才符合十几岁孩的脾性。   然而等盛嘉彦回来的时候,她却是真正的笑不出来了。   盛嘉彦去时还完整的衣裳,此时背部已经破裂开来,隐约能见到他肌肤上被藤条抽出来的血痕。   相比孟萋萋满面诧异,盛嘉彦相对冷静的多。   “白高,去拿点药来。”他吩咐着,白高忙不迭转身跑出去了。   孟萋萋磨蹭到盛嘉彦背后,伸出手指抚了抚他背后被藤编打出来的痕迹,她下手有些重了,盛嘉彦便疼的直了直身子,却是没有吭一声痛。   “他们竟然敢打你?!”孟萋萋颤颤地收回手。   盛嘉彦平静道:“松林书院规矩如此,你发什么抖。”   恰好白高端着药箱慌忙跑进来,他跟着开口:“这什么破书院,也太不讲理了。还好公主走得早,否则按照他们书院内的规矩,岂不是要打公主的鞭子?”   孟萋萋听得一头雾水,忽然她猛地想起白高口中所谓的书院的规矩是什么了。   松林书院罗一干贵门皇戚,其中不乏脾气骄纵跋扈者,一旦不服管教起来,松林书院根本压不住这些大家姐少爷。所以自先帝时期便下令,松林书院的规矩就是,一旦发现不尊师重道违反书院条例的人,按照犯错的严重程度来施藤编刑。   但因为孟萋萋一向任性惯了,当今皇上又十分宠爱她。松林书院的规矩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以至于这么些年了她几乎就快忘了书院还有这样的规矩。   早上跟女先生发生冲突,与同席争吵,已是犯了规矩。盛嘉彦就因为这个,替孟萋萋挨了二十次藤编抽打。饶是傅老先生对他青睐有加,碍着早已定下的规矩,众目睽睽下他也不好包庇盛嘉彦。   盛嘉彦回首见孟萋萋呆愣在那,蹙眉:“你出去,让白高过来上药。”   孟萋萋恍然惊醒,她扑过去抱住药箱:“这事我来就行,白高你出去。”   白高看了一眼盛嘉彦,尔后给了孟萋萋一个激励的眼神,才踏步出门。   孟萋萋一边将药膏涂抹在盛嘉彦的后背上,感受到他因为抽痛而时不时紧缩的肌肉,孟萋萋咬着牙:“松林书院看似是教圣贤的,实则内里竟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实在是有辱圣明!我一定要把他们拆了……”   “拆了?”她还未完,盛嘉彦就发出一声讥讽:“你不是很想我跟着傅老先生学礼的么?”   “我也不知晓傅老先生会容着这样的规矩……”   这样看来,名声在外的傅老先生与那些迂腐的老学究没有不同。根本不问事情缘由,就要按照规矩处罚,孟萋萋心里包着一团无名的火,烧的她手心火热。   盛嘉彦背后的血痕犹为惊人,孟萋萋下手的时候心翼翼,生怕触疼了他。   盛嘉彦见孟萋萋这般模样,有些失笑:“这你就害怕了?看来你真是忘了时候你是怎么待我的。骗我往荷塘去,让我下去帮你捞镯子,谁知荷塘底下早已是淤泥一片,我深陷泥潭,你却只顾着和伙伴玩笑。后来你们走了,把我忘在了那,我站到半夜最后被父亲寻回。第二日发了高烧,这事你都忘了?”   他这一趟下来,孟萋萋冷汗。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虽然盛嘉彦是带着一些笑意出来的,可孟萋萋却听得背后冒冷汗。   “阿彦,那都是时候的事了。我那时不懂事,有许多过分的举动,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孟萋萋脑子一热:“不然我以身相许!拿我自己赔给你,你怎么样!”   盛嘉彦本是静静地听着,突逢她这么一句话,浑身一怔,随后故作冷笑讥讽:“你以身相许,到底是补偿我,还是要继续折磨我?”   孟萋萋面上一红:“当然是补偿啊!”   补偿……这两个字怎么出来怪怪的。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盛嘉彦,发现对方晶亮的眼神也落在她身上。一时间室内气氛有些暧昧,俩人许久都没有话,最后还是孟萋萋默默地将盛嘉彦身子推了推:“转过去,我要给你上药了。”   “萋萋——”他忽然唤了一声。   孟萋萋被他这样一叫,感觉心尖上最柔软的一处被人捏住,她难得温声回应:“嗯?”   “你一直在涂清凉膏,你想痛死我?”盛嘉彦冷冷的飞了一记眼刀过来:“你拿错药膏了,用青蓝色的那瓶!那么大的字你看不见?”   孟萋萋赶忙丢掉手中的红瓶,这次确认了药膏是对的才又替他涂抹。   她看着盛嘉彦的后脑勺,恨恨地剜了一眼。   亏她还觉得盛嘉彦的那一声轻唤低糜又勾人,居然是她用错药膏?!   翌日,当大房三房的都去给孟老太君请安的时候,老太君了一个震惊众人的决策。   “娘,您要把盛家那子收入二弟的义子?可是二弟早已过世,他又怎么能答应?”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大房的老爷孟知瀚。他是不会允许一个外姓人家进孟家来分孟家的家产,更何况这盛嘉彦身份特殊,孟萋萋不要命了,他们大房还不想被牵扯呢。   “是啊娘,”孟知瀚的妻子江宛附和:“而且这盛家的少爷来历实在是……”   “都不用多了,”孟老太君一语定论:“我心意已决,这件事我也前思后想了许久,才这样决定的。萋萋与他作伴日久,如果他一直以一个这样的身份养在府里实在尴尬,也有损萋萋的闺誉。老二虽然去世得早,但我是他的生身母亲,此事也是为萋萋好,想来他泉下有知,不会不应。” 第177章 萋萋的桃花   孟知瀚急了:“娘!”他回首看见一旁低头不语的三弟,连忙推搡他几下:“三弟,你也劝劝娘,不能就这么让一个外姓人入了咱们的族谱,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三房的老爷孟知淮这才抬起头,他生的斯文,平时就好遛鸟看花,人也豁达,比他大哥想得开。于是他道:“我倒是觉得娘的没什么问题,我自然也没意见。而且二哥在世的时候就与那盛将军关系颇好,二哥为人谦逊待人有礼,如果今时今日他还在的话,看到盛家如此落难只剩一个垂髫儿,也会接来咱家养着,不会不管不顾的。”   孟知瀚实在是被自己这个三弟气死了,他还未话,那厢孟老太君提起伤心事,便又哀痛地捂住心口。   她的二儿子孟知浔去世的太早,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痛。每当提及就免不得要掉眼泪,如今被三儿子再次提起,她实在难忍心里伤痛,捂着心口哭了出来。   “浔儿啊……”   众人见孟老太君伤心欲绝,大老爷孟知瀚剩下的话就再也没法开口了。一屋子人围着孟老太太又是抚弄心口又是顺气的,好一会子孟老太君才缓过气来。   就这样,盛嘉彦入孟氏宗祠的事居然就敲定了下来。   挑了一个良辰吉日,盛嘉彦的名字正式入了牒谱。孟萋萋站在众人里,看着盛嘉彦对着自己父母亲及孟家祖先的牌位三拜九叩,心里竟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颤动。   盛嘉彦不需要冠孟姓,他是作为孟萋萋已经去世的父亲孟知浔的义子的身份留在了孟家。既然是义子,就要按照孟家的排行来算。现下大方有两个儿子,是孟萋萋的大哥和二哥。三房仅有一个儿子,是孟萋萋的三弟,盛嘉彦的年纪比她二哥和三弟年纪都要稍长一点,于是孟府中的人见到盛嘉彦便唤作‘二少爷’了。   盛嘉彦端过白高奉过来的茶,双手接过高举孝敬给了孟老太君。   孟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引用了一口,随后笑着将盛嘉彦拉起:“好孩子。”   从此盛嘉彦真正成为孟知浔的一位义子,孟萋萋名义上的哥哥。   自那以后,孟老太君为盛嘉彦安排了三十余位厮及奴仆伺候,从烧火的嬷嬷厨子到磨墨烧水的仆从,也给盛嘉彦换了一个大点的畅礼院。这是孟萋萋的父亲生前还未娶妻前居住的院子,总归是将盛嘉彦当做正经少爷养了起来。   在外盛嘉彦尊师大统领迟峥,文从名声在外的傅老先生,如今又有孟府在他身后顶着他,盛嘉彦的境遇终于渐渐好转起来。他自己也与京城中的两大世家的公子哥交好,一个是方燕绥,另外一个就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公子姚信。   起这个方燕绥,准确的来还可以算作是孟萋萋跟盛嘉彦的故人。   不,更准确地,是他的父亲是他们俩的故人。   方宝如今四十好几,家中一妻六妾,儿子便有五个,女儿更是多达八个。听他连孙子都抱上了,孟萋萋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想当年还能勉强与盛嘉彦称兄道弟的人,这辈子居然已经做了盛嘉彦的父亲辈。   无论如何,孟萋萋的一桩心事终于算是成全一半了。   之后的日子里,孟萋萋更是肆无忌惮的缠着盛嘉彦,出入都与盛嘉彦一起。而且有了上次的松林书院一闹,孟萋萋已经一战成名。那位教书的女先生也托病再也不来书院了,反而换了另外一个李姓的女先生。就连傅心兰后来见到孟萋萋都干脆绕着走,要么低着头避免眼神交汇,要么避免交流。   可孟萋萋没少从她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里看见几分恶狠狠地意思。   想来她是恨上自己了,那次的事情她不仅没占便宜,连盛嘉彦都不知为何对她的莫名远离。   孟萋萋是盛嘉彦屁股后面的跟屁虫这件事到最后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知道性格暴躁脾气骄纵的来仪公主只能被盛公子一个人降服。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到了冬,年关将近,孟萋萋一大早就被燕纱拽起来准备进宫里去提前给皇上皇后及一众妃子拜年。   盛嘉彦一早就去了迟峥那里,故而不在府内。孟萋萋便独自一人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入了皇宫。   皇后拉着她了不少话,又:“年后我们来仪就是十三岁的人儿了,现在可有心仪的人?跟舅母,兴许舅母能帮你悄悄观察一下。”   孟萋萋拼命摇头:“我还呢,现在谈婚论嫁也太早了!”   皇后被她逗乐,一众妃子便赶忙跟着赔笑。只听得皇后:“哪里早了?你的姐姐长乐公主舅母可是十二岁就为她选好了驸马。”   孟萋萋扑进皇后的怀里:“那是因为长乐姐姐是嫡长女,长女责任重,来仪却行三,头顶上两个姐姐都没人家呢,来仪也不要越了她们前头去。”   皇后但笑不语,周围的妃子心里都心知肚明。这个来仪公主哪里是不想嫁人,她的心仪人可不就是养在府中了?年前还登了册子入了族谱,只是这话谁也不敢当着皇后的面出来。   孟萋萋跟着皇后和一众妃子聊品茶看花,着实无聊。后来皇后见她实在坐不住了,便大发慈悲的允准她先回去。同时又让孟萋萋给孟老太君及孟府上下带了许多年礼回去,孟萋萋便坐着满载的马车,又晃悠悠的回孟府去。   马车刚驶出宫门,便又刹住了。   燕纱撩开车帘,便见着白雪地里聂玄冽一身平常装扮站在马车前方。   “聂将军,有事吗?”   聂玄冽微一犹豫,最终还是道:“微臣的马方才让永宁公主牵走了,现在微臣急着出宫办事,恳请来仪公主载微臣一程。”   孟萋萋从车窗探头看出去,聂玄冽虽然面色尽量如常,可不难看出他眼色里酝着焦急。   这个谢瑶华,闲着没事把聂玄冽的马牵走玩干什么。   孟萋萋无奈,只得道:“既然如此,那聂将军便上来。”   聂玄冽道了一声谢,便坐在车辕上,主动地做起了车夫的活。孟萋萋看他有意保持距离,便也没在管。   但是孟萋萋总是频频想起聂玄冽时候,拽着自己的衣角要孟萋萋抱的样子。眨眼间那样的人,也变成了捍卫楚国安宁的将领。   “不知将军这是准备去哪儿?”最终,她问道。   聂玄冽沉默一瞬:“给故人上坟。”   孟萋萋听的心头一跳,已经不由自主问出:“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另一位萋萋姑娘?”   “正是。”   孟萋萋沉默了,她抿着唇,内心十分复杂。   “我同你一起去瞧瞧,”孟萋萋:“总归我这么早回府也无事可做,而且我也好奇,这位让聂将军频频失态的女子是何等人物。”   外间的聂玄列一愣,随即道:“好。”   马车行走的速度忽然加快起来,色渐暗,又有要降雪的架势。   马车颠簸了一阵,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孟萋萋知道到了,便由燕纱扶着下了马车。她刚一下马车,便被眼前的场景所慑住。   触目所及皆是大片的银白,原本该有的桃林此时只有枯枝摇曳在冷风中。想来如果春过来,桃花满簇满簇的盛开,应当是极为好看的美景。   “聂将军的想法真是别致,我原以为人都在葬在山头,第一次看见有人葬在树下。”孟萋萋开口,嗓子发涩。   聂玄冽不自主的笑了声:“她死前没来得及看桃花,便想着把她安置在这里,她还能偶尔看看。”   孟萋萋环顾四周,发现桃林周围遍布着士兵。聂玄冽竟然将这片公有的桃林变成了他的私有,替自己圈了一片无人打扰的坟地。   刹那间地卷起风,迷住了孟萋萋的眼。   她向自己的墓碑后面看去,是两个并立在一起的墓。她受着什么指使一般慢慢走上前,看见并排的墓碑上刻着向鼎臣和莫春风的名字。   孟萋萋的眼眶泛起热涌。   鼎臣春风……   那边聂玄冽早已烧起了纸,还没忘折下一根桃枝一同烧去。   他用手将孟萋萋墓碑上的积雪扫去,孟萋萋看见墓碑上竟刻着‘挚爱’两个字。   “聂将军刚才急着赶来桃林,就是为了给这位孟姑娘烧纸吗?”   聂玄冽颔首:“我最近事忙,抽不开身过来。想起马上要过年关,给他们烧点东西兴许也能过个好年。”   “孟姑娘如果知道将军如此思念她,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聂玄冽沉吟着,他蹲坐在墓碑前,把那些浮雪全部扫去。   “我时常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死,才能见到她。每次梦见她的时候,她总是穿着死的那日穿着的碧色衣裳。她只笑却不话,我知道她过得好,也收到了我烧过去的东西。”   “我有时候恨她的,恨她自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她应该见到了她想要见到的人,可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第178章 雪夜的告别   “我以前很不能理解她,”聂玄冽跪坐在墓碑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望回春’斟了一盏,尔后手腕轻翻,酒水悉数洒在孟萋萋墓碑前的雪地里:“在我年幼稍微记事的时候,印象里的她都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她每日唯一做的事就是将自己关在房里,用刀在手臂上一刀又一刀地割着。府里的人都她想招魂,大抵是因为她想见的人已经死了。”   孟萋萋喉中一涩,想起上辈子刚失去盛嘉彦的那几年她过的的确黯淡无光。那时她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每日除了求死就是放血喊盛嘉彦的魂魄归来。   “再后来她不终于不再如同行尸走肉,也开始有了笑容。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谁知她只是在酝酿着一个更坚决的死亡。”   聂玄冽到这里,痴痴地笑了出来,似是想到什么,笑的满眼泪花。孟萋萋甚少见到他这样,哪怕是前世也未曾见过聂玄冽哭。   他不肯再下去了,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自顾自又倒了一盏酒,递给站在一旁垂着头的孟萋萋。   “给你,”他道:“公主不是也喜欢这个酒么?”   孟萋萋无言接过,一饮而尽。   “那……”孟萋萋颤颤地开口,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怎么回事,她浑身都在发颤,声音也很不稳当:“她这后面两个墓碑的人又是怎么死的?你们关系很好吗?”   聂玄冽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把向鼎臣莫春风墓碑上的浮雪也一起扫落:“他们是我师父,也是挚友亦是挚亲。两个人在世时皆武艺高超,只可惜在跟随我破获南蛮的一次战役中不幸被暗箭所伤,前后去世。去世前他们唯一的遗愿就是将三人合葬,到了黄泉下,还要继续作伴。”   可是孟萋萋在地府里并没有见到向鼎臣和莫春风,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直接就去投胎了,还是在枉死城中弥留,总之应该是错开了。   冬日的冷风如刀子似的扑在面上,孟萋萋眼眶发烫,想起从前在王府时三人的时光,她一时心头悸动,再也忍不住伏在向鼎臣的墓碑上嚎啕大哭。   聂玄冽一时诧异:“你怎么了?”   孟萋萋泣不成声,最后才哽咽着:“破获南蛮是保家卫国的事,来仪身为公主,只是敬佩二位英雄。也可惜他们英年早逝,只恨不能一睹他们的风采。”   聂玄冽了然地点了点头:“来仪公主有如此心怀,是大楚之福。”   孟萋萋嚎哭地惨烈,最后反倒是聂玄冽不大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影响了她的心情,在一旁抚着孟萋萋的脑袋安抚。   后来她回到孟府的时候,两颗眼睛肿的比核桃还厉害。   盛嘉彦在屋内等了她许久了,见孟萋萋满身风雪的回来,冷眉一扬:“去哪儿了?”   孟萋萋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想起从前四人成行,去哪儿都十分默契配合。也想到四人一起出生入死,经历无数劫难,最后盛嘉彦登基皇位,对他们三人十分庇护。   上辈子的孟萋萋没有家人,只有向鼎臣莫春风与盛嘉彦这三个比亲人还要亲密的挚友。   孟萋萋恨不能将所有的事全数告诉盛嘉彦,可话一到嘴边,却什么都不出了。   她扑进盛嘉彦的怀中:“人的寿命有限,生老病死,无一不是命中注定。我现在明白了,我明白为什么要走这三世了。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她似胡言乱语般在盛嘉彦怀中喃喃,待到最后盛嘉彦仔细询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发现孟萋萋早已昏睡过去,额头烫的惊人。   孟萋萋染了风寒,再次病倒在床榻上,药不离口。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做了很多杂乱无章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上辈子居住的王府,莫春风正在桌后翘着兰花指品茶,他一身玫红女装,两只腿交错相叠,歪着身子往嘴中送茶,样子魅惑勾人。向鼎臣在他不远处练武,手中轮着流星锤,额上汗水晶莹。   孟萋萋就站在他们面前,她想上前,可是却好似有一道透明屏障拦着她一般,她无论走多久,离莫春风与向鼎臣的距离还是那么宽。   孟萋萋拍着无形的屏障,哭的泪流满面,她不停喊着向鼎臣与莫春风的名字。   俩人却好似听不见一般,最终莫春风放下茶盏,笑盈盈地看向孟萋萋的方向,却对向鼎臣道:“憨货,算了,别逗她了。这丫头一哭我就没辙了。”   向鼎臣放下流星锤,朝孟萋萋憨厚一笑。   忽而周围场景崩塌碎裂开来,如高楼倾塌,溅起无数灰尘。孟萋萋却清楚地看着莫春风与向鼎臣俩人并肩而立,回首一起看着她:“知道你过得不错,我们也就放心了。守在那里那么多日,终于再见到你,我们也要投胎去了。”   向鼎臣挥了挥手:“萋萋,再见。”   俩人笑着转身离开,孟萋萋在他们身后拼命奔跑追赶,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直到看着莫春风与向鼎臣的身影消失在光点中,孟萋萋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般,倏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着。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盛嘉彦的眉眼就在眼前。   他抬手探上孟萋萋的额头:“终于不发热了。”   盛嘉彦拿过一旁桌上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将孟萋萋靠在自己怀中,舀了一勺喂给她唇边。   孟萋萋没有张口,抬起眼看着他。她因为发热的缘故,整张脸都红的不太正常,唯有那双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清亮。   “阿彦,你会离开我吗?”   盛嘉彦握着勺柄的手一顿,随后直接塞进她嘴里:“药都喝了再告诉你。”   待孟萋萋全数喝完,盛嘉彦却是低声询问她:“听你去桃林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问清楚孟萋萋病前去过哪儿并不难。于是孟萋萋点了点头,却没有解释别的。盛嘉彦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低着头在她耳畔道:“你昏睡的这两日,那里的桃花竟然开了。等你身子稍微好点我便带你去看看,正好年关将近,我也不那么忙了。”   孟萋萋浑身一怔,猛地扑进盛嘉彦怀中,盛嘉彦轻轻揽住她。   案上的烛光将俩人的影子交横延长,尽显亲密。   不止孟萋萋梦见了向鼎臣与莫春风,聂玄冽同样。   梦里向鼎臣抚摸着聂玄冽的脑顶:“好子,现在是楚国的大将军了。师父没有白教你,忠君爱民,要记住了。”   莫春风在一旁催促向鼎臣快些,否则赶不上时候了。   “玄冽,赶紧成亲,你娘亲在地底下看的都着急死了。”莫春风倒是一如平常,看不出他是来告别的。   聂玄冽的反应相对孟萋萋较为平淡,他知道二人是来与他辞别的,想来是已经找好了去处,他轻声问道:“萋萋她好么?”   向鼎臣与莫春风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着:“好得很,也很担心你,前几还大哭一场。”   聂玄冽心头一紧:“她哭什么?”   “许是被你那日上坟的酒辣出泪花了。”   聂玄冽笑了笑:“她不是很爱喝吗?她有没有收到我烧过去的桃花?”   莫春风还欲再什么,向鼎臣看了看身后,只道一声“要来不及了”,随后二人朝他挥了挥手,毫无留恋的转身跑向光点。   聂玄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   最后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已经浸湿一片。   他再也睡不着,披上外衣坐在庭院中,仰首看着浩瀚的苍穹。   “将军,”侍从走近,抱拳禀道:“桃林的桃花昨日竟冒雪绽放,是为奇观,需不需要从凌云寺请人……”   “不必了,”聂玄冽打断他:“冬日花开,实乃奇景,就放着。”   “是。”侍从应了,躬身退下。   聂玄冽自个儿坐在庭院中许久,最终呵出一团白气,消散在寂静寒冷的夜色中。   “再见了。”他。   过了几日,孟萋萋身子好转起来。因着年关,孟宜珍也不用去进学了,跑到孟萋萋这里要拉着她去前院看刚开的红梅。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孟宜莲。孟宜莲最初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以往是不会主动来孟萋萋的阁里探望的,这次倒是出乎意料。   “二姐姐,”孟萋萋出声唤她:“怎么不进来?站在那里想谁呢?”   孟宜莲被她这么一激,连忙窜进来:“三妹的什么话,我谁也没想!”   孟萋萋与孟宜珍偷偷捂嘴笑着,孟宜莲冷哼一声,拿出自己带来的补品递给孟萋萋。   “听你病了一场,这是我母亲还有大姐及我的心意,你收着。反正你这好东西多,也不一定要我的。”   孟萋萋让燕纱接过,甜甜地喊了一句:“谢谢二姐!”   “二姐来的正好,”孟宜珍欢呼雀跃的如同一只蹦跳的鸟:“我们正要去前院看红梅,二姐也一起去。红梅昨夜开的,沾着雪一簇红一簇白的,可好看了!” 第179章 突然的绑架   “府里的红梅有什么好看的,”孟宜莲道:“城东西郊那一片桃林才美,昨夜忽而绽放,好多人都去瞧了。”   孟宜珍听得欢呼雀跃:“那我们也去?”   “可是那里早已是聂将军的一片私人属地,等闲人是不许进去的。”   孟宜珍拉了拉孟萋萋的手:“有三姐在,聂大将军一定会放行的。”   两双眼睛齐齐望向她,孟萋萋只得道:“那好,我们也去看看冬日桃花盛开是个什么模样。”   仨人结伴坐了马车,晃悠悠的出城。   马车停在了桃林不远处一片僻静空旷的巷子里头,孟宜珍迫不及待钻下马车,孟宜莲忙追着她去了。孟萋萋却要留在马车上等着下人来回禀,她刚差人去通知了聂玄冽一声,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将桃林给她们瞧。   下人去了许久,回来却道:“聂大将军不在府内,聂府的管家他出门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姐看要怎么办?”   孟萋萋略一思索,便扶着燕纱下了马车。   “既然这样你们先将马车停靠在一边,别挡着行人的路。”她打算带着孟宜珍和孟宜莲在桃林外圈看一遍,等到聂玄冽许可了再进园子。否则要是触动他的什么底线,孟萋萋想起他曾经失态的模样,也是有些后怕的。   昨夜刚下过雪,眼下寒风刀子似的来回扫起孟萋萋的裙摆。   燕纱道:“姐,奴婢回去马车上帮您拿个披肩。”   见孟萋萋允许了,她才回身离开。   孟萋萋便自个儿往前走去。孟宜珍和孟宜莲怎么跑那么快,眨眼间就跑出了巷子没影了。   她粉色的绣鞋踏在积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忽而一丝奇怪的声音传入耳中。孟萋萋前世是习过武的,这辈子虽然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出手间夺人性命。但好歹基本的机警还是有的。   所以当孟萋萋刚听见这么一声响,她立刻警觉地回头。然而她回头的那一瞬间便有一根木棍照着她的头劈了下来,孟萋萋生生挨了这么一下,额上顿时一痛,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那人用力之大,似是要将她活活打死一般。孟萋萋倒在雪地上,眼前虽然已经漆黑一片,却还是能听见靠近她的脚步声。   那人将积雪踩出的声音,身形应当不是个瘦弱的女子。   是谁……谁要害她……   孟萋萋想到这里,已然彻底昏死过去。   ……   聂玄冽也是今晨才接到皇上的旨意,派他年关过后即刻启程去北疆一趟,情况紧急容不得他耽误。聂玄冽临走前,不知为何便想来孟府跟孟萋萋辞别。   他来的时候,孟萋萋却已经不在府内。   孟府的厮:“三位姐刚巧结伴出门去了,将军有什么话,奴才可以转告给三姐。”   聂玄冽抬首看了看寒风中孟府的牌匾,只道:“也无什么大事,只是上次听闻孟三姐去桃林以后回来便发了寒症,我心下愧疚,就来问问。既然三姐已经没事了,那我也放心了。”   罢他告辞离开,上马后,再度看了一眼孟府。仆从上前提醒了一声,他才一声暴呵驱马扬起雪尘,带着随从消失在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地之中。   他走后没多久,盛嘉彦便也回到了孟府中。   彼时他一身玄裳从马车上下来,背后是茫茫一片素白,只愈发衬的他深沉难测。   守门的厮见了忙迎上去:“二少爷今儿回来得早,聂将军方才来过了。”   盛嘉彦的步子一停:“他来了?”   厮点头,替盛嘉彦打帘:“是听闻三姐病了来瞧瞧的,但三姐不在府内,刚刚和二姐四姐一同出门玩去了。”   盛嘉彦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回身看了一眼色:“将下雪,去寻她回来。”   孟萋萋是被一阵恶臭熏醒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嘴里被塞着不知是抹布还是别人的裤衩子,臭的那叫一个销魂!现在她好似被人装在麻袋里正要运到别处去。这群煞的居然是把她倒栽在布袋里的,加上鼻前萦绕着的恶臭,孟萋萋一阵头晕眼花。   她惊慌的扭动身体挣扎,奈何她手脚都被束住,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孟萋萋因为是声名远扬的来仪公主,出行都是侍卫跟随,丫鬟也寸步不离身的。就刚才那么一次机会让燕纱回去取披肩,谁知就被人钻了空子。   而且是谁不要命了,跑来绑她!?   就在这时,孟萋萋听到旁边有人低语,“没抓错?”   “绝对没错,按照大人给的画像抓的。都守了三四了,可算是等到她出来了。你可不知晓,方才好险。我们推着车,那聂将军忽然策马飞驰而过,我当时心慌的不得了,幸好他似是在想什么事没能察觉我们行踪诡异,否则必要被发现的。”   头先问话的人冷笑:“行了。赶紧抬着出城去,记得丢了就赶紧回来。”   孟萋萋在马车里听了气的差点再度昏厥过去,她倒是不担心这群人能拿她怎么样,反正她今日不回府,盛嘉彦就会知道。她现在只觉得嘴里的裤衩子臭气熏,辣眼睛的想要落泪。   孟萋萋正诚心诚意的想念盛嘉彦的时候,头顶忽然打开一线光亮,窸窣一阵响动,随后她就像一只从法器里被倒出来的怪物一样被倒出了麻袋。   她一个不防一脑袋磕在被寒冷气冻的硬邦邦的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对将她倒出来的人怒目而视。   这不看不要紧,看了才发现居然一直扛着她的是个中年女子,可她明明记得刚才话的两个声音是男人的声音,难道他们将麻袋转移给了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大婶子?   那大婶拿走孟萋萋嘴里的东西,冷哼一声:“放风时间,吃喝拉撒赶紧解决,等上了山就没机会了!”   孟萋萋内心大喜,总觉得逃跑的机会近在咫尺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钻进树林,那大婶却阴魂不散似的紧跟在五步之外,孟萋萋气的十分不雅地使劲憋出几个响屁,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大婶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瞪了孟萋萋一眼:“好了没!”   孟萋萋方才观察她跟着自己的脚步仅用脚尖点地身形快速,料定这大婶必然是个深藏不漏的练家子。现在如果硬碰硬绝对是自己落下风,便打定主意暂时不闹出什么动静。   她老老实实的上完厕所,又被那大婶一个抹布塞进嘴里,倒灌一般装进麻袋去了。   此时色早已暗沉,上连星子都无,大雪已经停了,唯独寒风仍旧呼啸着。   那大婶徒手将麻袋丢上一块平板车上,孟萋萋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下,磕的浑身都痛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心里顿时那叫一个憋屈。不禁埋怨起平时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盛嘉彦怎么还不追上来救她,心里十分黯然。   平板车的咕噜声压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将孟萋萋颠了个七荤八素,再配上嘴里抹布的臭气,她的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终于,在她快吐出来的时候平板车停下了,那大婶用一只手探进麻袋,一把将孟萋萋揪住丢到墙角的草堆里去。   孟萋萋吃痛一声,便赶紧暗中四下打量。   原来她现在正身处一座破庙,案台前供着一尊与人般大的卧佛,因年代久远香火已然败落,连佛也掉了铜漆,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胎来。   孟萋萋看着那大婶背对着她,对着墙上一面带着灰尘的镜子用袖子一抹,随即照着发黄的镜子剔着她那一排大黄牙。她看向庙外,正是一条相对平坦的林中道,甚至尽头还弯弯曲曲的交错着几条路。孟萋萋心头激动起来,再回头看看大婶,她一副陶醉在剔牙的快感中的表情暗示着自己,现在就是一个逃跑的绝妙时机!   孟萋萋这般想着,身体已经一跃而起,拿出夸父追日般的势头冲向庙门,冲向光明!   在她的想象中,她应该身轻如燕势如猛虎,如箭一般‘嗖’的一下射出去。而那大婶应该只看见镜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她那一头枯黄如杂草般的毛发应该被孟萋萋逃跑带出来的风撩的飞扬起来,而等到发丝落下的时候,孟萋萋已经钻入曲折迂回的林中路跑的无影无踪了。   然而事实仍然是残酷的,孟萋萋忘记自己双手被束缚在身后,故而跑起来格外费力。跌跌撞撞站起来,如老鳖一样艰难的向前移动,那大婶剔牙的当空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挣扎的孟萋萋,颇为不屑的冷哼一声。   孟萋萋那一瞬间仿佛从大婶的眼里看到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   孟萋萋一步步挪动下终于快要跨出门榄,甚至觉得光明和自由就在眼前了。然而她忽然感觉背上有千斤重般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她双腿一软扑在地上,溅起带着泥土的雪沫。   那大婶,竟是用健硕的臀部直接坐上了孟萋萋的腰,甚至又突的站起再猛的坐下,恨恨道,“我让你跑!让你跑!” 第180章 生疏的手法   孟萋萋这一刻泪流满面,仿佛看到了黑白无常来引路,差点以为自己就要结束这短暂的一生。   最终她在快被坐断气的前一秒被大婶从地上捞起来,重新装在麻袋中。孟萋萋现在相信为什么对方花费那么大的力气绑架她,如今却只安排一个中年妇女盯着了。因为这个大婶的战斗力非比寻常男子……   大婶像是也觉得再拖下去不知孟萋萋又会作出什么幺蛾子,故而在麻袋上卷上绳,再次丢上平板车,急急的推着往山上走了。   山路陡峭,再加上雪路滑并不好行。   最终大婶推着车停在了一处悬崖对面,这崖壁犹如斧劈刀削般地陡峭,立在阴沉的色中,似有拔地通之势。而一只老鹰就盘旋在悬崖上方,那大婶颇为熟练的吹响口哨,老鹰似是得了什么指示,飞速的向悬崖下俯冲而去。   不一会就见崖壁上火把连成一条火龙似的,蜿蜒而上。孟萋萋借助火光才看清,原来陡峭的崖壁上竟还有一条路。一人才可缓慢行走,两人并排必然要掉下去了。甚至任何保护措施都没有。   孟萋萋看的双腿打摆,等下这伙人不会要她顺着这样的路下山……   眼见着那群土匪装扮的人就要越靠越近,孟萋萋心里有些惊慌失措。   崖壁上的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即便是盛嘉彦寻过来了,也会耽误找到她的时间,届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孟萋萋决定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立刻四下看了看,发现地面上有凸起的尖石,孟萋萋略一思虑,便趁大婶不注意往尖石上栽去。   尖锐的石锋浅浅刺入掌心,孟萋萋痛的几乎要痉挛起来。   “你可真是蠢的不行了,这样的路也能摔倒。”大婶见孟萋萋摔倒,走过来一把把她抓起来:“可不要搞什么幺蛾子,否则就把你的皮剥了挂在山崖上!”   孟萋萋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听话的点了点头。鲜血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在雪白的地面上流下触目惊心的一抹红。她现在只祈求不要继续下雪了,否则雪花将地面上的线索一盖,盛嘉彦再找到她就要耗时不少。   大婶见那群土匪快到跟前了,就从怀中拿出一块黑布将孟萋萋眼睛罩上,推搡着她往前走去。   “没抓错?抓错了我可没法跟老大交待。”一个声音粗狂豪放的男人问着。   那大婶将孟萋萋一推,孟萋萋往前踉跄几步,头上的眼罩被人猛地揭开。   面前的壮汉满脸络腮胡,鼻翼颇大,一副恶相,正瞪着一双浑浊的眼打量她。   他盯着孟萋萋看了半,结果却是一句:“什么玩意,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算了,先带回寨子里!”   孟萋萋便又被人戴上眼罩,推搡着前行。她紧咬牙关,一路上抠着自己的伤口,将双手隐在袖中,只盼望着能留下痕迹线索,让盛嘉彦快点赶到。   而此时的孟府已经乱作一片,孟老太君伏在案上痛哭。   “我的萋萋……”她哭的难受,抓住一旁盛嘉彦的袖子:“她失踪的地方竟有滴滴血迹,她到底是被谁掳走了,又是伤着哪儿了!嘉彦,你帮祖母找回来,你帮祖母把她找回来……”   盛嘉彦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今孟萋萋与孟宜珍孟宜莲一同出去看桃林,却只有孟宜珍孟宜莲哭着回来了。孟宜莲平素看着胆大,这次却是最害怕的一个,早已哭的不成样子,只不知孟萋萋去哪儿了,但地上发现了她的一根金簪子,簪子附近还有几滴血迹。   她必然是受伤了。   盛嘉彦垂在袖中的拳头一紧,他只能先安抚孟老太君:“祖母放心,我一定将她找回,让她好好地站在您面前。”   盛嘉彦罢,转身而去。   “二少爷!”白高从外匆匆跑来:“已经查问清楚,今日卯时有一个屠户谎称急着回家探亲,扛着麻袋要出城去。这人本十分可疑,按理是要检查,但他拿着通城的口令,守备就没有拦他。可是我们派出去的人查了车痕,却是往东去的。”   盛嘉彦衣角微动,已是快步出门去了。   他翻身上马,带着迟峥给的兵迅速往城郊东赶去。   城郊往东,曾经是藏着鲁三胜那帮土匪的地方。盛嘉彦心下渐渐明朗,又让人去通知了官府,让他们随后赶到。   上次迟峥带着人无意中端了鲁三胜的贼窝,虽然将鲁三胜活捉,但他还有余下的兄弟藏在东山上。孟萋萋在鲁三胜跟前露过面,这是不是报复还难。   他们马蹄纷踏之处,雪尘纷飞。   那厢孟萋萋被拽着下了山崖,脚沾到崖底的时候,双腿软的骇人。   方才那真是生死一线,搞不好就要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她还来不及高兴,便被人推搡着丢进了一间屋子。听着身后屋门‘啪’地关上,孟萋萋从地上爬起。她的眼罩挣扎时已经掉落,此时正好能看见周围的环境。   孟萋萋身处一间破的房间,一旁的桌子底下,正瑟缩着一个人。   “喂,”孟萋萋喊道:“你也是被绑来的?”   那人抬起头惊慌地看了孟萋萋一眼,带着哭腔喊了声:“来仪公主,你可要原谅我。”   罢,他哇的一声扑在了孟萋萋脚下。   “白花?!”孟萋萋看着白花正抱着自己左腿哭哭啼啼:“你怎么会在这?!”   白花抹了抹泪:“我被鲁四胜绑了过来,他们威胁要杀了我,一定要我供出你的画像。我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帮她们把公主画了下来。我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去绑你……”   孟萋萋眼前一黑,就要昏倒。   “鲁四胜又是谁?!”   白花哽咽回答:“是鲁三胜的弟弟。上次迟统领把鲁三胜抓走,他弟弟怀恨在心,一直想要伺机报复。不仅绑了我,还封了通风寨的路,不许别人出去给白大哥报信。”   孟萋萋一时竟不知什么好,只扭到他面前:“帮我把绳子解了先。”   白花一边哭哭啼啼的解她的绳子,一边问:“公主,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   “他们把我绑来,却没有立即杀了我,明这个鲁四胜还有所求。只要他们所求的一日未拿到,那我们就是安全的。”孟萋萋活动活动手腕,透过缝隙往门外看了一眼。   “哦……”白花瘪着嘴:“可是来仪公主,您……”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您的脸上怎么了,这么大片血迹,该不会被他们打了?!”   孟萋萋一愣,沾了点口水抹上额头,再一拿下来指尖上赫然两抹血迹。   该死的,刚才那一棍子竟然将她的头也打破了。   这辈子她真是各种受伤,光是头部就伤了无数次了,月老是不是故意的!   孟萋萋无法,只得撕下裙边一脚,拿起桌上的茶水将衣布打湿给自己擦了擦脸。   白花在一旁看着,嗫喏道:“公主,您真是不拘节,女中豪杰。”   “少废话,”孟萋萋再度贴在缝隙上往门外看了一眼,将手中的血布一丢:“咱们现在就翻窗逃跑。”   “啊?!”白高一愣:“您不是他们暂时不会杀我们吗,为什么我们还要逃跑……”   孟萋萋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平时看你挺聪明的,关键时刻就犯蠢呢?读书读到脑子都呆掉了,虽然他们现在的确不会杀了我们,是因为他们有求于我们对不对?那么鲁四胜是为了什么呢?自然是为了他哥哥鲁三胜,你是不是?”   白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孟萋萋手一摊:“鲁三胜早就在地牢里被打死了,你他弟弟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会放过我们吗?那当然是不会的。所以现在不跑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人打死啊!”   那鲁三胜被抓进地牢后,硬是解释自己没有绑架公主。然而那些狱卒是不肯听的,便施刑逼迫他画供,谁知力气使的大了,那鲁三胜竟被打死了。   孟萋萋去推了推窗户,被锁的死死的。   她四下环顾,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让开!”   白花怔怔的:“什么?”   孟萋萋一把将他推开,抱起角落的花瓶猛地砸向窗子。花瓶登时碎成一片,这样的响动引来外头看守的人。时迟那时快,孟萋萋迅速弯腰捡起碎瓷片,在两个看守进来的瞬间将他们抹了脖子。   鲜血四溅,有些甚至溅到了孟萋萋的衣摆上。孟萋萋上辈子杀过不少人,今生今世做起来她也不会手软,只是时日久了,她都有些生疏了。   “走啊,”孟萋萋回首看着愣在那里的白花:“愣着干什么?你是土匪,没见过杀人?”   她一把拽住白花悄悄地弯腰顺着墙壁往前溜去。   白高在她身后心回答:“没……没杀过人,只杀过鸡。”   她们一路上躲避巡逻的守卫,孟萋萋心中紧张,精神高度警惕着。   俩人在寨子中东躲西藏,最终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们迷路了。 第181章 寨子的阿容   “你怎么搞的!”孟萋萋回首压低声音斥了几句白花:“我对这里不熟悉也就罢了,你也是山贼啊!你们的老窝不都该是一样的构造吗?为什么你也会迷路?”   白花噘着嘴,委屈道:“那我也没来过这儿,而且人家的寨子比我们的又大上许多……”   孟萋萋听着他碎碎念,转眼去看四周环境。他们眼下正猫在一处长廊的拐角处,不远处时不时走过两个巡逻的土匪。现在正值傍晚,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饭香。   “咕噜……”   肚子里传来的声响使得孟萋萋跟白花对视了一眼,白花讪讪地笑了:“公主,你也饿了。”   孟萋萋佯装愠怒:“本公主也是人,当然会饿!”   白花难得大胆提议道:“公主,我虽然不知怎么出去,但是我知道厨房在哪儿。这个时候鲁四胜的人肯定都在前头吃饭呢,只要咱们悄悄地摸进厨房,拿几个馒头先饱腹一阵也好。”   孟萋萋狐疑地看他一眼,最终让他头前带路。   只见白花带着孟萋萋熟练地穿过两条长廊一片花丛外加一个狗洞,总算到了厨房门口。俩人趁着夜色不明,借着树影隐蔽身形,猫着腰趴在厨房的门上往里看了一眼。   厨房里只在灶台上点了根蜡烛,此外就再没别的人影。   孟萋萋和白花大喜,连忙推门藏了进去,反身将门再度紧紧阖上。   白花揭开灶上的蒸屉,拿了两个白面馒头,又揭开锅灶,发现了剩余的白菜粉丝。他连忙招呼孟萋萋过去,孟萋萋看他一眼,快步向前将灶台上的蜡烛吹熄。   “啊!”白花怪叫一声:“公主,我看不见了!你吹蜡烛干什么呢?”   “废话!”孟萋萋抢过他手里的馒头:“这蜡烛的光把我们的影子都投在墙壁上了,外面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里藏着有人!你读书读到脑子呆掉了你还不承认。”   “公主聪慧,白某佩服。”   俩人罢,又是一阵狼吞虎咽。   山珍海味孟萋萋吃过不少,像这样的农家菜,她还是很少吃的。大快朵颐一阵,最后捂着饱饱的肚子靠在灶台上,跟白花商量着一会该往哪边走。   二人正声嘀咕着,忽闻外间传来脚步声。   孟萋萋吓得当场便拉着白花钻到灶台后去,借此来掩盖身形,趁着屋内漆黑,她露着一双眼看进来的人。   厨房没有点灯,对方长什么样也瞧不太清楚,只能估摸着是个男子。   他刚一进来,就奇怪道:“灯怎么熄了。”   男子在怀中摸索一阵,似是在找打火石。孟萋萋的手摸到墙角的石块,捏在手里,蓄势待发等着飞上去夺了此人性命。   然就在她准备飞身过去先给这个男人抹脖的时候,身后不知被谁轻轻一推,整个人随即跌了出去。   孟萋萋发出一声闷闷的痛呼,那个点灯的男人手一顿,向孟萋萋的方向看过来。   孟萋萋屏住呼吸,眼见着那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阿容!”外间有人喊着他:“快过来!”   “就来。”凭借着这如此清朗的男声,孟萋萋确认对方是一个青年男子。   那个叫阿容的男子在原地站了一会,不仅没有向孟萋萋再走过来,反而将蒸屉里的馒头拿走之后,又在灶台上留了两个之后便走了。全程他都没有点灯,他知道有人藏在这里,却不过来查探清楚,还给孟萋萋留了干粮。   孟萋萋不知他是为了什么,总之她现在也无心去管这些事。   白花见人走了,才猛地站起身走过来:“公主,你没事!”   孟萋萋狠狠打上他的头:“有事你就死定了,刚刚是不是你推的我!?差点被你害死知不知道。”   白花委屈地挠了挠脑门:“刚才好像那有耗子,我骇的往后一退,就把你撞出去了。”   孟萋萋给了他一个漂亮的白眼,黑暗中白花却瞧不真切。   “还不赶紧走,留在这里等着被抓啊!”孟萋萋罢,猫着腰准备出去。   白花应了一声,揣起灶上那名阿容留下的馒头在怀里就要追上去。谁知他却摸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公主!”白花急切的喊了一声:“这有张纸。”   俩人将东西放在月光下照了一遍,孟萋萋诧异道:“是这里的地图?”   是刚才那个阿容留下的,那他留下一张地图的目的是什么?   孟萋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作罢。反正只要能出去了,一切都好。孟萋萋跟白花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猫着腰穿梭在寨子中。   地图上写着出口两个字,孟萋萋本以为自由就在前方。然而当她和白花真正的走到出口这里时,孟萋萋却傻眼了。   她面前的是寨子中规模最大的一间屋子,一共两级台阶,每级共计六层。而两级台阶中间又对称站着拿着长矛的寨子守卫,他们最上面的的屋子大门正敞着,里面透出热闹的人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夭寿了!这哪儿是出口啊这分明就是直接闯进了鲁四胜的闺房啊!   “还不快跑!”孟萋萋踹了一脚呆愣的白花,后者如梦初醒,跟在她身后狂奔起来。然而白花此时脚下一崴,整个人向前栽去,倒在地上的时候还不忘害怕的抓住什么东西。于是……   被白花抓住脚后跟的孟萋萋莫名地歪倒在地上,俩人同时发出痛呼。   “什么人!?”守卫听见,提着长矛下来,在树荫的拐角处将摔倒的孟萋萋和白花擒住。   他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里头的鲁四胜,不消一会,孟萋萋就看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慢慢步下台阶。他身后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土匪,皆喝的醉眼迷蒙。   鲁四胜长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丢在人堆里立刻找不见的那种。   可他却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眼睛轮廓狭长,神色晶亮,永远透着漫繁星的错觉。   “来仪公主。”他似笑非笑的走近孟萋萋,守卫为他退开一条路,他向孟萋萋伸出一只手,表情还算友好。   孟萋萋本来是不认得他的,可是当他刚刚这么一开口,孟萋萋便把他的声音直接跟刚才厨房里的阿容画了等号。   “你骗我?!这根本不是出口,你这是骗我们自投罗!”孟萋萋一掌挥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鲁四胜也不恼,只收了手淡笑一声:“你来见我,我们商谈妥当,我就放你出去,这怎么就不是出口了?”   孟萋萋一时语塞,只觉这人狡诈阴险,不欲再与他多。   谁又能想到呢,鲁三胜那样一个粗鲁蛮横的人,有一个这样如清秀书生一样的弟弟?而且这个弟弟还是目前东山上的山贼头目,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这时白花颤巍巍的靠近孟萋萋耳后道:“公主,我想起来了,鲁四胜是他跟了鲁三胜后的名字,其实他原本的名字叫阿容,寨子里的人都喊他阿容……”   孟萋萋回身一脚踹上白花:“你这马后炮,你竟不早!”   “白花,”阿容喊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枚金子:“这事你做得很好,还不过来领赏?”   白花心虚地看了孟萋萋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向阿容,双手接过他给的金锭子,喜笑颜开道:“谢谢大当家,谢谢大当家。”   “好你个白花人!竟伙同这群人一起坑害我?!”孟萋萋怒从心起,就要冲上来将白花狠狠的打一顿。   白花慌忙躲到阿容身后,孟萋萋望而却步,不得不在原地恨的咬紧牙关。   “白花,你就是通风寨的叛徒!白高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他会后悔认了你这个弟兄!”   白花不敢看孟萋萋,但仍嘴硬道:“白高已经成了公主府上的一条走狗,为了攀龙附凤他都心甘情愿抛下通风寨上下,去宫里做一个太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做我的大哥,现在我只认阿容做我的大哥。”   孟萋萋几乎气的七窍生烟。怪不得她刚被抓到这里的时候,土匪们没有把她单独关起来,而是让白花跟她在一起。这样就算她逃跑,身边也有一个白花盯着。孟萋萋想到这一路来,白花各种摔倒和绊倒她,无非都是拖延时间,为了配合阿容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   而自己的画像,一定也不是如白花所那样被人逼迫,他肯定是自愿为这些人卖命的。   “你抓我,不就是用我要挟朝廷放回你大哥?我告诉你,鲁三胜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孟萋萋负气的双手环抱,冷冷地看着阿容。   阿容听见鲁三胜已死,面色闪过一丝恼怒。然而他很快就压了下来,居然平心静气对孟萋萋道:“公主,我们怎敢杀你?更何况我抓你,也不是为了换回我大哥。”   “你不是为了鲁三胜?那你是为了什么让你的人抓我的时候,不惜打破我的头,一路上将我颠簸至此?!”孟萋萋罢,指了指头上的伤痕。   阿容眉头霎时紧蹙,厉声问道:“是谁将公主伤成这样?!我分明下令好生带回,怎会将公主打伤?” 第182章 阿容的过往   他完,人群中便有个壮汉缩头缩脑的走了出来。   “大当家,是我没吩咐清楚娇婶,他们那帮人力气使大了些,用蛮力绑来的公主。原以为不会怎么伤着,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没轻没重,我回去后会好好监督他们!”   阿容不知为何有些恼怒,他本是平静的面色终于一点点升起怒意,最终听他冷冷道:“你是跟着我大哥的老人,也熟悉我们的规矩。我们有三不杀,第一女人不杀,第二老人不杀,第三孩童不杀。你冲撞公主,已经犯了大罪,现在我也包庇不得你,只看公主是否愿意原谅了。”   那人立刻跪在孟萋萋面前:“请公主见谅,此事是草民唐突,没有交待清楚手下的人,让公主受难,草民罪该万死!恳请公主责罚,草民愿一力承当!”   这个阿容好生厉害,孟萋萋看向他,他也在看着孟萋萋。   他三言两语替这壮汉认了错,壮汉是他寨子里的人,犯了规矩却不惩罚,反倒叫孟萋萋惩罚。看来阿容是有心留这壮汉一命,却需要孟萋萋给一个台阶下。   孟萋萋如今人在阿容手里,也不得不各退一步:“算了,你起来。只是我已经见血,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你们,等我回了孟府,你们的人要自打十个板子让我解气。”   孟萋萋这话,也是为了试探看看阿容有没有那个放他们走的心思。好在阿容不假思索的点头,并称:“那是自然。”   她的心这才落下,也没方才那么警惕了。   阿容对她十分礼遇,他将孟萋萋请入正堂,叫了寨子里的郎中替孟萋萋诊治头上的伤。期间他时不时与孟萋萋闲话,问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样一来孟萋萋心里就有些慌乱。要是阿容是为了鲁三胜把她绑来的还好,可是他既然不是为了鲁三胜,那为什么现在还扣着她?他另有所图,孟萋萋却不得而知,而且阿容口风很紧,孟萋萋怎么也探不出来,只得跟他一边僵持着,一边怨怼阿容的心思深沉。   许是看出了孟萋萋的焦躁,阿容笑了一声:“公主不急,容某要等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他站在大堂的门口仰望落雪的夜色,背对着孟萋萋。   孟萋萋看着他莫名自信的背影,真想冲过去一脚将他踢下去。   好好地山贼头目,穿什么白衣飘飘!学什么翩翩公子!   “公主——”阿容背对着孟萋萋:“你一个人如果容貌变了,姓名更换了。那熟人将他认出来的几率会有多大呢?”   孟萋萋一愣:“总归是认得声音的?”   “若声音也有所改变?”   “这……”孟萋萋跳下椅子,跑到他跟前疑惑着打量一圈阿容的面部:“你该不会,你是我认识的什么旧人。”   阿容轻笑两声,眼里有细碎的星子划开:“是旧人,也谈不上。但我与公主确实曾见过面,依稀记得那时是百花节,公主同永宁公主一起上街游玩,前呼后拥光宫女就近三十人,更遑论明着暗着的那些侍卫。容某那时只觉得,公主的排场真大,也不愧是皇上手心里捧着的金枝玉叶。”   他居然认识谢瑶华,孟萋萋心神一收,细细去想是哪年的百花节。她好像记得自己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跟谢瑶华吵着要出宫去看百花神,皇帝没有办法,只好前呼后拥的派了许多人跟随她们。那时候的确是侍卫开道,百姓们夹道围观,场面盛大。   但那一年的百花节也真是好看,依稀记得那年的烟花……   难道阿容是当时百姓中不起眼的一个?   孟萋萋这边猜测着,那厢阿容又在继续:“其实当时本有机会跟公主攀谈一番,但家人催的急,后来因为要事,容某不得不和家人立即出发,离开了京城。如今再回到京城,容某已是家破人亡的一个人了,当年百花节上陪着我的一干家人与兄弟,纷纷已经奔赴黄泉。所以如今看到公主,容某难免感慨万千,想到当日和家人一起观赏烟火及百花,那场景终身难忘。”   孟萋萋一时不知怎么安抚他,只好:“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只是听你所,你的家世背景应该不错,为何家人死后,你却做了山贼呢?你刚才你们寨子有三不杀,听起来也是忠肝义胆之辈,行的端坐的正,可山贼到底是山贼,难免烧杀抢掠,这不是违背你的初衷么?”   阿容几声轻笑:“的确如此,如你所,我其实不过是一个伪君子罢了。不瞒公主所,容某家训‘不欺老弱,不助昏庸’。但容某现在堕落至此,早就违背祖训,也无言面对先祖。但我实在逼不得已,敢问公主,对着杀了你全家的仇人,你还做得到刀不血刃吗?”   孟萋萋觉得他的祖训好像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再度听到他后话,对上阿容一双冰凉的眼神,只觉后脊发凉。   如果盛嘉彦是那张阴沉的冷,那阿容就有点阴险了。他可以一直笑着,但什么时候算计你,那都是拿不准的事。   一丝强烈的预感从孟萋萋心底升起,这样的预感让她有些后怕,甚至想要躲避阿容投过来的眼神。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喊了一声:“大当家,盛嘉彦孤身来了!”   阿容浑身一震,看得出他情绪很是激动。孟萋萋看着他这样更是有些担心,他不会对盛嘉彦做什么,为什么盛嘉彦孤身一个人来了……   阿容与盛嘉彦竟然是认识的么?   盛嘉彦的黑氅不多时很快就出现在台阶下方,他抬头沉沉地目光扫了过来,看见孟萋萋躲在门口看他,而一个面容极为普通的男人正冲他微笑。   盛嘉彦的眼神再回到孟萋萋身上,孟萋萋额头上包着白纱,眼神晶亮,看起来是没什么大事的。盛嘉彦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抬步走上台阶。   盛嘉彦踏上最高的一层台阶,眼见着就要走过来,孟萋萋也准备扑过去嘤嘤哭诉。谁知那阿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剑,刹那间直接劈向盛嘉彦。   盛嘉彦似是早有预料,脚步微退身形一闪便轻松避过,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光靠双拳来抵挡阿容手中的泠泠剑光。   孟萋萋要扑过去的速度猛地刹住,连忙又躲在门后看他俩刀光剑影。   盛嘉彦自从跟了迟峥长进许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孟萋萋欺负的孩童。   只见不多一会,阿容手里的剑已经被盛嘉彦夺在手里。盛嘉彦挥剑斩向他脑袋,阿容却笑着一动不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盛嘉彦的剑锋停在了他的脖颈处。   再深一寸,便可以割开阿容的喉咙。   “少爷——”阿容几乎哽咽,身子笔挺的站着:“容山拜见少将军。”   盛嘉彦面色平平,并无过多高兴地模样,他将剑一收:“容山,这事你做错了。”   阿容没想到盛嘉彦跟他再次见面,竟是这样话。当日他们容家追随盛家军南征北战,容山的父亲作为盛家军的军师,更是核心人物。而他自己,也与盛嘉彦一同长大,俩人情同兄弟,更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攸关的事。   盛家一劫,如今活下来的除了一些盛家军的旧部,再就是他们二人了。容山废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再次寻回盛嘉彦,再次跟他见面。   容山知道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若是放在当年的盛家军中一定要按照军法处置。故而他跪地道:“少爷,我……”   盛嘉彦将他一把拉起,拽入堂中,让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孟萋萋关门。   孟萋萋大梦初醒,就要出去把门带上。   盛嘉彦冷看她一眼:“去哪儿?就待在这里。”   孟萋萋无法,只得站在大堂内的角落里听他们俩人叙话。   怪不得她觉得阿容的家训熟悉呢,原来是当年盛嘉彦父亲旧部的儿子。阿容的父亲容厉是当年大楚朝最厉害的军师,他的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堪称给了盛家军如虎添翼的能力。只可惜盛家一朝惨遭灭门,连同誓死跟随的这些部下也没能幸免。   怪不得刚才阿容他的家人都已奔赴黄泉,原来是因为这样。   等等!   孟萋萋心里忽然警惕起来,这么来,她的舅舅不就是阿容口中的杀父仇人?!   那厢阿容不知和盛嘉彦到了什么,已经激动地将脸上的易容揭下。他原本该清秀俊朗的面上,横遍着大大的刀疤。饶是孟萋萋上辈子杀人无数,见了这样的痕迹,还是不由得内心一颤。   “盛家的仇,我容家上下的仇,我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活下去。现在找到少爷,我也更加肯定我接下来要走得是怎样一条路。”   盛嘉彦听后,居然回头看了孟萋萋一眼。似是考虑到孟萋萋在场,不知该不该接话。   孟萋萋接触到他的目光,登时左顾右盼,还吹起口哨来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那边。 第183章 过年的气氛   盛嘉彦收回目光:“以后的事,以后再。”   阿容同样看了孟萋萋一眼,知道此时不便谈论此事:“少爷来时,可带了兵?”   盛嘉彦淡看他一眼:“是,而且这次他们来的原因是要将你们这一伙人就地正法。方才来时我看到你做的标记,便拖延了他们独自一人上来。想必再过一会,这些人就会杀上来。”   阿容倒不太担心:“我之前流落这里,被鲁三胜收留,因着无处可去,才逼不得已同他做了山贼。现在已经找到少爷,我自当是跟随少爷。这群山贼土匪,就让他们被一举缴获。”   听到这话,孟萋萋微微心惊,看向阿容的目光自然也有所不同。   如果按他所,当初鲁三胜救他并给他吃喝,给他寨子中的地位,相信他,谁知只是养了一只白眼狼。阿容非但没有感恩这群每日与他称兄道弟的山贼,反而想要在这种时候逃跑,留下无辜的一群人被斩杀。   孟萋萋想到这些,不禁有些齿冷。   这样的人留在盛嘉彦身边,真的没有问题?   “你跟着阿彦走了,那这些官兵找不到山贼的头目,不会善罢甘休的。”孟萋萋出言,引来阿容一寸目光。   “这个公主不必担心,谁他们找不到我?”阿容缓缓一笑,击掌两下,便有人从帷帐后头拖出来一人。   白花不知何时被人打晕,此时还换上了一身白衣。   阿容笑看孟萋萋惊诧的神情:“公主别怕,这厮前后背叛你两次,将公主欺骗于鼓掌之间。今日阿容送他去死,也算替公主报一仇。”   孟萋萋再看一眼昏迷的白花:“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什么仇,更何况他之所以欺骗我,还不是因为听命于你的要求?”   “那公主可又知道,在白高离开通风寨去宫里找你的时候。这个白花就已经出卖了通风寨,并且多次套话白高,使得白高不知觉中暴露公主行踪,这就是为什么堂堂的来仪公主,出行都要众人前呼后拥的,却能被我抓到。”   孟萋萋被他的哑口无言,白花也真的是阴险狡诈,满腹坏水。这样的人她实在不会为了他辩驳什么,但让他眼睁睁看着白花去死,她又觉得对不起白高。   盛嘉彦耳廓微动,听见寨子外的响声,转身拉着孟萋萋:“走。”   孟萋萋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看阿容。阿容笑着站在原地,令孟萋萋背后升起一层冷汗。   盛嘉彦拉着她刚走出寨子,白高与一众官兵便冲了上来。   “公主!”白高神情激动,扑到孟萋萋脚下:“您没事!?的来迟了,请公主赐罪!”   孟萋萋看见他,莫名有些心虚,忙把他拉起:“我没事。”   盛嘉彦低语吩咐了官兵几句,就在这时,身后的寨子突然火光冲。孟萋萋回首,方才他们所呆的大堂已经燃起熊熊火焰。   官兵们忙着救火及斩杀四下逃窜的山匪,只有不知何时更换了衣裳的阿容默默立在了盛嘉彦身边。孟萋萋看去一眼,没有作声,只是眉头微微颦了起来,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场事到最后,官兵们在烧成灰烬的大堂中找到一个烧的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只能通过他拇指上戴的绿玉扳指来确认他就是鲁四胜,而且又有了孟萋萋的证明,众人都以为鲁氏两个山贼已经全部伏法。   只有偶尔孟萋萋看见立在盛嘉彦身边的阿容时,后者露出洞悉一切的温润笑意,孟萋萋才觉得有些胆寒。白高以为阿容是盛嘉彦从哪里带回来的厮,为了套近乎,还与他称兄道弟,为此孟萋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向白高开口,干脆将此事作罢了,以后找机会再提起罢。   再过几日,刚巧又碰上除夕。   一大早孟家便四下忙碌起来,仆从全都忙的脚不沾地的。   孟老太君正在房里给孟萋萋簪花,孟萋萋有些不好意思的瑟缩脖子:“祖母,我自己来。我不是八岁孩童了,这事如果还要您做,那我也太不懂事了。”   孟老太君看着镜中自己疼爱的孙女一日比一日明丽的面孔,含笑道:“这有什么,谁要敢我们萋萋不好,祖母第一个不乐意。而且过完年,萋萋便年满十四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到时再个好人家出嫁,那祖母想见萋萋就难了。”   孟萋萋连忙道:“即便是十四,年纪也还,要出嫁,我头顶上两位姐姐都没人家,怎么就轮到我啦!”   孟老太君听到这,摇头叹气:“起这个,我就想起你二姐。她好歹也是个姑娘了,竟这么不矜持。”   “她怎么了?”   “她呀,喜欢方家的那个宝贝儿子,”孟老太君替她挑了一个宝蓝色的飞蝶簪入她发里:“你二姐是个执拗的性子,缠着你大伯母不得不去打听打听方家的意思。谁知人家方家的主母了,他们家的嫡子,怎么也得娶个国公侯家的姑娘。你二姐知道后好生哭了一场,劝都劝不回来。”   孟萋萋将这话记下,中午吃过饭后,她本是要去寻孟宜莲,谁知却忽得腹痛不止,躺在榻上打滚。   她这举动惊着一旁看书的盛嘉彦,后者两道俊美一扬:“发什么疯?”   孟萋萋恨铁不成的看他一眼,前世的盛嘉彦好歹早已知道男女之事,这辈子的他刚刚接触,她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来了葵水!   于是孟萋萋不理他,兀自在榻上打滚。   盛嘉彦眉头深蹙:“到底要干什么。”罢他书也不看了,放在案上起身走到孟萋萋跟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孟萋萋被他这么一盯,面色陡然一红,将头闷在被子里:“不要你操心!”   “不要我管,又在我面前滚来滚去?”   最后还是一旁的阿容捂嘴道:“少爷,公主应当是被女子葵水折磨。”   盛嘉彦听见葵水俩字,面上罕见的出现一抹疑惑。   面对盛嘉彦如此强大的求知欲,阿容也不得不低声在他耳畔了几句。   随后孟萋萋就见到盛嘉彦的面上升起一丝红晕和不自然,他偏过头去又坐回书案后,还不忘斥孟萋萋一声:“麻烦。”   孟萋萋哼哧一声,从榻上一咕噜爬起:“嫌我麻烦,我就不在你这赖着,我自己找地方玩去!”   罢她做了一个鬼脸,带着燕纱白高跑出好远。   她走后,盛嘉彦依旧紧紧握着书卷。   阿容出声提醒:“少爷,书拿反了。”   盛嘉彦冷冷的横去一眼,默不作声把书放下。他看着外面已经积雪的庭院,突然问了句:“女子葵水,都很疼么?”   阿容一愣,随即笑道:“根据个人身体来,各有不同。来葵水时需注意生冷的东西,不能受凉,否则要更痛一些。”   盛嘉彦盯着他许久,若有所思:“平时看不出来,你对女子一事还很有研究。”   阿容厚着脸皮应了,还不忘回了一嘴:“比少爷只多那么一点。”   盛嘉彦望着他带着狐狸笑意的脸,居然很想挥动手里的书打在阿容脸上。   那厢孟萋萋寻着了孟宜莲,她果真如孟老太君所郁郁寡欢,就连除夕这样的热闹日子,她都只是靠在窗下投喂池子里的鱼。   “二姐姐。”孟萋萋站在池子对面喊她。   窗子里的孟宜莲听声,抬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回道:“三妹妹,你来了。”   孟萋萋看了一眼已经结冰的池水,孟宜莲丢上去的鱼食像珠子似的弹起,底下的鱼儿也见不到半分踪影。   “二姐,出来打雪仗啊!”   “不去。”孟宜莲不再喂鱼了,双手托腮,眺望远方,足像一个思春的少女。   她正心心念念想着方燕绥,脸上忽然被一团雪球击中,凉的她大呼一声。   “三妹!你!”   孟萋萋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再度举起手里的雪球:“怎么着?你还要还手吗?”   孟宜莲被刺激的立刻站起:“你等着,别跑!”   孟萋萋与她在庭中打闹,那厢听闻动静的孟宜珍也匆匆赶来,三人打做一团。她们的大姐孟宜慧看见,在一旁摇头叹气的:“别闹了,这样像什么样子,被娘抓到又要……”   她话还没完,脸上便正中一个雪球。孟宜珍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大姐,我不是有意的。”   孟宜慧绷着神色,拍了拍雪转身要走。   她刚一转身,背后再度被雪球击中。孟宜慧回头,见三人都假装无辜的望着她。   孟宜慧左右看看,随即快速弯腰抓起一把浮雪:“今不收拾了三位妹妹,你们就不知道谁才是大姐。”   孟宜慧加入战况,使得院子里白雪纷飞,伴随红梅香动,女孩子们的笑声响彻际。   盛嘉彦来时就看见这幕,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孟萋萋的手腕。彼时孟萋萋手里抓着一个雪球,正要扔向孟宜慧。   “阿彦……”孟萋萋看着盛嘉彦,后者的面色有些严肃凌厉。   “你不是腹痛么?竟还玩这些?” 第184章 梦到的将军   孟萋萋支支吾吾不出话,被他严厉的神情骇住。就在这时,从他们侧方匀速飞来一团雪球,眼见着就要砸中孟萋萋的脸,盛嘉彦立即侧身挡住。雪球砸在他的后背上,孟萋萋躲在他怀中探出一双眼。   盛嘉彦回首,孟宜珍在他们身后收了欢笑,忐忑地搓了搓冻红的双手:“二哥,你的表情好可怕……”   随着盛嘉彦在孟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孟老太君偶尔还会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因着他铁面无私,府中的辈都比较惧怕他,就连长他几岁的孟宜慧面对盛嘉彦的时候,都有些局促。   “二弟,你别恼她们,是我带头玩的。”孟宜慧看了一眼孟萋萋,身为大姐的她此刻准备替妹妹们担当盛嘉彦的责备。   然而盛嘉彦侧首,问道孟萋萋:“你是不是一定要玩?”   孟萋萋踌躇了一下:“我想玩……”   盛嘉彦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可奈何,转身将孟萋萋挡在身后,他面对着孟宜慧及其余两位姐妹,冷冷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站在最前面的孟宜慧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盛嘉彦丢过来的雪球便正中她眉心。   凉丝丝的雪尘顿时化作点点雪水挂在她的发梢上,孟宜慧还未问道怎么回事,盛嘉彦已经弯身再度握了个雪球。   “打谁?”他偏头去问孟萋萋。   孟萋萋望着他专注的眼神,怔怔地了句:“就二姐好了。”   那厢被点到名的孟宜莲浑身一颤,慌忙在院子里奔逃起来:“孟萋萋!你不要欺人太甚,居然找帮手来!大姐四妹,快帮我还手啊!”   众人一开始还躲着盛嘉彦,后来才渐渐不再紧张,再度欢笑起来。   盛嘉彦的速度快的让她们这群闺阁姐反应不过来,孟萋萋躲在他身后颐指气使,指哪儿打哪儿。好几次孟宜莲她们还想绕开盛嘉彦跑到孟萋萋背后去偷袭,谁知都被盛嘉彦发现,脸上皆中了雪球。   就这般欢笑到快傍晚,孟老太君派人来寻,众人才欢笑散开。   回去的路上孟萋萋想去拉盛嘉彦的手,后者拂袖避开。   “不要乱动,”他目不斜视走在孟萋萋身旁:“再肚子疼我就不管你了。”   回到盛嘉彦住的院子,燕纱端来一碗热热的姜茶:“姐快喝了,二少爷早就命人熬好了,这会温度刚刚好。”   孟萋萋感动地目光扫向盛嘉彦,后者却十分淡定平静地转去帘后换掉湿透的衣裳。   就算阎王大人变成了叛逆的少年,还是这么体贴细心啊!   孟萋萋心中泪流满面,姜汤暖住了她的心肺,她默默在心中发誓——   我一定要做阎王陛下永远的狗腿子!把拍马屁的奉献精神贯彻到底!   到了晚间,孟萋萋今日与盛嘉彦同穿了宝蓝色的衣裳,头上簪的是亮蓝色发钗,银色流苏垂在一旁。鬒发如云,婉转轻盈。而盛嘉彦玉冠束发,深蓝衣襟外罩着黑氅,他甚少穿这样的颜色,今的他显得格外神清俊秀,夺目非凡。   二人一同来到孟老太君的房间请安,众人早已到了多时。大家皆华服簪环,玉冠佩璎。   “二哥三妹到了。”孟宜珍坐在罗汉床上,正往嘴里塞着柿饼子。   “祖母。”盛嘉彦躬身,孟萋萋站在他身边乖巧行礼,引得孟老太君笑声连连。   “你这皮猴子,”孟老太君将孟萋萋拉到身边:“现在可算有你二哥能压着你了,不敢再翻什么波浪了?”   孟萋萋悄悄看盛嘉彦一眼,后者垂着眉眼,很是恭敬的样子。   “才不是呢,是我不与二哥计较!”   “三姐谎!”孟宜珍趁机向盛嘉彦示好:“下午我们在二姐的桃园玩的时候,三姐见到二哥怕的脸色都变了!”   孟宜莲附和道:“可不是!三妹你就承认,祖母又不会笑话你。”   孟宜珍捧着两个柿饼跳下罗汉床,跑到盛嘉彦跟前献殷勤,递上她手中个柿饼子:“你是二哥?”   孟萋萋羞愤地看着两个已经叛变的人,暗叹姐妹情谊就这样浅薄!孟宜莲孟宜珍你们两个势力人!   孟老太君被几人逗笑,看来是极为高兴的。几人又围着老太君闹了好一阵子,直到最后老太君下令上膳才作罢。   除夕的晚膳总是丰富无比,菜名也是好听的很。孟府的人多,大房算上孟萋萋的大伯和大伯母,再加上大哥和大姐二姐,共计五个人。二房就孟萋萋和盛嘉彦俩人,三房也只有三哥和四妹。   他们这一大家子人以孟老太君为中心围成一桌,孟萋萋今日开心极了,丫鬟端上薄酒的时候,她爪子一伸就要接过,盛嘉彦眼疾手快的打上她的手背。   孟萋萋吃痛一声缩回手,盛嘉彦低声威胁:“不准喝。”   孟萋萋同样低声靠近他,哀求着:“我只是来葵水,没道理规定来葵水不能喝酒呀!”   盛嘉彦疑惑的看向身后的阿容一眼,见阿容点头,他才妥协道:“那好,只准几口,多了不许。”   孟萋萋忙不迭点头,盛嘉彦将酒壶交给燕纱,燕纱拿下去温火热过一遍才又端了上来。   孟萋萋赶忙给自己满上一盏,盛嘉彦还要在旁边紧紧盯着:“倒太多了!”   孟老太君将一切收入眼底,笑眯眯的默许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   她现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自己的年纪大了,早晚有一要撒手人寰,届时留下孟萋萋孤单一个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如今有盛嘉彦照顾她,孟老太君也可以放心许多。   尤其是等到年后,盛嘉彦还准备参选科举,往后入了仕途,她更是不必担心什么了。   吃过晚膳后,众人聚在屋内一同守岁,丫鬟们把地炉烧的暖烘烘的,孟萋萋坐在盛嘉彦旁边,她今日饮多了酒,整个脸蛋都红扑扑的,眼神虽晶亮,神思却有些模糊。   老太君坐在上首,发表年终感言:“你们一个二个都长大了,日后也都顺顺利利的,祖母便再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唯一样,慧姐儿的婚事要在年关后定下来了,姑娘家的拖不得,祖母也早为你物色好了几户人家,你母亲也过目了的,都是很满意的,只等着年关过后你自个儿去瞧瞧。”   孟宜慧红了半张脸,她低着头声音嗡嗡传出:“全凭祖母和母亲做主。”   “祖母为大姐物色的是哪几户人家啊!?”孟宜珍好奇,已经先孟萋萋一步问了出来。   三伯母呵斥了一句孟宜珍,祖母却已笑着开口:“一户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还有迟统领的表侄。这两位公子都是顶顶优秀的人,慧姐儿看过后便知了。”   那位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孟萋萋不认得,可是迟峥的表侄孟萋萋曾见过两次。那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生的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传闻他力大无穷可以徒手掰断木棍。可能是出身武家的缘故,迟峥的这个表侄不仅不爱看书,成都厮混在练武场,手中把玩的无非都是刀枪棍棒。   要不是他家世极好,母亲出身名门望族,他的舅舅又是受皇上倚重的统领,恐怕他想被孟老太君看中都难。不过他人是憨厚了点,胜在老实敦厚,想来孟老太君也是考虑到了这点。   只是孟萋萋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孟宜慧和他联系在一起,要知道孟宜慧可是时不时就将诗句挂在嘴边,一时兴起就要作诗弹琴。这样的她要是真的跟了那个成舞刀弄枪的人在一起,该是什么样的场面孟萋萋都无法想象。   但看孟宜慧一脸娇羞的样子,想来她就算不喜欢也会听从长辈的命令下嫁。再了,不是还有那个礼部尚书的公子嘛,兴许最后孟宜慧选了他呢?   孟萋萋最后喝的多了,头晕目眩的靠在盛嘉彦肩上。她醉眼迷梦的,隐约看见孟老太君指着她摇头无奈的笑。最后等她再回过神来,已经是被盛嘉彦牵着往房里走了。   廊下有风来回穿梭,也能听见不远处各家各户放鞭炮的声响。孟萋萋被冷风这么一吹,非但没有清醒,反而更加脚步虚浮,最终整个人都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倒在盛嘉彦身上。   盛嘉彦将她拉起,她就往右边倒。再度拉起,孟萋萋就往左边倒。最后盛嘉彦逼不得已,干脆把孟萋萋扛在背上。   “麻烦。”他再度冷冷斥责一句。   “阿彦——”孟萋萋趴在他的肩上充满酒气的打了一个嗝:“我昨晚梦到你父亲啦!”   盛嘉彦冷笑一声,没有当真:“是么。”   “对。他穿着黑色的铠甲,胸前挂着一串碧玺。”   盛嘉彦脚步停住。   碧玺,是他给他父亲下葬前挂在父亲脖子上的。   “你梦到他什么?”不自觉的,盛嘉彦的声音竟有些轻颤。   “他——嗝,他谢谢我。谢谢我照顾你,给你自由,给你家。阿彦,盛将军话真的好温柔啊,比你好多了!” 第185章 蛮荒的符咒   孟萋萋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盛嘉彦的回应。她脑袋昏昏沉沉的靠在盛嘉彦的肩上,听着不知哪家哪户放鞭炮的声音,盛嘉彦背着她稳稳地往前走,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他所要的下,此刻都在他的肩上而已。   孟家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每到除夕守岁夜,到了午夜时分,孟家未出阁的姐们便会相携作伴,去往府内的清河放花灯。   清河自孟府里穿流而过,汇往更广阔的江海。有传闻,女子要是把心愿写好放在花灯里放入河中,最后就会被河神捡到,河神也许会帮你实现心愿。   故而盛嘉彦守着孟萋萋,让她多睡一会。她还没怎么休息,那厢孟宜珍闹腾腾地跑过来,她人还未进屋子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三姐!起来咯,我们去放花灯啦!”   盛嘉彦侧首看了看碧纱橱里翻了个身挠了挠屁股又继续熟睡的孟萋萋,冷对进门来的孟宜珍道:“点声。”   孟宜珍一向惧怕她这个二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解释道:“二哥,三姐姐今早就千叮咛万嘱咐的提醒我,让我一定要喊她一起去放花灯。我要是不喊,明她又得我。”   盛嘉彦神情微收,起身推了推孟萋萋一把。后者不为所动,鼾声惊人。   “二哥,我有办法。”孟宜珍哼哧哼哧的爬进碧纱橱,两根指头捏住孟萋萋的鼻子,笑嘻嘻地等她憋醒。   哪儿知孟萋萋非但没有醒,反而因此干脆不出气了,一张脸胀的通红。盛嘉彦赶忙挥开孟宜珍的手,孟宜珍吃痛一声,跌坐在一旁。   “二哥?”孟宜珍看他面色不好:“平时我与三姐姐都是这样玩的……”   盛嘉彦倒是没有怎么责怪她,只道:“此举危险,以后少做,别被你三姐带坏了。”   孟宜珍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二哥,你对三姐姐真好,怪不得下人们都有二哥在,别家的公子也肖想不了三姐。”   盛嘉彦准备将孟萋萋拉起来的手一顿,便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孟萋萋的举止已经如此亲密了,俩人平时同出同入,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落在别人眼里该怎么想孟萋萋?   恐怕什么难听的话都的出口,只是自己从来没关注过罢了。   盛嘉彦想到这里,阴郁的面孔浮现出两抹烦躁。   他本是想亲手将孟萋萋拉起来,现在他却转身走到门口,喊了门外守着的燕纱进来服侍。   恰好孟萋萋悠悠转醒,她探头一看,只能看见盛嘉彦远走的背影。   孟宜珍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也没发觉自己错了话,只扑到孟萋萋榻上催促:“三姐快些,再晚了河神大人不等我们的花灯了!”   孟萋萋不慌不忙的穿衣服,眼神还未十足十地清醒过来。只心里腹诽:河神终日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空接你们的花灯,更何况今日除夕,孟萋萋怀疑河神回庭汇报一年工作去了。   虽如此,她还是准备跟孟宜珍她们走一趟。不是为了向河神许愿,而是为了自己曾做过的那些奇怪的梦。   相传,底下所有的江湖河流最终汇往大海。大海无边无际,广阔浩瀚,却有传言大海的尽头就是蛮荒的一处生门。所有的海水都会倒灌进蛮荒,再从另外一个门流返向人间。   孟萋萋是不知道真假,她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梦里她所梦见的人或者事,都与蛮荒有关。   神传里曾过,蛮荒在世界的尽头,下的彼端。那里封存了上千只神魔妖兽,他们无一不灵力通,拥有过人的本领。   孟萋萋在地府的时候也曾听过蛮荒魔尊的事,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传闻中他带领的蛮荒,曾弑神诛仙,一路打到南门五里巷。最后是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了,孟萋萋不得知,她只隐约的觉得自己跟蛮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孟萋萋自己此次也不是去单纯放花灯,她是在花灯里夹了一张解咒的符。   这是当年她跟盛嘉彦一起去参加寿星公生日时,从寿星公那打赌赢来的神物。真正的符咒还在地府里,孟萋萋手里这张不过是她凭着记忆描绘的赝品。功效都是为了能让捡拾到此符的人爬出蛮荒,只希望孟萋萋的这张赝品同样有如此灵力。   没有错,她是想铤而走险,放出蛮荒的神怪,哪怕一只也足够。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在做孟婆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地府里的书册上对孟萋萋只有长篇大论的功绩记载,都是她做孟婆以来的事迹。而孟萋萋的记忆仿佛也是从在地府谋职开始,她就算努力追溯到记忆源头,所记得的不过也是盛嘉彦一张冰若寒霜的脸告诉她:“从此以后,你是孟婆,司六道轮回,掌魂灵记忆。”   孟萋萋瞒着盛嘉彦做了这么一个举动,相信盛嘉彦恢复记忆时一定不会饶了她,不过也许到了那一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孟萋萋和孟宜珍携手来到府内清河边,孟宜慧和孟宜莲早就在那等着了,众多家丁举着暖黄色的灯笼为几个姐照亮,孟萋萋四下看看:“怎么不见阿彦?”   “女子才放花灯,他不来正正好,”孟宜莲将她拉过去:“三妹你快看,我的花灯又灭了!大姐的都飘那么远了。”   孟萋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孟宜莲的丫鬟正在打捞她已经翻船的花灯。眼见着又放了一个下去,那花灯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转着玩一般,在河面上转了几圈,随后便又翻了船,花灯心里的蜡烛霎时被扑灭。   孟宜莲气的直跺脚,孟宜慧见状笑了几声:“这有什么可气的,还不是你的愿望太多太重,压的河神也不想看了,干脆给你打翻了。”   孟萋萋好奇道:“二姐都许了什么愿。”   “也没什么啊,”孟宜莲掰着手指数了数:“无非是求他保佑我心想事成,觅得如意郎君。对了对了还有,让大哥二哥五弟都功成名就,咱们孟府人丁兴旺,祖母身子越来越好。”   “你许这么多,怪不得河神大人不收了!”孟宜珍摆弄好自己的花灯,准备放下水中。   “不多的!我也最后补了一句,如果上述愿望都不能一一满足,那就让他现身给我看看好啦!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嘛!”   众人哄笑一团,孟萋萋拿着自己的花灯悄悄靠近水面。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了一圈,什么异样也看不出。孟宜莲许的愿望的确是多,但河神怎会因为这样就专门出来作弄凡人,因此必然是有鬼在捣乱。   孟萋萋没有灵力,看不出是哪里有问题。只压低声音靠近水面:“别在这里捣鬼,否则姑奶奶我回了地府把你打的魂飞魄散。就算我不动手,屋里头那位阎王爷也不会饶了你。”   孟萋萋话刚完,本是潺潺流动的河水忽而涌动起来。她一个不防备,便被激溅起来的水花扑头盖脸的浇了上来。   身后的众人听见动静,忙齐齐惊呼一声。孟萋萋恨恨地抹了一把脸,假装无事道:“二姐,你再试试能不能放花灯。”   孟宜莲这次放下去的灯没有熄灭。幽幽打着转飘向远方。   “诶!?奇了怪了,这次就行了!”   孟萋萋不以为然的把自个儿的花灯也放进河里。看来刚才藏在河里的东西还很不服气的给了她一下才离开的。   好,算你有种!   众人的花灯随着水流和薄雪一起飘走,孟萋萋望着摇摇晃晃的花灯,一时间心里滋味难以言喻。   应该不会被河神半路拦截,如果河神将此事上报庭,那她……   孟萋萋与孟宜珍她们又去放了鞭炮,一直闹到三更半夜才罢休。待到一切收拾妥当躺进热烫烫的被褥里要睡了,孟萋萋才想起好像有好几个时辰没看到盛嘉彦了,明一定要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这般想着进入梦乡,梦里不似往日平静。孟萋萋看到血河将军等人将一只蟾蜍踩在脚下,那只蟾蜍遭众人殴打,求饶不断。   “让你呲水!让你呲水!”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为她唬我的,我没想到她真是孟婆呀!”   众人把蟾蜍打的奄奄一息,直到它身上的翠绿色变成黑绿色时才罢休。   血河将军等人这时回过头来,朝孟萋萋招手。土地公公这时哎呀一声:“不好,又入梦了,我们快走。”   众人推搡着离开,这时孟萋萋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   本是和盛嘉彦约好今日一同再出门去逛逛,谁知孟萋萋刚走到他院子门口就被阿容拦了下来。   “少爷午休呢,三姐晚些再来。”阿容笑眯眯的,让孟萋萋十分不自在。   盛嘉彦今日也着实古怪,平时就算他在休息,下人们也不会拦着孟萋萋。任由孟萋萋进去趴在盛嘉彦的桌上玩弄他的宣纸笔墨,今阿容居然把她拦住了。 第186章 迟峥的侄子   孟萋萋探头往院子里张望,盛嘉彦的房门都紧紧关着,她也看不出个什么来。而且面前的阿容还死死地挡在了垂花门处,孟萋萋也不好意思硬闯,万一盛嘉彦真是在休息呢?   “那阿容你好好守着,也别让别人来打扰阿彦休息。”   孟萋萋交待后便走了,没走几步回头看看,阿容还笑眯眯的站在那等着她走远呢。孟萋萋无法,连想溜进去的心思也作罢了。   她正低着头思索盛嘉彦到底怎么了呢,迎面撞上急匆匆一人。对方也被她撞得娇呼一声。   孟萋萋被燕纱扶稳,对面的孟宜慧也将将稳住了头上满堆的珠钗宝翠。   “大姐对不起,没撞疼你?”   孟宜慧温婉笑笑:“没有,你没事就好。但你神思恍惚的,走路也要看着些。”   孟萋萋乖乖的点头,侧身让到一边想让孟宜慧先行,却忽的注意到她今日的着装有点不同。孟宜慧一身桃色的冬袄,裙摆是莲纹和吉祥鸟,以暗蓝色为底衬。头上簪着三支钗及两根簪,耳边坠着明晃晃的明珰,脖子周围还围了一圈白狐皮。   孟宜慧长相秀气,如今这样仔细一打扮,看起来还真很是柔情似水令人怜爱的模样。   她刚才行色匆匆,应是要去哪处,不然凭她这种猫碎步,也不会跟孟萋萋撞上了。   “大姐,你要去哪儿呀?”   孟宜慧面色一红:“祖母安排了我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去附近的梅林走走,三妹要一起去吗?我本是喊了二妹,她却突然腹痛,只能我一人去了。”   孟萋萋一个人在府中闲着无聊,刚巧也想跟她一起去看看,便立刻点头应了。俩人带了十个侍卫四个婢女,便坐着马车晃悠悠出府。   梅林在京城郊外,本是一片私人属地,后来不知怎的变成大家都可以入内观赏的地儿了。   那位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早已等在梅林外,他见到孟宜慧和孟萋萋,颇为大方有礼的向俩人打了个寒暄。孟宜慧羞赧不好多言,倒是孟萋萋一路叽喳不断,三人作伴也不算尴尬了。   聊了一路,孟萋萋对这位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也有所了解。他名叫齐携元,长相充其量算个斯文俊秀,稍微过得去眼,性格也很温吞。而且看起来彬彬有礼,更是时不时作一些诗词来讨孟宜慧的欢心。   一趟路下来,孟宜慧已经面颊微红,眼里泛着少女情动的光晕了。   孟萋萋对此不作表态,只是觉得这个齐携元举止什么的都恰到好处,的确能让人增进好感,可是他处处圆满,反而显得刻意。   几人聊了一会,齐携元便借口有事要回家,便与孟宜慧二人告别。   孟宜慧还依依不舍,齐携元走后她仍在原地眺望。   “大姐,别看啦!”孟萋萋在她面前跳了跳挡住视线:“祖母不是还帮你约了迟统领的侄子吗,我们快走?”   孟宜慧有些为难地咬了咬下唇:“三妹,我身子不大舒服,就不去了。”   “啊?!可是祖母已经答应人家了,断然不去不太好?”   孟萋萋看孟宜慧前后为难的样子,想必她现在一心想着齐携元,也没空再去招呼那位虎头虎脑的迟叔侄子。但孟宜慧可以不去,孟萋萋为着迟峥的面子,怎么地也要代表孟家去一次。   “那大姐你回去,我替你走一趟,也帮你看看这个人为人如何。”   孟宜慧惊喜道:“当真!?”随后她又后怕,想到盛嘉彦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又道:“罢了,你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否则我一个人回去了祖母问起,我也不好交待,更何况放你一个人在外我也诸多不放心。”   孟萋萋毫不在意摆摆手:“没事,你留几个侍卫给我,回去帮我跟祖母一声便可。我们孟府答应了别人的事要是不去,反而显得我们不诚信。大姐不想去,我又想四处转转,这便替大姐走一遭。”   孟宜慧千恩万谢,这才带着婢女走了。   孟萋萋回到城里,眼见着时辰还早,便带着燕纱去了月满楼磋一顿。俩人吃的肚皮滚滚,才出了酒楼,便听见一声娇喝:“你放开我!”   “爷就不放,你从了爷,回去做爷的第十三房妾!”   孟萋萋心中一阵白眼,这么狗血的桥段也能被她碰上?看来今日又要管一段闲事。   只见路中央有一男一女相互拉扯,四周已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孟萋萋撸起袖子,思考着用什么样的姿势冲过去。   燕纱忙一把拉住她:“姐,不要生事。奴婢瞧那人面熟的很。”   孟萋萋挪了眼光仔细看过去,心下一沉,可不是眼熟吗!   居然是她的三哥!   孟萋萋简直要气的一阵仰倒。她这个三哥平时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不如大哥奋发图强,也不如后面的四弟率真单纯。这个三哥人是不坏的,就是平时话本看多了,总想着上山打一只老虎,有时候还想着要去江湖中做一个大侠。   上次就要学着话本里的人飞檐走壁,结果刚爬上墙便被孟萋萋的大伯母一嗓子吼了下来,还摔伤了一只腿养了好久。   现在这当街强抢民女的桥段,怕是又跟哪个话本学来的!   被他抓着的女子貌美清秀,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焦急神色,一直挣扎不断。而孟萋萋的三哥衣着考究,用料华贵,周身被钱堆出来的气势让围观群众觉得他不会是强抢民女的那种恶霸。好歹也是个公子哥?   孟萋萋再次撸了撸袖子:“岂有此理,三哥这次太过分了,看我现在过去把他抓住提回去让祖母治罪!”   燕纱连忙拉住她:“姐,万万不可!三少爷已经被人瞧见,坏了孟家的名声,您过去也会被人闲话的。”   孟萋萋猜的不错,她二哥孟书见其实就是看了话本上的强抢民女桥段,觉得颇为有趣。作为公子哥的他,生来还没体验过这种刺激,下,那女子反抗得越激烈,他便越觉得开怀有趣,恨不得鼓掌叫好,佩服自己竟想出这么个解闷的绝佳法子来。   女子:“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孟书见:“哈哈!叫啊,再叫的大声一点!”   群众:“……”   孟书见玩得尽心,整个人完全进入角色,拽着那娘子的袖子凶神恶煞地威胁道:“我收你做妾那是抬举你,你别不识时务!”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打断孟书见的讲话,他言简意赅了俩字:“松手。”   孟书见先是一愣,随即气冲冲地转头去看那扰了自己雅兴的家伙,骄横道:“你是哪里来的葱,连我的事儿也敢管,知道我是谁吗!?”   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壮士端得冷静,话也出奇的少,还是两个字:“松手。”只见他人生得颀长挺拔,猿臂蜂腰,一袭布衣朴朴素素,虽然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有着一双深邃冷厉的双眸,可谓是目似点漆,寒星般慑人,周身气势更是不怒自威令人忽视不得。   孟萋萋只道是一阵极厉害的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孟书见看对方态度蛮横,周围又围了这么些人,要是自己当真放手了那岂不是丢大面子了?   于是他将眼一瞪,精致姣好的眉目登时罩上一层煞气,阴阳怪气地:“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爷的注意。”   孟萋萋:“……”   幸好刚才没出去,否则要跟着三哥一起丢人。   那壮汉却只平静地问:“放不放手?”   孟书见怒极反笑:“想让我放手?好啊,除非你打赢我!”   孟萋萋心里大呼:完了完了,三哥从未练过什么把式,平时花拳绣腿打家仆还好,这真要是放在外头了谁会让着他?   她看那壮汉惊悚的腱子肉,默默为孟书见的生命捏了一把汗。   三哥不会在这被人打残……   “随你。”壮汉两手负背,目下无尘,竟是完全未将孟书见放在眼里,举手投足尽显宗师风范。   “你好大的口气!”孟书见怒气冲冲地扎了一个马步,随后他带着杀意的眼神一扫,下一刻立马闪身后退一步,很有怂包气质的呼喊:“奴才们去哪儿了?!还不给我上!”   那些藏匿在人群中的奴仆们才反应过来,慌忙冲上来挡在孟书见面前。孟书见得意道:“你现在离开,我还可以留你一双腿脚,否则等下把你打的叫不应叫地地不灵!”   壮汉没有跟他过多言语,只随手摘下腰间垂挂的长鞭,在空中打出‘啪’的一声响亮,随即那鞭子像是活的一般透过人群窜上孟书见的腰,直在他腰身上缠了一圈。   壮汉狠狠一收势,孟书见便如陀螺一般旋转着靠近他。   如今手脚都被困住,孟书见气急败坏的大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主子要是受损,你们还想活命!?过来给我打他!”   孟萋萋见大事不好,忙冲出去打圆场:“都住手!”   待的靠近了,孟萋萋才认出来这壮汉是谁,不正是迟叔家的侄子?!   “三哥!你在胡闹什么?!” 第187章 好吃的馄饨   “三妹!你来的正好!”孟书见像是捕捉到救星一样,被鞭子捆住的他一阵哀嚎:“三妹,这个恶人竟然当街捆绑我!你快治他的罪,给三哥报仇!”   捆绑……这词好怪啊三哥。   孟萋萋上前看了孟书见一眼,随后道:“秦大哥,好久不见啦。”   秦越严苛的面容看见孟萋萋后,缓和一些,竟露出憨厚的笑:“来仪,怎么是你。”   孟书见被用鞭子捆着,来回挣扎不断,极大幅度的扭动躯体:“既然知道我妹妹就是来仪,你还不放开我,一会叫你爬着回去!”   他话刚完,孟萋萋便迅速的夺过燕纱的帕子扭成一团塞进他嘴里。不好意思朝秦越笑笑:“秦大哥,这是我三哥,刚才他多有冒犯你,我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秦越仍旧憨笑着:“没事,我不在意。”可他手中的鞭子却没松,仍旧捆着孟书见在一边唔唔叫。   孟萋萋见状,只能把秦越拉到一边,俩人嘀嘀咕咕声交谈。   孟书见被绳子扯得一个踉跄,扑过去伸长脖子偷听他俩话。只见孟萋萋嘀咕一阵,秦越先是疑惑的朝他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孟萋萋。等他再看孟书见的眼神时,眼里已带着悲怆和惋惜。   “书见兄,方才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赔罪。”秦越大大方方的道歉,态度与刚才截然不同。他手腕一松,孟书见便如同跳舞般优雅的旋转开来,最后头晕目眩的跌进奴仆们的怀抱里。   他挣扎着站起身,扯掉自己嘴巴里的手绢:“现在知道怕了?知道道歉了!?太晚了我告诉你,三妹,快治他的罪,为三哥平这口气!”   “三哥!”孟萋萋喊了一声:“你就别闹了,秦大哥是祖母为大姐安排见面的公子。你现在这样一闹,大姐还要不要做人了?”   孟书见顿时气馁,却犹自不服气的哼了两声:“既然我三妹都发话了,那我就饶你一命,下次再坏我好事,我就……”   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威胁什么好,只能:“我就让你也尝尝捆绑的滋味!”   孟书见罢,甩袖带着奴仆们愤愤的回家了。   孟萋萋赔笑两声:“秦大哥对不住,他就是这种性子,人倒是不坏的。”   秦越丝毫不计较,反而看着孟书见的身子板哀叹:“你三哥也是可怜人,好好地一个人,怎么脑子摔坏就摔坏了。”   “可不是吗?现在祖母下令全家上下都得让着他一些,生怕刺激到他,以至于他脑子里的病痛发作,这可是要命的。所以秦大哥麻烦你以后去了孟府,也不要提及此事,我三哥是个自尊心要强的,也不会承认自己脑子坏了。”   “自然自然,这个道理我懂的。”   秦越和孟萋萋交互一眼,俩人达成协议。   “谢谢公子,谢谢姐。”他俩正话呢,身后传来弱弱的一声。   孟萋萋回过头去,方才被孟书见当成话本女角的民女正在他们身后弱柳依依般站着,她穿着布衣布裙戴的是荆钗,很是素净的模样。   秦越朗朗一笑:“没事,举手之劳。不过刚才那个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我替他向姑娘赔罪。”   布衣女子没有话,只柔柔的笑了。她举起手上提的菜篮:“女是东街卖豆腐的,家境贫寒,对公子姐的出手相帮无以为报,只能送点豆腐,聊表心意。”   秦越不肯接,百般推辞,那女子也是不肯相让,一定求着孟萋萋和秦越接了。最后没办法,孟萋萋接了那一篮子摆放整齐的豆腐块,也谢过了她。   看着布衣女子走远,身姿曼妙娇弱。孟萋萋不得不感慨,孟书见还挺会选人的,挑的这个的确有话本女角的风范。   “秦大哥,我大姐今日身子不适才没能来赴约,所以指派了我跑腿一趟,向你道个歉。希望过几****有空来孟府上,我们再好好招待你。”   秦越丝毫不介意:“你大姐病了?我知道城西有一家药铺里的郎中很会诊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   他虽是一个粗人,也不怎么读书,平时只舞刀弄枪的。但现在他跟孟萋萋并排走着,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并不显亲昵,孟萋萋实在觉得秦越浑身上下正气凛然,一定是个忠君护家的人。   只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大姐喜欢文绉绉的丈夫。   孟府里,孟书见刚入门就开始骂骂咧咧的,正专心骂人呢,不慎撞上一个人的肩,正想怒气冲冲的怼过去,谁知看见盛嘉彦一双比寒冬还要凛冽的眼。   “是二哥啊,”他摸着痛了的肩笑笑:“现在去给祖母请安啦?”   “嗯——”盛嘉彦轻声回应:“三哥一路上怒火冲冲,是怎么了?”   “起这个我就一肚子火,刚才在外头本来想找个美人花前月下。谁知突然冲出来一个极其粗鲁的人坏事,要不是看在三妹的面子上,今他就要被打的求饶了!”   盛嘉彦眉梢一扬:“萋萋?”   孟书见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可不是嘛!我二哥,你可要管管三妹了,别一到晚都让她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她今见的是谁?”   孟书见眉毛皱成毛毛虫想了一会:“好像叫什么情哥哥……”   他不太确定,又回头问问厮:“是不是叫情哥哥!?”   厮知道三少爷正在气头上,哪敢有话的勇气,问什么都忙不迭点头。   盛嘉彦眼色微深。   哦?情哥哥。   孟书见抓着人吐槽起来没完,盛嘉彦拂开他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淡笑:“我先不耽搁了,还要去给祖母请安。”   孟书见跟人作别,他是没看见盛嘉彦布满冰霜的一张脸。   那边孟萋萋跟秦越解释的也差不多了,俩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往前走着,孟萋萋随口聊几句话题。秦越不是个健谈的人,但他回答问题时一点也不扭扭捏捏,反而爽朗大方,极有大将风范。   忽听咕噜噜一声响,孟萋萋低头捂住肚子,脸色微囧。   燕纱在她旁边听见了,惊诧道:“姐,你不会饿了?咱们可是刚刚在月满楼吃过饭,您还吃了两碗呢!”   秦越在场,孟萋萋不好发作,只僵硬着脸:“那怎么了!我是孩子嘛!”   秦越大笑两声:“没错,来仪正在长身体,是要多吃些。女孩子长得白白壮壮的,才好看。”   巧了,不远处就有家馄饨摊。摊位简陋,几块木板拼成桌子,桌子底下垫几块石头作椅子。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远远招呼道:“新出锅的馄饨嘞!皮薄馅多个大饱满哟!”   孟萋萋眼前一亮:“秦大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喝馄饨啊!”   秦越犹豫了一下:“我也腹中空空,本想带你大姐去十里香用饭,你们这样的富贵姐,也能吃这种老百姓的馄饨摊?”   盛嘉彦都跟别人去吃过馄饨,自己有什么不能?!   “当然了,百姓也是人,只要是人吃的东西,又有什么分别?”孟萋萋快步走过去,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珠不由蒙上一层水光。   “老板,来两碗馄饨,要大碗的!”   “好嘞!”   孟萋萋刚和秦越坐定,桌子的另一端便又坐了一个人。   本以为是拼桌的,谁知秦越喊了声:“盛兄。”   孟萋萋险些没把舌头咬着,她转眼去看身旁的人,盛嘉彦一袭黑氅金纹坐在他们旁边,随时随地都很镇定自若,他目光带着威胁的意思扫过孟萋萋的面庞,朝秦越笑道:“好巧。”   “你们认识啊?!”孟萋萋愕然。   盛嘉彦没想理她,倒是秦越接话:“我们在一个练武场里跟舅舅习武。”   恰好这时老板端了两万馄饨上来,孟萋萋问盛嘉彦:“你要不要来一碗?”   盛嘉彦眉眼凝视她:“不用。”   孟萋萋便不再管他,自己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吃馄饨。刚出锅的馄饨特别烫,她心地用牙咬破馄饨皮,撅着嘴吸里面的汤水。吃的十分香,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   “你要不要吃?”   盛嘉彦本是在侧首看着别处,忽然听见这么一声:“什么?”   孟萋萋将碗往前推了推,主动问:“你要不要尝尝看,挺好吃的。”   他瞅了眼油花花的汤水,刚想拒绝,孟萋萋却勺了一个馄饨献宝似的送到他嘴边:“真的特好吃!”   盛嘉彦愣了一瞬,微微张开嘴,孟萋萋成功地将馄饨送入他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馄饨是木耳猪肉馅的,掺了少许酱油吊了鲜味,盛嘉彦仔细尝尝,味道居然不错。   孟萋萋追问:“到底好不好吃啊?”   盛嘉彦无视她,低头喝了口茶,这茶是老板自家晾晒的,淡而无味,倒在缺角的杯里就像白开水,可他喝着却很像那么回事,姿态优雅,仿佛手里端着一杯上好的名茗。   “还行。”某人终于肯开金口,给出评价。   孟萋萋甩了他一眼,捧着碗喝了口汤:“好吃就好吃,这么含蓄作甚?”   他们话间,对面秦越像是吃人参果似的,压根也不怕烫,三两下就将碗底吃了个精光。 第188章 无字的书籍   秦越后来与二人作别,还不忘跟孟萋萋道:“下次我去拜访你大姐。”   罢他潇洒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秦大哥还真是不拘节的一个人。”孟萋萋感慨。   盛嘉彦在她身侧冷笑一声:“不叫情哥哥了?”   罢他转身就走,留孟萋萋一头雾水的追过去:“什么情哥哥?秦大哥与你还蛮熟识的样子,他为人如何?品性好不好?是不是正气凛然?做夫君是不是好人选?”   盛嘉彦面色更冷:“你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   盛嘉彦这一路没给孟萋萋什么好面色,孟萋萋忍着要将他身子扳正的冲动。   忍住,忍住,忍住!   这般呲牙咧嘴的模样叫盛嘉彦给瞥到,他不由关心地问道:“牙疼?”   孟萋萋瞪了他一眼,愤愤地转过头去,你才牙疼,你全家都牙疼!   不对……自己现在好像跟他是一家人……   算了,看盛嘉彦今日心情好似不太好,孟萋萋咬紧下唇。   她曾发誓要把拍马屁的事业进行到底,怎么能就这样退缩了!   于是,孟萋萋一反常态叫住盛嘉彦:“月满楼新出了几样菜式,我想同你一起去尝尝,二哥愿不愿意赏个面子一起去?”   盛嘉彦斜睨她一眼,无言的同意了。   眼帘映出孟萋萋一张虚伪谄媚的笑容,盛嘉彦笑而不语,也不点穿,随她来到了酒楼。   酒楼二热情恭迎:“这位姑娘又来了,这回想用点什么?”   孟萋萋随手点了两个菜,之后感慨道:“阿彦,这阵子孟家多亏有你才井井有条。”   “是么?可我还未管家,何来多亏了我?”   “……哎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能明白就好,吃菜吃菜!”孟萋萋安静了一会又道:“以前我年纪轻,爱耍孩脾气,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多担待啊!”   “喝水。”   “哦,”孟萋萋接过被子继续道:“我现在已经懂事了,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你教导我。”   “擦嘴。”   孟萋萋再度接过手帕拭了拭唇角:“而且你看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了,有很多事情都要沟通的对不对?”   “吃瓜子。”   孟萋萋拿起几颗瓜子,继续她的教育计划:“所以你要是有不高兴的,就直接告诉我。就比如你为什么刚才一脸冷漠呢,你要是生我的气,你总该告诉我气在哪里对不对?而且刚才秦大哥在,你一直拉着脸,多不好啊!”   盛嘉彦冷冷的眼波扫来,面容比刚才更无情几分。他不言不语的盯着孟萋萋,后者莫名心虚的低下头:“不……不就算了。”   孟萋萋心虚地将瓜子仁丢了,瓜子皮放进嘴里咀嚼。盛嘉彦见她这般,脸上僵色缓解了一些,偏过头去压下即将浮现的笑意。   这时站在一旁的燕纱被忙碌的店二撞了一下,袖里的应声落下几本集子。燕纱慌忙捡起重新揣入袖里,忐忑不安的看了看盛嘉彦。   孟萋萋吓得头皮发麻,连忙大叫一声吸引盛嘉彦注意力:“啊呀!有蟑螂!”   可惜盛嘉彦早已看见,阿容更是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拿在手中来回翻看:“《蛮荒那点事》?”阿容又看了第二本:“《我在蛮荒谈恋爱》?这都是什么啊来仪公主。”   盛嘉彦从阿容手里拿过几个话本翻了几页,面色铁青:“你看这个干什么?”   孟萋萋内心窘迫,不安的搓着两根指头。其实她就是因为总是梦见蛮荒的事,料想会不会跟自己有什么联系,从而四处翻了一些不知谁写的蛮荒传记孤本来看,企图从这些真真假假的故事中找到一丝蛮荒的真迹。   可是盛嘉彦应当不会允许她读这些不三不四的书,更何况阎王陛下这辈子压根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跟他也解释不清,不定反而会被他觉得怪力乱神。   “没有啊……我就是有点好奇,之前听书人讲了一些神魔妖怪的事,才想着弄几本来看看。”   盛嘉彦半信半疑的瞥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把书放到孟萋萋面前,算是默许了。   晚间虫鸣鸟寂的时候,盛嘉彦站在孟萋萋门口询问燕纱:“睡下了?”   燕纱点头:“姐今日睡得早,还不许奴婢们进去打扰她。”   盛嘉彦眼色微动,了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开。   房间里孟萋萋听着盛嘉彦的步子越来越远,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呼了口气。她就知道盛嘉彦要来看看她到底睡着没有,好在她技高一筹!   孟萋萋从枕头底下翻出来话本,披了外衣坐在桌边借着一盏昏黄暗淡的烛光阅览。   孟萋萋翻开那本《我在蛮荒谈恋爱》,故事的开头讲述的是下混沌初开,蛮荒里汇集无数能人异士神仙妖魔,大家各自为营,为了争取更多的灵力去吞噬别的生物。   这个时候有一个去往西给王母贺寿的凤凰,在飞跃蛮荒的时候不慎突逢五百年一次的涅槃,它不得不降落下来等到浴火重生后再次启程。谁知却被一旁洞穴里窥视的一条黑龙吞噬,凤凰的灵识未灭,恼怒黑龙吃了她的金身法相,用她仅存的灵识在黑龙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俩人的灵识互相纠缠,着实闹了一阵子。后来阴差阳错,黑龙将自己的逆鳞给凤凰捏了一个人类的肉身,让凤凰得以栖息灵识。   孟萋萋读到这里,觉得还跟梦境里挺对的上号的。不禁往前翻了翻,想看看著作者是谁,但除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表皮,再也没有任何地方表明了著者的名字。   她继续翻页读下去,书里的凤凰在蛮荒着实度过了一阵快乐的日子,话本上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凤凰已对黑龙芳心暗许的迹象。   可是好景不长,之前黑龙为了给凤凰塑真身,强行开启逆阵法,引得神不满。蛮荒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帝终于派神明攻打蛮荒,那时蛮荒陷入火煎熬中,无数蛮荒生灵涂炭,****夜夜都能听到不知名的野兽哀嚎,随处可见的尸骨斑斑。   黑龙也犯了大忌,大开杀戒屠神诛仙。   后来……   孟萋萋看到这里,门口忽然传来盛嘉彦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这异常静谧的黑夜里吓得孟萋萋从椅子上翻过去。   盛嘉彦本是想站在门口提醒她早睡,听到里头咣当的动静连忙推门进去。   孟萋萋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哎哟连连。   盛嘉彦脸色青白不定,大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不睡?”   他瞥见地上掉落的话本,把孟萋萋往床榻上一丢,话本放在她这个身高还够不到的书架高阁上:“现在睡觉,再让我发现一次,以后都别想看了。”   孟萋萋缩在被子里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盛嘉彦替她吹熄蜡烛,出去阖上门走了。   她睁着大眼睛在黑暗中观察书架的高度,在考虑要不要再把话本拿下来看,最终想了半还是作罢了。盛嘉彦神出鬼没的,万一这个时候又跑来。   哎,可是刚看到关键时候,心里痒痒的难受……   黑龙带着万千蛮灵将领抵抗神,最后结果怎么样了。他们赢了吗?凤凰身为庭的神仙,最终又怎么样了。孟萋萋完全想不起来庭曾经还在蛮荒大战过,甚至阎王陛下的通书房中也没有关于这部分记载的书,否则她早就看过了。   孟萋萋这般想着,渐渐沉入梦乡。   她睡的熟,完全不知河神已经截了她的花灯,带着她写的符咒直奔九重,交由真武大帝。   帘后的真武大帝形容模糊,河神神官,看不真切,只能听着他颇为年轻的声音道:“做得好,你先退下,这件事我心里清楚了。”   河神退下后,真武大帝身旁的童发声:“君,孟婆已经窥破两分,需不需要我们下凡阻止?”   真武大帝没有话,他洁白的衣袖上两只红纹绣的仙鹤在衣上展开双翅,竟是两只活的。   他从乾坤袋中倒出一只仓鼠,那仓鼠本在熟睡,在地上滚动一圈后,睁开一双黑豆一样的眼睛,恭敬的看着上座的真武大帝。   “我之前派你下凡离间阎王与孟婆,你已比别人占几分先机,为何最后还是会失败?”   那仓鼠委屈,用女子的声音:“君不晓得,我在地府时虽占用了几孟婆的身子,获得阎王和她的气息。但转世投胎后我已有了肉身,自然是没了记忆,只能凭着本能去破坏,如此一来,事情又哪里能成功的那么容易呢?赵嫣然那么像孟婆,阎王还是将她拿来做孟婆的替身,可见只要阎王有记忆,离间他们二人的心就并不那么容易。”   真武大帝眼神微凝,陷入沉吟。   人间已是白,孟萋萋从床榻上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燕纱把她的话本子从架子上拿下来。燕纱高她许多,拿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孟萋萋闭着眼让丫鬟洗漱,还不忘:“快翻到第六页,看看最后结局是什么,念出来给我听。”   燕纱翻了翻,疑惑道:“姐,这哪里有字啊?!” 第189章 凤凰的梦境   没有字!?   孟萋萋一个猛子从床榻上翻身下来,来回翻动书页。   原先用楷密密麻麻写着的纸张,现在尽数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燕纱,你这书是从哪里弄来的?”   燕纱疑惑道:“姐上次想看这样的书籍,奴婢就找府里守门的去跑腿,这些书是他买的,奴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等到门房唤来以后,他局促不安的搓着两只手:“姐,奴才当时是从西市的地摊上买来的,那西市都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今在明走的,约莫这人也是找不着了。”   如此一来孟萋萋唯一寻到的线索再次断了,她沮丧地挥挥手让家丁退下,坐在桌边发愁。   “姐,不就是几个话本嘛。这个没了,再给您找别的?”   “以后再——”孟萋萋有气无力地往床榻上歪去:“阿彦去哪儿了?”   “二少爷一大早就跟姚公子出门去了。”   孟萋萋哦了一声,向床里侧翻了个身:“那我再睡会。”   燕纱应声退下,室内恢复静谧。   原本记录着蛮荒琐事的本子被孟萋萋摊在桌上,在她睡熟后窗柩忽然被风吹开,扫在话本上将书页打的啪啪作响。   而碧纱橱中熟睡的孟萋萋,梦里却深陷一片黑暗。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前方蓦地迸发出一圈波纹似的紫光,整个空间像是受到这股紫光的影响而剧烈震颤起来。   孟萋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借着眼前的这道紫光她才看清周围,黑峻峻的类似洞穴的地方,到处弥漫着潮湿黏腻的雾气,还泛着一股酸臭的异味。   “嗷嗷!这是哪儿!姐姐!这里好臭好黑!”   孟萋萋脚边传来惊叫,她低头看去,身边瑟缩着一只黄色的狗。此时它正抱着孟萋萋的腿发抖。   狗……   “姐姐,大黄害怕!”   梦里好像的确有一只叫大黄的狗和一只绿的青蛙,这么孟萋萋是闯进凤凰的梦里了?也或许自己变成了那只凤凰?   孟萋萋凝神四处观察,用尽她做孟婆时所有的学识,也猜不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嗷!”身边的大黄一个猛子蹦起来:“呜呜,我的尾巴烫伤了姐姐。”   它尾巴刚才不慎碰到周围的黏腻液体,顿时烧黑一块。   孟萋萋双手掐诀,正要亮个照明咒,前方蓦地响起一道微弱的男声:“别喷火球,若是让它发现就不好了!”   孟萋萋顾不及问他是谁,只是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它”?   “它是谁?”   男声有些许诧异:“你不知道它?那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起这,孟萋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做梦的时候就直接在这里。于是孟萋萋回头问大黄:“我们怎么进来的?”   大黄先是泪眼朦胧的‘啊?’了一声,随后哭唧唧道:“姐姐你忘了?我们就是从花妖家回帝尊那,谁知被一阵妖风吸了进来,就变成这样了呜呜!”   男声沉默片刻,答:“我们现在在混沌的肚子里头。”   “哦,混沌啊。”孟萋萋目光一闪:“你刚刚什么?混沌!?上古恶兽排名榜前三的混沌?!”   “不错。”紫光照亮了那人的脸,他是一个清秀消瘦的男人,皮肤苍白如纸,整个人笼罩在一层绿莹莹的油光之下。   孟萋萋在地府司职许久,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得凝眼;“你已经死了。”   男子点头,眼中惘然:“是的,我诛杀混沌不成反被他吞入腹中,眼下筋骨皮肉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这缕幽魂。”   “你可知道如何从这混沌的腹中离开?”   男子脸上露出失落之色:“我曾试图用灵体穿过混沌的腹部离开这里,但始终未能成功,应该是我埋身于此,尸身未有得到安葬,因而魂魄无法离开。”   “就是地缚灵咯?”   “不错。”   孟萋萋想起盛嘉彦曾逼着自己学过一些解咒之术,其中好像就有包括如何解开地缚灵的方法。“你站过来些,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去掉缚印。”男子飘了过来,孟萋萋两手结印在他身上比划一阵,砸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破缚印出来,还没等到男子眉心,中途便自己散去了。   男子:“……”   孟萋萋:“……”   大黄惊喜:“姐姐,你何时会的咒法!?”   废话,她当然会了,因为她现在是孟婆啊又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凤凰!只是投胎太久,法术怎么用她都有点忘了。   孟萋萋一本正经对男子:“我再试一次。”   男子:“……好。”   孟萋萋重新结印,这次终于结出了稍微大一些的破缚印,她喊了声:“去——”结印径直没入男子眉心,男子顿觉身上一轻,经年累月压在肩头的重担终于消失了。   他大喜:“多谢姑娘施救!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孟萋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只是胸口越来越闷,喘息也渐渐变得十分困难。   这头混沌胃口不错,在先后半个时辰内进食了不少东西,乱七八糟的食物被胃液融化后齐齐涌入腹中,大黄尖着嗓子金鸡独立,一条腿站麻了就换另一条腿。更令人难以容忍的是食物消化后产生的酸臭味,简直丧心病狂!   孟萋萋拿两只手指塞入鼻孔,瓮声瓮气道:“我觉得这只混沌一定有口气,出去以后把口臭灵快递给它,尽早服下有病要治,否则被它吃掉的人就太委屈了,与其被臭得窒息,还是被胃液融化了的下场显得尊严许多。”   男子不仅不扫孟萋萋的面子,反而一脸新奇的称赞:“姑娘不亏女中豪杰,思维竟如此清奇与众不同。”   孟萋萋骄傲的扬起脸。   话虽如此,孟萋萋还是长吁道:“只可惜,能不能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如果这真的只是她的梦境,那梦境应该可以由自己来操控?   孟萋萋平心静气,努力回想在地府时盛嘉彦曾教授她的阵法。须臾她脑海里精光一闪,手上飞快跟着一闪而过的记忆掐诀念咒,,紫色的烈焰顿时在孟萋萋身上灼灼燃烧起来。   这光芒大作间,有风将孟萋萋的衣袖来回摆动。   男子目光一凛:这是召唤阵?!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逐渐消失的孟萋萋,终于咬咬牙,纵身钻入那紫炎之中。炽热的火舌顷刻间将他湮灭,他痛呼一声,灵体正承受着灭顶之灾。   孟萋萋蹙眉:“你跟来作甚?”   男子咬牙,断断续续道:“这法阵乃是少见的召唤阵,在下不才生前对这些旁门左道略有研究,此番跟着姑娘过去,凡事也能提点一番!”   孟萋萋微一犹豫,她是不清楚这个被混沌吞进肚子里的男人是如何得知召唤阵法的,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冲破禁锢,于是抓上男子左肩,待光芒消失后俩人跟着一起无影无踪。   大黄还抱着头撅着屁股瑟瑟发抖,等它再抬头的时候,哪里还有孟萋萋他们的身影。   犬妖呆愣片刻,喉头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吼。它通身毛发都似着火般熊熊燃起烈焰,随着温度不断攀升,混沌腹部粘稠的液体都似融化了般化作稀水澹荡而下,犬妖却未像先前那样避闪,此刻它就像是一颗火球在混沌的肚子里横冲直撞,终于引起了这头庞然大物的注意。   混沌突然感觉一阵胃烧:哎呀今中午吃得啥,肚子有点不舒服呢,不行,要吐了!随即哇啦哇啦吐了一地。而化作火球的犬妖也借着这股力逃了出去,它从头到脚淋了一身秽物,却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四腿迈开,化作火红的流星蓦地朝西方奔逃而去。   ——呜呜呜,帝尊大人,凤凰姐姐被吃掉啦!!!   此刻黑龙在大殿中,与蛮荒的几个首领严肃相对。   霸下站在大殿外,从门框中只能看到它两只黄油油的大眼睛。他怒道:“是谁那么丧心病狂!一只鸡崽也绑!”   蛇精极为妖娆的摆了个兰花指,眉眼带着不屑:“肯定是庭的人来捣鬼!”   绿扛着花圈走了进来,趴在地上就开始哭丧:“姐姐——”   它还未哭完,就被黑龙的几个部下用臭袜子塞了嘴捆结实扔到了外面。   玄武老爷子抱着龟壳站出来,当下便将花圈踩了个稀巴烂,虎目环视一周,狠狠道:“凤凰生死未卜,谁都不许提前哭丧,否则老爷子我扒了他的皮!”   众人瑟瑟发抖,场面终于静了下来。   忽然有人问:“咦,帝尊呢?”   “对啊,帝尊去哪儿了?刚才不是还在这的?”   霸下在门外嚷嚷:“别找了!你们刚才争执的时候,帝尊就踏着飘忽诡异的步伐,眉目冷峻,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微眯,神色冷峻的出去了!”   “……”大家陷入沉默。   最终蛇精男沉默着开口:“是谁又给霸下读话本了?”   那厢孟萋萋原以为冲破封印,却没想到只是又来到一座大殿之中。   她四处望一眼,觉得这里好像有些熟悉…… 第190章 化仙的铜鼎   “那个……”一直被忽略的男子出声:“姑娘,踩着我的腿了……”   孟萋萋回过神,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好意思啊,你躺在地上我没看见。”   “没关系。”男子幽幽地飘了起来,浮到半空张望片刻,低头对孟萋萋道:“这大殿里有一股极重的邪气,恐怕——”   “对了,还未过问,阁下姓甚名谁?”   男子才恍然想起,道:“真是失礼失礼,在下屈鹤。”   屈鹤……怎么也是有点熟悉来着……   咦,那次她在地府做判官的时候不是拦下了一个要去服刑的男魂就叫屈鹤吗?孟萋萋仔细观察了面前的瘦弱男子,只觉得两个人轮廓倒是挺像的,但看来看去也不像一个人。   “你们俩聊够没有?”一个陌生且阴测测的男声横着飞来,语气不善。   “还没,你有什么事?”   “本王想跟你好好聊上一聊。”   本王!?孟萋萋冷笑,就连盛嘉彦都很少自称本王,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大山里来的妖魅精怪就敢这么自称!咦话回来,现在好像是那条什么黑龙的下……   孟萋萋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穿着乌红鹤袍,头戴金冠,人懒洋洋地倚在一张铺整块虎皮的太师椅上,正用一种很放肆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你就是那个凤凰?”   “不是。”孟萋萋回答的很干脆。   男子:“……”   屈鹤:“……”   那个自称王的男人看过来,眉宇间拢上一层嫌恶,嫌恶中又透着几分自鸣得意,自鸣得意中又带着三分孤芳自赏,孟萋萋摇头,真是个堪比语文阅读理解的男人。   自称王的男人道:“凤凰姑娘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本王傲人的美貌一定使得你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误会,本王此番请姑娘来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帮我一个的忙。”   “不帮。”孟萋萋同样很干脆。   那人又一次愣住,咆哮道:“本王话还没完你就着急拒绝我!”   “不用完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凤凰,怎么答应你啊?就算了我也没法替凤凰做主。”   “你不是凤凰那你背后的尾巴是什么!”男子咆哮,这个女人是不是以为他是傻的?   孟萋萋回过头,金色的尾翼不知何时从身后伸展开来迤逦在地发着淡淡的荧光。   “……”原来真的在梦里变成了凤凰,孟萋萋随即双手一摊:“好,那我是。”   男子额上暴出一根青筋,这只该死的凤凰是不是在逗他玩?   有所求,故而还是好声好气:“其实这次请凤凰姑娘来,是想借姑娘身上的逆鳞一用。”   “我既然是凤凰,哪儿来的逆鳞?”   男子手里的山河扇猛地一收,阴狠黏腻的目光在孟萋萋脸上悠悠打转:“谁不知道黑龙把他的逆鳞给了你,直接塑了个不老不死的肉体凡胎?!”   是这样吗?孟萋萋只隐约记得梦里的确出现过这样一幕,可是具体黑龙是如何把自己的逆鳞拔出给了凤凰她也不知道,于是孟萋萋再度撇撇嘴:“我不知道。”   男子见她油盐不进,顿时恼怒,飞扑过来掐住孟萋萋的脖子,将她高高拽离地面。屈鹤情急之下朝那男人扑过去,却被他拂袖撵到地上。   孟萋萋被他这般掐着,几乎就要喘息不过来,两手在袖中掐诀,却是怎么也念不出咒法。一时间竟只能被那男子钳制。   片刻后,扼住喉咙的力量忽然一松,她跌坐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男子冷笑:“看来你的确和传闻中所那样一点也不中用,就算得了逆鳞,也是个废柴。不过没关系,本王是不会浪费你身上任何一处可利用价值的。”他从虚空变出一尊乌紫色的大鼎,五指张开带着劲风,抓起孟萋萋和屈鹤往里一扔,随即用结界封上。   “也罢,好歹也是一具极邪的灵体,本王就勉为其难将你炼化成丹,然后凑合吃了!”男人一脸嫌恶地回到太师椅上歪头倒下,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大鼎中一抹黑,伸手不见五指。   屈鹤飘了一圈发现这里头无限广大根本没有边界,应该是个十分高级的法器。他的灵体在黑暗中幽幽发着白光,一时间竟充当了照明的作用,为孟萋萋提供了一线光明。   大鼎底部流淌着一些粘稠浓黑的水,水中漂浮着几具白森森的骨头,也不知是人骨还是其他动物的残骸。屈鹤飘近一看,脸色漆黑:“这些都是人的遗骸。”   饶是刚才在混沌的肚子里,都没有这么恶心作呕的气息。   孟萋萋环顾四周,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她嗷的一声蹦起来,害的屈鹤还以为她受到什么袭击。   这个梦为什么不醒了?这发展不太对啊!   孟萋萋曾在地府混吃混喝数千年,她却对这样的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猜测是那男子的一种法器,但具体叫什么名儿她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出去。   屈鹤在空中飘了一会,皱着眉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邪器化仙鼎,听它无坚不摧,任是开山斧来了都没法将它劈开。不过这个鼎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它每隔两个时辰,鼎口就会自己打开一次。”   “这么严重!?”孟萋萋诧异,随即又放松道:“那我们坐在这里聊聊,等两个时辰到了再爬出去不就好了。”   屈鹤的神色有些凝重:“可是在它开口前,这里的液体会将任何灵体都腐蚀干净。”   “……”孟萋萋开始慌了。   屈鹤紧接着又:“不过,听蛮荒的帝尊法力高强,如果他真的将逆鳞给你捏了肉身,想必以你的力量想要打开这化仙鼎并不难。”   “可是我压根就不知道逆鳞在哪儿啊!”   “闭上眼睛,”屈鹤循循善诱:“找你身体里最灼热的点,用意念试试能不能操控它。”   孟萋萋顺从的闭上眼睛,跟着屈鹤的指示,一双眼睛越来越灼烫。   “屈鹤……我咋感觉不太对劲呢……”   “怎么了?”   “我的眼睛好像着火了……”   屈鹤赶忙凑近一看,惊的倒退两步:“的确……”   只见孟萋萋双眼尾部竟燎出拇指高度的火焰,随着孟萋萋的走动在空中摇摆不定,但凡被孟萋萋眼角流出来的火星烧到的地方,无一不在腐蚀这座化仙鼎。   孟萋萋的双眼愈发疼痛起来,她捂着双眼四处乱撞,屈鹤追在她身边想要抓住她,却被孟萋萋眼角流下的火星灼伤,他的魂魄被烧的发出‘滋滋’声。   “啊——”孟萋萋发出凄厉一声尖锐的凤鸣。   盛嘉彦!盛嘉彦你在哪里……   做个梦不会就要瞎在这里!   孟萋萋四处碰撞,将化仙鼎撞得犹如地裂山崩之响,最终只听得喀拉喀拉几声脆响,孟萋萋抱着头撞开了化仙鼎,在地上滚了一圈,而方才还算完整的化仙鼎直接残缺了。   不远处依旧一袭奢华蟒袍自称王的男人闷声飙出一口老血,紧接着黑龙手里的长剑已经笔砰地撞碎结界一下把他捅了个对穿。   黑龙的剑从那人滚烫的胸膛抽出来,剑锋轻甩抖落一排猩红的血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笃定那人不会再有反抗的可能,他才悠悠直起身,斜着头打量破了大洞的鼎以及从鼎中出来的人。   孟萋萋趴在地上神志昏迷,屈鹤飘在她身边想要蹲下去看看她的反应,却在蹲下去的瞬间脖上被架了一把寒光熠熠的剑。   “你是谁?”黑龙冷冷问。   一副书生模样的屈鹤一动不动:“我是凤凰姑娘救下的魂魄,之前我被混沌吞进腹中,唯剩几点魂魄残留。”   黑龙扬着眉将他打量一番,确认屈鹤一点灵力也无,并且还真是个魂魄,黑龙将剑一收,蹲身将孟萋萋翻过来抱在怀中。   孟萋萋勉强睁开双眼,眼前的黑龙长眉凛然,狭眸微垂,露出一双极为冷峻的面孔。   “阿彦……”孟萋萋最后唤了一声,遂彻底晕厥过去。   她本光滑白皙的眼角,此时已经多了两抹灼伤的红色痕迹,远远看去仿如女子点睛的胭脂,魅惑又绝美。   孟萋萋再醒来时,耳边有人在哀哀哭泣,外头有人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唱什么,伴随的还有铃铛泠泠作响。   她睁开一条眼缝,面前守着她的人立刻看向她。   “醒了?”盛嘉彦似往日冰冷的眉目里,竟像是舒了口气,变得缓和起来。   燕纱本在一边哭,听见孟萋萋醒了立刻扑到床榻边上:“姐!您没事!太好了!”   孟萋萋紧紧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不知是不是梦境搞鬼,此时她眼角竟也觉得有些热。外面的声音太过吵闹,孟萋萋蹙着眉问:“外面在干什么?”   燕纱将眼泪抹去:“道士姐的魂丢了,老夫人请了人来替姐招魂,本是要在房间里做法的,可是二少爷怕吵到姐就赶去院子里了,已经唱了有一日了。”   竟有一日了,她睡了这么久? 第191章 阿彦的吃醋   “姐,你都不知道你方才有多吓人。昨儿个下午睡着后,到了夜间开始发梦,怎么叫也叫不醒。今早上更是恐怖极了,一直听着姐在梦里惨叫,可把老夫人吓坏了,立刻去请了个先生来看看。先生姐是被梦魇住了,在外头找人叫魂叫了半,一直到现在。”燕纱一气完,盛嘉彦已经让孟萋萋坐起来递了一杯水给她。   孟萋萋渴的厉害,一口凉茶润进肺里,才好受许多。   燕纱见她缓解不少道:“老夫人还不知道姐醒了,奴婢这就去一声。”   燕纱出去后,盛嘉彦坐在床尾,两只手肘搭在膝上,侧首瞧着孟萋萋。   孟萋萋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盯的很心虚,可是她看着盛嘉彦与梦里那只黑龙极为酷似的脸,又不得不多审视几眼。   盛嘉彦是何等的敏锐,他捕捉到了孟萋萋的眼神变化,不冷不热的开口:“怎么了?睡傻了?”   孟萋萋捧着茶杯盖住半张脸:“哪有……”孟萋萋再悄悄地掀了眼角看他:“我之前不是梦魇,我是梦到了一个跟你长得特别像的人。”   “像?那是我么?”   孟萋萋想了想,最终摇头:“应该不是。”   毕竟盛嘉彦是威名在外的阎王陛下,怎么可能是那蛮荒里的一个帝尊?如果他真的是的话,帝怎么会允许盛嘉彦在阴司做事,又执掌千万阴兵呢?   孟萋萋垂眼想这其中关节的时候,殊不知她这番作态,落在盛嘉彦眼里只像是在思念梦里的人。盛嘉彦想起不久前阿容:“来仪公主日渐长大,愈发亭亭玉立,这有心上人是迟早的事。”   蓦然地,盛嘉彦眼里迸出几抹冰棱,凉飕飕的射在孟萋萋脑顶上。   孟萋萋犹自不知,还不停:“肯定不是一个人,他比你看得老一些。”   盛嘉彦眼中冷笑浮现,垂首挑眉,猛地撩袖站起身:“祖母原以为你是发什么魔怔,却没想到你原是春心萌动。这事要祖母知晓了,只会道是我没管好你,从明开始你也一同去松林学院与我同席学习四书礼仪,否则——”   他到最后,给了孟萋萋一个威胁又恐怖的眼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萋萋愣在床榻上。   盛嘉彦在发什么神经?她又做错什么啦!?招谁惹谁了就要再去进学!?   盛嘉彦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碰到带着一群姐丫鬟浩浩荡荡赶来的孟老太君,恭敬有礼侧到一旁:“祖母。”   孟老太君拍了拍他的手:“你也一一夜未阖眼了,快去休息一会,好孩子。”   她年纪大了,纵使担心孟萋萋,也熬不住一整日不休息。好在盛嘉彦帮衬她,替她守在孟萋萋身边,听燕纱燕纱自个儿都眯了一会,没想到盛嘉彦连困意也不曾显露半分,就一直守着孟萋萋直到她醒。   孟老太君是过来人,辈们的心思她多少能窥明白几分,只是她不愿意挑破,而且她认为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不会加力阻挠,也不会帮忙,由得他们自己沟通去。   盛嘉彦请过安后,便与孟老太君告辞。   老太君看他走远,徐妈妈在一旁道:“老夫人,您瞧二少爷愈发丰神俊秀了。上次大少爷回来还,二少爷现在颇受重视,今年有望中选呢。二少爷行事稳重干练,人也是踏踏实实的,有他照顾三姐,老夫人可以放心许多了。”   孟宜珍跟着开口:“可不是嘛!府里二哥就对三姐姐特别上心!”   孟宜莲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你自己不也有哥哥!二哥跟三妹一房的,多多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孟老太君叹了一声,不得不点头承认,的确如此。   她们进去的时候,孟萋萋已经光着脚踩在地上站在桌子边吃糕点。   孟老太君看了又是急的走过去:“我的乖儿,这都是隔夜了的,祖母让人给你换一份,别吃这个坏肚子。”   燕纱连忙端走。   孟萋萋嘴里包着芝麻糕,脸蛋上还黏了两粒,活像刚点上去的媒婆痣。孟老太君哭笑不得,让她好生坐在软榻上,又替她掖好被子。   “好端端的,怎么发起梦魇了,可吓坏祖母了。”孟老太君仍旧心有余悸,今早她见过孟萋萋的样子,她活了大半辈子,很多事都看的分明,她不怕是什么神仙鬼神,只怕是孟萋萋得了什么难治的病症。   神鬼可以驱走,要是不好治的病,那孟老太君的心也要跟着难受了。   孟萋萋讨好的拉住孟老太君的手:“祖母,让您担心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话本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睡的久了一点,才会这样。”   孟老太君故作板脸:“以后不许再看了。”她严厉的声音向燕纱道:“你也不许由着姐胡来,知不知道?”   燕纱连忙唯唯诺诺应是。   孟宜莲上去观察孟萋萋的面色:“好呀好呀,三妹好全了,也不似今早疯癫的样子了。虽然可怖,但那时的三妹也另有一番可爱。”   孟萋萋故作生气:“原来二姐喜欢看我梦魇的样子!”   孟宜珍接嘴:“就是!我还看到二姐姐偷偷笑了,她姐姐和刚从水里的活鱼乱蹦没有区别!”   孟宜莲被人揭穿,脸色一红:“四妹还我?你自个儿不也吓得胡言乱语,还让人把三妹放进水里也许好些!三妹,是四妹怀疑你鲤鱼精上身,她现在人鬼大的,学会推锅了!”   俩人争闹不止,孟老太君连连欢笑,孟萋萋最后道:“好了别嚷嚷了,你们这声音比刚才外头跳大神的都要激烈。要是我梦魇的时候祖母早让你俩过来我耳边叽叽喳喳,指不定我早就醒了。”   她环视了一圈:“怎么没见到大姐?”   孟宜莲顿了一下,她身后的丫鬟捧上一个四方盒,里头装着一块色泽沉着的压惊玉。   “大姐来不了了,托我把这个带给你。她是想来看你的,只是……总之大姐希望你早些好起来,弄个压惊玉,去去邪祟晦气。”   孟萋萋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孟宜慧一向稳重得体,这样的时候她不来真是稀奇:“大姐怎么了?”   孟宜莲没有话,反倒是孟老太君叹了口气:“那个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不止相看你大姐一人,还约了大理寺卿家的嫡女昨日去春山游玩。你大姐平日看起来是个温婉贤淑的,却是认死理,知道这件事后哭了许久,现在还未缓过劲来。等你身子大好了,你再去看看她,替祖母劝劝她。”   “礼部尚书家的齐公子同时相看那么些姐么?他们家是挑夫人还是挑皇后呀!我看我们大姐就挺好的,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姐平白为了这种人浪费眼泪,太不值当了!”孟萋萋想起那位齐公子做派,愈发觉得他酸腐,从鼻尖发出重重一哼。   “你大姐喜欢人家,平日里那齐公子还与她悄悄互传诗信,你大姐又是个单纯的,她以为别人情深义重,哪里晓得还有这样的事呢?”   孟萋萋点头,拉住孟老太君的胳膊:“祖母,你平时最疼爱我们了。虽然我们几个姐妹都是女儿家,但我们孟府也是顶顶金贵的,不比其余家的姐差,应当是我们来挑旁人,不该是别人挑咱家的姑娘。这个齐公子我看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上拉着一个,又去惦记着另一个,想找个最好的,也不看他配不配!祖母你可一定要劝住大姐,别再让她为此伤神。”   孟老太君点头,孟宜莲又在旁帮腔:“就是呀,我母亲这几日也是气的不行,直那齐公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心眼大着呢!偏大姐死脑筋,想不开为着这样的人伤心。”   孟萋萋玩心忽起,暧昧的:“二姐好了解这情呀爱呀的,看来我也不担心二姐与姚公子的事了,想必二姐自有分寸。”   孟宜莲跺了跺脚,羞红一张脸:“三妹,你别胡!祖母还在呢,你……”   孟老太君追着两个人问:“姚公子?莲姐儿竟有这样的事也瞒着祖母?”   “祖母,你别听三妹胡!哪有的事呀,人家……人家不一定喜欢我呢。”越到最后,孟宜莲越声。   孟老太君不是迂腐的老人家,她了然的笑笑:“祖母是过来人,你们这点闺中心思,祖母知道了又不会怪你们,只记住一点,女儿家家的一定要矜持,绷住姿态,对方才会舍得来追求你们。否则一下子把感情全数献出去了,那别人自然就不在意了。饭要一点点的吃,好的东西,也要一点点的给。知道吗?”   三人齐声回答:“知道了祖母。”   第二日一大早,盛嘉彦就来捉孟萋萋起床。他不亲自进来,只在外头的马车里等着,派白高在孟萋萋房门外敲锣打鼓:“姐起床了!姐再不起来二少爷他火烧房子了!”   “白高!”孟萋萋愤恨的从床榻上爬起,裹着被子掀开窗子,恶狠狠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白高捂着后脑勺傻笑:“早上是二少爷的,中午是姐的,晚上……晚上是燕纱的。”   燕纱在一边听了朝他掷过去一条毛巾:“你晚上才不是我的!休在姐面前胡诌!” 第192章 萋萋的怒火   孟萋萋疑惑的眼神飘在他俩之间,直到阿容从外头走进,在垂花门后探头喊:“三姐,再不来少爷他要挽起袖子捉人了。”   孟萋萋气的将窗子重重落了下来:“知道了!”   她穿戴完毕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仍旧气鼓鼓的。旁边的盛嘉彦持了一本书卷来回翻看,对孟萋萋的抗议视若无睹。   孟萋萋趁他不注意,往一旁的车壁靠过去想要眯一会。   “坐直。”他冷不丁的了句。   孟萋萋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回去,她悄悄看了一眼盛嘉彦,后者的目光好似从未从他手中的书本上移开过。于是孟萋萋坐了一会,又坐不住了,两只脚搓了搓,默默地往旁边倚靠一下,然而她这点动作仍旧被盛嘉彦捕捉到。   盛嘉彦蹙眉看她:“坐有坐相,你不会?”   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格的!孟萋萋吃一肚子委屈,被盛嘉彦盯得紧,多年在地府服务阎王的奴性让孟萋萋不敢揭竿起义,只能再度坐直。   往常不一会就能到进学的地方,今孟萋萋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候。   下车后,盛嘉彦的同窗好友方燕绥迎上来,看见孟萋萋打趣两句:“今日来仪公主这么有兴致来进学啊?”   孟萋萋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呢,冷冷斜他一眼,腮帮子鼓的像两个包子:“我不止今有兴致进学,还有兴趣打人呢,要不要试试!”   “……”方燕绥一脸莫名其妙。   盛嘉彦闻言,凉凉瞥了孟萋萋一眼,随即唇边浮起一朵虚伪的笑来:“方兄莫要见笑,她平时被我宠得有些厉害。”   ——宠的有些厉害!?孟萋萋瞪大一双眼,盛嘉彦什么时候白日瞎话的本事这么厉害了!分明是一路压迫她,宠更是半分影子没见到!   方燕绥一直留意着她的神色,这会见她呲牙咧嘴,不由又乐了几分,道:“我瞅着表情也挺丰富的。”   姚信从后头走上来,极为妖冶的双眼一眯,笑的贼兮兮的:“盛兄一定好好管教,我看令妹张牙舞爪似只猫,怕是不好管。”   盛嘉彦不置可否:“往日宠坏了,现在开始约束她。”   三人相视一笑,完全不理会身后脸色紫的像茄子的孟萋萋。   他们一前一后的进了学院,燕纱本要跟着一起进去,肩上忽而被人拍了一下。   阿容站在她身后,笑的温和儒雅人畜无害的:“少爷了,今你就不用跟进去了,要好好磨一磨三姐的性子。”   燕纱迟疑了:“可是姐从到大身边都不能离人,等下她若是渴了饿了怎么办?”   “三姐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若是她真有需要,她自己会去寻的,更何况少爷在她身边,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燕纱点点头,阿容笑着替她拿掉发间飘上去的落梅。那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在他洁白的掌心中,阿容递去燕纱面前:“还给你。”   燕纱的心猛地一跳,脸颊不知怎的也红了,她双手接过那朵落梅。   “一会你去马车上休息一下,这儿我来看着。三姐昨日闹得大,你一定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放心,这一切有我呢。”   阿容完便被松林书院的门房叫走了,燕纱顺着他远去的身影看过去,阿容正笑着跟门房什么。门房老大爷给他递了一碗热腾腾的蛋汤,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阿容似乎人缘很好,自从他跟在盛嘉彦身边跟周围的人相处的不错。他人和善,从不与人争执,有了矛盾也是第一个道歉的人。燕纱也不禁有些喜欢这个阿容了,哪怕孟萋萋好像不怎么喜欢他,总是有意疏离。   阿容端着蛋汤走过来,燕纱连忙扭过头看别处。   “喝一点,冬的早晨还是很冷的。这是李大爷的夫人自己做的,香甜美味,你尝尝。”   燕纱接过他手里的蛋汤,缺了口的碗里明晃晃的一泼汤水,直晃得燕纱心头也暖了。   她与阿容一边笑一边将蛋汤喝完,阿容拿着碗回去找门房。   白高把马车停好,就看到阿容和燕纱之间的互动,他连忙跑过来,还险些踩着积雪滑了一跤。   “燕子!”白高急急喊了一声:“你都跟他什么了?”   燕纱回过神:“没什么啊,就是随便聊了聊。”   “你可不能跟他太近,姐不喜欢他……”   白高还未完,燕纱就不耐烦的打断:“姐喜不喜欢他,你又知道了?我服侍在姐跟前,不比你更了解吗?有这个功夫管管你自己,别来操心我。”   罢燕纱扭头走开,白高站在她身后,一脸伤心。   孟萋萋本以为自己是去女子学堂,没想到被盛嘉彦拉着进了他们男子院。   坐在一堆男子中间,孟萋萋十分不自在。   他们却觉得仿佛得了个宝一样,教书的许老先生时不时还要点孟萋萋提问,哪怕孟萋萋没回答上来他也抚着胡子哈哈大笑。   午间用膳的时候,孟宜莲躲在墙后朝孟萋萋招手。   孟萋萋低头丧气的挪过去,孟宜莲一脸的兴奋和她形成鲜明对比:“三妹,方公子的学识如何?是不是对答如流、才思敏捷!”   “他们课上都在折腾我了,方公子也是其中一员!”   孟宜莲非但不心疼她,反而鼓掌叫好:“三妹,你好幸运啊!”   “幸运什么?不如我跟你换咯?”   孟宜莲正要什么,她的丫鬟雪枝慌张跑来:“二姐三姐不好了!四姐与人争执,把别人推落水了!”   孟宜珍的脾气一向很好,为人也率真可爱,怎么会与人起争执?   孟萋萋与孟宜莲慌忙走到学堂后面,那儿坐落着一片湖泊和两三个亭子,平时午休时姐公子们会来这处休息。不过因着是冬,湖水寒凉刺骨,刮来的风也像是刀子似的,便少有人过来。   孟萋萋却看见孟宜珍低着头站在亭子旁边,她的两个婢女护在她面前,正跟一个婆子争执对骂。   孟宜珍对面是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这群嬷嬷身后一群丫鬟花团锦簇围着一个女子,还有几人在那嘘寒问暖。   为首的婆子骂的极为难听,她直接指着孟宜珍的鼻子怒骂:“看不出你年纪心思这么歹毒!我家姐好意与你攀谈,你竟因为几句话不合你心意,就将她推进湖里!你也不看看这湖水有多凉,九寒水里都掺着冰碴子,你真是歹毒至极!枉你父母将你生下养大,却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另外一个婆子接话:“像她这么恶毒的人,就该丢进湖里,也让她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罢他们这群五大三粗的婆子竟挽起袖子,当真想要将孟宜珍丢进湖里去。   而她们身后的主子只是静静的看着,竟也不出声阻止。   孟萋萋气急,怒吼了声:“谁敢!”   她这一声叫的极为尖锐,众人向她看过去,孟萋萋快步走上前,趁着为首的婆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跳起来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凭你这个狗奴才,也敢羞辱我妹妹!”   孟萋萋昂首挺胸挡在孟宜珍跟前,她本是亭亭玉立的年纪,现在一张绝美俏丽的脸上满是愠怒,眼神不怒自威,比那婆子还要恶几分。   孟萋萋在这发威,孟宜莲趁机将孟宜珍揽在怀里,孟宜珍的人浑身都在颤抖,孟宜莲将她搂的很紧:“四妹,你真的推了人家吗?”   孟宜珍一顿,点了点头。   “为什么?”   孟宜珍抬起已经通红的眼眶,指着不远处被人花团锦簇围着的姑娘:“她骂大姐,我不是有意要推她的,是她大姐痴心妄想,她还拿着大姐与那礼部尚书公子互传的诗词到处念,我们不知羞耻,我一时气急……我就……”   她这话,孟萋萋听见了,那婆子自然也听见了,她挺了挺胸脯:“听见没!?我们姐好端端的与人话,就被她推到湖里,这账该怎么算!?”   孟萋萋望向婆子身后的那个姑娘,对方同样也在看着她。双方眼里都酝酿着风云,似是谁也不肯退让。   “什么怎么算?”孟萋萋冷笑一声:“你这恶奴指着我妹妹脑门骂了这么久,我赏你一巴掌都算是轻的。我没找你们的麻烦,你还敢问我讨公道!?”   她们身后的角落处有一群人走了过来,那姑娘余光瞥见,连忙推开围着她的众人,娉婷上前一脸歉意的向孟萋萋道:“来仪公主,请您不要责怪我的下人们。她们不知您的身份,真是对不住了。今是我不对,我不该与孟四姐攀谈,请您原谅我这么一遭。只是孟大姐与男子私通书信,这般不检点,想来孟府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羡慕孟大姐的才情,才与众人了几句,这事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帮孟家隐瞒。”   她垂着首,柔弱无骨的样子真是惹人心疼。发丝上还在不断的滴落水煮,裙子湿濡的贴在身上,真是可怜极了。   孟萋萋盯着她许久,问:“你是大理寺卿的女儿?”   女子一愣,点头。   孟萋萋狂笑一声:“那你记住了,今得罪你的是我,来仪公主。”   她罢,不给对方丝毫反应。抓着对方的肩膀快速向亭子里跑了几步,那大理寺卿家的姐一个不防被她拉着踉跄几步。随后只听噗通两声,俩人齐齐落水。   冰凉的湖水立刻灌入孟萋萋的耳鼻,她的意识很沉,沉的仿佛出现幻觉,因为她落水的瞬间好像看到盛嘉彦飞身过来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她的一个裙角。 第193章 巫族的领地   蛮荒寂静的夜,月光稀薄,星辰隐匿。   孟萋萋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那只黑龙的怀里,他身上的冷金线硌着她的脸,有些生疼。   黑龙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低声询问:“你醒了?”   “阿彦……”迷糊中孟萋萋喊了一声:“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巫族治你的眼睛,不过——”黑龙捏住她下颚:“阿彦是谁?”   他这清冽的声音让孟萋萋一个哆嗦清醒,眼前黑龙尚比盛嘉彦张狂两分的面庞离她很近。孟萋萋咋舌,这是又入梦了?   她本来还打算与那大理寺卿的姐一起落水后倒打一耙,也叫她尝尝有理不清的滋味。哪儿成想又进了凤凰的梦,也不知这次她要睡多久。   孟萋萋没有话,兀自陷入沉思。而黑龙很是不高兴,加大手中的力度:“问你话呢。”   她吃痛一声:“阿彦不就是……不就是我私底下给你起的名字吗!”   “名字?”   孟萋萋僵硬着笑,强行辩解:“对啊。总是黑龙黑龙的叫,实在是太难听了。所以我给你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阿彦!”   “阿彦——”黑龙垂首琢磨两下:“为何?”   “你是蛮荒里的帝尊,蛮荒中最有才干的人,所以彦字衬你,很妥当啊。”   黑龙蹙眉看她一会,将她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胸膛:“再睡一会。”   此时,夜已经极深。   蛮荒气四季无常。一阵西风呼啸而过,车窗外忽然下起鹅毛般的大雪,一团一团碗口大的绒花从而降,顷刻间,将整片大荒妆点的白雪皑皑,无边无垠。温度骤降,冷气漫过车厢,窗沿瞬时结了一层剔透的冰晶。   正在休息的孟萋萋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往黑龙怀里瑟缩几分。   黑龙垂眸凝视片刻,伸手松了松衣襟,把孟萋萋往怀里一送。孟萋萋的发丝贴在胸膛上,像是在他心湖轻轻一拨,泛起些许异样的柔软。黑龙用指尖顺了顺她额头上的几缕青丝,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宇。   “帝尊,外头下雪了,我这有被子您要不要拿一条过——”不心目睹全程的蛇精装作我什么都看不懂的样子默默咽下下半句话,转过身,从包袱里抽出一条棉被,默默披在肩头,他将自己裹成蚕茧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心情如同这外面纷飞的雪花一样。   帝尊都有人搂了嘤嘤,他好想孔雀妖啊。   金乌翱翔际,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撕破蛮荒漫长清寂的黑暗。四周围渐渐泛起青色的边,雪早已停了,温度回升,孟萋萋从暖烘烘的衣襟里探出头,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惊醒了阖目养神的黑龙,他睁开眼,瞥了眼色,很讶异自己竟然睡过去了。   黑龙伸手将拱在他胸口预备再睡个回笼觉的孟萋萋提溜出来扔向一边。帝尊大人理了理衣襟,掸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坐好。   孟萋萋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在阳光微尘里,盛嘉彦面前的书已翻开大半,修长而筋骨分明的手指拈着一页纸,他垂眸的样子专注而仔细,轮廓分明的侧面像是镶了一层金边,在微黯的车厢中熠熠生辉。   “那啥——”孟萋萋歪着脑袋抽了半晌,刚想提醒黑龙他把书拿倒时,车外忽然涌来一阵极其强烈的灵力波动,这股灵力十分霸道,它强势袭来,硬生生地将鬼车从原本行驶的航线上挤掉,随即,整座车厢剧烈震荡起来,孟萋萋一个没趴稳,咻地撞到车顶,然后噗通摔在黑龙的腿上。   “无妄之灾啊!”她抱着脑袋:“是谁那么缺德……”   黑龙掀开车帘向外一看,随即蹙眉,神色间隐隐浮现厌恶之色,他冷道:“是福神的行舆。”   福神!?   孟萋萋冒个头出车窗。前方,四只青鸾拉着福神那辆富丽堂皇金光璀璨的长车绝尘而去,车行之处,碗口大颜色各异的花瓣随之落下,洋洋洒洒铺满整片际,浓烈的花香冲入鼻中,吓得她赶紧放下车帘,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才见好。   蛇精在外头叉腰翘着兰花指叫骂:“吃里扒外的人如今还有脸回来!我呸!换了主子就忘了曾经帝尊待你多宽厚,还敢超我们的马车,过分!”   “福神来做什么?不是蛮荒不能随意出入吗?”   黑龙面色冷淡:“福神从蛮荒出去的,自然能随意回来,她此次来恐怕也是寻找巫族。蛇精,跟上她,我们能知道巫族确切位置。”   福神的行舆在两座山间停了下来,虽然行色匆匆,然应有的排场却一个不少,若干彩衣貌美的随扈手捧净壶、香炉翩然而下,顷刻间,漫落英缤纷,香风阵阵,各色各异的花瓣将这片罕无人迹的土地妆点得宛若福神殿的后花园般。   随行的侍女心翼翼揭开绘金帷幔,掌心朝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稍后,一只冰雪般无暇的手仪态万千地伸了出来。   福神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而出。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是何质地的长裙,轻薄得如同霞雾,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勾勒得一丝不苟,她的脸则被银色流苏所遮挡,上面点缀了拇指盖大的花瓣,行走时还伴有悦耳的铃响。   然她还未站定,车厢里继而又蹦出五个肥手肥脚的人,在她面前蹦跳不止。   福神嫌他们吵闹,挥袖将五福童子收入囊中,若无其事的扶了扶发鬓:“碍事的胖子们。”   “跟下去。”随着黑龙的一声吩咐,鬼车便威风凛凛劈开层云,轰然降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福神看见他们这一行人,眼神在孟萋萋身上停顿一下,随即高傲的扬起白净的脖子,娇俏的‘哼’了一声。   蛇精讥讽道:“这不是庭上的大红人福神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孟萋萋见了福神十分心虚,但看样子现在的福神并不认识她,于是打着圆场干笑两声:“俗语道,有缘千里来相会。”   黑龙自她们身边目不斜视的扬长而去,蛇精和孟萋萋才连忙追了过去。   山谷中坐落着一座依山傍水的府邸,好似人间房屋的模样。   湖水绕廊,山光霁月,秋水共长一色,置身其中,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秀致。   这巫族首领还真是会享受生活,比起孟府也不差些许。   孟萋萋一行围着桌子喝茶赏景,余光却映照出福神对水照影默然出神的侧脸。正思索着何事令美人忧愁,便听到她那厢自言自语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过如此,真是每都要被自己美醒。”   孟萋萋:“……”怎么以前她没发现福神还有自恋属性!?   等了半晌,那巫族首领却迟迟未来。   福神一行喧宾夺主,已在树下立起了五彩华帐,点燃香炉,设白玉几,福神在侍女的搀扶下落了座,红泥炉煮着茶,茶具点心俱是自家备下的,福神殿独家秘方特制甜点。福神还不忘挥展衣袖,放出那五个被憋气的福童子,让他们跟自己一同享用。   这香味闻着尤其勾人,孟萋萋咽了咽口水。然而福神轻轻放下茶杯,手指轻轻一弹,瞬时立了面结界将里外隔了开,显然没有要与大伙分享的意思。   ……真是看不出福神以前的性格居然是这么骄纵高傲的,孟萋萋十分怀疑衰神是怎么忍耐下来。   她自己也饿了,用手推了推一旁老神在在的黑龙:“阿彦,我肚子也饿了。”   到底,还是这巫族用来招待人的点心太寒掺,一杯茶,茶叶飘在杯底零星两片,佐茶用的糕点是最平常不过的白糖糕,一碟瓜子,乏善可陈,上不得台面,饱腹都难。   黑龙闻言,看了眼蛇精。后者从腰带上接下乾坤袋来,伸手进去掏了两把,摸出一张芝麻大饼来。   “走时匆忙,只带了这个。”蛇精道。   孟萋萋拿指尖戳了戳,好硬……   “阿彦,干粮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又硬又干的,我该怎么吃啊?”   黑龙不置可否挑了挑眉:“那你就忍着,回去再吃。”   蛇精在一旁笑着扭了扭水蛇腰,神秘兮兮的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块包裹:“凤凰,既然你不吃饼,这个你总该吃……”   “什么东西呀!?”孟萋萋惊喜的望向包裹,眼里一字排开糕点的名字。   “自然是我最爱的,蛇家独制的老鼠干!”蛇精把包裹揭开,几个老鼠瘪瘪地趴在那里,蛇精如数家珍:“这是芝麻味的,这是黑椒味的,这是……”   孟萋萋胃里一阵翻滚,最终靠在桌子上不话了。   蛇精白她一眼:“亏得我愿意分享给你,这平时孔雀精想要都没有呢!”   他两三下就吞了老鼠干,还意犹未尽的唆了唆自己的手指头。   福神恰好用膳完毕,拉开帘子后看到这幕,娇丽的一张脸上登时呈现青紫色。   “一群妖魔鬼怪!”福神重重放下帘子,冷哼一声。 第194章 族长的秘密   蛮荒的日头很长,夕阳洒在远处的山林里,像是秋收的金黄。   侍从从里头打帘出来,他对黑龙一行人道:“让帝尊久等了,族长请您过去一叙。”   沿着曲折纵横的长廊慢慢行走,回廊上夕阳徐下,四周很静,和外头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   “帝尊,请。”侍从推开一扇半阖的大门,孟萋萋望了望眼前高耸的门槛,四周寂静,显得大殿极为空旷,殿中央,那白衣执卷的年轻男人恐怕就是巫族的族长了。   这时,族长抬起头:“是帝尊来了?”   门口侍从:“是。”   巫族族长隔着案上厚厚一沓卷轴向下张望,见到黑龙的面,赶忙从案后走下来。   “帝尊,请赶紧上座。”他身材瘦削,有点弱不禁风的意味,脸色白白的,生得不过是清秀,但胜在笑容亲切,让人心生好感。   黑龙长话短,直接开门见山道:“来前我已传过信给你,”他一把抓过一旁的孟萋萋推到族长面前:“她的眼睛还能治吗?”   巫族族长一刻沉思,随即捏着下巴沉吟道:“陛下无须多虑,办法是有的。”   这画外音孟萋萋又岂能听不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要给钱了?还是要提什么条件了?   这时,又听到那巫族族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巫族的治愈术的确远近闻名,但多年前巫族坠落在蛮荒时,大部分术法书籍已经被火烧毁。”   黑龙听得脸色有点发黑:“那就是治不好了?”   巫族族长露出含蓄的笑容:“术法早已被我铭记于心,所以即便书籍被毁,也没什么大碍。”   孟萋萋咬牙:“巫族大人,话可不要大喘气啊。”   巫族族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不过,在这之前我有点私事想单独与帝尊。”   巫族族长送黑龙他们出殿时,有侍从前来报备:“禀告大人,方才福神殿下已率诸部离开。”   “恩。”他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听一桩不相干的事。   孟萋萋心中疑惑,福神浩浩荡荡的从庭赶来蛮荒,在外面等了这么一会就又回去了,到底为的是什么?看福神的态度,似乎与蛮荒众部关系都不大好。   听她当年是从蛮荒叛变出去才入了庭神籍的,其中弯弯绕绕孟萋萋不得知,那厢巫族族长已经忘却福神的事,带着孟萋萋他们在巫族领地里观赏起来。   他行走如风,领着黑龙和孟萋萋穿过曲折的回廊,一面向孟萋萋介绍附近的景色:“你看这湖心亭乃我巫族第十三代先祖在世时所建,名为陶然亭,有优哉游哉之意。”   “……果然是不拘一格。”黑龙不发表看法,孟萋萋望着那座少了顶棚的凉亭违心地赞美道。   “你看,这假山石乃是巫族第十代先祖当年从河边背来,仔细看,是不是有猛虎下山之势!?”   “……果然威风堂堂!”   “你看,这路旁野菜郁郁葱葱长势喜人,乃是第十八代所植!”   孟萋萋仔细瞅了瞅:“果然是经济又实惠!”随即看到对方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他轻声道:“不才在下正是那第十八代。”   孟萋萋肃然起敬:“阁下果真是高瞻远瞩!”   “不敢不敢。”   黑龙斜了一个眼神给巫族族长,后者立刻笑道:“凤凰姑娘,那在下跟帝尊大人先行一步,你自个儿在这看看花草。”   孟萋萋点头,看他俩人一前一后走入不远处的房间里。   她眼珠一转,已经抬脚要跟上去。   蛇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干嘛呀?偷听可不对哦。”   孟萋萋甩开他的手,坐在廊下掩饰道:“我没想偷听,我就是想看看两个大男人进了房间后能发生点什么。不过蛇精你,我的眼睛现在还能看见,为什么帝尊这么急着找人给我治眼睛?”   “没你以后看不见呀。”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费事?!”   蛇精挖了挖鼻子:“因为你每次运用一次逆鳞就会失明一阵,为了免除后患,所以帝尊想要帮你解决了。诶,凤凰——”蛇精扭着腰蹭过来:“等以后你变成帝尊夫人,能不能跟帝尊提一提我和孔雀的事,我跟他……”   他还未完,黑龙与巫族族长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族长笑的一脸轻松,黑龙倒是面色平平,不见情绪。   孟萋萋围过去,巫族族长笑着对她:“凤凰姑娘,请,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行巫秘境。”   黑龙微扬首:“跟他去,我在门口等你。”   罢他转身离开,蛇精跟在他身后。   盛嘉彦就这么……哦不黑龙就这么放心的走了!?孟萋萋瞪大眼睛,他就不怕这个巫族族长趁机把自己卖了!   话虽如此,孟萋萋还是跟着族长来到偏殿内,他折身,人朝大殿右侧一角的铜枝千树灯走去,枝桠上挂满了一颗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荧光融融,耀目生辉,看上去真是华丽至极。他伸手捏住其中一颗用力拧了拧,便听“咔——”机关声响起,后面的墙上竟出现一扇暗门。   门打开,迎接孟萋萋的是一条长而幽邃的走道。她迟疑了一下,听到巫族族长的声音响起:“姑娘,请。”他手里擎着方才的夜明珠,不知为何,洁白温润的明珠光辉照在他的脸上竟莫名平添一丝阴森。偏这时,他还低头朝自己露齿一笑,那森森白牙,看得孟萋萋默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龙他们就在门外,这个巫族族长一定不敢把自己卖了换钱的!   孟萋萋如是安慰自己。   穿过漫长走道,眼前豁然开朗,远处平台开阔,穹顶高悬,四面巨石墙上涂金绘银画着许多孟萋萋看也看不懂的符咒。   巫族族长从高台上接下来一碗泉水让孟萋萋饮下,孟萋萋接过破碗,犹豫一下才尽数喝光。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那巫族族长竟是若无其事的和她攀谈起来:“看你的灵识,以前应当是庭的。”   孟萋萋想了想,按照凤凰的身份来,的确以前是庭的仙,便点了点头。   “来蛮荒这么久,你竟不想回去?”   “以前想过,”孟萋萋按照凤凰的心境回答:“现在应该……舍不得了。”   巫族族长轻笑两声:“舍不得……”他拿捏着这三个字玩味一阵,忽而又道:“实不相瞒,如今巫族日渐式微,在六界的地位早已不复当初。族人温饱尚且不能,如今更是只能在蛮荒屈居一方,十分憋屈。”   “嗯……”孟萋萋随口应着。   “所以帝尊要推翻蛮荒的孤寂,向庭发难,姑娘也会理解?”   “嗯……嗯!?”   孟萋萋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她看着巫族族长越走越近,他那套宽而大的黑袍上用金线绣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制式古老,拖曳在地如一朵墨莲盛开。   他胸口处用赤金线绣了一只垂首敛翅的单足鹤,想是他们巫族的图腾神物。   “所以这次……我不能替你治好眼睛……”   他的话语低低的,让孟萋萋直接沉入梦乡。   孟萋萋再醒来,已经是孟府的大院了。外头嘈杂一片,盛嘉彦倚在一旁的书案后看书,看见孟萋萋醒了,便放下书走过来探上她的额头。   “不烧了,喝水么?”   孟萋萋摇首,捂着沉重的脑袋:“外面又在跳大神吗?”   盛嘉彦没有话,阴翳的眼色看向外头。   恰好燕纱掀帘进来,低低向盛嘉彦道:“二少爷,大理寺卿的李夫人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走,奴婢劝了好几次了。老太君不愿理会此事,让您自己处理。”   “大理寺卿的李夫人?她在门口干什么?”   盛嘉彦没有话,燕纱道:“二少爷绑了大理寺卿家的姐扭送进了官府,要以伤害皇裔罪名重打五十大板,还要拉去街上让人围观呢!”   孟萋萋诧异:“是跟我一起落水的那人?”   盛嘉彦不置可否,替她缕了鬓边的粘发:“这事你不用操心,我替你出这口气。”   孟萋萋的确是想要拿自己做文章,给孟宜慧孟宜珍出气没错。孟宜慧跟那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之间的情况孟萋萋是不清楚,但那大理寺卿家的姐当着孟宜珍的面讥讽孟家,故意激怒孟宜珍,并且纵容手下的恶奴旁若无人的欺负孟宜珍,孟萋萋心里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   其实实在的,孟府这样的地位,一般人家是不会来招惹的。大理寺卿家里头之所以敢这样大胆,无非是因为他们家里头出了一个皇妃,正在宫里头做宜妃娘娘呢。   大理寺卿一家风头正盛,他们想把家族里最的嫡女嫁给礼部尚书家中用来联姻,但中间隔着一个孟家,礼部尚书谁也不想得罪,这难免让其余两家见面尴尬。   这也自然就有了后面的大理寺卿家的娇娇女儿,堂而皇之的欺负孟宜珍了。   孟萋萋按了按眉心:“这不好,她都求到孟府上来了,是不是宫里头舅舅发话了?”   “未曾,”盛嘉彦淡淡道:“听宜妃也跪在皇上那求情,但皇上还没有松口。” 第195章 未开的桃花   孟萋萋端看他脸色不好,连忙认错,全盘交代:“我当时拽着她跳湖,就是气急了,她是大理寺卿家的女儿,我怎么罚她都没有由头,只能拿自己做筏子,才出了这么一个下下策。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当时实在是被她激怒了,你没瞧见她那个样子,她……”   盛嘉彦不等她完,直接探手摸上她的额头。他的面色既平淡又迷人,声音低沉轻缓:“我现在只关心你的身体。”   孟萋萋心头一热,盛嘉彦好看的容颜近在咫尺,她只要稍稍伸手,就能摸到……   盛嘉彦抽身离开去接燕纱端来的药碗,孟萋萋的手停在半空,她连忙收回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哎呀脸都睡疼了。”   “脸疼摸头干什么?”   “……从脸痛到头不可以吗?”孟萋萋罢,盛嘉彦已经舀了一勺色泽黑沉沉的苦药汁过来,孟萋萋皱着眉喝了一口:“好苦……”   盛嘉彦没有话,紧接着第二勺又到了孟萋萋嘴边,她可怜兮兮的望着盛嘉彦,开口道:“我能不能等会……”   盛嘉彦不给她反应,直接就着勺子把药送入她嘴里。孟萋萋腹中本就空空如也,如今被盛嘉彦强行喂了汤药,她捂着胸口一阵干呕,泪花都快呛出来了,这厢突然有一盘黄澄澄的桂花糕放在面前,鼻尖捕捉到这飘香四溢的糕点,孟萋萋眼前一亮。   她伸出爪子抓了一块放进嘴里,欢喜的要从榻上跳起来。   燕纱见了捂唇轻笑:“姐果然喜欢,这可是二少爷找了好多厨子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啊?”   盛嘉彦替她擦掉嘴角的颗粒:“你梦里头喊的,那么大声想不听到也难。未免祖母听见了我苛待你,干脆让你尝个鲜。”   孟萋萋连连点头,盛嘉彦看她吃的像个仓鼠,双手抱着桂花糕啃的有味,他居然生出满足的心思,开始考虑下次再投喂什么了。   盛嘉彦起身撩了撩袍子:“你先休息,我还要出去一趟,等回来了再接你去宫里。”   孟萋萋看他已经要走了,连忙拉住他的手。盛嘉彦修长白皙的指上已经有了细的茧子,孟萋萋知道他总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勤学练武:“其实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不用来接我的,让白高和燕纱陪我一起进宫就可以了。”   盛嘉彦看着她,慢悠悠地:“我何时我忙不过来?”   孟萋萋这才松了手:“那好……”   盛嘉彦嘴边缓一抹轻笑,转身走了。   燕纱在后面道:“二少爷对姐可以是十分上心了,连老夫人都夸赞很多次呢。”   “是啊,”孟萋萋吃的盘子见底:“燕纱,我还想吃。”   燕纱一乐:“二少爷早就料到了,您要是还要的话,厨房里剩下的再匀您两块。姐等着,奴婢这就去。”   孟萋萋看她离开,心满意足的靠在床榻上打了一个饱嗝。   被圈养的日子真好啊……   燕纱走至廊下拐角,从一旁柴房里猛地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燕纱还来不及惊呼,柴房的门便已经关上。   “别叫,是我。”阿容嘘了一声。   燕纱面上的惊慌褪下,换上一副娇羞,她后退几步与阿容保持了距离:“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容儒雅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包黄纸,他拆开后里面躺着两块喷香四溢的桂花糕:“少爷知道三姐喜欢吃,我也知道你爱吃。这才特地刚才让少爷留了几块给我的,你快尝尝,等下凉透了就没滋味了。”   燕纱大喜过望,她的确是爱吃桂花糕没错,可是只要姐喜欢的她都不敢去争去抢,看着二少爷宠爱姐,她心里也很是羡慕。却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愿意记得她的喜好,愿意来……疼爱她。   燕纱拿起一块桂花糕咬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心头绽开。桂花糕甜而不腻,软糯可口,她的心情也好似踩在云端上一般飘飘然。   阿容笑着把黄纸包给了她:“不跟你多了,少爷还在门口等我。”   罢,他摸了摸燕纱的脑顶,便出门去,留燕纱一人在原地幸福的快要昏过去。   那厢孟老太君正与自己的嬷嬷些事:“那彦哥儿的事你也替我多上心,他到时要考进士,家中事事都先依着他。”   徐嬷嬷称知道了,见老太君略有愁容:“二少爷精明干练,您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呢?”   孟老太君心中感慨万千,盛嘉彦身上的确有种远超年龄的沉静和平和,只是这很可能都与他年幼时受到的困难和磨砺有关,这几乎是一种忍辱负重的平和,一旦来日盛嘉彦撕开这个枷锁,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孟老太君想到便胆寒。   宫殿的汉白玉地基极高,以喻子登云阶。在夜幕星空下,宏栏大殿高不可攀,仿佛触及苍穹。   宜妃跪在地上,她银盘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下,好像两道昳丽飞扬的墨线,其上安着一对带有愤恨的双瞳。   她入宫三年已经攀至妃位,可以是圣宠优渥,虽然膝下无子,但皇帝喜欢她的娇俏与艳丽。平时皇上连重话都舍不得她,现在居然已经让她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了。现在本就是冬末,残雪积在地上,寒气从她的膝盖窜入骨缝,宜妃眉心的芙蓉花钿都歪了。   她膝上传来痛意,双腿已经微微酸麻。宜妃调整好身子,扬起尖俏的下巴,明媚冶丽的脸庞因着几分恨意更添艳色。   她是来为她家中妹求情的,宜妃本家姓楚,她妹楚妙正在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亲,但中间隔着一个孟家令人好不恼怒,楚妙的性格又是骄纵惯了,哪儿容许别人跟她争抢,所以才一时兴起为难了孟府的姑娘。   谁知道挑谁不好,偏偏挑那难缠的来仪公主,现在被孟家的便宜少爷盛嘉彦丢进大牢,害的宜妃父亲派人急急忙忙送信宫中,让宜妃帮着求情。   求情?她怎么求情?谁不知道来仪公主仗着有个死了的娘受尽皇帝纵容宠爱,不是亲生的宠的跟亲生的没有两样。现在来仪公主受了委屈,皇帝未必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恕自己妹,这事棘手又头疼,让宜妃烦透了。   好不容易自己在宫里头有点地位,全被妹这事搅和了。皇后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届时不知道怎么奚落她呢。还有德妃,肯定也会落井下石。   宜妃越想心里头这口气越是憋闷,到最后干脆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脑子嗡嗡作响,不多时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凤仪宫内,龙涎香的香腻余气还缕缕未绝。   皇后被人从榻上扶起来,隔着软绡帘幕,隐约可见她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容,饶是刚刚起身,姿态也十分端庄雍容。   她宫里的主事公公正在汇报听来的情况:“宜妃在建章宫前晕倒,被太医诊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才宜妃化险为夷,连楚家也不会受到牵连了。皇上刚才已经下令让人放了楚家的嫡幺女,是刚下完旨,宜妃就醒了过来,还念着皇上万岁呢。”   “本宫还以为宜妃这次会吃点教训,谁知她竟如此走运……”帘子后的皇后长长出了口气,下令道:“既然这样本宫也无法了,你从库里挑点东西给宜妃送去,省的以后她拿这件事来本宫这儿嘴。”   太监应了:“宜妃是家子气的很,半点错处都要与娘娘斤斤计较,她仗着两分宠爱就嚣张至此,皇后娘娘奴才都替您气不过。”   皇后眉间闪过厌烦,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恰好谢瑶华从外头蹦跳回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一株养在水里的桃花。皇后见到自己的女儿,这才露了笑颜:“又拿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来哄母后开心?”   谢瑶华将桃花宝贝的放在窗子上:“这可不是被母后的,这次是永宁自己养的。”   “哦?”皇后看向水里的桃花枝,只有两个花苞,笑道:“人桃花都是养在土里,你这样让它飘在水面上怎么能行呢?”   “这是花房的太监教我的,还这样的话桃花能在冬日凌寒开放,要是不开我就去打他的板子。”   皇后噗笑,从榻上起身:“怎么突然想起养桃花来了,宫里头那么多名花,你就相中这一株?”   谢瑶华笑了笑:“这不是聂大将军就快回来了,我知道他喜欢桃花,想养一株给他瞧瞧,看看是他那宝贝园子里的桃花好看,还是我养得好看。”   皇后一顿:“你的是玄冽?”她看向自己女儿眼里的爱意,谢瑶华自己似乎并不知情,皇后一瞬间收笑:“平时也没见你跟聂将军走得这样近。”   谢瑶华不以为然,盯着桃花花苞,也没发现自己母后的面色不好看,她道:“我也跟他不熟,只是之前看他欺负来仪,我才觉得他跟个傻大个似的,想要捉弄一下。” 第196章 短暂的离别   皇后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开口,最终只喟叹一声:“不许这么没大没,聂将军长你许多,私底下你唤一声聂叔叔都不过分,可不许仗着身份胡作非为。”   谢瑶华心不在焉的回应了几声,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子,讨好似的凑到皇后跟前:“母后,这几****能许我出宫一次吗?我想去孟府看看来仪,听她冬坠湖,差点冻的命都丢了。”   皇后本想拒绝,但想着孟萋萋年纪这么就受了苦头,现在应当也得不到该有的公正。那边宜妃怀孕了,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惩罚楚家是不大可能的,孟萋萋也算是皇后看着长大的,她如今这样皇后不心疼都是假的,只摸了摸自己女儿的额发:“好,你替母后去好好看看来仪,多带点补品过去,也别忘了问候孟老夫人,她家中还有别的几个姊妹,也一并带点玩意去。”   谢瑶华欢喜的答应了,如数家珍的掰着手指比划:“我要给来仪带前阵子西夷送来的一套孔雀翎,她都没见过呢!夜明珠也给她带两颗,她夜里怕暗。对了母后,上次你入库的那一套白银缠丝双扣镯极好看,不如也拿出来送给来仪,她手腕子细弱,戴上肯定好看!”   皇后笑着一一答应,转头吩咐宫女去办谢瑶华的这些事,一边又道:“平时看你俩掐的热火朝,关键时候她想着你,你关心着她。行呀,母后未曾给你生过姐姐妹妹,你有个来仪那样的姐妹,也很不错了。”   谢瑶华不解:“宫里头别的妃子生的呢?也不是我的弟弟妹妹吗?”   皇后将谢瑶华拉到身边,仔细交待:“永宁,他们同样也是你的弟弟妹妹,可是有时候,他们都不如普通的陌生人,在你们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兴许将刀子捅向你的也是他们。来仪虽然性格冲动顽劣,但她不坏,跟你从长大感情深厚,往后有任何事情,你们都要相依为伴。”   谢瑶华不懂母亲眼中的焦虑是因为什么,她是从衣食无忧的公主,无论是兄长们还是弟弟妹妹们都对她很谦让。她不会明白皇后跟她这些话的道理,也许她日后某一日会懂的母亲的用心良苦,却不是现在。   于是谢瑶华皱眉思考一阵,随即就抛在脑后:“母后,不跟你这些了,我要去跟着清点给来仪带的礼物。”   皇后看她蹦跳走了,笑着摇头。她正想去查阅一遍宫务,却忽的咳嗽不止,大宫女椿儿立刻端了茶水上前替她顺心肺,深深担忧:“娘娘上次染寒了以后就一直这般咳嗽,要奴婢,还是将国手张太医请来给您好好调养调养。”   “不必了,”皇后轻轻摆手:“宜妃点名要张太医为她安胎,张太医已经年过六十,怎么好再劳烦他两处奔波?本宫的病不碍事,你回头按照以前的方子去太医院抓几副药每日熬着喝就是了。”   “是,娘娘。”   孟府里头,孟萋萋后来睡下,做了一个梦。   梦里聂玄冽竟又变回幼年的孩童,白白净净的,摇晃着胳膊跟在孟萋萋的身后,笑嘻嘻地:“七娘,抱抱。”   孟萋萋把他抱起来,他的手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东西,跟孟萋萋:“这是我在后花园里抓到的,送给七娘。”他一张手慢慢打开,一只蜻蜓停在他的掌心。   孟萋萋看着那只淡绿色的蜻蜓,它动了动翅膀,趁着聂玄冽手心打开的时候飞走了。聂玄冽想要伸手抓住却又没有抓住,他满脸惋惜:“七娘,它飞走了。”   孟萋萋拧了拧他的鼻尖:“飞走就算啦,我们不要了,再去捉一个。”   年幼稚嫩的聂玄冽看着那只蜻蜓飞远,趴在孟萋萋的肩头上看了许久。   “七娘,玄冽以后会好好学武。”   “为什么呀?”   “因为莫师父,武功高强了,想追一只鸟儿都很容易。等我学会了,以后我再抓很多很多蜻蜓给七娘。”   孟萋萋把他捧在怀里,高兴的:“好,那七娘等你。”   孟萋萋醒了以后,发现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   冬日的雨最是寒冷,饶是孟萋萋刚从被窝里坐起来还是不禁打了个哆嗦。   燕纱走过来把窗子合上,然后笑着道:“今日大雨,二少爷您不用跟着去进学了。”   孟萋萋起床后喝了碗粥,就躲在屋子里拥簇着被褥看屋檐外的大雨,整个院落都被淅淅沥沥的雨淹没,大树在风中摇晃,她似乎都能闻到潮湿的草木味。燕纱打着伞从回廊上过来,裙摆都湿透了,在屋檐下拧水,还不忘给孟萋萋带来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二少爷出门前吩咐给您的。”她。   孟萋萋一边嘟囔:“我在他眼里到底是多爱吃?”一边赶紧剥开栗子外衣,迫不及待塞入嘴里。   “今不是大雨吗?怎么他还出去了。”   燕纱诧异:“姐,二少爷没有跟您吗?松林书院的傅老先生准备带着二少爷和其他几家少爷出去游历,所以今二少爷是出去准备东西去了。”   “游历!?”孟萋萋手里的栗子掉在地上:“那他要多久回来啊?”   燕纱笑了笑:“这怎么会有定数,快则兴许三五,慢了十半个月都是有的。”   燕纱这厢的轻松,孟萋萋心里仿佛掀起一股巨浪。   盛嘉彦要离开她半个月了!   孟萋萋想到这里便觉得手里头的糖炒栗子也没了滋味,她一直坐在榻边等着,直到燕纱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孟萋萋立刻掀被跑进盛嘉彦的院子里头,发现已经收拾好了的箱子放在院子中,白高还在帮他搬东西。   盛嘉彦看到她来了,表情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翻着书问她:“糖炒栗子好吃吗?”   孟萋萋一屁股坐在他的箱子上:“今年秋就是乡试了,你真的要去应考吗?”   盛嘉彦将手里的书放下:“我还未打算好。”   孟萋萋看着他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有些着急:“你可不能不去!”   “为何?”   “你不考科举,怎么样升官发财,怎么样重新替你父亲站回朝堂上,你不去考试,谁又来为你父亲发声呢?”   盛嘉彦定定的看着她,他眼里有卷起的风云,有窜流涌动的波涛。孟萋萋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关心。   原来她是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   原来她是支持自己的。   孟萋萋是不懂为什么盛嘉彦的眼底会突然像绽放了一抹光亮出来一般,一扫他平时的阴翳,只听得他竟带着笑意:“这话不能让祖母听到,孟家祖训有言,读书是为了明理齐身,非关什么发财。”   孟萋萋非常了解盛嘉彦,她知道盛嘉彦这辈子也有对权势的追求,更何况他身上还压着盛家军所有的英灵,读书考科举只是他接近权利中心的手段,这只是盛嘉彦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于是孟萋萋摘下脖子上垂下来的长命锁,放在盛嘉彦的桌案上:“那你可要帮我保管好了,我没法跟你一起去游历,就让这个长命锁帮我陪着你。”   盛嘉彦没有话,只领着孟萋萋准备去给孟老太君请安辞行。   “祖母,明日我即要启程,约莫最多一个月就能回京,在这期间请您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萋萋孙儿已经嘱咐过了,断然不会再添乱。”他总是这样平稳的样子,俊朗的侧脸在烛光中有层淡淡的绒光,眉毛飞扬带着压抑的恣意,若是他微微蹙眉,就会给人严厉的感觉。   “我怎么会添乱呢?我省心很多了!”孟萋萋抗议。   孟老太君笑声连连,随后她拍了拍盛嘉彦的手,身旁的徐嬷嬷立即递上来一包雪花银:“孩子,这个你拿着。”   盛嘉彦推却:“祖母,孙儿用不上这些。”   孟老太君却很是执意:“一定拿着。祖母给你这些,是怕你路上有个什么情况,这些银子好做周转。虽你能力过人,但有些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多备着没有不妥。但记着一点,财不外露,不要给歹人机会。”   盛嘉彦低头,全都应了。   “你虽不是我孟府的亲生子嗣,但也在我膝下伺候这么久,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孙儿看待。你此番出远门,再回来就要应对乡试,再往后就是会试,之后还有更多的重重难关,都要一一克服。祖母知道你是个极有自己打算的人,此次也不多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盛嘉彦沉声稳稳应:“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忘您的谆谆教诲。”   盛嘉彦还没怎么样呢,一旁的孟萋萋却是忍不住掉眼泪,刚开始还憋着哭,现在被人发现了干脆旁若无人似的哭,还不忘拿盛嘉彦的袖子擦鼻涕眼泪。   孟老太君看着盛嘉彦的衣袖都被泪水浸湿,摇摇头:“萋萋,你还是姑娘家,可不能如此。”   盛嘉彦用手替她擦掉泪珠,微微蹙眉:“在祖母面前也这样,平时当真惯坏你了。”   孟萋萋哭着抱紧盛嘉彦一只胳膊:“我从来没和二哥分开过,我一时接受不了还不许我哭,呜……” 第197章 促成的良缘   “好了好了,”孟老太君笑着让徐嬷嬷把他俩人分开:“你总是哭像什么样子,一会让你二哥看笑话。”   恰好这时外头厮来传,是永宁公主来访。孟老太君便道:“萋萋先出去迎一迎公主,祖母与你二哥随后就去。”   孟萋萋不想动弹,盛嘉彦将冷眉一横,她才起身抽抽搭搭的走了。   孟老太君摇头叹气:“如今她总算听话了。”   盛嘉彦犹豫道:“祖母,我此番出行,萋萋她……”   孟老太君笑了:“放心,祖母也会好好看着她的。”   盛嘉彦也笑着道:“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边谢瑶华蹦蹦跳跳的在孟府长廊里窜行:“哎来仪,你知道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来吗,你肯定想不到!是多罗进贡的五个福娃娃,你不晓得那些福娃娃有多可爱。都是琉璃制成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可好玩呢!我六弟求父皇要了好几次了我父皇都没给,被我抢过来给你了,我够义气?不过你可不要太感动,我可不是关心你,我是看你过的太惨了,想过来嘲笑嘲笑而已。”   孟萋萋难得没有回呛,有气无力:“谢谢你啊——”   她尾音拖得老长,谢瑶华皱眉:“怎么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就不能像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一样活泼点吗!燕纱,你们姐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我看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呢!”   燕纱看了孟萋萋一眼,前者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目中无神往前走,撞上一根柱子,才知道改方向,看的谢瑶华一众人心惊。   燕纱声道:“永宁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孟府的二少爷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要离开孟府一阵子,所以姐才……”   谢瑶华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深以为然的点头:“怪不得她这样呢。”   谢瑶华几步冲过去拍上孟萋萋的肩:“来仪,好事呀,正好趁着你二哥不在没人管你,我们一起出去玩?我知道京郊的温泉行宫很不错的,只要我们开口,父皇会准我们去住上三四的,怎么样!?”   孟萋萋噘嘴摇头:“不行的,我要练字帖,不然我二哥回来看到我没做会骂我的。”   “你让丫鬟帮你抄就好了嘛!反正你二哥也不会知道是不是你抄的,再过一个月可就开春了,到时候温泉就不适合去了,现在不去更待何时?去来仪,去去。”   孟萋萋这次却异常坚定:“不行!我要在家中乖乖的等我二哥回来!”   谢瑶华负气似的将手一甩:“你好无意思,一到晚就晓得你二哥二哥的,那你自个儿在府里闷着,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要去寻些乐子了。”   谢瑶华罢,当真转身就走了。孟萋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燕纱心中忐忑,上前几步问:“姐,真的不去拦住永宁公主吗?奴婢担心……”   “阿彦走了没有?”孟萋萋忽然低声问。   燕纱一愣,随即稍稍侧首,余光便捕捉到拐角处的一抹人影,不知道立在那多久了,怪不得孟萋萋故意表现的如此乖巧,原来是被人盯着了。燕纱忍住笑意,大声道:“姐勤学苦练,等二少爷回来了一定会嘉奖您的。”   孟萋萋装模作样‘嗯’了一声,遂带着燕纱走远。   盛嘉彦的脚步声她都听了几千年,闭着眼都知道他离自己多远,还想听她孟萋萋的墙角!哼哼,做梦!   拐角处阿容站在盛嘉彦身后笑眯眯道:“少爷现在可以放心启程了。”   “她发现我们了。”盛嘉彦抿唇,俊美的侧颜浮现一抹冷硬,随后他扭头,冷冷的目光射向身后的阿容和白高:“你们将我顶的这么前,都被她看见了。”   阿容无辜摆手:“可不是我。”他回头指向只到他腰部的白高:“是他肚子鼓的将我顶了出去,我才顶了少爷。”   盛嘉彦甩袖离开,阿容跟在后面,白高指着自己一脸莫名:“我?!”   隔日,孟萋萋在依依不舍的挥泪中送别了盛嘉彦。孟老太君带着府内所有家眷在大门口送走了他,孟萋萋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渐行渐远,一时感触良多。   没想到高冷禁欲的阎王陛下也有今,哈哈!   盛嘉彦前脚刚走,后脚孟萋萋就催促燕纱:“赶紧收拾行囊。”   “啊!?”燕纱睁大一双眼:“姐!万万不可,要是被二少爷发现咱们偷偷跟着去……”   “谁要跟他去啦?”孟萋萋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我是让你收拾行囊,我要去追谢翠的脚步,去京郊泡温泉咯!”   燕纱看着自家姐偷偷窃喜的模样,十分怀疑昨还哭的要死要活的姐是不是本人。   孟萋萋在前头蹦跳,经过孟府花园子一处亭子时,瞧见里头站着俩人。   一个是她的大姐孟宜慧,另外一个则是孟萋萋的大伯母玉氏。   只听得玉氏满面愁容,对孟宜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你也别想那什么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了,我看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不然为什么你二人私下传递的信件会被她人拿走?不定这礼部尚书的公子拿去讨好大理寺卿家的姑娘一同来嘲笑你才是,慧儿,你一向稳重聪明,有些话不需为娘来的太清楚明白。这次的事情已经让孟府蒙羞,你的声名也受到损害,你祖母已经对此颇有微词,让我好好管管你,底下好男儿那么多,何必只贪恋那齐携元一人?”   孟宜慧没有话,将头垂的很低。   玉氏叹气:“秦越那个孩子是个实诚人,总归不会有齐家的那种歪歪心思。这次秦公子请你出去游玩,你应当答应才是。虽他是武将,往后指不定要去战场,相比之下的确没有齐家作为文官来的安稳,可秦家战功赫赫,他的舅舅又是皇上跟前的亲卫迟统领,再加上你三妹妹这一层的关系,你嫁过去做正妻,还怕吃亏么?”   孟宜慧今日穿了件耦合色的织花褙子,配了月白色的褥子裙,手上戴着一串莹莹碧绿的翡翠。她抿着唇,低头一副不太想话的样子,细白的脸冷情而妩媚。   孟萋萋的确有几日未见到她了,今日这样乍一看到她,竟觉得孟宜慧有些清瘦。孟萋萋觉得玉氏的十分在理,秦越那个人相比齐携元这样的酸腐书生,少了很多花花心思,而且家中亲眷简单,孟宜慧过去了也不会太辛苦。   可惜那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齐携元在孟宜慧心里恐怕已经是珠玉在前,所以孟萋萋估摸着她要曾经沧海难为水了。也不怪孟宜慧看不上秦越,一个是自养在书堆里头的才女,另外一个是舞蹈弄棒的少将军,这两个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不止是孟萋萋这么想,孟宜慧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只听她轻轻道:“不是女儿不去应那秦公子,实在是女儿最近身子依旧感觉不适,所以不想带着病容出去,以免坏了规矩,恳请母亲谅解。”   玉氏见孟宜慧一副笃定心思不见秦越的模样,暗暗叹气,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便由得孟宜慧去了。   孟萋萋蹑手蹑脚拉着燕纱走远,等到看不到孟宜慧她们二人的时候,孟萋萋赶忙吩咐燕纱:“快去秦府递信,就我大姐邀请秦公子明日赴约京郊马场,请他务必早去。”   燕纱不解:“姐,我们不去泡温泉啦!?”   “哎呀,泡什么温泉,这关系到大姐的未来,我可不能让他俩错过这样的良缘。难道你不觉得,秦大哥和我大姐很般配吗?”   燕纱努力的回想了秦越的面容,那不拘一格的装束,动不动就拔剑提刀的威武,再想了想大姐的弱柳拂花,对月作诗对花流泪。她很诚实的摇头:“不太般配啊姐。”   “要么你不懂呢!他俩要是见面以后,大姐还是对秦公子毫无感觉,那这事我也不参合了,但在这之前,一定要促使他俩见上一面起码得聊几句才对!以后本姐再给你细细解释,你现在赶紧去跑腿传话,我要去大姐那里一趟。”   燕纱被孟萋萋推着出去,她自个儿则转身去孟宜慧的院子里头。   她去的时候孟宜慧还没回来,孟萋萋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到看见孟宜慧的影儿了,她才假装忧愁的站在院子当中,露出一副愁容来。   “三妹妹?”孟宜慧见到她,露出点笑意来。   “大姐,”孟萋萋迎过去:“听你最近身子不好,我特地来看看你。许久没见到大姐,二姐跟四妹又总是掐架,都没有人来劝我们别吵闹了。”   孟萋萋撒娇似的摇了摇孟宜慧的手,后者笑着把她领进屋子里,让丫鬟给孟萋萋拿了她爱吃的糕点:“你自己身子都没养好呢还想着来看我,我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倒是你,要多多注意才是。”   孟萋萋乖巧的点头答应了,她顺手拿起一块红豆糕,想起自己的来意,强忍着食欲又把糕点放回盘子中,兀自重重叹了口气。   孟宜慧被她的举动逗乐:“年纪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叹气啦?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平时爱吃的红豆糕也不动了。” 第198章 暧昧的美梦   “大姐有所不知,”孟萋萋装模作样:“二哥虽然出了远门,可他走前竟然留了一篇功课给我。他让我以红梅为题作一首诗,等他回来要检查的。可是大姐你知道我的,要我出糕点的好吃之处还可以,叫我吟诗作对还不如杀了我呢。”   孟宜慧捂唇轻笑:“这有何难,姐姐教你就是了。”   “好啊!”孟萋萋立刻应了下来,随即又道:“可是……如今快要开春了,城中好看的红梅少得可怜,就连咱们府中的梅花也寥寥无几。我是打算去京郊的温泉行宫一趟,那儿奇梅无数,景色别致,想来就算是我去了,也会诗兴大发呢!”   孟宜慧犹豫了,她嗫喏了一下嘴唇,没有接话。这个反应在孟萋萋意料之中,毕竟孟宜慧甚少愿意出门,基本上她的兴趣爱好就是缩在闺中看书绣花,听孟萋萋要去京郊行宫看梅,她就有些打退堂鼓。   孟萋萋假装哀叹一声:“本来行宫平时是不给外人开放的,只有皇亲贵族才能去呢。我好不容易求舅舅通融了可以去玩玩,谁知二哥竟然留了这样的功课给我,我听行宫里头藏书无数,足足是宫中藏书楼的一半之多呢!我反正是不爱看书的,不如大姐陪我去,然后姐姐你看书,妹我就赏花好了。大姐你怎么样?”   孟宜慧是爱书成狂的人,她听见孟萋萋这样,心下一动,神色当即变得有些欢喜。行宫里的藏书必然有很多孤本,过往的名士真迹不定她都能一睹为快,只是孟宜慧还有些犹豫:“可我们……我娘亲大概不会同意罢?”   “大伯母怎么会不同意呢?只要姐姐是跟我出去散心的,大伯母指不定多高兴呢!大姐在阁内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换换心情了,是不是?”   孟宜慧再三犹豫,终于答应了孟萋萋。大夫人玉氏那孟萋萋派人去了一句,对方立刻答应,玉氏连连交待:“若要在行宫住上两三日,记得带些换洗的衣物去,以备万全。”   孟宜慧忽然开窍要出去散心,她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看着女儿一连几日的阴郁一扫而光,玉氏非但不会阻挠,反而着她俩可以在行宫多玩些时日再回来。   孟宜珍也想跟着去,可惜最近三夫人的身子好像不大好,她走不开身,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孟萋萋她们欢喜地的收拾东西。而孟宜莲最近可能是思春严重,闷在阁里努力学习女红和琴棋书画,异常勤奋刻苦,力作一枚温良淑女,想必也跟方宝的儿子有关。   夜间孟萋萋缩在一水蓝色儿的云锦绣福字的被子里头,看着燕纱在一旁弯着腰清点孟萋萋这次带去行宫的东西。   “燕纱,你今去秦府上找到秦大哥,他后来怎么跟你的呀?”   燕纱将孟萋萋的衣服归置整齐放进行囊里:“秦公子看着好像很是高兴呢,奴婢刚完是大姐有意邀请他,秦公子高兴的在院中打了一套拳才罢休。”   孟萋萋在被褥里咯咯笑出声:“你有把我交代的话一起带到?”   “当然有了姐!奴婢跟秦公子‘大姐虽然有此意,但脸皮薄,恳请秦公子届时不要揭穿,以免女儿家面上无颜色’,秦公子还连连他明白的呢。”   孟萋萋这才放下心来,心满意足的往温暖的床被里缩了缩。临闭眼前忽然想起一事:“你有没有找到谢翠啊?她没有去行宫吗?”   “奴婢打听过了,永宁公主不知为什么半路改道,去了聂府。这几好像是住在聂府里头了,估计可有的大将军头疼。”   孟萋萋哦了一声,觉得聂玄冽真是可怜,刚南巡回来没多久,就又被谢翠这样的麻烦精缠上,也是够他受的了。孟萋萋幸灾乐祸一阵,又想着盛嘉彦是不是该到驿站了,这般胡思乱想一会,已是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   她这厢睡了,聂将军府里头非常不太平。   聂玄冽刚从宫中复命回府,至府门口的时候发现老管家站在那不知多久了,他肩上已经落了微微的薄霜,看见聂玄冽回来了,赶忙迎上去:“将军,公主来了……”   “公主?”聂玄冽不知怎么地,眼角眉梢攀上一抹喜色,连带着几日来的风尘仆仆都让他显得更加俊朗。他不等管家完,快步走入府内,还一边交待:“有没有给公主上茶?公主这么晚来是为了何事?对了她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声音在看到大厅里的谢瑶华时戛然而止,最终化为一声诧异地:“是你?”   谢瑶华坐在大厅里都快等的昏昏欲睡了,好在是等到聂玄冽回来,她扬眉露出一丝不满:“什么叫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啊!?聂大将军,你就是这么招待本公主的?”   聂玄冽回过神,硬朗的面部线条绷紧,他稍稍垂首:“微臣不敢,公主尊驾有失远迎,请公主降罪。”   谢瑶华冷哼一声,这才作罢,她打了个哈欠:“快去替本公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这两日本公主就在你府上落榻了。”   聂玄冽眉头一蹙:“不妥。”   “怎么不妥啦?我跟我母后的是出来瞧来仪,可现在来仪一门心思都挂在她二哥身上,我也懒得去看她了,回宫也不好,就在你这住下了,难道聂大将军有什么异议吗?”   聂玄冽神情镇定:“微臣不敢。”   “哼,不敢最好。那还多什么,快点叫人准备去呀,我今折腾半日了,已经累了。”   聂玄冽欲言又止,最终回首向管家递去一个眼神,管家会意,躬身退下去为谢瑶华安排客房去了。   孟萋萋活了几千年,平生第一次做了一个非常暧昧的梦。   她梦见与盛嘉彦在一处暖池里沐浴,池子上晒了许久的莲花泡了池水,浮在水面儿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白玉池边置放了几个青瓷香炉,燃起的袅袅青烟与水雾合在一起,令人恍惚不知香从何处来。一旁高立的衣挂子上垂着他俩脱落的衣裳,重重雾气交错间,孟萋萋与盛嘉彦不着寸缕的互相依偎。   盛嘉彦手里握着香兰味的皂角,轻柔的搓在孟萋萋身上,触手滑腻。   盛嘉彦凤目微垂,俊美的五官隐没在明暗难辨的线条间,面色带着温和,他问:“你怎么在发颤?”   这气氛太过暧昧,周围的温度直将孟萋萋烧的面色红的快要滴血,她嗡嗡的了几句,盛嘉彦也没有听清,只附和着低笑一声。这一声恰好撩拨在孟萋萋的心弦上。   他拿着柔软的帕子一寸寸擦拭孟萋萋的白嫩的脖颈,意犹未尽的愈发往下,最后牵起孟萋萋的一双手,似是将她当成了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唇边满含笑意,孟萋萋觉他这笑中带有几分不怀好意,便想把手抽出来。哪儿知盛嘉彦忽然低头亲吻她的指尖,轻轻吮吸,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孟萋萋这会儿是真的发颤了。   孟萋萋本就坐在暖池水底的台阶上,盛嘉彦的手若有似无的搭在她的腰上,他轻笑着贴近几乎浑身瘫软的孟萋萋:“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低沉沙哑的笑围绕在耳畔,孟萋萋情动恍惚间,已经被他揽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池子里的水暖暖的,身上的皂角又滑腻非常,孟萋萋习惯性的搂住盛嘉彦的脖子,俩人亲密无间的贴着。她依偎在盛嘉彦的肩头,享受着盛嘉彦抚过她背部每一寸肌理。   他的手十分灵活的越过孟萋萋线条曼妙的腰身,直直往下,最后孟萋萋一个轻颤,将他搂的更紧了一些。   盛嘉彦垂首,孟萋萋在他怀中朱唇鲜艳可口,他低下头来吮吸她唇上薄薄的胭脂,亲吻她眼角的伤疤。   孟萋萋没有拒绝他,盛嘉彦露出欣喜的神情,他俯下身将孟萋萋压在池边,沙哑的一声声呼唤:“阿孟,我的阿孟——”   孟萋萋轻声回应,像极了情人间的互动。   “阿孟,替我生个蛋好不好?”   孟萋萋惊醒几分:“什……什么?”   盛嘉彦的神情依旧温柔勾人:“怎么?孵一窝龙凤,你不愿意?”   “孵蛋……不要……我不要下蛋……”   孟萋萋猛地从梦中惊醒,屋子里寂静一片,外头夜色已深,她轻轻喘着粗气。她踉跄着爬下床狠狠灌了自己一壶冷茶水,神思这才清明了几分。   她想起梦里的种种,疯狂摇头把这些念头都甩掉:“什么鬼东西嘛!谁要下蛋!气死我了!”   怎么会做这种梦,她简直是疯了!一定是平时受阎王陛下毒害太深,才会有今这样的胡思乱想。幸好这只是梦不是真的,不然她……   孟萋萋长吁一口气,重新钻回被子里,闭上眼蒙头睡了过去,脸上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第二日孟萋萋起来的时候,眼睛下是一片淡淡的青色。   “姐,今你起的好早……”燕纱端着温水入内,见到孟萋萋游魂似的坐在桌边,骇了一跳:“姐昨夜没睡好么?”   孟萋萋摆摆手:“做了一个噩梦。” 第199章 橘园的曼妙   燕纱替她梳妆,往孟萋萋的发间送了一根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看孟萋萋哈欠连,偷偷笑道:“姐您这昏昏欲睡的,不如奴婢去拿点薄荷叶您含在舌下。”   孟萋萋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这时丫鬟立在门外,轻声细语禀告:“三姐,二少爷派人传信来了,是他已经到了驿站,请姐与老夫人放心。”   孟萋萋浑身一僵,想起昨夜梦里旖旎场面,结巴问:“那……那二少爷还有别的话吗?”   “二少爷还叮嘱姐在家中安分,旁的就没了。”   “知道了,你退下。”孟萋萋强作镇定的换了衣裙,披上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往孟宜慧那去。   等到了孟宜慧那,她正在对镜梳妆,从镜子中瞧见站在门口的孟萋萋,笑道:“三妹怎么了,脸这么红?”   孟萋萋支吾着蒙混过去,要是让孟宜慧知道她做如此旖旎奇幻的梦,以孟宜慧这样的闺秀怕是要羞的拉她自尽了。   好在孟宜慧没有继续追问,孟萋萋忽然注意到她今日穿的实在是太朴素了,一身梨花白的裙和两三只淡银色珠花,这竟是她全部的妆容。孟宜慧好好地一个秀美的女子,硬是被这样的装扮弄出几分病怏怏的感觉。   孟萋萋见状,趁着孟宜慧还在梳妆镜前没有起身,快步走过去:“姐姐,你的珠花歪了。”   下一刻她踩着孟宜慧垂下来的裙摆上,孟萋萋两只脚都踏上去以后才恍然退后一步:“大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孟宜慧回首看着梨花白的裙摆上赫然两只脚印,哭笑不得摇头:“罢了,我再去换一身就是了,只下次你再这样冒冒失失的,我必告诉二弟,叫他罚你。”   孟萋萋嬉笑着靠近:“那我给大姐选一身好不好,就当是我赔罪了。大姐一定不要告诉二哥。”   孟宜慧只得无可奈何:“就依你。”   孟萋萋替她配了一件云霞色的裙子,远远望去如云光霞雾流动,外头套了一件素绒绣花袄,将流霞裙的明艳压下去几分,多了几丝柔意。发鬓上孟萋萋就替她簪了富贵双喜银步摇并几颗粒珍珠,更衬的孟宜慧温情脉脉,暖玉佳人怕的就是她。   孟萋萋看了一遍,自觉满意,俩人这才去跟孟老太君请安,之后坐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往温泉行宫去了。   听谢瑶华不在行宫里头,孟萋萋反而松口气。谢瑶华不在更好,省的她没头没脑的冲出来坏了大姐跟秦大哥的好事。   随着市集在身后退去,一片片枯枝掩映的林子逐渐在眼前展现。   雪地枯枝中,远远可见深红色的行宫宫墙,金色的琉璃瓦上飞龙展着片片金甲,似要乘风而去。老远就能看到行宫上方氤氲着的雾气,马车停在行宫不远处就需下马车步行,孟萋萋快步跑了几下,将孟宜慧落在后面。   “三妹,你慢些,不要摔倒了!”   孟萋萋哪里敢慢,她还忙着去跟秦越通气呢!孟宜慧可不知道接下来两里温泉行宫还要有个男子居住,孟萋萋快步跑到行宫门口,果然秦越一身布衣,已经等在那多时了。   他居然穿着布衣!孟萋萋头疼,这傻大个也不知道给自己打扮打扮。   秦越见着她,面色一喜:“来仪公主。”   孟萋萋回头看了一眼孟宜慧还没走近,连忙压低声音对秦越道:“这几****大姐总是被那礼部尚书家的臭子派来的人跟踪,也不知道那群人有没有胆子跟到行宫里来,要是对我大姐死缠烂打的,可要拜托秦大哥将这群人赶走了。”   秦越一听,眉目骤然蹙起,眼底杀气隐现:“这是自然的,公主请放心,在行宫两日,秦某一定竭力保护两位姑娘的安全。”   孟萋萋重重点头,仍然担忧道:“那你可要多多跟在我大姐身边,别让歹人钻了空子!”   秦越稍一犹豫,最终还是应下了。   孟萋萋心里头窃笑,面上还是很严肃地:“不过秦大哥你也知道,女儿家面薄,这次我们出来也没有告诉祖母他们是大姐邀请的你,所以恳请秦大哥在我姐姐面前不要提此事,以免我大姐害羞,被丫鬟听到了回去告诉我祖母和大伯母,那我大姐可有的受了。”   “这个公主放心,秦某虽然偶尔粗犷,但这点细节还是会注意的。”   一通交待完毕,孟萋萋见秦越已经十分理解了的样子,心里的担子才轻了一些。她回身去找孟宜慧,后者拉住她的手:“一下马车就撒欢了,你这出门就不听我的话,让我这两日怎么放心你呢?”   “大姐,我刚才看见秦将军啦!就是上次祖母安排你见面,但你没去的那个。”   孟宜慧一顿:“他怎么会在这里?”   孟萋萋神秘的贴近她耳畔:“最近有一伙流匪四处逃窜,据就躲在这行宫四周,秦将军秘密奉命捉拿这一群人,大姐到时可不要声张,见着他也别惊讶,以免被流匪的眼线看见,打草惊蛇!”   孟宜慧倒是骇了一跳:“这般凶险,那我们不如就此回府?!”   “不行的!”孟萋萋焦急道:“万一来的路上已经被人瞧见,我们此番匆匆赶回去,岂不是告诉流匪这里有官兵吗?那我们无意中搅乱了秦将军的计划,回头我舅舅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呢?”   孟宜慧咬唇,最终道:“罢了,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连累人家,那这几日三妹一定要多跟在我身边,不可胡闹,安全为上。”   孟萋萋故作听话:“大姐放心,关键时刻我还是很拎的清的。”   到了行宫门口,孟宜慧果然看见秦越站在那,孟萋萋凑在她耳边:“大姐你看,为了不引人注目,秦将军特地换的布衣呢!多么稀松平常,咱们也不能自乱阵脚,坏了他的计划。一会咱们喊秦大哥就是,将军这个词就不要了。”   孟宜慧心有大义,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当即点头。见到秦越时,她给了一个很得体的笑:“秦大哥。”   秦越见着温柔娴静的孟宜慧,手足无措的都不知道怎么话才好了,他生怕给对方一种严厉的印象,也同样展颜,露出一口白牙:“孟姑娘。”   孟宜慧点头,到底是与秦越第一次见面,孟宜慧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她垂下头。对面的秦越也十分不好生意的低着脑袋。   孟萋萋看着这俩人,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上前挽住孟宜慧的胳膊:“咱们快进去,站在这里可冷了,积雪都没化呢。”   秦越领着俩人入门,一边走一边道:“早在你们来前就让人将橘园收拾出来了,那儿地方干净宽敞,我以前陪皇上来的时候经常去。你们两个住在那里,刚刚好。”   孟宜慧眼里浮现出一抹疑惑,孟萋萋便连忙低声解释:“咱们要来是意料之外,秦将军才不得不临时准备一下的。”   孟宜慧了然点头,再看向秦越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一丝歉意。   到那以后,孟萋萋先进屋子里转了一圈。孟宜慧则在院子中看着一株株橘子树,她有些惊讶:“这些都是名贵的茶枝柑?”   秦越讶异:“孟姑娘认得这个?”他顺手摘下一个金黄的柑橘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她:“尝尝看。”   “这……不好?”   秦越却不容她拒绝,一把将柑橘塞在她手里。孟宜慧连忙捧住柑橘,剥开以后露出金黄色的橘肉,拿起一瓣放入嘴里:“好甜!”   秦越朗朗一笑:“我经常过来,这里的柑橘树都是我拿淡溪水、盐井水和雨雪水灌栽的,所以这里的柑橘分外清甜,不会比贡桔要差。”   孟宜慧带着笑意:“原来秦大哥也会这些,我以为武人都只是行军打仗……”   秦越三两下吃掉一个柑橘,憨厚笑道:“平时风餐露宿,在外为了果腹,什么都吃过,也懂一点这个。”   俩人不知怎地,互相看了一会面色又红了起来,纷纷转了目光。孟宜慧只知道一口又一口的吃着柑橘,吃到最后手中没有了,秦越道:“你自己去摘一个试试。”   孟宜慧被他鼓励的大胆,跳起来去摘头顶枝头上坠着的一个柑橘。   哪儿知她这么一拽,枝头上的积雪纷纷扑簌簌落下。   “心!”秦越一个健步踏过去,稳稳地挡在她身后。   秦越比孟宜慧高出一个头还多一点,他生的肩膀宽阔,如今在孟宜慧头顶一挡,那些落雪分别打在他身上,不少落入他的脖颈里,而站在他身影下的孟宜慧则一点事也没有。   “秦大哥,你没事?”孟宜慧焦急回身,她要是害的秦越这时有点什么意外,不能将朝廷安排的任务完成,她怕是要愧疚的很。   秦越依旧笑弯了眉眼,他挠挠头:“我没事,就是落雪钻进衣襟里,凉丝丝的。”   孟宜慧被他逗的噗嗤笑了出来,俩人对着傻笑。   他们身后不远处,孟萋萋趴在窗子边上托腮观看,啧啧摇头:“谁不配,明明就很般配啊。” 第200章 宜妃的发难   孟萋萋走后,孟府里就出了一件大事。   宜妃从宫里派人接孟宜珍进宫,是想要弥补前几****妹犯下的过错,并且亲自向孟宜珍道歉。这可把孟老太君吓得不轻,谁都知道宜妃为了解决这件事,当时在皇上门口跪了足足好几个时辰,要不是因为她怀孕,她妹可就锒铛入狱,受尽折磨了。   宜妃生性善妒,又心思狭隘,怎么会这么大方突然想要道歉呢?但是宜妃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且只请了孟宜珍一个人,旁人想跟着进宫都不行,孟老太君逼不得已,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让孟宜珍入宫后切莫大意,处处谨慎。   孟宜珍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心里还十分忐忑呢,想着要是孟萋萋在就好了,可以跟着一起入宫,有什么事也可以保护她。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是宜妃想要道歉,孟宜珍再单纯也是不肯相信的。宜妃睚眦必报,现在怀孕了皇上又对她百依百顺,指不定怎么折磨自己呢。   孟宜珍想着想着,就倚在车壁上低低地哭了起来。   她这样满腹焦虑的入宫,结果被人告知,宜妃午休了,让宫女领着孟宜珍在宫里头逛逛。那宫女带着孟宜珍走了一会,孟宜珍一个没注意,宫女就不见了。她对宫里头又不熟悉,压根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便按着记忆想要原路返回。   这厢孟宜珍路过林光宫,林光宫本身不是给人居住的宫殿,而是一大片树林茂密的地方,专门饲养兔子、鹿等温和的动物,甚至还有一片菜园子。   孟宜珍想寻个宫女带自己回去,便转去菜园里头,见里面也没有多少宫人,只有一个宫女低着头踩在泥土里撒着种子。   她好奇心起来,走过去站在一边看宫女做事。   那宫女见有人来,还十分欣喜,一张干净明丽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她招呼孟宜珍跟她一同撒种除草。孟宜珍见她生的细皮嫩肉容颜姣好,尤其是一双手此时虽沾了些泥土,仍可见盈盈白意如同璞玉。   她自被孟府娇生惯养长大,观察人的本事向来是一流的。这个宫女不似其他宫女那样谨慎,模样也生的好。她就以为宫里的宫女们都极会保养,便以此为话题攀谈了起来。   二人年纪相仿,很快就聊的很是欢快。那宫女到开心处,下意识推了把孟宜珍。孟宜珍一时不备,竟是整个人直直的栽向地下去。   好巧不巧,她的脸刚好落入她刚刚挖开的一个坑里。   世界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   尔后——   “哈哈!”那宫女捧腹大笑,似是孟宜珍的样子极为滑稽。   孟宜珍在孟府被人捧着,也是一个娇娇女儿。她知道自己现下出丑,有些羞怒,便从地上站起来,正要责备宫女几句,却见宫女止了笑声,大难临头似的看着前方。   孟宜珍内心疑惑,自己就算看起来火冒三丈,也不至于让她怕成这样?   于是她顺着宫女的眼神慢慢看去,有一个熟悉的白衣男影正慢慢向她们走来。   这下不止宫女,孟宜珍也愣住了。   她记得他,二皇子谢因……   其实孟宜珍以前跟着孟萋萋入宫也听过很多次这位二皇子的事迹,德才兼备文武皆通,为人贤明,受朝堂上下一致好评,也是京城里大多数姐们的心仪人选。孟宜珍以前从没觉得这样的人会跟她有什么关联,只是知道京城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而已,以前都是远远地看着,现在突然临的近了,觉得二皇子当真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谢因很快就走到她们面前,他难得的蹙眉:“元…”   “圆圆参见二皇子殿下!”孟宜珍身后的宫女突然的请安将孟宜珍一惊,也连忙反应过来低头行礼。   谢因并没看她,只是看了一眼那位叫圆圆的宫女,颇为温和道:“大殿没扫干净也敢出来,恐怕是嫌上次的嬷嬷罚的不够。”   他的语气不算严厉,圆圆却怕极了,连连摆手,“我这就回去,可别告诉嬷嬷。”罢她顾不上跟孟宜珍打声招呼,匆忙跑远,丢下孟宜珍跟谢因两个人在原地。   孟宜珍此时有些犯难,圆圆就这么跑了,她一个人留下来也不合适,正想请安离开,二皇子却忽然开口,“你是孟府的四姐?”   孟宜珍一愣,她飞快的看了眼谢因的神情,发现对方平和的口气里全无半点唐突,似是真的认真在询问她的身份,这令人没有感到不适的尊重让孟宜珍心里放下不少戒备。   孟宜珍点了点头:“此番宜妃娘娘邀约,民女特来入宫请安。”   谢因轻笑:“宜妃娘娘平时最是在意样貌,要是被她看见你这样去请安,恐怕要责罚你了。”   孟宜珍疑惑地看他一眼,谢因指了指她的面颊,孟宜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双颊,脸部通红:“二皇子……我……民女……”   一定是刚才栽倒在泥坑里蹭上去的,她居然一直以这样的容貌面对二皇子,真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因递过来一方干净整洁的白帕子:“擦一擦。”   孟宜珍心翼翼接过帕子,低声道谢。谢因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她身边侧身而过的时候,突然低声叮嘱一句:“心宜妃。”   孟宜珍一愣,再回首时看到的只是谢因一个伟岸的背影。想起他刚才的话,孟宜珍不由自主捏紧手里的帕子,眉宇间的神色好像墙角里独自盛开的红梅一样带着丝丝清冷。   没过一会,刚才那个带路带到一半就失踪的宫女又回来了,她满含歉意:“方才奴婢竟将您跟丢了,请孟四姐饶了奴婢这遭。”   孟宜珍心乱如麻,正想着宜妃的事,此时也没工夫发难她:“没事,先带我去擦擦脸,我刚才不慎摔倒了。”   等到孟宜珍干净整洁的去见宜妃的时候,一路上她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被人引入宜妃的宫殿——延禧宫。   孟宜珍恭恭敬敬的跪在铺了一室的驼红雀鸟戏牡丹毯子上,要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她紧紧攥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尽量表现的不那么不安。   殿内不知燃了什么香,味道霎是好闻,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宜妃身旁的矮桌上正摆着一个珐琅雕翠大花瓶,里面正单插着一枝盛开的还沾了丝丝白雪的梅花,孟宜珍不知怎的,想起谢因来。   他提醒自己心宜妃,孟宜珍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宜妃的神情很平和,她容貌娇艳躺在一张铺了狐皮的贵妃椅上,腹微微隆起。她先让孟宜珍起来,赐了座后才问她一些在孟府生活的琐事,例如她一般都何时进学,与姊妹们一同住还是怎样。孟宜珍都一一乖巧的回答了,宜妃才又笑着:“之前本宫妹行事不妥帖,惹恼了孟家妹妹,本宫在这里替她跟你赔个罪。好歹本宫也是看着来仪公主长大的,与来仪公主有点交情,这事穿了都是误会,希望孟家妹不要再放在心上,以免伤了和气。”   孟宜珍连忙道:“不敢,是民女当时太过冲动,差点伤了楚姐姐。”   “既然都明白了,那本宫自然高兴,看你年纪却有如此胸怀,比本宫妹好的多了。”宜妃笑盈盈的,她一抬手,就有四个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珠钗宝翠进来,宜妃道:“都是赔礼道歉才是道歉,如今本宫赔罪,哪儿能没有礼呢?孟姑娘要是不嫌弃,就随意挑一件。”   孟宜珍哪儿敢接,连连摆手:“不用了宜妃娘娘,这等赐赏民女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就是不接受本宫的赔罪。那本宫起来,给你福个身罢。”着她当真要让人扶着起身,孟宜珍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宜妃娘娘,使不得!民女挑就是了。”   宜妃笑了笑:“那快选。”   她这笑的孟宜珍头皮发麻,却奈何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一一看过宫女捧着的琳琅珠玉,最终挑了一对看起来普通的赤金珊瑚手镯,一共两只,宜妃见她挑了,忙让她戴上去看看色泽。   “要么年轻就是好,这手腕儿白的跟外头的雪似的。”宜妃捧着她的手夸赞,孟宜珍低下头不好意思。   这又聊了一会,宜妃才放孟宜珍回去。   坐在回孟府的马车上,孟宜珍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过了宜妃的责难。二皇子让自己心宜妃,可是宜妃娘娘偏偏什么也没有做呀?真是奇怪了,孟宜珍噘了噘嘴,暗想可能是二皇子逗弄她玩的。   回到孟府后,孟宜珍同孟老太君连连夸宜妃多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晃了晃给众人看。孟老太君不知怎的,总是有些不放心,让人带话去宫里头答谢宜妃美意,顺带的也让人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然而,到了晚间,忽然有官兵包围了孟府。   “孟氏宜珍何在,我等奉命捉拿偷盗贼,请孟府速速交人。” 第201章 孟府的浩劫   孟宜珍的父亲三房老爷孟知淮与他夫人挡在门口,不让官兵进来,并焦急询问:“是否有何误会?我家女儿是奉命入宫拜见娘娘,她虽然顽皮却不是那等偷盗之人,怎么有胆量拿宫中的东西呢?”   为首的官兵态度强硬:“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谁会管其中是否有冤情?当真有的话,入宫去跟皇上解释!”   厢房里,孟宜珍躲在孟老太君怀里害怕的哭个不停:“祖母,我真的没有偷拿东西,我怎么会偷呢?”   孟老太君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你好好想想,这一路上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又有没有什么人给过你东西?”   孟宜莲在旁边焦灼地来回踱步:“四妹怎么可能会偷呢?谁稀罕宫里头的东西,每次三妹从宫里带回来那么多好玩意,宫里的东西我们早就玩遍了,谁会去偷呢?我看这个宜妃就是故意的报复我们,可是她心思也太恶毒了,四妹年纪这么,她都陷害!”   “莲儿!住口!”大夫人玉氏呵斥了一声,她的面色也很不好看,孟府发生了这样的事,宜妃怀孕又正当宠,孟萋萋也不在府内,这情形当真不妙:“母亲,我看还是先派人速速去温泉行宫,接萋萋回来。有她在,咱们家好歹有人能上话,萋萋不在,就连嘉彦也不在,总得有人出面解决此事。”   孟老太君何尝不知呢?宜妃来势汹汹,派了官兵来捉拿孟宜珍,这就明是经过皇上的准许的。皇上平时甚为宠爱孟萋萋,所以连带着对孟家也多番照顾,孟老太君的两个儿子都在朝中谋有一官半职,虽然官职不高,但到底有些实权,可现在皇上竟然允许宜妃朗朗乾坤下派人闯孟府,不知到底宜妃了什么,皇上连情分也不顾。   如今如果她让别人就这么把孟宜珍带走了,那从此以后就算误会澄清了,孟宜珍在京城中的名声也不好听了。宜妃为何心思如此狭隘!竟拿宫廷里的手段对付一个还未及笄的孩子!孟老夫人想到这里,胸口一阵热涌,口里多了几丝血腥气。   “我想到了!”孟宜珍忽而抬起头,伸出一双手:“我走之前,宜妃一定要我选一对赔礼,是我不接她就要给我福身请安,我哪里敢不挑呢。我就随便挑了一对镯子,她当下就让我戴上,还夸了一会。当时周围都有宫女看着,那么多双眼睛,宜妃总不能抵赖这是我偷来的?!”   孟老太君皱眉思考了一会:“快,搜搜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能有什么东西呢?我根本没有往身上藏东西……”她双手在身上来回摸索,正着忽而顿住,一张脸煞白地毫无血色,她似是摸到了什么,从裙间的挂兜里掏出来一个极为精致的长命锁。   长命锁的体积比手掌心还要,不仔细摸是绝对摸不出来的。孟宜珍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放在她衣兜里的,又是什么时候让她带出宫里的。   “不是我!”孟宜珍大哭出来:“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偷长命锁!”   孟老太君正要什么,厢房的门被人猛地一推,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人抓起来带回宫里给娘娘处置!”   她话音一落,身后就有侍卫冲进来要扭住孟宜珍。   孟宜珍一个娇娇女儿,何时被这样多的男人触碰?她当下尖叫惧怕地往后缩,孟老太君挡在她面前,声嘶力竭问:“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这般对一个女儿家?”   那宫女冷笑一声:“老夫人可知这长命锁是什么?当年我家娘娘一直无所出,去观音庙求了神仙问了菩萨,神仙宜妃娘娘的第一胎之所以一直怀不上,是因为宜妃娘娘是花仙转世,要佩戴一样开过光的东西才能瞒过上的神仙怀有身孕。后来得高人开光获这么一枚长命锁,本是用来保她第一个皇子无恙诞下。现在长命锁被偷,我家娘娘腹痛不止,太医有流产的危险!宜妃娘娘逼不得已才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盛怒下,当然要追查偷盗贼。恕奴婢直言,四姐这样手脚不检点有辱家风的人,老夫人还是趁早交给奴婢让奴婢带回宫中去审查问话,否则孟府名声败坏,其余几位姐以后还如何嫁人呢?”   “我没有偷!我没有!”孟宜珍大哭之下,一时神思恍惚,猛地撞向一旁的梨花长木柜,脑袋磕在凸出来的尖角上,当即额头血流如注,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珍儿!”“四妹!”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宫女却没有给大家机会,她示意侍卫上来挡住孟老夫人她们,其余人则拉扯着昏过去的孟宜珍离开。   屋内一片狼藉,大夫人和孟宜莲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孟老夫人,孟老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直倒在地上。众人又是一番惊吓,忙叫人出去找郎中,却发现官兵将孟府围了起来,理由是没查清楚前谁都不能离开半步。   饶是三夫人把额头都磕破了,这群无情的官兵也不愿意开门放行。   孟宜莲趁着大家都没发觉,从后门的一个树林掩映的狗洞里爬了出去。平时她跟孟萋萋总是这样出府,今日的狗洞终于派上用场。   她一刻不敢停的往温泉行宫跑去,期间摔了几次,她也再度爬起来往前方赶去。   可是她不认识路,她不知道怎么去行宫。平时出行都有马夫跟着,现在让她自己去,她根本辨不清方向。孟宜莲痛恨自己的无能,手掌心也因为摔跤蹭破了皮,摔得灰头土脸的她蹲坐在雪地上放声大哭。   怎么办啊……她该怎么办?   “孟姑娘?”   熟悉的声音自脑顶传来,她一愣抬起头,聂玄冽立在她面前,身后还跟着永宁公主,俩人都一脸奇怪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你怎么在这?”   孟宜莲像是找到救星一般,扑过去抓住聂玄冽的衣袍:“大将军!你救救我妹妹,救救我祖母!宜妃娘娘从宫里头派了人来,我四妹在宫中偷窃,现在把她抓紧宫了。我祖母一时气急昏死过去,他们不让我们找郎中,我三妹不在家里,我找不到别人帮我了……”   谢瑶华惊讶道:“宜妃?我知道了,前阵子她妹妹因为萋萋的事被关入大牢,后来宜妃查出有身孕父皇这才放了那位楚家姐。我还呢,宜妃那样爱记仇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孟家了。这样想来,她真是卑鄙!”   聂玄冽的面色已经凛冽的如这寒冬一般,他当即吩咐:“永宁公主回宫去告知一声皇后娘娘,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我现在带着郎中赶去孟府,我们分头行动,孟二姑娘不要担心,我会让我的厮快马加鞭去温泉行宫通知来仪公主。”   几人商定,分散开来行动。   聂玄冽带着郎中赶到孟府时,外头果然守着官兵。他们都是认识聂玄冽的,当下抱拳齐齐一声:“聂将军。”   聂玄冽不动声色将他的方画戟直直立在地上,震起纷纷尘雪:“现在孟老太君昏迷,需要郎中进去诊脉救治,你们奉命行事我可以理解,但今日谁要是拦着一下,休怪我无情。”   官兵们对视一眼,终于侧身放行。   温泉行宫内,孟宜慧在室内泡澡,想着一会又要见到秦越,她心里还有点地期待。她本是一个十分有规矩的闺秀,但此时心中的喜悦让她情不自禁的哼出曲来,在澡盆里将水拨弄的哗啦啦响,却瞧见格子窗外一个黑影在橘林里窜来窜去,她吓得面色惨白,立刻出了浴桶裹上薄衣,趴在门后看院子里的情形。   那黑影在院子周围来回走动,吓得她忍不住惊叫一声:“秦公子!”   那黑影身形一顿,随即飞身上前,孟宜慧叫的秦公子刹那间出现在眼前,只见秦越警惕的双眼来回扫动:“果真有歹人吗!歹人在哪儿呢?!”   本来他是听信了孟萋萋的话,暗中跟在孟宜慧身边寸步不离,这会儿听她惊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扑过来查验。   当孟宜慧看见那黑衣人竟然就是秦越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后退两步,足下沾了皂角和着地上的水,脚下一滑直接摔向后方。秦越害怕她手上,一手抓住她的腕,一手握在她的细腰上,可他自己没有防备,自个儿向后跌去,非但摔得骨头一阵痛,眼看着孟宜慧又摔了过来,压的他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孟宜慧本就穿的单薄,这下折腾已经春光泄露一半,他赶忙闭上眼睛:“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孟宜慧知道他是什么都看见了,当下羞怒的坐在他身上拿拳头捶他:“假正人君子!卑鄙!” 第202章 阿彦的归来   “姐!不好了姐!”孟宜慧的丫鬟翠缕跌跌撞撞冲进来:“四姐被宜妃抓进宫了,老夫人一气之下昏死过去!来仪公主已经快马加鞭赶回孟府了,让奴婢赶紧来告知您一声,收拾细软一起回孟府。”   孟宜慧也顾不得跟秦越争执什么,连忙爬起来去更换衣裳。   宫里头,宜妃躺在贵妃椅上让底下的丫鬟剥了两颗金桔递给她唇边,宜妃轻张檀口,橘肉在口齿间流汁,她招呼对面座上的人:“妹也尝尝这贡桔,皇后宫里头的都没有姐姐这的多。”   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楚妙坐在她对手,乖巧的拿过橘瓣吃了:“姐姐打算怎么处置那孟宜珍?”   宜妃眼风一扬,艳丽的面孔闪烁着残忍的笑意:“孟萋萋我折腾不了,欺负欺负她的一个妹妹倒是绰绰有余。这回她让咱们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我一定要在孟宜珍身上都讨回来。”   罢,宜妃吩咐:“传令下去,将这孟四姐好好看管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给她吃喝,叫她好好难受几。对了,此事万万不能被皇上知晓,要是皇上知道本宫折磨孟家的人,恐怕又要数落本宫几句。”   楚妙轻笑:“姐姐好计谋,想必就算那孟萋萋回来了,这哑巴亏也不得不吃。”   宜妃颔首:“收拾这样的丫头,我有的是办法,妹妹此事你不必插手,你只管跟那礼部尚书家的齐公子好好地,孟家大姑娘也争不过你。现在孟府出了这样的事,名声一塌糊涂,看谁家还敢娶他们家的女儿。”   提起心上人,楚妙微微脸红:“谢谢姐姐,那日孟萋萋将我再度拽落水,还恶人先告状是妹妹拉扯了她,那几日在狱中妹妹生不如死,吃的是馊饭,看的是冷眼,我的名声差了,孟家也别想好过。”   俩姐妹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得意的笑。   孟萋萋一阵风似的赶回孟府,她神情可怖,门口的侍卫就直接让她进去了,也没人敢拦她。她一路冲至孟老太太房里,大夫人及三夫人跪在榻边服侍,三夫人声啜泣,哭的眼睛都红了。   丫鬟们静静地立在一旁,桌上摆着乘有少量药汁的碗,看来郎中是来过了。   众人见孟萋萋回来了,都让开一条路,三夫人扑到她脚边:“萋萋,三伯母求你救救你妹妹,她昏迷的时候被抓进宫里,额头上还在流血,现在生死未卜,宫里头一点消息都探不出来。”   孟萋萋连忙扶她起来:“三伯母,不用您我也一定会把四妹带出来的,请您快起来。”   “萋萋回来了……”榻上孟老太君发出一声低哑的轻唤,她抬起枯瘦的手,孟萋萋连忙上前握住,孟老太君眼窝凹陷,短短一日人竟像是失了精魄似的,孟萋萋连忙紧紧握住她的手:“祖母,我回来晚了。”   孟老太君是个坚强的人,此刻却眼泪不断:“萋萋,救你四妹,一定要救她出来。”   “祖母放心,我现在就去!”孟萋萋用手臂抹去眼泪,起身就要跑出门外,大老爷孟知瀚从门外眼睛无神地走进来:“母亲……刚才宫里传出消息,珍儿她……”   “珍儿怎么了?她怎么了!?”三夫人神情疯癫,抓住大老爷的衣袖摇晃。   “珍儿清醒后受到宜妃侮辱折磨,不堪受辱再次撞壁,这次没能救回来,等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去了。”   “四妹死了!?”孟萋萋的嗓音一瞬间尖锐,三夫人更是直接昏了过去,躺在榻上的孟老太君没能受住这样的噩耗,也跟着昏厥。   屋里刹那间乱成一团,孟萋萋回过神后,猛地冲向盛嘉彦的院子,跑进他房里摘下他挂在墙壁上的佩剑,疯狂地往门外跑去。   仇恨包裹了她的心,孟宜珍才十一岁,她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孟萋萋难以想象宜妃那样的个性,是怎样折辱孟宜珍的,这样卑劣的手段,宜妃她也敢!   孟萋萋此时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她一定要让宜妃血债血偿。   她跑到门口时,胳膊猛地被人抓住,聂玄冽剑眉入鬓,此时正紧紧蹙着眉:“你要去做什么?”   孟萋萋看向他,神情恶狠狠地:“我要去杀了宜妃!”   “你疯了!?宜妃现在怀有龙嗣,你现在去杀了她,等于犯了死罪!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吗?如果你去了,那你才中了宜妃的计!”   “可是她杀了我妹妹!”   聂玄冽抢过她手里的剑,扔的很远:“永宁公主已经入宫去查探情况了,到底是生是死,你要等她的消息传回来才能知道!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宫,就是钻了宜妃的圈套!”   “她杀了我妹妹!我四妹还那么,宜妃逼死了她!”   “你想清楚!”聂玄冽抓着她的双肩,非常用力:“孟宜珍是你的家人,皇上同样也是!他是护了你这么多年的舅舅,而宜妃腹中的皇嗣,是你舅舅的骨肉!你杀了宜妃,你舅舅会好受吗?在你跟宜妃之间,他该怎么权衡!?”   孟萋萋不再挣扎,眼睛通红:“难道……就让我咽下这口气么?”   聂玄冽还未来得及什么,他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萋萋——”   孟萋萋浑身一颤,她回身时看到风尘仆仆的盛嘉彦,他似是急忙赶回来,衣袍上还带着白雪。盛嘉彦眼角眉梢上堆砌的寒意,恰如他袍脚这一簇白雪。   孟萋萋刹那间像是终于找到依靠似的,挣脱开聂玄冽的钳制,猛地扑向盛嘉彦的怀里。   “阿彦!”她缩在盛嘉彦的怀中,大口喘息他衣袍上还带着的寒气。   盛嘉彦揽着她,朝聂玄冽颔首示意。   在盛嘉彦怀中的孟萋萋,一点也不像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现在反而像一个受伤的兽,躲在信赖的人的怀里哭诉。   聂玄冽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在插手管自己不该管的事。   对,他本来就是一个外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插手管孟家的事,明明这样棘手,他还是愿意站在孟家这边。难道就是因为一个跟萋萋容貌相似,什么都相似的一个人?聂玄冽甚至觉得,这样的孟萋萋趴在盛嘉彦的怀里,被盛嘉彦揽着,聂玄冽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这二人在自己眼前有些刺眼。   于是他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想必能主持这样的局面。我就不便多留了,告辞。”   “多谢。”盛嘉彦薄唇轻启,看着聂玄冽在他身边擦肩而过,眼神却在孟萋萋身上停顿一下。   “阿彦,四妹死了,宫里头传来的消息。我不知道真假,如果是真的,我要宜妃血债血偿……”   “好。”出乎意料地,盛嘉彦没有像聂玄冽一样与她讲述诸多道理,而是直接应了她的话,饶是这样的话是多么的冲动莽撞,可是他都答应了。   孟萋萋将盛嘉彦的衣袖抓的更紧了一些,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暗流中,忽然抓住一根浮木作为依靠。   盛嘉彦回来后,让混乱的孟府终于有了一些秩序。两个郎中日夜交替的守在孟府,盛嘉彦专心照料孟老太君的身子,对孟宜珍的事全然不提,就好像忘了似的,但孟萋萋见他屡次拿白鸽传信,就猜盛嘉彦是否暗地里在做什么准备。   在这期间她只能焦急地等待,孟宜珍被抓进宫里已经有两日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出。谢瑶华也不曾给什么讯息出来,要不是盛嘉彦要她忍着,孟萋萋早就冲进宫里头了。   皇宫里此时,同样气氛紧张,宫人们皆惴惴不安。   大家都知道,皇上在建章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因为宜妃私自扣押孟家的人,还让人死了。奇怪的是,那孟四姐在柴房中自焚,也不知哪儿来的打火石,总之人是就这么烧死了,拖出来时只有黑黢黢的一具焦尸,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了,只能靠她手上戴着宜妃给的镯子确认。   孟宜珍是被宜妃弄进宫里的,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宜妃难辞其咎。皇上更是不好对孟萋萋交待,所以宜妃此时此刻跪在建章宫里,捂着她微微隆起的腹,轻微啜泣。   皇后与皇上坐在上手,皇帝气的不出话来,皇后见状,轻轻叹气:“宜妹妹,你好糊涂啊!就算是把人抓来,你怎能折辱人家?都是清白人家长大的闺秀,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磨。”   “皇后娘娘的这样轻松,臣妾不过就是一时气不过才拿她撒气,更何况这是皇上允准了的。她要是不偷臣妾的东西,臣妾也没法下手,到底还是怪她自己手脚不干净!更何况臣妾就一双眼睛,她自己诚心寻死,妹妹我也拦不住呀!”   “放肆!”皇上听不下去了,劈手拿起茶盏丢掷在宜妃脚边,吓的宜妃往旁边一歪,倒在地上。   “朕让你抓她进来,是为了让你弄清楚原因。你居然背着朕大张旗鼓的去孟家捉人,现在还弄出人命来了!她一个姑娘,胆敢在你的延禧宫偷东西?朕就不相信凭你宜妃的手段,能让她众目睽睽下将东西拿走!更何况别人偷拿那么的一个长命锁做什么?你平时不是宝贝的很吗?怎么就被人拿走了!?”   宜妃叫屈,眼泪连连:“臣妾哪儿晓得呢!她偷了东西就是错了,现在好像弄得臣妾冤枉了她一样!” 第203章 事情的真相   “你难道没有冤枉人家吗?逼的她寻死觅活,事情你真的查清楚了就是她偷拿的?即便真的是她偷了长命锁,也不该把人关起来折磨,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朕如何面对下人?”   皇上动了大怒,宜妃瑟缩着身子哭哭啼啼,一直喊冤枉:“臣妾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万分宝贝心,那长命锁关系我儿寿命,我如何能不紧张?如何能不恨那偷东西的贼!皇上您知道臣妾的,只是脾气上来了就冲动些,却从未有过要害死人的心思,臣妾也就跋扈了点,可……臣妾并不想她死的啊……”   听她提起孩子,皇上又看见宜妃微微隆起的腹,兀自喟叹一声,怒火减去大半:“事已至此,唯有你亲自去孟府登门谢罪了。你让别人失去一个女儿,总得亲自去赔礼道歉。”   宜妃瞪大眼睛:“陛下,我……”   她怎么能去给孟府那群人道歉?她宜妃是什么人,凭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姐而已,又不是她杀的,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宜妃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再触动皇上怒火,便顿时捂着腹痛叫几声:“皇上,臣妾好痛……”   如她所料,皇上立刻心软,从座上连忙下来搂住她:“快传太医!”   皇后看着皇上抱着宜妃走远,她不怒自威的面容上攀起一抹怨色。皇后袖中握着的手松了松,他们都走后,永宁公主才猫着头往殿里看了一眼,见没外人了便窜了进来。   “母后,父皇罚了宜妃吗?”   皇后以手撑额:“没有,本来是要宜妃去孟府赔罪,她倒好,突然腹痛。宜妃这个孩子,此次真是帮了她太多忙。”   永宁气鼓鼓的:“难道就让宜妃这样为非作歹?她仗着怀有身孕,竟然活生生的逼死了孟家妹妹。要是来仪知道孟四姑娘已经死了,那她该进宫跟宜妃拼命了。”   皇后眼眸一敛,‘嘘’了一声,屏退多余的宫人,招谢瑶华近身吩咐:“你现在出宫一趟,去孟府找盛嘉彦,告诉他事情已经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瑶华不解的看向皇后,后者轻轻推了她一把:“别问太多,只需要按照母后的去做,等以后有机会了,母后再给你好好解释。”   谢瑶华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转身溜出宫去了。   她走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良辰才靠近声:“按照孟家那位二少爷的安排,奴婢已经将孟四姐安顿妥当,这事宜妃没有察觉,就连皇上也未曾怀疑。”   皇后点头,沉声:“本想让孟四假死来打击宜妃一下,哪想到她仗着身孕,竟这么有恃无恐。皇上也纵着她,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你继续去盯着延禧宫那边。”   “是。”   宫女退下,皇后的手从袖中伸出,慢慢摊开掌心中的纸条。   上面是盛嘉彦清新俊逸的楷,字条上也没有别的话,只一句——   “区区萤火之光,胆敢跟日月争辉。”   皇后猛地将字条握紧,她是沉寂太久了,连一个宜妃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祟。怀有身孕就这般嚣张狂妄,以后生下来,还有她一双儿女的地位?皇后威严端庄的面容上,如点漆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意。   延禧宫里,宜妃足足折腾到傍晚才消停下来,不再哭闹着腹痛了,皇上见她没事,就转回建章宫去处理政务。   宜妃靠在榻上,喝着底下宫女儿熬好的鸡丝赤豆粥,她的大宫女锦雀道:“皇上今日发的脾气好生害怕,可是这也太没道理了,本来就是那孟四姐偷了东西,为何怪罪到娘娘头上。”   宜妃想来也是疑惑,她的确是准备栽赃污蔑那孟家的四姐没错,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她准备好的长命锁就不翼而飞。还有人秘密告诉她孟宜珍偷拿了长命锁,宜妃本来想着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她都不用动手,孟宜珍就自己往坑里跳。   可是现在想来,这孟宜珍竟然要寻死觅活的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那到底是谁把长命锁放进了她的身上?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现在孟宜珍死的突然,要不是她怀有身孕才躲过责罚,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难道是皇后设计引她钻空子?可是皇后跟孟家的关系不应当是很好的么,为何愿意拿孟宜珍的命来陷害她。   宜妃越想越胆寒,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才操纵着她们。   “良辰,平时本宫房间里的那把库房的锁都是你管着的。那日本宫并没有提前将长命锁拿出来,为什么那么容易的就被孟四拿走了?”   良辰一顿,连忙道:“娘娘,她要是诚心想偷东西,未必偷不着呀!那日奴婢领着她进宫的时候她就曾问过奴婢,是想要看看长命锁神奇在何处呢。奴婢未曾答应,后来她竟趁着奴婢不注意,自己走掉了,奴婢可是找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内她想去哪儿,可以去哪儿,奴婢都不知道。而且呀,她当时被奴婢找到的时候,还灰头土脸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娘娘您想,那孟氏一个人偷不了,万一有内应呢?”   宜妃越想越有道理,甚至认定是皇后所为。   她冷笑一声:“平时看起来清心寡欲不争不抢的,一副大度的样子,居然心思这样狠毒,利用本宫的冲动莽撞,设下这样一个局。王氏好狠的心思!”   良辰慌忙道:“娘娘,可声些!现在娘娘知道了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开始防备也不算太晚。更何况娘娘怕什么,到底还有龙嗣呢。”   宜妃捂住腹,得意笑了笑:“自然。这个孩子来得及时,可真是本宫的福星。”   孟府里一片愁云惨淡,老夫人病榻缠身,恰好昨夜又下了一阵寒雪,今早郎中去看,是老太君的精神又差了几分。孟萋萋****守在她身边伺候,心里更是着急。   就在这时,皇宫里头的圣旨下来了。皇上声称孟宜珍意外身亡,他深表痛心,并且赏赐了无数珍稀摆设,还提了孟知瀚和孟知淮的官。总之是各种弥补,但架不住三夫人突然失去女儿,一时趴在那些冰冷的金银珠宝上哭的昏死过去。   这样的消息孟萋萋没敢往孟老太君耳朵里传,和盛嘉彦与大伯父商量着操持孟宜珍的葬礼。她的尸身宫里头都没有送还回来,只能在棺材里摆了一套她平时穿的衣裳。   铜盆里的黄纸很快燃成灰烬,三伯母的哭声连绵不绝的响在耳畔。   期间她多次忍住眼泪,站在门口向来凭吊的亲戚朋友道谢。   孟宜慧终日责怪自己:“我不该跟楚家的人抢齐公子的,她喜欢就让她嫁过去,我只要我妹回来……”   孟宜莲想起从前往日三人一起进学,孟宜珍真活泼,虽然她那时跟孟萋萋总是斗嘴,但有孟宜珍从中调和,一路上都又笑又闹。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孟萋萋尤甚。她夜晚做梦,梦到孟宜珍满身是血的拽着她的裙角,一直在问她——   “三姐,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她梦中惊醒,对上守在床边的盛嘉彦的一双清寂的眼。   他伸手替孟萋萋拨开额上黏腻的发丝:“噩梦么?”   孟萋萋点头,靠坐在榻上:“阿彦,我们真的能让宜妃血债血偿么?三伯母今哭的厉害,我都不敢在她面前一起哭。”   盛嘉彦没有话,只轻轻抚着她的发顶,孟萋萋感到一丝安心。   “我一定要让宜妃也尝尝今日的滋味。”   盛嘉彦的手指微微蜷起:“这些事不用你做。”   孟萋萋抬首看他的侧脸,盛嘉彦这几日要照顾孟老太君,又要看着孟萋萋,家中上下由他操持,故而他现下眼底一片淡青色,眉间涌动着浓浓的倦意。   对了,盛嘉彦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这几日孟萋萋每每惊悸醒来,盛嘉彦都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或坐或站。   她重新躺回被子里,低声喃喃:“等下你也去休息,外头有燕纱守着,没有关系的。”   盛嘉彦颔首:“睡。”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孟萋萋很快再度入眠。盛嘉彦见她睡熟了,才起身出去与燕纱交待几句,转而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容迎上来:“少爷这几日辛苦了。”   “没事。”盛嘉彦按了按眉心:“皇后娘娘那边有回应了?”   “是,皇后娘娘终于决定对宜妃出手,相信这将是一个转折点,孟宜珍的假死,也会是我们的机会。”熊熊火光映照在阿容的眼里,让他温润的面目显得有一些可憎。   “二皇子是你易容的?”冷不丁,盛嘉彦这么一开口,阿容顿时一怔。   “是……”   “那长命锁也是你从宜妃的库里偷出来放在孟宜珍身上的。”   阿容的头更低了,他默认了。   “放肆!”盛嘉彦压低的声音里,藏着雷霆般的怒火。 第204章 阿彦的嘱托   阿容见盛嘉彦是真动怒了,连忙跪下,但他面上不卑不亢,脊背也挺的很直:“阿容有错,但阿容错在不该瞒着少爷做这件事。可我并不后悔利用孟家设局,少爷难道忘了盛家军全军覆没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人?老将军一生忠肝赤胆,在边关为这样的君主守了一辈子的江山,直到死他都不能相信,皇帝真的相信奸臣传言他‘功高盖主’!而宜妃的父亲和皇后的父亲,都是曾上奏的大臣之一。阿容既然有命苟活下来,就绝不会放过他们,我要拿他们祭盛老将军、盛家军,还有我爹的英灵!”   他一双晶亮的眼淬满浓浓地仇恨,拳头紧握青筋毕露:“少爷还记得老将军身上一共多少道疤么?整整十四道伤痕,这些已经深深烙进肌肤上的,是他忠心耿耿的铁证!他为了这大楚的江山,几次出生入死。就连少爷娘亲难产之际他都被战事缠身,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最后死在了皇帝的手上,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一颗多疑的心,就可以要了盛家军那么多条人命!少爷,难道这样的人,他不该死吗!?”   盛嘉彦的眼神冷的如同刀锋:“他当然该死,当初害我爹的那些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可是这件事与孟府何干?为何要将孟府也牵扯进来。你既然对盛家军忠心耿耿,就该记得军规有一条,是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残害妇孺老弱!”   阿容慢慢直起身,他的声音低缓而冰冷:“孟家是一个契机,纵然无辜,我也不得不利用。因为孟家这件事,宜妃跟皇后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一个极点,皇后的身后是大半个朝堂势力,宜妃近年来无比受宠。这两个都是谢崇明不能缺少的人,如果她们先起了乱子,到时少爷在朝堂上地拨弄一番,想让谢崇明生不如死,不是非常简单?!”   他得再多,盛嘉彦也不肯退让:“我最后警告你,孟家是我的底线,你以后再把他们算计进去,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盛嘉彦心中庆幸,他留在京城的耳目好歹这次起了作用。如果不是他早早发现孟宜珍被带进宫不对劲,派人跟着,也不会发现阿容中途离开驿站,连夜赶回京城易容成二皇子往孟宜珍身上放东西。   阿容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有时候反倒坏事,故而盛嘉彦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无情。   “少爷,孟家不是你的底线,那位来仪公主才是。”   阿容毫不掩饰的揭穿,盛嘉彦不置可否,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眼神更加锋利。   阿容朝他毕恭毕敬道:“少爷,今时今日的事我不后悔,来日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放过。阿容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发誓要为老将军、为父亲报仇。谢崇明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他身边不配再有亲近的人。就算有,我也要一一离间他们。我可以不管来仪公主,只恳求少爷在未来某些时候,不要因为她而心慈手软。”   他退下后,坐在案后的盛嘉彦久久没有出声。   良久,他屋内的柜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盛嘉彦回过神,淡漠道:“出来。”   白高从柜子里爬出来,一脸冷汗的他心惊胆战的看着盛嘉彦。二少爷应该不会杀他灭口?躲在这里可是他吩咐的,但是自己好像听了很多不该听的……   “白高,刚才你也听到了,现在我不相信阿容,马上我就要参加会试,不在府内的时候,你要替我盯紧他。如果他要对萋萋做什么,立刻飞鸽传书给我。”   白高一连串应下,尔后又犹豫道:“那……要不要告诉公主四姐已经安然无恙的在通风寨中安置下了?”   “暂时不要,她最近情绪反复不定,我怕她知道以后更加冲动鲁莽,让宜妃他们发现孟宜珍没死,皇帝多疑,就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先一起瞒着。只通风寨那边你也要多多照顾点,别让孟宜珍受委屈。”   白高立刻道:“少爷放心,寨子中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孩童,定然没什么威胁。而且寨子中现在当家的是白某的弟弟白花,他除了人有点娘里娘气的,别的是一点都不坏的。”   盛嘉彦点头,微一沉吟,拾笔洋洋洒洒在宣纸上写下什么,随后卷起来放进一个空的锦囊里。递给白高,他道:“我是中途折身回来的,老师和同窗们还在驿站等我,所以我明日叫启程离开,少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就回来了。如果这期间遇到任何棘手的事,把锦囊打开,按照上面的做。”   白高心翼翼的贴身收好锦囊,有一种临危受命的责任感,他并紧双腿,表示坚决完成任务不负盛嘉彦所托。   第二日盛嘉彦起了一个大早,前去跟孟老太君辞别,那里他见到了眼圈淡青色的孟萋萋。孟萋萋同样也望着带有些许倦色的他,看来俩人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祖母,我此次一走,再回来可能就要等到开春,请祖母在这期间务必注意身体,等孙儿回来再孝敬您。”   孟老太君无力地靠在枕头上点头,她紧握着盛嘉彦的手,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道:“好孩子,去,不要担心家里头,一切都好。”   盛嘉彦与孟萋萋俩人又哄骗着孟老太君,孟宜珍这回在宫里头受了惊吓,已经被送入承恩寺里压惊了,而且皇上到底要顾着宜妃的面子,没那么快把孟宜珍放回来,是再过几个月,孟宜珍就可以被送回来了。但这期间不许人探望,否则要按照违反圣旨处决。   孟老太君不知是病的太严重还是如何的缘故,这样的措辞她信了全部。只见她眼底涌出泪花,不停点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孟萋萋不忍相看,借故去送盛嘉彦,与人一起出来,她才扑簌簌的掉眼泪。   盛嘉彦刚抬起一只手想帮她擦掉眼泪,孟萋萋干脆就整个扑进盛嘉彦的怀里,她的态度依赖又娇弱,跟最开始盛嘉彦见到颐指气使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孟萋萋,是不再张牙舞爪的她。盛嘉彦享受这样的感觉,好像全下只有他是她的依靠一样。   本以为孟萋萋要些什么挽留的话,谁知她一开口,带着哭腔的嗓音从盛嘉彦的胸膛上传来:“阿彦,你一定要考中会试。只有你考中了,才有机会进入朝廷,我们以后……才不用这样任人拿捏。”   孟萋萋这回算是真真儿懂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往常在地府的时候她还不觉得,上一世没有记忆,活的也不算痛苦,因为上一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父母双亡跟着盛嘉彦,那时候的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是这一辈子,最开始她什么都有了,现在她有的都在一点点失去,孟萋萋忽然就觉得,人世间的这些来来往往,都让她心生疲惫。   这个时候她多么想告诉盛嘉彦俩人的身份,想在这茫茫凡尘间听到与自己的共鸣声,可是她不能,因为恐怕现在的盛嘉彦听来都是无稽之谈。   她只能用力地紧紧地抱着阎王大人,想着他曾在地府里护着自己那么多年,真是很不容易。   燕纱和白高识趣的退的远了一些,留了单独的空间给他们二人。   “下次我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改掉总是哭的毛病。”盛嘉彦的好声好语从头顶传来,孟萋萋仰头看他,撞进一双深邃点漆的墨瞳里。   孟萋萋没有话,盛嘉彦继续道:“如果你能答应,我就好好考会试。”   孟萋萋气的捶了他一拳:“居然拿这个威胁我。改就改,无论如何,你都要考中……”   她完,因为用力过猛,冒出一个鼻涕泡。   盛嘉彦忍不住轻笑,孟萋萋气的拿他的袖子擦自己的鼻子。   俩人又好生地了一会话,盛嘉彦才因为有事要跟大老爷商量去了前院。他走后,孟萋萋一直望着他的身影在垂花门消失才回房间。   一路上燕纱无心道:“姐,奴婢刚才看您跟二少爷站在一起,就不像一对兄妹,那样子倒像是即将分别的新婚夫妇似的。”   孟萋萋心头一惊,回身猛地拍上她脑袋:“你这蹄子,什么话都敢,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把你送到祖母跟前去,叫她狠狠罚你!”   燕纱吃痛一声,噘着嘴摸了摸额头:“奴婢以后不敢了……”   孟萋萋心虚地扭过头快速往前走去。   新婚夫妇!?她怎么敢!?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跟阎王大人称夫妻啊!   当半夜,孟府都一片沉寂时。   夜晚冷风乍起,胡同尽头的宅子屋檐下挂了两个红纸灯笼,照出一片冷光。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辆马车从门中驶出来。 第205章 寒冷的雨夜   马车驶出寨子,正要出胡同口,突然眼看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车夫吓得拉紧缰绳:“前面是谁?半夜三更的,也不怕吓着人么!”   那人低声道:“我还想问盛公子,夜半出门究竟是去做什么打算的?”   车内一阵寂静,然后有人伸手挑开了车帘。   月光下,聂玄冽长身玉立,夜风吹的他大氅微动,上扬的眉峰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盛嘉彦见到他站在面前,嘴角露出一丝罕见的微笑:“聂大将军实在是无事做,可以关心一下旁的事。跟着盛某干什么?况且我去哪儿,又与将军何干。”   聂玄冽抬起头,他第一次看盛嘉彦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沉静。直到现在他清清楚楚看到盛嘉彦面上的神情,那带着细微嘲讽的冷漠,与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他判若两人。   聂玄冽深夜收到信函,不知是谁投递到他府上来的。信上盛嘉彦操纵孟家从中获取利益,并与贼人谋和挑拨宜妃和皇后的关系。信上还,如果聂玄冽不信,可在今夜子时去孟府的胡同口等着,如果盛嘉彦出来了,那必然是千真万确了。   聂玄冽且先不管这封信的真伪,他发现这封信是被人绑在箭簇上钉在了门口的柱子里。通过箭簇插在柱子上的深度聂玄冽判断,投递这封匿名信的人起码会点武功。事关孟府,他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担心,于是这样的夜半时分,他却已经守在孟府胡同口多时了。   谁知道让他发现盛嘉彦当真夜半出门,而且此时的他竟与平日里聂玄冽所观察到的略有不同。   “来仪公主要是知道她的二哥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大惊失色的。”聂玄冽声音带了几分凌厉:“宜妃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盛嘉彦笑了笑,抬起头来。   聂玄冽发现他的目光几乎是有重量的,那种淡淡的逼迫感,可盛嘉彦的面上明明还是一片平静的神色:“将军想必是误会了,我一个临时登入孟氏族谱的人,能知道什么?”   盛嘉彦看了看色,继续:“起这么大的风,想来一会该下雨了。盛某还有事,就不奉陪聂将军了。”   马车绕过他,继续往前行驶。   聂玄冽当然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他,跟在盛嘉彦的马车后面,他倒要看看盛嘉彦到底是准备去做什么的。   原以为他必然是去秘密会见什么人,谁知道盛嘉彦的马车一路驶出城门,向西而去。经过城门时,盛嘉彦的人出示了通关玉牒,守城的侍卫顺利放行。   聂玄冽跟上去询问:“他们是因何出城的?”   侍卫道:“盛公子手里的玉牒上有赶考的标识,应当是去城郊驿站的。”   聂玄冽敛起眉目,如果是去城郊驿站,那一切都的清楚。傅老先生带着学子暂时落榻那里,他们正在努力准备会试。   难道这个盛嘉彦当真只是去和傅老先生们会面的?可是他为何要半夜三更的出发。   聂玄冽没有追出城门,有雨滴搭在脸上,他抬眼看了看漆黑的苍穹,果然下雨了。   聂玄冽策马调头离开,他没有看见的是远去的盛嘉彦的马车中,飞出一只白鸽。它扑腾着翅膀,带着主人想要传递的信息,消失在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的大雨,淹没了纵横交错的沿街巷。夜晚十分寂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盛嘉彦的马车绕过官道,拐上坎坷不平的山路。待行到一处茅草屋前马车才停下,屋的门悄然开了,盛嘉彦带着凉丝丝的雨意推门进去。   跪坐在里头正在念经的僧人听见声响,放下手中的书卷,随后起身布置茶水。   “是二更到,你今日却晚了两炷香。”僧人抬起脸,面上纵横布着两道骇人的刀疤,从他的额角横穿至脸颊,可以想象到当初是受了多重的伤势:“外面下这样的雨,看来是要开春了。”   屋内的昏黄烛光照的一片暖黄,盛嘉彦负手走出阴影,沉默地翻了翻僧人刚才看得几本书,随口道:“刚才来的路上被人跟着,很难缠的一个人。”   僧人一笑:“聂将军神武威严,如今誉满下,也是意料之中。”   盛嘉彦没有话,僧人却是正色道:“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意外,现在你也该如他一样名满下了。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盛家军,也该是你坚强的后盾,而非现在寄人篱下,有苦难言。”   他这样的话,盛嘉彦却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反而莫名想到幼年的孟萋萋,的一团趴在桌子上,因为解不出九连环而挤在一起的包子脸。   想到这里,盛嘉彦只是笑,却没有接话。   僧人叹口气:“京城有变动,你可以轻易的拨弄风云,但记得切勿操之过急,必要时候,也不要心软……”   他完话,面前早已没了盛嘉彦的影子。只有半敞的木门微微摇晃,露出外头被雨洗刷的地面来。   孟萋萋则是被雨声吵醒了,她今守在老太君的外堂睡的。因为听孟老太君这几日夜间总是忽然惊醒,孟萋萋放心不下,干脆晚上在外堂上的罗汉床上铺了个被子,就在这歇下了。   她半夜被雨声闹醒,外头电闪雷鸣的厉害,她挑开帘帐看了看里面,见祖母睡的沉,就轻手轻脚的放下帘子准备退出去。哪儿知正好此时孟老太君猛地咳嗽起来,她这般咳,想来是要醒了的,孟萋萋连忙再度掀帘过去,顺带吩咐底下的人:“去叫厨房给祖母熬一碗川贝枇杷汤来。”   扶着老太君靠坐在床上,喂她喝了好几口热汤,老太君这才好了一些,止住了咳嗽。她心疼的看着孙女眼圈底下的淡淡青色,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回自己院子里睡,祖母这有人守着。”   孟萋萋摇头:“左右现在也睡不下了,只想守着祖母,看着祖母好起来,萋萋才能睡得踏实。”   罢,她将头枕靠在孟老太君的膝上,老太君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她的发丝,她满头华发,是将暮的年纪。孟萋萋三千青丝,是正当好的时候。   “时候你刚生下来,那么的一团就没了爹娘。祖母心疼你,抱你在怀里不肯放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不哭不闹。那时候府里忙着操办丧事,祖母忙的夜不能寐,你也很乖,不曾吵闹,有人哄就笑,没人哄就自己跟自己玩。”   孟萋萋一阵心虚,她懂事是因为她当时是有意识的,即使是个婴儿,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做什么……   孟老太君继续:“你母亲在世时,即便她是长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可照顾我的时候,可以是无微不至。记得有一年你姐姐宜慧还,突然感染花,这个病是要命了的。连你大伯父大伯母都不敢靠近,成日只知道哭,唯独你母亲从宫中请来太医,亲自跟进去在你大姐身边照顾,直到慧姐儿好全。”   “萋萋啊,你母亲真的是一个非常贤淑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所以就算你父亲追随她而去,我也不忍心怪罪她。我在她的墓碑前让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长大。现在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也从婴孩长成大姑娘了,再过两年,亲都是可以的。”   孟萋萋拿头蹭了蹭她:“我还不想嫁人,想再缠着祖母久一点!”   孟老太君笑了笑:“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能赖在府里多久呢?祖母以前想着即便自己百年归去,你还有舅舅疼爱,孟府也会做你的支柱。可是珍姐儿这次的事,让祖母意识到就算背后依靠皇家,到底是不行的。盛嘉彦是个好苗子,心有大谋,以后必然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可是祖母等不了他成长起来,所以祖母决定开春后,可以开始给你寻人家了。无论如何,有个靠谱的夫家,比什么都管用。”   孟萋萋一惊,直起身来:“祖母!这样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我头上还有大姐和二姐没有人家,怎么就轮到我了呢?”   “你大姐已经答应秦家的婚事了,想来过不久秦家就会来提亲。”   什么!?孟宜慧居然已经答应了?犹记得她当时刚从温泉行宫回来以后,对秦越是绝口不提的,就算她嘴上不什么,从她的眼神里也可以看出对秦越没什么好感。孟萋萋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行宫里她还觉得孟宜慧对秦越有些不同的,怎么短短时间里又不太喜欢他了。   哪儿知道现在她却已经答应嫁去秦家?孟宜慧是真的想清楚了,还是一时赌气要嫁过去?孟萋萋越想心里越是一团乱麻。秦越是个好人,也是个很老实的,要是孟宜慧是负气嫁过去的,那以后这俩人岂不是见面就是仇人一样?   故而接下来孟老太君再什么孟萋萋都没有仔细听,都是敷衍的“嗯”着糊弄了过去。 第206章 身份的败露   孟老太君昨夜咳了半宿,一早起来就让人搀扶着去佛堂念经。她精神不大好,孟萋萋端着药汤进去的时候,还看到她靠着迎枕,咳的心肺都要出来了似的。一旁的徐嬷嬷一直在给老太君顺着后背。   孟萋萋跪坐在她身边,一勺勺地喂她喝下,轻声:“祖母,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方子。川贝您也要多吃一些,止咳效果极好。”   孟老太君笑着吃下一片川贝:“我们萋萋愈发懂事了。”   燕纱在一旁道:“可不是嘛,姐没亮就替老夫人张罗了。”   几人正着话,外头丫鬟来道:“老夫人,三姐,聂将军到了,正在前厅等着。”   孟老夫人这才看了看孟萋萋:“你怎么穿的这样简单朴素?今跟大将军出去,赶紧换一套。”   “跟他出去!?”孟萋萋诧异。   “怎么了?昨晚答应了祖母的,难道今早就忘了?”   孟萋萋努力回想,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孟老太君的,聂玄冽跟她关系一般,更何况对着他孟萋萋总是想把他当孩子看,明明聂玄冽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她跟他在一起难免尴尬,不由得为难道:“祖母,我跟聂将军有什么好的呀……”   孟老太君正要再话,却又是一阵猛咳,徐嬷嬷一边替她顺气一边解释:“三姐,您就去。纵观京城上下,聂将军年纪虽长您许多,但唯有他的身份配得上您。他父亲以前是聂侯爷,现在聂将军又战功赫赫,您就算真的嫁过去了,也是一桩好事。”   “嫁过去!?”   孟老太君见孟萋萋如此激烈的反应,还以为她是不愿意,便开口劝道:“萋萋,你是祖母养在膝下长大的,脾气自然给你惯的有些骄纵,聂将军家里没有侍妾也没有妯娌,更没有婆婆在头上压着,你嫁过去以后不会吃亏。而且我看这几次他来孟府跑的勤快,你四妹的事少不得他也有帮忙,我看你们是个合适的,你要是听祖母的话,就去看看。”   孟萋萋心里一阵仰倒。她跟聂玄冽成亲这算哪门子事!要是素和还在世,她还得叫素和一声婆婆!?昔日养在身边的孩要做自己的夫君,这让孟萋萋怎么能接受!   “这……兴许是祖母一人的意思,我要是这么贸然的去了,聂将军还会觉得咱们唐突呢。”孟萋萋做着最后的挣扎。   “怎么会呢?”孟老太君喝完川贝汤,面色倒是红润不少:“祖母可是提前暗示过这个意思了,聂将军非但不介意,反而似乎也有此意,总之你听祖母的话,今日去见见,俩人一块出去聊聊,便什么都好了。”   也有此意!?聂玄冽这个臭子胆子肥了!孟萋萋险些就要撸起袖子,像他时候那样把他揪起来暴打!正要再推却,孟老太君就开始猛咳不停。   孟萋萋无奈道:“好,我去看看……”   孟老太君这才高兴了,连推带赶的把孟萋萋丢了出去。孟萋萋不情不愿的挪到前厅,聂玄冽正在坐着品茶,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在看。   孟萋萋走过去一看,登时面色绯红,一把夺过:“你怎么有我的字帖!?”   聂玄冽今日的气势很不一样,看着人的目光幽深,又带着一种十分深情的感觉。他朗朗一笑:“你祖母拿给我的,写的挺好的。”   孟萋萋再看一遍自己仿佛用鸡爪子写出来的字,很是难为情的把册子递给燕纱,让她藏起来。   他的目光莫名炙热,看的孟萋萋奇奇怪怪的,于是轻咳一声:“今儿太冷了,昨晚又下了雨,不如我请你在孟府里走走。”   “好。”他毫不犹豫的,微笑点头答应了。   孟萋萋漫不经心的跟他在孟府的长廊走着,她心里掐算时间,想着这个时候盛嘉彦差不多从驿站启程了?   “之前看你挺喜欢桃花的,等到了桃花再开的日子,我再请你过去看。”冷不丁地,聂玄冽冒出这么一句。   孟萋萋答应了,但她神思还在盛嘉彦那,就下意识问:“你不是花粉过敏吗?养那么多桃花没问题吗?”   聂玄冽瞳孔一缩,猛地站住步子:“你怎么知道我对花粉过敏”   孟萋萋听他口气不对,转身对上他审视的目光,那眼神凉的能刺透孟萋萋的心。她心里悔恨。糟糕了,漏嘴了!   聂玄冽对花粉过敏的事只有她跟素和知道,在他时候这件事就被隐瞒了下来。当时还是孟萋萋出的主意,因为聂玄冽身份尊贵,要是被人拿住这样的软肋弱点,恐怕会有人对他不利。   她刚才走神才不慎了出来,现在跟聂玄冽的双目对视,她被聂玄冽眼里忽然点起的火焰烫的浑身起了一层汗毛。   “我……我听传闻的。”   “传闻?”聂玄冽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这两个字:“谁传的,你从哪儿听来的,何时听到的?”   他的步步紧逼,吓得孟萋萋不知所措。只能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不出。   于是孟萋萋准备用她的杀手锏,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顿时泪花从她眼里扑簌簌的落下:“你这么凶干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就是听来的,你要问我这么细致我怎么答的出来。难道将军害怕我把这件事出去?”   聂玄冽从到大,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的眼泪。他时候孟萋萋被他欺负,于是就装着哭,聂玄冽就着急了,的身子抱着孟萋萋的腿一直认错:“七娘不要哭了,是阿冽不好,阿冽知道错了。”   果然如孟萋萋所料,聂玄冽看到她眼泪跟豆子似的往外蹦,也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你别哭了,别哭了。”   “下次我还是不要跟将军见面了,我不懂事,只会错话惹的将军生气。”   聂玄冽急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你跟为那位故人太像了,所以我才……”   孟萋萋止住哭声:“可是她都是一座荒草孤坟了,就算我再像她,也不是她啊。”   聂玄冽眼底一片黯淡,他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萧瑟的景致:“我知道,我只是不肯死心。她死后我曾查阅许多跟魂魄有关的书籍,所以我知道了轮回这样的一个词。算算你出生的时间,正好是她逝去的那一年……”   孟萋萋心头一惊,再抬头时,聂玄冽同样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他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孟萋萋连忙解释:“轮回这样的无稽之谈,将军也信?这只不过是巧合罢了,来仪是什么样的人,将军一直看在眼里。想必在将军心中,一定经常拿来仪与那位姑娘作对比,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将军心中想来早就有了答案,何必自欺欺人呢?”   聂玄冽没有话,只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须臾他道:“你的不错,是我太过执念了。走,你不是要带我转孟府么?”   孟萋萋如蒙大赦,赶忙转身指着各处向他长篇大论的介绍,想要即刻转移他心中的疑窦。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聂玄冽眼里的疑惑并没散去,反而一些他执着的事,在他心里愈发清楚明白起来。聂玄冽有了这样的念头,觉得整个人都热血沸腾,看着孟萋萋的背影,他越发肯定了一件事。   他这一辈子都可以对什么不争不抢,唯独孟萋萋不行。   孟萋萋一定是他的,从前是,现在是,未来——   都会是他的。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拐角处出现阿容的一个背影,他看了看远走的俩人,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自那以后,聂玄冽经常来孟府转悠。得了孟老太君的允许,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时候孟萋萋趴在桌子上练字睡着了,再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外,聂玄冽守在那里看着她养的一缸锦鲤。   孟萋萋每日心乱如麻,偏偏孟老太君不知为什么一直默许聂玄冽的做法,在盛嘉彦不在的这段时间,孟萋萋可以是看见聂玄冽,这让她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安。   聂玄冽就算因为皇上的圣命外出去某处时,他也会托人每日给孟萋萋送来不同的吃和糕点,有时候是一些玩意。   孟萋萋原以为开春了就能见到盛嘉彦,然而并没有。   盛嘉彦他没有回来。   时至三月,盛嘉彦高中会试的消息从远乡传来,众人恭贺孟府,孟老太君此时也已经能下地走动,面上一团欣喜。   朝廷赏赐下来的东西成批的送入孟府,孟萋萋看着这些东西,问道来送的太监:“二公子不回来么?”   太监答:“皇上赏识盛公子的学识与才干,派他与三皇子一起去雍州看看堤坝的情况。”   “那他何时能回来?”   “这……奴才不好,少也要半年了。”   半年……   孟萋萋心中一阵落寞,拖沓着脚步回了房间。越想越气,干脆起来狠狠的砸了两下枕头。   盛嘉彦,不守信用!好了最多一个月就会回来的! 第207章 月色的情深   当晚孟萋萋正睡得熟,却不知怎地莫名醒了。   她茫然地起身坐在榻上,不远处关上的窗子又发出一声轻响。孟萋萋耳廓微动,看了看外头熟睡地守夜丫鬟,悄悄地从床榻上爬起,将紧闭的窗子开了条缝。   当看见盛嘉彦腰间挂着那块压袍玉佩时,她无疑是欢喜的。将窗子大敞,声音虽然略低但藏着压抑不住的欢快:“阿彦!我就知道是你!”   盛嘉彦站在她窗外,多日未见,他的容颜更俊朗了一些,气质也颇似快要出鞘的剑锋,带着独有的凌厉。盛嘉彦面上带着两丝风尘仆仆地意思,他看着孟萋萋笑:“马上要去雍州,本来是来不及回来跟你道别,想想还是回来一次的好。”   孟萋萋喜出望外,双手攀上窗台,就要爬出去跟他好好话。   盛嘉彦一把按在她手上,他手心中带着细的薄茧,孟萋萋一愣,他道:“别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他目光扫过孟萋萋,轻笑:“圆润了。”   “还不是孟宜莲,她非要自己纤腰瘦弱,祖母担心她因此生病,所以源源不断地送吃的进她屋里。她又不想吃,再转头塞给我!”   盛嘉彦的笑很柔和,孟萋萋头一次看见他这样春水融破坚冰似的表情,心中也荡出一圈圈涟漪。   月影在云雾中穿梭,时明时暗。一缕夜风卷了地上新落的枯叶沙沙而过,孟萋萋肩头微微一缩,打了个喷嚏。   “快去睡,再忍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这期间你要好好练字帖,不要偷懒,我回来要检查的。”   相聚的时间非常短暂,孟萋萋舍不得他,拽着盛嘉彦的一只手:“那你要快点回来!三皇子我是见过很多次的,他脾气暴躁戾气重,你千万要心点。”   盛嘉彦全数应了,看着孟萋萋重新躺回榻上,才替她阖上了窗户。孟萋萋仰头看着窗户外的人影,盛嘉彦就在那头,只要她轻轻跃过窗子,就能拥住他。   她看了一会,困意渐渐来袭,便捏着被角睡着了。   窗外的盛嘉彦站了一会,终究支撑不住,靠在一旁的墙上。在墙壁挡住的地方,他靠近腹部的衣袍上已经染了深深的血色。   阿容急忙从暗处拐过来扶着他:“少爷——”   “嘘。”盛嘉彦面色苍白,呵止了他:“药找到没有?”   阿容点头,盛嘉彦才长舒一口气:“扶我去后门的马车里。”   俩人到了后门,那儿停着一辆不被人所注意的马车,阿容一打帘,里头已经坐了一个人。三皇子谢元将盛嘉彦拉上马车,他张扬的眉眼一敛,道:“感谢盛兄之前为我挡的那一剑,这份恩德,我谢元记下了。”   “三皇子言重了。”盛嘉彦不卑不亢,面色淡淡的,他脱去上衣,露出精健的胸膛,在腹部位置往上两指的地方有一道剑伤。此时伤口还在潺潺流血,盛嘉彦接过阿容递来的药瓶,往伤口周围铺满,随后拿起准备好的布条一圈又一圈的裹了起来。   待一切处理完毕,三皇子看盛嘉彦的眼神就带了一丝审视。   他在想这个盛将军留在世上唯一的后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三皇子跟二皇子争太子的位置不是一两了,明争暗斗的什么招数都有过。像刚才这一场刺杀,就是二皇子常用的把戏。但是令三皇子没想到的,是盛嘉彦毫不犹豫的替他挡了这一剑。   须知这样的行刺,刀剑上很有可能涂抹见血封喉的毒药。三皇子不知道盛嘉彦到底是真的愿意护着他,还是早有预谋。他是个很多疑的人,而且见盛嘉彦此时处理伤口的方法熟练,他更加觉得此人十分有意思。   他手底下缺一个这样能干的人,二皇子谢因智囊团无数,朝中也多有势力。相比之下,盛嘉彦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他的身世背景不大好看,三皇子用起来也没那么顺手。   谢元眼光挪进孟府里,半揶揄半试探:“盛兄受伤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府,想必孟府里头待你都很不错,尤其是来仪公主。”   盛嘉彦是被二皇子派来的刺客所伤,寻常的郎中药店他们是没法去的,以免再度被二皇子抓住可趁之机。三皇子本想带盛嘉彦去自己府邸上,但盛嘉彦好像警惕心很高,委婉拒绝了自己并提议回到孟府拿药。   三皇子谢元很清楚,盛嘉彦是个危险的人,不过他愿意跟这样的人合作,只要能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给盛嘉彦一定的好处也无可厚非。   盛嘉彦面色倒是非常镇定,只有受伤过后的青白,声音与神情一样淡然:“在下已经入了孟府的宗谱,名义上是来仪公主的二哥,所以想来因为这样的原因,孟府待我的确不错。”   三皇子笑了,他知道盛嘉彦很聪明,也察觉到了他语气里对孟府的维护。孟萋萋这个丫头谢元见过无数次,可以是看着她长大的,父皇对她颇多宠爱。如果能把盛嘉彦拉来自己的阵营,就等同于有了来仪公主的支持,那三皇子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于是谢元当即做出一副愧疚的神情:“害盛兄受伤如此,等从雍州回来,我再好好赔不是。”   盛嘉彦不置可否,只向等在外头的阿容道:“你回去。”   阿容飞快的抬了一下眼角,躬身退下。   夜色渐深,两匹马儿扬起前蹄,拉着马车向城门行去。   第二日孟萋萋醒来,回想起昨夜盛嘉彦站在窗外对她笑,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思来想去到底是不是梦,也没有结果,只能推开窗子,仔细回想昨夜的点点滴滴。可是她余光一扫,忽然捕捉到墙角两滴鲜红。孟萋萋皱眉,翻过窗子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两滴血迹十分细,不仔细看还察觉不到。   血迹……   孟萋萋的心莫名揪了起来,此刻她突然盼望昨夜见到盛嘉彦是一场梦。   她敏锐的感觉到,盛嘉彦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正在谋划什么事。这样的察觉让孟萋萋心中不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样的不安随着盛嘉彦在雍州立下的功劳一次又一次的传入耳里而加深。   盛嘉彦在雍州的声名越响亮,这就代表他即将入仕的机会越大。以往在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却要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他最近在做什么,孟萋萋对此很是不满意。   她听别人盛嘉彦惩治贪官污吏,手段高明。也听盛嘉彦救助饥民,胸怀下。每次盛嘉彦在雍州立下什么功劳,最直接就体现在宫里又送了多少赏赐给孟府。   如无意外,下次秋闱过后,盛嘉彦若是再度考中,皇帝一定会准他拜官入仕。这么多年了,盛嘉彦表现出来的毫无威胁力,也让谢崇明放松了警惕。   一日又一日这样的过了下来,很快到了夏深。孟萋萋行完了及笄礼,孟宜慧也即将出嫁秦家。   这日孟萋萋亲自清点长公主给她留下的嫁妆,想从中挑一些添给孟宜慧,她在一堆五光十色的宝石里头,一眼看中了一个巴掌大的羊脂玉原石。这石头还未经雕琢,这么大一块羊脂玉,可以是很名贵了。   燕纱在一旁看见了,道:“大姐喜欢玉石一类的,想必您要是送给她,她一定很高兴。”   孟萋萋将头一扭:“谁这给大姐了,我只是想到阿彦不是有一块青色的玉佩吗?上次我留意看了一下,那玉佩不知道是不是在哪儿摔过,上面都有一道裂纹了。”   羊脂白玉,很配我们家阿彦的气质嘛!   正好做了以后,等到盛嘉彦秋闱过后回府,还能送给他做贺礼。孟萋萋想到这,当下就让燕纱去找个玉匠过来。年老的玉匠长了一把白胡子,把料子握在手里打量,半都舍不得放手,这么好成色的羊脂玉,还是这么一大块,他都无从下手了。   玉匠问孟萋萋想做成什么花样的,孟萋萋想了想觉得福禄寿喜太过稀松平常,龙凤之类的也常见,而且以后盛嘉彦动不动就要出入宫闱和朝廷,做个龙凤戴在身上到底不合适。   孟萋萋想到盛嘉彦在地府时的一个坐骑,当即拿定主意:“就雕一个貔貅!”   又能辟邪还能招财,完美!   玉匠捧着羊脂玉退下了,燕纱这会儿才道:“姐好了是要给大姐挑礼,打开库房这么半日了,挑来挑去却是给二少爷挑的。姐这心偏着呢!”   孟萋萋哼了一声:“我给大姐挑,再给阿彦挑,两不耽误嘛!”   她左看右看,伸手拿起一对鸳鸯机关盒,外形是两只交颈的鸳鸯,解开重重关锁以后,里面是一副花好月圆人长久的字帖。字帖是已过世的战国名仕徐升的佳作,大姐是个文人雅士,好风花雪月,送这个一定没错了。   于是当下交给燕纱,让她妥帖收起来,等到合适的那再送给孟宜慧。   孟宜慧的婚期定在秋初,孟萋萋每日待在阁里等盛嘉彦回来,聂玄冽偶尔来找她一次,后来边关有战事,他被紧急调任离京,孟萋萋的日子就真的更加清闲了。   直到夏末,这日孟萋萋还没起呢,燕纱就高高兴兴地从外头跑进来:“姐!二少爷回来了!” 第208章 貔貅的玉佩   孟萋萋当下就踏着赤脚要去找他,被燕纱一把拦住:“姐,二少爷先去宫里头复命了,老夫人让您先洗漱穿戴,去她屋里一起用早膳。”   只要能见到盛嘉彦,孟萋萋哪里有不应的,连忙从床榻上翻身起来。   去到孟老太君的屋子里时,发现今儿早膳布置了满满一桌。大菜就有清蒸鲈鱼、烹火腿煨云菇、烤鹿肉、腌螃蟹。孟萋萋挨个看去,鲈鱼上撒着姜丝葱花,淋了点酱油和麻油,奇香无比。烤鹿肉的颜色晶亮,浓油赤酱看起来就很好吃。   孟老太君笑道:“想着你二哥回来得早,直接去了宫中,想必腹中空空地,才叫厨房准备了这么一些。恰好你也没用早膳,饿了的话先行吃一些。”   “这怎么好呢,我还是等二哥回来一起用。”孟萋萋搓了搓手,在桌边坐了下来。   话虽如此,她忍了不到片刻,就被这些菜肴冒出来的香气俘获,食指大动,转眼间已经提着筷子游走桌面了。   盛嘉彦从宫里头回来给老夫人请安时,正好看到孟萋萋嘴里叼着一只螃蟹腿,孟老太君宠溺的一直道:“少吃些!”   她们二人见盛嘉彦回来了,孟老太君连忙招呼:“彦哥儿回来了,风尘仆仆的累坏了,快坐下用些早膳再跟祖母好好这一路的经过。”   盛嘉彦向孟萋萋扫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后者丝毫没有被逮到的觉悟,反而摇了摇手中的螃蟹壳:“阿彦!祖母也太宠你了,这些螃蟹昨儿才从冀州快马加鞭送来的,今全在这桌上了。”   盛嘉彦没有忍住,朝孟老太君走过去的步子一顿,转而向孟萋萋走过来。他一把抽走孟萋萋手里的螃蟹腿:“螃蟹性寒,何况又是腌制的,你这几日能吃这些东西么?”   孟萋萋一怔。盛嘉彦居然记得她的日子!?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夺过筷子,替孟萋萋夹了鱼肉:“吃这个。”   孟萋萋一脸委屈,孟老太君笑而不语。盛嘉彦此行回来,周身气势愈发显得不容人轻视,孟萋萋捧着碟子,吃完鱼肉,她又神筷子去夹鹿肉。盛嘉彦一把按住她的手:“这个也不准吃。”   这样的动作在孟老太君眼里,看到的都是盛嘉彦如何宠溺孟萋萋,可在孟萋萋眼里,就是盛嘉彦别有用意!于是她嘟着包子脸:“阿彦,该不会是你想吃这些,才不给我吃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将盛嘉彦逗笑,后者淡笑问:“你是这么想的?”   孟萋萋以为自己猜中,嘟着的包子脸更鼓,足像个河豚。盛嘉彦没有理会她的抗议,转身拿了丫鬟递上来的湿帕子净手,之后开始给孟萋萋耐心挑鱼刺去鱼皮。放在孟萋萋碗里的,都是一块又一块细白的鱼肉。   一叠鱼肉下肚,孟萋萋总算吃饱了。转眼看到盛嘉彦的碗里反而都是一些鱼骨头。俩人都用完,丫鬟将早膳都撤了,盛嘉彦这才到孟老太君跟前,躬身请安:“祖母,孙儿回来了。”   孟老太君含笑望着他,口气中尽是满意:“听皇上已经封你为内阁侍读,秋闱还未结束就已经入仕,你更要处处心谨慎,在朝堂上多结善缘。”   “孙儿都明白。”   孟萋萋在一旁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听见了,问道:“阿彦,你还没考上功名,皇上就给你做官了!?”   内阁侍读,是个正六品的官。官位虽,职权很大,皇帝的奏疏从上下发,都要经过内阁检阅,再发至朝廷上下。内阁除了有此职能,多数时候作为皇子伴读的形式存在。   盛嘉彦还未考取功名,仅仅只是一个治理雍州的功劳,就得封内阁侍读,这其中的利益关系孟萋萋想的头疼。到底是皇帝弥补对孟宜珍一事的亏欠,还是他真的觉得盛嘉彦有真学才干?以孟萋萋对谢崇明的了解,就算他觉得孟宜珍的事对孟府有愧疚,他也不会拿朝堂上的职位来补偿,因为他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将一个自己完全不信任的人放进自己的心腹组织内。那么这么来,皇帝现在是真的欣赏盛嘉彦的才学咯?   孟老太君又交待了许多盛嘉彦为人处世的道理,怕他年纪轻轻不懂周旋,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别人,就会遭来祸事。盛嘉彦皆垂首恭敬地听着,孟萋萋趴在一边的桌子上,晒着外头投射进来的暖阳,不一会就开始打瞌睡。今她起得早,现在吃饱喝足,被太阳一照,直接打盹起来。   隐约间,孟萋萋感觉到有人抱着她穿过长廊,甚至她都能闻到他怀抱里的凛冽的清香,还听见有人什么:“……大夫人送来……少爷收下。”   盛嘉彦将孟萋萋轻轻地放在榻上,替她盖好被子,正看着孟萋萋打瞌睡,外间传来一声清脆地响。   孟萋萋被这声惊醒,抬头看去,盛嘉彦已经起身走到外面。隔着水晶珠帘,孟萋萋看见是一个穿着湖绿褙子的丫头打翻了盘子,她伸手去捡碎瓷片,指尖却被刺破,那白白地莹莹指尖挂着一滴血珠,和她脸上的泪珠一样摇摇欲坠。   孟萋萋顿时没有了睡意。   她想起前几日去孟老太君那请安时,大夫人玉氏提出等盛嘉彦回来就往他房里送两个读过书的丫鬟。一是为了**,二是因为盛嘉彦这样的年纪身边也没个女人,到底不妥。孟老太君当时没有给回应,孟萋萋觉得盛嘉彦是不会要的,故而也没当真。   没想到盛嘉彦今日才回来,大伯母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送了两个娇滴滴的丫鬟过来!?   孟萋萋没听见盛嘉彦了什么,只看得那丫鬟表情一怔,随即还要再些什么,盛嘉彦却转身回到内屋来了。   见孟萋萋已经醒了,瞪着一双黑亮地眼睛看着他,盛嘉彦好笑道:“吵到你了?”   孟萋萋阴阳怪气问:“我看她好像把手弄破了呀。”   盛嘉彦淡淡道:“她打碎了我的石水砚,我让她下去包扎以后不必在院子里伺候了。”   孟萋萋一听,当下乐了两声:“那可是大伯母送来的人,你也敢发落。”   盛嘉彦当真腹黑,大伯母送来的通房丫鬟不好明摆着拒绝,干脆随便找个别的理由发落。石水砚不是什么宝贝稀罕地玩意,但是是宫里头赏赐的一批御赐之一,以这个为理由把丫鬟打发回去,大伯母也不出什么怨怼的话来。   孟萋萋又问:“那另外一个呢?什么时候找着理由再送出去啊?”   盛嘉彦饶有兴致的看她一眼:“我应该都送走么?”   “……”孟萋萋一时语塞,盛嘉彦看着她的目光灼灼,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点心虚:“你开心就好咯,反正又不是我的丫鬟。”   为了缓解这样奇妙的气氛,孟萋萋从袖子中摸出来一块东西递给盛嘉彦。那是当日她让玉匠打造的羊脂白玉貔貅,玉匠配了一条深蓝色的流苏,雕工精湛绝美,貔貅栩栩如生,迎着光看祥云的纹路流传生辉,玉色格外纯粹。   孟萋萋刚拿到这块貔貅玉佩的时候,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随后一顿点评:“刻的是不错,但貔貅的眼睛要比这个还要大!肩上还该长有一对羽翼呢!”   虽然与阎王陛下在地府中养的那一只不太像,但好歹也雕的很漂亮了。于是孟萋萋现在拿出来,作为送给盛嘉彦的贺礼。   盛嘉彦双手张开,立在孟萋萋面前。后者不解,盛嘉彦垂眼看她:“你不帮我系上?”   “得了便宜就卖乖!你真当我是你的丫鬟啊!”孟萋萋故作反抗了一下,然后就美滋滋地替盛嘉彦换上玉佩。他们两个一站一坐,身形贴近,姿态亲密。   恰好白高端着茶进来,看见貔貅玉佩,直嚷嚷:“稀罕物件啊!公主对少爷可真好。我听貔貅除了辟邪开运,还有化太岁和促姻缘的作用呢!”   盛嘉彦一顿,孟萋萋手上也是一停,俩人具看向白高。白高看着这俩猫头鹰一样的眼睛,竟然如芒在背似地:“我……我错啥了?”   此地不宜久留,白高当机立断放下热茶:“公主少爷你们聊,我退下了,我去看看燕纱在做什么!”   罢,他脚底抹油开溜。   白高走后,孟萋萋和盛嘉彦陷入沉默。盛嘉彦坐在孟萋萋一边,半晌淡淡问:“当真有促姻缘的作用?”   孟萋萋哪儿能想到那么多!貔貅在地府就是他的一个坐骑,谁知道还有这样的寓意!?只能讪讪地:“貔貅寓意丰富,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呀,你要是不喜欢取下来,我让人重新雕一个给你。”   “没有不喜欢,”盛嘉彦直截了当:“促姻缘刚刚好。”   “?!”孟萋萋猛地看向他,后者一脸坦然:“促你跟谁的姻缘啊?!”   盛嘉彦却不肯再了,孟萋萋心中警铃大作,追着他问:“不会是大伯母送来的那个丫鬟!你话啊,喂,阿彦——” 第209章 阿彦的变化   如此再过半月,孟府共计两位公子都去参加秋闱了。一个是孟萋萋的孟廷思,还有一个就是盛嘉彦。   孟廷思的娘玉氏放榜那一大早就起来,派出去打探的人早就出去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的,一旁的孟宜莲看着都跟着揪紧了帕子。他们一家人一起凝视着门廊的方向,不就是去个衙门么?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回来。   大房都起得早,孟萋萋那边也是一早就把盛嘉彦闹起来了。孟廷思在他屋子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偏生盛嘉彦还好整以暇地在自个儿房里练字,他笔下游龙走凤,孟萋萋在旁边翘首以盼,脖子都伸的酸了。   今是放榜的日子,盛嘉彦完全没有个当事人的样子。屋子里静的很,唯有鎏紫铜炉中升起丝丝缕缕的白烟,渐渐弥散开来。   孟萋萋一把抓过白高:“我让你派出去的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白高一张脸五官都挤在一起:“公主,今儿个看榜的人肯定多,您别急,先坐下来歇歇。”   孟萋萋无法,只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   前院得讯的人骑马窜的飞快,一溜从院子里冲进玉氏的房里。玉氏房里伺候的丫头们看到这人都连忙侧身放行,她们也很激动,要是大少爷中选,玉氏少不得要重重打点下人。   玉氏听到动静忙站起身,让丫鬟扶着去了前厅,孟宜莲和孟宜慧俩人跟在后头。   打探的人气喘吁吁,弯腰扶着膝喘气,想什么又不出来。   玉氏忙吩咐人递水给他,看他喝水,焦急道:“你到是啊!到底中没中,给个准话!”   打探的人长吁一口气,痛快道:“中了。”   玉氏悬着的心整个都落了下来,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很欢喜,几个伺候的下人当即就开始给玉氏道喜。玉氏平日再多稳重,此刻得意的笑容掩也掩不住了,她又让人去给大老爷和孟老太太传话。   打探的人摆摆手:“大夫人,先别!的还没完。”   玉氏不耐:“还有什么可,中与不中不早都明白了么?!”   “大少爷是中了,第三十六名。”   玉氏一愣,随即释然。她的孟廷思一向算不得聪明,但好在勤苦好学,三十六名就三十六名,好歹也是中了。以孟廷思的年纪已经很不错了。   那打探的厮咽了口唾沫道:“可是二少爷也中了,第一名,解元。”   孟萋萋他们那边,寂静的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孟萋萋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盛嘉彦搁下手里的笔,他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双目竟似出鞘刀锋,带着凛冽地锋利。   “恭喜二少爷,第一名解元!”道喜的丫鬟婆子们围在了门口,孟萋萋大喜之下,猛地扑入盛嘉彦的怀里。盛嘉彦稳稳地揽住她,孟萋萋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中!”   面前是盛嘉彦的浅笑,孟萋萋不知着了什么魔,覆唇过去蜻蜓点水的亲了他一下。   这一下可不得了,门口的婆子奴仆们全看见了,就连盛嘉彦本人也没想到孟萋萋会这么做,眼色顿时幽深起来。孟萋萋的脸前所未有的爆红,立刻从盛嘉彦身上窜下来。   夭寿了!她刚才主动亲了阎王大人!?完蛋了完蛋了,这下死定了,等回到地府会不会被罚去忘川河捡垃圾几百年!?   趁着盛嘉彦耐人寻味的看着孟萋萋,而孟萋萋又大惊失色的出神时,燕纱和白高对视一眼,俩人赶蚊子一样赶走了门口围观的奴才们。   阿容立在书橱旁,静静地笑一句:“恭喜少爷。”   盛嘉彦没有反应,只仍旧将灼灼地目光落在孟萋萋身上。后者低着头,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回地府后阎王陛下又要抽打多少次她的屁股,于是她连忙替自己辩解:“我就是高兴糊涂了!阿彦,你别往心里去啊!”   盛嘉彦仔仔细细打量她,现在的孟萋萋眉眼已经尽数长开了来。她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种绝美的惊艳,紧束的腰带包裹出她曼妙的身姿,胸前两团玉兔也如同成熟的桃子。眼角两片上扬的胭脂色胎记,更是让她清冷中平地升腾起丝丝缕缕的媚意。   盛嘉彦想起,孟萋萋今年也及笄了。他的姑娘,终于长大了。   有些等待十年如一日的潜伏在他的心底,如今终于破茧而出,带着不容觑的趋势,茁壮生长起来。盛嘉彦胸膛里有股热血在流窜,激荡的他恨不能将孟萋萋抱起。   他慢慢舒出一口气,下一刻已经面不改色的拉上孟萋萋的手,仿佛时候他牵着她那样。   “走,去给祖母请安。”   孟萋萋见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当即松了口气。俩人来时都很静默,只是盛嘉彦握着她的手时握的很紧,孟萋萋都没法挣脱开似的。   放榜的人早已来过孟老太君这儿,她高兴的合不拢嘴,让丫鬟给了报信的人一袋银子。房里头都是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恰好这时盛嘉彦牵着孟萋萋入内,往常他也是这般牵着她,但到了孟老太君的门口就会松开手。可是今日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拉着孟萋萋往他身侧站,迫使她紧紧靠着自己。   玉氏已经在房内了,她对着盛嘉彦和颜悦色。   盛嘉彦不卑不亢的先给孟老太君行礼,最后再向玉氏行礼。   孟老太君含笑让他快快起身:“你都知道了,你现在是解元了。”   “孙儿都知晓了。”   不知道是不是盛嘉彦中了解元的原因,孟老太君居然觉得他比以往身量都要高大了些。逆光站在自个儿面前,冷峻的脸上凝着不出的气度。   几人轮流恭喜,盛嘉彦皆镇定自若的礼过谢意。   这时丫鬟来报:“老夫人,夫人,知府柳大人,通判沈大人,织造司的应大人都上门来道贺了,要见一见二少爷,大老爷让二少爷赶紧去前厅见客。”   盛嘉彦听后向孟老太君行礼:“那孙儿就先过去了。”   这样的场面孟萋萋是不能去的,那儿是男人的下。   盛嘉彦松开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拍了拍,那意思就好像在:“等我回来。”   孟萋萋看着他被众人拥簇离开,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外头宾客喧,热闹非凡。内院也没闲着,孟老太太带着一众女眷接待前厅那些大人的夫人女儿们。这次柳夫人带了她的女儿来,孟老太太就让人在花厅里摆了一桌酒席。柳夫人甚少踏足孟府,平时关系也没有这样要好,可她现在态度热络,仿佛以前很是相熟的样子。   盛嘉彦和孟萋萋同属二房,孟萋萋身份尊贵,柳夫人不敢轻易向她套话,只一个劲的问着大房的玉氏,平时盛嘉彦都做什么呀,都读什么书呀,有没有定亲家。   玉氏一个做大伯母的,哪里知道这么多?只能:“还未曾定亲家呢。”   孟萋萋此时趴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看着桌子上她养的一只乌龟。她听见柳夫人这么问,登时竖起耳朵偷听。   余光扫向旁边端坐的柳夫人的女儿柳宁,她年方十四,身材高挑,清丽婉约。起话来含羞中带着稳重。   少年解元,难怪柳夫人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带着女儿过来。   眼看着见黑了,府里还是吵吵嚷嚷的没停。孟萋萋和孟宜莲趴在桌子上一起看乌龟,期间柳宁想要过来套个近乎,也被孟萋萋莫名其妙的冷淡逼了回去。   柳宁想,来仪公主一向被传高傲,这样的冷淡也是情理之中。   她们吃过晚饭,柳夫人竟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带着柳宁在屋子里跟孟老太太还有玉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好不容易等到外头的人通传盛嘉彦回来了,柳夫人精神一震,连忙看向门口。这么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走了进来,他长得十分俊美,脚步从容,目光中带着慑人的气魄。   孟萋萋看见柳宁的脸在见到盛嘉彦的瞬间就红了起来,她低下了头,显然是没想到这位少年解元这么俊朗非凡。   孟萋萋当下心里头有股莫名的火气,将头一扭,只看乌龟不看人了。   孟老太太依次介绍:“这是柳知府的夫人及柳家姐。”   盛嘉彦礼貌地朝人颔首。   孟萋萋拿一根簪子轻轻戳着乌龟的壳,不知在发泄哪门子不满。她一直在思考盛嘉彦的桃花为何来得如此之快,难道真是那块促姻缘的貔貅玉佩!?   以前她在地府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貔貅还可以促进姻缘。孟萋萋咬着牙,盘算着回去以后什么也要把貔貅暴打一顿。   盛嘉彦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真正要找的人正跟孟宜莲跪坐在罗汉床上逗乌龟!   他直接朝孟萋萋走去,在她背后低声:“乌龟难道比我还好?”   孟萋萋赌气,抬头鼓着腮帮子:“当然好看。”   盛嘉彦伸手敲了敲她脑袋:“不要看乌龟了,跟我出来。”   孟萋萋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她眼光一扫,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第210章 兄妹的距离   孟萋萋迟疑一下:“要不我还是……”   盛嘉彦却不给她机会拒绝,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随后转身向孟老太君和一众夫人告辞:“三妹早上要看看我给她收集的字帖,我这就带着她过去了。”   柳宁这才仔细去看孟萋萋,她早就听来仪公主的大名,听孟萋萋如何受宠。无论是皇宫还是孟府,上下都宠着她让着她。而这位孟府的异姓二少爷,也是半途被孟萋萋带回孟府入籍的。按照理论上来,他们是毫无血缘的两个人,不是真的亲兄妹,但何以关系亲密至此,惹人怀疑?   孟老太君准许俩人退下,仿佛她捕捉到厅内众人的疑惑,于是淡淡道:“萋萋平时就跟她二哥关系好,俩人同属二房,我年纪渐渐大了,照顾不过来,所以萋萋她二哥较为细心些。”   孟老太君都如是了,旁人更是不好有别的议论,只能将心中疑窦压下。   外头盛嘉彦拉扯着孟萋萋往前走去,此时的他本该在前厅接受所有人的赞誉与追捧,但这样的他竟正牵着自己走在回廊上。廊下挂着红罗纱包裹的灯笼,正在夜风的轻抚下晃出一圈圈温暖的光泽。   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孟萋萋实在有些好奇,正低着头想去哪儿呢,前头的盛嘉彦冷不丁停下,孟萋萋撞上他坚实硬朗的背部。   盛嘉彦转身,夜风吹起他直褙的衣袂,长身玉立,眼里浸润着莹莹星光。他清朗的声音响起,表情比之平日也很丰富:“萋萋,所有人都贺我的解元,你的恭贺在哪儿?”   他竟是把自己专门叫出来要贺礼的?!   “我……我都送了你一个貔貅的玉佩了。”   盛嘉彦拿起腰间挂着的貔貅:“辟邪、增运、促桃花?”   孟萋萋一时语塞:“那……不然我再送你一点银子?”   盛嘉彦却仔细端详一阵玉佩,然后若有所思道:“辟邪增运有了,促桃花还未看出来。”   他果然是惦记着桃花的!孟萋萋登时鼓起两个腮帮子,气嘟嘟地:“怎么没看出来!?大伯母送给你的那两个丫鬟,还有刚刚在花厅那个柳姐,不都是飞来的桃花吗!”   “你好像还漏了一个。”   “漏了一个?”孟萋萋皱眉仔细回想,从他拿到自己的玉佩开始,好像就没接触过什么姑娘了呀?她正咬唇细想,猛地看到盛嘉彦望着她的目光,居然让她看出几分深情款款来?!   不……不会是她……   盛嘉彦知道她想到了,但见她神情窘迫,像是马上要找个洞钻进去。他望着庭中的景色,负手立着道:“我已经不需要孟府的庇护了,也不是罪臣之后。以后我会为我父亲正名,我想做的还有很多,而我最想的,是我们并不是真的亲兄妹。在合适的机会,我会……”   他还没完,就听到旁边传来‘嘭’的一声。盛嘉彦回首,发现孟萋萋的脸竟撞上一旁的柱子,鼻尖流下两簇鲜红来!她的表情显得晕头转向的,眼神更是五味陈杂。   盛嘉彦蹙眉,他没想到孟萋萋反应这么大。赶忙靠过去,孟萋萋顺着柱子站,仿佛都站不稳了一样,她此时此刻的确觉得自己踩在云端上,轻飘飘地不知道要飞到何处去。   阎王陛下刚才怕是在暗示她!?是不是暗示她!?是不是啊!?   “你怎么突然撞上去了?”盛嘉彦两指摸了摸她鼻下,替她擦掉鼻血。   孟萋萋已经不知今日何夕了,她道:“我……我头晕……”   盛嘉彦无可奈何叹口气,她这副样子接下来他要的话都不方便了。他在孟萋萋身前转身蹲下:“上来。”   “啊?”孟萋萋有些茫然。   “我背你回去。”   孟萋萋稀里糊涂的攀上他后背,盛嘉彦背着她掂了掂,遂稳步向前走去。深秋凉凉的晚风吹过二人,孟萋萋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闻着盛嘉彦身上凛冽的松枝香。   “阿彦,做了解元以后会进入内阁吗?”   “嗯,”盛嘉彦淡淡回应:“刚才宫里头来了意思,让我明日去一趟内阁收录自己的案籍。”   “内阁?”孟萋萋有些诧异,文渊阁内阁大臣相当于皇帝的亲信。虽然孟萋萋早就知道她的皇帝舅舅已经放下戒心,可也没想到他会把盛嘉彦放在离权利中心这么近的地方。   孟萋萋悄悄去看盛嘉彦的侧颜,发现他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就是普通的在跟她自己的一些规划。可是孟萋萋知道,盛嘉彦心里藏着仇恨,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甚至这么多年的隐忍不发,都是为了韬光养晦。   一边是她的舅舅,宠爱了她十几年的人。一边是和她关系匪浅的阎王陛下。孟萋萋头一次觉得自己犯了难,两者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抉择。选择了盛嘉彦,她对不起舅舅多年来的照顾之恩,选择了皇帝舅舅,那更是背叛阎王陛下,于她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孟萋萋现在有点醒悟过来了,她还以为这辈子月老能放过她了,谁能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她,给她和盛嘉彦都设定了难题。   那么盛嘉彦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又在算计什么呢?   他当初家里刚出事,在朝廷上被众臣蔑视,他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表现。或者他都在心里默默记着,冷酷地算计每一个人的心思。   那孟萋萋自己,在他的算计中,又是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长廊的路很短,可是孟萋萋却觉得今的时光很漫长。庭院里有纷飞的萤虫,这在秋初的时候是很少见的。它们绕着花朵飞舞盘旋,孟萋萋趴在盛嘉彦的肩头感到安心。   可是,这样的安心又能持续多久?盛嘉彦已经真正进入朝廷,如无意外他很可能已经参与权利的争夺,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愈发残酷。现在平静美好的表面下,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第二日,孟廷思和盛嘉彦已经早起去复命了,他们都是新中的举人,要接受皇帝的宴请。   孟萋萋去向孟老太君请安,孟老太君让厨房端来她爱吃的金丝红豆糕,孟萋萋吃的不亦乐乎。孟老太君朝徐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徐嬷嬷便适时拿出一个食盒:“三姐,这是柳家姐托人给您送来的点心。听宜州才有呢!叫捣红泥,您尝尝?”   柳宁托人给她送点心?孟萋萋探头看了看盒子里摆放的赤红色点心,她想起昨晚柳宁对盛嘉彦的态度,于是撇了撇嘴,似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孟老太君将一切看在眼里,点了点头,徐嬷嬷就把东西收了起来。   她笑问:“平时最爱贪些甜食,怎么今儿个像是没胃口似的?不喜欢柳家姐送来的点心吗?”   孟萋萋将最后一块红豆吃掉,接过燕纱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才:“我跟她不相熟,平白无故的送东西给我,我不想接。祖母不是常无功不受禄嘛!我看这柳家姐给我送吃的是假,看上二哥才是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愿意接。”   孟老太君有些好笑地:“柳家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你怎么不喜欢她?即便她做了你的二嫂,按着她的性情和家世,也是不差的呀。”   孟萋萋语塞了。她不得不承认,孟老太君的很对。柳宁家世好,她家中父兄又都在宫中谋职,如果再嫁给盛嘉彦,对于盛嘉彦来是锦上添花。而柳宁性子温和,想必更是一个贤内助。   孟萋萋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我是怕二哥不喜欢,我还乱扯红线,这就不好了。二哥还没表态,我也不能收柳家姐的东西,免得出了误会到时二哥不好解释。”   孟老太君的笑意变得淡了,她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徐嬷嬷便借机让其余的丫鬟退下。   “嘉彦这孩子,时候我就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人闷闷的,也不话,任你们欺负也不吱个声。原以为他是个可怜的,心智不全的,可现在一看,反而像是那时候刻意隐忍的。只是你他当时那么个孩子,他为何要刻意瞒成那样呢?萋萋,你别怪祖母多嘴,祖母活了大半辈子,知道彦哥儿绝不是普通人物。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的身世背景又是那样的,虽咱们家接待了他,还让他入了牒谱,但他到底是异姓人。你跟他不是真正的兄妹,却一直黏在一起。你已经及笄了,是要亲的年纪,所以祖母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地跟你二哥保持些男女间的距离,这是尊重你二哥,也是尊重你自己。”   孟萋萋一愣,立刻扑到罗汉床上去:“祖母,为何要突然这样?我与二哥就是普通兄妹,平时举止也没有过分亲密。”   孟老太君皮笑肉不笑,孟萋萋忽然想起昨她搂着盛嘉彦亲了一口的事。想必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看到了,然后有人跑来告诉孟老太君。   她承认,她跟盛嘉彦之间的确有些不对的感觉。可没有孟老太君的这般严重啊!她以前在地府时就这样跟盛嘉彦来往,当时也没人什么不对呀!更何况这次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兄妹。 第211章 人形的貔貅   孟老太君见她听不进去,摇头叹气:“罢了,想你这丫头现在也听不进去,以后的事以后再。”   看来她得在盛嘉彦身上下功夫了,孟老太君如是想。   她倒也不是不赞成盛嘉彦娶萋萋,只是孟萋萋到底是她最宝贝的孙女儿。盛嘉彦又是那样的一个背景身份,就算他现在入了孟家的族谱,在皇帝心中到底还是姓盛的。等哪一盛家的案子旧事重提,盛嘉彦怕还是要遭罪的,孟老太君不舍得让孟萋萋蹚这趟浑水。只是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眼见着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等到她百年归去,总要有一个人庇护孟萋萋。   皇帝到底在宫里头,都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皇上呢?孟府里,现在大房早晚都是要自己分出去住的,二房又空无一人,三房的孟知淮夫妇因为孟宜珍的事大受打击,终日闭门不出,更是指望不上了。孟老太君知道以后盛嘉彦是能担大任的,但这样的他背后又附带了无数风险。这让孟老太君一时难以抉择,只能暂时作罢,容后再议。   日子像流水似的从时间滑落地飞快,眨眼间就到了秋末,赶上孟宜慧的婚期。秦家早就派人送了聘礼来,孟宜慧有一个解元做二弟,又有一个来仪公主做三妹,她的婚礼流程甚至都是朝廷帮忙制定的。通过朝廷的礼部一层层安排下去,声势浩大隆重,秦家抬着聘礼来的那一,黑压压的铠甲兵一人扛着一个大箱子,浩浩荡荡的来到孟府。   这样特殊的下聘礼仪式,还是本朝第一次。   孟宜慧成亲的前一,孟萋萋捧着礼盒去她的房间里。恰好碰上大夫人玉氏拉着两个女儿的手正在什么,孟宜慧和孟宜莲的脸上都一片羞红。   见孟萋萋来了,玉氏笑道:“萋萋来了,快过来坐。”   孟萋萋暗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大伯母好像在交待什么东西呢?于是她把礼盒递过去道:“我知道大姐明日就要成亲,特来恭贺。这个礼盒里面是一对交颈鸳鸯,祝大姐和大姐夫婚后和和美美。想必大伯母还有许多话要跟大姐,那萋萋就先退下了。”   玉氏将她拦下,笑了笑:“好孩子,你有心了。大伯母也没同你姐姐些什么,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听听,总归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于是孟萋萋走过去,爬上罗汉床,三个姐妹凑在大夫人玉氏跟前听她话。   玉氏上前牵住孟宜慧手,带她到了榻上坐下,这才叹道:“慧儿我的女儿,你从前还时,娘盼着你早日能长大,配个好男儿,这一世才算真圆满;如今一晃眼,你真要成别人家的人了,娘心中却又似被掏空了一般……”话着,眼圈已是微微泛红。   孟宜慧被母亲得也是胸口一阵发酸,低头不语。   孟宜莲道:“大姐放心,你出嫁以后,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母亲。”   玉氏颔首,继而又道:“娘知道秦家公子不是你最理想的夫君,但事已至此,便看开些。一来秦越的身家背景不错,娘看得出来他也很重视你,这正妻该有的规矩,他一样也没差。二来,你二弟彦哥儿如今已经是内阁的一名学士,大哥廷思也成了朝中的一名文官,你三妹又是来仪公主,咱们孟府给的嫁妆不少,如此你也算风光出嫁,到了秦家,必不会委屈了。娘是过来人,秦越老实憨厚,婚后你替他操持家里,慢慢地相处下来就会发现对方的好。”   孟宜慧知道母亲是担心她还惦记着齐公子,可是有了四妹的事在前,她哪里还敢想这样的麻烦事。虽她觉得秦越到底轻浮了一些,可成亲的事也是她自己应下来的,她必然不会再添乱让孟府的人替她操心。于是她道:“母亲放心,慧儿这些都晓得。”   孟萋萋拍拍胸脯保证:“秦大哥是我迟叔的侄儿,如果婚后他欺负你,迟叔一定会收拾他的!”   几人被逗乐,孟宜慧一左一右的搂着两个妹妹,忽而掉下泪来:“真不想与妹妹们分离,要是珍儿还在,也会来向我一句恭贺。”   孟萋萋也是一声叹气:“大姐,明是你的大喜之日,这些话还是莫要再了。也别哭了,眼睛肿了明日怎么上花轿呢?”   玉氏这几年一直觉着自己的大女儿稳重得似个大人,今日快要嫁作他人之妇了,反倒一下像是了许多,想起她时的真烂漫,忍不住又安慰了几句,待几人情绪都有些稳了下来,这才笑道:“慧儿,明日你就要成亲了,有些男人家的事须得叫你晓得,免得到洞房时你两眼摸黑。”着拿了一旁方才带来的匣子。   孟宜慧和孟宜莲脸具是微微一热。孟宜慧已是晓得她要和自己什么了,脸颊微红低下头去。唯独孟萋萋瞪大一双眼,好奇地等待。   玉氏笑了起来,低声道:“傻丫头,女孩家总是要过这一关的。娘怕你明晚乍见了害怕,这才先叫你知道的,这便是男人家与女子的不同之处。匣子下面还有本册子,男女之事,里面都一一有详述,你晚间自己关门了去看。”见女儿脸已经涨得通红,便笑着盖上了匣子,塞到她身后的枕头之下。   孟萋萋还没瞧见是什么东西呢,好奇心使然她伸着脑袋:“是什么呀!大伯母快拿给我看看。”   玉氏伸手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傻丫头!这个你还是不要看了,等以后你要成亲了,大伯母再教你。”   此时,盛嘉彦刚回他自己的院子,白高从后头跟上来道:“公主不在房内,听伺候的人是去了大夫人那儿了。”   盛嘉彦淡应了一声。怪不得他今回家时没看到孟萋萋扑过来的身影,原是凑热闹去了。   他进了屋子,刚脱下身上的外裳,便有一个窈窕人影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盛嘉彦微微蹙眉,他一向不习惯女子近身服侍,如今房里突兀地出现一个人,他抬眼去打量面前的女子。想起是前阵子大夫人玉氏送来的两个丫鬟其中之一,叫画红的。   看到盛嘉彦看向自己,画红不由一阵脸红心跳。盛嘉彦现在是青年才俊,又是解元,皮相又生的这样俊美。现在京中的闺中姐哪个不想嫁给他?当然了,以画红的身份,想嫁给盛嘉彦简直是异想开。画红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她还盼望着可以做个通房丫头,以后要是有机会抬了姨娘,好日子就会随之而来了。到时再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飞黄腾达?   盛嘉彦看着画绿秋末的气,还穿着夏日里头的豆绿色纱罗裙,她冻的指尖发红,面上也羞赧一片。他知道她刻意打扮过,只是盛嘉彦的面色仍旧淡淡的,像是高山上堆砌的皑皑白雪。   画红见他不话,便想主动出击,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就看到了盛嘉彦挂在腰间的羊脂玉佩。还是貔貅形状的,画红观察过很多次,盛嘉彦几乎每日都戴着这一块玉佩,想必是心爱之物,夸一夸总是没错的。   于是便道:“二少爷这块玉佩雕工精美,不知奴婢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看看。”   “你想看?”盛嘉彦淡问一句。   画红本想点头,可触及到盛嘉彦的神色时,她一愣。为什么觉得二少爷的表情怪怪的,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不等她回应,盛嘉彦便又开口了:“相传貔貅以四面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我倒是真的想看看,将人后庭堵上以后,是否真的能吞万物而不泄。你想看,我就让你亲自尝试,也好清楚明白。”   画红脸色刹那间惨白,她慌忙跪下:“奴婢不敢!求少爷饶命!”   盛嘉彦却不为所动,神色冷硬:“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让人把你做成‘人形貔貅’,二是你自己寻个错处,我会给你一些银两,从此以后不要再回孟府。”   画红身子一颤,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盛嘉彦,只能重重叩首:“奴婢今日不慎毁了二少爷的两籍书卷,愿意被发卖出府,请少爷降罪。”   盛嘉彦颔首,知道她是选择了后者,于是道:“下去,白高会替你安排后面的事。”   画红颤巍巍地站起出了门,她至今都难以想象平时看起来俊美少言的二少爷,骨子里竟是个这么可怖的一个人。人形貔貅……他竟也得出做得出来……   画红走后,阿容从内室出来,盛嘉彦那时已经坐在案后翻看孟府的日常支出。   阿容递上热茶,道:“大夫人送来的人,少爷不好明着打回去,只能用此办法,也算是便宜了那画红。”   盛嘉彦眉眼也未抬:“吓唬她罢了,否则真做成貔貅,第一个害怕的会是萋萋。”   阿容笑笑,不置可否。 第212章 宜慧的出嫁   孟萋萋刚从孟宜慧的院子里头回来,就听盛嘉彦身边服侍的一个婢女因为坏了他的两本书籍被发卖出府了。孟萋萋跑去他的院子里头,盛嘉彦还在细看孟府的账目支出,见孟萋萋来了,头也不抬,就道:“桌上有你想吃的桂花糯米糕。”   他完,半没动静,于是盛嘉彦抬头,看到孟萋萋盘腿坐在他对面的罗汉床上,蹙眉思考着什么。   她难得这样正经的样子,于是盛嘉彦搁下账目簿,走到孟萋萋一旁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在想什么?”   孟萋萋煞有其事道:“我刚才去大姐那送贺礼,大伯母也在那。我们本来一起着话,可是大伯母忽然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大姐,还什么男人女人的不同都在这里了!让大姐一个人躲着偷偷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一个匣子里头就能看出男女的不同了?真是怪哉!”   盛嘉彦听她完,一个不慎手中茶盏里的热茶泼了半数出来,浇在他衣袍上。孟萋萋诧异,盛嘉彦也有这样一反常态的时候?!她连忙掏出手绢,扑过去替盛嘉彦擦掉衣袍上的水渍,慌乱中她好像隔着衣袍摸到什么东西,孟萋萋是没什么感觉得,倒是盛嘉彦面色一变,猛地捉住她的手腕。   孟萋萋看着他眼里忽而搅动起来的风云:“怎……怎么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盛嘉彦嗓音带着些许嘶哑,罢他自己起身走到内室,孟萋萋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来是他在更换衣裳。   半晌,听得盛嘉彦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会儿他情绪压下去不少,声音也显得镇定多了:“大伯母给大姐看的,你就不要去管是什么了,以后我再给你看。”   “你给我看?你难道也有这玩意?”   盛嘉彦轻笑:“何止有,我还知道怎么用。”   孟萋萋简直要大惊失色了,到底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全下人都有,就她没有的!?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看?”   此时盛嘉彦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时嘴角藏一抹戏谑,跟平日里的他很不相似。他问:“你想什么时候看?”   “越快越好!”孟萋萋是个急性子,一件事不得到答案她就会一直记着。   盛嘉彦的手掌忽然按住她的额头,他弯下腰,近距离的与孟萋萋对视,只听他十分温柔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   孟萋萋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她以为盛嘉彦故意卖关子,于是她盘算着哪问问其他人。可是她的想法刚刚爬上心头,盛嘉彦捕捉到她的表情,立刻阴冷威胁:“要是敢问别人,我就再也不许你吃甜食。”   孟萋萋连忙保证:“不问不问,那你要让我等多久!”   盛嘉彦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居然又笑了出来:“很快。”   孟萋萋投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盛嘉彦今晚很奇怪耶,情绪起伏这么大吗?一会笑一会不笑的。孟萋萋见状不对,决定开溜。盛嘉彦望着她跑掉的背影,似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喜悦毫不掩饰的攀上眼角眉梢。   当夜,盛嘉彦就做了一个不可告人的梦。   他梦到自己推门进来,发现孟萋萋背对着他坐在梳妆镜前褪去珠钗鬓发。孟萋萋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发着淡淡清香,她在烛光下冲着盛嘉彦缓笑,盛嘉彦喉结一动,已是上前横抱起孟萋萋,往榻上走去。   盛嘉彦吹熄烛火,放下床帘的层层纱幕,躺到了她的身边。   “你的身上,是淡淡的栀子花香……”盛嘉彦凑得越发近了些,鼻尖贴着孟萋萋的脖子,他呼出的热气于是扫过她的皮肤,察觉到孟萋萋浑身绷紧,他喉头间滑出一丝低笑。   看着孟萋萋红透的面颊,盛嘉彦好整以暇撑着头,另一只手在孟萋萋身上上下游走,逗弄的她喘息不断:“萋萋,你这样不行。匣子里教的,房事时女子是要叫的。”   孟萋萋抬了抬迷茫的眼:“叫?”   盛嘉彦正要继续循循善诱,忽而被一串鞭炮声吵醒。美梦随之散去,他额上已出了大片汗渍,某处更是肿胀的不行。他眉眼依旧冷峻,看了看外头的色,喊了白高进来伺候。   “少爷,是否现在穿衣去用早膳?”   盛嘉彦套了件薄衣,幽深的眸色渐渐清朗:“不必,先让人备水沐浴。”   泡在浴桶里的盛嘉彦,雾气渺渺升起盖住他眼里的神色。他非但没有为昨晚的梦感到羞耻,而相对地,他想到一件事。   他的萋萋也长大了,对?   孟萋萋一大早就起来了,外头的鞭炮吵得人难以好眠。她简单用过早膳,就去了孟宜慧的屋子里,看着福婆替她簪发。   两位福婆一左一右,往孟宜慧面上先涂****,上一层轻油拍牢后,毫不手软再刷了三道****,接着便是描眉擦脂。她们力道大,孟宜慧一张细白的面孔不知是胭脂红还是被搓红的,孟萋萋在一旁看着,觉得孟宜慧忍的很辛苦。   最后两个福婆开始编发,给孟宜慧盘扭十八结。尔后又往孟宜慧脑袋上戴上了顶金镶珠石发冠,左右垂下两道金如意流苏。   孟萋萋趁机上去摸了摸发冠,讪讪地:“大姐,很重。”   孟宜慧刚要话,两位福婆连忙制止:“大姐!可不能讲话!”   俩姐妹互相吐了吐舌头。福婆拉着孟宜慧站起身,从里到外换大红嫁衣,脖颈上挂了莲花结子金锁,两手各套金镶金累丝连环镯,微微一动,金玉相撞,全身上下叮咚一阵乱响。   几人端详一阵,这才有四个丫鬟前后左右的扶着孟宜慧去了正堂。   孟老太君、大老爷、大夫人还有孟萋萋的大哥和盛嘉彦都已经在那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因为孟宜珍的事,已经闭门不出好几日。故而这样的日子,他们也只是派人来恭贺,并未亲自过来。   孟萋萋从孟宜慧的身后溜进去,坐到盛嘉彦身边。   趁着孟宜慧向孟老太君及家中长辈辞行时,孟萋萋声向盛嘉彦道:“我看大姐好辛苦,光头上这些,怕是足有几斤重。”   盛嘉彦面不改色,头向孟萋萋偏了几分,低声问:“那到时你想轻些?”   还没等孟萋萋回答呢,远远传来炮仗鸣乐之声,管家急匆匆过来,一脸喜色。   “来了,新郎官快到了!”   孟老太君含笑拍了拍孟宜慧的手:“嫁作人妇,谨遵妇礼。这些你母亲应都教过你的。好孩子,祖母晓得你是个有福气的。”   正堂外第二轮炮仗声中,一身正服的秦越与迎亲队伍准时到了正堂的大门前。到了大堂中,递过他舅舅迟峥亲笔手书的大红迎亲简帖,郑重叩拜老太太和岳父母,孟宜慧便被大哥孟廷思背负着出门,送上了那顶红缎平金大花轿。   喜锣声中,三十二对牛角双喜高架灯引导在前,后跟官吹锣鼓细乐,新郎与随行陪伴高坐于马前,迎亲队伍便从孟家大门前出发。   秦越当真人逢喜事精神爽,孟萋萋看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面上洋溢着欢喜的神色,平时的那股憨厚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十分英俊威武、精神焕发。   孟萋萋爬上孟府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中,与盛嘉彦、孟宜莲同坐一辆,一同向秦府行去。   到了那儿,拜过地,孟宜慧就被送入洞房。秦越的眼神黏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还需应酬陪酒,今日他高兴,开头就连饮三坛。   这样的喜事,全京城都知晓。但凡是名门贵胄,尽数被邀请了来。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分别送了贺礼,平日与迟峥和秦越交好的同僚也一起来了。盛嘉彦本是带着孟萋萋坐在孟府的一桌酒席上,他正静静地给孟萋萋挑鱼刺呢,那厢立刻来了两个人要将他架走。   “我们到处找呢,原来盛兄躲在这处!堂堂解元郎,今儿别想跑!”姚信摇了摇山河扇,比女子还要多几分媚态。   “秦越今日以后可是你的姐夫了,还不趁机去灌他两壶?!”方燕绥上前一把拽住盛嘉彦,和姚信一起把他往外拉扯。   孟宜莲见到方燕绥,一张脸早就红的像个熟了的虾米。   盛嘉彦回首看了眼孟萋萋,平淡的声音中带着温情:“萋萋,我跟他们去去就来。你乖乖地,不要乱走。”   孟萋萋正咬着筷子大快朵颐,头也不抬手挥了挥:“去去。”   方燕绥和姚信俩人一阵哄笑,方燕绥调侃道:“你这妹妹的话,恐怕以后比你娘子的都管用。”   姚信认可的点头,盛嘉彦没有接话,只回了方燕绥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孟宜莲见人走了,便立刻坐不住起身道:“三妹,你在这坐一会,我去前头看看热闹。”   罢,她提着裙步朝方燕绥的方向追了过去,孟萋萋拦都来不及!   她走后,孟萋萋周围就剩下几个丫鬟。孟老太君和孟府其余众人都在前头看着新郎呢,孟萋萋躲在后厅决定先把肚子填饱。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熟悉的唤。   “萋萋——” 第213章 奇怪的男子   柳府姐柳宁被两个丫鬟簇拥的走过来,她那一声唤的极为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孟萋萋是多么要好的关系。   她怎么来了?孟萋萋心下冷哼。   柳宁亲亲热热的坐在孟萋萋身旁:“怎么就你一人在这儿偷吃,你二姐呢?”   孟萋萋顺势把一筷子青笋放进嘴里:“我二姐去前面了,二哥也去了。”   果然,柳宁听见盛嘉彦的名字,眼前一亮,秀美的脸上闪过红晕,她笑道:“那我来陪着你。”着,她还真不客气的让丫鬟布了筷:“萋萋,你平时在家中,书都是你二哥教的吗?”   “我都是去松林书院进学的。”孟萋萋放下筷子,似是吃饱了。   柳宁知道孟萋萋不好对付,但好在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替孟萋萋乘了一碗汤:“你怎么不去前头跟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我刚从前面过来,想在这休息休息。柳宁姐姐也去看看,我二哥也在前头。”孟萋萋笑眯眯地,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反正柳宁就算真的去找了盛嘉彦,盛嘉彦那性格也压根不会怎么搭理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柳宁并没有去,相反,她却与孟萋萋道:“我一向不会闹腾,去了前面也是束手束脚的,倒是和你在这一起坐着,反而自在。”   这是秦家的地儿,柳宁要坐在这里,孟萋萋也没法赶走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好的柳姐姐。”   俩人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柳宁忽而提议:“离酒宴结束还要许久呢,他们这样怕是要闹到黑了。一直在秦府中也多有无聊,不如孟家妹妹跟我出去走走。正好能打发时间,也不会无趣了。”   孟萋萋刚想拒绝,转眼却看到柳宁温柔笑着看她。直觉告诉孟萋萋,柳宁话里有话,并且有别的打算。   她今是跟盛嘉彦一起出来的,没有带自己的侍卫。如果此番跟着柳宁这样出去,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她真是防不胜防。可是柳宁当众邀请她一起出去,要是自己出事,她也难辞其咎。柳宁不傻,她也会想到其中关节。   那么她到底邀请自己出去有何目的呢?只是为了简单的试探?孟萋萋来了兴致,唇角一弯:“好啊,那就跟柳姐姐出去走走。黑前回来就好,免得我二哥担心。”   柳宁应了。于是孟萋萋带着燕纱,柳宁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俩人就这么出了秦府的门,出了两条巷子,在街市上闲逛起来。   柳宁一路温婉和善的笑,偶尔问一问盛嘉彦和孟萋萋的关系,她口气中带着试探,孟萋萋全都不动声色的饶了回去。就是不正面回答,柳宁心中也存了诸多疑惑。   俩人彼此怀有不同的心事,故而短时间内谁都没有再开口。   她们二人本在一个摊子前看一些百姓自制的簪子首饰,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还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声。一匹失控的无人架骑的棕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撞倒了不少行人和摊贩。后面还有一朱红色衣服少年,扬着狂傲的眉眼,骑着黑马在后面追着要拉住那匹已经失控的马。   这里是夜市,根本不允许车马通行,也不知道这疯马如何而来。眼见着那失控的马匹扬蹄踢倒好几个行人,之后急急的朝孟萋萋她们这个方向冲来。   柳宁吓得面无血色,孟萋萋一急,连忙回身拿起摊子上卖的头油,泼在马匹即将踏足的地方。那发狂的棕马踩在头油上,整个马匹重重往地上摔去,孟萋萋猛的冲过去拉住缰绳,害怕它再发狂。   然而这匹马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抬蹄一声长长的嘶鸣,似乎很是不满孟萋萋拽扯着缰绳,尔后更加无所顾忌的冲撞向前。   孟萋萋被它拽的一个踉跄,之后竟是被这匹马直直的拖着往前跑去。   被拖着走的孟萋萋感到掌心一阵磨破的疼痛,她死死拉住缰绳,想凭一己之力拽住马匹。然而那棕马力大无穷一般,根本不受她牵制。   眼见着疯马即将冲下河堤,孟萋萋灵机一动,从头上拔下簪子,猛的刺入马匹颈部的动脉中。那马受了剧痛,长嘶一声,孟萋萋被它这么一甩直接滚到马蹄底下去了,眼见着快要踏上她的身子,却从一旁忽而伸出一只手,一个旋地转,孟萋萋就已经被那红衣少年捞上了自己的马,远远的走了好几步才勒马停住。   他将孟萋萋放下马,内心对她的果决有些惊讶,不是大楚的女子全都温柔似水,竟还有如此烈性的女子?但转眼一看,觉得面前的女子十分面熟。   柳宁惊慌失措的跑来,拉着孟萋萋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伤着没,痛不痛?”   朱衣男子在她俩身后下马,靠在马鞍上用打量的眼光看着孟萋萋。一厮从远处跑来,见到朱衣男子立马跪地磕头求饶,“四爷您没事。的有罪没能看住那马。呀,这马怎的死了,四爷!”   厮一连串的惊呼声让柳宁移了不快的目光过去,她指着那厮和朱衣少年:“原来是你家的马,差点伤了人!”   朱衣少年还未开口,那厮却急着邀功替自家主子张显起威风起来:“年纪的姑娘,如此不顾及家教在这样的场合大吼大叫,我家公子的爱马死了,还没找你事呢。这笔账,怎么算!这可是西域过来的千里马,赔得起吗?”   柳宁似是怒极:“竟不知世上有畜生的命比人的命还要金贵的道理!”   孟萋萋甩着破了皮的手,往手掌呼了几口气,真是疼死她了。   朱衣公子靠着自己的黑马,眉眼一扬,缓缓向孟萋萋走过去,柳宁皱着眉头靠近了孟萋萋,有些警惕。   难道这个少爷被激怒了要来打人?   朱衣少年上前,从怀中拿出素净的帕子,动作霸道力度却柔和的拉过孟萋萋的手。轻轻的拿手帕沾上她已经勒出血痕的手,他轻轻一笑:“用那么大力气,不疼?”   孟萋萋心下一凛,急忙抽出手来:“多谢关心。”   柳宁看了看红衣少年,又看看孟萋萋,眼里神色微妙。   朱衣少年见孟萋萋抽回手也不介意,抓着带血的帕子转身,背对着她们二人挥了挥手:“都城里任何一个铺子都可以抓药,我住在聚仙驿站,随时来找我报账。”   不过他想来就算孟萋萋不找他,二人也很快会再次相见。   孟萋萋望着远走的少年,那一抹朱衣牵着黑马渐渐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柳宁嘟囔着:“这人口音真奇怪。”   围观的百姓已经四下散去,柳宁跟孟萋萋惊魂未定,俩人什么也没买匆匆回秦府了。   刚才她们待过的大街一旁的揽月酒楼上,有一长相普通的男子侧首看着孟萋萋她们远去的身影,只见他狭眸微扬,风姿清雅,黑眸映辉,端的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风采。   阿容轻笑。他的计划开始了,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   回去的路上,孟萋萋心里疑窦丛生。首先,那个朱衣男子器宇不凡,但他口音奇特,不像大楚京城人士,倒像是外地来的。而且他自己住在驿站里,看起来华贵高雅的人如果住在驿站里,那会是什么身份……   而且怎么这么巧,孟萋萋才上街就遇到了这种事?虽然的确有些像意外,但不排除人力造成的。   孟萋萋的目光移向一旁的柳宁,后者似是还在惊吓中没有回过神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她是自幼养在深闺的姐,遇到这种情形害怕是应该的。所以孟萋萋暂时看不出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能将今的疑惑压下,等到一会回去了再好好问问盛嘉彦。   “柳姐姐,一会回了秦府,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出去呀。”孟萋萋嘱咐道。   柳宁颔首:“你手上的伤,可一定要记得敷药。”   可是等她们回到秦府的时候,盛嘉彦已经半醉了。他摇摇晃晃的站在树荫下,看着孟萋萋和柳宁朝自己走来。醉后的盛嘉彦,狭眸里带着一点点星光,醉意撩人,姿态慵懒,平日的冰山像是终于化开了一角。   柳宁若放在平时,一定会留下借机与盛嘉彦攀谈一番。但今日她似是状态不佳,也没有什么,直接福了福身告辞了。   并且还在走前对孟萋萋道:“今跟孟妹妹相谈甚欢,希望来日有机会再去孟府登门拜访。”   姚信和方燕绥一左一右架着盛嘉彦,方燕绥笑道:“新郎官倒是没怎么醉,大家都灌你二哥去了。你二姐我们已经让人先送回去了。”   孟萋萋看盛嘉彦醉的一直低着头,便道:“难得见我二哥喝成这样,我刚才来时马车就在外面,劳烦两位哥哥帮着扶上去。”   等到了马车上,姚信摇了摇扇子道:“萋萋,那就拜托你了。等你二哥明日清醒了记得告诉他,后在光明台有一场酒宴,他得去。”   罢,丢了一个妖媚的眼神给孟萋萋。与方燕绥俩人转身走了。   马车轱辘微转,向孟府行驶。盛嘉彦本是靠在车壁上,这会儿却睁开眼,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饮下。他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看向一旁诧异的孟萋萋,淡问:“刚才去哪儿了。” 第214章 北燕的世子   孟萋萋看着盛嘉彦不仅没有醉,反而姿态优雅的喝完茶,拿起马车上堆积的案宗看了起来。孟萋萋嘴角抽了两下,回道:“跟柳家姐出了秦府转转。”   盛嘉彦持着卷宗的手一顿,抬首道:“大姐成亲你也敢乱跑,平日当真是惯坏了你。”   孟萋萋将受伤的那只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盛嘉彦复又低下头,翻看卷宗的手没有停,可是嘴上交待:“北燕世子快要入京了,这几****也不要外出乱走,时局动荡,你乖乖在府中待着。”   “北燕世子?”孟萋萋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两年前曾派使臣来过楚国,还要求娶她的北燕。   对北燕孟萋萋是毫不陌生的,不北燕是跟大楚一样强大的国家,就她在宫廷里的住所河漫漫里的大部分宝石珠翠,都来自于北燕。   因为北燕国风奢华,从皇帝到子民无一不崇尚华丽。   好在北燕国力强盛,否则当真是骄奢风气败坏国家根基。   孟萋萋对北燕是没什么好感的,只是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一旦有使者入宫,她的舅舅谢崇明都会把她喊进宫去一同参加歌舞宴会。自从孟宜珍的事情出了以后,孟萋萋再也没有进宫过。哪怕谢崇明和皇后接二连三的邀请她入宫玩耍,她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她并非想要怨怼谢崇明,只是这心中的疙瘩,怎么也消不掉,干脆就躲着不去处理。   盛嘉彦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竟带着安抚的口气道:“你放心,我记得我曾答应过你的。”   孟萋萋一愣:“答应过我什么?”   盛嘉彦抬眼看了看她,最后一声摇头叹气,干脆不予回答。   罢了,她忘了最好,幸好他替她记得。   柳府内,柳宁刚回到家中,她的母亲就迎上来:“宁儿今日回来的这么早,不是受邀去参加秦府的婚宴去了么?”   柳宁面色不好,而且心事重重,她只能敷衍了母亲:“宁儿今日贪饮了几杯,现在头晕的厉害,就想早些回来歇下了。”   柳夫人听后,便让丫鬟扶着她回房休息了。   房中柳宁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碧云。她平时温柔婉约的面孔,此时竟因惨白浮现出几抹戾气:“碧云,你得来的消息,只了北燕世子会与孟府三姐相见,却没还要平生意外!看来你瞒了我,对不对?”   就在今早上,她的丫鬟碧云从外头进来,是有人匿名秘密要递消息给她。纸条上的是北燕世子今日会悄悄入京,且会与来仪公主有一段妙不可言的缘分。这样的字条,柳宁是决计不会信的。可是写此字条的人仿佛也料到了她的心思,于是后面还有补充,如果柳宁还想做新解元夫人,不妨亲自跟着去看个明白。   这话彻底戳中了柳宁的心坎。她虽然不至于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但她的确是怀疑孟萋萋跟盛嘉彦之间是否有点不可告人的事。首先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亲兄妹,盛嘉彦之所以能进入孟府,完全是因为当年孟萋萋极力在朝廷上阻拦他去往北燕。当时她与盛嘉彦素昧相识,为何要拼死保住他,并在盛家刚刚出事的情况下带回孟府。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团,柳宁喜欢盛嘉彦,她也知道盛嘉彦很有潜力,所以她不愿意放过这样的一个人。既然如此,她就一定要弄清楚孟萋萋跟他到底是不是只是兄妹关系,如果是,她就不用担心什么。如果不是,也怪不得她对孟萋萋做什么了。   碧云已经慌忙跪下了:“姐!奴婢万万不敢欺瞒您!奴婢一家子卖身契都在柳府里,怎么可能帮着来路不明的人坑害您?想必不是奴婢欺骗了姐,而是递送字条的那个人,他欺瞒了我们!”   柳宁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   没有错,碧云不敢害她,更不会去害她。真正算计了她的,是那个传字条来的匿名人。如果今在街上遇到的红衣男子就是北燕世子,那他后来看孟萋萋的神情,的确是认识的。倒是孟萋萋的反应,像是慢了一拍似的。这样看来,北燕世子的确跟来仪公主有着不清楚的关系。可如果这样,传字条的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呢?让她把孟萋萋哄骗出去,又目睹了这么一遭,那人是想明什么?   柳宁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今这件事中有千丝万缕她弄不清楚。   有了盛嘉彦的叮嘱,孟萋萋果然在家里老实了几日。孟宜慧出嫁后,她跟孟宜莲愈发勤快的在孟老太君跟前伺候,以免孟老太君想起出嫁的孟宜慧和下落不明的孟宜珍暗自伤心。   盛嘉彦在朝堂上的事也越来越顺风顺水,皇帝对他十分赏识的样子,这会儿别警惕了,就是恨不得此时提盛嘉彦做个伯子侯都有可能。   孟萋萋在家中是老实了,可是聚仙驿站那边就有些不太平了。   只见那夜的红衣少年此时也是一袭朱色衣袍,他坐在椅子上仔细思考,问道身边的侍卫:“你是不是我上次那个背影不够帅?”   侍卫一愣,忙溜须拍马:“世子爷一直很帅。”   容珩一个掀桌:“那为什么她不来找我!明明爷我都报了地点,她居然不来?!她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真是奇了怪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抵抗爷我的魅力,她居然!居然不来!?”   冒着风险出了风头救下的女子,竟然对他毫无兴趣,甚至没有来他住的驿站打听。要知道,他容珩在北燕可是走哪儿都被人吹捧,无数少女激动地流泪昏倒都是有的,谁知在楚国他却撞上硬钉子了!?   侍卫连忙把摔倒的桌子搬回去,绞尽脑汁安慰:“寻常女子当然是抵挡不住世子爷的魅力了,但对方是来仪公主啊。世子爷您又不是没见过,当年在大殿上她为了要一个叛国余孽,都不惜撞柱呢!这样烈火似的性子,当然跟寻常女子不同了。”   容珩觉得他的很有道理,想起当年他假扮成北燕使臣的厮跟在殿中观察的时候。一身花红柳绿的来仪公主当真让他记忆犹新,那惊吓程度不亚于白日见鬼。本以为她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公主,可她居然跟自己同样有识人之才,一眼看出那盛嘉彦是个人中璞玉。   想到昨夜她的那番果决的态度,容珩愈发觉得她有趣。   当下一撩衣袍:“走。”   侍卫立马高兴道:“世子爷终于想进宫去向楚帝问安了?”   容珩瞥他一眼:“不,是去孟府。”   末了又补充道:“多带点好东西去。”   孟萋萋还在跟孟宜莲逗弄她们养的乌龟呢,就有孟老太君的大丫鬟从前厅匆忙走到后院,向着二人道:“二姐、三姐,北燕世子来访,要见三姐,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二少爷不在府内,大少爷也跟大夫人去了娘家,所以老夫人的意思是您要是不想去,她就替您回绝了……”   孟萋萋刹那间蹙眉,北燕世子找她干什么?他俩又不是认识,而且他不先进宫请安,大摇大摆来了孟府。这要是让有心人传出去了,指不定孟府比皇帝还要有架子,到时候这无妄之灾降下来,如今的孟府还能不能受得住?   孟萋萋害怕拒绝他以后他再大张旗鼓的到处招摇,连忙道:“没事,我这就去前厅,你去跟祖母一声。”   此时前厅里头,孟老太君坐在上首,北燕世子坐在右侧方,正好整以暇的打量厅内装潢。   孟府嘛,是比他的世子府要些。   “不知世子殿下此番过来,是有何要事要找我们姐儿?”孟老太君也摸不清这个年轻人要做什么,只能先试探一二。   容珩听闻老夫人问话,连忙起身十分有礼的躬身回答:“老夫人,前两在街市上,我从北燕带来的一匹马儿失控,险些伤了百姓们。好在孟三姐勇气可嘉,帮我制住了那匹疯马,还减少了不必要的损失。我这次来,是为了赔罪。毕竟上次神色匆忙,也未能好好道歉。孟姑娘到底有公主之尊,我更加要礼仪相待。”   孟老太君干笑两声,恰好孟萋萋进来了,她连忙道:“萋萋,世子是为了上次纵马的事件向你赔罪的。”   容珩看见人来了,连忙挪了打量的目光过去。孟萋萋今日穿着海棠色的薄裙,****上绘着一朵清雅甜美的芙蓉,衣裙的颜色鲜亮,衬的她皓腕凝霜雪,面如暖玉。一张面孔更是与两年前的不同,现在的孟萋萋出落得惊艳又耐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她都给人一种别样风情的感觉。   容珩心头悸动,有礼道:“孟姑娘,上次是在下唐突了。”   孟萋萋早就看着他大咧咧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在自己身上来回刮动,当时就对这北燕世子没什么好感,碍着面子不好发作,也怕孟老夫人担心,只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世子言重了。” 第215章 石家的独苗   容珩一双星目仿佛一潭碧水,深邃晶莹,让人目眩神驰。   他靠近孟萋萋,看着后者眼里埋伏着像猫儿一样警惕的神情,容珩心下很是畅快,觉得多日来的郁结都消散了,这会儿他用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孟萋萋的唇角划开一个圆满的弧度,悄悄将手心向上对着他,从牙缝中冒出俩字:“好了。”   孟老太君疑惑的眼神来回刮在俩人身上,容珩心情大好,转身向孟老太君辞行:“既然孟三姐无事,我就先告辞了,孟老夫人,有机会我再来探望您。”   他大摇大摆的带着两个侍卫走了,孟萋萋和孟老太君皆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我看这北燕世子性格古怪,为着不必要的麻烦,你以后少接触。”半晌,孟老太君了这么一句。   孟萋萋点头应下,恰好阿容搬着一株观赏用的树,经过时,往厅里张望了一眼,遂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隔日,盛嘉彦本是要去参加旁人为他举办的解元宴。孟萋萋本以为是一群男人的下,故而没想着跟去,谁知她收到了柳宁的庚帖,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孟萋萋气的鼓起嘴。既然柳宁也能去,那她当然也能去!   所以第二一大早,盛嘉彦刚踏进马车,就看到车厢里孟萋萋趴在桌子上睡觉。穿戴整齐的她,甚至还涂了娇艳的口脂。   盛嘉彦冷冷回首,燕纱在他身后一个哆嗦,苦苦道:“姐一大早就起来了,一定要跟着您去……”   盛嘉彦再回首看了看孟萋萋,薄唇微抿:“罢了,跟着去也好,正好让她看看戏。”   罢抬步进了马车,盛嘉彦顺手揽过孟萋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孟萋萋汲取到暖意,往他怀里缩了缩。   马车轱辘起来,往百花湖行驶而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堤岸两侧已经停靠了不少马车。孟萋萋已经微微转醒,躺在盛嘉彦怀里伸手去掀帘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的画舫上彩衣鲜艳,花团锦簇,坐满了闺门嫡秀。   “现在一趟看下来,多数都是女子,要是我不跟着来了,你岂不是被粉黛包围?”孟萋萋眯了眯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盛嘉彦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胡思乱想的功力愈发厉害。”   俩人下了马车,姚信和方燕绥就迎了过来,他们看见孟萋萋跟来了,相视一笑:“盛兄家教很严,老夫人不放心,还要派个妹妹跟着。”   孟萋萋头一扭:“分明是你们偷着玩不想带上我。”   四人正笑着,忽而身后一声:“孟家妹妹——”   孟萋萋回过头去,竟是多日不见的大理寺卿楚大人的女儿楚妙,宜妃的亲妹妹。看见她,孟萋萋就想起已经香消玉殒的孟宜珍,她脚步微动,正要过去发难。盛嘉彦却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眉目微蹙,轻轻摇头,孟萋萋这才老实起来,对于楚妙的呼唤无动于衷。   楚妙被丫鬟簇拥过来,她知道自己跟孟家已经结了梁子,但是孟家现在刚出解元,而且孟萋萋又是那样的一个身份。现在因为孟家水涨船高,原先在朝中与楚家关系好的,都或多或少的疏远了。楚妙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婚事也定了下来,她这个时候不想再生事,想到出门前母亲的叮嘱,楚妙继续赔笑道:“没想到孟家妹妹也来了。”   孟萋萋给了她一个冷冷地目光:“楚姐,我与你关系并不亲厚,还是希望你尊称我来仪公主。”   楚妙心下一凛,她知道孟萋萋现在不好惹,咬了咬下唇,扮起可怜来:“以前我可能哪里得罪了公主,但希望公主不计前嫌,允我赔个罪。”   孟萋萋讥笑一声:“楚姐的什么话,我从来没跟你计较过什么,如果真的要跟你计较,就凭你这样的身份见到本公主,早就让你三拜九叩行大礼了。现在既然没有这么要求,就证明我并没有想要刁难你,楚姐就该识趣才对。”   楚妙被她的哑口无言,抬眼看向孟萋萋身旁的三位男子。盛嘉彦不必,自是一脸淡漠,站在孟萋萋身旁,像是个她撑腰的。方燕绥是三个人中脾气最好的,然他现在也假装视若无睹,望向别处。姚信生媚相,此时正跟着孟萋萋一起讥讽的看着她。   楚妙放在袖中的手轻轻颤了颤,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她是大理寺卿的嫡幺女,姐姐又是宫中受尽宠爱的宜妃,她何尝受过这样的奚落。碍于孟萋萋确实比她尊贵,所以楚妙脸色很是难看的福了福身,什么话也没有,被丫鬟扶着往前去了。   方燕绥和姚信俩人适时又笑道:“走,画舫上都来齐了,就等你们了。”   几人进了画舫,孟萋萋四下环顾,似是没见到柳宁。真是奇怪了,柳宁不是还给她下了庚帖,自己要来吗?   今日来的大多是朝中的青年才俊,或是跟孟萋萋一样年纪相当的女子。解元宴不是盛嘉彦的本意,听是三皇子赏识他,出资替他办的宴。三皇子本打算此举能让盛嘉彦快速的结识其余各个势力,不定,还能寻一门贤妻。然而他没料到孟萋萋也跟来了,于是整场解元宴下来,盛嘉彦都跟在孟萋萋身边。   眼见着色大好,下人们上船舱来询问是否要让画舫驶去湖中心,盛嘉彦刚要同意,一层船舱就传来嘈杂的声响。   不一会,只见一身着华服的贵公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跟班,脸上具是嚣张狂妄的神情。船上的侍卫没有敢拦他,因为此人是当今太傅唯一的嫡孙石玉玺,听石家阴盛阳衰,多年来只产女不生男,以至于这个石玉玺一出生就受到全族的关注,百般宠爱,养成了很是骄奢淫逸的性子。   孟萋萋对于石家这位嫡孙的有多荒唐的传闻听了许多遍,并且多次有人上奏石太傅管教不严,皇帝本想趁机惩罚,石太傅就拖着一把老骨头,在勤政殿前痛哭流涕,诉自己儿子儿媳走得早,只留下这么一个孙子。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低声交头接耳。离孟萋萋最近的两位公子便在悄悄地道:“听闻前些日子,他竟是将快活楼的杜鹃在榻上活活折磨致死。当初围观的百姓起杜鹃的惨状,当真是心有余悸。石太傅为人一生正直清明,怎么有了这么一个孙子,真是有辱家门。”   话间,石玉玺已经走到了二层,他挺着个臃肿的身子,看向盛嘉彦:“解元郎,今日都不请我,你做人不地道啊。”   盛嘉彦面目冷冽,淡然回应:“石公子贵人事忙,宴会也愿赏脸,实是盛某意料之外。”   石玉玺哈哈大笑两声:“其实我今日是给解元郎送贺礼来了。”他微微击掌,他带来的厮便押了一个婢女模样地人上来。   石玉玺想要搭上盛嘉彦的肩,盛嘉彦不动声色侧了身子,躲了过去。   石玉玺的手停在半空,阴鸷的眼神扫过盛嘉彦的脸,忽而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孟萋萋。来仪公主,他是认得的。于是石玉玺压下心中怒火,转而掐上婢女的下颚,婢女双眼盛满了恐惧。她稍稍偏头想要躲过去,却引得石玉玺不满,竟然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不识好歹的东西!”石玉玺这声骂,也不知的是婢女,还是盛嘉彦。   在场的人要么是贵门公子,要么是名门闺秀,没有一个人家世比他差的,故而大家方才还忍着石玉玺,给他几分薄面,现下看石玉玺像是来捣乱似的,姚信站出去,冷声呵斥:“既然石公子没在邀请名单上,就请回,下次有机会了再请你一聚。”   石玉玺面色不悦,口气还是轻佻得很:“这话得,就不好听了。你们平时不带着我就罢了,今解元郎的贺喜宴,也不让我来。我这次的确是来送礼的。”   罢,他指了指他带来的婢女:“这个是我从快活楼刚买下来的雏儿,身子干净得很,送给解元郎做个填房丫鬟,也是美哉啊!”   孟萋萋实在听不过去了,这不纯属找事呢吗!她刚要发作,却听盛嘉彦镇定自若地道:“既然如此,石公子来都来了,我们怎好再赶客。”罢,盛嘉彦使了一个眼色,让厮将画舫开去湖中心。   在座的有些名门闺秀,都因为惧怕被石玉玺看上,躲去了船厢中。剩下的人都被盛嘉彦请进船厢中去听戏赏花了,船板上只剩下姚信、方燕绥、盛嘉彦、孟萋萋还有石玉玺。   此时盛嘉彦终于再度开口,神色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他看向石玉玺:“石大公子对朝廷上的事应该不甚了解。”   石玉玺疑惑,“本公子又不做官,自然不了解,问这个做什么?” 第216章 阿彦的出手   盛嘉彦淡笑:“石公子的爷爷石太傅大人近日因过于亲近二皇子而遭受到三皇子的弹劾……”   他停住了,欣赏的看着石玉玺听后忽然色变的表情。   石太傅为人正直,却总是被佟贵妃及二皇子的党羽三番两次的牵扯进夺嫡之争,眼下正是关键时候,石太傅已打定主意两边都不偏帮,颇有隔岸观火的意思。他混迹官场多年,皇子们都当他是一块啃不化的老骨头,正伺机寻着机会拉拢。   石太傅保持中立的立场在石家上下都已不是什么秘密,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曾告诫过石玉玺让他安分守己一些不要到处惹事。奈何石玉玺老实了一两便坐不住了,出来寻乐子,便碰上了盛嘉彦。   石玉玺听后,轻蔑一笑:“你难道想把我胡作非为的事告诉我爷爷?不妨告诉你盛二公子,就你这样的,爷我还从来不放在眼里。”   盛嘉彦颇为惋惜摇头,伸手一指不远处:“看见了吗,那是二皇子的画舫。”   孟萋萋他们齐齐看去,只见一更装饰华丽的画舫正稳稳的向他们的方向驶来,而船头伫立着一个白衣人影,想必是二皇子谢因了。   孟萋萋心下疑惑,为何二皇子谢因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她转头看向盛嘉彦,正好看见他眼里藏着的像刀锋一样若隐若现的浮光。光芒转瞬即逝,他再回头看向石玉玺时,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石玉玺靠近船舱上的栏杆,扶在上面仔细眯着眼看。待看清楚的确是二皇子谢因后,他回头讥笑:“既然知道二皇子殿下与我爷爷关系好,你还不快快好好招待本公子,万一本公子……”   孟萋萋站在盛嘉彦的背后,只听得他一声阴测测的笑,盛嘉彦直接打断石玉玺的喋喋不休:“你猜,如果我今日杀了你,二皇子将消息散播到三皇子的耳中,三皇子他们会不会迫不及待的替你爷爷来收拾我从而卖石太傅一个人情?而你爷爷如果默许,就不得不站入二皇子的队营。又或者你爷爷知晓你今日被我所杀,却无动于衷,因为他或许也明白,一个普通余孽的命虽不如宝贝孙子的珍贵,但石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他不敢来拼。”   石玉玺似是被他恐吓的惊吓到了极点,身形一晃,瞪圆了眼睛:“你敢!”   盛嘉彦轻笑:“我有何不敢?反正在你们眼中,我不就是叛党留下来的余孽,既然是余孽,自然是要目无法纪、残害忠良才显得较为合适?”   石玉玺不想再与他争辩,连忙高声要喊随从,哪知他不过刚张开了口,盛嘉彦好似就猜到他要这么做一般。只见他轻轻抬腿,尔后听得‘噗通’一声,他竟是将石玉玺直直的踹入湖里!   盛嘉彦站的地方恰好被石玉玺臃肿的身影挡住,在远处徐徐驶来的画舫上的二皇子那个角度看过来,就好像石玉玺自己不慎掉入水中一般。   石玉玺堕入冰冷的湖水中,刹那间四肢仿佛都被冻麻了一般,他从水里探出一个脑袋,大声咒骂:“盛嘉彦!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萋萋等人大惊,她连忙趴在栏杆上看湖中的石玉玺。盛嘉彦来到她身边,同样垂眸,冷淡的看着湖里挣扎的人:“石公子,滋味如何?”   石玉玺竟是个会水性的,只见他扑腾几下就在水中稳住了身形,抬着头恶狠狠地对盛嘉彦破口大骂:“你这人!待本公子上去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盛嘉彦轻轻抬手,孟萋萋还未看清他做了什么,只隐约看见一道碧光飞入水里,伴随着石玉玺的惨叫,在这水气凝着寒意氤氲的湖面上显得分外骇人。   石玉玺捂着左眼,有血从他冻的发白的手掌缝隙中流出,孟萋萋看的心惊胆战,盛嘉彦竟是用耳坠作暗器整颗没入石玉玺的眼睛!石玉玺痛的在水里几乎直不起腰,一个不注意又呛了几口水。   孟萋萋转头看向盛嘉彦,只见他的眼神一如他们初见那般冷漠的似是夹杂了风雪中的冰凌,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石玉玺。   姚信和方燕绥没有出手,同样静立着。船厢里的人听着戏,丝毫没有听见外头的声响。石玉玺带来的随从在一层,早已被白高迷昏。   石玉玺当真是恨极了,嘶吼骂道:“盛嘉彦,我与你不共戴!”   他也是被冻的狠了,这湖水初冬微寒,此时最是寒冷。他喊得声嘶力竭,嘴唇被冻的乌白,声音落在盛嘉彦他们耳里竟像是弱弱的呐喊。   姚信哈哈朗笑两声:“真是痛快!石公子,往日被你折磨的那些女子,兴许也想着要与你不共戴呢。可怜她们不自量力,先赴黄泉了。否则她们看见你今日的狼狈,大概也会抚掌称好。”   孟萋萋慌忙拉上盛嘉彦的衣袖:“你不能杀他。”   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虽然孟萋萋不知道盛嘉彦有什么样的把握,但石太傅混迹官场多年,岂是好惹的人?他就这么一个嫡孙,要是石玉玺当真死了,恐怕石太傅表面上不做什么,暗地里四处调查,也会将今日的事完完整整的知晓清楚。到时他再为难盛嘉彦,也是有的受了。   盛嘉彦侧首看她,淡然道:“我本来就没想杀他,方才不过吓唬他的。他如果死了,那才是便宜他了。只不过瞎了一只眼,比起他以往做的那些事,我已经算仁慈。”   不知白高方才是藏在哪里的,此时他竟拿着一把撑船的长篙出来,伸向水面上漂浮着的石玉玺:“石公子,快上来,奴才拉您上来。”   表面上看着像是救他,实则白高手里的长篙对着水中的石玉玺就是一顿痛打,直打的水花飞溅,石玉玺开始还哀嚎躲避,渐渐地竟是喊不出来了。   白高用的蛮力,下手又快又狠,势要把石玉玺的脑袋敲爆了似的。   眼看着二皇子的船舶要靠近了,盛嘉彦才略略点头,方燕绥便身形一闪脚尖轻点水面,再一提力就将石玉玺扔上了船板。   孟萋萋看着石玉玺脑袋已经肿起,眼睛里还有一枚属于女子的耳坠,面色苍白似鬼,正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她就一阵反胃。   想必石玉玺也没想到,一向在京城横着走的他,遇上了盛嘉彦也只有求速死的份。   这个功夫,二皇子的画舫已然行驶到了他们船的旁边。   二皇子谢因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身姿,他的画舫离盛嘉彦他们的几乎没有间距,三人像是面对面一般的话。孟萋萋从在宫廷里长大,对每个皇子的性格了如指掌。这个二皇子谢因,就如同一个笑面虎,谈笑间算计重重,他永远看重利益,所以他的心比常人都要狠辣。今的事让他完完全全的看见了,也不知该如何算计盛嘉彦。毕竟孟萋萋听闻二皇子曾想拉拢盛嘉彦,但盛嘉彦竟是婉拒了。   想到此,孟萋萋不由的抓紧了盛嘉彦的衣袖,一张包子脸上神情肃穆,像是即将要与他一起奔赴一场生死一般。   谢因打量的目光从盛嘉彦他们背后躺在船板上的石玉玺身上收回,笑着打了招呼:“来仪妹妹,盛解元,姚公子和方公子也在。”   他话音刚落,谢因所在的画舫上的船舱中忽而跑出一人,他穿着华丽,衣裳上尽绣飞禽走兽仙鹤吉鸟,北燕世子容珩竟是在谢因的画舫上!他对着孟萋萋拼命招手:“来仪!来仪!”   孟萋萋一顿,扭过脸去,默默往盛嘉彦身后藏了几分。盛嘉彦霎时蹙眉,但这样不满的情绪转瞬即逝,他淡然的打量北燕世子,微微挪动身形,彻底将孟萋萋挡住。   容珩便攀上栏杆,想要爬到他们的画舫上。   二皇子谢因一把拉住他,皮笑肉不笑:“世子,你先进舱里等一会罢,我与几位朋友会话。”   此时,本是昏厥过去的石玉玺闷哼一声,像是要悠悠转醒过来。   谢因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惊讶道:“这不是太傅家的嫡孙么?他怎的像是受伤了?”   都不需盛嘉彦开口,白高立刻机灵的将石玉玺连拖带拽弄了下去,嘴上还念叨着:“奴才这就抬下去给石公子诊治!”   盛嘉彦镇定自若:“二殿下来的正好,方才石公子与我们玩闹间不慎掉入湖中,盛某还担心到时无法向石太傅交待,那既然二皇子亲眼目睹了,就请到时帮盛某解释解释,以免太傅误会石公子在解元宴上受了什么罪。”   二皇子知道,石玉玺已经被拖了下去,此时是问不出什么了。姚信和方燕绥都是盛嘉彦的人,而盛嘉彦的动向,二皇子从探子那得知,他可能已经投靠了自己的三弟。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谢因从来不会硬碰硬。只能笑着道:“来仪,你好久不进宫,父皇念叨你许久,我母妃也很想念你,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再进宫,她好给你做桂花酿蜜。”   孟萋萋也回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吃佟贵妃的桂花酿蜜了。”   二皇子谢因最后拿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拉着还想要爬去对面画舫的北燕世子容珩道:“既然你们在办宴,本王就不打扰各位兴致了,先带着世子去游览一下我楚国风光,告辞。” 第217章 楚妙的难堪   直到被二皇子拽进船厢前,容珩还在拼命朝孟萋萋招手,而孟萋萋只低着头瑟缩在盛嘉彦背后。   二皇子的画舫与他们的画舫驶去相反的方向,谢因透过雕花窗看着盛嘉彦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眼里闪过一丝锋锐。   盛嘉彦区区一个叛党余孽,竟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结识姚方两家,不可谓是没有手段。姚家势大,方家财权,再加上一个心思深沉的盛嘉彦,自己的三弟谢元得了盛嘉彦此人,无异于如虎添翼,对自个儿则十分不利。   思路瞬息万变间,谢因心底已是微微起了杀意。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这样的人当然不能留。   他略一抬眼,却看见容珩还趴在窗子上看孟萋萋的身影。谢因轻笑调侃:“难不成世子也为我这位妹妹的姿容所折服?”   容珩见看不着人了,才一撩衣袍大大咧咧坐下,听闻二皇子这么问,只回一声朗笑。   谢因计上心头,故作莫测道:“不瞒你,我这位来仪妹妹,虽非我父皇亲生,但父皇待他比嫡出公主还要宠爱,身份更是比皇子都要尊贵了。因为姿色艳丽,爱慕者如同过江之鲫。我父皇也早已许下她‘兵马三十万,城池十四州’的嫁妆,往后不知哪个才俊能将她娶回家。”   罢,他低头饮茶。余光将容珩面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全数收入眼底,只见容珩起先对孟萋萋只是略感兴趣,现在眼里竟大放光彩。   容珩的确是有些打算的,他本以为孟萋萋这样的公主,无非就是被宠坏了,等到了年纪楚帝必然将她风光出嫁。以她的身份,嫁给一个世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容珩没想到,楚帝对孟萋萋竟这么大方,兵马城池全都有了。这么来,娶了一个来仪公主,她背后的势力也尽数归了自己。   容珩心中已有了衡量,不由得心情大悦。   看来他要在楚国多留几日了。   他们的船走远了,盛嘉彦才回首看向孟萋萋,淡问:“你认识他?”   “他?”孟萋萋反应过来是容珩,立刻摇头:“不认识。”   “你跟他见过面?”   孟萋萋还是摇头:“没有。”   她一副咬紧牙关誓死不交代的神情让盛嘉彦神情微收,姚信和方燕绥在他们身后抿唇偷笑,盛嘉彦自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回去再收拾你。”   几人进了船舫内,众人正热闹的在玩行酒令。   盛嘉彦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笑看众人热闹。孟萋萋坐在他旁边吃贡桔,她目光扫了一圈,却不见楚妙。约莫是刚才自己太让她难为情,所以她知难而退先行回去了。   孟萋萋看向一旁的盛嘉彦,后者正向侍从交待膳菜的安排。   今盛嘉彦的举动很不像他,孟萋萋原以为盛嘉彦是隐忍不发一类的,虽然他现在初露锋芒,但跟太傅家那样的势力对上,孟萋萋还以为他会相让。却没想到今日下了狠手,却又留了石玉玺一命。石玉玺醒来,回去一定会告诉石太傅的,到时盛嘉彦又该如何应对?   这时白高进来,暗中朝盛嘉彦微微点头,盛嘉彦颔首,表示会意。孟萋萋看着他俩你来我往跟打哑语似的,不由得侧首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啦?石玉玺你安排去哪儿了?”   盛嘉彦却是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一会就知晓了。”   孟萋萋故而心中疑窦更深,还欲追问,却被盛嘉彦塞过来一瓣剥好的橘瓣堵住了嘴。   在他们的脚下一层船舱中的一个暗室里,楚妙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趴在地上,待视线清晰后,仔细辨认了周围的事物。周遭光线不好,唯有最高处的墙壁上有一处口,有光从那里透进来,楚妙勉强能看清。   她本是看见盛嘉彦等人留在船板上,还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偷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哪儿知刚出了船厢,就被人从背后打晕,再醒来后就是这个暗室内。   楚妙从地上挣扎爬起,摸索着找到暗室的门,用力拉拽却怎么也推不开。她心头一寒,知道自己是着了人的道,故意被人关在了这里。于是她拼命敲打木门:“来人,来人啊——”   她的丫鬟哪儿去了?到底是谁将她关在这里?那人又想干什么?   楚妙正思绪纷乱间,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从地上坐了起来。   “好痛啊……”石玉玺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他的左眼里还镶嵌着那枚女子的耳坠。此时石玉玺感到自己不仅眼中灼疼,就连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有一股莫名的火气在流窜。他嗓音嘶哑,口舌干燥。发现自己被关在这种地方,不由得破口大骂:“人呢都?!赶紧滚出来,爷要喝水!”   楚妙此时骇然大惊,惊俱下她更加用力拽扯木门:“来人啊!来人!”   石玉玺听见女子的惊呼,顺着声音望去。墙壁上窗投射进来的微光刚好照在楚妙身上,美人此时眼中含泪,神情惧怕,身子窈窕迷人。更不用她此时瑟缩的模样,在石玉玺这样的人眼里,就连她的惊叫声都如同呢喃。   石玉玺喉头一动,他感到体内那股燥热的火气窜动的更加厉害,下体某处更是肿胀难堪。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楚妙的一只细弱的手腕。   楚妙不断挣扎:“你放开我,救命啊!”   她越挣扎,石玉玺就越觉得畅快。于是他干脆重重将身子一靠,将楚妙压在身下,按在船板上。楚妙顾不得后背传来的剧痛,拼命踢打身上已经逐渐失去理智的石玉玺。   然而她一个瘦弱的女子,怎能跟石玉玺那等蛮人相比?   没过一会就因为挣扎过度而毫无力气再反抗,任由石玉玺低头在她身上细嗅美人香气。石玉玺的一双大手覆上楚妙娇弱的身躯,从她胸前高耸移动到她的双腿上。到最后石玉玺忍不住,竟是将楚妙的衣衫尽数撕裂。楚妙羞愤不已,从发上拔下金钗趁石玉玺不备,猛地刺入他的肩部。   石玉玺本是情动,神思迷离,被这么刺了一下登时痛的嚎叫一声,人也清醒不少。   他们头顶上方二层的人终是听见这声惨叫,于是众人静了下来,有人问:“刚才我好像听见什么……”   盛嘉彦此刻站起身:“的确,既然这样请大家随盛某去查看一二。”   孟萋萋还在埋头喝刚刚端上来的笋汤,去被盛嘉彦暗中拽着离开座席,不情不愿的跟着众人去了一层。   一路上不断有人因为痛苦哀嚎,大家循着声找去,发现一个门前堆满了杂物的房间。在盛嘉彦的示意下,画舫上的侍卫合力踢开了木门。   门刚一开,众人清晰地看见了倒在地上抚着流血的胳膊不断呻吟的石玉玺,还有一旁衣不蔽体春光外泄的楚妙。楚妙此时手中还拿着带了血的簪子,她眼泪涟涟,众人心中立刻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知人群中是谁高呼了一声:“这不是大理寺卿家的楚姑娘么?”   石玉玺此时摇摇晃晃的站起,恶狠狠地指着楚妙:“该死的贱人,竟敢行刺我,来人,把她给本公子抓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权门贵胄,他们却都不愿意此时替任何一方话。唯独盛嘉彦开口道:“白高,将石公子带下去看看他的伤势。楚姑娘,请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盛嘉彦是解元宴的主人,由他来这话再合适不过。石玉玺还要对着盛嘉彦骂骂咧咧,被白高大手一捂,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姚信饶有兴致的叹了一声:“这场戏就好玩了,石玉玺色胆包,都偷到了大理寺卿楚家身上。”   方燕绥接话:“我记得楚家姐不是跟礼部尚书家里头的齐公子定亲了么?三媒六聘,已经出了三媒,即将礼成了。”   姚信讥笑两声:“怕是做不成亲家,反成仇人了。”   盛嘉彦横过来一个眼神,俩人这才噤声不语。但周围的众人已经听得明明白白,在场也有人是齐携元的同窗好友,这件事想来不日就会传到他耳里。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无心再吃膳宴,等到画舫靠岸,就都纷纷告辞了。   石玉玺最后被抬回石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痴半傻的人儿了。大夫诊断下是惊俱后又被人刺伤,一时气成了傻子。他眼里没入的那枚耳坠也是楚妙消失不见的一只,更不要他胳膊上的窟窿,是楚妙拿着金钗一下又一下刺出来的口子。   石玉玺心智一下变成了个八岁的孩子,石太傅疯了似的四处打听在画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得到的回答要么是缄口不言,要么是跟送石玉玺回来的侍卫的一样。更何况在场的许多人都看到了楚妙手里头拿着簪子,情况就是石玉玺想要轻薄不成,反被刺伤。   石玉玺被太傅宝贝了一辈子,结果却变成个痴傻的人,石太傅心中难以咽下这口气,于是与大理寺卿楚大人在朝堂上互别苗头。大理寺卿楚大人也是十分怨怼的,他好好地清白女儿,被石玉玺看光了身子不,礼部尚书那边为了撇清关系,竟是提出要退婚!   大理寺卿和太傅在朝堂上争的激烈,扰的朝堂上各个党派皇子羽翼都很是动荡不安。   最后三皇子提议:“不如干脆将楚家姐嫁给石太傅的嫡孙,两全其美,不是挺好的?” 第218章 阿彦的心思   他这话一出,有人憋着笑,有人看着热闹,还有二皇子这样的想帮忙情的。   谢因道:“父皇,楚家姐虽为女子,但她强行刺伤太傅嫡孙,以至于好好的人现在只有八岁孩童心智,太傅为两朝元老,此事如何能不让他愤怒寒心?如果再把楚家姐嫁过去,两家人再发生冲突,岂不是仇上加仇?恳请父皇三思。”   谢崇明还未话,三皇子便又呛声二皇子:“二哥此言差矣,石太傅确为元老不错,但大理寺卿楚大人也建树良多。更何况楚家姐在这之前早已有了良配,如今被齐尚书退婚,名声也多有影响。既然石公子成了心智不健全的一个人儿,正好罚楚家姐嫁给他照顾一生。两边都得了公平,有何不可呢?”   石太傅本是有些倾向于二皇子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石太傅再糊涂,也知道他的宝贝孙子是被这夺嫡之争连累了。可他没有证据,恨得不行。二皇子这个时候如果再失去了他的帮衬,无疑是一个重创。   于是二皇子还想再什么,哪儿知谢崇明直接敲砖定音:“都不要再争了。朕已经决定,将楚家幺女许配给石家的嫡孙。成亲之礼就定在下月,由礼部操办。”谢崇明罢,又着太监向太傅带去自己的同情及安慰,又找人安抚了大理寺卿楚氏,这场风波才算平息。   石太傅起初知晓这个消息时,是十分不满意的。楚妙那样伤他孙子的人,又在众目睽睽下被那么多人看了身子,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怎么嫁到他石家来?!   门客见状,连忙劝道:“大人何必忧愁。公子已经是这番模样了,那楚氏女子嫁到石家来,岂不是正正儿好?到时有何冤仇,都是关起门来打自家的媳妇,谁人又能再半句不是?”   石太傅会意,再一思量,当下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不仅如此,还一张老脸带着欣慰之情进宫谢恩去了。   反观楚府就不那么高兴了。楚夫人的眼泪像是倒豆子似的,自从听了皇上的圣旨,眼泪就没停过。楚大人也十分烦心,托人去宫里头让宜妃帮着吹吹枕边风,结果皇帝这次心意很坚定似的,任宜妃怎么求情都没用。   楚妙听皇上要让自己嫁给当日轻薄自己的人,连死的心都有了。几番寻死觅活,都被救了回来。   楚夫人抱着她哭:“我可怜的儿,命苦啊……”   宜妃正好又从宫里传来消息,让楚妙不要再胡闹,安心等着出嫁。否则楚妙当真寻死自尽了,楚家可要背负一个抗旨不尊的头衔。现在是宜妃跟皇后争的水深火热的时候,断然不能让楚家再有什么波澜了。于是宜妃决定牺牲自己的这个妹妹,反正楚妙现在在盛京臭名远扬,礼部尚书那边也退了亲,再想嫁个门第高的人家是不可行的了,要是能嫁入石家,也不是一个不好的选择。   宜妃都已经这么了,楚妙更是死也死不得,活着更痛苦。她终日以泪洗面,人都憔悴几分。以往趾高气昂光鲜亮丽的姑娘,现在捡到了孟萋萋头都不敢抬一下。   孟萋萋像听笑话似的听白高完了这些京城风云,她心里是有一丝疑窦的。比如当日楚妙是带了两个丫鬟,可是她被人发现的时候,丫鬟不知所踪。还有石玉玺,不是被盛嘉彦拖下去找人治疗眼伤了吗?怎么最后反倒与楚妙关在一起,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除非,这些事都是盛嘉彦在背后示意的……   孟萋萋猜得不错,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盛嘉彦,正坐在风月楼中与三皇子举杯笑谈这次的事。   三皇子谢元因为能重创二皇子一下,他心里头极为畅快,便再度举杯敬向盛嘉彦:“盛兄,请一定受我一拜。没想到你区区两招,就将石楚两家搅得不得安生。平时太傅那老头在朝堂上没少帮着我二哥,大理寺卿更是仗着宜妃不把本皇子放在眼里,如今出了这口恶气,实在痛快!”   盛嘉彦淡笑回应:“这事能成,还要仰仗殿下您的人脉。靠着殿下的才智,才能顺利将二皇子也引到百花湖。盛某不过略出微薄之力,真正厉害的还是殿下您。”   三皇子很是受用,朗笑几声:“来,盛兄,为着庆祝我们这初战告捷,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   盛嘉彦却是放下酒杯:“殿下恕罪,盛某答应了家妹,今日早些回去教她习字。如果满身酒气的回去,唯恐被她追着念叨。”   三皇子微扬眉,张狂的眉眼里透着几分了然:“你来仪?哈哈,好好好,来仪的脾气火爆,性子也是骄纵。平时在宫里头的时候我们都让着她,我十分理解你的处境。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省的来仪等着急出来寻人,我可吃罪不起。”   盛嘉彦也不推辞,起身拱手:“盛某告辞。”   三皇子摆摆手,允准他退下。   盛嘉彦刚出风月楼,阿容就从一旁停靠的马车里下来。替盛嘉彦披上他黑色的大氅,并为盛嘉彦掀开车帘,看着他弯身进去,阿容才让人启程回孟府。   他们走后,风月楼旁闪过一个人影。   车厢内的盛嘉彦周身带着淡淡的酒气,他狭眸微眯,做出一副半醉的姿态来。阿容在一旁屈膝奉上热茶:“少爷,二皇子不好对付,三皇子也绝非善类。画舫上的事只要二皇子稍微细想就能想通是您在背后为三皇子出谋划策,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对抗二皇子还算吃力。而一旦出事,三皇子也未必肯帮咱们。少爷此次,出手未免过早了。”   盛嘉彦骨节分明的手指擒着茶盏,缓缓晃动却不饮下:“二皇子身边都是可用之才,光是一个石太傅都曾是他背后无法撼动的大树。而三皇子谢元反之,他手底下可用之人少之又少,而且三皇子比二皇子更好控制。别看三皇子平时总是笑着,实则他戒备心深重,我若想赢得他的信任,必然要做些什么。被二皇子记恨是早晚的事,既然能早,就不用晚了。”   “那少爷拿楚家对付石家,是为了当年盛家军被弹劾的事,还是为了来仪公主?”   盛嘉彦品茶不语,半晌才抬起一双冰雪般凛冽的眉眼,目光中带着锋锐:“兴许两者皆有,因为这两样并不冲突,不是么?”   阿容垂首,不再开口。   盛嘉彦斜眸冷看了阿容一眼,遂阖眼休息。   这次的事,他承认自己出手很早。按照以往,他还会再忍上些时日。可是他如果再没有行动,随着孟萋萋长大,她早晚要被指婚给旁人。他等得了,孟萋萋等不了。   既然她都是要被指婚的,那么别人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盛嘉彦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要为盛家军平反。同时,他也要孟萋萋。   这次他针对楚妙,也是因为他当初答应了孟萋萋,她她要楚家血债血偿,那盛嘉彦就会为她做到。   在盛嘉彦的计划中,他就是该这样保护孟萋萋的。孟萋萋想杀人的时候,他会递上刀。孟萋萋累了的时候,他可以把她圈在怀里。她只要恨谁,盛嘉彦可以不计后果的去替她杀人。可唯独有一样盛嘉彦做不到,她要是要嫁给别人,他做不到把她拱手相让。   哪怕让她记恨自己,他也要把孟萋萋捆在身边。   他做梦都想,孟萋萋是自己一人的。   ……   夜深,二皇子府内。   一阵尖锐的茶盏碎响。   谢因脱去白日里的温文儒雅的样子,满面戾气横生,他咬牙:“盛嘉彦,好一个盛嘉彦!区区一个叛党余孽,也敢跟本皇子叫嚣,算计到我谢因的头上,看来他是嫌自己命长!”   来传话的厮瑟缩着脑袋站在一旁,心翼翼问:“那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这个盛嘉彦?”   谢因冷笑一声,双眸染上杀意:“自然是送他早早去见阎罗王!”   是他瞧了这个盛嘉彦。只知道他颇有才能,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自己的三弟这样盘算自己,若放任盛嘉彦坐大,以后他谢因在朝堂上还有没有位置?!岂不是要被三皇子一党彻底打压!   盛嘉彦警惕心很强,但是只要是人,都会有软肋。有了软肋,他就可以变得不堪一击。   那么盛嘉彦的软肋是什么?   谢因皱眉仔细思考片刻,忽而眼前陡然一亮,他面上升起一抹森寒的笑意——   来仪,你的用处可真多啊。   ……   孟萋萋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画舫以后,容珩来孟府找她的次数愈发多了。起先还是悄悄咪咪的派人送各式各样的北燕新奇的玩意过来,后来干脆大大咧咧的登门拜访。   次数频繁到一日一次,不止孟萋萋烦了,就连孟老太君都不大习惯容珩这殷勤的模样。   于是孟老太君将孟萋萋叫到跟前嘱咐:“萋萋啊,你要是对这个北燕世子无意,干脆与他个明白。否则他这般****的过来,传出去也很不好听。”   孟萋萋深以为然,而且因为容珩的次次骚扰,盛嘉彦已经极为不满了。   于是某一次容珩再度前来,孟萋萋决定找他把这件事清楚。 第219章 皇后的生辰   然而孟萋萋却没等到容珩再来。听他最近被宫里头皇帝看的紧,到底是别国世子,楚国的皇帝对他多有防范,也是有可能的。故而想方设法拖住了他,以至于孟萋萋再也没看到过他,倒是容珩依旧风雨无阻的派人送东西来。   又过了几日,冬日渐深,接连下了几阵雪。宫里恰逢皇后娘娘生辰,皇后邀请孟萋萋和盛嘉彦入宫一同庆祝。本来还邀请了孟老夫人,奈何老夫人身有旧疾,冬日更是难捱。终日躺在榻上,药汤都不离身的。孟宜莲也到了亲的年纪,故而也没跟着去。   这日一道早,外头还在扑簌簌地落雪。孟府的管家就招呼人往马车上搬运给皇后娘娘的贺寿礼,不一会孟萋萋拢着白狐披肩与披着黑氅的盛嘉彦并肩走了出来,管家赏心悦目感叹一声:“我们府的二少爷和三姐,当真是底下最好颜色的人儿了。一对璧人儿呀!”   孟萋萋左脚刚踏上木墩子,忽而哎呀一声:“我的手炉没拿。”   白高在她身后听见,立刻道:“姐等着,我这就回去给您拿去。”   他转身一溜烟跑进府内,孟萋萋与盛嘉彦便先上马车等候。   白高跑着回到孟萋萋的院子,发现她的手炉并不在这。想起刚才出门前,孟萋萋是先折道去了盛嘉彦那儿,兴许手炉就忘在了他的院子里。于是白高又转去盛嘉彦的院子。   盛嘉彦院子里头的人都认识白高,见他来了,都道一声:“白大哥。”   白高点头,负手走进盛嘉彦的房间。因为他知道盛嘉彦不在屋中,所以什么也没多想,就那么直接推门进去了。   哪知他刚一推门,就发现阿容双手拿着一张人皮面具正要往脸上戴。   白高大惊失色,立在门口一时间忘了动弹。   阿容拿着人皮面具的手一顿,他抬起俊秀的面容,将真正的面貌展现在白高面前,危险地笑了一声:“被你看见了。”   “你……你是当初那个……”白高似是想起什么,指着阿容,声音都在发颤。   怪不得他当时见到阿容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面熟。   阿容被他看见庐山真面目,倒也不急着解释什么,只双手一摊:“我本是不想对你做什么,但既然被你看见了,我也没办法了。”   白高由震惊转愤怒:“你这狼子野心的人!竟然易容藏在孟府,我看你居心不良,我现在要去告诉公主!”   “哦?”阿容略微挑眉,眼底陡然升起狠辣:“恐怕你没机会了。”   雪下得愈发大了。   孟萋萋靠在车壁上,看着一旁垂首烹茶的燕纱,嘻嘻调笑:“燕纱,你觉得白高这个人怎么样?”   燕纱提着茶壶的手一顿,诚恳道:“白高人挺好的,很踏实。”   “那我把你许配给他怎么样?”   燕纱的茶登时洒了一半出来,她抬起头,十分不情愿的喊了声:“姐!您又拿奴婢打趣。”   “这怎么是打趣啦!我很认真的在问你呢。”孟萋萋凑过去:“白高对你的殷勤劲儿整个孟府谁看不出来啊,就比如刚才,我手炉落在了家中,本该你回去拿的活,他二话不立刻抢了过来。这是雪路滑,他心疼你,不想你多跑几步。白高平时对你也很照顾体贴,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呀?我知道,白高是矮了那么一些,但你不考虑考虑?”   如果没有阿容,白高的确是个可以让燕纱托付的人。燕纱是孟萋萋身边的大婢女,以后就算出嫁也比得上京城中那些五六品家世的嫡姐,白高又得盛嘉彦和孟萋萋俩人的赏识,除了他生身高差那么几分,旁的倒是没有大错的。而且白高肯吃苦,待自己又耐心,燕纱知道白高是个好的选择。可是,有了阿容这样的珠玉在前,她又怎么再把目光分给白高几分?   这样的心思她还不准备告诉孟萋萋,于是燕纱道:“奴婢想伺候姐一辈子,姐这就想赶奴婢走了。”   孟萋萋捧过热茶,喝的啧啧有声,最后她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既然没那个心思,我也不强配鸳鸯。只是我想着白高也跟在我身边两三年了,等年后就可以放他衣锦归家。但他要是不想走,想捞个官做做也无可厚非,到时候他的身份起来了,想嫁过去的姑娘多了去啦,姐我才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你无意,那就算了。”   此时靠在一旁看书的盛嘉彦搁下手里的册子,两指掀开车帘,口气淡漠:“白高去了有些久了,怎么还未回来。”   孟萋萋直起身:“的是啊,他也去了好久了。只是找个手炉,怎么这般慢吗?”   他二人刚要差人去寻,阿容却从府里不慌不忙的出来了。今日阿容特地穿了新料子做的袍子,人也精神几分。燕纱见了,娇羞的低下头去。   孟萋萋看阿容都准备妥当,不由得问:“你出来的时候没看见白高?”   阿容从容笑着回答:“见着了,白兄弟他闹肚子,让公主和少爷不必等他了。”   孟萋萋哼了一声:“这个白高真是的,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还带他进宫再玩玩呢。算了算了,我们走,别耽误了进宫请安的时间。”   盛嘉彦一直不开口,此时却带着细微的打量望向阿容:“你今日也准备了很久。”   阿容低首:“是,阿容头次进宫,想穿的干净妥当些,才不给少爷公主丢人。”   见盛嘉彦没再开口,阿容便坐在车辕上。马夫轻拉缰绳,便载着几人往宫里头去了。   皇后娘娘的寿宴在无梁殿举办。无梁殿居蓬莱湖中央,只能靠扁舟船过去。   孟萋萋与盛嘉彦乘坐一叶扁舟,太监撑着长竿在湖面上缓缓徐行。   一路上扁舟划过碎冰的声音清脆动听,湖面四周都停了站着侍卫的船及习水性的太监。无梁殿四周悬挂了四个巨大的红色宫灯,远远望去整个无梁殿雕梁画栋,在皑皑雪仿佛神仙洞府。   孟萋萋此时感到有些冷,习惯性的想要找燕纱要手炉,却忽然想起今自己忘带了。这本是一桩很的事,但孟萋萋心中猛地闪过一道光亮。   白高今日很奇怪,就算他身体不舒服闹肚子痛,可是他的个性也绝不会忘了自己交代的事。哪怕他自己来不了,也会托阿容捎带来自己的手炉。   可是白高竟什么都没让阿容带?   孟萋萋回首看向低眉顺眼的阿容,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破绽。   她只好压下心中疑窦,等到回府了再向白高问个清楚明白。   俩人刚下了扁舟,脚榻上无梁殿的台阶,三皇子谢元就带人迎了过来。   “来仪妹妹,盛兄弟,本皇子专程在这儿等你们许久了!”   盛嘉彦与他寒暄:“三殿下久候了。”   孟萋萋对着谢元就没有那么规矩了,只见她微微昂首:“寒地冻的,三哥也不进去,回头冻病了,舅舅还要怪我的。”   “父皇哪里敢怪你!若是你一句不对,你都恨不得把皇宫的顶掀翻了。”一道女声强插进来,谢瑶华扶着宫女的手,花团锦簇的被拥了过来。   孟萋萋冲她龇牙,谢瑶华不甘示弱,同样咧嘴对抗。   三皇子哈哈大笑,揽着盛嘉彦先行往前走:“盛兄面色不动如山,看来早已习惯我这两个妹妹见面就斗了。来来来,我们先进大殿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四人前前后后的正要进去无梁殿内,谁知身后忽而传来盘子落地声。   一名负责端送羹汤的宫女立刻跪在地上,吓得发抖磕头:“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孟萋萋回头看去,阿容崭新的衣袍上沾了明黄色的汤渍,他反倒不恼,只是从容不迫道:“没事,是我走得急了没看见你。”   三皇子知道这是盛嘉彦的人,于是还想着做主发落了这个宫女,但阿容率先向盛嘉彦请示道:“少爷,恰好这次进宫马车上还有一些旧衣,请容我先下去找个地方更换衣裳。”   盛嘉彦眼神微敛,最终点头:“早去早回。”   眼见着阿容又乘坐扁舟离开,孟萋萋收回目光。   谢瑶华嘟哝了一声:“这个阿容不如你上次带的那个高子有意思,今日怎么没见你带他来?”   孟萋萋回道:“他突然闹肚子,来不了了。”   “真是可惜了,”谢瑶华吐了吐舌头:“要是他今来了,我还想趁机找母后向你讨走他,也让他在我身边做几日的太监。”   孟萋萋眼睛一瞪:“休想!做梦!要了也不给!”   殿内早已到了许多达官贵胄,盛嘉彦与孟萋萋还有三皇子、谢瑶华及另外两名皇子公主坐在了一起,连带着还有姚信和方燕绥。盛嘉彦坐下后抬首,余光接触到一抹打量的视线。他转过头去,二皇子见他看了过来,遥遥举杯,笑的一脸和善。   没过一会,谢崇明带着皇后王氏也到了。众人起身给皇帝请安,谢崇明第一时间奔到孟萋萋跟前,献宝似的道:“来仪,你好久不进宫了,猜猜舅舅这次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奇的玩意!” 第220章 被绑的萋萋   孟萋萋想了想:“无非又是什么珠宝首饰。”   谢崇明故作神秘摇头,随后击掌两下,便有侍儿抱着雪团进来。   雪团是孟萋萋在宫中养的一只波斯猫儿,双眼是比空还要澄净的碧蓝色。孟萋萋好些日子没见到它了,如今再一见到雪团居然又肥了三圈!不仅如此,它脖子上还被人用粉绸绑了一个蝴蝶结。   谢崇明一脸得意:“来仪,舅舅把你的雪团养的好?”   孟萋萋一把抱过雪团,猫儿的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和对粉红色蝴蝶结的鄙夷。她震惊道:“舅舅,雪团可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啦!”谢崇明负手,一本正经:“舅舅听波斯那边都兴这么弄,你看雪团不也挺高兴的吗!”   孟萋萋看向雪团,白猫嘟着一张肥脸,满眼都是:我不高兴。   旁边有臣子见机谄媚道:“皇上文韬武略不在话下,这照顾一个的猫儿也这样尽心尽力,实乃我大楚之福呀!”   他罢,身后便有其余臣子跟着一呼百应。   谢崇明抿着嘴接受众人褒奖,皇后悄悄挪过来拉着孟萋萋的手,笑着声:“你舅舅好久不见你了,又想你,还把雪团抱进勤政殿照顾,只可惜雪团不喜欢他,总是冷眼相待,你舅舅好郁闷呢!”   孟萋萋心中终日的郁结消散,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知道皇后这样,无非是想化解她跟皇帝之间的矛盾。孟萋萋看着走向龙座上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姿早已不复当年健朗,面容也渐生老态。   谢崇明是一个好舅舅,更是一个好皇帝。他可以日夜不眠的批阅奏折,为边关的事发愁好几日。每每闹了灾人祸,他都要地方官员第一个安慰百姓。   某些事上,他有他的选择,也许也有他的不得已。   孟萋萋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自己刚出生没几日,生母撒手人寰。谢崇明从宫里赶至孟府,他还没来得及换下龙袍,得知姐姐死讯的谢崇明先是多次伤心的昏厥过去,醒来后就抱着孟萋萋,一次又一次的举高,还笑着:“来仪,朕是你的舅舅。以后朕就是你的靠山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大楚的来仪公主!”   有凤来仪。   谢崇明对孟萋萋倾注的宠爱,从这四字中就可窥见一斑。   孟萋萋之前虽然心中郁结,但此时不快已经去了大半。便把雪团交给燕纱抱着,坐回到了盛嘉彦的身边。   她眼角向盛嘉彦飘过去一个目光,忽而发现对方也在看她。那目光带着深深的打量,孟萋萋心下一顿,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盛嘉彦若有所思道:“雪团背后的蝴蝶结,想来也很适合你。”   “……”   阎王陛下的口味就算转世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谢崇明讲过几句话后,众人就开始轮番向皇后送寿礼。   孟萋萋的贺寿礼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派人送达皇宫,她送的是找十几名江南手巧的绣娘用梵文绣录的《法华经》,皇后喜欢经书一类的东西,这样送算是投其所好。皇后收到《法华经》后,十分高兴,当下就让人从宫里头给孟萋萋带了几段云锦去。   孟萋萋礼是送过了,可是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盛嘉彦还没送呢?!   盛嘉彦现在的身份,太贵重的他拿不出。不太贵重的拿出来了,又会被人抓住把柄,他对皇后的寿辰不上心。   孟萋萋刚想到这里,就听得报礼的太监高声喊道——   “盛解元,献礼百鸟朝凤锦屏一对。”   孟萋萋是当真急了。百鸟朝凤意头虽好,可是屏风也太简单随便了。盛嘉彦刚刚做了解元,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出错呢,这下可怎么办!?   太监刚报礼完毕,周围就有人露出了看戏的神情。反观盛嘉彦本人却不卑不亢,一脸风轻云淡的低着头在给孟萋萋挑鱼刺。   从门口进来两个侍卫,左右各捧着一屏巨大的琉璃屏风,上面的百鸟色彩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   美是真的美,但这样的东西,皇后也见过不少了。   孟萋萋正要起身帮盛嘉彦圆个场,哪儿知盛嘉彦桌下按住她的手,右手将剥好的白嫩鱼肉放进孟萋萋碗里。他自己则站起身,朝皇帝皇后道:“这锦屏有个奇特的地方,在展示前,恳请陛下和娘娘允准熄了无梁殿内所有宫灯。”   “哦?”皇后本想着照顾孟萋萋的面子,简单夸赞一下盛嘉彦的用心便罢了。可如今听盛嘉彦如此,她的好奇心被引起,与皇帝对视一眼,便派人熄了灯火。本来灯火通明的大殿,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外面柔柔的月光从窗棱格子间投射进来,在冰冷的地砖上照出斑驳的影。   扶着屏风的两个侍卫掏出火折子擦亮,遇火升温的锦屏琉璃忽然亮起橘黄色的暖光,好像此时有火焰在里面流窜一般。不止如此,百鸟朝凤中的百鸟也忽然活了起来,在火光交错间,向凤凰飞去。最终跟凤凰合为一体,百鸟汇聚成为凤凰身上最艳丽的羽毛。金凤张开绝美的羽翼,昂首地间,似是在翱翔。   “好漂亮!”皇后一声感慨,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称奇。   待殿内灯火重新亮起时,谢崇明带头击掌称赞:“盛爱卿当真再一次让朕刮目相看。”   盛嘉彦不骄不躁,也不谦虚,只淡笑着承了这一局夸赞。他再度坐下,孟萋萋凑过去:“阿彦,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准备的?!”   盛嘉彦替她夹了一筷子青笋,斜睨孟萋萋一眼:“这还用背着你?是你一到晚脑瓜里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从未注意罢了。”   孟萋萋撇撇嘴,埋头吃饭。   寿宴进行到一半,孟萋萋已经吃了个半饱了。她看着台上七个粉衣翩翩面带薄纱的妙龄女子缓起水袖,轻摇裙摆。时而长袖忽而扬起,飘曳身姿。时而掩袖交替位置,身形曼妙。随着丝竹乐声加快,佳人们争挥双袖,如同雪花上下翻飞。   孟萋萋忽觉无趣,转头看向盛嘉彦,他正被姚信和方燕绥还有其余几个才俊缠着喝酒。于是孟萋萋便从燕纱怀中抱过雪团,向无梁殿外走去透透气,顺便还让燕纱拿了一根她吃完的鱼骨头,准备给雪团做零嘴尝尝。   刚出殿外,孟萋萋将雪团放在地上,雪团四脚沾地像个兔子似的窜走。   它跑向无梁殿后面,孟萋萋跺脚:“雪团,你站住!”   无梁殿后面是一片废弃的宫室,这无梁殿又在湖面上,要是雪团到时候自己出来了想回到六宫里去怕是只能自己游着回去了。可它一只猫儿,怎么能踏进这么冷的湖水里?   孟萋萋便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雪团跑的很快,几乎是一溜烟就窜没影了。孟萋萋一边喊一边四处张望,此时大学翩然而至,孟萋萋便让燕纱与自己分开寻找。   “雪团……雪团乖乖……快出来啊……”孟萋萋推开半敞的宫门,她犹豫地看着黑洞洞地宫殿,最终还是抬步跨了进去。   妖魔鬼怪她是不怕的,反正她是孟婆,什么鬼没见过?就怕此时窜出来一个歹人,那她现在手无寸铁才是有的受了。   孟萋萋在前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还不知碰到哪里撞了一鼻子灰,呛的她连连打喷嚏。   雪团应该不会在这里了,孟萋萋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得内殿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那声音很轻,也像极了雪团的声音。   孟萋萋脚步一顿,转身向内殿走去。   内殿更加昏暗看不清楚,孟萋萋缓慢摸索着前进,嘴里还在唤着:“雪团?”   一片寂静,没有猫叫来回应她。   这么安静,都快让孟萋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听了。   然而她忽然捕捉到身后有轻微脚步靠近的声音,孟萋萋还未来得及回头,后脖颈突地一痛。整个人刹那间没了意识,向地上栽去。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一个像是柴房一样的地方了。   孟萋萋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暗骂了一声。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胆敢在无梁殿内绑走她。   算起来她被绑架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故而孟萋萋并没有太多慌张。她第一时间回过神以后,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裙,便四周环顾打量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   这里是个很普通的屋子,一扇木门,一扇加了几道木板的破窗,室内还泛着酸臭的气息。   从窗户望出去,压根什么都看不见。孟萋萋也不知道是谁绑了自己,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明对方想要拿她来做什么交易,亦或是跟她谈什么条件。   于是心里有了底的她,原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孟萋萋虽然不慌不忙的,但耐不住气温越来越低。外头大雪纷飞,寒风夹杂着碎雪从破窗里漏进来,冻的孟萋萋打了两个哆嗦。   怎么绑她的人还不来谈条件?!这么能忍是!?好!她孟萋萋今就刚到底! 第221章 生死的相依   孟萋萋没有等到来与她谈判的人,就听到外头一阵兵器相撞打斗的声响。   她扑在破了洞的窗子上往外张望,夜色低迷,什么都看不清楚。反而被裹着雪花刮进来的寒风扑了满面,孟萋萋瞪大了双目,也只能看见一角黑沉沉地袍子,像是盛嘉彦今日穿出来的大氅。   可如果当真是盛嘉彦,怎么也会带着侍卫来,孟萋萋听着外头这刀剑乒乓声,也不像是好多人在过招。   没过一会,外头的动静渐消,地间再度恢复一片寂静。   孟萋萋努力扒在窗子上往外看,这下是真的什么也瞧不见了。   忽而木门被人‘砰’的一声踢开,盛嘉彦左手提着不知哪里捡来的刀,左半边衣裳沾了旁人的血,他目光沉沉,待看见孟萋萋完好无所得双手扒在窗户上时,他眸中光芒乍现。三步并两步走进来抓过孟萋萋的手腕:“阿孟,你有没有事?”   他这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细微的焦急,这样熟悉的称呼,让孟萋萋一瞬间有些恍惚。若不是盛嘉彦的眼神没有做阎王时的那般平和,她险些要跪下高呼陛下万岁了。   “我没有事,我自从被绑过来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孟萋萋摸上自己的下巴,饶有经验地:“按照正常话本的套路,我被关起来后应该有一个幕后黑手过来跟我谈条件才对。要么拿我威胁你,要么拿我威胁我舅舅。可是这次居然没有人过来,我觉得这背后的阴谋……”   她还没完,盛嘉彦就已经拉着她走了出去。地上已经躺了七七八八个壮汉,盛嘉彦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地放松,他拉紧孟萋萋迫使她贴在自己身侧:“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我没带多余的人来。萋萋,跟紧我。”   他甚少这般模样,孟萋萋连带着也紧张起来,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俩人行走在积雪上,踩出一声‘咯吱咯吱’地声响。寒夜的冷风倒灌进孟萋萋的衣领里,迎面飞来的雪像是坚硬的颗粒,孟萋萋冻的双颊通红。   他们顺着山路走了许久,走到孟萋萋都觉得自己快要在雪地里睡着了。谁知前头的盛嘉彦忽然停住脚步,孟萋萋措不及防撞上他这堵肉墙。   她揉了揉鼻梁从盛嘉彦背后探出头,登时吓得汗毛倒立。   离他们不远处的路尽头站着五个黑梭梭的人,统一穿着夜行衣,皆手持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他们正杀气腾腾的盯着盛嘉彦与孟萋萋二人。   孟萋萋结巴的开口:“他…他们路过的吗?”   盛嘉彦神色莫测的看着前方:“你呢?”   随后盛嘉彦扬眉,冷冷向前方问道:“你们的主人既是动了杀心,难道就派这几个人来取我性命?”   那五个人中间为首的那个显然身形一愣,随后提剑,率先攻过来。   这批黑衣人武功招式之间毫无余赘,看的孟萋萋心惊肉跳。   早在他们冲过来的第一瞬间盛嘉彦就伸手一推,将孟萋萋先行丢到一旁草丛中,孟萋萋下意识猛地低身趴在地上,尽量减少自己的目标体积。   盛嘉彦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出招利落狠辣,招招取别人面门,他仅用一条软鞭便在五个人中如鱼得水,那群人半点沾不得他身。   雪地很快被血染红,盛嘉彦的鞭子染着血水很快的冻结成冰,他一鞭挥出去的同时那些冰凌又扑簌簌的飞出去,犹如一根根血色银针,深深刺入黑衣人的体内。   他快速的解决了三个黑衣人,第四个在死之前突然从袖里飞出两枚暗器,一枚直攻盛嘉彦,而另一枚竟是向孟萋萋藏身的地方而去。   孟萋萋骇然大惊,往旁边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也不知道脑袋撞到了什么,眼前金星直冒。   盛嘉彦从腰间拔出宝刀挡去暗器,看孟萋萋如此,恨铁不成钢道:“还不快跑!”   雪下的越来越大,山谷中除了飒飒的风声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孟萋萋此时仰躺着抚着额头,疼的龇牙咧嘴。她很想跳起来反驳盛嘉彦,但现在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到头顶的空都在转圈。她强撑着站起来居然扑腾了好几下又跌下去,孟萋萋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如此不敏捷的身手,要是放在前世,这群人早就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最后一个杀手招式更加凌厉且变幻多端,他自知硬碰硬自己是敌不过盛嘉彦,便趁盛嘉彦不备抽身向孟萋萋扑去。   孟萋萋拼命闪躲次次杀招,躲到最后她慌乱中磕上了一旁的大树。树干又冷又硬,与石头也没有两样了,孟萋萋那一瞬间痛的泪眼模糊。   最后一剑就要直直的落在她身上。那杀手却感到腿一紧,随即被盛嘉彦用鞭捆住腿脚拉出草丛,再狠狠的抛在地上。   杀手一个踉跄摔在雪地上,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狗啃泥。   他似是犹自不死心,朝孟萋萋扔去三枚暗器。孟萋萋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挣扎着站起来,自知自己躲得过一枚暗器,却躲不过三枚。   盛嘉彦此时鞭子缠着杀手的腿脚,他没有犹豫,飞身向孟萋萋而去。   孟萋萋忽然觉得此时地间时间慢了下来,大雪慢慢落在他们身上,就连山谷里的松树摇曳的叶子也缓了速度。她眼里倒映出的是地——   以及盛嘉彦扑过来替她挡住暗器的身影。   暗器嵌入盛嘉彦的背部,他闷哼一声。   盛嘉彦背对着杀手,已露出空门破绽。黑衣人挣脱捆住他的鞭子,提剑再次向盛嘉彦刺来。   孟萋萋再回过神时,发现剑锋已经穿过盛嘉彦的肩胛骨。她颤抖着抬头,发现盛嘉彦那幽深的瞳仁里映出了她一张惊慌失措和满面泪痕的脸。   那杀手随即将剑拔出,盛嘉彦身子随之一颤。孟萋萋仿佛听见了鲜血洒落雪地的声音。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于孟萋萋来,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盛嘉彦回身徒手抓住刺客的剑,咬牙一掌将刺客打远,血从他的手掌一滴滴的落下来。   “跑…”盛嘉彦转头最后吩咐了一句,便飞身上去缠住黑衣人。   孟萋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猛子站起来,顾不得发软的双腿,疯狂的朝山下跑去。她脚下是泥泞的雪和寒冷的山风,好几次被裙子绊倒,她又手脚并用爬起来往山下跑去。   山风带着肃杀之意,卷着风雪吹迷了她的双眼。松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扑簌簌的落下一阵飞雪,色更加深沉阴暗。   孟萋萋最后一次被绊倒,她爬起来扭了扭几乎快要冻僵的膝盖,只觉得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出来。她抬手摸了摸,一抹殷红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抹了一把脸,又一步步往回走去,开始用走的,后面干脆跑起来。   她不能丢下盛嘉彦一个人,她不能!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反正回到地府也是潇洒快意的孟婆与阎王,她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孟萋萋跑的更快了。   她不知跑了多久,忽而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盛嘉彦卧在雪地里的身影,他身上已经被大雪浅浅盖了一层,血染湿了他背后的衣裳。而他旁边躺着的是那个死不瞑目的杀手,他死的十分狰狞,想来是死前搏斗的甚为惨烈。   孟萋萋连滚带爬到盛嘉彦身边,将他翻了过来:“阿彦!阿彦!”   盛嘉彦闭着眼,脸色青白。孟萋萋颤抖着手去摸他的颈动脉,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震动时,她几乎就要哭出来。   孟萋萋将盛嘉彦的胳膊挂在自己肩上,想要扛着他回家。可她连站都没站稳,膝盖一个颤抖,两人便一下子又摔回雪地上。   她背不动他。   孟萋萋从雪地上爬起来,恨恨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盛嘉彦拖到松树底下,避免大雪落在他身上,使得伤势更加严重。   她感到深深的无助,此时雪越下越大,寒风凛冽的刮过,松枝相碰飒飒作响。   孟萋萋忽然想起什么,她提起盛嘉彦的宝刀就往山上跑。   期间她被绊倒数次,仿佛都不觉痛一般再度爬起来奔跑。直到她跑到方才关着她的木屋时才停下来。   孟萋萋没有犹豫,跑到木屋的门前,举起刀狠狠的劈着。   她力气不大,一刀劈下去震的她虎口发麻。有时甚至刀砍在门里拔不出来。就这样砍了半,那木门的一扇终于轰然掉落下来。   孟萋萋立马把木板拖向外面,将自己的裙摆撕成一条一条绑在一起,随后紧紧的系在木板上的门把手上。   之后她飞也似的拖着木板下山,她把板车拉到盛嘉彦身边,半扶半拖的将盛嘉彦弄了上去。   这么一番折腾,大冬的她却出了一身汗。   孟萋萋继而将衣服扭成的绳子缚在肩上,试着走了一步。木板终于稍微动了一下,可肩上也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内心大喜,随后孟萋萋将身子的整个重量都往前倾,拉着盛嘉彦往山下走。遇到带坡的带坑的地方,她都要回头去看看盛嘉彦有没有被她弄掉。   不知何时大雪已经停了,逐渐翻起光亮,浅浅的阳光从云后钻出来。 第222章 萋萋的改变   饶是日光熹微,寒风也依旧凛冽。   孟萋萋驮着盛嘉彦,那衣服拧成的绳子将她的肩磨的剧痛无比。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见着不远处有个然的山洞,孟萋萋连忙连拖带拽的把盛嘉彦推了进去。   待她坐定后,喘了几口粗气。来不及自己再多歇息,就又跑去洞外将一点积雪拢在手心里,用手温融化成水,一点点的滴在盛嘉彦的唇瓣上。   她将盛嘉彦全身检查了一遍,在流血不止的地方飞快的用布条绑住,制止伤口继续恶化流血。   随后孟萋萋终于能靠在山壁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她浑身都很冷,肩膀上破了的地方还有灼烧的疼痛。孟萋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盛嘉彦现在昏迷着,她不能直接抬回孟府,因为她不知道幕后的人还有什么别的招数。皇宫去不了,孟府回不去,看盛嘉彦这个样子,兴许从孟府带出来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出事了。   她现在还能相信谁?姚信?方燕绥?不……都不能……   一阵寒风裹进来,孟萋萋冻的打了个哆嗦。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她紧紧皱了眉头。   他,可以相信么?   孟萋萋往外看了眼,现在色渐亮,城里应该有了不少行人和摊贩。她如果要拖着盛嘉彦去将军府,必然要招摇过市,一定会惹人注意,到时再招来危险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让她在这里与盛嘉彦苦等一日,她冷不冷倒是其次,盛嘉彦能不能熬过去是个大问题。她不能这样冒险。   孟萋萋懊恼的揪扯头发,她现在进退两难,前后都不是好的选择。她看着昏迷中还紧紧蹙着眉头的盛嘉彦,心里很是沮丧。如果今日躺在这里的是她,盛嘉彦一定有办法把她带出去。   不行,自己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孟萋萋站起身,把盛嘉彦挪到了避风口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就收拾了一下破烂的衣裳往外走去。她需要找个帮手,无论是农夫还是山野中的乡民,只要有个地方能暂时收留他们的就够了。   她运气很好,走了没多久,遇上一个樵夫。孟萋萋大喜过望,招着手跑过去:“老先生!老先生!”   樵夫背着木柴走着走着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他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查看。因为他年纪大了,还以为自己耳背呢。直到孟萋萋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才回头。哪儿知这一眼险些将他吓丢了魂。   樵夫拔腿就跑,奔跑的速度实在与他那个年纪的人不符。孟萋萋紧追不舍:“老大爷!你别跑啊!我有事求你!”   其实也不怪樵夫害怕,孟萋萋刚刚摔跤时流的鼻血现在全擦在了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怪是骇人。额上还肿着不知什么时候磕到的大包,身上的衣裙一条一条的,目光热切又渴望。   孟萋萋足足追了樵夫两条山路才赶上这老头的步子,她一把抓住樵夫的胳膊:“大爷!我是真的有事求你!”   樵夫跟着孟萋萋来到了山洞口,看见满身是血的盛嘉彦,他疑惑的眼神来回扫在了孟萋萋与盛嘉彦身上。最终樵夫道:“可是这位公子看起来伤势很重,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山野老儿怎么担待得起。更何况你们这来路不明的……”   他一番推脱,眼神却不住的瞟盛嘉彦腰间的那块貔貅玉佩。   孟萋萋别无选择,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拽下了那块貔貅递给樵夫:“老先生,拜托你了,我哥哥需要及时救治。”   “好好。”樵夫拿着貔貅在怀里蹭了两下,放在日光下看了几眼,随后美滋滋地收了起来。   他和孟萋萋俩人合力推着木板,结果这樵夫到底是年纪大了,推到一般脚还崴了一下。这下孟萋萋照顾伤员的任务加重,樵夫不仅半点忙没有帮上不,孟萋萋还要因为他脚扭伤了时不时停下来休息。   就这样俩人磨蹭到了日头高照,才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冒着炊烟的茅草屋。   樵夫也自知没帮上什么忙,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不是不帮你,是我这脚崴了也帮不上忙。实在是对不住,不过等下我让我婆娘端碗汤来,这玉佩我也先不还了。”   孟萋萋忍住怒气,努力和颜悦色:“你拿着,拜托你再就近去帮我找个大夫或者郎中来。”   “嗳,我这就去。”樵夫高兴的捧着玉佩离开,走到院子门口还和他的妻子俩人交头接耳。他俩时不时向孟萋萋投来审视的目光,孟萋萋只做看不见。   她将盛嘉彦抬上泥土砌的炕上,屋子里拿柴火燃烧起来的火苗的可怜。孟萋萋将火盆往盛嘉彦周围放了放,她则蹲坐在一旁取暖。孟萋萋怕盛嘉彦冻死了,双手不断搓动捂热后捧上盛嘉彦的脸颊,如此反复多次,盛嘉彦面颊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不多时,樵夫带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郎中。那郎中眼神比樵夫的还要不好,年纪大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一路上是被人搀扶过来的。他眼睛常眯着,孟萋萋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   看老郎中有模有样的给盛嘉彦把完脉,最后摸着胡子:“伤伤。”   孟萋萋心里放松了一瞬:“是不是敷几副药就好了?”   老郎中从自己的药箱里翻来翻去,期间拿他那眼睛横了孟萋萋一眼:“伤筋动骨一百,他这伤了右手的筋,怎么也得养个几年!”   伤了手筋!?   “那你还是伤?!”盛嘉彦怎么会伤的这么重?难道幕后指使的人下令,及时不能杀了他,也要废了他?!伤了他的右手,他日后该怎么拿笔怎么挥剑!   “当然是伤,他年纪又不大,恢复起来快得很。年轻人嘛,两三年就好了。”老郎中从药箱里摸索出一瓶药粉:“给他涂在所有的伤口处,止血化瘀,这几先不要挪动他了。”   他丢下药粉,就被樵夫扶着颤巍巍地走了。   孟萋萋转身去看盛嘉彦的右手,如果不是郎中,她根本看不出盛嘉彦的右手有什么问题。想到她把盛嘉彦从山上抬下来这一路磕磕碰碰,也不知是不是加重了他的伤势。   刚才摔了那么多跤,摔到流鼻血孟萋萋都没有想到要哭。此时却是很不争气的眼泪扑簌簌地流,她拿破了的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心翼翼解开盛嘉彦的衣裳,拿药粉铺在他的伤口处。盛嘉彦身上最严重的剑伤,除了断掉的手筋,还有从锁骨横下至左胸口上方的一道痕迹。   孟萋萋的动作轻而缓慢,随着盛嘉彦身上所有大大的伤口都被她看个清楚明白后。孟萋萋心里头一次生出了要复仇的心思。   恰好这会樵夫送走了郎中推门进来,孟萋萋警惕地回头看去,樵夫被她眼中骇人的恨意惊了一下,便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了。   孟萋萋深吸口气,转身走到桌边坐下:“老先生,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哥哥伤的很重。没有两三他是动不了身的,在我联系上我们的家人前,我们都要在你这里暂住三。”   樵夫搓了搓手:“暂住没有问题,只是这银子……”   孟萋萋猛地飞扑过去锁住樵夫的喉咙,眼神如受伤后的孤狼一样带着狠意:“老先生,我给你的貔貅玉佩起码够你一年的生计,你不要贪心不足。把我逼急了,我跟我哥哥都是走在刀尖上的人,我不介意手底下再添你这么一道亡魂!”   樵夫害怕,连连求饶:“女侠饶命!你别是住两三了,就是半个月也使得!”   孟萋萋见他这般,松了手冷哼一声,再度坐回盛嘉彦的身边。   樵夫转身出去,孟萋萋才松了口气。   好在她前世做过杀手,还记得基本的锁喉手法。要是她现在不狠一点,震慑不住那贪财的樵夫,她跟盛嘉彦这两日都不能安生。   孟萋萋极为疲惫了,她不敢睡,只趴在盛嘉彦的枕边盯着他。   盛嘉彦蹙眉时,双睫在皮肤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孟萋萋伸手想去触碰,却又缩回。   看着他这样虚弱,孟萋萋心中感慨万千。盛嘉彦做阎王的时候,何曾这么狼狈过。就前世没有喝孟婆汤的他,虽然也是在宫廷中尔虞我诈,但明显比这一世老练的多。这一辈子他喝了孟婆汤,一切从头开始学起,这次别人拿了自己做诱饵,盛嘉彦竟就当真这样不管不顾的来了。   如果他没跟着自己投胎就好了,如果当日盛嘉彦不在真武大帝面前许诺他要跟着自己一起受罚就好了,如果……   可是阎王陛下为什么要选择跟她一起?   孟萋萋对此十分困惑,想着想着就趴在盛嘉彦的枕边睡着了。   窗外日光高照,白雪皑皑。   而孟萋萋的梦里,却是火光一片,哀嚎不断——   “阿孟,快跑。”   她与盛嘉彦身陷在一个战场一样的地方,周围是拼杀的神们与蛮荒的精怪,太上老君的三位真火将蛮荒足足少了三三夜。 第223章 梦里的浩劫   蛮荒的上布满乌云,雷电在这些云层翻滚。神明们带着他们的将站在云端之上,眼睁睁的看着三昧真火将蛮荒烧的寸草不生,变成一片更为荒凉的土地。   以黑龙为首,他带着蛮荒众位将领站在神们的对面,手中弑神宝剑泛着寒光。他指尖微动,苍厚的灵力平地而起卷向神。   孟萋萋此时此刻就站在他们的下方,看着云层中的两股势力你来我往。不断有死掉的蛮荒生灵化为一股白烟散去,受伤的兵将们也纷纷从云端坠落。   孟萋萋想要扑过去阻止,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她不断用身体撞击,试图找出一个缺口。   “不要费力了,”一道男声自她身后传来:“反正你再怎么努力,他杀神的罪名也更改不了。”   孟萋萋猛地回过头,看见一个模糊的白影立在她身后。对方的面目她看不清楚,只是这人周身散发出来的神光颇为熟悉,但孟萋萋在梦里,竟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你是谁?”   男子轻快的笑了两声:“我是谁?不如你问问你自己,你又是谁。”   “我?”孟萋萋昂首:“我时地府专司轮回的神官,孟婆。”   男子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朗笑两声:“你是孟婆,那你成为地府神职人员之前,你又是谁?”   “我是……”孟萋萋顿住了。   对啊,她是谁?她在成为孟婆之前,她是什么人?打从她有意识起,就在地府里守着奈何桥。地府中的记载录上写着,她是因感召地万物而孕生的神灵。   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他慢慢向孟萋萋走来:“孟婆,你的前身是西王母手下所豢养的万千凤凰中的一只。因生性贪玩,在蛮荒被黑龙吞噬,以至于现在金身不在,只有灵识。而你的肉体为逆鳞所塑,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永生永世,你都要依靠黑龙存活。”   男子游魂似的飘了过来,指尖挑起孟萋萋的下巴,欣赏似的看着她犹疑不定的面孔,声音带着丝丝蛊惑:“黑龙多么自私。毁了你的金身与修为,还要永生永世的将你绑在身边。”他轻轻转动手腕,迫使孟萋萋扭头去看上翻滚的乌云与兵鬼将:“你不能回到庭,都是因为他。不仅如此,在蛮荒结束后的日子里,你还要继续为他所用,做他的臣下臣,永远困居在地府那暗无日的地方。”   饶是他靠的那样近,孟萋萋都没办法看清楚他到底是谁,又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   只听得他继续道:“其实不用我挑明你也应该猜到了,现在你所看到的无所不能的蛮荒帝尊,正是日后你敬爱相信的阎王大人。他这次带着蛮荒与庭抗争,已经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可是最后他为什么独善其身,带着你去了地府任职,还抹去了你的记忆?”   男子的很慢很缓,声音如藤蔓一般渐渐勒紧孟萋萋的心扉:“因为他抛弃了蛮荒的所有部下,心甘情愿成为帝的一条走狗,背弃所有的信义。位列仙班,号令千万阴兵,好不威风。”   “那他又为何抹去我的记忆?”   男子蔑笑:“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逆鳞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他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男子不肯回答了,只站在孟萋萋对面,指着他们头顶上还在交战的神鬼们:“一旦时机成熟,他便会再度举兵向界发起战争,届时三界混乱,六道轮回互相颠倒,人间秩序再也维持不下去。地府将会遭遇今日蛮荒所遭遇的一切,历史将重演,惨剧也会重现。”   “昔日互相陪伴的朋友们都会一一化为灰烬,平时与你亲人似的精怪们会变成盛嘉彦的垫脚石。这一切的一切,盛嘉彦都不会放在眼里,因为你知道他冷血、无情,更何况——”   “他不会同情他手下的每一颗棋子,而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孟萋萋思绪混乱,不明白他所的,可她内心深处竟因为这男人的话生起一抹不安。她猛地推开男子,手却通过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男子不恼不怒,只仍笑着:“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但你听不到么?即便这只是梦境,你头顶上方的蛮荒生灵发出的痛苦哀嚎,你也认为这是假的么?他们可都是曾经与你朝夕相对苦难同当的家人,难道你与盛嘉彦呆久了,你的心也跟他一样变得冷硬,一样的无情?”   孟萋萋双眼灼痛,她感到心口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体里剥离似的。她捂着额头:“不要再了,不要再了!”   身体里有一股四处流窜的火焰,烧的孟萋萋五脏剧烈似的痛。不仅心口又东西即将钻出,甚至脑海里竟开始浮现碎片一般的记忆。   男子的声音依旧蛊惑:“现在你还有机会阻止盛嘉彦做这一切。”他指着一旁的巨石:“撕开石头上的封印,蛮荒的惨剧才不会在地府里上演。盛嘉彦在你心中固然重要,难道地府里的其余人,便不重要么?孟婆,你可要想清楚。”   孟萋萋趴在地上,因为疼痛而发颤的四肢。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突兀出现的一块巨石,上面压着一条红色的符咒。男子的声音不断在旁边诱导:“揭开封印,盛嘉彦便再也没有机会打回庭,地府会继续一片祥和,你依然能守着你的那方地,做你无忧无虑的孟婆神。”   孟萋萋受着他的蛊惑,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巨石走去。她缓缓抬起手掌覆在巨石上,竟能感受到石头里有灵力的流动。   男子飘在她身后:“今日毁了这个封印,盛嘉彦就不能号令千万阴兵攻打庭。从另一种意义上来,你保住了他的命。”   孟萋萋伸长手臂,摸上那张贴在石顶的符咒。   她头顶上仍旧不断坠落兵将与蛮荒的将领,这些受伤的生灵在落地的一瞬间便被三昧真火烧了个干净。梦境真实到,孟萋萋能听见所有人的哀嚎。   男子满意的看着她伸手抓住了符咒,他眼里藏匿的兴奋再也掩盖不住。只要孟萋萋将符咒撕开,他就可以……   “唰——”   男子愕然,垂首看着自己被灵力劈开的身体。他的上身和下身被拦腰斩断,灵体再难维持,像烟雾一般渐渐涣散开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孟萋萋,后者正冷冷的回望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就算你的全部都是真的,盛嘉彦不可信,你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灵体更是让我难以相信。你想操纵我达成自己的目的,做梦都休想!”   男子从惊讶中缓缓镇定下来,他没有想到梦里的孟萋萋依旧拥有灵力,竟能将他的分出来的一缕意识斩成两半。孟萋萋不相信他,没关系,只要心中埋下疑惑的种子,早晚矛盾会爆发。   于是男子不再多言,望着孟萋萋黑发轻扬,眉眼带着独有的美艳。细看下去,这样的美丽里藏匿着旁人无法靠近的煞气。她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可这些颜色竟都不如她眼角的两抹胭脂色。   男子消失后,孟萋萋再度跌倒在地上。她胸口处猛烈地跳动,却不再有东西要剥离出来的感觉。孟萋萋的意识涣散前,她看着乌云中黑龙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孟萋萋心中逐渐升起一个疑问。   难道蛮荒当日,真的经历过这样的浩劫?   她再醒来时,盛嘉彦正轻抚她的发丝。他因受伤过度的面孔依旧毫无血色,却比之前看着好多了。孟萋萋见他醒了,激动地从地上站起,结果趴的太久,脚下酸软,一下子跌入盛嘉彦的怀抱。   盛嘉彦不慌不忙的搂住她,饶是孟萋萋跌下来撞上了他身上的伤口,他仅仅只是微蹙了眉头,下一刻却又淡笑:“原来你喜欢在我受伤的时候投怀送抱。”   孟萋萋挣扎着站起:“我是因为睡的太久了!又不是故意的!”   盛嘉彦收回手,但笑不语。孟萋萋敏感的注意到刚才盛嘉彦揽住她的时候,用的是没有受伤的左手。   难道他知道自己右手受伤的事了?   孟萋萋心下恻然,转过身去不想让盛嘉彦看见她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却瞥见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她回过神,盛嘉彦淡道:“方才那对夫妇送进来的。”   孟萋萋端过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盛嘉彦的唇边。后者望着她,点漆般的双眸里逐渐染上笑意,最终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盛嘉彦就着她的手喝下一勺稀粥,才压住了笑意:“没什么。”   孟萋萋鼓着腮帮子斜他一眼,再度喂了盛嘉彦一口:“阿彦,我们该怎么回去?你身上的伤不能一直养在这里,而且我们如果太久不回去,我舅舅和祖母他们都会着急的。”   “今日过后就会有人来接我们。”盛嘉彦喝下粥,习惯性的摸上腰间玉佩,却摸了一个空。他双眉一蹙:“玉佩丢了?”   孟萋萋哦了一声,不以为然:“我们暂住在别人家里,身上又半点银钱也没有,我当时急着让他找个郎中来救你,所以拿玉佩抵给他了。”孟萋萋见盛嘉彦面色愈发不好看,安抚:“等回去了我再找人给你打个新的。” 第224章 谢因的打算   盛嘉彦未再什么,只是眼神一敛,容色继而淡淡的再看不出喜怒了。   孟萋萋低下头,忍不住自己喝了两口热粥。盛嘉彦一旁看着,忽而伸出指尖按在了她的人中处来回摩挲。   “明明是我受伤,你怎么弄的自己满脸都是血?”他蹙着眉问。   孟萋萋呼噜呼噜一碗热粥吃完,用手背擦嘴,才若无其事道:“之前拉你下山的时候摔的。没关系,一会去门口弄点雪化成水就能擦干净了。”   她的口气自然,仿佛受点伤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事。盛嘉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看着孟萋萋摔破的裙子,左边的手臂露了半截出来,头上的簪子早就不知道掉在哪儿了,一头墨发散在肩上。她现在很狼狈,可孟萋萋全然不在意,饶是脸上还带着血痕,都难以掩盖她眼里的风采。   无论任何时候,这双眼睛里都能闪耀着星星一样的碎光。   盛嘉彦不禁想到初次见到孟萋萋的时候。彼时她众星捧月似的被一众丫鬟环绕,她只需要抬一抬手指头,就会有人前仆后继的为她做事。她前有皇帝恩宠深重,后有孟府待她仿如珍宝。而那时盛嘉彦刚刚丧母,父亲常年住在营帐,几乎对他不怎么管。盛嘉彦虽然为威远大将军的儿子,可他吃过冷饭,看过冷眼,盖过破了洞的棉被,也曾常年穿着带有补丁的衣服。   在他的认知中,孟萋萋与他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们的人生轨迹,一个犹如云端,一个低落沉泥。盛嘉彦原以为,孟萋萋该是一个骄纵且脆弱的贵女。然而他今竟突然发觉,孟萋萋非但不脆弱,反而异常坚强。她知道没有人依靠的时候只能靠自己,纵使周围环境恶劣,她也能像一根茁壮的草。   盛嘉彦看着孟萋萋拿手背像猫一样擦脸,双眼里逐渐染上温情。   他的孟萋萋如此可爱。   孟萋萋当然是不知道盛嘉彦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她只是颇为担心的问:“阿彦,回去以后你准备怎么做?那个人如果没有杀掉你,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盛嘉彦眉眼微垂,俊美无双。他安抚着孟萋萋:“没事的,我自有办法应付。”   孟萋萋自然知道这是盛嘉彦不想她担心一时的敷衍之词,背后的指使竟然敢绑架她来做诱饵,又派出那样的杀手对付盛嘉彦。这样的胆子,整个大楚也唯有那几个皇子敢这么做了。   孟萋萋细细梳理朝中皇子们的势力与关系,目前谢崇明还未立太子,皇子势力共分为三派。一派是大皇子谢真,谢真是已故良妃所生的皇子,良妃出身望陵贵族徐氏,大皇子的身份十分显贵。只可惜谢真在三年前的一场秋猎中不幸坠马摔断了一条腿,自那以后谢真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有些郁郁不振了。   目前朝里斗的最狠的便是二皇子谢因何三皇子谢元。谢因是佟贵妃所出,佟贵妃与皇后在后宫中分庭抗礼这么多年,手段狠辣厉害,孟萋萋见识过很多次。而谢因本人贤名在外,朝野上下受一致好评,但孟萋萋实在不怎么喜欢他,因为她觉得谢因这个人表面温文儒雅,实则内里戾气横生而且阴险。三皇子谢元本是一个卑贱宫女所生,但据他出生时有喜鹊环飞、紫气东来等吉兆,故而谢崇明对这个三儿子也很看重。后来在宫女死后,三皇子谢元就被过继到了皇后名下,在祖宗的牒谱上变成了一个嫡子。身份水涨船高,自然有人巴结拉拢。而谢元本人做事干脆利落,性子果断,却也很专横。   这两个人随便拎一个出来,孟萋萋都谈不上多喜欢。但皇子们羽翼渐丰,盛嘉彦这块刚在朝堂上锋芒初露的人一定不会被他们放过。无论盛嘉彦选择哪一方,另外一方都不会容忍对方有盛嘉彦这样的帮手。因为盛嘉彦的能力极高,而他的背后还站着整个孟府。   这些关系抽丝剥茧想了下来,孟萋萋愈发觉得这次的事情要么是二皇子谢因要么是三皇子谢元。可无论是哪一方,都代表着盛嘉彦已经选择了其中的一位皇子投靠。   孟萋萋仔细回想起画舫那日盛嘉彦对着二皇子谢因的态度,她猜测盛嘉彦已经选择了三皇子谢元。   孟萋萋看向盛嘉彦,后者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盛嘉彦竟已经开始伸手向朝堂上的势力了?   ……   谢因府内,素来以儒雅温和著称的二皇子殿下正在书房里发脾气。   他狠狠拍上桌案:“一群废物!两个人你们都抓不到,本皇子还养你们何用?!”   他面前的管家慌忙跪下:“殿下息怒,我们本想着盛嘉彦虽会些武功,可是来仪公主是个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的人。本以为是极好对付的,谁成想不仅没有杀了他,反而让来仪公主带着他跑了。”   谢因将茶盏狠狠掷在他身旁:“你还有脸?还不快派人去找!务必要在老三的人赶到之前找到他们。”   管家连声应是,随后又试探问:“那盛嘉彦杀了,来仪公主怎么办?”   谢因手中动作一顿,眼里浮起连绵的阴翳,映衬着他的一张面如冠玉的脸犹如修罗似:“那就一起杀了,无论放他们两个谁回来,对我来都是一种麻烦。”   “是。”管家心头一凛,躬身退下。   谢因深深吐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盛嘉彦必须死,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不难猜到是自己雇人绑了孟萋萋引他入局。要是他不死,等到他回到朝堂上,将会是自己更大的威胁。   至于来仪……   “殿下,北燕世子求见。”门外有厮通传。   谢因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内,镇定自若道:“请世子去花园里的八角亭,上一壶好茶过去。”   待谢因到的时候,北燕世子容珩正负手在亭中走来走去,他看见谢因来了,快步迎过去:“谢兄——”   他正要什么,谢因却故意堵了他的话,引着容珩前往亭中:“世子来的这样着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着人准备准备,现在只有一壶苦茶迎客,还望世子别怪我的不周全才是。”   容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直接切入正题:“我上次拜托你帮我相邀来仪公主的事,结果如何了?她答应了没有?”   谢因缓缓一笑:“不巧,我还未来得及与来仪妹妹,她便被我父皇看管了起来。”   “看管?”容珩蹙眉:“她犯了什么错吗?”   “非也非也,”谢因笑的一脸坦然:“来仪妹妹已经到了亲的年纪,父皇当然不能再容着她四处乱跑,听我母妃,最近她正私底下帮着相看我朝的青年才俊哪个合适做驸马。”   容珩双眉蹙的更紧。他没想到这个赖以公主这么快就要亲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这样毫无准备的赶来楚国。眼下他想提亲也开不了这个口,大楚国的皇帝那样宝贝来仪公主,一定不会随便将她下嫁。而且北燕国内新贵势力四起,朝局混乱,容珩在这留不了多久。可是他想到孟萋萋的嫁妆,城池与兵马,他当真舍不得就这样放过一个得势的好机会。   当下他就与谢因告辞,想回到驿站后再仔细跟自己带来的军师商量。   谢因看着容珩风风火火的离开,展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   当夜里,寒风咆哮刮过,茅屋的木门和窗子不堪风力,发出重重的响声。   孟萋萋被盛嘉彦从床榻上捞起来,她睡眼模糊的跟着盛嘉彦往外走。刚一推开木门迎面而来的冷风就将她冻的一个机灵,孟萋萋彻底清醒过来。   “阿彦,我们去哪儿?”   盛嘉彦走在前面替她挡去一半的风雪,他的声音裹着冷风传了过来:“当然是先回家。”   “回家?”孟萋萋疑惑:“你不是明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盛嘉彦抬头看向黑沉沉的:“来不及了,你救我过来的一路上想必总是会被人看见的。那人上次没有杀了我,一定还会再找机会过来。总之他一定不会想看到我再度回到朝中。”   孟萋萋似懂非懂的点头:“可是你的伤……”   “没事。”盛嘉彦拉紧了孟萋萋的手,他回身紧了紧孟萋萋披着的衣袍,俩人便紧紧相依着在寒风凛冽的山中穿行。   不出盛嘉彦所料,就在他们走后的一个时辰后,一群带刀的蒙面人便闯进了樵夫的家中。   樵夫带着妻子跪在地上,哭着哀求:“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两个人往哪儿去了,晚膳前还好好地在那躺着,怎么一下人就没了。他们与我们非亲非故,我们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隐瞒他们的行踪啊!?”   为首的人将腰间的寒光冷刀抽出,樵夫吓得连连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忽而他想到什么,从袖中掏出一物,颤颤巍巍的送上:“这个是从他们身上留下来的,那女娃娃给我的。”   他摊开手心,上面赫然躺着一枚散着暖光的貔貅玉佩。 第225章 故人的旧梦   孟萋萋与盛嘉彦二人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山脚下。孟萋萋呼出一口雾气,她看着盛嘉彦的面色着实不太好了,于是提议在一旁的大树后歇息一会。   盛嘉彦似是痛的很,他紧蹙着双眉,缓缓点头。   树后背风,孟萋萋轻轻掀开盛嘉彦的外领,发现血早已渗透了纱布。怪不得盛嘉彦面上已经毫无血色了,他该是强撑了很久。   “阿彦,我们直接回孟府么?”   盛嘉彦没有回答,沉吟片刻,问道孟萋萋:“如果不能回孟府和皇宫,现在我们要找一个安全的去处,你第一个想到了哪里?”   孟萋萋脱口而出便是聂玄冽的名字。下一刻她却有些后悔,因为聂玄冽这一世跟她着实不相熟,她莫名其妙带个重伤的盛嘉彦过去,也不知道聂玄冽肯不肯收。于是孟萋萋又补充道:“或者迟叔家里。”   孟萋萋明显感觉到盛嘉彦在听到她第一个了聂玄冽的名字后神情有些不悦,但盛嘉彦却什么反对的话也没,他思虑一瞬,之后淡道:“那就去聂将军府中。幕后指使既然拿你绑了我,不定在迟统领府邸附近也有他的眼线。只有聂将军,表面上大家都不知你们关系不错——”盛嘉彦凉凉的目光扫了过来:“其实不然。”   孟萋萋一时语塞。她怎么觉得盛嘉彦这个冰冰凉的口气有点像……吃醋?!   俩人在树下又歇了一会,之后孟萋萋便扶着他往城里走去。一路上为了避开巡逻的守卫着实废了不少力气,而盛嘉彦一直无言,似是真的同意孟萋萋将他带去聂府。   于是当孟萋萋带着盛嘉彦坐在聂府的正堂中时,聂玄冽急忙赶过去,看到的是狼狈不堪发鬓纷乱的孟萋萋及胸口染血满面苍白的盛嘉彦。   彼时盛嘉彦已经体力不支再度昏厥过去,孟萋萋揽着他靠在怀中。她抬头看向聂玄冽:“聂将军,我实在无处可去了。孟府暂时不能回,皇宫不能进,阿彦他伤的严重,我才不得不……”   她未完,聂玄冽神色凛然,他回首吩咐管家:“去找两个可靠的厮过来,把盛公子扶进我的书房。再找府里的郎中过来,此事不要对外声张,如有人问起,便是我练武时不慎受伤。”   管家一连应下,连忙下去吩咐了。   孟萋萋在一旁听着,心里头松了口气。好在聂玄冽答应了,否则孟萋萋当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聂将军,谢谢你。本不该把你卷进这样的事中……”   聂玄冽看着面前的孟萋萋,这样熟悉的眉眼居然会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想到以前孟萋萋的音容笑貌,与眼前这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比起来,形象声音都能完全重合。聂玄冽一时恍惚,忽而自嘲一笑,才道:“没什么。”   孟萋萋这才注意到他还穿着铠甲,她算了算时间恍然大悟。今日刚好是聂玄冽归京的时间,他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下,想来是刚刚入宫面圣后才回来。   之后聂玄冽及两个厮将盛嘉彦抬进书房,将军府里的郎中不在,聂玄冽又临时将随军打仗的军医叫了过来。孟萋萋看着军医给盛嘉彦上药包扎,丫鬟熬好的汤药徐徐灌入盛嘉彦唇中,她才松了口气。   人就是这样奇怪,精神紧绷的时候不会觉得累,一旦松懈下来了,才会察觉到不适。孟萋萋就是这个时候觉得饿的眼冒金星不,手脚还十分疲软。她抚着没根神经都发痛的额头,眼皮沉沉地。   聂玄冽见状,让丫鬟带孟萋萋去隔壁的房间歇息。   孟萋萋自知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有聂玄冽在,她暂时不需要担心旁的危险。于是在简单洗漱过后,她一头栽进丫鬟铺好的棉被中昏睡过去。睡到一半孟萋萋感到肩上凉凉的,她微微睁眼,看见身旁跪坐着一个丫鬟正在给她动作轻柔的涂抹药膏。   察觉到孟萋萋醒了,丫鬟低道:“姑娘,将军让奴婢替您涂药,否则您的肩膀伤久了,日后要留疤了。”   孟萋萋这才又放下警惕,闭上眼感受药膏渗入肌理的清凉。室内的碳火烧的温度正好,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间的冷意。   第二日起来,屋内空无一人,外间廊下有丫鬟低声笑的声音。隐约能听见:“盛公子……俊俏……”之类的词,孟萋萋从榻上坐起,她稍稍一动便牵扯到了肩部的伤处,痛的龇牙咧嘴。   孟萋萋从床榻上溜达下来,走至桌边倒了一盏茶给自己润口。茶水徐徐从壶中流出,竟还带着温温的热度。难道聂玄冽还让人专门看着她房内的茶水是否凉了?孟萋萋捧着茶盏口喝着,感慨自己养大的男孩居然还有如此体贴入微的一面。   孟萋萋很是欣慰,竟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   她正美滋滋地喝着茶呢,眼神不经意落在房内的装饰上,心下咯噔一顿。   孟萋萋放下茶盏,慢慢走过窗口。窗户下摆着一张黄梨木几案和一把的椅子,上面的简牍打开还未合起,旁边放着笔墨。她走过金丝楠木的书桌,书桌上大红官窑瓷瓶里插了一支桃花枯枝。孟萋萋慢慢转向书架,那里满当当的垒着书籍,书籍上最显眼的位置是她上一世最爱看的《地府笔录》,她记得《地府笔录》下面压着的是《徐霞客洲记》。   书架旁摆着的是岁岁如意紫檀木梳妆台,上面放着两盒零散的胭脂。孟萋萋伸手拿起打开盖子,十年前的胭脂早已褪去它原本的颜色。孟萋萋抬起头,看着菱花八宝镜中自己的容颜。一时神思恍惚,竟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一世的时候。   昨夜她累得很,一进房洗漱过后便睡下了,未曾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否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是她前世最后的时间里住在聂府时的房间,她怎么会没有想到,聂玄冽的书房旁就是自己的房间。没想到聂玄冽不仅保留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装饰,细致到胭脂盒的摆放甚至到孟萋萋曾经摆放在书架上每一本书籍的位置,他都没有变动过。   这些东西一尘不染,恐怕他每日都派人来擦拭。   孟萋萋回首,看见帐子的檐角还挂着那串九个打造精致的合欢花银铃。她知道只要轻轻一拉,这些铃铛便会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清响。   前世孟萋萋偶尔赖床,聂玄冽尚还是个幼童,他便笨拙的爬在床榻上拽扯铃铛,还稚嫩地喊着:“七娘,七娘起来了!七娘你怎么比我们孩还能睡啊!”   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孟萋萋眼眶泛酸,她扶着梳妆台平复心情。   这一瞬间,她不是没有想过要与聂玄冽相认。可是即使相认,她又能怎么解释?自己转世投胎?他会不会信?又或是他信了,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让她在聂玄冽心中做个已故的亡人。斯人已逝,哪怕情意再缱绻,也都是过往了。   盛嘉彦只在聂府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起身带着孟萋萋准备告辞了。   孟萋萋因怕面对聂玄冽时难抑伤心,于是提前躲进了聂玄冽给他们安排的马车里。盛嘉彦站在外面与聂玄冽告辞,俩人神色都淡淡的,盛嘉彦道:“聂将军今日的恩情,改日有机会盛某一定相报。”   聂玄冽的目光从马车移到盛嘉彦身上,他缓道:“不必了,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我着实有句话想要规劝盛公子,如果你心里抱着别的打算,我劝你早日放弃念头,不要再拖累来仪公主及孟府,才不算愧对他们当初救下你的恩情。”   盛嘉彦轻笑,他眼中的颜色犹如上堆积的乌云:“将军知道我什么打算?”   聂玄冽正要话,却见孟萋萋从马车中探出一个头来,于是他止住言语,只道:“别让来仪公主等急了,盛公子,我们来日再会。”   盛嘉彦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扬尘而去,聂玄冽轻轻吁出一口气。他本自诩两袖清风且立场中立,绝不参与任何朝堂上争权之事。可是他今日之举已经是破了规矩,他看着孟萋萋那一张熟悉的脸,他怎么狠得下心拒绝她的请求?饶是他想拒绝,他身体的本能已经快他一步答应了。   聂玄冽望着已经远走看不见的马车,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盛嘉彦坐在马车上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离聂府远了,盛嘉彦才问孟萋萋:“你还记得我们昨日待的那个山叫什么么?”   孟萋萋一愣:“约莫是从东边出城往左去的山,叫什么我不清楚。怎么了?”   盛嘉彦靠回车壁上阖眼歇息,淡回了孟萋萋几个字:“改日去拿回我的玉。”   “……”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搞了半盛嘉彦还在惦记那块貔貅的玉佩。羊脂玉虽然名贵,但不至于被他宝贝成这个样子,难道……   孟萋萋心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盛嘉彦真的期待貔貅能给他招桃花?! 第226章 阿彦的南巡   盛嘉彦自从回到朝中以后,对外刻意隐瞒了自己受过伤的事情。还是照样没事一样去上朝,与众大臣及皇子周旋,尽管这里面很可能藏着背后指使刺杀他的人。孟老太君倒是问了孟萋萋为何在宫里头呆了两,孟萋萋便谎称是那日皇后寿宴上盛嘉彦喝的酩酊,便在宫里头住了两日。孟萋萋以往经常在府里住的闷了,就跑进宫中再住几日,故此孟老太君并没疑心。倒是孟萋萋很奇怪,按理她和盛嘉彦在寿宴上不见,谢崇明应该过问几句才对,可这次谢崇明问都没问,让孟萋萋很是诧异。   就在这段时间,后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宜妃产,矛头指向了二皇子的生母佟贵妃。两名服侍了佟贵妃六年的大宫女一起指证佟贵妃因嫉妒宜妃受宠,从而拿夹竹桃加害皇嗣,险些导致宜妃一尸两命。皇上震怒下,将佟贵妃禁足衍庆宫中,不许任何人探望,也不许任何人替她求情。饶是二皇子联络众臣上奏陈情,谢崇明的怒火也没有减少半分。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佟贵妃的宫中被太监们搜出压胜巫术所用的木偶,上面贴着宜妃的生辰八字。佟贵妃的事本来还有转机,皇上最初只是禁了她的足不许她外出,可现在压胜之术被传出,佟贵妃残害皇嗣私用禁术的事在朝廷中传开。不少大臣上奏请皇上严惩佟贵妃,以免后人效仿。   佟贵妃陪伴了皇帝十余载,真的到了要赐死她的关头,皇帝却迟迟没有下决定。再加上二皇子不断的鬼在建章宫外求情,谢崇明的心也软了下来。最终佟贵妃仅仅只是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却并没有被赐死。没了佟贵妃这样在后宫的内应,二皇子无疑少了一个支撑。故而佟贵妃虽没死,二皇子谢因却日渐消沉,甚至觉得时局处处对自己不利。   佟贵妃没死成,宜妃当然是不会趁这个机会放过她。后宫正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孟萋萋也焦头烂额地四处寻找白高。   自打上次寿宴出门时白高是回去给她拿披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孟萋萋在孟府里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有发现他。她询问了看门的厮,两个下人纷纷都表示见过白高出门。其中一个还笑着:“会不会是白哥去哪儿玩了,怕被姐责罚才不敢回来了。当日他出门的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崭新的,整个人仿佛都高了几寸,的还夸他人靠衣装呢。”   这话听着是没什么问题,却在孟萋萋心里藏下了深深的疑窦。白高因为生顽疾,以至于身材只有八岁孩童的高度,怎么会突然‘长了几寸’?更何况白高的性子更是不会穿着所谓的‘新衣服’一去不回了。   然而当孟萋萋准备好好彻查此事的时候,老偏偏又不让她如意了,因为——   盛嘉彦要出征了。   孟萋萋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盛嘉彦一个文官,撑死了是一个文渊阁的大臣,他这样的身份出什么征?后来孟萋萋才问清楚,原来确切的盛嘉彦并不是出征,而是以督军的身份随着军队南巡。   南部几个州郡隐隐有异动,听他们当地有一位异姓王在百姓们眼中威信颇高,甚至有种不知皇帝但知王爷的传闻。这位异姓王姓云单字一个准,据传他爷爷那一辈其实是隔壁晋国的一位大臣,在晋国的一次内乱中叛变到了楚国,做了当时在位楚王的宠臣。   一直到云准这一代,隆恩深重。云家的异姓王在楚国来可谓是铁帽子,世世代代可以传下去的。谢崇明虽然多疑,但临江王云淮着实没做出什么谋逆之事,楚王听到的不过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没有事实证据谢崇明也不好随意发作这位名声颇好的临江王。   于是,鸡贼的楚王借着安抚南边州郡大雪与饥寒的名义派了三皇子及盛嘉彦带着军队南巡。   让盛嘉彦去的目的当然是警示临江王,顺便看看自己的三儿子是否有别的异心。毕竟现在二皇子谢因的生母佟贵妃刚染上了巫术的事,二皇子此时最好还是避嫌。大皇子不堪重用,谢崇明只能把重心全部寄托在老三谢元身上。谢元自然乐得答应,当下就领命并举荐盛嘉彦跟他一同去。   谢崇明心中,自己的这个三儿子有勇有谋,可惜偶尔戾气太重,行事冲动容易被人钻了空子。故而他想着盛嘉彦作风稳妥,让跟着一起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自然也就答应了。   孟萋萋这会儿没空再找白高去哪儿了,她趴在桌案上,看着对面专心练字的盛嘉彦问:“我能去送你吗?”   盛嘉彦抬首看她:“你想去?”   孟萋萋立马捣蒜似的点头,盛嘉彦却拿狼毫蘸了墨淡淡道:“不行。”   她立马拍案而起:“为什么!?那一定很多人,我混在里面送你走,为什么不行。”   “我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难得的,盛嘉彦这次像个无赖一般这么要求,竟半分理由都没有给。   这跟往常的他不像。   孟萋萋还欲什么,却被阿容点了穴,她眼睁睁的动不得不得由着阿容把自己扛出了盛嘉彦的书房。孟萋萋看盛嘉彦仍然气定神闲的练字,心里的怒火几乎可以把扛着自己的阿容烧成渣滓了。   阿容将孟萋萋放在了自己的房间内,看着孟萋萋赌气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公主何必动怒?我猜测即便公主混在军队中跟着少爷一同南下,也不会有人发觉?”   孟萋萋低头思索他的话。   对啊!她可以跟着盛嘉彦一块南巡,游玩的同时还能看着他,总比自己一个人待在孟府里听孟老太君念叨自己出嫁要好得多!?   孟萋萋打定主意,再抬起头时,阿容已经从房中离开了。   日子过得飞快,在一片莺语花香的时候,盛嘉彦终于要随军出发了。   他一身银装坐在披了黑甲的马背上,整个人长风玉立风姿无双,在一堆齐整的楚王士兵前,生生将三皇子的气势比了下去。周围有无数驻足围观的百姓,都纷纷交头接耳,谈论这个绝世风华的新解元。   盛嘉彦狭长眼神扫过百姓们,却没见到孟萋萋那的一团身影。   大概是生气了,他想。   不过这样也好,他办起事来也方便。   大军带着足够的粮食出发了,那气势不像去赈灾的,反而像是去讨伐临江王一般。   在盛嘉彦身后一群楚国士兵中,有一个颇为瘦弱的身影将腰杆挺得直直的,正透过一群颤抖的后脑勺紧盯着最前面的盛嘉彦。   燕纱缩着脑袋站在一边,哭唧唧的低声求饶:“姐,我们回去。奴婢求您了,这混在军队里被发现可怎么办……”   孟萋萋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于是她伸手把燕纱脑袋上的铁帽扶正:“别哭哭啼啼的,你要记住你现在可是个男人。如果我们被发现了都怪你,再了,只是暂时混在军营里,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我们就去阿彦身边嘛,怕什么!”   孟萋萋对于南巡的事早有准备,她有耳洞,每日清晨起来都要抹点特制的药水才能不被人发现。她的胸也不够,根本裹不了。只能稍微勒一勒,再穿着宽松的衣服掩盖形状。眼角的胭脂胎记更是抹了不知多少层细粉才能盖住。好在没人发觉,她也乐得新鲜好玩。   看来女扮男装混进军营也没那么难嘛,孟萋萋心里得意的很。   然而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当军队在一处山谷安营扎站的时候,士兵们睡的居然是大通铺!   她简直可以想象到,满满一个帐篷的汉子,一到了晚上那经久不息的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此起彼伏,那叫一个精彩。但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孟萋萋只能咬着牙上了。   偏生分配营帐的时候,燕纱也被分开了。燕纱被拖走前死死拽着孟萋萋的手,孟萋萋还要故作冷酷的回应:“兄弟,我们都很想家,但既然参军了就要自己做个顶立地的男子汉了!”   她喊的气若洪钟,引发周围一群糙汉的共鸣。   第一夜里,孟萋萋第一个钻入被窝中,好在她的床铺靠在最里面,轻易没人来注意她这个个子。她住的营帐离盛嘉彦的可远多了,当初跟来的时候想着能每都看见盛嘉彦,现在看起来压根就是白日做梦。   想起白的时候举目四望,一片重峦叠嶂山峰翠木,与楚国京都的华彩辉煌截然不同。在一片脚臭汗臭的熏陶中,孟萋萋开始沉思自己为什么要作这个死。   她正陷入自己深深的忧愁中,旁边铺子上躺下来一个壮汉。这个壮汉孟萋萋今点名的时候见过他,他叫田大佛,在营帐里粗声粗气的着话。孟萋萋把自己缩成的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田大佛正与人吹嘘自己力大无比,他这个庞然大物扭头发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蚂蚱孟萋萋,一把把她拎起来在空中抖了抖,大笑道:“兄弟,你这胳膊腿细弱的我一掌能捏断,你信不信?” 第227章 生病的督军   孟萋萋见他憨头傻脑的,生怕他当真给自己把胳膊拧了下来。忙露出讨好的笑:“信信信。”   田大佛一声狂笑,震得空气都在抖。但他终于将孟萋萋放回去,倒是没有看她个子救欺负她。   孟萋萋觉得这个田大佛很是奇怪,听他参军之前是一个屠夫,与他名字中的‘佛’字也不甚相配。但他为人豪爽,孟萋萋对他倒是没什么反感。   孟萋萋决定把田大佛此人当做标杆楷模,学习他的大碗喝水大口吃饭,学田大佛扣鼻屎。可是当孟萋萋看田大佛硬生生从脚底板撕下一层死皮时,她终于万念俱灰,放弃再效仿田大佛的举动。   当夜里,田大佛的鼾声可以是震响。孟萋萋睁着大眼望着帐篷顶,无助的想要掉眼泪。   能不能溜去盛嘉彦营帐睡啊,嘤嘤。   第二孟萋萋顶着严重的黑眼圈跟士兵一起操练,远远地看见盛嘉彦路过,孟萋萋便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边。正看得专注时,眼前忽然出现田大佛的一张大脸。   “你干啥老看我。”他。   “?”冤枉啊!她看的是盛嘉彦啊!   大概是孟萋萋的眼神太过狂热,田大佛脸色有些惊讶,然后紧张的:“孟七兄弟。”   孟七是孟萋萋替自己取的假名。   “我知道我健硕的体格可能十分有吸引力。”田大佛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话,仿佛还在考虑用什么词合适:“但我俩是好兄弟,我家里还有婆娘等我回去,虽然你长得很清秀,可我喜欢的可是女人!”   他这话一出,孟萋萋跟他一起惊呆了。田大佛的糙脸皮上还飘起了一丝红晕!这效果不是一般的惊人,简直比他的呼噜声还要震撼。   孟萋萋看了看他肚皮上的一把油腻腻的肥肉,艰难的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大佛,你误会了。我刚才在看督军大人。”   田大佛似是松了一口气:“督军啊,那有啥的,你想看都能看。我认识火头军,回头安排你给他送饭去。”   孟萋萋立刻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田大佛瞥她一眼:“骗你做什么,你这细胳膊细腿,也拿不动刀棍,去了火头军那边也方便你做事。”   他心里其实想的是,看孟萋萋的眼神,果然是有龙阳之好的。把她抛给督军大人也不错,省的自己这么优秀要担心孟萋萋爱上自己,那可怎么是好。   第二,田大佛当真依言给火头军打了招呼,让孟萋萋去给督军盛嘉彦送饭。然而更巧的事情出现了,盛嘉彦突然派人传出话自己生病了,所有的东西都要经由心腹送进营帐里。孟萋萋压根近不了身。   随行的三皇子殿下做做样子探望了一下,见盛嘉彦好像真的有些病痛,之后就没再过问了。   寻常人等见不到盛嘉彦,孟萋萋更是见不到了,为此她深深懊恼了好几。田大佛见孟萋萋每日满面忧愁,知道她是在担心督军大人,不禁为这段旷世畸恋抹了一把辛酸的眼泪。   那一军营里来了几个新兵,其中一个高瘦高瘦的就被分到了孟萋萋他们的营帐。那人的名字叫张兰成,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一双眼睛深邃幽黑,放在他那张平常的脸蛋上倒让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当他动不动就在注视你的时候……   孟萋萋已经发现好多次了,这个张兰成仿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她。但每当孟萋萋把眼神移过去的时候,他不是在跟人话就是自己静静的在擦拭铠甲。   仿佛一切都只是孟萋萋的多心而已。   这个张兰成武功极差,瘦高的个子看起来也不羸弱,但是士兵摔跤比赛的时候被田大佛用了好几个过肩摔抡到地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从那以后,张兰成在军营中就成了跟孟萋萋齐名的白脸,别人称他俩是绣花枕头兄弟。   晚上操兵结束后,孟萋萋胳膊腿一起疼的颤抖起来。这每超大力度的训练不是她这种人能承受的,往往咬着牙硬撑着一下来身上就多块淤青了。偏偏她还没有药,床板又硬,每日躺在上面翻身都是一种折磨。   回了营帐后,花下福敲打着肩膀,发现自己睡的床铺上被铺了一层被子,枕头旁边也放了一瓶看起来像是治疗跌打的药膏。   孟萋萋拧开盖子闻了闻,还挺香的。   但是谁这么好心给她送这个来?孟萋萋带着疑问的眼光,看向了旁边坐在床铺上正在剔牙的田大佛。   田大佛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那眼睛往孟萋萋身上一瞅,从牙缝间蹦出来几个字:“新来的子给的。”   “张兰成?”   田大佛发出一声猪哼哼算作是肯定的回答,他又换了一边剔牙,另外一只手还在抠着大脚趾:“被褥也是他的,他不盖了铺在你铺上,你俩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发生了?”   孟萋萋正躺在床上试试铺了被子后的软硬程度呢,听田大佛这么立刻从榻上蹦起来,吓得她身后正在洗脸的兵一个手抖水盆都给打翻了:“我跟他都没几句话!”   田大佛拿起抠脚的手挖了挖鼻孔,孟萋萋胃里默默的一阵翻江倒海,只听他:“督军大人现在生病,我知道你寂寞,但你可不能移情别恋,兄弟们几个都等着你这个故事的结局。”   他话音一落,周围正在各自话做事的壮汉们都抬头,齐齐的呐喊了一声:“结局!”   孟萋萋呸了一声,这群八卦的汉子们!随便找一个出来在比武场上都是一个硬汉,没想到在这种事上比女人还要厉害。田大佛抻着脖子喊了声:“米!”   一个瘦的士兵立刻钻了出来,他拿着笔腰间卷着一个白本,跑到田大佛旁边坐下,对着孟萋萋的方向翘起二郎腿,把笔在口中舔了舔,便低头飒飒写道:“督军大人病中之际,主角孟七难忍寂寞,与同营的新兵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怜督军大人还病怏怏的躺在床板上,不知有无人给他铺被子,有无人给他送药汤!”   他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孟萋萋气的差点背过去。   田大佛也不挖鼻子抠脚了,两只大手拍在一起啪啪鼓掌:“这章精彩!”   米得意的贼笑一下:“大佛这章叫啥名?”   田大佛摸着下巴深深思考,才:“就叫‘孟七不堪寂寞移情别恋,督军可怜打不过白脸’。”   孟萋萋这次是真怒了,嗷的一声扑过去要抓烂米的脸,被田大佛一把抓住衣领。   “你急啥!”田大佛揪着她晃了晃:“米,把前几章念给她听听。”   米翻开白本前面几张,孟萋萋见上面已经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米问道:“孟七想从哪一章听起?是‘旷世畸恋能怪谁,孟七初遇督军之日’还是‘孟七的目光热情似火,督军遗世独立未曾看见’。”   孟萋萋牙帮子都咬的咯吱咯吱了,米却还在自顾自的:“不过就我个人来,我最喜欢那章‘督军抱病在军营,孟七茶思饭不想’。啊,好一段挠人心肝的爱情!”   孟萋萋愤怒的看向田大佛:“肯定是你出去的!”   田大佛不理她,招呼着周围弟兄们:“一会米写完,我要先看的。”   有个兵弱弱道:“每次都你先看,一看就是好几,好了三连载一期,我这都欠下好几期没看了。”   田大佛瞪着他铜铃一样的大眼:“一边待着去,我这都看到最新的了,正是重要情节关头呢!不能等。”   孟萋萋正欲发飙,余光却见有人掀帘进来了。目光往门口一转,张兰成修长的指节端着木盆,干净整洁的衣裳袖子挽到了手腕处,若不是他长相实在普通,孟萋萋觉得这个张兰成简直气度非凡。无论在多么邋遢的环境里,他总能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这也是一个人厉害之处。   孟萋萋见他进来,想到田大佛他们起哄的事,有些尴尬的扭开了头。张兰成眼神在孟萋萋身上转了一圈,并在田大佛等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的走到了自己铺子前老实坐下脱鞋。   米立刻冲过去,孟萋萋要抓他却已来不及,米拿起本子问:“张兄,请问你对插足他人爱情的看法是什么。”   张兰成没有话,抬头古怪的看了米一眼。   米又问:“你曾想过会被一个男人爱上吗?”   张兰成终于开了尊口:“被男人?”   米见他这般反应,马上在本子上写道:“张兰成被孟七的爱意蒙蔽双眼,拒不承认…”   孟萋萋简直要暴走了,张兰成听了米的话,眼神又幽幽的往孟萋萋这边飘了过来。田大佛走过去大马金刀的坐在张兰成旁边:“兄弟,不是我,孟七虽然之前喜欢的是督军,但现在既然喜欢了你,你就要知足,好好地跟人家在一起。”   张兰成的眼里似乎有波光在流转。   孟萋萋忍不住了,粗着脖子吼了一声:“谁喜欢他了!” 第228章 临江的王府   米左右看了一圈,又奋笔疾书:“在这场矫情的畸形爱恋中,最终孟七会选择督军还是张兰成呢?”   孟萋萋再也忍无可忍,扑过去一把抓住米的白皮书,作势要撕掉。营帐里的汉子们见她这个举动都发出了不与身份匹配的尖叫声,米伸出他那油腻腻的手就要跟孟萋萋扭打到一起。   眼见着他的手就快要碰到孟萋萋了,孟萋萋却觉自己领子被人用力一拉,整个人都被迫后退了好几步。米的手自然也扑了个空,他连忙去捡地上的本子,顾不上一旁的孟萋萋。   众人都去检查他们的白皮本有没有受损,唯有孟萋萋心下疑惑。   她比量刚才自己的位置和现在的位置,这之间的距离不是被人一提就能退这么多步的。她回头看了看已经站的离她有些距离的张兰成,后者正一脸平静的看着田大佛一堆人捧着白皮本哭抢地。   这个摔跤比赛中最后一名的张兰成,真的如他外表看起来这么弱?   晚上大家闹够了,准备入睡的时候,田大佛才嗷的一声大叫:“我的床榻怎么湿了!”   孟萋萋就躺在他旁边,听言坐起身一看,果真是湿了,闻了闻味道好像是茶水一类。众人面面相觑,田大佛骂骂咧咧的:“今晚可让老子怎么睡!”   张兰成静静道:“大佛,不如我跟你换。”   众人惊诧的看着他,就连孟萋萋也目瞪口呆。田大佛的床铺湿了,躺着多难受,别人避之不及,他张兰成还主动要换。众人都觉得他脑子不太好使,可是当大家的目光看向孟萋萋又看向张兰成后,惊诧的眼神就变成了了然。   田大佛也一副成全的姿态,一个利索起身抱着被子走到张兰成的床铺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恩情兄弟记住了。”   张兰成没什么,只老实的躺在了孟萋萋旁边。熄灯后,营帐里没多久就此起彼伏的响起呼噜声。   孟萋萋看着张兰成背对着自己侧躺的背影,她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但再一仔细辨认还是营帐里的汗臭脚臭味。   张兰成的被子都给了自己,现在床榻都是湿的,他就这么躺在上面,会不会冷呢?虽然已经是春了,但晚上不盖被子多少还是会生病的……   张兰成身子一怔,感觉到有什么正盖在自己身上。   孟萋萋拍了拍被角,低声:“谢谢你的被子,不过你自己盖。”   张兰成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夜里只有无声静谧。   孟萋萋睁着眼看着张兰成的后脑勺,慢慢的闭上眼睡熟了。   孟萋萋几乎每都想溜去盛嘉彦的营帐那边查探情况,但军营非寻常地方可以随便出入,尤其是盛嘉彦的身份特殊,通常守卫森严,孟萋萋想要混进去根本不可能。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也不知道盛嘉彦的病好了没有。   大军一路南下,所到之处皆有当地太守接待。   让孟萋萋有些疑惑的是,听营帐里的汉子们讨论,这一路走来,越往南这些太守的言辞就越发闪烁。问起灾情问题时,却统一的回答已经用了朝廷的拨款赈灾,一路上更是没有看到四处逃窜的流民。这次一同跟着三皇子南下的除了盛嘉彦,还有一个叫李愈的将军,他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打了一辈子仗的李愈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对,但他也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让人快马加鞭把情况告诉楚王谢崇明。   南方风景极好,又正逢春季,春风吹绿了街边杨柳路边青草。行军多日下来,孟萋萋已经编了好几个草环给营帐里的汉子们戴了。   在一个春雨细如丝的气里,大军终于抵达临江郡。刚入临江地界,孟萋萋触目所及皆是往来不绝的商队,一座接一座华丽精美的矮楼拔地而起,飞龙画凤的雕梁画栋比比皆是。街上百姓大多数穿着不菲谈吐非凡,孟萋萋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临江郡比楚国的都城也差不了多少,看来这个临江王云准治理手段的确了得,怪不得民间有只知临江王不知楚王的法。   在他们快要进城前,临江王云准已经在城门带人迎接他们了。   孟萋萋站在士兵堆里偷偷抬了个眼皮想远远地看云准一眼,但奈何实在有点距离她看不见,只能隐约见到临江王衣着清雅,周围的人将他簇拥的紧。   隐隐听到他与三皇子和李愈寒暄,又问了怎么不见盛嘉彦。李愈盛嘉彦感染风寒,正在马车里休息。云准往大军最前面的马车里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帘子纹丝不动,云准一笑便没再什么。   孟萋萋却紧紧盯着马车,恨不得冲过去掀开帘子看看盛嘉彦到底如何了,怎么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突然后面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孟萋萋回头便见着张兰成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唯独眼眸亮的仿佛星星。   这双眼睛曾出现过太多次,孟萋萋不止一次的怀疑,底下会有两个人长着一双一样的眼睛吗?她不知道,但她总错觉把张兰成当成盛嘉彦。可是张兰成更加弱一些,声音也不同,整个人有些木讷,性格也冷的有点过分。   盛嘉彦的脾气可以是喜怒无常,通常前秒在笑后秒就气的脸色冰冷。这样想着,孟萋萋不由自主噗嗤笑了出来。   张兰成微微皱眉:“愣着干什么,跟上。”   孟萋萋才反应过来大军已经抬步离开,她还站在原地傻笑,连忙低头灰溜溜的跟上。   张兰成跟在她后面,像是随意问道:“你刚才在笑什么。”   孟萋萋得意的扬了扬下颚:“我在想我喜欢的人。”想起什么回头又古怪的看张兰成一眼:“了你也不知道。”   张兰成没有话,抿了抿嘴角,轻咳一声跟上了。   大军驻扎在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简单的搭了营帐,像谢元跟盛嘉彦这样身份的人就住进了临江王的府邸,孟萋萋更没有机会见着了。   孟萋萋气的在河边拿洗衣服的棒子一下又一下狠狠捶着布衫,见不到盛嘉彦就算了,现在还要在这地方洗衣服做饭,顺带着还要编几个草环哄汉子们开心,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你这么洗衣服,马上就敲烂了。”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孟萋萋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张兰成,除了他神出鬼没的跟在自己身边,没有人会这样一直跟着她。   她便更加用力敲:“真讨厌,早知道就不来了。”   张兰成蹲在她旁边,看着她冻的发红的指尖,若有所思问:“那你干什么要来?”   “还不是因为……”孟萋萋差点漏嘴,急忙刹车反问道:“你为什么参军?”   张兰成眼神一扬,那幽深的双眼饱含了无尽的狂妄:“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孟萋萋愣住了,这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盛嘉彦算计人时候才会做出的表情。她心忽然乱跳起来,她一把抓住张兰成手腕,直勾勾的盯着他:“我有没有跟你过,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张兰成眼里的意气风发顿时消散不见,他握上孟萋萋紧抓他手腕的手:“你手很冰,我来洗。”   孟萋萋松了手,看着他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浸在河水里浣洗衣裳,孟萋萋胡乱跳动的心一点点安静下来。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趁着张兰成不注意,往河里栽去。   孟萋萋只觉眼前光影一闪,果然下一秒张兰成稳稳的揽住了她的腰。这副敏捷的身手,分明不是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人该有的!   孟萋萋立刻抓住他的衣襟:“你不是你不会武功吗,还想骗我!”   张兰成正要话,田大佛却从他们背后慌忙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孟七!哎呀还谈什么恋爱!不好了,督军大人遇刺了!”   孟萋萋愣住了,下一秒慌忙松开抓着张兰成的手,跟着田大佛踉跄着跑回营帐了。   张兰成站在他们二人身后,颀长身形无双风姿,有水滴从他指尖滑落,滴入石缝中。   孟萋萋跑回营帐的时候,将军李愈正在跟一个陌生面孔的男子争执。田大佛带着她躲在一棵大树后偷听。   “盛大人是随与我等随军而来,以督军的身份入了营。现在他遇刺,我们岂有不能探望的道理?若皇上怪罪下来,你我担待得起?”   李愈一届粗人,争的面红耳赤,他对面的那个面孔陌生的年青人倒还是一派儒雅谦恭的样子。   “将军所言极是,”年青人先是肯定了李愈的话,才又道:“可是盛督军是在临江郡遇刺,我们王爷自然有义务保护督军大人的安全,并彻查此事。正是因为怕皇上怪罪,所以我们临江王府更会重视此事并查个水落石出再上报给朝廷。虽然李将军是随盛督军一同来的,但此时此刻为了避嫌,请李将军回。” 第229章 叛变的王爷   “你放屁!难道你的意思还是我行刺了督军?!”李愈被他一圈下来头都要蒙了,他哪里分的懂其中利弊,正要再什么,李愈的军师便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开口,李愈这才硬生生的憋了口气下来。   军师笑眯眯的往前站了几步,拱手道:“那就有劳王爷费心,有需要我等帮忙之处,还请告之。”   年青人也客套道:“一定一定。”   几人商定后,李愈目送年青人上马离去。他恨恨的呸了一口:“去他娘的,话文绉绉的,憋死老子了。偏偏现在三殿下不在,等三殿下回来了一个异姓王算个屁!”   李愈转身就走,军师追上去劝解了。   孟萋萋从树后钻出来,抬脚就要往刚才年青人走的方向追去。   田大佛一把拉住她:“哎哎哎干什么去?”   孟萋萋急的满头汗:“我要去看督军!”   田大佛更加死死的拽住她,脸一横眼一瞪:“命不想要啦!?你刚才没听到吗,李将军都不让探望,更何况你?去了以后被人乱刀砍死都有可能!”   孟萋萋听了这话再也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他万一死了呢。”   “死不了。”张兰成抱着叠的整齐并洗好的衣服从河边回来了。   孟萋萋瞥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张兰成自然而然的把衣服递给田大佛,田大佛被他的气势所震,愣愣的老实接过。   张兰成腾出一只手将孟萋萋拉起来:“刚才那人不是要彻查么,既然要彻查便是没事,否则这事已经告诉皇上了。”   孟萋萋觉得他的十分有道理,也不哭了。冷静下来的孟萋萋看着张兰成的那双眼睛,心里安定不少。她不自然的甩开张兰成的手,转身就走的同时抛下一句话:“记得帮我把衣服晾了。”   张兰成站在她身后,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田大佛这才慢慢靠近他,带着崇拜的眼光道:“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劝起人来都头头是道的,我刚还寻思如果孟七非要去,我只能把她打昏了。”   “……”张兰成看他一眼,收了笑意,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晾衣服去。”   被张兰成气度所折服的大块头田大佛美滋滋地抱着衣服去晾了。   就这样过了两,果然如张兰成所,临江王那边派人来盛嘉彦已经没事了,只是行刺之人还未抓到。这个消息对孟萋萋来让她放心不少,两来都没好好吃饭的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接受了张兰成递来的饭。   张兰成不动声色的夹了许多肉块给她,然后把菜头菜叶这样的东西都捡到了自己碗里。孟萋萋看见了,嘟着满嘴的饭问:“你不吃肉?”   张兰成极其淡定的吃下几个菜头道:“我喜欢吃菜。”   然后他很自然的替孟萋萋拿掉了她嘴角漏出来的一颗饭粒,米端着饭在旁边看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抱着碗跑到旁边去吃了。还在心里暗暗记下来,等下要在本子上写上:好好的一个张兰成,龙阳就龙阳了。   孟萋萋对此全然不觉,她只觉得张兰成对她十分好。这几她吃不下饭,是张兰成每一次又一次的送饭给她,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专门把自己的饭也留下给孟萋萋吃。奈何孟萋萋那几心情不好,吃不下心情又烦躁,通常对张兰成的示好爱答不理。   那两她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偶尔一个翻身,就可以看见张兰成那双明亮的眼睛,他不睡竟是陪着她,也不话打扰她。   营帐里静静的,外面有蛐蛐虫叫声,月光落在帐里让张兰成的脸部线条变得很是柔和。孟萋萋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梦里总能梦到盛嘉彦在摸她的脑袋。   日子这样一的过下来,本来李愈一行人过来的目的是帮皇帝试探临江王是否有反心,但碰上盛嘉彦遇刺一事就被耽搁了下来。一到晚也见不着临江王的人影,李愈三番两次上报请求同传都被临江王府的人挡了回来。每次推脱的借口不是王爷正忙于公事要么就王爷去追查刺杀的线索了。   这让李愈的警觉性略有提高,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故而李愈操练士兵,严阵以待。   这可苦了孟萋萋,每日操练下来她已累的端不住碗。好多次都是张兰成旁若无人的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她就干脆躺在床榻上饭来张口了。   这日好不容易等到谢元和李愈再去拜访临江王,所以孟萋萋他们得以喘息半日,营帐里的汉子们都三五成群的去山间里头的河边洗澡了。这种场合孟萋萋当然是要故意推脱的,便干脆假装体力不支躺在床上睡大觉。   张兰成也不知哪儿去了,帐子里一个人也无。春日的暖阳照射进来,孟萋萋晒得暖烘烘的,眼睛微微阖起,便要睡个好觉。   “孟七,醒醒。”睡的正香,有人推醒了她。   孟萋萋迷糊的睁开眼,田大佛那张硕大的脸盘子就在她脸部上方:“大佛,干嘛呀。”   田大佛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地光芒:“你知道我刚才看见啥了不?原来这山里头另有门路通到山的另一面,好家伙那乌央央的一群士兵。”   孟萋萋顿时困意全无:“士兵?哪儿来的?”   田大佛鄙夷的看她一眼:“你活在梦里头似的,每日李将军着急担心的那事可不就是这个吗。临江王估计要反了!”   孟萋萋惊的魂飞魄散,田大佛还拽着她的手腕:“走,咱们去看看。”   孟萋萋连忙挣脱:“大佛,这可不能去,这事不,如果被发现了我们的下场只有死!”   田大佛不以为然:“你放心,我叫了米他们,我们人多怕啥?再了,我刚才也去看了这不还是好好的回来了。咱们只要去了拿一个物件,回来以后交给李将军,那咱们以后可就升官发财了。孟七你可以拿着钱跟张兰成好好在一起,我也终于能让媳妇过上好日子,你为啥不行呢?”   孟萋萋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拒绝的话是怎么也不出来,由着田大佛拉扯着她往山涧走去。临走前孟萋萋回头看了眼营帐,不知道张兰成回来没。   到了山涧那处,果然米和其他几个士兵一起站在那里等田大佛,加上孟萋萋他们一共八个人。除了孟萋萋本人,其他几个人脸上都是兴奋地光芒。   田大佛所不假,山涧里果然有一条阴暗潮湿的路通向另一头,他们几个人心翼翼的贴着内壁前行。隧道里寂静的很,偶尔有水声滴落的声音,她的心绷的紧紧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前方露出一点光亮。众人加快了步子,出了洞口迅速找了旁边的灌木丛掩蔽下来。这是山的另一边,有不认识的军队整齐划一的在远处操练,所有士兵脚下皆包裹着棉布,这是用来减少脚步声的东西。他们营帐扎了数十个,上面还有孟萋萋不认识的徽识。   这里当真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山涧里的暗道若不是仔细去看,恐怕当真发现不了。   忽然!孟萋萋瞳孔紧缩,她看见有人从一个较大的营帐中走了出来,正在对下属吩咐什么事。   一旁的田大佛连忙道:“那就是临江王!”   他果真要反了。   孟萋萋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大佛,一会拿了东西我们快点走。”   大佛点头应了,八个人又排成一排悄悄地从树后转到了营帐的另一边。   田大佛最后提议,他要溜进临江王的帐子中去偷一份可能存在的军事地图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让孟萋萋及其他人等在原地。孟萋萋是拉也拉不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田大佛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微风拂过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孟萋萋的额间开始滑落豆大的汗珠。   突然听得一声厉声呵斥:“什么人!”   孟萋萋心内暗道:不好!   田大佛慌张从营帐里退了出来,他来不及跟孟萋萋他们解释什么,急忙道:“快走!”   八人连忙往山涧入口那跑去,孟萋萋只听得背后有追兵快速追上来的脚步声。临江王真的有反心,还将军营设在离他们那么近的地方。设想今日如果不是田大佛发现,那么某一临江王突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临江王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如果光是要反皇帝,那这做法未免也太简单了。哪怕现在的临江王再厉害,对上谢崇明也如同螳臂当车,想凭着灭掉三皇子和李愈一行军人就脱离朝廷掌控,也太异想开。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孟萋萋飞快转动脑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利箭破空之声,排在后面的两个士兵应声倒地。田大佛眼睛通红的回头看:“这群狗娘养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孟萋萋连忙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灌木丛里带:“大佛你冷静点!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了,如果我们都死了,谁去给将军报信!” 第230章 风云的初变   田大佛恢复一些理智,仍喘着粗气。   他们几个人矮着身从灌木丛后面飞快向前跑,一根根利箭分别射在他们脚下,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田大佛、米和孟萋萋。   米的腿被箭射伤,田大佛只好把他背在背上,三个人一刻不敢慢的往前跑。脚下杂草砾石愈发多了起来,孟萋萋脚心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却紧咬牙关,不发出一声痛呼。   “大佛”米有些虚弱:“放我下来,我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带着我只会是累赘。”   “不行!”大佛脸色已经涨的通红,他的肩膀也有多处箭伤,正扑簌簌的流血。   米眼睛变得湿润:“大佛,我米一生没什么本事,但我不后悔参军,更庆幸认识了你们这群好兄弟。如有来生,我们再相见!”   米着,使劲全身力气从大佛后背上跌下来,他抽出携带的匕首,头也不回的杀向追来的士兵。田大佛睚眦欲裂,就要追上去,孟萋萋再次死死的抱住他:“大佛!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知不觉孟萋萋他们已经被追到了瀑布高处,往下是银河倾泻似的急湍的瀑布。身后是深渊,眼前是追兵。前后无路,孟萋萋心中一声悲叹。   田大佛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孟七,今日你是被我拽来的。你本可以不用追来的,你可以不用死的,我田大佛今日对不起这些弟兄们,但一定要对的起你!”   孟萋萋心猛地跳了跳,听他这话有十分不好的预感,还来不及什么,就听得有一熟悉人声道:“还不束手就擒?”   孟萋萋顺声看去,眼里积压的酸涩再也压不住,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张兰成……   不,又或者可以是,盛嘉彦?   孟萋萋想做出什么反应却已来不及,田大佛猛的一推她,孟萋萋的身子便轻飘飘的从瀑布顶上坠落进深潭,田大佛那决绝的背影越来越远。孟萋萋‘噗通’一声栽入潭中,许久都没有浮上来。   田大佛在看清是张兰成的面孔后,仰狂笑,抽刀直指盛嘉彦:“枉我一直将你当做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却没想到你竟是个细作!”   盛嘉彦戴着人皮面具,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心里只急着派人去寻孟萋萋,便对周围的人吩咐道:“这个人留他一命,要活口。”   罢,他带着自己的随从转身离开。   田大佛却是极烈的性子:“狗贼!我田大佛光明磊落行的坦荡,今日被你放了回去,我还有何颜面面对我死去的弟兄们!今日就要与你拼个死活,能杀一两个贼人,我田大佛也没有白活一世!”   盛嘉彦脚步一顿,停了半晌,终究道:“随你。”   他话音一落,士兵们就围上去与田大佛厮杀。敌人众多,田大佛很快便满身血窟窿,直到死之前还直直的跪坐在地上,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   已经走远的盛嘉彦对阿容道:“好好安葬。”   叶辛面色清冷,抱拳应道:“是!”   三日后。   云准一身淡青色衣袍,极为儒雅的模样。若二皇子谢因是温润如玉,那云准就好似云间野鹤,超凡脱俗的气势缭绕在他周身。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掌握一整个州郡生杀大权的异姓王。   贴身侍卫抱拳跪在地上:“盛督军现在抽身乏术,待他有空再来寻王爷。”   云准听后轻轻笑了,负手站在窗前拿一竿细长镀金杆逗弄着架子上的画眉鸟:“罢了,他寻了三三夜才找回来的人,应当很是重要。”   侍卫跟了云准多年,他心翼翼的看了云准一眼:“王爷不生气?督军与您合作,如今又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属下唯恐……”   云准取了点鸟食喂给画眉鸟:“生气?没有永远的伙伴,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也许今日站在你身边帮你的,来日会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既然对手有了软肋,我们该高兴才是。”   侍卫似懂非懂的低了低头行礼告退了。   侍卫走后,云准收起清润笑意,眼里一派莫测。他白皙剔透的指尖轻抚着画眉的头,像是在对画眉鸟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家了。”   这大楚的土地,已经困了他太久太久了。   孟萋萋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好像经常被什么人疼惜的抱在怀里。她稍微清醒的时候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她看着那个人嘴唇一张一合的着什么话,还没等她分辨清楚,就又睡过去。   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姐这是不慎感染风寒,身上多处淤青红肿倒是没有问题,多调养几日就好了。这几日切忌不可贪凉……”   等她真正的清醒过来,已经是不知道几日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的眼睛挪到窗棂上,微光正透过窗纸暖阳四溢的漏进房间里。房间的一应措施都十分雅致,她手指微微一动,便惊醒了趴在床边休息的人。   “醒了?”盛嘉彦刚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瞬的迷茫,便迅速恢复了往常淡漠的眉眼:“喝点水好不好?”   他着,就想要扶孟萋萋坐起来靠在他肩上。   然孟萋萋抬手就想要给他一巴掌,奈何将将醒来四肢乏力,那用足了力气挥过去的一巴掌,打在盛嘉彦的脸上竟是软绵绵的一掌。盛嘉彦也不闪避,生生受了她这一巴掌。   阿容本要入门传话,在门口瞧见这一幕慌忙又躬身退了出去。   孟萋萋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浑身颤着掉眼泪:“你怎么忍心这么做,那七个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平常与你称兄道弟的人。米平日跟在你身后叫你张大哥,在你被其他兵营欺负的时候他站出来帮你!田大佛自己不吃饭也要将馒头给你,这样的人们,你怎么忍心。阿彦,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怎么能……怎么能……”   盛嘉彦终于卸掉了人皮面具,他此刻的神情比以往孟萋萋所见到的每一次都更要漠然:“你发寒症发了几,还是不要动怒,我先出去找人给你煎药,你再休息一会。”   他着理了理衣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萋萋扶着床榻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离开。她瘫软在榻上,心里杂乱无章。刚才冲击而来的悲伤已经渐渐褪去,心中被更加恐惧的感觉替代。   没有搞错,她刚才打了阎王陛下。孟萋萋颤颤地抬起刚才打他的那只手,仿佛看到了来日回到地府被截肢的自己。   一时无言,惟有泪千行。   孟萋萋躺在床上悔恨了一会,门外忽而推门进来一人。孟萋萋立刻抬起半截身子看去,嘴上唤着:“阿彦,我刚才——”   “姐!”燕纱她穿着干净的衣裳,呜呜两声扑在床榻边:“姐您怪奴婢。军营里实在是又苦又累,所以之前奴婢就把您混进军营的事告诉了少爷,没想到害的姐和少爷有了争执,您怪罪燕纱。”   孟萋萋眉头一动,从榻上爬起:“居然是你的!我是呢,我伪装的好好地,盛嘉彦也从未跟我讲过话,怎么就发现了我,还乔装打扮潜伏在我身边!”   燕纱委屈地跪在一旁:“姐,奴婢也是担心您,之前听您受伤了,奴婢担心的很,可是少爷一直不让奴婢来探望。现在看到姐没事,奴婢也放心了。”   孟萋萋撇子看了看她:“算了,你起来,我也没有要怪罪你。”孟萋萋掀开被子起身,双脚钻进鞋子里:“我要去找阿彦一趟。”   燕纱连忙拉住她:“姐万万不可乱走了,现在我们与三殿下一同歇在临江太守的府邸里,异姓王叛变了,外面乱着呢!刚才少爷匆忙回来看姐,这会儿看完了又急急地去处理事情了。”   孟萋萋心里疑惑突起。云准私自在山的背面养自己的军队,孟萋萋他们发现的时候,盛嘉彦乔装的张兰成也在那里。所以也就是明盛嘉彦根本是知道云准有叛心的?盛嘉彦到底想干什么,他在这场异姓王的叛乱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孟萋萋越想心中越是不安。   她透过窗子目光掠向遥远的蓝,想着不远处的山头上,此刻是否厮杀震。   孟萋萋的紧张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半分,燕纱多次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却都探不到半点风声。想来盛嘉彦与临江王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消息彻底被封锁在山上,活人进不去,死人出不来。就连三皇子谢元好似也被蒙在鼓中,****焦头烂额的与将军李愈商量应对办法。   到了夜间时分,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春雨。这雨到了半夜变得瓢泼起来,像是老在倒水一般。   孟萋萋站在窗前,心事重重。她披着一件薄衣,紧紧盯着窗户外面院门的地方,期待着盛嘉彦的身影从那进来。   她等了许久,雨丝飞进房间,将她的鬓发点缀了星星点点的水珠。 第231章 阴谋的骤起   就在这时,孟萋萋看见燕纱的身影慌忙从外面跑进来。她连忙将门打开:“怎么样,有阿彦的消息吗?”   燕纱抹了一把脸上滴下来的雨水:“姐,不好了!少爷在回来的途中遇上暴雨山裂,从山上下来的村民是有人埋在那儿了……”   她还没完,就感觉眼前人影一闪,孟萋萋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她心里此时觉得意真是弄人,区区一场暴雨就引发了山洪。偏偏又赶上盛嘉彦回来的时间,这么巧的事孟萋萋很难不多想。她冲去门口骑上停在那的马就在雨里疾驰,燕纱在她后面紧追,不停叫喊道:“姐,你等等!”   孟萋萋哪里等的了,她甚至觉得这就是盛嘉彦的生死关头了。月老他们该不会让他就在这里结束这一生!这可不行啊!她还没有跟盛嘉彦冰释前嫌,要是他就这么回到地府了,孟萋萋甚至都能想到自己以后在地府会过上更加暗无日的生活!   她一阵策马狂奔到了山脚下,有不少村民站在入山口指指点点的些什么,临江城的官兵拦在前方,不许任何人通过。   孟萋萋速度太快,她连忙带紧缰绳,棕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险些踏在临江太守派来的官兵身上。然而这群官兵眼睛都不眨一下,仍紧紧守着上山的入口。   “让她过去!让她过去!”阿容自后面追上来,手里举着三皇子给的令牌。   官兵们见状,纷纷让开一条道,孟萋萋再也等不及便再次扬起鞭子踏着泥泞的山路往上跑去。暴雨早已将她浇了个通透,孟萋萋觉得眼前像是挂了雨帘,模糊的快要看不清道路。   突然她骑着的马生生停住,任是怎么驱赶也不肯再多走一步。孟萋萋拿它无法,从马上跳了下来徒步往前跑去。然而她还没跑几步,眼前就出现一块被泥石挡住的山路,侧面是一面已经断裂的山坡,孟萋萋看着里面好似埋着有人,也不知道埋的是谁,只看到一只煞白死僵的手露在泥土外面。一群士兵已经围在泥土外面,纷纷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孟萋萋疯了似的扑过去推开众人,抓起那只露在外面的手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手不是盛嘉彦的,内心稍稍松口气。下一秒她就开始扒拉泥土:“阿彦!阿彦你给我出来!”   没有人回应,地间唯有雨声滂沱和孟萋萋带着哭声的喊叫。   “盛嘉彦!”   “我在。”   孟萋萋一愣,恍然回首。盛嘉彦立在她身后,立在大雨瓢泼中,正好端端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孟萋萋突的站起身,向盛嘉彦跑去,一下撞进他的怀里。她满手是泥混着指甲断裂出来的血丝全数抹在了盛嘉彦的衣襟上,盛嘉彦却不躲避,只结结实实的将她搂在了怀中。   “我以为你死了……”   盛嘉彦好听的声音在孟萋萋脑顶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孟萋萋抬起头,哭的抽抽搭搭的:“可是燕纱有人被埋在泥沙下面了。”   燕纱这时从后面赶来,哼哧哼哧喘气:“姐,您怎么跑那么快,累死奴婢了。”   孟萋萋一瞪眼:“你好意思!?你不是阿彦回来的路上遇上山裂吗!”   燕纱无辜道:“没错啊,可是奴婢还没完。山上下来的村民有人埋那了,所以少爷要留在那善后处理。奴婢还没完姐就一溜烟冲出去了,拉都拉不住。”   孟萋萋气的胃疼:“下次话不一口气完很容易死人的!”   盛嘉彦抬手自然的捏上孟萋萋的脸蛋:“我先让阿容送你们回去,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了,再回去跟你细。”   孟萋萋在大雨砸起来的泥土芬芳中似乎隐隐约约闻到了血腥气,她装作不知道盛嘉彦准备去干什么:“那你早点回来。”   盛嘉彦点了点头,孟萋萋这才和阿容燕纱上马,扬鞭离去。   看着孟萋萋的身影变成大雨中的一个黑点,渐渐地看不见了,随从才恭敬上前,低头询问:“督军,那这群人……”   盛嘉彦望着孟萋萋的眼里本是一汪春水,此时骤然凝结成一片寒冰:“继续活埋,山裂的现象务必要让人信以为真。”   “是”随从抱拳退下。   此时三皇子谢元的马车飞快行驶而来,带起水花一片。马车停下后,谢元从车厢中出来,急急地朝盛嘉彦走来,面上带着滔的怒意。他的奴仆慌忙紧追在他身后替他举伞,豆大的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燥人的声响,犹如此时此刻谢元的心。   “盛嘉彦!”谢元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察觉四周有人,才压低声音狠狠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私自刺杀临江王是死罪!做事前为何不和本王商量一下?你这样等我们回去了让我如何向父皇交待!”   盛嘉彦处变不惊,只弹了弹衣袖上的水渍,淡淡道:“私自刺杀异姓王当然是死罪,可如果微臣刺杀的不是王爷,而是一个叛党,殿下是否能理解微臣这番举动了?”   谢元眉眼一敛:“什么意思?”   盛嘉彦转身看着不远处正在把人丢进去活埋的土坑,神情冷峻:“临江王云准早已与二皇子勾结,商议要在此行途中暗杀三殿下,这件事想必三殿下心中早有疑惑,否则为何那日刺客突然冲出来,受伤的不是您,而是微臣?”   谢元心中疑虑突起,本来只有两分的怀疑,现在被盛嘉彦成了十分。他仔细想了想,之前盛嘉彦遇刺那一次,是因为他那日出门时突然被朝中传来的折子缠身,于是改变了原本出门的计划。而盛嘉彦代替他去巡视军营,故而有了后面的盛嘉彦遇刺一事。   难道盛嘉彦只是做了他的替身,如果当日不是盛嘉彦,受伤的会是他!?   可盛嘉彦又是如何洞悉这一切的!?他是怎么知道临江王和谢因的计划?谢元审视的眼神滑向盛嘉彦,后者仿佛早已料到他这番反应,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令。   “这是从行刺的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徽识,这枚玉令想必三殿下比微臣还要熟悉的多?微臣发现后,事急从权,所以率先秘密关押了临江王府上下所有奴仆。有趣的是,临江王早已不知所踪。”   谢元心头一凛。按照盛嘉彦所云准之前和谢因谋和要杀了他,如果云准要是真的趁机逃跑了,那么日后万一再找机会卷土重来怎么办?!可谢元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安和疑虑,他并不是完全信任盛嘉彦:“如你所,黑衣人行刺你,他难道没有料到自己会失败?为什么还敢把暴露身份的玉令放在身上?”   盛嘉彦抬起一双淡漠的眉眼,点漆的黑瞳让谢元心下震颤,只听他道:“三殿下还不明白么?即使这次不是二皇子派人来刺杀您,也完全可以污蔑是他与临江王勾结的。是黑是白,不都是三殿下您一句话了算的?这么好的机会,殿下千万不要放过了。”   谢元沉默了。盛嘉彦的没有错,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拿着这枚二皇子府邸才有的玉令,他回京后往父皇那递上这么一个秘奏,谢因在父皇心里的分量又会大大减少。到时谢因倒台,还有什么人能阻拦他夺嫡的脚步?   故而,谢元深深吐气,随后皮笑肉不笑着:“有盛督军在此,本王十分放心。既然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了,本王就先回去,听来仪此次也跟着来了,真是胡闹,本王要去好好瞧瞧她。”   谢元罢,转身回了马车。临走前又深深望了盛嘉彦一眼,后者只是淡然回望,大雨滂沱中竟让谢元都觉他气势逼人仪态万丈。   谢元不禁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盛嘉彦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这样的人,他该留么?   盛嘉彦与谢元动作极快,在消息还没有传回谢崇明耳里时,他们已经料理了所有京都而来的士兵。当谢崇明得知临江王云准带着叛军消失在临江郡时勃然大怒,他本因为二皇子的事身子不好,这么愤怒之下,竟开始喘咳不止。   贴身太监来喜慌忙上前奉茶:“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谢崇明似做没有听到,将临江太守传回来的奏折又看了一遍,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临江王云准恐与二皇子勾结,期间盛督军遇刺,临江王带着私自练养的军队消失。临江王府上下逃跑时遭山裂泥石掩埋,无一存活。而临江王,恐怕正在回晋国的途中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回了楚国,谢崇明更不好借此向晋国发难。   这个临江太守是谢崇明的心腹,谢崇明并没有怀疑他话的真假。尤其是谢崇明派去查探的人回禀,临江王府里的一干人等的确是被埋在了泥石下,有的家丁身上甚至带着与二皇子谢因通信的罪证。谢崇明疲惫地闭上双眼,想到谢因是他精心栽培出来的儿子却与旁人通敌叛国,他终于体力不支,再次病倒在榻。谢崇明本是龙虎精壮之年,如今病怏怏的躺在榻上,费尽心力的想要处理他国家渐渐露出来的多处弊端,但他却像个年迈老人一般,没几句话就要喘半。   今日照常还是成昭仪服侍在一旁,她满鬓珠翠宝钗,衣服是荷华色褥裙。成昭仪正扶着谢崇明靠在床榻上,一口一口的喂他喝汤药。 第232章 病倒的楚王   成昭仪是三年前才入宫的妃嫔,出身江南门户。人也有着南方女子婉约柔然的特点,话细声细气气质温柔,不然也不会短短三年时间就得谢崇明的喜欢,成为皇帝身旁的一朵解语花。现在皇帝身子不好,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一旁服侍。   谢崇明见成昭仪为了照顾他日渐消瘦,心里有些触动,拍了拍成昭仪的手:“清宛,你辛苦了。”   成昭仪眼里似有泪光:“君上若能早日好转,别辛苦臣妾,哪怕抵了臣妾这条命都行。”   谢崇明重重咳嗽了几声,成昭仪又连忙替他拍着后背顺气:“这三年来,有皇后尊贵在前,又有宜妃骄纵在后,难免疏忽了你,偶尔你受的那些委屈,朕都看在眼里。时至今日,朕知道你心里有多委屈,所以朕准备在现在诸多皇子中挑选一位过继到你名下,也算弥补朕往日对你的疏忽。”   成昭仪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她很是柔弱的倚靠在谢崇明胸膛上:“皇上正值壮年,怎能这种话让臣妾着急。皇子们皆文武卓绝,现在臣妾什么都不想,只想您身子快些好起来。”   谢崇明深知自己身体情况,死倒是没那么快,只不过一日不如一日,内里亏虚,需要好好养着。但他一向不喜大权外放,如今肯将肉分出一点半点给自己的儿子,已经是极限了。他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试探成昭仪,见成昭仪并没有狂喜之色,他心里稍安一分。   “皇上,臣妾听太虚道长近日游历至楚国,臣妾想求请皇上同意臣妾去他的道观中祈福,保佑皇上龙体康健,不知皇上可否准许?”成昭仪抬起那盛着泪光的双眼,期盼的看着谢崇明。   谢崇明点了点头,算是准许了。   一旁成昭仪带来的贴身宫女本是一直低着头,听到此话不由得抬头轻声道:“娘娘,那太虚道长名声远扬,此番一来有许多人都去参拜。但奴婢听道长都一一婉拒了,他最近正是丹药练成之时,恐怕无法分心接待。不如娘娘向皇上再求个请,将道长请入宫来,皇上的命令,想必道长不敢不从。”   成昭仪轻斥一声自个儿婢女,转而向皇上道:“揽月不懂事,皇上别怪罪她。”   谢崇明已是眉头微蹙:“练丹?”   成昭仪心翼翼看他一眼:“确实是,太虚道长的丹药千金难求,传有强身健体之效,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谢崇明闭了闭眼,明黄色的帐子衬的他脸色有些不健康的青白:“那就如你宫女所,请进宫来,你也方便些不必大费周章出宫了。”   成昭仪起身福了一礼:“谢皇上。”   在谢崇明看不见的地方,成昭仪与宫女对视一眼,之后纷纷垂下眼睫。   渡口边,微风打着旋卷起孟萋萋的裙摆,她站在盛嘉彦身边,正要一起送别云准。云准的身后是忙碌搬运东西的家仆,再远一点便是山色渐远的水路。   “此次一别,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云准开口。   盛嘉彦倒是淡然处之,高深一笑:“晋国正值内乱时期,想必你回去后便分身乏术,我们再见可能要许多年以后了。”   云准深深看了盛嘉彦一眼,抱拳道:“今日你放我自由,我欠你一笔恩情,来日若有机会,我云准定当倾力奉还。”云准不再耽搁,罢看了眼孟萋萋,却什么话也没有多,转身潇洒离去。   他们的船只渐行渐远,听盛嘉彦,只要顺着水路一路行下去,便会回到他们的国家。孟萋萋稍稍侧首看盛嘉彦的表情,他目光很是深远仿佛落在了水路的尽头。孟萋萋不由得想到,上辈子盛嘉彦作为晋国的君主,如果他这辈子有记忆,不知会作何感想?   孟萋萋不发一语,静静陪着盛嘉彦立着。   直到许久,风起的大了些,盛嘉彦才自然而然的牵住她的手:“走。”   他们离开临江郡前,盛嘉彦带孟萋萋去祭拜了田大佛和米的墓。孟萋萋有些恍惚,好像田大佛还在耳边打趣他们二人,米仍捧着他那白皮本子写着孟萋萋跟盛嘉彦的故事。   眼前光影一换,有的只是漫的白色纸钱。   孟萋萋大哭一场,摸着鼻涕眼泪在田大佛的墓碑前倒了一杯酒:“这里有山有水,看遍人间好景色,寂静幽深,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跟米作伴也不算孤单,来世我们再见。”   最终孟萋萋辞别了田大佛跟米,跟着盛嘉彦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盛嘉彦因对外散播自己遇刺的消息,故而不能骑马,一路上只跟孟萋萋坐在马车中。   孟萋萋一时兴起,凑过去问:“阿彦,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盛嘉彦带着困意用好听的嗓音轻轻疑惑地‘嗯’了一声。   “就是比如这一世还有上一世的记忆,而且清楚地知道这一世自己要做什么。”   盛嘉彦眉头蹙起,很不能理解孟萋萋的话。   孟萋萋开口胡诌道:“这是我从一个话本看来的。讲的是一个仙和她的顶头老大来到凡间历经劫难,但问题是这个仙她……一时糊涂,犯了许多错很可能惹的她头上那位大人生气。如果你是那位大人,你会原谅这个仙吗?前提是仙不是故意的!她无心的!”   盛嘉彦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来了兴致,玩味一笑:“那我可能不止不会原谅,还会狠狠的——”   “狠狠的干什么?!”孟萋萋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狠狠的打她屁股。”盛嘉彦淡定的回道,顺便还威胁似的看了一眼孟萋萋。   孟萋萋如堕冰窖,几千年来被阎王陛下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   嘤嘤,为什么他就算没有记忆也还是有这种癖好!   回到楚国京城后,盛嘉彦率先送了孟萋萋回府,自己则和三皇子入宫觐见皇帝。   孟萋萋刚一进府,孟老太君就被人簇拥着快步走来,离着孟萋萋还有三五步的距离就开始轻轻嗔怒:“好你个萋丫头,祖母真是把你惯坏了!你竟无法无的私自跑进军营里头,要不是彦哥儿派人告诉我,你打算让祖母急死是不是呀!”   孟萋萋连忙过去揽着孟老太君的胳膊:“祖母!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不放心阿彦一个人离开那么远,所以才跟着去的。”   孟老太君笑着嗔她一眼:“什么担心,我看你就是贪玩!你瞧瞧这脸瘦的,这得吃了多少苦呀!快快快,祖母让人给你准备了乳鸽汤,先回去用一碗祛祛疲乏。”   “嗯!”孟萋萋一口应下,还不忘道:“我要给二哥留一碗。”   孟老太君笑了两声:“缺不了他的。”   三皇子入宫后,先被皇帝派去了皇后那请安。故而只有盛嘉彦一人等在勤政殿外,他跟着皇帝的贴身侍从进入勤政殿,刚好与从勤政殿里出来的二皇子谢因碰了面。谢因温润的笑意顿时冻结在脸上,他只稍稍颔首,算作跟盛嘉彦打了招呼。盛嘉彦目不斜视,直接进了勤政殿内殿。   重重的皇幔垂下来,盛嘉彦看到了那个层层帘幕后头躺着的谢崇明。谢崇明正咳的厉害,大太监来喜在一旁给他顺着气,顺便从怀中取出方盒,从里头拿了一颗药丸给谢崇明咽下。   “盛卿来了?”谢崇明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咳倒是不怎么咳了。   “见过王上。”盛嘉彦简单行礼。   谢崇明在帘幕后头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盛嘉彦,他虽然身形消瘦,因为疾病缠身导致脸部两颊都凹了下去,整个人形容枯槁,像个迟暮的老人。   “此次大军南下,本是让你们观察云准的动向。谁知竟是被云准料了先机,跑个无影无踪。他这料事如神,倒像是背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一般。”谢崇明坐在帘幕后头,一双眼紧紧锁着盛嘉彦,试图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   然盛嘉彦镇定自若,恭敬回禀道:“所有的情报微臣在临江郡时已经让人快马加鞭传回京城,想必皇上已经看过了。判王云准既能与皇子私下勾结,能提前知道您的安排倒也不是难事。”   谢崇明撑在床榻上,不肯错漏盛嘉彦的一丝表情,盛嘉彦就这么坦荡的任由他注视。最终谢崇明重重的叹了口气,才躺倒在床榻上。   也许是病中让人精神不济,谢崇明竟是迷迷糊糊地:“要是你父亲还在,朕也不至于如此……”他话没有完,盛嘉彦听着却是袖中拳头一紧。   谢崇明摆了摆手:“你走罢。”   盛嘉彦却是看了来喜一眼:“听闻皇上最近在服用太虚道人的丹药。”   谢崇明不话,算是默认了。来喜在一旁道:“的确如此,这当真灵丹妙药,每当陛下咳喘不止时,吃这个总有效。”   盛嘉彦薄唇一抿,狭眸轻扬,最终什么都没,继而退下了。 第233章 爆发的矛盾   谢崇明最终还是压下了二皇子勾结云准使其叛逃一事,也并没有对外声称,只是不动声色的落了二皇子谢因的军权,谢因变成了一个真正空有皇子头衔却无实力的皇嗣。虽然他并不知为什么,多次求见皇上也被成昭仪挡了回去。   皇上为了让盛嘉彦和三皇子保守秘密,二皇子之前的军权尽数交给了三皇子谢元掌管,就连盛嘉彦也从的文渊阁大臣直升为东阁大学士,掌管奉陈规诲,点检题奏。但凡底下臣子递上去的折子,都要盛嘉彦先过目一遍才可以真正再送到谢崇明手中。   盛嘉彦是真正大权在握,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孟府庇护的叛党余孽了。现在全朝上下,再也没有人敢在他的背后议论他从前的是非。皇帝也单独为盛嘉彦赐居了府邸,是个三出三进的大宅院,然而孟萋萋不想盛嘉彦搬走,盛嘉彦就为了她继续窝居在孟府的那个院子里。   本该高兴的时候,可是孟府却突然出了一件事……   时值夏日,这日又是暴雨如注。有一名家丁提着扫帚准备跑去廊下避雨,哪儿知经过孟府后花园的池塘时脚下打滑,整个人就跌了进去。荷塘的水不深,就是家丁被人捞出来的时候,家丁在池塘里头蹬了两下,塘子边上站着的其余家丁就看到了堆积了淤泥的池子底下藏着一截惨白惨白的人的手臂。   白高的尸体,被家丁们从池塘里翻了上来。已经完全肿胀甚至腐烂的白高,压根看不出原有的样貌。若不是家丁们发现他嘴里包着一块紫布,几乎没人能认出他。孟萋萋之所以能认出,完全是因为她知道这块紫布来源于她的披帛。那****让白高回屋去取,谁知那竟是白高与她的最后一面。   滂沱大雨落在孟萋萋四周,她蹲在地上,手里抓着那块紫布。   燕纱打着伞跟在她身后,捏着鼻子一脸惊俱:“姐,咱们别看了,这……这太可怖了……”   白高那泡的发胀的脸和身子,身上多处腐烂,几乎看不出人样了。   负责打捞白高的一名家丁瑟缩了脖子:“姐,您回去。这里由奴才们清理就好。而且奴才刚才掰白大哥的牙的时候,他咬的忒紧了,管家唯恐是白大哥有心愿未了,万一有什么怨气冲撞了您,这……”   孟萋萋紧紧握住了紫布,她眼眶通红,站起身深吐一口气:“替我好好安葬白高。有人敢在孟府行凶,被我找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漂亮美艳的双眸里陡生戾气,迫的人不敢直面瞧她。   孟萋萋摊开掌心,低头看着那块紫布上隐约血迹描绘的字,她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   与此同时,就在孟老太君的房内。   “什么!?你你要求娶萋丫头?”孟老太君虽早就猜到,但如今她听到盛嘉彦亲口提出,还是一惊。   盛嘉彦撩袍跪在她面前,态度恭敬,神色认真:“祖母,我与萋萋并非亲生兄妹。以往我顾念自己身份低微,但现在我已能凭一己之力护她周全。恳请祖母允准。”   他深深俯首,额头点地。   盛嘉彦现在可以是一代权臣,孟老太君甚至能想到日后他只手遮的模样。但她活了大半辈子,非常清楚地知道盛嘉彦之所以现在这么步步为营心谨慎,他所打算的并不仅仅是要夺权,他可能还想为自己死去的父亲正名。   皇帝亲口赐盛家一个叛国的罪名,盛嘉彦如果要为盛家洗刷冤屈,必然是要皇帝亲口收回他自己的话。让皇上当着朝中百官乃至下人承认自己的错误,简直如同方夜谭!于是毫无疑问的,盛嘉彦以后会卷入更大的风波中,而孟萋萋作为皇帝的外甥女,她所处在的位置非常难做,如果日后盛嘉彦当真与皇帝争锋相对,夹在中间最难做的,一定是孟萋萋。   孟老太君想到这层,她忧虑的目光落在眼前叩首恳求的盛嘉彦身上。她也知道盛嘉彦一定有办法不让孟萋萋受到牵连,可是孟萋萋是她亲手养大的宝贝孙女,她不希望孟萋萋以后会牵扯到任何朝堂争斗中。但盛嘉彦言辞诚恳,故而孟老太君只道:“你起来罢,此事容我好好想想。”   盛嘉彦起身,拱手:“谢祖母。”   有厮慌张从外头奔来:“老夫人,二少爷,不好了!三姐快把阿容打死了!”   盛嘉彦神色一变,抬步就往外跨去。   孟萋萋手里紧握从盛嘉彦房里拿来的鞭子,扬空一甩,狠狠抽向阿容。阿容不躲不闪,就站在雨中任她抽打。燕纱跪坐在地上抱着孟萋萋的腿:“姐,姐您冷静些,姐……”   孟萋萋横鞭一指,惊艳的面容因她的怒火更添两抹动人:“阿容,白高是不是你杀的,你不!”   阿容被打到嘴角出血,衣服上多条鞭痕与血迹,他不卑不亢,眼神幽深望着孟萋萋,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姐,阿容早就过了,阿容没有杀人。”   如果不是他杀的,何以白高进府之后许久没有出来,再过一会就是阿容跟了出来。而且白高从孟萋萋披帛上扯下的那块布上,白高也用血写了一个‘容’字。如果不是凶手的名字,何以白高死前都要把这块布塞入嘴里紧紧闭紧牙关!?孟萋萋就差一个直接的证据,就能证明是阿容所做了。   可惜阿容这样不痛不痒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她。孟萋萋扬手,正要再挥去一记鞭子,她的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   她侧首,盛嘉彦的目光定定的锁着她。   “萋萋,你在做什么?”   孟萋萋此时此刻已经淋的浑身湿透,但她眼中喷薄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着:“阿容杀了白高!他杀了白高!”   盛嘉彦一顿,审视的目光投向阿容。后者只是静静的立在雨中回望二人,他身上多处鞭痕,盛嘉彦不知怎的,想起阿容忠肝义胆的父亲来。于是盛嘉彦回头对孟萋萋道:“此事可能有什么误会,先进屋,我怕你着凉……”   他牵着孟萋萋想往屋内走,然而孟萋萋猛地甩开他的手。   她一脸失望的看着盛嘉彦:“你不信我?”   为什么他不相信自己?孟萋萋看着盛嘉彦,眼前一道道雨帘滑过。她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盛嘉彦了。面前这个人,他的面孔多么熟悉。熟悉到自己闭着眼就可以描绘出他每一分眉眼的俊美。可是他现在的态度太陌生了,孟萋萋那一瞬间的恍惚,甚至不知道他是阎王陛下,还是仅仅只是盛嘉彦。   盛嘉彦面如寒霜,他上前紧紧握住孟萋萋的手腕:“给我时间,让我去查清楚。”   孟萋萋却是更加努力地挣脱开了,她连连倒退冷笑:“查清楚?如果我给你时间,最后又能查到什么?难道大佛和米的悲剧要再一次重演?”   “萋萋——”   孟萋萋却不等他完,转身就走。盛嘉彦想要追上去,管家从外院慌忙跑来:“二少爷,皇上急召!”   盛嘉彦步子一顿,他目光锋利的看了一眼阿容。交待燕纱:“好好照顾姐,我从宫内再回来处理。”   罢,他匆匆跟随侍卫入宫去了。   孟老太君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摇头哀叹一声,什么话也没。   孟萋萋躺在冰蚕丝被中,身旁梨花木矮桌上放着的香炉内正在缓缓飘起白烟,继而弥散开来。清水薄荷的香气让她怒火交加的心此时此刻只剩下伤心,她在榻上烦躁的翻了个身,揪着枕头上的璎穗。   她是孟婆,她早该看淡生死。可饶是如此,当身边亲近的人离世,她仍旧不能释怀。想起白高憨厚的笑,莫名的和田大佛还有米的音容笑貌重叠,几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飞快旋转,孟萋萋闭上酸涩的眼,心里头实在难受极了。   血河将军得对,人世间太可怕了,她要回地府里去。地府里不会有那么多伤心,她也不会跟盛嘉彦有矛盾。原来做人有那么多的七情六欲、生离死别,这趟人世间,她来错了。   ……   盛嘉彦深夜赶回来,孟府里众人都已歇下。除了等在他门口的阿容。   阿容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暂时看不见身上的鞭伤,甚至脸上也看不出伤势,只他眼神低垂,神色恭谨。   盛嘉彦冷冷地踏步过去:“白高的死,当真是你做的?”   阿容摇头:“不是属下做的。”   盛嘉彦眼神一顿,抬步往屋内去,阿容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屋内静谧半晌,须臾只听得盛嘉彦道:“我已经向祖母求娶萋萋,这个时候我不希望再横生枝节。你明白么?”   阿容眼神一紧,猛地抬头:“少爷!您明知道这个时候娶了来仪公主会对您有怎样的影响。您好不容易得到了谢崇明还有三皇子的信任,不能这么快毁于一旦!”   盛嘉彦抽出一张版图细看,拿毛笔在上头圈圈点点,只道:“我过了,萋萋是我不能或缺的一部分,哪怕被皇帝怀疑,我也在所不惜。”   阿容心中掀起滔巨浪,他难以置信。   他看着盛嘉彦面色镇定,似是已经打定主意。难道盛嘉彦跟他努力这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却在这个时候顾及一个孟萋萋?!盛嘉彦要用千万军魂的血去换一个来仪公主,他阿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个孟萋萋,绝不能留! 第234章 地府的戒备   翌日,孟府门口管家看着厮将盛嘉彦的物品往马车上装,盛嘉彦在一旁叮嘱交待:“我这一去不过半个月,期间你好好盯着三姐。祖母那儿让罗郎中每隔三日来好好看看,还有——”   盛嘉彦横一眼不远处巷子拐角,那儿正有个人影探头探脑。盛嘉彦语气不悦:“闲杂人等,都不要放进孟府。”   管家连连点头:“少爷放心,老奴知道。”   盛嘉彦本想就此踏上马车扬尘而去,但他步子微顿,终究还是调转方向,朝孟萋萋的院落走去。   一路分花拂柳,穿过两个垂花门,再近一步就是孟萋萋的院子。   还未靠近就隐隐听得燕纱和几个丫鬟的低声哭喊:“姐!您别吓奴婢,您快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盛嘉彦俊眉立蹙,快步走了过去。   孟萋萋像个八爪鱼一样抱在树干上,树枝每摇晃一下底下的丫鬟们就吓得冷汗。她抱着树杈子,闭着眼一副诚心赴死的样子:“你们不要管我!让我摔死!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受罪了!”   “孟——萋——萋!”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呼唤传来。   孟萋萋陡然睁开眼,倒挂在树上像猴子一样的她看见盛嘉彦满面愠怒的走来。她立刻躬身再度抱紧树枝,强忍住自己的瑟瑟发抖:“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松手摔下去!”   盛嘉彦咬着牙:“你试试。”   孟萋萋被他这冷冰冰的眼神吓得手脚酸软,早就想溜下去了。可是这么多个丫鬟看着呢,她要是就这样妥协,以后的面子往哪儿搁!更何况盛嘉彦还没跟她认错呢,孟萋萋抻着脖子,拒绝屈服:“反正你也不管我,不如就让我死了算了!这样以后你我都清净!”   盛嘉彦如此一听,倒是不再往前了,只原地冷笑道:“好啊,那你松手。反正这树枝离地面的高度也摔不死,顶多伤筋动骨躺个百。”   燕纱紧张的附和:“是啊姐!万一伤着腿了,到时候愈合起来,就会感觉有好多蚂蚁在身上爬,太痛苦了!您可千万别给自己找罪受了!”   ……这俩人是不是商量好的。   孟萋萋一个犹豫,手上力道松懈便再抓不稳,马上就重重落了下去。   盛嘉彦飞身上前,在她落地前将孟萋萋猛地拽进自己怀中。他是拿右手接的孟萋萋,之前伤到的手筋还没有痊愈,盛嘉彦那一瞬间微微蹙眉,随即立刻掩盖了异样情绪。   孟萋萋撞上他坚实的胸膛,撞得她头晕眼花。她还没来得及挣脱出盛嘉彦的怀抱,后者就将她打横扛在肩上,直接带走了。   盛嘉彦一脚踢开孟萋萋的房门踏步进去,燕纱跟在后头识相的关上门,还挥手赶走一堆想看情况的丫鬟:“看什么看!快去做事,二少爷和姐有要事要谈!”   盛嘉彦坐在榻上,迫使孟萋萋躺在他腿上,背面朝上。盛嘉彦干脆利落的褪掉她的裤袜,孟萋萋急的胡乱挣扎:“盛嘉彦!你要做什么?”   老啊!月老难道喜欢兄妹情的!?   当孟萋萋就要以为自己屁屁凉的时候,盛嘉彦终于停了动作。他的指腹揉搓上孟萋萋的腿,那里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孟萋萋:“嘶——”   她的腿上有一道浅浅的口子,应当是刚才从树上掉下来不心刮伤的。颗颗的血珠正从细长的伤口里冒出,点缀在孟萋萋如玉颜色的肌肤上。   盛嘉彦狭眸一斜,冷冷蔑笑:“现在知道疼了?刚才在树上不是很能逞能么?”   孟萋萋赌气嘟囔:“你就嘲笑我,反正等你看不住我的时候,我还是要寻死的。”   盛嘉彦指尖一顿,继而大力一捏,痛的孟萋萋嗷呜一声就要坐起来,盛嘉彦压着她的后背使得孟萋萋像个翻了壳的老龟,怎么样都翻不过身。   “盛嘉彦!你不要欺人太甚!”   盛嘉彦点漆墨瞳里划过一抹危险的气息,他压低身子,贴在孟萋萋耳边道:“看来你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欺人太甚。”   罢,他修长的手指三两下解开了孟萋萋的衣裙,左手顺势探了进去,力道霸道的直接拿捏住了孟萋萋右方的浑圆。盛嘉彦指尖拨弄了两下玉兔顶端那颗红豆,孟萋萋先是一愣,随即疯狂挣扎:“盛嘉彦!你到底在干吗!”   她这是被阎王陛下非礼了?这事庭能不能管了?!这难道也是月老安排的情节!?   盛嘉彦见她挣扎的厉害,抽出手来将孟萋萋紧紧揽入怀中,他用力抱着,孟萋萋衣衫不整的靠在他怀中。须臾,只听得盛嘉彦一声叹息:“萋萋,不要闹了。皇上派我搜查南直隶里二皇子所有的封田,这次我离开半个月左右,你乖一点。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孟萋萋听到他又要走,倒是不怎么折腾了,竖起耳朵趴在他膝上仔细听。然而盛嘉彦却不仔细再别的,只一再叮嘱:“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你等我回来,不要寻死觅活,否则我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他看孟萋萋不予回应,将她放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孟萋萋死死闭着眼睛,许久都没有听到盛嘉彦再有什么动静。等她再睁开眼时,盛嘉彦已经离开房内了。   孟萋萋紧紧揪上被子,她现在冷汗直冒。   不会……不会……盛嘉彦不会是喜欢她!?这让她以后回到地府还有什么老脸去面对阎王大人,她又该怎么直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月老!你害的我好苦啊!   盛嘉彦当上午便乘坐马车离开了京城,他走后没多久。躲在角落的北燕世子容珩跳出来,摇了摇手中的公子扇:“这个难缠的盛嘉彦总算走了。”   谢因跟容珩,去找孟萋萋时不能挑盛嘉彦在的时候,否则孟萋萋的面儿都见不上。容珩专门等着他走了才从巷子拐角走出来,大摇大摆的靠近孟府,向看门厮递话:“我来拜访来仪公主。”   看门厮和里头的管家对视一眼,厮回头道:“公子请回,我们三姐最近身子不适,不能见客了。”   “身子不适?!”容珩扇子一收:“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厮头低了低,不言不语。   任是容珩怎么问,这个厮的嘴巴就是严实的很。   容珩心知今是必定见不到孟萋萋了,不甘心的往孟府里头再张望一眼,遂恨恨的离开。   管家在柱子后面瞧见,撇了撇嘴。   二少爷的没错,这闲杂人等还真是多呀。不过北燕世子也算闲杂人等吗?   ……   地府,枉死城内。   望着刚刚自主黑屏的俗世镜,围坐在俗世镜前的鬼吏们互相对视一眼,皆露出不同程度的贼笑。   他们猜的没错,果然孟婆被潜规则了!只可惜刚才看到重要关头俗世镜自己羞愧的罢工,他们只知道阎王陛下扛着孟婆进了房间,旁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哎呀,地府不会还要多添一件喜事。城隍公搓了搓手,一脸过来人的笑。   “不好啦!判官回来了!”负责看门放哨的夜游神大呼一声,缩在廖阳殿内的鬼吏们立刻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   判官愁眉深锁的从门外进来,不经意抬首看见殿内黑压压的一群幽亮的鬼眼盯着他,判官心头一跳:“今大家到的这么齐?刚好,我有事宣布。咦,俗世镜怎么又被拿出来了?”   日游神立刻过去抱走俗世镜,嘿嘿笑着:“刚才阿夜镜子脏了让我们拿出来擦擦。”   夜游神刚要开口否认,被血河将军拖着带向一边。土地公公负责转移话题:“判官,你要宣布什么事儿啊?”   “哦,对,差点忘了,”判官眉头紧紧蹙着:“刚才庭上边发来诏书,是蛮荒里封压的邪灵跑了出来,现下正在世间流窜,上头的意思是让阎王陛下去收了它。”   “蛮荒的邪灵,和咱们陛下什么关系啊?”   面对众鬼的齐齐发问,知道真相的判官一脸深藏不露,摇头叹息:“我们的陛下英勇神武、法力通,当年这个邪灵吞噬了上古狐灵的力量到处作祟,搅的三界不得安生,最后被咱们的陛下以血结印,封在了蛮荒里头。大概是陛下转世投胎去了人间,这几年法阵松动,就让这个邪灵跑出来了。所以庭的意思,是让陛下回来后赶紧去收了这邪灵,把他再度封进蛮荒里。”   众鬼吏纷纷崇拜道:“陛下不愧是陛下,竟能这么厉害!诶不过,陛下还有一阵才会回到地府?庭这么早下达命令是为了啥?”   判官幽幽抬头,口气森森可怖:“还能为啥?那邪灵当初被封,心里自然不平,所以他现在极有可能直奔咱们阴曹地府来——”   “来干啥?”夜游神傻傻问了句。   “报仇。”   空气突然安静,尔后众鬼相拥尖叫:“不是,邪灵连鬼都不放过!?”   判官严肃道:“陛下不在,难免让他觉得可以趁人之危。在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坚守阵线,谨慎对待。不要放松一丝警惕,接下来我们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杜绝所有可能会有危险的契机。”   判官罢,眼神挪向角落里正抱着福神荷包贴着脸甜蜜蜜的衰神。   衰神本是沉浸在爱情的****里,忽而背后一冷,回头看去,发现众鬼双眼贼亮的看着他。   “干……干啥?” 第235章 奇怪的仙丹   谢崇明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今日他在殿中批阅奏折不过一个时辰就体力不支昏倒在案上,这可把皇后及一众妃嫔吓坏了。太医署围着龙榻诊治半,谢崇明才缓过来一口气。他的精神头愈发不好,孟萋萋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进了宫中去探望。   勤政殿内,谢崇明病恹恹地躺在榻上。听孟萋萋来了,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孟萋萋刚入殿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夹杂着草药气息飘荡在勤政殿内,她仔细嗅了两下,却找不出来源。她坐到榻边,看着面色奇差的谢崇明,心下难受:“舅舅,您的身子好些没有?太医怎么的。”   谢崇明唇色乌白,还笑着摇头:“舅舅没事,就是操劳过头才病倒了。调养几日便会好起来,来仪不要担心。”   他眼眶肿胀,脸颊侧面两端发黑,孟萋萋在地府当差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将死之人的相貌。她心里一紧,抓着谢崇明的手道:“舅舅身体不好,政务就交给皇子哥哥们去做,您好好把身子养起来才是。”   谢崇明连连点头:“舅舅不会有事,我还没看着来仪出嫁呢。”   孟萋萋鼻头微酸,低着头难受。   谢崇明是见不得孟萋萋伤心的,当下就招呼太监来喜:“快去拿点好玩的好吃的来哄公主开心。来仪,舅舅前几日得了一只西域进贡的孔雀,那孔雀有灵性一样,已经养在明苑里头了,你一会有心情了去瞧瞧。”   他病的如此严重,还不忘照顾孟萋萋的心情。谢崇明到后面,突然一阵猛烈地咳嗽。孟萋萋慌忙去拍抚他后背,然而谢崇明喘咳不止,眼见着一口气都要上不来了,孟萋萋急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还没到,刚才还未出门的来喜返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颗浑圆的丸子喂进了谢崇明的口中,尔后他又服侍着谢崇明喝了点水将丸子润了下去。谢崇明吃下后果然好了许多,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孟萋萋疑虑深重:“舅舅吃的是什么?”   谢崇明没有力气话,来喜替他道:“回公主的话,皇上吃的是太虚道长开的神仙妙药。皇上每每咳喘不止,服下此药就可止住。”   孟萋萋伸手要来药丸,仔细闻了闻。这药丸一个个的只有拇指的大,颗颗浑圆黝黑,且每颗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不似草药的味道。   什么样的道长,有这样的能耐?   孟萋萋握了一颗在手中,剩下的将瓶子递回来喜,谨慎交待:“舅舅,以后有情况还是叫太医及时来看看,不要依赖这个来路不明的药丸了。毕竟一吃就见效的东西还是不够安全的,为了您龙体着想,也叫太医看看这个药丸是什么做的。”   谢崇明哑着嗓子道:“太虚道长仙名在外,他开的东西应当不会错。舅舅吃了许久了,一直没事。”   来喜接话道:“是啊,而且奴才听这太虚道长快要羽化升仙,双眼能洞察鬼神之事,必要的时候还能为神传达意思呢。”   意思就是这位道长是个半仙咯?   孟萋萋知道,但凡肉体凡胎修仙,都要经过潜心修炼,辟谷封五感。修仙道路漫长而苦闷,千年来多少真人道长求仙不得。可那些真正得到成仙的,哪怕已经有了半个神识,也很少插手凡尘之事。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如果真人插手,就会凭添自己的业障,耽误坐地升仙的时辰。而这个他们口中的太虚道长,孟萋萋从未听过。   也许这真是一个半仙?亦或是庭上的哪位上神的一缕神识投胎转世历劫来了。孟萋萋决定会一会这个道长,不定还能遇到半个故人呢。   从勤政殿里出来,孟萋萋招来燕纱,将刚才从谢崇明那留下的药丸给她,并低声吩咐:“你现在出宫去找个可靠地郎中让他给我看看这个药丸里面都有什么东西,切忌不要到处声张,别让人知道。”   燕纱点头,握着药丸疑惑:“姐,您不跟奴婢一起走吗?”   孟萋萋唇角浮现一抹高深的笑:“不,我有点要事要办。你快去,拿着我的令牌,切忌心谨慎!”   孟萋萋听这位太虚道长暂住在宫中的钦安殿内,钦安殿内供奉了北方神玄上帝,又称真武大帝。平时逢年过节,皇帝都会带着妃嫔们在此拈香行礼。   太虚道长住在这里,好像还蛮符合他的身份。   孟萋萋过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宫女正在让这位太虚道长查看她的前世今生。太虚道长瘦骨嶙峋,一身道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闭着眼睛手上按压着宫女的生辰八字,似是在虚空中替她翻阅她的过往。孟萋萋躲在门后偷听,太虚道长须臾后睁开眼道:“你前世生在西夷边关,日子过得凄苦,但好在你一生秉持信念,所以转世后才会来宫中服侍,能在真龙子身边做事,是你前世积攒来的福气。如果你今生延续善念,下一世就可大富大贵衣食不愁了。”   宫女听后恍然大悟,开心道谢,她从袖中摸出两块银裸子递给太虚道长:“真人名不虚传,当真是神仙了!谢谢道长指点,奴婢心中知道该怎么做了。”   宫女心悦诚服的离开,孟萋萋见人走了,自己才慢慢踏进去。   太虚道长正在收拾东西,见有人进来了,他笑笑道:“这位贵人好,不巧,老道正要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请贵人稍后再来。”   意思就是让她等咯?孟萋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是来仪公主,早就听闻道长盛名,故而想来看看,让道长为我指点迷。”   来仪公主?!太虚道长心思一收,他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号。传闻中她如何如何受宠,虽不是嫡出公主,却比嫡出还要金贵。现下看到这位公主本尊,他心里感慨不愧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傲气。太虚道长立刻道:“公主大驾,贫道有失远迎,请公主恕罪。公主您坐,有何疑惑想让贫道帮忙解答?”   孟萋萋眼珠一转,顺势坐下才道:“听道长能观阴阳,甚至能探人前世来生,所以本公主特地想来找道长帮忙看看。”   太虚道长故作谦虚一笑,他身旁的童道:“道长不仅可以观阴阳,还与地府的判官颇有渊源。公主殿下想瞧谁的生平,道长都能帮忙一瞧。”   判官?孟萋萋眉毛一挑:“真的吗?可是道长这样泄露机不会有问题?”   太虚道长正色道:“不瞒公主,贫道早已可以飞升成仙,但下还有不平事,贫道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世人在红尘中磋磨,故而贫道舍弃飞仙,四处游走,布道救人。心中既有善念,上都不会怪罪。”   孟萋萋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那就请道长帮本公主看看前世。”   太虚道长递过来一张纸:“请公主将八字写上去。”   孟萋萋一顿,提笔写了衰神的生辰日子,连年都没写。   神仙命格与凡人不同,这太虚道长若是个货真价实的,不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然而孟萋萋将纸递给他后,太虚道长只是看了几眼,便道:“公主即便不添年数,贫道也能从八字中看出公主上一世是大富大贵之人,不仅如此上一世公主做事有如神助处处称心如意,可以是很圆满的一生了。看来公主是个有福之人,得上苍眷顾,今生才能继而投身皇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衰神大富大贵处处称心如意?嗯……   孟萋萋继而问:“哦?既然这样,可否请道长帮我看看今生本公主能不能寿终正寝?”   太虚道长手盖在衰神的八字上,闭上眼一阵抽搐,似是魂魄正在游走地府,没过一会他睁开眼道:“恭喜公主。您能到多少岁贫道不敢,怕泄露机,但刚才与判官交谈一番,他愿意多予公主几年阳寿,公主今世一定是个长寿多福之人。”   判官给她增命数?这就是正儿八经的胡八道了,当她真的不认识判官!?孟萋萋忍住将这太虚道长暴打一顿,尽量平复心情笑道:“真的?多亏了道长呀!对了,其实本公主今来还有一件事。本公主知道皇帝舅舅正在服用道长的丹药,听闻这丹药甚是灵,吃下去后能立刻见效。道长可否许我两颗?我祖母近日身子不好,我得带回去给她用用。”   这个满口胡话的骗子道长犹豫了,他迟疑着:“这……”   孟萋萋干脆利落的从袖中掏出一颗金锭子放在桌上:“道长,我为祖母的身体着急,你可一定要为本公主分忧啊。只要治得好祖母,这金锭子本公主能给你五大箱子。”   太虚道长神情一凛,嘴上道:“公主!贫道是为了下苍生,绝非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金银财宝。”尔后他给了孟萋萋两颗所谓的灵丹妙药,并道:“公主的好意,贫道领了,请公主将金子收回去。”   “不急不急,”孟萋萋呵呵一笑:“道长,这药我毕竟是拿去给我祖母服下的。我害怕会有什么副作用,不如你先吃一颗给我看看,如果真的没问题,本公主就带回去给祖母用。请道长理解我,我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不想到时祖母若是吃出了问题,也污了道长的仙名。”   太虚道长这下手心冒汗,他连连拒绝:“公主请放心,贫道的仙丹从未出过问题,就连皇上都在服用。”   孟萋萋冷笑:“你不吃?那本公主只好帮你吃了。”   她罢猛地起身,隔着桌子捏住太虚道长的双颊,捏起一颗药丸就要塞进去。一旁的童大惊失色,连忙扑过来,孟萋萋怒喝一声:“敢过来本公主就要了你的命!”   太虚道长在她手下挣扎不断,奈何孟萋萋手下力道渐渐收紧,太虚道长只觉的下颚都要被捏碎了,他口齿不清呼救:“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我饶命?这药丸你敢拿给皇上服用,你自己却不敢吃,还敢这药丸没有问题!?” 第236章 玄冽的搭救   那道士被唬的连连求饶:“我真的不知!真的不知道!这个药丸是有人给我的,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知道这东西肯定有问题,因为那人了句‘定量给皇帝吃,别让他这么快就死了’,所以我才知道这个药丸不对劲!”   孟萋萋怒火中烧,想着舅舅一直以来吃的都是有问题的药,如果不是她心存疑窦还不知被害成什么样子。她抬手一巴掌打上道士的脸,厉声厉色:“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给皇上吃下,你就不怕诛九族么!是谁把这个药丸交给你让你来毒害皇上,!”   “我真的不知道!”道士见孟萋萋当真凶恶,她只要喊一声不远处的侍卫会进来将他乱刀砍死,于是道士全盘托出:“是有人让我每时等在御膳房后门,然后当夜子时三刻去正数第二颗树下的草丛里摸,就会有这个东西!但到底是谁放在那里的,我也不知道!那人心谨慎的很,我每次都看不见是谁!但有一次看见一个匆匆离开的身影,好像是个女人。公主明鉴,我的句句属实,的也不敢欺瞒您啊!”   孟萋萋眯了眯眼:“这么,你不是真的道士?”   道士讪讪地低下头:“的只是城隍庙里一个看香火的,不是真正的太虚道长。有一次一群人高马壮的人冲进城隍庙里,是让的帮忙做一件事,事成后有丰富的报酬。一开始不知是给皇上送药的,后来知道了也晚了,他们威胁的如果不继续,就要将的供出去。这被皇上发现了,是杀头的罪,所以的就……”   “就算放到现在,你依然死罪难免,”孟萋萋冷哼:“但你如果能帮助我揪出幕后的贼人,我就可以替你向舅舅求情,也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你下次去拿药是什么时候?”   “就……就是今晚。”   孟萋萋陷入沉思。对方约在御膳房后头是为什么?难道那里比较隐蔽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仔细想想好像也的确是,御膳房人流量大,每日各宫娘娘主的宫女都会来此端送膳食,要是有人想在里面动手脚也是不准的事。可是既然有这个条件能在御膳房里动手,想害皇帝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药丸磨成粉放进皇帝的膳食里?难道是守备森严,无处下手?   孟萋萋满心疑虑,决定今就不回孟府了,待在宫里头一定要把这个人捉出来。于是她威胁这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你可得好好配合本公主,否则到时候就算你在城隍庙里打扫,本公主也会让城隍公给你难堪!”   道士听得莫名其妙:“公……公主认识城隍公公?”   孟萋萋斜他一眼,道士立刻噤声不语了。   不知城隍公平时都在忙什么!庙里出了这样心思不纯的信徒还不显灵给他点颜色看看。等回到地府,孟萋萋要好好道道。   “今夜子时,你跟我一起在御膳房碰面,你要是不敢来或者逃跑,我就活活扒了你的皮。”   道长受到惊吓连连称是。   孟萋萋当时就派个宫女传话回孟府,自己今晚要在皇宫里住一晚上就不回去了,让祖母不要担心。随后她就在河漫漫一直待到半夜,期间皇后还来传她一同用晚膳都被孟萋萋拒绝了。她可是势要抓住幕后指使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孟萋萋准备谁也不带自己悄悄地去。以防万一,她带了河漫漫里的一支匕首藏在裙子内侧。   待四下寂静,宫女进来为她熄灯后。在床榻上装睡的孟萋萋轻手轻脚的翻身坐起,踩着矮敦子从窗柩上爬了出去,一路贴着墙根直奔御膳房。   这一路上她心翼翼避开巡逻的侍卫跟提着灯的侍女,经过凤仪宫的时候,孟萋萋内心的紧张松了一大半。她知道再过一个无人居住的延禧宫,就是御膳房的后院方向。而且皇后今日不在凤仪宫内,她在勤政殿里亲自陪伴照顾皇上。所以想必此时此刻凤仪宫里是不会有人出来的,孟萋萋放心的走了过去。   她刚迈了一脚,却跟从凤仪宫偏门走出来的一个大宫女撞了个正面!孟萋萋内心警铃大作,赶忙低下头让到一边,想请这位大宫女先走。   那个宫女满面狐疑,走三步一回头,最后干脆立在那不走了,她看着孟萋萋,隐隐有叫人的倾向。孟萋萋连忙简单行了个礼,就要继续往御膳房方向跑,她不敢抬头,怕这个宫女认出她来。   “你站住,你呢!那个抠屁股的!”大宫女在她身后厉声叫停。   孟萋萋气结,停下来了却没有转过身:“谁抠屁股了!我这是在理裙摆。”   这话时她故意掐细了嗓音,保护自己面容不被看见的同时也要保护自己的声音不让这个宫女认出。孟萋萋不禁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你不是凤仪宫的宫女儿?这后面就是延禧宫了,再往外就是御膳房,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要去干吗?”这个宫女着,慢慢走向孟萋萋。   孟萋萋听着她走近的声音,额上已经布满细汗。   “青禾姑姑,发生什么事啦?”偏门内传来熟悉的女声。   不好了!谢瑶华要出来了!   按照谢瑶华这个祖宗的个性,一定会把孟萋萋的身子扳正好好看个一清二楚的。于是孟萋萋趁着那宫女回头话的功夫,抬脚撒丫子就跑。   “公主,奴婢发现一个可疑的人……诶!你别跑!来人啊!抓刺客!来人!”   那青禾姑姑鸭子般的嗓子在后面响彻整个宫道,孟萋萋脚步不停,飞也似的一个劲往前冲。到了巷子的拐角,她连忙闪身躲了进去,顺着墙根往上爬到了御膳房的内院里头,藏在里一堆墙角堆积的杂物里。   一堆烟尘弥漫,孟萋萋刚想打个喷嚏,就听到墙的另一面传来侍卫搜罗的声响,她死死地憋住了这个喷嚏,心中悲叹。   他们这个找法,一定会打草惊蛇了。也不知道今那个放药丸的人会不会来了,还有那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也别被抓住了,到时候孟萋萋保他都保不下来。   一颗忐忑的心就这样僵持着,很快墙另外一面没了侍卫搜罗的声音。明月高挂空,夏风拂过,孟萋萋额上的一层细汗已经凉凉的了。   那该死的假道士怎么还不来?不会真的被抓住了!   孟萋萋正心急如焚的喂蚊子呢,忽而眼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连忙屏住呼吸,紧盯着来人。   那人猫着腰,行走间左顾右盼似是紧张得很。离得远了孟萋萋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隐约看清了是个女子。那女子很快挪到第二棵大树前,果然如假道士口中所她开始往草丛里藏东西。   孟萋萋知道此时正好,她一个猛子从杂物里冲出去,趁那女子来不及反应便将她压倒在地。女子大惊失色不停挣扎,孟萋萋恰好看清了她的面容,是个没见过的宫女。   孟萋萋骑在她身上,死死的摁住她两只手腕:“!你是什么人,放的这是什么东西!”   那宫女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开口。   孟萋萋冷笑,正要进一步逼问,忽而听得身后有别的动静。   不好!身后有人!   她还来不及回头,脖颈上就挨了对方一棒子,软绵绵的倒下昏了过去。   她竟大意了……   孟萋萋一时悔恨不已,沉入深深的黑暗中。   她身下的宫女立刻翻身起来,站在同伙旁边,踹了孟萋萋背部一脚:“哼,还想抓我,想得美!还好娘娘早就料到,否则奴婢就要被发现了。”   被她称作娘娘的人勾唇一笑,随即双目泛着冷光看向昏倒的孟萋萋:“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就不能再留活口。现在就杀了她,然后丢进太液池里。”   那宫女接过娘娘递来的一把刀,一步步往孟萋萋那走去。   眼见着刀刃就要逼近孟萋萋,她们身后却突地传来利箭破空之声。宫女的手臂当场被箭刺穿,痛的她大叫一声,刀也从手中掉落。   那位娘娘见势不对,连忙转身逃跑。   来人紧跟着追了几步,然而这位娘娘竟是会轻功一样,提气三两下就消失在宫殿顶上。   聂玄冽追赶的脚步停住,脸色阴沉的看着对方消失的地方。他身后冲过来好几个侍卫:“将军,追不追?”   聂玄冽回首:“不追,好好查查这个宫女是哪个宫的人。”   随后他屈膝将孟萋萋打横抱起,吩咐属下找太医来。他则抱着孟萋萋大步向河漫漫走去。   夜色已深,风重露浓。   河漫漫中,聂玄冽看着躺在床榻上还在昏迷的孟萋萋兀自出神。   他忽然想到,他自己的孟萋萋也曾是这样瘦弱的躺在榻上,他看着她的生命渐渐流逝,却无能为力。   “将军。”外间传来的声音将聂玄冽的思绪打断。   “进来。”   侍卫隔着屏风道:“属下们有罪,让那宫女找到机会咬舌自尽。但属下们从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聂玄冽接过他从屏风后递来的东西。   他放在烛光下一看,立刻紧紧蹙眉。   这块貔貅玉佩他很眼熟,依稀记得是盛嘉彦曾佩戴过的。 第237章 清晰的线索   聂玄冽的目光从玉佩上挪到昏迷中的孟萋萋面上,看她睡着时还蹙紧的柳眉,他忽然觉得如果盛嘉彦保护不了她,那自己为何不行?   然而孟萋萋本人,此时此刻还在梦中的蛮荒里遨游。   这次她不知为何又变成了凤凰,躺在帝尊大人的宫殿里养肉。   孟萋萋坐在榻上,看着蛮荒火红的出神。   有时候做梦梦到蛮荒的次数多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孟萋萋,还是凤凰。   她侧首看着蹲在一旁地上互相打闹的犬妖和蛙怪,孟萋萋猜测现在梦中的这个时间段是蛮荒还没有与庭打起来的时候,那位与阎王陛下酷似的帝尊也还没有将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孟萋萋试探性的开口:“大黄绿,平时你们的帝尊都在忙些什么啊?”   蛙怪掰着手指挺着白色的肚皮细数道:“很多啊!帝尊大人每都要从蛮荒的北边巡视到南边,再从南边到东边,最后再看看西边。”   “巡视?”   蛙怪点头:“一是怕各个部族之间有斗争,二是怕有其余邪灵妄自坐大,三是怕蛮荒结界松动。”   “结界松动?”孟萋萋疑惑,按理蛮荒的帝尊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带着蛮荒子民们冲破禁锢重获自由吗?   “因为一旦蛮荒结界被毁,水就会倒灌,从蛮荒的死海流入归墟混沌中,到时候也会冲走许多蛮荒生灵的。千百年来,结界还只开过一次,那一次可以是蛮荒的一场重大浩劫,水飞流直下,帝尊废了好大的努力才堵住了结界的缺口,否则我们都要死在归墟里啦!”   孟萋萋举着蛙怪和犬妖把他们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仔细问:“那次的结界怎么开的?”   犬妖摇着尾巴,吃掉孟萋萋手里的饼干,含糊不清的回答:“因为西山头的狐仙姐姐要逃跑呗!”   “是啊是啊,”蛙怪坐在桌上,露出白白的肚皮:“自从狐仙姐姐被关在这里,她连自己的院子都迈不出去,四周都是帝尊设下的符咒,蛮荒哪怕被水倒灌真火焚烧,大家都可以逃走,只有她不可以,要一直被关在那里。好像是因为她是蛮荒的阵眼之一。”   西山头的狐仙?孟萋萋很有印象,这个狐仙姐姐每次只能靠灵识飘荡在蛮荒四周,相当于被帝尊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她很厉害吗?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去的?”   蛙怪搓了搓手,一脸八卦的笑:“姐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西山头的狐仙姐姐大有来头,曾经是青丘里的大狐仙呢!不过后来好像犯了事,她和她当时的相公被一起丢进了蛮荒中,因为灵力太过强大所以才做了蛮荒的阵眼。后来她跟她相公想要逃出蛮荒,狐仙姐姐不惜动用灵力,以至于蛮荒浩劫而来,水倒灌流下,导致蛮荒死伤无数。结果那次结界打开,只让她的相公跑了出去,她自己却留在了蛮荒永受禁锢的苦。真可惜呀,狐仙姐姐在蛮荒守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她的那位相公也没回来。”   犬妖哼哼:“怎么会回来呢?蛮荒无趣又无聊,所有万物都是死气沉沉的。狐仙姐姐的相公本就有几分灵力,逃出蛮荒以后肯定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风生水起啦,怎么会再冒险回到蛮荒里救走狐仙姐姐。更何况,如果蛮荒的结界被打开,想要再关上就注定要再蛮荒的缺口填一位阵眼。狐仙姐姐自己本就是阵眼,她怎么出去呀!”   孟萋萋捕捉到重要的一点:“既然如此,那你们的帝尊怎么带领蛮荒众人脱离这里呢?难道……他要拿狐仙填阵眼?”   蛙怪和犬妖同时闭嘴,对此绝口不提,孟萋萋逼问下去,他们也只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些。”   孟萋萋想到当初她在地府的时候,翻阅盛嘉彦的书楼,里面有许多无字书甚至有几本孟萋萋也读不懂得语言。但孟萋萋记得她曾翻看过记录蛮荒帝尊的册子,她还曾问过盛嘉彦:“相传在这位蛮荒帝尊在统治时期,手下有魔兵千万,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他在位期间南征北伐,其在蛮荒的统辖区域一度扩张到九幽玄冥,在地界的权势直逼帝。他一定很厉害?”   盛嘉彦当时的确没什么特殊神色,只低着头查看生死簿,头也不抬就:“不清楚。”   孟萋萋指着书问他:“但奇怪的是,关于蛮荒帝尊辉煌的记录竟然后来戛然而止。记录上不仅他死了,连蛮荒的位置都连带着一起消失了。我怀疑……这其中有别的情况!”   盛嘉彦干脆不开口了,容孟萋萋自己在那查阅资料。   可惜,在地府,有关这位蛮荒帝尊的生平一切都是讳莫如深,尤忌闲杂人等提及的。因此别是他的传记,便是一张他的画像也未曾留下,虽是六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可后人却连他姓甚名谁,什么来历也不上来。孟萋萋觉得这更是奇怪。   于是贼心不死的她,找到了号称六界百科全书的判官。   “关于蛮荒为何忽然消失于各个记录之上,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判官的确不知道,所以他坦然:“也许蛮荒只是依附法则而灭亡了。”   “那什么是法则呢?”   判官想了想:“简单来,就是人们常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力。举个例子,庭之上的勾陈大帝,他负责掌管地人三才,并主宰六界兵革,统御十大洞、三十六洞,一声号令,人仙地杰山精妖魅莫敢不从。他的神谕便是法则。”   孟萋萋陷入沉思,判官继续道:“因此,他设下的禁制,除了他自己以外,也无人可破。”   “你的意思是,其实关于蛮荒的许多秘密都被那些个法力无边的始祖神给隐瞒起来了?”   “不错,但是我猜测,并不是他们故意要隐瞒这些事。而是越多的人知晓,事情就越容易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孟婆,你知道言灵吗?知道谣言是如何成真的吗?当一个人的时候,别人也许不信,当十个人、百个人乃至一万个人都这么的时候,你还会对此抱有怀疑吗?你当然会相信,那是真的。”   孟萋萋蹙眉:“但假的仍旧是假的。”   “但你忘记了,一个人靠修行便可成仙、山精鬼魅都可幻化成形。它本身的存在可以催生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件事可能是假的,但当你深信不疑地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过时,这种执念便会化作一种咒,初时它的力量很微,而当成百上千个人都产生了这样执念时,这种咒的力量便相当强大了。”   判官最终摸着下巴故作高深莫测道:“所以我猜测,那位蛮荒帝尊在很久以前确实为界带来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即便是在他死后,这种浩劫造成的余威都令人心生惧意,以至于帝神不得不施下言灵禁咒,杜绝他卷土重来的最后一丝机会。”   他俩聊的正起劲呢,冷不丁盛嘉彦在背后一声阴测测地:“够了没有?不用做事了么?”   孟萋萋和判官这才四散而逃,等到后来孟萋萋再想去查看那本记录了蛮荒一些资料的书时,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再后来……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今在蛮荒的梦中旧忆被重新打开,孟萋萋脑海中关于蛮荒的脉络才一点点清晰起来。只是她每每思考这样的来龙去脉,脑袋深处就像有人在用针扎一样的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关键的点被她想起了,但就是怎么也不出来。   难道……她也被人给言灵了?   孟萋萋从屋内走出去,抬首看着昏红却平静的苍穹,隐隐看到有光泽在上浮动。   那是蛮荒的结界。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蛮荒应当还没有被倾覆,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也没有烧过来。孟萋萋开始思考,为什么她要反复梦到这样的场景,到底是记忆深处的场景重现,还是有人故意要让她看到什么。如果真的跟她有关,那她在当年那场蛮荒的浩劫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残缺不全的记忆,是不是就快要被连在一起了。   孟萋萋是被一声雷响吵醒的,她猛地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河漫漫里的幔帐。   原来她梦醒了啊。   聂玄冽从外头吩咐事情进来,看见孟萋萋瞪着大眼坐在床榻上醒神:“醒了?公主饿么?”   孟萋萋摇摇头,又点点头。彻底回过神来的她掀开被子要下地:“我不是在御膳房后面抓人呢吗,我记得我抓住了那个宫女,谁知道这时候背后又有人给了我一下。竟然敢打本公主,真是活腻了,那宫女呢?快给我提过来,我要好好审她!”   聂玄冽面色有些沉重:“宫女死了。”   “死了!?”孟萋萋愣在原地:“那……那帮她打昏我的人呢?”   “跑了。而且——”聂玄冽神色严肃:“太虚道士刚才被人发现死在紫竹林。” 第238章 祖母的死讯   “什么!?”孟萋萋讶异,转而就想通了。袭击她的人逃跑了,既然那个人发现孟萋萋蹲守在那里,证明她猜到了道士走漏风声,转头回去杀人灭口是肯定的。可恨孟萋萋大意了,就这样少了一个揪住贼人的机会。不过,她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个道士,是怎么入宫的?”   聂玄冽表情冷峻,他凝视孟萋萋半晌,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开这个口,终是道:“本是成昭仪举荐入宫,所以成昭仪我暂时也控制了起来,但经一番查探询问,她那晚并没有出宫门。”聂玄冽回想起成昭仪柔弱的面孔,上面写满了无辜与惶恐,似是对突然蒙头照下来的大难不知所措,聂玄冽怎么样都不会把这个纸片一样的美人与那晚身手矫健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但他还有另外一个猜想,他看着孟萋萋惊艳的面容,她正紧紧蹙着眉头思考,聂玄冽本不该管这样的闲事,但还是鬼使神差道:“来仪,我认为这件事跟盛嘉彦有关。”   盛嘉彦!?孟萋萋这回是真的诧异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呢。”   聂玄冽也不知该举证什么样的证据来证明他的猜想,那块貔貅玉佩藏在他的袖子里,他终究还是没有给出去,只是对孟萋萋道:“我只是猜测罢了。但你的二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一定要注意。”   这算是什么理由?盛嘉彦不简单,孟萋萋早几千年就知道了!哼,阎王陛下怎么可能会是个容易懂的男人。于是孟萋萋压根没当回事:“放心好了,我二哥的确不怎么爱话,但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啦,更何况他跟成昭仪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是这样,可是外头闷雷炸响的瞬间,孟萋萋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阿容。   他这次没有跟盛嘉彦一同外出,盛嘉彦想将他带在身边的时候,他却推脱自己身子不适。但阿容行迹诡秘,他的目的又不纯,孟萋萋知道他心中一直藏着仇恨。假道士这件事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可要是当真是他做的,他是怎么搭上成昭仪这条线的?   孟萋萋觉得谜团重重。成昭仪很可疑,孟萋萋让聂玄冽将她看好,等她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成昭仪是清白的之后再将她放出来。   孟萋萋决定明日就回孟府,好好审查这个阿容。   如果真是阿容搞鬼,孟萋萋要杀之后快!免得以后这个阿容连累了盛嘉彦。   虽然她心中还有个念头,尽管多次被她压下,但随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她不得不再度想到。   这一切……盛嘉彦到底知情与否……   傍晚间,倾盆大雨而至。   孟老太君旧疾复发,躺在床榻之上,极度虚弱的模样。   徐嬷嬷服侍着她喝了汤药,给孟老太君掖了掖被子,随后就吩咐底下的丫鬟们:“老太君睡眠浅,你们在外面守着的时候,动作轻些。”   丫鬟们应是,徐嬷嬷便也下去歇息了。   孟老太君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大好了,她睡到一半,感觉五脏六腑里有股火在烧似的,头也隐隐作痛。她不禁睁开眼,哑着嗓喊:“春儿……”   外间无人应她,许是丫鬟们都睡熟了,也或是她声音太,等了许久门口也没有一个丫鬟进来。   孟老太君无法,只想着自己坐起来去倒水。然而她刚坐起身,屋内忽然闪过一抹黑影。她吓得心头一慌:“谁?”   室内灰暗,老太君得病后睡眠很浅,有点声音和光亮都睡不安稳,故而房里没有点灯。她眼神不好,借着月色,努力地瞧着屋内每一处。   窗柩不知何时开了,夜风卷着雨丝刮入带动幔帐摆动。   就在那靠近窗户的幔帐后头,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   “你……你是谁?”孟老太君到底出身大家,她只是一时慌乱,渐渐地稳住了心神。   阿容从暗处走向带有微光的地方,他一脸阴寒的笑:“孟老夫人,您身子可还好?”   不知对方意欲为何,但表情实在算不得善茬,孟老太君故作镇定:“我记得你是跟在彦哥儿身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内?想必是晚间风雨大,迷了眼认错路罢?你现在速速离开,我就不会喊人。”   阿容呵呵笑了两声:“老夫人,您误会了。我是专程来找您的,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您。”   “是什么?”孟老夫人依旧很警惕。   阿容却是慢悠悠的一点点道:“大孙女风光出嫁,二孙女正在人家,三孙女是您的心头爱乖乖的养在膝下。可是您忘了您的孙女孟宜珍?你们欢声笑语的时候,不定她正荒坟凄凉。”   孟老太君眉头一紧:“你什么?珍姐儿……她不是被皇上发配去了庙里悔过吗?”   阿容讥笑:“您当真相信这样离谱的借口吗?当时宜妃来势汹汹,明明之前已经有孟宜珍不堪受辱自尽的消息传入孟府,您却充耳不闻,只听信来仪公主的谎言。其实——”   外头响雷炸亮半边,阿容的口气冰凉又阴险:“孟宜珍早就死了,他们都瞒着你呢。”   孟老太君惊愕不已,伤心欲绝。身子不住的颤抖,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怎么会?珍姐儿已经死了?”   她再想到自己的三儿子及三媳妇这么久以来神情都很不对劲,俩夫妻同时郁郁寡欢神思厌倦,她还以为是他们担心庙中的女儿。本来孟老太君打算等这个秋过后,她就亲自进宫求一求皇后娘娘,让他们把孟宜珍放回家来。   原来早已人两隔!   孟老太君纵然伤心,也知道这个阿容将这件事特意告诉她,肯定不安好心。来者不善,孟老太君强撑着下床:“来人……快来人……”   阿容冷笑:“老夫人,您别喊了。再喊也不会有人来,他们都担心吵到您休息,躲的远远地。再了,就算他们来了,您觉得以二少爷如今在孟府的地位,会有人责怪我将这件事告诉您么?”阿容走近孟老太君身旁:“二少爷现在如日中,您可不要忘了。更何况三姐那么相信他,您什么都没有用。”   盛嘉彦……盛嘉彦?孟老太君实在不敢相信平时在自己面前恭敬无比的少年郎竟然包藏祸心,阿容是他的心腹,盛嘉彦到底是在盘算孟府的!   盛嘉彦虽然是罪臣之后,但孟老太君因为孟萋萋喜欢,到底也是将他好生照顾疼爱培养的。看着盛嘉彦越来越有势力,她心里当然高兴,可是她最担心的事也发生了,盛嘉彦心中果然是有旁的打算的。   他居然还能在前几日向孟老太君求娶孟萋萋。   孟老太君心中一万个后怕,她本是要喊人进来将阿容捉住。但她突觉脑中一阵剧痛,头晕目眩。她习惯性想要扶住阿容,阿容却倒退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孟老太君重重摔在地上。   孟老太君已经摔得意识模糊,浓稠的鲜血自她脑后流出。阿容见她这样,冷笑一番,转身从窗柩中再度翻身出去。   直到清晨,徐嬷嬷端药进来的时候,发现孟老太君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了,眼睛紧紧闭着。徐嬷嬷吓坏了,药碗跌在地上摔碎,她吓得手脚发寒,声音都变了,朝门外大喊:“快叫郎中来!老夫人跌倒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房梁上蹲着牛头马面,他们手上拿着拘魂索。   俩人为难地对视一眼。   “这孟氏老妪的魂早在三更就收了,现在咱们留到了五更,陛下知道了不会惩罚我们?”   马面哀叹一声:“能怎么办呢?这老妪显然一口气吊着,想必是要见孟姐姐最后一面。咱们再等等,要是陛下罚咱们,也认了。”   ……   孟萋萋睡到清晨时分才醒过来,此时外头雨了很多。孟萋萋心中还有急事,想着尽快赶回孟府,而且不知怎的,她眼皮狂跳不止,心中也惴惴不安。谢绝了聂玄冽要送她回去的好意,孟萋萋爬上孟府的马车,晃荡着回家去了。   刚到了府门口,管家跌跌撞撞冲过来:“三姐,不好了,老夫人出事了!”   孟萋萋几乎是飞也似的蹿了进去,迎面碰上赶出来的燕纱,她泪水不禁地涌出:“姐,您快些,老太太不大好了。”   府里前所未有的混乱,大老爷大夫人守在老太君的门口,孟萋萋赶过去的时候郎中刚离开没多久。她看到许多丫鬟在孟老太君房里进出,手里端着热水及参汤,徐嬷嬷见着她,急忙道:“参汤一点也喂不进去,您怎么办。”   大夫人坐在外堂不停地哭,低低道:“刚才郎中,老太太不行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孟萋萋急了:“祖母到底怎么回事,我走之前还好好的!”   许是孟老太君听见了孟萋萋的声音,低哑着道:“是萋萋回来了吗?让她进来,祖母有话要……” 第239章 情人的反目   丫鬟为孟萋萋打帘,她提裙跨了进去,绕过外堂入了内室,一眼就看到梨花床洞里躺着的老人。   孟老夫人脸色青白,精神头十分差,她看见孟萋萋进来了,虚弱的抬起一只手,复又无力地落下。孟老夫人的面容从未如此苍老,好像一时不见就衰老了下去。她睁着眼,目光有些闪烁,嘴里喃喃的喊:“祖母的萋萋……”   孟萋萋赶忙过去坐在榻边,刚一开口,眼眶中积蓄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下:“祖母,怎么突然病的这样严重,发生了何事。”   孟老太君挥手示意房内其余人退下。她看着坐在床榻边缘的孟萋萋,饶是在哭也姿态绝美,这是她养出来的闺秀,她放在手心里宝贝的嫡孙女儿。孟老太君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孟萋萋的手腕,她强撑着一口气交待:“萋萋,祖母就要不行了,现在祖母要你答应……答应祖母一件事。”   孟萋萋抬起泪眼:“祖母请。”   孟老太君气息很不顺畅,但几乎是字字清晰的了出来:“一定不要……不要嫁给盛嘉彦。不能答应他,无论你喜不喜欢他……”   孟萋萋一愣,目光迟疑了下来。她不懂祖母为何这样要求,分明之前还十分欣赏盛嘉彦,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保护孟府的人。可祖母却突然这么,孟萋萋急道:“祖母,您想什么?”   孟老太君握着孟萋萋手腕的那只手一点点用力,像是一定要她记住的痛:“萋萋,盛嘉彦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很危险。你答应祖母,一定不要嫁给他,离得越远越好。”   孟萋萋心中如遭雷劈。祖母对盛嘉彦前后态度变化太快了,让孟萋萋不得不想到孟老太君病情突然严重是跟盛嘉彦有关。难道,真的如聂玄冽所,盛嘉彦根本就在做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孟萋萋的犹豫,让孟老太君遗愿未了,她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抖起来。孟萋萋惊慌失措,连忙大喊:“快叫郎中来!快叫郎中!祖母……祖母你不要吓我。”   房内忽然涌进来许多人,孟萋萋被挤了出去。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夏雨淅淅沥沥浇在院中的花木上,心里已翻起滔巨浪。   孟萋萋抬首,只能看见上的乌云蔽日,一团团藏着雷电的厚重云朵挂在苍穹上。她忽然想到幼年时有一次自己躺在罗汉床上,而孟老太君就坐在一旁给她做鞋,孟萋萋一个翻身醒了过来,睁着一双美目醒神,孟老太君看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喜欢的不行,直摸着她的发顶:“以后我们萋萋还不知道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先是舅舅,后是祖母。如果当真与盛嘉彦有关……   孟萋萋甚至不敢深想下去,心头一点点的凉了下来。   孟老太君后来那么喜欢盛嘉彦,没道理会无缘无故的叮嘱自己要心他。一定是祖母发现了什么,才会这样嘱咐。是不是她一开始就错了,盛嘉彦没有了记忆,他这辈子只会记得是谁下令灭了盛家军,他只会记得他父母的仇人,他唯独不会记得自己当初对他的切切殷勤。   如果他的心一开始就是冷的,那自己为何奢望还能温暖他?   孟萋萋被伤悲冲昏了头脑蒙住了双眼,她此时此刻在脑海中搜寻到的全是盛嘉彦那张冷面无情的容颜。他对待大佛米时的冷血,他明知阿容心中怀有仇恨却将他带在身边,他明知道……   孟萋萋悔恨不已,她甚至没有资格去责怪盛嘉彦,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当时她在大殿上没有拦住舅舅,没有执意要将盛嘉彦带回来,今的时局会不会不一样?   牛头马面蹲在房间里头,透过窗子看着孟萋萋失落冷然的背影。   牛头摸了摸脑袋:“咱们是不是做错了啊,早知道直接拘魂不要留时间了。现在好了,孟姐姐跟陛下矛盾更深了。”   马面惋惜的哀叹:“造化弄人我今算是明白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带走,也省的这老妪辛苦难熬。”   孟萋萋的身后忽然传来慌乱的声音,有人喊老太太,有人哭的声嘶力竭。   她猛地回头,往内屋里冲。   “祖母!”孟萋萋跑到内屋的当口,她茫然的看着孟老太君睁着眼睛,而她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大伯父大伯母跪在一边哭泣,孟宜莲哭的昏死过去,几位长兄悲痛难忍,一齐跪下。   “祖母……”孟萋萋又声的呼唤,忽而大哭不止,几步过去跪在榻边,紧紧抓着孟老太君的衣袖:“我错了祖母,你不要离开,我求您……”   旁人来扶孟萋萋,她却早已哭的瘫软的扶不起来。   孟老太君走的突然,死前还眼睛圆睁着,似是有心愿未了。别人不知,孟萋萋很清楚,孟老太君是放心不下她。   孟萋萋的大伯父孟知瀚上前替老太君合上眼,强忍悲痛,劝慰孟萋萋:“三丫头,可不得这样再哭了。母亲生前最疼你,你这样会叫她走的不安生。快起来。”   孟萋萋被两个丫鬟架起,她看着众人合力将孟老太君抬着去了正堂。   那里已是一片缟素。   一口漆黑底部雕祥云极乐神仙的棺材摆在正中央,闲杂人等回避,丫鬟们及大伯母替老夫人换了寿衣,将她的白发绾好,重新躺入棺材内。   两根白烛‘刹——’的燃起,众人哀哀的哭声飘荡在这细雨漂泊的夏末中。   无论众人怎么劝,孟萋萋都一直在灵前长跪不起。若有亲朋乡绅来凭吊,孟萋萋就会跟着他们一同向孟老夫人磕头。直磕的她额头红肿,她却依然不肯起。   大伯母玉氏怕她受不住:“萋萋,你帮伯母去老太太房中瞧瞧还有没有漏下的,若有了一并拿来,我们一起给老太君烧过去。有许多她心爱的佛经,也一起带去。”   孟萋萋这才让燕纱扶着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她强忍住,红肿着眼睛回了孟老太君的厢房里。府内已被人挂上了白色灯笼,孟萋萋推开门,祖母房内还未来得及收拾妥当。   这屋子里都是孟老太君生活的痕迹。她看到一半搁在几上的经书,那串老山檀的温润佛珠,孟老太君生前最喜欢的那个青色麻姑献寿的梅花瓶。先前给孟萋萋做了一半的鞋子,还搁在她梨花木床榻里侧。   孟萋萋红着眼将孟老太君生前最喜欢的佛经收了起来,一并带去了灵堂。   京城中许多受过孟府恩惠的人听闻噩耗都来吊唁了,大老爷孟知瀚虽然悲痛欲绝,但还要起身招待来客。家中的大事事都暂且交给了他夫人玉氏掌管。已经出嫁的孟宜慧带着丈夫一起回来,孟萋萋孟宜莲与她姐妹三人相见,顿时都是泣不成声。   皇宫中皇上和皇后分别派人来吊唁,谢崇明若不是身子不好,竟想自己下榻来孟府。现在孟老太君去了,孟萋萋无人庇护,他要想办法给孟府几个官职才是。皇后想接孟萋萋入宫住,被孟萋萋凄然拒绝了。   随着皇上和皇后都有了表态,越来越多的官员大臣****来吊唁。众人中,有人哭的真心实意,有人哭的虚与委蛇。   孟萋萋木然的跪在蒲团上,她整日整夜都没有合过眼,也未进过食。   外头的雨也从未停过,一直到第二日深夜,盛嘉彦听闻消息急忙赶回了京城。   他满身雨渍,像是骑着快马赶回来的。   盛嘉彦看见灵堂里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的瘦弱背影,他心中一痛,恨不能将孟萋萋揽在怀里安慰。   可他的脚刚踏上台阶,灵堂里的人唤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孟萋萋清冷的声音立刻呵止了他:“不准进!”   盛嘉彦步子一顿,眼色忽而幽深下来:“萋萋?”   孟萋萋从蒲团上站起,她容颜清冷惊艳,虽面色憔悴,但不减半分绝色。她挺着脊背高昂着头颅,眼里满是陌生和冷然:“这个灵堂谁都可以进,唯独你盛嘉彦不行。”   盛嘉彦就这样立在廊下,他的衣袖还在一滴滴的落水:“萋萋,发生了什么?”   他正欲再跨一步,哪儿知孟萋萋动起怒火来,当下厉声吩咐:“来人!盛嘉彦若是敢闯灵堂,把他给本公主就地拿下!”   周围登时窜出许多带刀侍卫,盛嘉彦身后他自己带回来的亲兵也猛地抽出寒剑来。   盛嘉彦眉头紧蹙,神情晦暗:“萋萋,你当真要与我刀剑相向?”   孟萋萋一步步走的近了些,她虽是极力忍着,眼泪却不住的落下,然她声音还是那样无情:“过几日,我会恳请大伯父将你从孟府中剔除名籍。从此以后,你与孟府再无干系。”   盛嘉彦看见她眼睛下一团青色,他刚收到消息时便抛下所有赶了回来。他猜想她这个时候是需要依靠的,饶是孟萋萋态度再决绝,盛嘉彦现下却只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晕倒。   他愿意为了孟萋萋退让。   “明日我再来。”他罢,再度看了孟萋萋一眼,转身带着将士们离开。   他走后,孟萋萋才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往后跌去。方才被这架势震慑住的大伯父大伯母慌忙扶住了她,孟宜慧向自己夫君使了个眼色,秦越会意立刻踏步出去追盛嘉彦。   孟萋萋眼前陡然一黑,仿佛这两日来的折磨和坚持,都在见到盛嘉彦后消散了。 第240章 阿彦的退让   孟萋萋在梦里浮沉。一会梦见阎王陛下坐在龙座上,梦到他在廖阳殿内向众冥吏安排工作。一会又梦见凤凰坐在黑龙的肩膀上看烟花。无论是黑龙还是阎王,都是盛嘉彦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几回魂梦,与君同。   最后孟萋萋梦到盛嘉彦站在孟老太君的灵堂外面,眼神清幽孤寂的望着她:“阿孟,你当真不信我?”   孟萋萋哽咽无言,想要开口,却是先涌出一眶热泪。   盛嘉彦一步步踏了进来,他拉过孟萋萋的手:“从此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知道吗?”他语气平静而坚决,带头走在前面,孟萋萋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盛嘉彦的背影像一座高高的壁垒,仿佛能为她遮风挡雨。   当她心下犹豫,想要主动牵住盛嘉彦的手时,梦忽的醒了。   她握了一场空。   孟萋萋睁着美目瞧着床榻上垂下的幔帐,一直睁着双眼到亮。今是孟老太君下葬的日子,大伯父孟知瀚已经请了人来祈福超度,孟府也准备了白事筵席。   孟萋萋一脸憔悴的被燕纱打扮妥当,便扶着燕纱的手踱步到外堂。   她身份尊贵,今日是要跟着大伯父接见外客的。   孟萋萋起的很早,她去的时候,大伯母都还未到。但她远远地看见外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而立,背部线条挺直。孟萋萋脚步顿住,那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他看着孟萋萋的眼神里竟罕见地带了一分局促。   最终还是孟萋萋主动上前:“聂将军怎么来的这样早?”   聂玄冽打从今早上三更就起来了,五更就出发来了孟府站在门外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厮开了门。他打量孟萋萋,之前还觉她有些圆润的身子,短短几日就抽条了。配上她一脸的倦容,饶是聂玄冽常年浸润在沙场定力极好的人,也不禁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被她惊艳。   聂玄冽是想早点来见她的,可是当他对着孟萋萋的时候却撒了谎:“孟老太君生前行善无数,而且我与孟府也有些关系,故而想早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来仪公主,你……节哀。”   孟萋萋颔首:“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但还是多谢将军的好意。”   聂玄冽点头,除此以外,他竟找不到什么话再开口。俩人只能一时相对无言,聂玄冽心中恼恨自己的经验太少,在孟萋萋这样的姑娘面前就不会话了。   反观孟萋萋自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她看聂玄冽干站在这也不好,于是道:“将军用过早膳了?”   “未曾。”聂玄冽几乎是瞬间回答,尔后他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又太唐突,连忙补充:“不过不饿,你用过没有?”   孟萋萋给了一个极为清淡的笑:“也还没有,要是将军不嫌弃府上饭菜简陋,就一起用一些。”   “好。”几乎又是想也没想的,聂玄冽下意识答应了。他再度恼恨自己,本来是来孟府吊唁的,怎么跑来这还蹭了一顿早膳。然而孟萋萋已经转身往前厅里去了,聂玄冽站了一会,孟萋萋停下步子回头看去:“将军怎么不跟来?”   聂玄冽如梦初醒,忙跟了上去。   燕纱在后面看着觉得这场景十分微妙。怎么她感觉自家姐像个长辈似的,聂大将军反而成了辈?!一定是她起得太早昏了头了。   两碗开胃菜和一碗鸡丝粥就是孟萋萋全部的早膳。   聂玄冽看了却皱眉:“你就吃这些?”怪不得她愈发消瘦。   孟萋萋看着面前清淡的菜和没有几两油水的粥,疑惑的看向聂玄冽,尔后表情故作了然,回首吩咐燕纱:“给聂将军弄点荤菜来。”   聂玄冽脸色一黑:“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容不得他再多解释,燕纱已经快步去吩咐厨房了。没过一会一叠饺子、一盘松瓤鹅油卷和两盘金丝鸭肉就端了上来。   望着眼前泛着油光的菜肴,聂玄冽尽量忍住自己的口气不那么严厉,以免吓着姑娘:“公主,我的意思是让你多吃些。”眼看着孟萋萋就要拒绝,聂玄冽只好道:“我明日还要进宫复命,若是到时让皇上知道公主每日不思饭菜身形消瘦,恐怕皇上的身子即使没有养好,也要强撑着来孟府看一看。”   祖母已经过世了,孟萋萋绝不会再让舅舅担心。于是她当下就听了聂玄冽的话,勉强吃进了一叠饺子和几片鸭肉,此外就不再多用了。   只要她肯吃,聂玄冽就满意的很。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聂玄冽心中竟然有一种照顾的快感。   膳后没过一会宾客陆陆续续的到了,聂玄冽转而去向孟府的大老爷打照面,孟萋萋一人坐在廊下出神。燕纱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姐,二少爷……”   “我都了他已经不是二少爷了。”孟萋萋冷冷地回。   燕纱一愣,随即讪讪地改口:“是,奴婢叫错了。管家盛大人在门外头等了许久了,没有姐的首肯,管家不敢放人,您看……”   孟萋萋心头像被针扎了似的,她起身淡淡道:“请他回去,今日宾客众多,我也不想当众与他难堪。”   她想起盛嘉彦,不知怎地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孟萋萋赶忙走回房内,想要平复一下心情。燕纱没有跟上,扭头去向管家传话去了。   孟萋萋刚一进房门,就敏感的察觉到房中有一个别人。   她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出声道:“你好歹堂堂东阁学士,还要偷偷摸摸的潜入姑娘的房间么?”   盛嘉彦从屏风后走出,他狭长双眸一如既往般夹带着风雪,只望向孟萋萋的时候,多了几缕可以化开冰雪的柔情。今日他照常是一身云纹走兽玄裳,发束金冠,周身气度早已跟当日刚来孟府时的他不可同日而语。   “不相干的人你愿意与他一同用膳,却对我这么戒备。萋萋,我到底做了什么?”盛嘉彦的口气不似往常冷淡,他往前一步,孟萋萋就退后一步。最后他眉头深深蹙着,干脆也不往前走了,就那样原地立着。   平时最亲密的人,竟能落得如此地步。   盛嘉彦知道孟萋萋误会了什么,道:“你若肯听我解释,便不要急着置气。”   孟萋萋不知心中突然哪儿来的气,冷笑:“好啊,你要是站着不动让我刺一刀,我就听你的解释。”   盛嘉彦气息一滞,遂坦然站着,目光幽深,沉沉地回了一个字:“好。”   孟萋萋与他置气,捏着匕首向他刺去。她的动作不快,以盛嘉彦的身手完全能躲开,可是盛嘉彦不仅没有躲闪,反而拿他那只曾受过伤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刀锋,使得孟萋萋不得已与他站的非常近。鲜血刹那间顺着他的指尖滴下,可他还是紧紧拽着,目光紧锁孟萋萋:“现在肯听我的解释了?”   孟萋萋没料到他不躲还要这样撞上来,她立刻松手倒退数步:“盛嘉彦,你疯了!”   盛嘉彦一掌甩开手中的匕首,鲜血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他却不以为然:“我知道不让你出这口气,你是不会静下心来好好听我话。萋萋,我对你除了妥协,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孟萋萋知道自己又要哭了出来,她慌忙转身要离开,盛嘉彦却眼疾手快的踏步过去,从背后揽着了她,他力气之大,孟萋萋很难挣脱。   “别动,”盛嘉彦在耳畔低声呵止孟萋萋的挣扎:“如果不想血弄脏你的衣服,就不要乱动。”   孟萋萋心跳的如同雷鸣,像是雷公电母在她身体里打鼓一样。她跟盛嘉彦第一次这样贴的这么近,孟萋萋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耳边的碎发。   盛嘉彦哑着嗓子问:“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孟萋萋强忍住心中的颤栗:“你问我怎么了,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我舅舅吃的药丸不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盛嘉彦静了一瞬:“是。”   孟萋萋强吸口气:“阿容当初杀了白高的事,你不是怀疑,你是想要包庇他,对不对?”   盛嘉彦的声音相比孟萋萋来要镇定的多,他缓缓解释:“我并非要包庇,只是这其中有许多干系,我……”   “那就够了!”孟萋萋打断他的话,猛地挣脱开来,盛嘉彦这才发现孟萋萋早已满面泪痕,眼中却浮动着倔强与决绝:“阿彦,事到如今,你有你的选择,我也要做我的选择了。我体贴你有许多不易的地方,我知道你每做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两相对比。阿容从最开始就带着仇恨,他是你的人,你们甚至有一样的目的。而你们的仇人,是我的挚亲!这就注定,我们从最开始就不该走到一起。我现在不求你将阿容交给我处置,他的生死该由你决定。只是阿彦你知道吗,如果你早就做好了要伤害我身边人的打算,那就不要单独待我很好,因为我不仅会觉得难受,甚至会觉得这是残忍的酷刑。你每一分的好,是不是都是你的愧疚?我不知道,我现在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求你允许我……允许我恢复我生活原本平静的样子。从此往后,我们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了。” 第241章 故人的归来   孟萋萋这番话的极为忐忑,就算她面上仍是泫然欲泣,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砰砰打鼓。她不断强调自己是孟婆,对面的是暂时失去记忆的阎王。但在世为人,早已被红尘的情感牵绊,怎么能做到真正的不在意?而且孟萋萋猜测,这一世月老给她和盛嘉彦安排的反目成仇的情节恐怕之后还会有。所以孟萋萋想先减少她跟盛嘉彦这一世的牵涉,否则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孟萋萋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生离死别等着她。   更何况她存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她想看看,如果她站在盛嘉彦的对立面,他会选择哪一边?   结果很显然……   “孟萋萋,你在做什么梦?”盛嘉彦眉宇间神色复杂,他紧紧拽住孟萋萋手腕:“是我平时待你太纵容了,你才敢出没有关系这样的话?如果你对我冷淡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那我今明白的告诉你——”   他一把将孟萋萋丢上床榻,欺身压了上去,将孟萋萋衣裙下拉,并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她的肩胛。尔后他撑在孟萋萋身上,漆黑的双目中翻涌着熔岩将裂似的光,声音低沉充满威胁:“毫无关系?你想都不要想。”   孟萋萋惊慌失措的瑟缩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肩膀上传来阵的刺痛。   此时的盛嘉彦竟是她完全没有看到过的!   这样的专横霸道,倒不像是那个冷血冷情的阎王陛下,而像是孟萋萋梦中的那个……   帝尊大人?   孟萋萋脑海中似有蒙尘的记忆要破鞘而出,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碎片。只任由着脑海中一阵阵刺痛,呆愣地看着身上的盛嘉彦。   盛嘉彦同样也在欣赏她。   他看着孟萋萋扑扇地睫毛,她鬓发微乱,黑发散在色彩靓丽的被缎上。这样的纷乱中让她不施粉黛的面颊上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与眼角的胎记相得益彰。她的眼眸此时浓黑,看不到一点点的光亮,一副要哭未哭,却不带一滴泪水的模样。两片香唇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随着她在盛嘉彦身下的轻微喘息,一寸一寸的掠过盛嘉彦的心头上。   盛嘉彦正要向着她的唇上吻去,外头突然传来了燕纱的声音。   “聂将军,我们家姐应当是回房更换衣裳呢。您且在这儿稍等,奴婢去看看。”   “有劳了。”聂玄冽的声音四平八稳。   孟萋萋听见外头的动静,盛嘉彦还压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她一抖,有些紧张。   盛嘉彦垂首看她,知道她也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她瞳孔猛地一缩,比起刚才被他压在身下的瑟缩害怕,现在孟萋萋的面上倒是有了更鲜活的神情。   这让盛嘉彦很不满。   所以他不仅没有动,反而死死地禁锢住了孟萋萋的手脚。他压首在她耳畔低问:“你紧张什么?怕被别人发现?萋萋,你不要忘了,我们并非真正的兄妹。哪怕我来日娶了你,也是合乎情理的。”   孟萋萋倒不是害怕被人发现她跟盛嘉彦还有别的暧昧情愫,她只是觉得若是就这样被燕纱看见了,她该多么尴尬啊!日后面对燕纱她如何自处,明明之前当着众人的面都那样坚决的态度对待盛嘉彦,现在被他按在身下毫无反抗的能力,多么……丢人。   “阿彦……”孟萋萋声若蚊蝇,带着一丝恳求:“不要这样了,你先起来。”   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啊阎王陛下!   可是盛嘉彦偏生不动,他计算着燕纱的脚步声就在门外了,下一步她掀帘进来,很快就能看到内室的床榻上躺着两个人。盛嘉彦好整以暇的伸出一根手指卷起孟萋萋的发,他道:“看来唯有这样,你才肯乖乖听话。我巴不得快些从孟府的籍贯上除名,日后也好省去我的一番力气,否则以兄长的名义如何迎娶你?”   他罢,伸手猛地撕下一条孟萋萋的一群,随着裂锦的声音响起,孟萋萋闭上眼睛,知道今盛嘉彦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可是等了许久,盛嘉彦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反而身上力量一轻,似是他已经站了起来。   孟萋萋缓缓睁开眼,发现盛嘉彦正拿着她裙上扯下来的布条包裹那只受伤的手。   他一圈圈的缠绕,还不忘闲暇的看一眼榻上的孟萋萋,忍不住一声戏谑:“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真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就算是,也不是在这里。”   罢,他转身出去。与推门进来的燕纱撞了个面对面。   “二……二少爷!?”燕纱诧异的喊了一声,随后想起姐不让叫二少爷了,连忙又改口:“盛大人,您怎么在这?”   她偏头侧过盛嘉彦的身形,想要看看孟萋萋是不是在里头。   盛嘉彦微微一动,挡住了她的视线和院子里聂玄冽投来的冷冷目光。   盛嘉彦恢复了往常不变的冰山脸,斜斜地瞥了一眼聂玄冽,声音却是对着燕纱的:“萋萋在里面更换衣裳,你稍后再进去将床被换了。”   他这话的暧昧又模糊,燕纱当即就一震,连带着聂玄冽脸色也不太好了。   孟萋萋在里头听到了,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再也不出去见人了。   等她听着盛嘉彦离开的脚步声,她才从被子里探出一只脑袋。方才盛嘉彦趴在她的身上,他右手所到之处都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刚才他紧紧握着匕首的时候,应该伤的不轻……   孟萋萋此时又后悔了,她觉得跟阎王陛下的关系,好像往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发展了。   等孟萋萋穿戴完毕的时候,燕纱进来更换被褥,看着燕纱欲言又止,孟萋萋没好气地将盛嘉彦撕坏了的衣服丢给燕纱:“没法穿了,扔了。”   燕纱仿佛心领神会,默默地出去了。走到门口想起一事,便道:“姐,聂将军有事,就不留下来吃筵席了,已经先回去了。”   孟萋萋正因为跟盛嘉彦的感情心乱如麻呢,听到聂玄冽离开了,只是烦躁的嗯了一声,便再没别的吩咐了。   等孟萋萋去了灵堂的时候,盛嘉彦正在孟老夫人的灵位前叩首。   他屈膝跪地,并没有用蒲团。十分郑重地叩首三下,起身恭敬敬香。   因为盛嘉彦的在场,方才来吊唁时还很吵闹的宾客,此时都噤声不敢多言语。   有了盛嘉彦在这,吊唁的人们自觉地排气队,在盛嘉彦的注视下,一个个的跪在蒲团上朝孟老太君叩首尔后敬香。   孟宜莲忍不住凑到孟萋萋耳畔道:“这才对嘛。我爹在前面招呼来客,这群吊唁的人欺负咱们这儿都是辈不懂事,一个个的敬香都是奴才代劳。祖母好歹也是诰命夫人,好在现在二哥,呃……”孟宜莲想起孟萋萋不许旁人承认盛嘉彦在孟府的身份,她偷偷抬起眼看了看孟萋萋好像神色并没有很生气,于是继续道:“好在二哥在,这群人才老老实实的。”   孟萋萋看着站在灵位一旁面色漠然的盛嘉彦,孟宜莲的没有错,只要他在,就是秩序的存在。有盛嘉彦在场的地方,众人想吵闹也多有顾忌,更不敢因为灵堂中都是孟府辈值守而怠慢了。   毕竟朝中的人都清楚现在盛嘉彦是个什么身份。东阁大学士,掌百官发言权。   他只要一个摇头,什么样的折子都递不到皇帝的手中。   傍晚宴客散尽,孟府的大老爷孟知瀚在回春堂摆了一桌自家人的筵席。   哪怕现在孟老夫人去世,孟知瀚作为长子理应是孟府的核心。但他竟然让盛嘉彦坐在了筵席的主位上。盛嘉彦推脱几次,最后被孟知瀚强按着肩膀坐在了座位上。   孟萋萋蹙眉,对之前盛嘉彦把她按在床榻上收拾的举动还很不满:“大伯父,过几日盛大人还是要从孟府里除名的。”   孟知瀚看了看盛嘉彦不动如山的面色,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还没除嘛!既然还没有,那就还是我们孟家的人。”   孟萋萋还要些什么,她三哥孟书见连忙带头向盛嘉彦道:“二哥,刚才幸好是有你在。”   孟宜莲跟着道:“二哥在了,那群人都不敢怠慢了。之前光欺负我们辈不懂,一个二个上个香都磨磨蹭蹭,对祖母不敬。”   孟宜慧暗中踢了秦越一脚,后者会意举杯起身:“盛大人,这按照辈分排序,我得叫你一声二弟了,你可别怪罪。”   盛嘉彦淡然笑道:“怎会,大姐夫。朝堂之外,我们仍是族亲,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孟萋萋看着众人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对盛嘉彦示好,简直气的胃里一阵翻滚。   大姐夫怎么喊得这么顺口,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大老爷孟知瀚放下酒杯,哀叹一声:“现在母亲过世了,我二弟也早逝,三弟一家因为四丫头的事多番颓废,我孟府人丁凋落至此,实在……唉……”   盛嘉彦搁下筷子,慢慢道:“这次回孟府,我带了一个人回来。” 第242章 成双的彩蝶   “姐!”   盛嘉彦还未完话,燕纱从外头急忙进来,在孟萋萋耳边低声道:“姐不好了,皇上突然咳血,皇后娘娘派人来接您进宫一趟!”   孟萋萋猛地站起,情况紧急,她匆匆看了一眼盛嘉彦:“我有点事要进宫一趟。”罢便转身往府外走去。   盛嘉彦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招来军中亲信,让他跟着孟萋萋入宫,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孟宜莲嘟囔:“宫里头什么事走的这样匆忙。”   她母亲玉氏嗔怪她一眼,意思是要她不要多嘴。   孟知瀚见状岔开话题询问:“彦哥儿要给我们看什么人?”   盛嘉彦望了望孟萋萋离开的方向,终道:“等萋萋处理完宫中的事情回来我再也不迟,用膳。”   他一句吩咐,众人莫敢不从。   孟萋萋钻进宫里派来的马车,听着车夫快速驱赶马匹的声音,她仔细询问宫里头传来的消息的细节内容。   燕纱道:“皇后娘娘倒没有细,皇上咳血是大事,故而并没有对外声张。娘娘唯恐出事,只能请您和聂将军先行进宫商量对策,旁人她信不过。要是皇上身子不好的消息走漏出宫,一定会出大问题的。”   孟萋萋觉得奇怪,那个有问题的仙丹药丸不是早就让停了,怎么舅舅还会严重到咳血?是他又吃了那样的东西,还是以前的毒素积累在身体里今日突然爆发的。   “燕纱,之前我让你去查那个所谓仙丹的成分,你查到了没有?”   燕纱点头,从腰间荷包里抽出一张纸,上面陈列着丹药的成分。孟萋萋一竖排一竖排的看过去,发现郎中用红笔将一味草药圈了起来,她微微蹙眉,指着这个名字问:“五石散,是什么?”   “姐有所不知。五石散又名寒食散,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传闻中服了五石散后,人会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可是,许多长期服食者都因中毒而丧命。所以早有先人警惕世人,让焚烧此方,以免有人利用这个害人。而且——”燕纱有些不好意思,她强忍着羞赧声:“听五石散虽然明面上是强身健体,但主要的作用是增加****。早在以前虽然五石散为禁方,但还是有许多贵族名仕争相服用,所以到了如今五石散也不算是什么稀罕地东西了,几乎想要就能弄来。但皇宫中安静,是绝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所以奴婢猜测这五石散是那假道士从宫外弄来混进药丸中,再带进宫去给皇上服用的。”   孟萋萋越听心里越觉得大事不好,如果按照燕纱所这个五石散就是一种慢性毒药,那舅舅不知服用了多久!怪不得太医院倾力救治也难以有回春之效。   燕纱同样暗暗心惊:“姐,这是有人想要皇上的命……”   “嘘!”孟萋萋连忙做了个手势,低声吩咐燕纱:“等下你进宫,将此方悄悄交给太医院院首周大人。让他针对这样的毒药研究出解药来,嘱咐他动静些,尽量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   燕纱紧紧点头。   孟萋萋心头忐忑,她刚刚失去了祖母,现在难道也要眼睁睁的看着舅舅离开?   她现在不是那个看淡生死来去的孟婆,她只是一个被舅舅和祖母呵护长大的来仪公主。   不过燕纱的话也被孟萋萋听进心里去了。有人想杀谢崇明,会是谁呢?成昭仪不用怀疑,一定是幕后的主使之一。但孟萋萋绝不相信成昭仪这样的妃子能联系上假道士,并且有那样的胆子给皇上下慢性毒药。   想杀谢崇明的人……孟萋萋忽然想到盛嘉彦一张冷情的面孔。   她强压下心中不好的念头,想着等到一切都查清楚了,再下结论也不迟。   孟萋萋一路坐着轿被宫人带来勤政殿,她匆忙提裙步上白玉台阶,并且注意到勤政殿四周似乎巡逻的侍卫增加了。孟萋萋留心看了看这些侍卫身上的铠甲图样,似乎是聂玄冽手底下的将士们。   她心稍安。   聂玄冽站在门口等她。   孟萋萋见到他,正要开口。聂玄冽却先她一步道:“成昭仪在江南的户籍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并且让人暗中叮嘱了她的家人们,在你上次离开皇宫以后成昭仪一直被我的人看管着,她没有机会再与任何人通信或者报信,但短时间内也没有人联系她,约莫她的同伙知道她被抓住了所以没有过来贸然行事。但皇上今咳血突然,我已经让人请了太医院院首周大人入宫,此时他正等在偏殿,随时听候调令。周太医之前已经看过,确认皇上只误食五石散,且分量不少。现在唯有皇后娘娘、周太医和你我知道此事。”   聂玄冽意识到自己的太多了,问孟萋萋:“你还有什么吩咐的?”   孟萋萋哑然。聂选冽做了所有她准备做的事,故而她摇摇头:“我先进去看看舅舅,一会再去亲自审问成昭仪。”   聂玄冽颔首:“我在外头等你。”   孟萋萋转身准备进去,聂玄冽喊了一声:“来仪公主。”   她疑惑回头,聂玄冽欲言又止,却道:“没事了。”   孟萋萋进去时,看见皇后正在往谢崇明嘴里喂药汁。那药进了谢崇明的嘴里,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一碗汤药恐怕喝进去的并没有多少。   皇后心急如焚,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要是连带着她也慌了神,更没有人能主持大局了。   “来仪,”皇后见她进来了,将药碗递给周围的宫人,并吩咐:“皇上并没有喝多少,你们再熬制一碗过来。”皇后怕有人在药中动手脚,安排自己的大宫女全程监督。   孟萋萋走至跟前,见谢崇明还昏迷着,与皇后来到外间她问:“舅母,舅舅的情况如何了?”   皇后见四下没有旁的宫人了,这才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周太医开的药他一口也喝不下去,人已经是昏迷的不省人事了,参汤也喂不进去。”   孟萋萋咬唇想了想,道:“舅母,你去找人弄一根细长的竹管过来,然后让舅舅平躺着,药汤顺着竹管慢慢灌进去,如此试试,要是没有效,咱们再想别的。”   皇后当下就应了,转身吩咐宫人照做。   一根细长的竹管拿来以后,孟萋萋看着宫人将竹管清洗干净,便让人缓缓放入谢崇明口中,另外一端慢慢的把汤药灌进去。皇后和孟萋萋见谢崇明喉结微动,知道是喝进去了,皇后大喜过望,连忙亲自喂着谢崇明把剩下的药喝完了。   只要肯喝药,还有救回来的机会。   孟萋萋道:“舅母,您现在这里守一会,我跟聂将军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孟萋萋出去时,聂玄冽正神色严肃的向下属交待什么。   她隐约听到几个字眼,什么“盛学士府邸……守住……”   孟萋萋走过去,聂玄冽便收了声,神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刚才吩咐的照做就是,下去。”   “是!”   孟萋萋心中升起一抹狐疑,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成昭仪现在被关在何处?”   “在延禧宫内。”   孟萋萋点头:“我去看看。”   聂玄冽连忙跟上:“我同公主一起去。”   去的路上,两个人并肩行走,相对无言。   等到了延禧宫,孟萋萋让聂玄冽等在外头,聂玄冽非要跟着一起进去。   “那成昭仪我唯恐是个会武功的,到时候伤了公主就不好了,我还是跟着一起进去。”   他都这般了,孟萋萋也无法,只能同意。   殿里燃了一盏烛火,成昭仪坐在罗汉床上绣花。她神色轻柔,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好像这些事当真跟她无关。   孟萋萋心中冷哼,没有急着去开口,反而跟聂玄冽低声:“找个可以信任的人,去仔细盘问成昭仪身边的这些宫女,成昭仪在宫里的时候常去哪儿,都经常接触过什么人,或者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没有全都问一遍。记得许诺给她们很多好处,黄金白银都可以,本公主出这个钱。”   聂玄冽见她一张脸如此严肃,虽然得问题很严重,但他竟然忍不住想要把孟萋萋圈入怀里,让她躲过这些风风雨雨。   “愣着干什么?”孟萋萋蹙眉催促:“快去安排啊聂将军。”   见他哦了一声转身安排去了,孟萋萋才奇怪地看他一眼。   聂玄冽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呆头呆脑的,是不是他时候自己没有把他教好?   撇开这些疑问,孟萋萋慢慢走到成昭仪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成昭仪正在绣一对彩蝶,她绣工极好,那对彩蝶似是有了灵魂一样,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飞。   孟萋萋看见了,带着一抹讥讽道:“一对彩蝶,应当歌颂的是忠贞不渝的感情,相伴而飞的情谊。舅舅待你不错,你为何要帮别人害他?既然害了,为何还要向往彩蝶这样自由相伴的感情?”   成昭仪抬头笑笑:“来仪公主,你年纪,还不懂。” 第243章 真正的反目   孟萋萋冷冷一哼:“像你这样的之所以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一是因为恨,二是因为****。我猜想与你合谋的那个人,就是你喜欢的人罢?”   成昭仪面色镇定,唇边含着一抹淡然的笑,似是对于孟萋萋的猜测并不慌张也不害怕。她最后一针一线的绣完彩蝶,将绣绷子搁在一旁桌上,一副从容赴死的口气:“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坑害了皇上,我也没有什么同伙,你们将我处死罢。”   孟萋萋看着她发髻上稳稳绾着一根金累丝红宝石步瑶三翅莺羽珠钗,白玉似的耳垂上金镶红珊瑚滴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带着叫人目眩的婉媚与温柔。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如风过流云娇花照水,成昭仪白玉般的的葱指轻巧地搭上绣案上,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叩得“哒”一声清响,金镶玉缠丝双扣镯慢悠悠顺着那只藕节般的腕子滑下来。   她能有今日的荣宠,无非都来源于皇上。而宠爱她的那个人,已被她害的奄奄一息躺在勤政殿里,孟萋萋想问出个同伙来,她却为了那人有了赴死的心思也不肯透露半分,这就是油盐不进不识抬举了。孟萋萋目光一凉,她开始想,那人既然现在还跟成昭仪有往来,明成昭仪入宫后还在想办法跟他联络。那久居深宫的她,是怎么样跟那人联系上的?   孟萋萋想到那假道士的话,有人会专门把东西放在御膳房的后头以便道士去取。   御膳房……成昭仪……   孟萋萋猛地想到什么,她抚掌大笑两声:“成昭仪,既然你怎么劝也不听,想必是打定了要赴死的心。既然如此,黄泉路上你一个人多么孤单,我这就去把你心上人抓来,让你们做一对黄泉上的苦命鸳鸯。”   孟萋萋凑近她,压低声音,看着成昭仪扑闪的睫毛:“御膳房只是一个障眼法,那人不是宫里头的,他要是想要入宫,恐怕要藏进什么地方混进宫里头?”   成昭仪浑身触电一般,她猛地抬起头,双手下意识就朝孟萋萋的脖颈抓来。孟萋萋倒退两步避开她的袭击,看成昭仪的反应,她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孟萋萋招手让侍卫锁住她,她笑声传过来,很清,像星子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成昭仪,我不了。”   她转身就走,任由成昭仪在她背后怒骂:“孟萋萋,你与谢崇明都会不得好死!”   聂玄冽在外头听见了,微微蹙眉,下一刻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她肯了?”聂玄冽诧异,他看成昭仪那副神态,难道是被孟萋萋问出了什么?   孟萋萋出了殿内,被夏日的夜风刮过,她也只觉背后冷浸浸的。她接过底下宫女递上来的一盏宫灯,手指静静抚弄着宫灯的手柄,宫灯里暖烘的光在那双瓷白的手下忽明忽暗,像是有什么薄薄的烟霭自灯芯漫溢出来。隔着这样的灯火暖晕,她的身姿在聂玄冽眼里竟像是带了一分怜悯世人的神祇。   “聂将军,下一次的御膳房宫人采买来的菜会在何时送入宫廷?”   聂玄冽蹙眉想了想:“就是今夜二更时分。”   孟萋萋抬首看了看色,马上就是二更了。她立刻道:“请将军带着人将宫外运送进来的那批菜桶扣住,要心对方趁机逃窜,我猜他是会点功夫的,别掉以轻心。”   聂玄冽面色一肃,转头安排去了。   孟萋萋深吸一口气,身后宫殿里隐约传来成昭仪哀婉的哭声。   她在哭谁呢?是宠爱她的皇帝,还是她心上的人。   孟萋萋这一霎那望着手中的灯笼暖光愣了神,她竟在此刻觉得,或许某些方面来她与成昭仪有些相似。前后为难,只是成昭仪似乎心中的那个人分量更重一些,所以她毅然决然的这样做了选择,为了他做了诸多大逆不道之事。并且——   至死不悔。   孟萋萋记得当年白高向她他入宫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我今在宫外徘徊的时候,想着怎么混进来,却看到皇城根上有个人混在运输蔬菜的桶里了,我便也如法炮制跟他挤在了一个桶里。公主你是不知道,那个人眼神看着好吓人,不过我问他来做什么的时候,他他是来看他心爱的人的。”   孟萋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还不确定,甚至有些害怕。她害怕因为将那人揪出来,她跟盛嘉彦就当真要反目了。   她就这样站在延禧宫外抬头看着满清月光辉,心里却五味陈杂。   就这样等到子时,聂玄冽派人来跟她人抓到了。   孟萋萋心上一颤,手也跟着握紧。   该来的还是要来。   阿容被人扭送着压到孟萋萋的跟前,聂玄冽强迫他跪下。孟萋萋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阿容也不惧,只仰首同样回望她。他嗤笑:“来仪公主,原来也不当真是个草包,还是极具聪慧的。”   “阿容,”孟萋萋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手里提着的灯笼缓慢靠近,照亮他那双藏了太多秘密的目光。孟萋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杀了白高便罢了,料想白高是想起你当日藏在了菜桶里偷偷入宫。可我祖母呢?她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她又惹了你哪里不快,你要害死她!?”   阿容身板挺直:“无论公主信不信,白高不是我杀的,但是不是我杀的,已经无所谓了。孟老夫人我也无意害死,公主若当初不瞒着老夫人,早叫她知道一切真相,今日又怎么会被我趁虚而入?更何况,如果我不去孟老夫人那离间你和少爷,我……”   孟萋萋猛地挥上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她用了力气,阿容的头被她打的偏了过去。   孟萋萋双手都在颤,她不能让阿容继续下去,否则旁人就会怀疑盛嘉彦是否有旁的心思。她恨阿容,连带着怨怼盛嘉彦,可她终究还是想护着他。   “来人!”孟萋萋强忍住声音的颤抖:“就在这延禧宫外摆火刑,也叫成昭仪看看,与人私通加害皇上是个什么下场!”   聂玄冽一震。孟萋萋的意思是要将阿容活活烧死?   周围的侍卫及太监动作很快,在延禧宫外的平地上迅速摆上了高台木桩。他们将阿容捆在上面,底下堆满干燥的枯草,人人手中举着火把,只等着孟萋萋一声令下。   阿容被绑在木桩上时,他也不曾露怯。只喃喃自语:“我这条命,早在十年前就该跟着大军一起阵亡。可苍有眼,让我为将军报仇雪恨。”   他对上孟萋萋的一双眼睛,口气凄凉又讥讽:“你迟早会害死他的。”   孟萋萋移开眼神,此时两名侍卫压着成昭仪从殿里出来,就在这时,孟萋萋狠下心扬声:“点火!”   火把刹那间吞噬了枯草,平地窜起更大的火苗****着阿容的衣裤。   成昭仪睚眦欲裂,跪在地上哭喊:“不要!”   孟萋萋不为所动,她仅仅只能保持身形不倒下,其实她浑身都在发颤。白高和祖母的笑从眼前滑过,舅舅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勤政殿内。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允许孟萋萋倒下,也不容许她退让。   忽而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孟萋萋看着来人由远及近,他一双点漆黑瞳撞入自己的视线内。   盛嘉彦来了。   盛嘉彦在木桩的不远处勒紧了马匹,他没有去救阿容,也没有靠近孟萋萋。孟萋萋与他,隔着火堆彼此遥望。   他的神色依旧向往常那样平淡无波,双眸里倒映出熊熊的烈火,这样的盛嘉彦却显出格外无动于衷的无情与冷漠。   阿容身陷烈火,火焰一寸寸的吞噬他的肌肤,将他烧的痛不欲生。但他还是仰着脖子,高声大唱军营中的悲歌。   “将军已死,我等何从?”   他一直唱,不停地唱。他的歌声混着成昭仪歇斯底里的哭喊,伴随着那窜的火焰直飞际。   而孟萋萋与盛嘉彦隔着这样的火焰望着彼此,孟萋萋忽然觉得他们中间隔了一条银河。   她看不清盛嘉彦的表情,也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   孟萋萋知道,她跟盛嘉彦再也回不去了。   成昭仪挣脱开侍卫的钳制,连滚带爬的跑下白玉台阶,直接扑在一团烈火上。   她义无反顾冲向阿容的那一刻,孟萋萋真羡慕啊……   在成昭仪刚刚冲破钳制的瞬间,聂玄冽怕她疯癫下伤了孟萋萋,于是用身形挡住了半个她。也挡住了孟萋萋看向盛嘉彦的目光,等到聂玄冽挪开身子的时候,孟萋萋只能看见盛嘉彦转身离去的背影。   原以为月老可怜她,给了她一个好点的身世。却没成想,故事的最后是让她与盛嘉彦反目成仇、彼此折磨。   这趟人间,她真的来错了。   她手中的灯芯剥啦一声响,迎着满地荡漾的月光。孟萋萋仰起脸,喷出一口心头精血,然后面如金纸,直直一头栽下无垠的浓黑中。 第244章 阿彦的占有   一个月后。   夏末结束,迎来硕果累累的金秋。   谢崇明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朝中大权尽数交给了二皇子谢因和三皇子谢元,大臣们的折子也是盛嘉彦一人把关。自那件事情之后,阿容和成昭仪被孟萋萋成是认罪伏法,孟萋萋并没有透露阿容的身份,只阿容之所以加害皇帝,是因为阿容憎恨皇帝抢走了成昭仪。   聂玄冽替孟萋萋圆了这个谎言,他也对阿容真实身份绝口不提。   阿容的死不仅对盛嘉彦半点影响没有,反而盛嘉彦愈发得谢崇明倚重。或者,愈发得三皇子看重。   从那之后,孟萋萋见到盛嘉彦的次数很少了。   盛嘉彦也再也没有回过孟府,孟萋萋经常从燕纱的嘴里听他又做了多么杀伐果断的事,亦或是又惩治了多少贪官污吏。   直到秋初某日的当夜。   夜里下起雨来,一到早上仍未停歇。   庭院里的树木都被雨水淋得越发金黄,满地都是昨夜吹下来的残枝枯叶。燕纱踩在枯枝上,蓝色的襦裙下摆被雨水晕染的深蓝,她打了帘进了闺阁里,孟萋萋靠在桌旁感到凉意的风吹来,才知道外头的雨没有停。   燕纱神色却有些匆匆,她低声急道:“姐,北燕世子昨儿个向皇上递去求娶您的折子,今一早折子就下来了,是皇上……允了这个奏折,已经让礼部择日抬您去北燕了!”   孟萋萋手中温热的茶盏泼洒出来些许,她却浑不觉着烫,只震惊的瞪着一双眼。   “舅舅允准了?!”孟萋萋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要入宫一趟,我要亲自确认。”   “姐!”燕纱急唤了一声,上前拉住了孟萋萋的衣袖,斟酌半,终究还是开口:“姐不要去了,大少爷已经确认过了,那批下来的奏疏上有……盛学士的红批。”   孟萋萋刹那间如遭雷劈。   盛嘉彦竟批准了北燕世子容珩求娶她的奏疏!?想想也是,如果盛嘉彦不允许,容珩的折子根本递不到舅舅面前。   盛嘉彦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他当真这样憎恨自己?   孟萋萋出门要赶往宫中问个清楚明白时,却发现孟府早已黑压压守着紫衣侍卫,戴黑金半面罩,配赤乌刀。这是盛嘉彦的亲卫……   孟萋萋刚跨出一步,这群侍卫便抽出半截白晃晃的刀来,其中为首的紫衣侍卫冰冷道:“皇上有令,恳请公主不要让属下为难。”   舅舅恐怕已经病的不省人事,朝中大权还不是盛嘉彦和三皇子一不二的!?只要盛嘉彦有心困她,谁能放她离开?   然而让孟萋萋惊诧的事还没有完。到了傍晚,宫中又传出来一道御旨,盛嘉彦要求娶孟宜莲为妻。   两道圣旨齐发,容珩和盛嘉彦会同一迎娶孟萋萋及孟宜莲。   孟萋萋接到圣旨的时候,回首望见了失魂落魄的孟宜莲。她手中绣好的鸳鸯合欢锦囊掉在地上,那是孟宜莲准备让人送去给方燕绥的。听他二人已暗中互生情愫,方家本想上门提亲,可碍着孟老太君的三年守孝便想着过三年后再提。   孟萋萋至此才知晓,盛嘉彦除了要折磨她,还要折磨孟家。   他在逼她恨他。   “二姐……”孟萋萋轻唤了一声。   孟宜莲抬起一双泪眼看了看她,随后转身就跑回屋内,紧闭房门任谁唤也不开。   随后,从盛府里送出来的聘礼陆陆续续到了孟府。盛嘉彦似是认真的要迎娶孟宜莲为正妻,所需要的礼节一个都没有少,是抬了十里红妆过来也不为过。   当夜,孟萋萋被外头的雨声吵得心烦意乱。窗子忽而响了两下,她心下一沉,仔细再听,窗子又响了几声。孟萋萋从榻上坐起,慢慢的靠近窗户,手里抓着一个琉璃杯。她警惕的缓缓打开窗户,外头站着的居然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方燕绥?”孟萋萋看着他浑身湿漉的站在窗外,很是意外。   方燕绥从袖中掏出一个明晃晃的卷轴,他双眸中是焦急神色:“来仪公主,皇上现在病重,皇后娘娘被软禁,宫中已经被盛嘉彦及三皇子操控,这道真正的圣旨递不出来,永宁公主拼死将圣旨偷偷带了出来,让我一定交给你。”   孟萋萋疑惑着接过圣旨缓缓展开,上面是谢崇明准备赐婚孟萋萋与聂玄冽的御笔。   “盛嘉彦现在只手遮,三皇子与他已成为一丘之貉。公主你也并非是要真的去和亲,盛嘉彦打算在成亲当日将你和宜莲掉包!他要迎娶的人,是你……”   孟萋萋浑身一震,她死死捏着手里真正的圣旨。   盛嘉彦竟是要娶她,所以让孟宜莲替她和亲?可是容珩最终会发现孟宜莲不是她,到时北燕知道受骗,一怒之下杀了孟宜莲怎么办?!   孟萋萋看向方燕绥焦急的神情,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朗开阔。   对啊……盛嘉彦怎么会在意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杀了孟宜莲,反正他已经这样不择手段了,他还会在乎那几条人命?   “来仪公主,”方燕绥十分正色严肃:“聂将军被派去西夷抵挡蛮夷了,据我收到的消息,盛嘉彦可能是想让他在这场战役中伪造聂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如当年盛家军那般!”   当年聂玄冽是作为副军统跟着谢崇明派去的人一起绞杀了盛家军,他们带着皇上的密令,给盛家冠上了通敌的罪名,就地斩杀。   所以盛嘉彦事到如今再也忍不住了么?   孟萋萋知道聂玄冽是今早上带着大军出发,眼下应当已经离开京城,到了与京城毗邻的落仙镇。   她要去告诉聂玄冽这个消息,可是她现在连孟府都出不去。   方燕绥却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我可以送你出去。”   孟萋萋看向他,方燕绥郑重道:“请公主尽快告诉聂将军消息,然后回到京城好好劝解盛嘉彦。我与他虽一直是同僚同席,但事情发展到今这个地步,眼见着他就要只手遮,再往下去,他可能会犯下弥大错。二皇子也根本不敌三皇子了,为今之计,只能让公主先将消息带给聂将军,然后聂军回京镇守。”   孟萋萋思考许久,最终点头答应。她穿戴整齐后,什么多余的物品都没带,方燕绥便提着她一路飞花拂影出了孟府。   可他们刚出孟府,就被人团团围住。   孟萋萋看着不远处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前面,马车是桐木质地,四周悬挂着琉璃灯,用的是深蓝色缂丝罩布。黑夜里琉璃灯的光芒微弱似萤火,马车周围站着身挎乌金宝刀的亲兵,气氛森严。   车帘被人撩开,露出一张俊美冰冷的面孔来。   果然是盛嘉彦。   半夜带着亲兵提到在这堵截她,盛嘉彦就是这样将人心算计玩弄的准准的!   “你想去哪儿?”他声音冷冷,看着被方燕绥护在身后的孟萋萋。   孟萋萋心道不妙,心剧烈跳动起来。   孟萋萋不语,盛嘉彦又将目光挪向方燕绥,冷笑:“你好大的胆子。”   方燕绥抽出宝剑,紧紧的握在手里,额头上渗出细微的汗丝,他被盛嘉彦盯的背后发凉,尤其在这初秋的深夜中感觉尤甚。   “孟萋萋,过来。”盛嘉彦沉声开口。   孟萋萋站在原地不动弹,死死咬着下唇。   她知道要是她这次被捉了回去,再也没有机会通知聂玄冽了。   “过来——”   盛嘉彦话音刚落,一旁巷中猛地冲出一匹快马,谢瑶华坐在上面伸手向孟萋萋疾奔而去。盛嘉彦眼神一凛,几乎是同一瞬间掠身追了过去。   孟萋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猛地抓住谢瑶华的手,方燕绥负责拦住盛嘉彦。   待孟萋萋稳稳地坐上马匹后,谢瑶华猛地驾马向前狂奔。   猎猎秋风在耳畔滑过。   孟萋萋回头,看见方燕绥纠缠住了盛嘉彦。   “孟来仪,”谢瑶华紧张颤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定不要让聂将军死了,我就求你这一回。”   还未等孟萋萋反应,谢瑶华一个侧身从马匹上摔下去,孟萋萋惊呼一声,谢瑶华却头破血流的从地上站起:“快跑!快跑!”   孟萋萋捏紧缰绳,快速驾马离去。   盛嘉彦很快就将满身是血的方燕绥丢给随从,谢瑶华踉跄的向他走来,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蹙着眉转身吩咐:“去叫守卫封锁城门。我要孟萋萋插翅难飞,只能乖乖回来。”   她不是他冷血冷情么?不是误会他暗中害死她的家人么?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如果他不真的做点什么事承认,真是愧对孟萋萋对他的种种误会。   薄情的罪名,他揽了。   既然这样,在占有孟萋萋这件事上,他也不会客气的。   孟萋萋,你尽管跑,普之下,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   孟萋萋知道盛嘉彦一定会封城,所以她没有直接走城门那条路,而是选择了少有人烟的坑洼山路。   骑着马走到半道就不能再骑马往上了,孟萋萋只好弃马步行。   没过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再度下了起来,秋初的寒意直扑面上。 第245章 短暂的离别   孟萋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对的,只能一直提着裙摆往前跑。期间她走的累了,找了一棵大树下靠坐着歇息,她大口喘息的空档,忽而察觉到有一束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等到孟萋萋警惕地打量四周之后,却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雨声敲打在光滑的叶面上发出脆响,孟萋萋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再踉跄的往前走。   枯叶层层堆积,底下不知叠了多少层腐败的落叶,脚下虚虚实实,孟萋萋走的极不稳。   下一刻她不慎踩上虚叠的叶子上,脚下松软身子立刻往右侧歪去。   不好!   孟萋萋心头一凉,右侧是斜坡,孟萋萋这样摔下去跟跌落山崖没有区别。她顺着山坡滚下去,期间无数次想要伸手拽住草木停止下坠的趋势,然而都是徒劳。   忽然,她身子陡然一轻。   原来山坡下便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悬崖,孟萋萋绝望的闭上眼,任由身子坠落悬崖,呼啸的风声从耳畔滑过。   但她下坠的趋势猛然停住,腰上也已经被人紧紧揽住。   那熟悉又陌生的清冽香气窜入鼻中,孟萋萋睁开一双泪眼,对上盛嘉彦带着几分薄怒与焦急的面孔。   盛嘉彦抱着孟萋萋悬在空中,他右手紧抓崖壁上突出来的树枝,左手死死抱着孟萋萋,树枝承受着他们的重量,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   “阿彦……”孟萋萋声若蚊蝇。   她不知是刚才吓得还是看见他,此时眼泪和鼻涕齐流。   “你还知道哭,”盛嘉彦几乎是咬着牙:“孟萋萋,你真的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想走可以告诉我,我派人好好送你去,你竟敢爬山犯险,你——”   许是气极,盛嘉彦最终道:“你不能这样吓我。”   他的话带着几分妥协和无可奈何,孟萋萋刹那间眼泪唰唰的流:“可你不能杀聂玄冽……”   盛嘉彦的气息喷薄在她面上:“谁我要杀他了?你若肯听我解释,也不至于被人利用成这样,险些连命都丢了。”   孟萋萋诧异。盛嘉彦不是要杀聂玄冽?那方燕绥为何……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从阿容出现开始因为无意中听到他与盛嘉彦的对话,所以猜测盛嘉彦跟他都有复仇的心。也许盛嘉彦的确是想要报仇的,但她受阿容影响,一直都是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再加上她自己胡思乱想的猜忌,是以她才会跟盛嘉彦离心。   如果盛嘉彦的计划根本就不是方燕绥的那样,那帮她逃跑的方燕绥和谢瑶华……   孟萋萋忽然浑身一颤,觉得有些齿冷。   这些人,难不成都在算计她么?   头顶的树枝再度发出一声巨响,似乎就要承受不住他们二人的重量了。   盛嘉彦抿着薄薄的唇,他当即冷声吩咐:“抱紧我的腰。”   孟萋萋呆愣的照做。   随后盛嘉彦左手从衣袖上撕下一条衣帛,拉着孟萋萋的双手一圈又一圈的捆在树枝上。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孟萋萋看见他额上渗出细微的汗珠。   盛嘉彦的右手受过伤,直到现在都没有养好,刚才抱着她在崖上悬了那么久,想必右手已经到了极限了。怪不得他面色苍白,还急着让孟萋萋先安全下来。   察觉到他意图的孟萋萋惊慌唤了声:“阿彦,你要干什么?”   盛嘉彦紧紧的系住了布条,把孟萋萋的身形固定在了崖壁上。   秋雨在他二人周围来回飘荡,直晃得孟萋萋的心都寸寸不安。   盛嘉彦的神情倒是不再带着愠怒了,他轻轻吻上孟萋萋的额头,用手拂开黏在她面颊上的发丝。   “萋萋。”他的口气莫名温柔,数不尽的眷恋缱绻。盛嘉彦却没有继续下去,只拖着孟萋萋的头,缓缓向她的朱唇上吻了过去。   唇舌交替间,孟萋萋心中似乎通了一窍,那潺潺的春水从当中流了出来,她看着盛嘉彦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喜欢盛嘉彦,不,她喜欢阎王陛下。   喜欢,很喜欢——   盛嘉彦离开她的唇瓣,俩人抵着额,这样险峻的情况下,盛嘉彦却是轻笑:“我曾无数次想这样做过,今终于得偿所愿。”   “萋萋,如果能活着,我会来找你。”   “你值得我牺牲所有。”   盛嘉彦罢,不等孟萋萋反应,他猛地松了手。   “盛嘉彦——盛嘉彦!”孟萋萋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她下意识要去抓盛嘉彦,双手却早已被他捆的结实。   他的身形被悬崖底下的层层薄雾遮住,孟萋萋不知道他掉在了哪里。她仰着头大口喘息流泪,手腕上的疼痛都不及心中的悔恨半分。   她不断地喊盛嘉彦的名字,直到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回应她。   她错的太离谱了,为什么会走到如今地步。   为什么……   孟萋萋仰首,看着晦暗的苍穹不断落下雨滴。有的滴进她的眼里,有的顺着她的眼泪落下无底的深渊。   她悲伤过度,不断哽咽:“如果你们只是为了惩罚我,逼我向宿命妥协,何以这一世做的这样决绝?”   孟萋萋的声音回荡在孤冷的悬崖中,却没有任何一位神祇显灵回答她的疑问。   地之间,独她一人的哭声呜咽,顺着秋风卷去很远的方向。   ……   远在京城中,谢瑶华跪在钦安殿中,外头凄风苦雨,殿内却只有念经颂佛的声音。谢瑶华跪在佛陀座下,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香灰抖落在指间,轻轻一捻,只觉薄而绵软。   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斜插在鸦黑鬓角,她垂眉在佛像下双手合十祈祷。谢瑶华本是热闹的性格,如今安安静静的跪在钦安殿内,神色淡然镇定,倒让周围熟悉永宁公主跋扈的宫人们不太习惯了,总觉得这样的公主显出无端诡异起来。   谢瑶华的大宫女冷香从外头进来,低低道:“公主,来仪公主从悬崖上摔下去了,我们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约莫是……人已经没了。”   谢瑶华长眉连娟,眸光润泽,烛台上明晃晃的光晕溅上她苍白的脸,像是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孟萋萋死了?   死得好,死得好……   谢瑶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她静静地凝视佛像,想起多日前她听见父皇跟母后要将孟萋萋赐婚给聂玄冽的事。她原以为孟萋萋是不喜欢聂玄冽的,她不是还有一个盛嘉彦么?她怎么会那么贪心呢?   可谢瑶华看到聂玄冽追着孟萋萋在宫内走,即便孟萋萋不回头,聂玄冽竟还是愿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成昭仪扑向火堆的时候,他竟下意识想要挡在孟萋萋跟前。   原来就算孟萋萋无意,聂玄冽也有这个心思。   谢瑶华多年来都不曾讨厌孟萋萋一分一毫,哪怕父皇待孟萋萋更加宠爱,她都从来不会嫉妒她。她可怜孟萋萋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她虽然总是与孟萋萋作对,但是真心把她当做亲姐妹。   可是为什么?孟萋萋把什么好处都占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和她争聂玄冽啊?   谢瑶华此刻精华绝伦的黑眸一片彻寒透骨,她因为害怕和兴奋双手微微发颤。   她不想害死孟萋萋的,可如果她不心死了,那……最好不过。   “去告诉方燕绥,孟宜莲和他的事我会帮忙的,但我父皇母后还不知道孟萋萋的事,让他不要走漏了风声。”   冷香点头,转身出去了。   谢瑶华转眼去看静坐的佛陀,她睁大眼,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像白鹤缓慢收拢漆黑的翼羽。   佛陀眉眼低垂,双目里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只有冰冷的慈悲。   ……   一个月后,京城渐渐迎来初冬。   城内最大的青楼醉轻侯内——   “眼见着儿冷了,客人都不怎么来了。”清倌李彩鸾摇着白羽毛折扇,手上翠的要滴出水来的镯子挂在细白的手腕上,她靠在门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老鸨桑娘坐在桌边摆弄针线,听闻嗤笑一声:“也怕是要过年关,家里夫人看的紧不敢来了罢。”   “嘁——”李彩鸾不屑一声:“听是因为聂大将军要和永宁公主完婚,所以京城才看的紧,不许太多旁的歌舞升平,免得盖了永宁公主的风头。”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角落里就传来‘噹’的一声脆响。   李彩鸾和桑娘移目看去,一个月前救来的哑娘慌张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   桑娘看着她姣好的身段和面容,哀叹摇头:“如果不是个哑巴,倒真是个好苗子。”   李彩鸾连忙一笑盖过,她款摆腰肢过去:“这哑娘笨手笨脚的,我带回房里好好训斥一顿。”   罢她拉着哑娘的手腕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内阖起门来,她才吁了口气:“不是让你不要经常下楼吗?你这姿容要是让客人看见了,强行点了你的名要你陪,你依是不依啊?”   哑娘赶忙摇头。   李彩鸾叹了口气:“我当初看你可怜,你又识得几个字才留你在身边。不过我也只是清倌,不知能护你多时,如果以后你有了好的去处,就离开,跟我一声,桑娘也不会为难你。”   哑娘缓缓点头。   李彩鸾这才走到里间休息去了。   哑娘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来到空无一人的杂物间,她才深吐一口气。   一个月前,李彩鸾和她的一个恩客上山赏景,正好看见对面山崖上挂着的孟萋萋。 第246章 冬夜的青枣   那时孟萋萋手腕处的伤深至血肉都翻了出来,被李彩鸾救回去的时候,整个人两双手至手腕关节处都带着血渍,可吓了李彩鸾一跳。看见还有点气息,就赶紧抬回醉轻侯救治。   人是救回来了,可孟萋萋曾尝试开口话,结果一个音节都发不出。郎中摸着脉诊了半,才:“应该是身子里头积寒过重,要开温补的方子一****调养才好。至于什么时候能话,就不一定了。”   李彩鸾听罢,摇头感叹:“可怜的人儿。”   孟萋萋就坐在床榻上,瞪着一双澄澈好看的双眼瞧着她。   其实她并非不出话了,只是孟萋萋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被带回了青楼,她就难免要想点法子保住自己。奈何自己伤势太重,短时间内也不想回到孟府,干脆就在醉轻侯养了下来。起初她嗓子的确灼痛灼痛的,句话都难受,经过一个月的调理,她已经好了许多了。但装哑巴装了这么久,索性干脆一直装下去。   身子好的差不多后就面临一个去留的问题,醉轻侯做的是皮肉生意,老鸨桑娘也断然不会白养孟萋萋这么一个人。要不是李彩鸾替孟萋萋百般话,孟萋萋恐怕早就被丢了出去。为此孟萋萋总是抢着做一些跑腿的活计,但她心中却是一直惦记着盛嘉彦,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盛嘉彦约莫是活了过来,因为孟萋萋偶尔从李彩鸾和桑娘的交谈中得知,现在盛嘉彦被封做了一等侯,权力之大只手遮。皇宫里关于皇上皇后的消息半点都透不出来,看似平静的日子底下,仿佛涌动着无数暗流。   这日等到醉轻侯楼中人都歇下了,孟萋萋决定出去探探底。   盛嘉彦宅邸的那片巷子,她很是轻车熟路的。   穿戴好衣服的孟萋萋,就偷偷摸摸的走了出去。大门已经落了锁,定然是行不通的,她只能从偏门出去。避过偏门正在打盹的护院,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盛府的方向而去。   出了醉轻侯的偏门,孟萋萋当真一路跑起来。   四周悄然无声,唯有她踩在白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孟萋萋兴奋雀跃的像一只鸟,冬夜里冷冽的空气尽数吸入肺里,使得整个人都欢快起来。   一路踢踏着雪沫,裹着白狐围脖,一张明丽的脸被冻的通红。   她的心情既兴奋又害怕。她想看见盛嘉彦,却又是那样不敢去看他。孟萋萋明明心中已经做好决定,如果她跟盛嘉彦都能生还,她就不要再步入盛嘉彦的生活,以免月老的安排及老的作弄,让二人有个更加痛苦的结局。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远远地过来瞧一眼。白人多眼杂她是不敢的,只能趁着夜色浓深出来瞧瞧。   可事实让她大失所望。别盛嘉彦的府邸了,就是通往他府邸的那条巷也有专人把守,似是守卫非常森严的样子。   孟萋萋非但没法靠近,还只能离得远远的看一眼,连盛府的灯火都没瞧见一分。   她踢踏着雪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走到东市的岔路口时,忽而瞧见河边长着一颗歪脖子枣树。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舔了舔嘴唇。   孟萋萋很快跑到了枣树底下,看着一颗颗被霜雪包了一层薄冰的枣子,有的红了一半,有的还是青绿青绿的。   她轻轻一蹦拽下来一颗红透的枣子。随着她的动作,枣树枝头上落下些许雪沫,有的落入她脖子里,把孟萋萋冻的嗷嗷原地转圈。   之后她喜滋滋的捧着那颗穿着雪衣晶莹剔透的红枣,放在手心中将冰雪捂化,又在身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了下去。   脆!   脆甜脆甜的滋味在她口齿间蔓延开。   尝到甜头的孟萋萋不停跳起摘枣,直到后面玩的疯了,还双手抓住树干去晃动。   白色的雪花从枝头落在她的发梢、眉眼、肩上,双手冻的通红她也不自知。自顾自玩的欢乐。   摇了不少枣子掉在地上,她又拿着帕子去捡,想着带一些回去给李彩鸾吃。一边想着,一边嘴里还塞的鼓囊囊的像个仓鼠。   正在她欢快的捡着地上的枣子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的沾了白雪的祥云暗纹靴。   孟萋萋一愣。   她慢慢的抬头,一双狭长的眼映入她的眼里。   在这寒冬的夜里,这个男人背后仿佛坐拥无数黑暗,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孟萋萋,带着几分醉意的眼里浮动着一抹欣喜若狂。冷冽的寒风吹起他的衣袍,从他身上传来一丝酒气让孟萋萋打了一个哆嗦。   他的眼神从孟萋萋冻的发红的指尖挪去她面上,眼里闪烁着惊奇不定。   孟萋萋下意识的立刻转身飞快逃跑,枣子掉了一路,她却只顾着迎着风往前飞奔。   盛嘉彦……怎么会是盛嘉彦!?   “萋萋——”盛嘉彦伸手一抓,抓了一场空。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扑进了雪地里,他何曾这样狼狈,醉意朦胧的头微微作痛。   “侯爷!”越来越多的人从拐角处走来,他们是方才跟盛嘉彦一同在宫中宴饮的大臣,其中孟萋萋的三哥孟书见一眼看见趴在雪地里的盛嘉彦,他连忙过去扶起。   “您怎么躺在雪地里?”   盛嘉彦不回他,只睁着一双眼看着前方,不停喊:“萋萋,萋萋……”   孟书见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冷风卷着枯枝落叶刮过积雪的地面。   他心中一痛,知道盛嘉彦是接受不了孟萋萋的离世出现幻觉。   只能强忍伤悲将他扶起:“侯爷喝多了,我找人送您回去。”   一阵冷风卷过来,盛嘉彦醉意稍解,他缓缓闭眼,又再度睁开眸子。   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窜来的冷风似是又剜起了他心上的旧伤。   为什么他得救了,再回去找孟萋萋的时候,那崖壁上空无一人。也对……被吊在那里那么多日的人,除非掉下山崖,怎么还有得救的机会?虽然之后他派人在崖底到处搜寻,却一无所获。   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盛嘉彦,却得知在离崖底不远处的一处老虎洞中发现一具残缺不整的女尸。   所有人都孟萋萋死了,盛嘉彦即便打尽了山上的老虎,都寻不回她。   她真的死了么?   如果是,为什么她从未向他托梦?   难道是她在怪他,怪他当初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盛嘉彦悲痛不已,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一颗青枣。   他一愣。   盛嘉彦弯腰缓缓捡起那颗青枣,目光顺着前方掠去,地面上远远近近的掉着枣子。   他顺着枣子掉落的方向慢慢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枣子,他才缓缓抬头。   是醉轻侯的后门。   盛嘉彦垂落的狭目霍然一敛,他紧紧攥住手中的枣子。   回到醉轻侯的孟萋萋,即便躺在床上了心头还是砰砰打鼓。她没有想到就这样看见了盛嘉彦,孟萋萋当时不知所措,竟是下意识就逃走了。现在想来,不会引起盛嘉彦的怀疑!?   她抱着沉沉地不安睡着,第二日起来时,眼下青黑一片。李彩鸾看着笑了半晌,其余的姑娘也笑她:“哑娘昨夜没睡好呀?”   李彩鸾捏着孟萋萋的下巴左右瞧了半,才打趣:“我看不是没睡好,这症状约莫是思春。”又问她:“哑娘,吃点东西?桑娘今日吩咐厨房做了新鲜可口的枣泥糕。”   孟萋萋一听到枣泥俩字,慌的直摇头。   一众姑娘见了笑声连连:“茶不思饭不想,可不就是思春吗。”   直到下午,醉轻侯内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桑娘看着大堂内站着一溜带刀侍卫,门外还守着不少官兵及一辆两匹枣红马拉的缂丝紫襟车。她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却在此时心里也难免犯怵,只问向侍卫统领:“官大人,还未到店开门的时候,您……”   那侍卫冷冰冰的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才问:“将你们楼里的姑娘都叫出来。”   桑娘心下一沉,稳稳地道:“是怎么了呢?姑娘们都是清白人家自愿进来的。是横是竖是死是活,还请官爷给个敞亮话罢。”   那侍卫眼神在她面上兜一圈,有些不耐烦:“长信侯寿宴在即,我等奉命挑几个伶人在寿宴当日玩赏。”   桑娘这才明白。醉轻侯里虽有姑娘无数,但其中也不乏才艺双绝的清倌,长信侯是个厉害的人物,现在又是皇上眼前大红人,醉轻侯可是不敢得罪的。   桑娘连忙让丫鬟将身子清白的姑娘们都叫出来,挨个排开在大堂中站定给那侍卫挑选。   那侍卫看见姑娘们都到了,扫视一圈,却道:“等着。”   随后转身出去,低声在马车旁些什么。   那车内的人似是吩咐了什么,侍卫稍稍颔首,转身再度进到醉轻侯来道:“你们姑娘都来楼中多久了?”   桑娘一愣,猜想这长信侯难道是害怕姑娘们才艺不佳?于是忙道:“都来了许久了,最短的也有半年了。”   如此,侍卫沉吟片刻,扬言一声:“都带走!”   周遭一群官兵立刻抓人。   还不等桑娘情急大喊,侍卫便道:“侯爷有规矩,这群姑娘得先安排着去处,带寿宴办完了,再完好无损的给醉轻侯送回来。”   罢,他一招手,便有官兵抬着两相金银进来。   桑娘这下当真无话可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把姑娘们都带走。   等到人都走完了,桑娘才咕哝一句:“这长信侯,真是个怪人。” 第247章 阿彦的得逞   醉轻侯后院,孟萋萋趴在木门上捏着鼻子:“彩鸾姐姐,彩鸾姐姐,你好点了吗?”   里面一阵噗通噗通的动静,茅厕里的李彩鸾青着脸:“还没有!都怪你,闲着没事给我做什么红豆汤,我都怀疑你把巴豆错当红豆!”   孟萋萋一阵语塞,她今是有点神情恍惚,但不至于把巴豆当红豆啊。可是现在看李彩鸾上茅厕上到腿软的样子,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放的是巴豆。   “唔唔唔唔?”要不我们叫个郎中来?   “不行!”李彩鸾心领神会她要什么,忙道:“我李彩鸾是多么仙似的人!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吃的是琼枝喝的是仙露,像这样污秽的病,我才不要请郎中来丢人现眼呢。”   罢,她又腹痛的哎哟一声。   孟萋萋瘪瘪嘴,内心腹诽:只要是个人都有可能拉肚子啊!   桑娘扭着腰肢从内堂里走到后院,听见李彩鸾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飘然坠地,她瞪大眼睛:“哑娘,你怎么在这!?彩鸾刚才没跟着一起走?”   孟萋萋歪着脑袋眨眨眼,不明就里。   恰好此时李彩鸾提着裙子窸窸窣窣的从里头出来了,她头上簪着累丝凤的珍珠红宝流苏,莲步轻移间,犹如一团华彩渐渐迫近。李彩鸾伸出纤纤玉手搭在了孟萋萋的手腕上,俨然一副姐作态,她看着桑娘着急惊吓的神情,不由嗤笑:“桑娘这是怎的了?醉轻侯还未开张,我能去哪儿?”   罢,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抚了抚云鬓。   桑娘一跺脚,直呼一声大事不好:“长信侯寿宴在即,来了我们楼中挑了几个身子清白的清倌去贺寿。旁的人都跟着去了,我还以为你也一同走了,可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刚才都干吗去了!”   李彩鸾也没了嗤笑的神情,她渐渐蹙眉:“我腹痛,就一直待在后院,也没听见前头的动静啊。”   “这可怎么办,”桑娘急了:“到时候长信侯那边要是核对名单,发现少一个人,醉轻侯岂不是得罪了他!?”罢她匆忙拉过李彩鸾:“赶紧收拾收拾,现在赶去侯府也不迟!”   李彩鸾就要跟着走,忽而腹又是一阵坠痛。她连忙拽着桑娘,脸色不好:“不行……我,我肚子痛!”   她挣脱桑娘,飞快扑进茅厕里猛地关上了门,紧接着就是一阵噗通声。   桑娘惊魂未定,见到李彩鸾身子不适,她哎哟一声直呼不好。   “好好地,怎么就闹起肚子了!”   “还不是要怪哑娘做的那碗红豆汤!”李彩鸾在里面欲哭无泪,她却忽然灵机一动:“对啊,直接让哑娘顶替我过去侯府,不也是一样的吗?反正她不会话,也不会漏嘴。桑娘你再派个妥帖的丫鬟跟着一起去就没事了。”   桑娘停止哭喊,收声想了一阵,疑惑的眼光看着孟萋萋:“哑娘……能行吗?”   孟萋萋听到他们要把自己送去盛嘉彦那,连忙摇头摆手,一脸惊俱的后退。她虽穿着普通,头上也没有簪什么华饰,但她一双圆润白皙的耳垂上挂着一双冷绿色的翡翠耳环,此时耳环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清醒而夺目,恰如她的容颜那样第一眼让人惊艳,且过目不忘。   桑娘一把拽住孟萋萋的手腕,后者吓得往后一蹿,桑娘却抓的紧紧的,眼里闪烁着激动地光:“哑娘,我们醉轻侯白养了你这么些日子,到了你该回报的时候了!你也不要怕,就去侯府里走个过场,到时候我尽量不让你献艺,你只需要跟着去凑个数就行了。否则跟过去的数跟我们报上去的人数不对,醉轻侯一定会被侯爷责罚的!”   罢不等孟萋萋点头同意,直接拽着她往楼上走去,想着给她梳妆打扮一番。   李彩鸾还不忘在茅厕里出声支持:“哑娘别怕,放心的去放心的回,没事的!普通人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侯爷一面呢,你偷着乐!”   乐什么啊!孟萋萋想自杀的心都有了!   福神衰神蹲在她们看不见的屋顶上,衰神手里抱着一罐巴豆粉,福神笑的浑身铃铛乱颤:“我们现在仿佛在撮合阎王陛下和孟婆啊。”   衰神抱着巴豆粉,一脸苦大仇深:“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我下巴豆粉啊。孟姐姐回到地府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呜呜……”   福神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让衰神鸟依人的靠在自己肩上,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怎么会呢?虽然我们变相跟孟婆作对,把她故意送到阎王面前,可是之后阎王会感谢我们的。阎王才是你的老板对不对?老板都不生气,你怕什么!顶多受点皮肉苦嘛!”   衰神抹了把眼泪,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厢桑娘已经把孟萋萋打扮妥当,给她绾了垂云髻,发鬓两边饱满不失娇态。乌黑的云髻挽着金镶玉步摇,鬓侧上坠着鸳鸯莲纹金蝶白玉压发,身姿微动,便有细碎的金玉珠子轻轻摇曳。衬着孟萋萋两个眼角飞扬的胭脂痕迹,愈发显出一抹艳色。再配着底下芙蓉百褶凤罗裙,丝滑缎面在阳光下折出平滑的光亮,上面的芙蓉暗纹,也随着光线一丝一丝透显成痕,几欲盈盈绽放。   “好胚子,真是个好胚子。”桑娘拉着孟萋萋不住念叨,往孟萋萋腕上套了一个翡翠镯,指尖上戴上去一个鸽子血戒指。看着孟萋萋魂不守舍的面孔,仔细叮嘱交待:“等下去了侯府,你也不要紧张,我给你带的丫鬟会帮你话。要记住,出了醉轻侯的门,你就是李彩鸾,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哑娘了,知道吗?”   她看孟萋萋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她是被这突然从而降的好事给砸晕了头。转身交待给孟萋萋配的丫鬟玉润:“等下好好跟着彩鸾,不要大意了。”   玉润脆生生的应了。   马车载着孟萋萋晃悠悠的往侯府去,孟萋萋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   她要不要逃跑!?   这个时候趁机逃走,还有机会不去侯府。可是要是因为这样醉轻侯被盛嘉彦惩罚了怎么办?而且……   孟萋萋转眼去看在一旁笑眯眯盯着她的丫鬟玉润。   这丫头看的实在是紧,跑也没有机会呀!   晃了一阵,马车慢慢停下。孟萋萋知道是到了地方,玉润先蹦下去拿着醉轻侯的牌子上前通禀,孟萋萋坐在马车中仔细听着她跟侯府守卫对话。   “守卫大哥,我们是醉轻侯的。马车里坐着的是我家姑娘李彩鸾,因为刚才姑娘没跟上来侯府的马车,所以迟了。请守卫大哥见谅,进去替我们姑娘通报一声,多谢了。”   那守卫接过醉轻侯的牌子,稍稍点头,便转身进去禀告了。   孟萋萋坐在马车里,一点点攥紧拳头,背上竟然紧张的出了一层细汗。   没过一会那个守卫又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侯府的管家。他们俩低声对玉润了几句,尔后玉润回到马车边,牵着孟萋萋下来。   孟萋萋此时此刻面上围着面纱,只一双眼睛明艳动人,周身香气袭人。玉润在一旁看了暗自咂嘴,她倒觉得这个哑娘真有一股嫡门贵胄的气质。   自打踏入侯府的门,孟萋萋整颗心都开始提到嗓子眼。   一路分花拂柳,连过几个长廊才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孟萋萋抬头,院子名叫‘蒹葭’。   她有一瞬的失神。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玉润倒是很奇怪的问道管家:“请问管家大人,我们醉轻侯的姑娘都不住在一起的吗?怎么单独给我家姑娘一个住处,其余的姑娘们呢?”   管家笑了笑:“只是请李姑娘暂时待在这里,待有人验身完毕,才能移去亭风水榭,与别的姑娘们一同住着。侯府戒备森严,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玉润了然的点了点头。   孟萋萋却头皮一炸,只觉的有不好的预感。   验身?不就是要搜身吗?孟萋萋摸了摸手腕上凸起来的纹路,那是她当初挂在崖壁被人救起之后还未长好的肌肤。她相信一般人不会去怀疑手腕上有疤痕是奇怪的事,但难免盛嘉彦吩咐交待……   孟萋萋刹那间有些打退堂鼓,正想着转身就就跑,玉润却已经上来扶着她的手臂。   “彩鸾姐姐,我们进去等着。”   玉润拉着颤栗不已的孟萋萋进了蒹葭院的屋子里,转身阖起门来。   不远处侯府内二层楼高的望云台上,盛嘉彦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头上的朱紫金冠中束着乌黑的发。他迎着冷风长身玉立,愈发显得眉眼俊美。此刻他望着蒹葭院的方向薄唇微抿,如暖光破冰,融出一汪春意。然这春意中,又带着压抑多日的思念和欣喜若狂。   管家上来复命,只道:“侯爷,虽那女子蒙了面纱,但眼尾处确实有两抹胭脂色的胎记。是否真的让婢女去查验她手腕上的伤痕?”   盛嘉彦颔首,声音带着星点般的笑意:“不用了,一会我亲自去检查。你去让人守着那边,别让她再逃了。” 第248章 萋萋的暴露   皇宫内。   聂玄冽探望过皇帝后,从宣政殿内踏步出来。因着皇帝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但怕各地封王及某些臣子有逆心,所以谢崇明暗中授意聂玄冽对朝廷上下严格把关。这会儿他出来,准备回府。路过宫中的九曲长廊,看见谢瑶华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侧着身子跟宫人些什么。   “永宁公主。”聂玄冽语气淡淡的行过礼。   谢瑶华猛地止住声,回首见聂玄冽,他多日来因为忧心孟萋萋的事而形容消瘦,本就俊美刚毅的面孔更是瘦的轮廓都更加明显。谢瑶华走过去,将自己的手炉捧去他手心中。   “似你这般憔悴,该是又没有好好休息?”   聂玄冽抿唇不语。   谢瑶华髻上斜两枝雪色流珠发簪,卷起的鬓边嵌着一粒一粒莹莹的紫瑛珠子。她微微垂首,挡住眼里的异色,语气带着几分惋惜:“我知道,来仪突然香消玉殒,又是在这样好的年纪,任谁也受不住。但论起悲痛,当是长信侯最为难受罢?你就不要再为此难过了。若不是我们瞒着父皇,只怕他也要更伤心。”   她这话故意点明盛嘉彦与孟萋萋的关系,聂玄冽听后果然眉头轻微一皱,肃道:“死者为大,微臣就不再议论。公主现在可以进宣政殿了,皇上正在喝药膳。”   谢瑶华并不走,摸着衣袖口上一朵一朵浅绯的栀子花瓣,她面上有些微微的赧色:“再过一个月就是你我成亲的日子,玄冽,我……我暂且这样唤你一声。你要是觉得为难不愿,我现下可以禀告父皇让他收回成命。我不喜强人所难,所以可以理解你。”   聂玄冽想要拒婚的话涌到嘴边,抬首看见谢瑶华仰着一张脸,鼻尖冻的通红,想必是在这里等了他许久了。她瘦弱的身躯裹在宽大的华服里,背后映衬着花园里的萧瑟冬景,显得她整个人别外楚楚可怜。谢瑶华对他的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皇上病重时发下这样一道赐婚的圣旨,也无非是将谢瑶华托付给了皇帝信任的人。他聂玄冽忠君谦上,这个时候抗旨不尊,实在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欺负谢瑶华一个弱女子,聂玄冽也不出什么婉拒的话来。   于是只能绷紧了面部,遂道:“谢公主谅解,但圣旨已下,玄冽一定负责到底。”   聂玄冽拱了拱手,道一句府中还有要事,便先行离开了。   谢瑶华看着他远走的背影,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宫女躬身上前询问:“再过几日就是长信侯的寿宴,公主可要到场?亦或是奴婢去挑几件贺礼送去便罢了。”   谢瑶华扬眉,凤目微眯:“来仪刚刚过世,长信侯有这个办宴会的兴致?前几日不还听他买醉么?”   宫女称是,假一思索才道:“来仪公主已经仙逝,长信侯怎么样也要为自己日后做打算的,总不能为了一个过世了的公主终日郁郁寡欢罢?现在长信侯权势滔,寿宴更是他借机揽罗党羽的好机会,他应当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谢瑶华眼中却一分笑意也无,目光泛着清冷,如她鬓上那大朵金光芙蓉花,尖锐却又冷清。   “既然这样,本公主少不得要亲自到场,捧一捧长信侯的威风才是。”   ……   孟萋萋那厢,坐在蒹葭院的屋子里头,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似是极为紧张。   偏生那个叫玉润的丫头还以为她是激动地,出言劝:“姑娘不必如此兴奋,长信侯虽不是寻常人物,但料想不会待我们如何,只是例行检查一下身子,一会见了别的楼里头的姑娘,就会好些了。”   孟萋萋靠坐在桃花心木滴水大榻上,心里的滋味难以言明。她深呼吸再吐气,心里头安慰自己。   应该也不会是盛嘉彦自己来?除了寿宴当日可能会远远地看见他一面,兴许别的时候就不会遇到了。醉轻侯这个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孟萋萋心里思量着,等到这次回去了就找机会向李彩鸾辞行。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时,外头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侯爷,李姑娘就在这间屋子里。”   “知道了,你们下去。”盛嘉彦清冽的声音传来,孟萋萋当即如同触电一般。   不会!?不会这么巧?!他居然自己来了?   孟萋萋连忙抓过桌上的鹅黄面纱围上,玉润听见外头的声音,也惊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当即起身转去屏风前头的外堂。   “给侯爷请安。”玉润的声音。   “嗯——”盛嘉彦仍旧冷冷的语气:“你下去。”   玉润有些为难,她望了一头一眼,硬着头皮道:“侯爷,我们李姑娘的嗓子这几日坏了。您要是要问什么话,奴婢最好还是在场,也能帮着她回一回您。”   她完,飞快的看了一眼长信侯。可盛嘉彦的目光冷若刀锋,就这一眼看的玉润有些心里打鼓。   盛嘉彦不悦的神情渐渐攀上眼角眉梢,迫于他的气度威压,玉润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福了福身:“那奴婢先出去了。”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屏障后头,咬了咬唇出去将门阖上了。   孟萋萋此时仿佛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随着盛嘉彦靠近的脚步声而加快。   她尽量克制住自己的颤栗,也刻意表现的冷静自若一些。   盛嘉彦来到桌边,坐在孟萋萋的对面,掌撑头好整以暇的端详孟萋萋。   孟萋萋仰直脖颈,似是坦然的受他打量。   俩人一时间都没有话。   须臾,盛嘉彦敲了敲桌面,懒懒地口气:“不给本侯请安?”   孟萋萋一愣。她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普通清倌看见盛嘉彦,应当是十分害怕敬重的样子,怎么会像她这样稳稳地坐在这里。   她慌忙起身,准备行礼。盛嘉彦却制止了她,指尖点了点茶壶:“过来奉杯茶。”   孟萋萋稳着心神,一步步走过去拎起茶壶。澄碧的茶水顺着壶嘴流下,带着一团团热气散在他与她之间。盛嘉彦望过来的眼神也随着这团团雾气似的,显得极为朦胧。孟萋萋一个恍惚间,甚至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窃笑。可再一晃神,却仍是那副冰雪淡漠的神情,仿佛都是她的错觉而已。   孟萋萋双手呈着茶杯递上去,缓缓低头,等着他接过。   盛嘉彦却不接,目光掠过她腕上的翡翠镯子。他伸手想要握住孟萋萋的手腕,却猛地顿住,手掌转向,去接了这杯热茶。   盛嘉彦慢慢的喝了一口,才放回桌上。   “我听你嗓子坏了。”他问。   孟萋萋不知他是何意图,只能缓缓点头。   “是不能话了,还是连曲儿都不会唱了。”他起身走至一旁的书案:“既不能,便写下来。”   孟萋萋过去,拿起狼毫吸了饱满的墨,准备在宣纸上写她的回答。可她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却忽然停住,孟萋萋低着头,一双美目因为惊慌微微睁大。   盛嘉彦是识的她字迹的,她这一手楷都是盛嘉彦教会的,自己只要下笔了,岂不就暴露了?   孟萋萋余光看见盛嘉彦眯着一双狭长的眼。   险些着了他的道……   于是孟萋萋拿着笔在宣纸上画了三个叉,盛嘉彦眉头渐蹙:“何意?”   孟萋萋指了指嗓子,指了指笔。   三个叉,意思是——   不会话不会唱更不会写。   “……”盛嘉彦竟心领神会。   “既然如此,”盛嘉彦抬起一双冷目:“直接脱。”   孟萋萋刹那间瞪大一双眼,似是很惊奇。   “怎么?你不知道么?”盛嘉彦慢慢走过去,贴的她很近,俩人喷薄出来的气息交会在一起,他道:“为什么侯府要选身子清白的女子来,你不清楚么?”   孟萋萋抖若筛糠。   盛嘉彦就在此时,猛地摸上了她的手腕,更加摸到了那块凸起来的伤痕。   他将孟萋萋的手拉起,几乎是抵着她问:“这么巧,你的手腕也受过伤么?李姑娘。”   孟萋萋再也受不了了,猛然推开盛嘉彦,转身就往一旁开着的窗子飞扑过去。她刚攀上窗子,准备跳窗逃跑,却发现院子早已被团团侍卫围住!   孟萋萋连连后退,撞上盛嘉彦的胸膛。   盛嘉彦抵着她,步步逼到墙边,孟萋萋背后靠着墙,被盛嘉彦禁锢在手臂范围内。   盛嘉彦几乎沙哑低沉的嗓音:“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见到我甚至要逃跑,你觉得好玩么——”   “孟萋萋?”   孟萋萋此时被拆穿,知道自己逃也逃不掉了,倒也并没有那么害怕,反而坦然回望他,口气坚毅:“孟萋萋已经死在那次秋夜里了,侯爷还找她干什么?”   盛嘉彦眼里腾起怒色:“为什么?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是我在背后指使这一切?我暗中谋划权势,为了保护你才什么都不告诉你,这些让有心人利用去了,在你眼里倒是我算计你?孟萋萋,我对你的情意,你以为是假的,是我开玩笑的么?” 第249章 苦命的红豆   孟萋萋冷静下来,也不跟他对着再争执,只道:“可我现在是李彩鸾的身份,你就算发现我能怎样,还能将我扣在府里?要是外人知道我是来仪公主,可我已经在醉轻侯待了那么久,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用要了,不如三尺白绫吊死算了!”   她故意成这样,求的是盛嘉彦能心软,到时候先放她回去。不然到名声,孟萋萋这辈子最不在意的恐怕就是名声了。   哪儿知盛嘉彦根本无所谓,口气淡淡,目光却一瞬不动的紧锁孟萋萋的面孔。他道:“你既然已经落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了,你还想回去?世人都以为来仪公主死了,我随意给你捏造个身份与你成亲,谁也管不了我……”   他这话里的语气,竟让孟萋萋听出几分孩子气来。哭笑不得:“盛嘉彦,我们是族谱上的兄妹,哪怕我们不是亲兄妹,也是上了祖宗面前的家谱上的。名义上,我们还是亲人,我们成亲,岂不是废了伦常?”   盛嘉彦笑了,声音透着极度的冷意:“你以为我在乎这个?你愿意叫我二哥也无所谓。来,喊声二哥听听,就当我们之间的情趣了。”罢,盛嘉彦甚至低头吻上孟萋萋的脖颈。   这样的盛嘉彦,当真是全然不同了。   孟萋萋猛地咬上盛嘉彦的肩,直到发泄的累了,她才松开嘴。   盛嘉彦嗤笑,拿额头抵着孟萋萋,看她轻轻喘气,他很是受用,恨不得多被她咬几口。哪怕有些疼痛,他也不在意,至少这是真实的。而不是每每夜间惊梦,梦见孟萋萋从他手里掉下悬崖,那种痛不欲生,应当没人理解他。   他淡笑着:“就算你不愿,但是如今把你找回来,我还是非常……非常的高兴。”   孟萋萋气消了一半,鼓着嘴:“我不高兴。”   她这一举动引起盛嘉彦炙热的目光,他盯着她石榴红色的唇,一时间竟有些情动。   孟萋萋的唇很好看,软嫩软嫩的,唇珠而可爱。她不搓胭脂,唇色也十分自然的红,她和盛嘉彦话的时候,口中吐露出来的芬芳着实让人心猿意马。   孟萋萋毫无防备的被盛嘉彦打横抱起,丢到了一旁松软的床榻上去。   只听他一声冷冷的:“阖窗,退远点。”   那本敞开的窗子立刻被人合上。   “……”孟萋萋惊了:“盛嘉彦,你要干什么?”   他轻轻揽着孟萋萋,不许她下榻,共她一同躺在床帐内。   “你不高兴,我想让你高兴些。”盛嘉彦轻轻道,眉宇间都染上喜悦。   原来他是真的很高兴,孟萋萋离他近了,才发觉他眼瞎一圈淡淡的青色。如今盛嘉彦揽着孟萋萋躺在榻上,孟萋萋还没怎么,他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让我高兴些,你拉我在床上躺着作甚!?”   盛嘉彦没有回答,只闭着眼,拿指尖一层层挑开她繁杂的衣裳。   孟萋萋握住他的手指,色厉内荏:“干吗!?”   盛嘉彦抽出指尖,不由分的将孟萋萋几件衣服都挑开,露出最后一层薄裳。随后他将衣服丢掷地上,再度揽着孟萋萋躺回去:“穿着麻烦。”   穿衣服麻烦?难道盛嘉彦是想……   孟萋萋脑海里滑过一个让她脸红的念头,她开始不安的挣扎要坐起来。   盛嘉彦拿手臂紧紧的锢着她,声音淡淡:“放心,我的确忍耐不住,但至少不会在这里。该给你的礼仪,一样都不会少。”   孟萋萋被他搂的动弹不得,干脆放弃挣扎,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垂幔。   “萋萋,我知你也很累了,”他的声音从旁侧传来:“这么多日我们彼此误会错过,你流落在外的这些日子,一定没有睡好。我也是同样,你该理解不了我的喜悦。但失而复得的心情,当真抵得上世间所有的千金不换。”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孟萋萋听着听着,似是真的要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俩人都静静的睡着。   孟萋萋的发与盛嘉彦的纠缠起来,铺在枕上,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二人梦中也额头相抵,盛嘉彦神情满足,紧揽着孟萋萋的腰。   一夜飞快过去,五更的时候,孟萋萋醒了过来。盛嘉彦的睡颜近在咫尺,她鬼使神差的盯了一会,遂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做了这样的一个动作后,孟萋萋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都做了什么!?怎么又垂涎阎王陛下的美色了!?   孟萋萋有些慌张,便想拢着衣服坐起,哪知她一动,却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被缠上了红线,另一端正系在盛嘉彦的手腕上。绳子也不知是被谁打了死结,没有剪子谁也剪不开。   “……”谁干的!孟萋萋内心咆哮。   她忍不住看了看盛嘉彦,难道他单手就能系死结?还是在她睡着以后?孟萋萋本是随意看一眼盛嘉彦,这一眼却看见盛嘉彦唇角微微牵起,孟萋萋愠怒,推了他一把:“你装睡!?”   盛嘉彦陡然睁眼,目中含笑,似是有星子坠落在眼中。他道:“并非装睡,刚醒不久。”   随后他指了指额,无赖似的:“再来一次。”   “什么?”孟萋萋一愣,遂反应过来他发现了自己刚才偷亲了他,当下又羞又怒。可是她逃也逃不掉,干脆把自己鸵鸟似的闷在被子里。   盛嘉彦朗笑的声音传来,他隔着被子亲吻了一下孟萋萋。   “萋萋——”   “干什么?”她声音闷闷的。   “今是我的生辰,你的贺礼呢?”   咦?今是他的生辰吗?孟萋萋在内心算了算,好像还真的是。她探了脑袋出去,才发现盛嘉彦俊美面孔贴的很近。   “你向我讨贺礼?”孟萋萋道:“我现在一穷二白,什么也没。就算要……也晚些时候给你。”   “不必,”盛嘉彦愈发靠近:“有些东西,现在就能予。”   “什么东西……”孟萋萋有种不好的预感。   “背过身去侧躺着。”   孟萋萋不动,盛嘉彦便伸手来挪动她。   最后盛嘉彦从背后抱住她,孟萋萋后背紧贴他胸膛。   他满足的一声轻叹,孟萋萋一脸无措。   就这样就足够了?   盛嘉彦低哑的声音传来:“你予不予?”   孟萋萋想来想去,不就是被他多抱着一会吗?顶多举止亲密一些罢了,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当下便道:“你愿意抱……就抱,不过你得快一些,今日你不是还要举办寿宴么?”   “嗯——”他应了一声。   孟萋萋原以为就由着他抱一会便罢了,哪儿知是她想的太简单。她神思一会,忽然觉得盛嘉彦的手窜进了她的衣裳里。盛嘉彦指尖微凉,所抚过之处无不牵起孟萋萋的轻微颤栗。   盛嘉彦的手最后来到孟萋萋胸前的一个玉兔前,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玉兔上的红豆,孟萋萋这下是真的颤栗不断,她猛地抓住盛嘉彦的手:“你干什么!?”   盛嘉彦带着几分无辜的声音:“你予了的。”   他指尖灵活,孟萋萋是躲也躲不掉。任由他搓捏揉扁,娇的红豆受了刺激,慢慢肿胀。孟萋萋咬着下唇,脸颊的红蔓延到了脖颈,低声骂了句:“你无耻!无赖!”   盛嘉彦笑:“你高兴怎么都好。”   他指尖上的动作颇具挑逗性,孟萋萋甚至感到他们身贴身,盛嘉彦的那个特殊体征正在悄悄变化,抵着她的股沟似的。   孟萋萋挣扎,拿手去挡他的动作。盛嘉彦便干脆将她两只手握住,另一只手放肆的去揉搓她。   他玩的尽兴,最后松手的时候,孟萋萋胸前两颗粉葡萄肿的难受。   孟萋萋眼里浸出泪花来,哭骂着盛嘉彦卑鄙。   后者低身吻去她的泪珠,颇为怜惜:“我忍了这般久,只是讨了这么一点甜头而已。”   随后他坐起身,击掌两下,外头就有宫女捧着洗漱物什进来。   孟萋萋缩进被子里,面朝里侧,背对着这群低着眼的婢女。   “衣服放这,都出去。”盛嘉彦一声吩咐,婢女们再度鱼贯退下。   孟萋萋羞于回头,身后一阵窸窣动静,再一回首,盛嘉彦已经穿戴完毕。今日的他纳云领朱紫大氅,金冠束于发顶,不知是欺负孟萋萋欺负的满足了还是怎样,神情倒带着淡淡的喜悦。   一点也没有当初孟萋萋刚在侯府见到他时的那副乌云笼罩的样子。   “你是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他含笑问。   孟萋萋猛地坐起,动作间胸前磨蹭上丝缎被褥,仍觉触感怪异,她敢怒不敢言:“叫两个婢女进来帮我。”   盛嘉彦上前几步,捏着孟萋萋的颚,不顾她的反对就落上缠绵的一个吻。   随后他微整衣襟:“今日不要话,继续扮作李彩鸾,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罢,他出去先行料理今日来给他贺寿的宾客。   孟萋萋在他走后,掀开被子悄悄看了一眼自己胸脯,尔后欲哭无泪的横躺在榻上。   不得了了,她这下跟阎王陛下,真的理不清也扯不清了。 第250章 瑶华的变化   孟萋萋在房里头坐了一会,丫鬟玉润才被人放进屋内。玉润扑过来,眼里还有几分后怕,她低声问:“姑娘,您没露馅?”   孟萋萋缓缓摇头,玉润才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着房里捧着洗漱物件的丫鬟们,知道这是姑娘得了侯爷的恩宠。玉润便有些得意起来,清了清嗓开腔:“你们都先去外头守着,等我喊你们了再进来服侍姑娘。”   丫鬟们齐齐应是,捧着东西有条不紊的出去了。   玉润帮着孟萋萋穿戴妥当,还不忘嘱咐:“姑娘,奴婢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外头的宾客到的差不多了。您一会出去了,先跟着奴婢从后头与其余姑娘们会合。也不需您真正拿出什么才艺来表演,奴婢猜想昨晚一过,您今日的身份也许就大不一样了。侯爷不一定会让您在众人眼前长袖善舞呢,但到底还没接到侯爷的吩咐,所以姑娘先去一块等着。”   听着她这一连串的叮嘱,孟萋萋配合着点了点头。   最后一块面纱围上,孟萋萋再度被笼在华服的光辉中,即便是隔着薄纱,也能隐约看见她一双惊艳的双目。   出了蒹葭院,一路向东慢慢走去。   不得不,盛嘉彦这侯府倒是很大的,东西两院合在一起,能抵一个孟府。   盛嘉彦在晴辉院内摆宴款待,孟萋萋入了东院,就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不少人交谈的声音。玉润带着孟萋萋进了晴辉院的后头,便见八九个华衣美饰的佳人三三两两的在一起,或站或坐。刹那间粉香扑鼻,混着哪位伊人脆生生的笑,倒叫孟萋萋一时间有些头晕。   这些清倌在去醉轻侯前,有很多是大家族出来的姐。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不靠着一两点卖唱的手艺待在醉轻侯内。像这样的姑娘,虽身在红尘,但心可是极傲的。她们既瞧不起同样在醉轻侯的女子,也瞧不起比她们更好的姑娘。   孟萋萋刚寻地儿坐了,本来站在椅子旁边的两位佳人立刻慢慢挪向远处。孟萋萋心里还奇怪呢,伸手要去拿一旁的茶盏,玉润眼疾手快接了过来,尔后道:“姑娘,这茶都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盏。”   见孟萋萋点头允许了,她才出去。   玉润一出去,方才站在门边的鹅黄裙的女子便忍不住讥笑两声。   “又不是自个儿真正的主子,却巴巴的跑前跑后的殷勤。谁知道回了醉轻侯会是个什么模样,就算人家飞上枝头了,多得是规矩良好的婢女,哪儿还会轮得到你?”   她嘲笑一阵玉润,也没人附和她。孟萋萋听见了,也懒得搭理,只是低着头,拨弄着手中的紫纱帕子。   盛嘉彦早上用力太猛,捏的她现在还有些肿痛。要不是衣料轻软,孟萋萋只怕要受苦头了。   那鹅黄衣的女子见孟萋萋不理她,便自己凑过来,弯着腰跟孟萋萋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知道你不是李彩鸾。”她贼贼笑着,仿佛捉到了什么重要的把柄。   孟萋萋冷冷的横了一个眼波过去,将头偏向一边,不予理会。   她好像对这个鹅黄衣裳的女子有点印象,似乎是叫什么……杜鹃?   醉轻侯里李彩鸾最受桑娘待见,与其余姑娘倒是有交好的,也有结怨的。这个杜鹃好似恰好就是之前跟李彩鸾结怨的人,当时孟萋萋跟在李彩鸾身边跑腿,杜鹃还曾故意刁难过孟萋萋,让她替自己跑腿城东城西的买糕点胭脂呢。   杜鹃裹着白狐毛的围领,一张脸虽美艳,却不如孟萋萋的美显得大气。反而因为她此时窃笑,眼角吊着,倒有了几分刻薄的意思。   杜鹃继续道:“先前在醉轻侯,我也是跟李彩鸾有过节才会稍稍的为难你了一些。如今你已经飞上枝头,兴许不日就要被接来侯府,可别与我这样的市井女子再作计较。”   孟萋萋不语,装作没有听见。   杜鹃便继续恭维:“能得侯爷的青睐,你比我们这群姑娘都厉害。往日的恩怨,都一笔勾销罢?以后你若是有什么用得到人的地方,也可以派人去醉轻侯使唤我来。”   孟萋萋继续不回应,假装看风景。   旁边的姑娘们见平日里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杜鹃如此热脸贴冷屁股,不由得都低笑两声。杜鹃自觉被落了面子,便发起脾气来,怒骂道:“你不过也就是个哑巴,谁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爬上侯爷的床。能不能进侯府还两呢,就凭你这来历不明的身世还是个哑巴,你以为你进了侯府能做什么?顶多是个妾室!有什么好能耐的?也就只能在我们这群门户面前卖弄风骚,等以后侯府进了女主人,收拾你这样的贱货,还不是手到擒来!你现在还得意个什么劲。”   她越骂越难听,恰好玉润端着一盏热茶进来。   孟萋萋当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接过茶盏,下一秒就直接泼向杜鹃那张脸。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房里杜鹃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趁着周围的姑娘们都在呆愣之际,孟萋萋带着瞪大双眼的玉润往外走。   将杜鹃的哭喊和咒骂声都堵在身后,孟萋萋深吸一口冷冽的冬日寒气,这才觉得心肺舒畅起来。   刚才那一泼,她泼的很爽。   倒是玉润有些怔怔的,随后她道:“姑娘,那滚烫的热茶正盏都泼了上去,杜鹃的脸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   孟萋萋浑然不在意。这个杜鹃出口就是那些污秽的话,以前在醉轻侯的时候她就想教训杜鹃。可她自个儿总归是要离开醉轻侯的,如果在走之前给李彩鸾惹麻烦,孟萋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一直忍到现在,也算给足了面子。   玉润不停念叨:“一会她是没法表演的了,估计等下就要被送回醉轻侯去,这……这到时候桑娘怪罪可怎么办。”   孟萋萋神态悠闲,似是毫不害怕。只往前慢慢走着,昨夜似是下了一场雪,现在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不远处的湖泊也好似结了一层冰,配着侯府内的朱墙碧瓦,倒真的挺好看。   孟萋萋呵出一团白气,慢慢的在湖边溜达。   就这样走了会,孟萋萋忽而瞥见前方重梅掩映处一抹裙钗飒沓的袅袅的影,她脸色一变,转身向来时的路快步离去。那梅林里出来的人也看见了孟萋萋匆匆离开的身影,她那焦涸如火灼的心魂竟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狂乱,忍不住口内大呼:“来仪?!”   孟萋萋假装没听见,谢瑶华便在她身后又连喊了好几声。   孟萋萋这才假装听见动静,掩下眼里的冷漠,换成一副莫名的神情,回头看着谢瑶华跌跌撞撞的跑来。谢瑶华身后跟着一溜宫人,孟萋萋在心中冷笑。   谢瑶华渐渐走近,她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孟萋萋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死了吗?派出去打探的人不是她死在了崖底吗!?为什么还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出于试探,谢瑶华稳了稳心神问:“你……不记得我了?”   孟萋萋仍旧一脸无知的歪着头。   玉润适时道:“我家姑娘嗓子坏了,无法开口话了。”   “你家姑娘?”谢瑶华似刀刃一样的眼锋看向玉润。她身旁的宫女凑近低声:“公主,是醉轻侯的人。侯府请来的歌女。”   谢瑶华了然的哦了一声,她仔细打量面前的孟萋萋,问道:“你们家姑娘叫什么名儿?”   “回公主的话,姑娘姓李,双字彩鸾。”   谢瑶华看着眼前这个与孟萋萋极为相似的人,尤其是眼尾处两抹胭脂色,她实在没办法相信这不是孟萋萋。于是她眉眼染上几分讥笑:“侯府既然请来的是歌女,何以在这中间还掺杂了个不会话的?”   玉润也陷入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孟萋萋垂着眼,也是静静的不做任何多余神情。   只是她心里仍旧惊叹,短短的一段时间,谢瑶华就能变成这个样子。孟萋萋有些怀疑,到底谢瑶华变了,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以前是孟萋萋没有发现而已。   孟萋萋不由想到之前她从孟府逃跑,谢瑶华骑着马窜出来。明面上看起来像是帮她,可真正算起来……   她有些心寒。   谢瑶华的心里,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孟萋萋,她只知道一件事。今的寿宴聂玄冽也会来,决不能让聂玄冽看见此人。无论她就是孟萋萋本人,亦或是与孟萋萋极为相似的一个人。   要是让聂玄冽看见她,心里对孟萋萋的情意死灰复燃,那谢瑶华所做的努力,不就成了一场空。此刻乍然看见眼前人那张与孟萋萋十分相似的脸,再难自抑,冷声喝道:“若是不能开口话了,便立即送回醉轻侯去。今日是侯爷的寿宴,醉轻侯送个哑巴过来,是多么不吉利?你们现在回醉轻侯,本公主还可以不加以怪罪,否则……”   她冷笑一声:“冬的湖很冷,也许将李姑娘浸在里面一会,就能督脉畅通,不定也能言语了。” 第251章 共浴的温泉   孟萋萋听完她这一席话,面上勉强能保持淡淡的笑意,弧度却有些冷冷的。   不过几日的光景变化,谢瑶华怎么变成这样模样了。   谢瑶华也冷冷的回望孟萋萋,俩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持。   其实孟萋萋大可以就着谢瑶华的手乘车离开侯府,但她就是不想这么成全谢瑶华。正想亲自开口话,她们侧后方却传来一男声,来人语调轻佻:“好热闹啊。”   孟萋萋回首看去,姚信颇有风姿的走了过来,他一袭紫衣翩跹,容颜妖冶,总是笑眯眯的。他没有看孟萋萋一眼,只看着谢瑶华:“永宁公主也在。”   谢瑶华收了戾气,不冷不热的瞧着。   姚信转而对孟萋萋道:“你就是醉轻侯来的哑娘?侯爷正在四处找你,跟我来。”   眼看着姚信要将她带走,谢瑶华出声:“慢着!”   她凉凉的目光扫向站在姚信身后的孟萋萋,愈发觉得这个叫李彩鸾的女子十分可疑。不然凭她一个醉轻侯清倌的身份,怎么会得到盛嘉彦的青睐?   “这个哑娘既然是个不会开口话的,留在侯府里也没什么用处,更何况今是长信侯的寿宴,留这样一个哑巴在此,也多有不吉利,不如依本公主所言,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姚信一声轻笑,态度虽然恭敬,语气里却不见有多和善:“人是侯爷请回来的,走与不走不都得他了算?公主替侯爷操的这份心,还是省省。再过几日就是聂府的女主人了,何必再插手长信侯府的事?”   罢,姚信带着孟萋萋直接离开。   谢瑶华被他这番话堵的气结,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咬了咬唇,愤恨一句:“不过是盛嘉彦的一条走狗,浪费姚家这样好的背景。”   谢瑶华招来贴身婢女,低语交待几句。   嫣红的花汁浓墨斑斓开在她莹然如玉的指甲上,谢瑶华撑开手含笑细细看,唇角弯弯的,弧度略有些僵冷。   那厢姚信带着孟萋萋在侯府中绕来绕去,最终到了一堵围墙底下,他停住脚步,看着孟萋萋疑惑的眼神,指挥她身后的玉润:“我要与你们姑娘些话,你退远些。”   玉润迟疑不走,孟萋萋冲她点了点头,她才转身走的远了一些。   “来仪公主,”姚信淡淡开口,还是那样的浅笑:“好久不见啊。”   孟萋萋无意在姚信面前伪装,便干脆坦然开口:“姚公子,方才多谢你了。”   姚信摆摆手:“事一桩。不过话回来,你怎么流落到了醉轻侯那种地方去了。”   孟萋萋一时语塞,只能道:“来话长,醉轻侯的李姑娘救了我的命,我此番替补她,也纯属是意外……”   姚信了然的哦了一声,他指了指墙外:“那你可以走了。”   “走?”孟萋萋会意:“你是要帮我逃跑?”   姚信双手环抱自己,颇为闲情逸致的立着,他点点头:“是啊,难不成你真的要在众宾客面前表演才艺?”   “……”就这样翻墙逃走了,盛嘉彦不会迁怒醉轻侯?   姚信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放心,寿宴一结束,我就会派人把姑娘们都送回去。”   孟萋萋这次没了后顾之忧,感激的看了姚信一眼。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长信侯府,即使她很想留在盛嘉彦身边,但月老的命运折磨肯定会铺盖地的袭来,为了这一世剩下的时日她跟盛嘉彦都能安稳,还是彼此离得远远的。   借着姚信的力气,孟萋萋攀上城墙,站在城墙上时,姚信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来仪公主——”   孟萋萋回首看他。   姚信站在墙下,眼里带着星子般的笑:“你可不要怪我啊。”   什么意思?   孟萋萋还没琢磨过来他的是什么,扭过头准备跳下去的时候,猛地看见盛嘉彦满含着笑站在墙下,张开双臂对着她。   什么情况!?   孟萋萋受到了惊吓,脚下一歪,轻飘飘的向盛嘉彦的方向摔去,被后者抱了个满怀。   盛嘉彦揽着孟萋萋,才笑对墙内另一头的姚信道:“谢谢了。”   姚信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事事。来仪公主,你可别怪我啊,我也是受人所托。”   孟萋萋被盛嘉彦锢在怀中,愤恨道:“姚信!你枉做人!”   墙那头姚信听了,不以为意的摊了摊手。反正他是无辜的,这世间上的****他真是没法理解,也觉得孟萋萋跟盛嘉彦之间颇多波折。算了,总归不是他自己的心上人,他管那么多作甚。   姚信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看起来很是惬意自在的样子。   孟萋萋被盛嘉彦抱上马车时,嘴里还不住的念叨:“姚信居然骗我,是帮我逃跑,可是逃到哪里去了?!他跟你商量好的是不是?他这边哄骗我爬墙,你就在墙那边接着,然后你们俩都一副得逞的笑,就我一个人受欺负!太可恶了。”   盛嘉彦见她不停抱怨,心中却觉此时的孟萋萋更加可爱动人了。   他忍不住抱过孟萋萋,迫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孟萋萋往后一缩,身子都跟这样一颤。   她紧紧按着盛嘉彦的手腕:“你做什么?车夫还在外头。”   盛嘉彦不以为然,低笑着含住她的耳垂,避开孟萋萋戴着的那对耳坠,在她耳畔呵气道:“那你便叫的声些,若如晨时那般叫唤,下人都要皆知了。”   难道她早上被盛嘉彦按着欺辱的时候,叫的声音很大吗?她怎么没有印象?!怪不得守在外面的那群婢女,一个二个都以为她得了侯爷的宠幸!   这要是回到地府,高傲冷淡的阎王陛下想起他在人间对自己有这么一系列动作,他会不会为了灭口杀了自己啊!   许是看见她走神,盛嘉彦像是为了惩罚她。左手慢慢滑向平坦的腹,甚至还欲继续向下。   孟萋萋紧紧并拢双腿,咬牙切齿:“你还有完没完了!信不信我跳车了!”   盛嘉彦却笑的很是愉悦的样子,他轻轻亲吻孟萋萋的脖子:“我只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幻泡影,生怕下一刻就醒了过来,发现我抱着的不是你,而是一场空。”   孟萋萋心下不忍,便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今你的寿宴,你不在侯府里待着吗?”   盛嘉彦下颚抵在她的肩上:“今日不想与他们周旋,只想跟你在一起。”   孟萋萋不知盛嘉彦要将她带到哪里去,只这一路上受到他不停的‘折磨’,倒是忍的很辛苦。奇怪的是,身体里竟然也随着他的动作腾升起一种燥热,这是为什么?   马车停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客栈前,盛嘉彦为孟萋萋理好衣襟,带着她下了马车。人影一晃,已经有随行侍卫进去,不一会掌柜的从里头点头哈腰的出来:“这位公子,贵宾房衣襟收拾妥当了,您进去瞧瞧可还满意?”   盛嘉彦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一手揽着孟萋萋在怀,侧首低声对她:“这汤山镇素来以温泉著名,今日带你来试试。”   汤山镇?莫不是已经在京郊了。   客栈大堂中央铺着华丽的西域彩绣的毯子,四周各立两人高的巨树植被,琉璃屏风绕着两侧隔开,后头还摆着四五十张银角桌子。此时宾客喧嚣,孟萋萋好奇的往四周打量几眼。   掌柜的在前头引路,上了二楼直走看,经过一座桥廊道,孟萋萋看见桥下缓流的河水,一股奇怪的香气迎面扑来。   过了桥道,便立刻安静了许多。   一栋楼里,四处都有房间。但是极为安静,似是没什么人的样子。   “你们退下。”盛嘉彦一声吩咐,侍卫跟着掌柜的都告辞。   他狭着孟萋萋的腰,一闪身拉她进了左手边的一道门里去了。   孟萋萋进去才知道侧面这几间原是打通的,场地宽敞是一个半环楼似的大屋子。刚一进去孟萋萋就听见了水声,她不经意抬首看去,发现房间的顶部尽数是琉璃顶,透过斑斓的琉璃,可以望见外头的。   孟萋萋还在呆望呢,盛嘉彦一把扯过她转到有水声的地方去。   绕过两道彩屏,孟萋萋看见嵌在中间的那个花朵造型的池子。地上有个浅浅的渠,此时温泉水正哗哗的往池中灌。   难道盛嘉彦是带她来泡温泉的?   还不待孟萋萋有什么反应,盛嘉彦已经三下五除二给她扒了个干净,直接一掀她的腰,将她丢进了池子里。 第252章 京城的风云   孟萋萋毫无防备,猛地一落水心下一慌,呛了两口。她急忙从水中站起,但盛嘉彦已经一起跟着跳了进来,盛嘉彦好歹还裹着一件薄薄的衣衫,虽然此时也已经湿透显露出健朗的上身。   孟萋萋的长发如藻般在周身浮动,随着不断涌动的水波来回起伏。池子里的水有些深,没过胸膛的位置,停留在锁骨下方。但这流水的波动太大,孟萋萋甚至觉得这水稍不注意就要呛进嘴里。于是踮着脚尖在水里艰难的站立着,孟萋萋怕盛嘉彦在水里折腾她,于是便伸展手臂扑腾着,要往池子的岸边划去。   白嫩的肌肤浸润在温泉珠汤中泛着柔和的光,与她披散着的如瀑黑发相映成趣。   她水性不好,扑腾半也还在池子中间飘荡着,岸边都摸不着。   盛嘉彦见了笑了两声,跨步过去轻巧的把她勾进怀里,手便不老实起来。   孟萋萋因为这样亲密的举动身体微微躬起,水中站立不住,干脆整个人都挂在了盛嘉彦的身上。   他眼色渐深,俯首吻住了她,最后发泄似的一口咬了上去,孟萋萋痛的轻呼一声。   孟萋萋想要松手,整个人就往水里滑。盛嘉彦抱着她来到了池子中,孟萋萋脚尖更是碰不到底了,只能乖乖的搂着他的脖子。   孟萋萋被温泉的热气氤氲的整个人都四肢乏力,软绵绵的趴在盛嘉彦的肩头。   “萋萋……”他呵气在孟萋萋耳畔轻声询问:“可以么?”   孟萋萋没有回应他,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最后盛嘉彦手托在她往岸边走,待从温泉里头出去,他便打横抱着她拐进了屏风内的寝阁里。   “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盛嘉彦觉得好笑:“我怎么会后悔?”   孟萋萋嗫喏着唇,最终还是没有出来。   反正是你自愿的,等到回到地府,高贵冷淡的阎王陛下可别找她麻烦!这是他自愿献身的!她不过也是被迫的而已!   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尝试啦。   盛嘉彦拉了帐幔,室内莹莹华光投射在帐子上,一起笼进了桌案上的烛光里。   ……   长信侯府里,大家都玩乐的很尽兴,宾客间觥筹交错笑不断。唯一有点不太对劲的就是——   发起这场酒宴的主人不在。   长信侯不知去忙什么要事了,竟然让姚家的公子和孟府的三郎一起留在这里善后,之后自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那些想要在他寿宴上趁机献媚讨好的官员也无计可施,大家碍于他权利甚大,也不好抱怨什么。玩乐过后,纷纷散去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姚信自己端着一盏酒,坐在月满清辉的廊下独品,仰望边幽冷的月色,优哉游哉的饮酒自娱自乐。   身旁有脚步声近了,姚信回首,聂玄冽正向他走来,身后跟着谢瑶华。此时谢瑶华的面上带有一丝忐忑不安,她紧紧跟着聂玄冽,还不忘用恳求的眼神飘向姚信。   姚信会心一笑,低头喝尽了手里的酒。   “姚公子辛苦了。我此次过来,一是为了给长信侯贺寿,二是为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美玉,递给姚信面前:“物归原主。”   姚信垂眸,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被雕刻成玉佩的模样,正静静的躺在聂玄冽的掌心中,被月色照出如曜光华。   的确是盛嘉彦之前的心爱之物,时时都贴身佩戴,怎么到了聂玄冽手中?   姚信伸手接过,替盛嘉彦了一句:“多谢聂将军。”   聂玄冽瘦了不少,此时面容更显冷硬俊毅,他的语气有些萧索:“来仪公主还在的时候,我本就该交给她的。只是那时心中常存疑惑,所以私自扣押了下来。现在却已没有机会亲手交给她,斯人已逝,只能让这块玉佩回到它该回到的人身边了。”   姚信握着貔貅玉佩,微微挑眉。他张了张口,一旁的谢瑶华便捏紧了帕子,很是紧张的模样。   姚信觉得可笑,却没有出孟萋萋还活着的话,他只:“这块貔貅玉佩似是当年来仪公主为长信侯雕刻的,现在回到长信侯手中,也不算找错主人。来仪公主若能知道,一定会欣慰。”   谢瑶华听后,明显松了口气。   聂玄冽却有些哭笑,垂着头,很是落寞的了句:“有时候我以为在手里握着的,却原来在命里。罢了。”   他一抱拳,与姚信告辞。   姚信微微欠身,俩人作别。   谢瑶华跟着聂玄冽走了,走了几步,她回首看了姚信一眼,后者正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她。谢瑶华眼底划过一片冷意,头上珠花折射出来的颜色更是冷冷的。   她转过头,紧跟着聂玄冽走了。   姚信被她这一眼看的有些心里不安,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总觉得这个永宁公主眼神极度危险。姚信很清楚,当一个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会有很多可怕的手段。   背信弃义,是他们常做的事。   比如已经背弃他们的方燕绥,现在可能已经在回晋国的路上了。   姚信当即招来亲信,仔细吩咐:“按照这块貔貅玉佩的样子,去找个玉匠打一枚一模一样的,这事别让任何人发现,去。”   亲信拿走玉佩,当即飞身入了黑夜里。   姚信眯了眯眼,抬头去看遥远而清冷的玄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盏。   这一夜孟萋萋只觉如晃舟颠簸,只能紧紧攀着盛嘉彦,与他一起沉浮。她不知盛嘉彦折腾她到什么时辰,只隐约记得外头鸡鸣声她都听见了,盛嘉彦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她的手端详她美玉洁白的身子。   最后孟萋萋先行睡昏过去,睡到第二日昏沉沉的时候,隐约听到盛嘉彦带有薄薄怒气的声音传来。   “我不是交待过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孟萋萋套好了衣服,起身走到屏风后,从里往外看。   只能看见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跪在盛嘉彦面前,他披着黑色的袍子,像是刚刚起身的样子。   那侍卫道:“属下没能拦住三殿下,请侯爷降罪。”   盛嘉彦刚要什么,却猛地捕捉到孟萋萋投来的目光。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先退下。走到屏风后将孟萋萋打横抱起放在榻上,面色的愠怒不见,反而淡笑着调侃:“昨夜那样折腾,你已经求饶不断了,今日竟还能下榻,看来昨晚的求饶都是装的?”   孟萋萋撇了撇嘴,转而问道:“你们刚才在什么?谢元怎么了?”   盛嘉彦的笑意淡了两分,他抚上孟萋萋的发顶:“萋萋,我有要事必须要立刻回京处理。一会我派人先送你回醉轻侯,在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在醉轻侯里等我接你,好不好?”   他甚少有这样的神色,孟萋萋猜测是谢元和谢因的矛盾再度加深了,而且问题严重到他必须要亲自过去处理的样子。于是孟萋萋点了点头,爽快的答应了。   盛嘉彦最后给了她一个眷恋缠绵的吻,便马上起身穿戴妥当后离开了。   他走后,孟萋萋才觉得自己腿间酸痛不已,甚至有些黏腻。她不得已自己再爬进温泉里清洗干净,等到头发干了,衣服也穿戴完毕才忍着酸楚走了出去。   客栈外头停着一辆枣红马拉着的马车,周围站着四个侍卫,见到孟萋萋出来了,纷纷低头。其中一个侍卫替孟萋萋撩开了车帘,孟萋萋钻了进去,马车幽幽晃进京城里。   进了京城,孟萋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城里巡逻的兵士们增多了,摆摊的贩也少了不少,甚至街上的行人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气氛沉重,不似以往的那样热闹。   孟萋萋带着这样的疑虑回到了醉轻侯,桑娘立刻迎了过来:“哑娘,你……”   她想了半也想不出什么夸赞的词来,只能摇着帕子:“你富贵拉!”   醉轻侯的大堂中间已经摆了长信侯府里抬来的东西,是盛嘉彦赏给醉轻侯上下的。 第253章 萋萋的有孕   孟萋萋目光扫过大堂正中摆着的赏赐,脸颊陡然一红。想起昨夜的交颈亲密,她轻咳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桑娘招呼人将东西都抬走,李彩鸾从后院里冲了出来,激动地拉扯着孟萋萋的手:“哑娘,你真有出息。我听你把杜鹃教训了一顿是不是?”李彩鸾一张秀美的脸上有种大仇得报的得意,她并不在意孟萋萋是否得了长信侯的宠爱,只是一直以来跟她作对的杜鹃在孟萋萋面前吃瘪,她心里痛快得很。   李彩鸾拉着孟萋萋的手:“接下来你什么打算?你要从醉轻侯离开吗?”   孟萋萋想了想,摇摇头。   毕竟盛嘉彦还没什么时候带她走呢。   李彩鸾听后却是高兴得很:“好好好,暂时不走更好,马上要过年了,我还想带着你一起过年呢。本想着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年的时候太凄凉了。虽然你现在有了侯爷爱护,但长信侯府是个多么大的地方,过年的时候肯定也不如醉轻侯有年味。你别看醉轻侯比不上侯府的富贵,但除夕那可热闹得很。”   孟萋萋见她如此热情,便笑着点头应下。   这之后的日子里,一比一寒冷。孟萋萋与盛嘉彦见面的次数愈发少了,他每每过来,都是深夜翻进醉轻侯的窗子。孟萋萋背对着熟睡,梦中忽然感觉胸前柔软被人捏上,不必睁眼都知是盛嘉彦又来耍无赖了。她闭着眼继续睡,盛嘉彦偏生不让她好好睡,不断翻来覆去的欺负她,直到将亮盛嘉彦才鬼魅似的翻墙离开。   孟萋萋这才得以好眠。   睡到蒙蒙亮,隔壁的李彩鸾又起身开始吊嗓子,当真是气坏孟萋萋了。一连几日都如此,孟萋萋精神不济,成跟游魂似的。   越临近年关,孟萋萋越是难得见到盛嘉彦。他似乎很忙,每次来找孟萋萋,都是趁着黑,却在亮前离开。孟萋萋担心孟府的事,他便耐心安慰她,孟府的孟书见已经在朝廷担任文官,等到年后就带她回孟府与家人团聚。   等到孟萋萋问到皇宫里时,她想知道谢崇明的身体状况如何了,可盛嘉彦对此不仅不愿深谈,还多次敷衍。孟萋萋心中存了疑虑,但她知道盛嘉彦要是不愿意,怎么样他都不会开口的。   日子一过去,孟萋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几乎两个月没有来葵水了。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中惊恐无比,细算如果真的是怀孕了,那两个月前……也就是在汤山客栈的那次。   不会这么巧!?一次就有了,孟萋萋为此彻夜不安。她本想找盛嘉彦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办,谁知盛嘉彦不知被什么杂务缠身,一连多日都没有出现。   孟萋萋眼看着自己饭量一比一大,偶尔嗜睡,甚至还有恶心反胃的症状,她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约莫是怀上了。   孟萋萋捂着还很平坦的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以人类的身子怀了阎王陛下的骨肉。   她心中五味陈杂,悲喜交加。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眼下盛嘉彦大权虽有,可局势动荡不安,舅舅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怀着孕,就有许多不便的地方……   孟萋萋不敢拜托桑娘请郎中,不然以桑娘的性格必定闹得人尽皆知。她更不敢跟李彩鸾,只能自己瞒着。但年关过后,她就怀孕三个月了。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如果不找郎中帮忙开点保胎药,她很怕这个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雪下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停了。孟萋萋借口要出去购置些物品,带着玉润出了门。   她先是假装去了首饰店,捡起一根金簪看了半,直到首饰店老板开始翻白眼后她才放下簪子。又一头扎进衣裙店里,挑了半的缎子,人店家的口干舌燥的,孟萋萋似乎魂不守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最后她在店家愤恨的目光中走了出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药店。   药店里飘荡着中草药的清香,孟萋萋比了个手势,让玉润等在门口廊檐下。   玉润有些不安的蹙眉,虽大白的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但今就她一个人跟着哑娘出来了,哑娘现在又是长信侯的宠妾,出了什么问题,她怎么交代?于是玉润假意点了点头,却是悄悄地跟了进去。   孟萋萋掀开厚重的帘子,白胡子郎中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眯着一双昏花的眼,努力辨认账目上的数字。孟萋萋进入以后,她左右看看,发现屋内除了老郎中没有别人,一旁的炉子上还熬着药,正咕噜咕噜的冒泡。   她伸长脖子,冲着老郎中的方向咳了一声。后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算盘险些从膝上掉下去,老郎中抬起头,看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眼前,扶着柜台站起身:“这位姑娘想看诊还是拿药?”   孟萋萋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请您帮我把个脉。”   玉润藏在他们身后的药柜后,听见孟萋萋话,她诧异的睁大眼。   原来哑娘,竟不是哑巴?!   老郎中请孟萋萋把手腕放在垫子上,伸出两指按住孟萋萋的脉搏,皱着眉感受脉搏的跳动。孟萋萋屏气凝神,紧张的看着老郎中的神情。   须臾,老郎中收了手。   “怎么样?我是不是……是不是有孕了?”孟萋萋紧张的问。   老郎中正要话,药房后院便传来巨大一声动静。   “福子!福子?”郎中高喊几声,没有人回应他,他低声骂了句混账,于是对孟萋萋道:“请夫人稍等。”   罢他就一边骂着一边转去了后院。   孟萋萋的心似是被人提到了嗓子眼一般,她坐在凳子上等着郎中回来,一旁的药罐还在咕嘟咕嘟冒泡。   忽而,老郎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孟萋萋握着的手一顿,渐渐警惕起来。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后院怎么了,只是室内静的可怕。孟萋萋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便想起身离开,下次再来。可她刚刚一动,便察觉左侧有剑气袭来,孟萋萋猛地往后一跃,期间习惯性的护住了腹部。   那剑锋与她堪堪避过。   “你是谁?”看着眼前持剑的黑衣人,他蒙面,手中的剑锋有血迹。孟萋萋冷冷发问。   黑衣人冷哼一声:“看来主子的没错,果然不是真哑巴。对不住了姑娘,我们有事要请你跟我回去一趟问个清楚。”   孟萋萋慢慢的朝后退:“什么事?”   她快退到门口的时候,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块貔貅玉佩。   “这块玉佩姑娘是认识的罢?”   孟萋萋一愣,逃跑的步子也停了。   这不是当初她送给盛嘉彦的么?后来盛嘉彦和她一起遇到刺客,她就随手给了山间的樵夫,怎么会落到这个人手中。   黑衣人看她神情变化,知道是找对人了,于是将玉佩重新揣入怀里:“既然知道这是长信侯的东西,姑娘还是老实跟我走,否则我这手里的剑不听话,伤着姑娘,这便不好了。”   孟萋萋两相权衡,她如今十有八九怀孕了,这一世她半点武功也没有,不能硬碰硬,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以前她孤身一个人的话,她可以不管不顾。可现在她如果有了盛嘉彦的骨肉,她就有了后顾之忧……   黑衣人带着孟萋萋飞身掠走,玉润慌忙从药柜里钻出来,她浑身发颤,有些魂不守舍。   现在怎么办?哑娘不哑,还莫名其妙的惹上了这样的麻烦,她该去找谁?   玉润仅是思考一瞬,便立刻有了主意。她慌慌张张的从药店跑出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拼命奔向长信侯府。   玉润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知道此时返回醉轻侯是无用的。倒不如直接来长信侯府里求救,长信侯知道哑娘被掳走了,一定会救她,而玉润也不会因为看管不佳受到责罚。   不知何时开始下雪,颗粒一样的雪粒打在玉润光滑的面上,寒风刀子一样的割上她的发。   玉润跑到长信侯府跟前,立刻被人拦下了。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要启禀侯爷!让我进去!”她挣扎着。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锁住她的肩膀,将玉润压在雪地上,玉润被迫以脸触地,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然她还是挣扎:“放开我!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侍卫首领不为所动,只冷冷道:“侯爷不在府中,有事等侯爷回来再。”   玉润急了:“事关人命,放我见侯爷!”   这群侍卫对视一眼,纷纷觉得玉润可笑,干脆将她丢出巷口。   玉润扑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摔得眼冒金星,额头也擦破了。   她艰难的爬起来,一双黑色的沾着雪沫的靴子停在她面前,玉润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急着见长信侯,所为何事?”聂玄冽问。   他本只是路过,实在不想管这个闲事,但他看玉润可怜,忍不住还是过来问一问。   玉润抓着他的裤腿:“我是醉轻侯的人,我们家姑娘被掳走了,他们提到了长信侯和貔貅玉佩,我是来求侯爷……”   她还未完,聂玄冽立刻将她从地上拉起,他紧紧扣住玉润的双肩:“你貔貅玉佩?” 第254章 着火的马车   玉润被他抓的有些痛了,她看着聂玄冽的神情,开始担心他别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于是紧闭牙关,什么都不肯多了。   聂玄冽急了:“你家姑娘在哪儿被掳走的?”   玉润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啊!”   聂玄冽的手劲几乎要把玉润捏碎了似的,玉润极声:“城东的药馆……”   聂玄冽松开她,转身翻身上马,马蹄扬起雪尘一路疾驰而去。   玉润从地上站起,揉着发痛的肩膀。她回首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长信侯府,自己找了一块墙角蹲下来,想等着长信侯的马车过来,她一定要把这件事亲口告诉长信侯。   而此时盛嘉彦正守在内宫中,与二皇子兵戈相对。   “二皇子殿下,”盛嘉彦站在勤政殿的门口,身形高大,像一座大山似的压着谢因,他声音冷冷:“您带兵入宫,是想要谋逆么?”   谢因与他对峙,不肯退让半步。时至今日谢因手上几乎没有大权了,不是被父皇收回,就是被盛嘉彦和三皇子合伙分刮,既然他已经再无退路,那不如放手搏一回。   谢因扬声:“盛嘉彦,你这乱臣贼子。枉父皇信任你重用你,你却勾结北燕,通敌叛国,和你父亲当年犯下了一样的罪名!今日我来,是不想你趁着父皇病重,在朝堂上只手遮!我三弟好糊弄,你休想骗得过我。”   勾结北燕这样的帽子扣下来,盛嘉彦只是讥讽一笑。   “二殿下,你的手段只有这些了么?”   谢因知道盛嘉彦不会信,但他的确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同样笑了笑:“那咱们就走着瞧。”   盛嘉彦眼神微冷,不再与他耗费时间,让重兵看守在此,转身进了勤政殿内。   绕过垂在地上的重重明黄幔帐,皇后倚在龙榻边,守着行将就木的皇帝。   谢崇明侧首,看着眉眼俊朗气势勃发的盛嘉彦,他沙哑着嗓子问:“外头是老二么?他还是不肯退兵?”   盛嘉彦拱手躬身:“二殿下之前要闯进来确认您的安危,但已被臣拦下。”   谢崇明冷笑两声,牵起一阵咳嗽:“什么安危,不过是怕朕死了,他失了先机。”   盛嘉彦没有接话,只是垂首不语。   “盛卿,”谢崇明喊道:“勤政殿的偏殿里的那排书架,从入门口数第三列第四行第二格,里头有朕的……遗旨。谁来继位,旨意上早已明,如果朕不日大行而去,你要力保新皇登基。”   盛嘉彦还未话,皇后便已不忍,几乎是带着哭腔:“陛下正值龙虎精壮之年,何必这样丧气的话。”   谢崇明安抚似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朕的身子如何,朕心里最清楚,皇后不必为此再伤心难过,生死有命,看开便是。”随后他扭头向盛嘉彦:“盛卿,你能否在朕驾鹤西归后尽心辅佐新皇?”   盛嘉彦垂首应是:“臣一定不遗余力。”   听到他肯承诺,谢崇明长吁了口气,睁着浑浊的眼望着龙榻的垂幔:“当年的事……是朕对不起你父亲。那间放遗旨的暗格里,也有为你父亲洗清冤屈的诏书,虽为时已晚,却是朕唯一能为你父亲做的了。”   盛嘉彦垂着的眉眼没有一丝动容,他狭长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薄唇微抿,只静静的谢过了皇帝。   “你退下。”谢崇明挥了挥手,盛嘉彦才躬身告退。   出了勤政殿的门,谢因已经带军离开。盛嘉彦不能离开皇宫,正要去偏殿查验皇上的遗旨。姚信神色慌张的从拐角处出现,快步走上白玉阶。   盛嘉彦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于是停住步子等他。   姚信见人,先是四下看看,尔后附耳了几句。   盛嘉彦面色一寒:“真正的那枚在哪儿?”   姚信摊开手掌,貔貅玉佩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他眉头紧蹙:“我以假玉佩为饵,果然被偷走了。那日听见玉佩来源的,除了聂将军,就是永宁公主。”   盛嘉彦深感一丝不安,他慢慢往偏殿走去,姚信跟在他身后。盛嘉彦思考半,也想不出谢瑶华偷他的玉佩做什么。   寒风在回廊上来回窜动,掀起盛嘉彦的大氅一角。   忽然,盛嘉彦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他耳边:“孟姐姐被抓走啦!”   待他再仔细听时,却根本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可这句话就像是醍醐灌顶,他猛地转身往宫外走去:“姚信,你留在这里,我出宫一趟。”   勤政殿内,盛嘉彦走后,皇后伏在谢崇明的身上无声的恸哭。   谢崇明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后背:“阿芙,别哭了。”   他甚少这样唤自己的名,这样亲昵的呼唤好似还是以往他做皇子的时候,那时皇后初嫁为皇子妃,和谢崇明鹣鲽情深,直到后来谢崇明登基,一切才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皇上,您口渴么?”她问。   谢崇明微微摇头:“阿芙,朕就快离开你们了。但心中有几件事割舍不下,朕现在安排给你,你要替朕做到。”   皇后点头:“您罢。”   “朕这一生,虽生育无数子息,但唯有两个孩儿是朕的心头肉,朕最是放心不下。第一件,是瑶华的婚事。下个月她就要与玄冽成亲,但朕不能好好看着她了,兴许朕的驾崩离世,还会推迟她的婚期。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让瑶华顺利嫁给玄冽。第二件,便是萋萋了。她果敢任性,有长公主当年的风采。可孟府的权利朕能给的都给了,待朕驾鹤西归,萋萋就真的成了没人疼的人。所以先前的将萋萋许配给玄冽的事,便先作罢。既让瑶华嫁给玄冽,两姐妹怎好再共侍一夫。朕看盛卿不错,虽有野心,但能力足够。而且,有了萋萋的牵制,他想必也不会再对朕的江山有什么想法。所以再过几日,你就出面力促他和来仪的婚事。”   皇后将这些全部记下。   谢崇明撑着最后的力气叮嘱:“朕刚才告诉盛嘉彦遗旨的位置,但那遗旨朕已经将另一份也给了聂将军。不是朕不相信盛嘉彦,只是他若有别的歹心,朕也决不能留着他祸害我谢氏江山。所以待朕驾崩,他宣读圣旨的时候,阿芙你要和玄冽一同看着,若他胆敢假传圣旨,那便——”   皇帝的语气里陡然腾起杀意:“就地斩杀。”   皇后心头一惊,垂首应是。   ……   那个黑衣人将孟萋萋抓走后,根本就不像他的要去见什么主子。而是他直接将孟萋萋塞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捆住了她的双手双脚,并在她口中塞了一个布团。   马车速度不快不慢,但行驶了一都没有停过。期间孟萋萋通过辨认马车外的声音来判断,这伙人不会是要将自己送去什么地方卖了?   可惜她手脚被捆,无法开窗查看。   到了傍晚,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赶车的车夫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猛地掀开帘子,看了眼还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的孟萋萋,就要把帘子放下。   孟萋萋赶忙猪叫似的呼唤了几声。   “干嘛!?”汉子扯掉孟萋萋嘴里的抹布,不耐烦的问。   “这位好汉,给我点水喝。”孟萋萋壮着胆子,假装镇定自若。   那壮汉似有犹疑。   孟萋萋便冷声道:“你们的主子让你们绑了我,如此大费周章,应当不是要我的命。如果你们不给我喝水,让我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们也不好交待。”   壮汉觉得她的似有道理,从腰间抽下鹿皮水袋打开喂到她嘴边,还不忘咕哝一句:“麻烦!”   他动作粗鲁,孟萋萋呛了两口,生生忍住腹中的怒气。趁着壮汉掀帘的时候,她通过车帘看清了外头的环境。他们现在应当是停在了一处茶棚旁,方才路上听到有人交谈,看着她的应该是两个人,虽然暗地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藏人。   孟萋萋随口攀谈:“这位大哥,你们的主子出多少钱让你们挟持我?我出三倍,你们把我送回去。”   壮汉大笑一声:“三倍?你一个醉轻侯的姑娘,卖身都不见得有这么多钱。”   看来这群人是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孟萋萋松了口气,跟着讪讪一笑:“被你看出来了。”   壮汉的笑声戛然而止,将孟萋萋的嘴重新塞上。   马车继续晃荡起来,到了晚上月明星稀的时候,孟萋萋已经饥肠辘辘了。   于是她再度唔唔两声,间或着踹了一脚马车的车壁,果不其然壮汉又掀开了帘子怒问:“还要干啥!”   他摘掉孟萋萋口中的抹布,孟萋萋讪笑:“我要吃饭,我饿了。”   汉子骂了一句糙话:“你咋这么麻烦!”随后他从食囊里掏出一块芝麻大饼递给孟萋萋,孟萋萋接过这堪比石头硬度的饼,口口的啃噬,嚼的她腮帮子也痛牙根也痛,但她不能不吃,她可以饿着,孩子还要吃东西呢。   吃了一会,孟萋萋忽然问道一阵烧焦的味道。她仔细嗅了嗅,忽而面色惊慌,猛地踹起车壁。   壮汉掀帘怒目:“你这次又要干啥!是要拉还是要喝水!”   孟萋萋却急忙将芝麻饼丢在他的大脸上:“马车后面着火了,快把我搬下去!” 第255章 突来的战火   “啊!?着火了?!”壮汉信不过孟萋萋,先是扭头朝马车后头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后方徐徐飘起一股浓烟,他连忙唤同伴:“老三别睡了,着火了!”   壮汉罢,一把抄起正在马车上努力往前蠕动的孟萋萋。   一炷香后,孟萋萋和两个绑架她的人瞪着燃着火的马车不知所措。   孟萋萋往周围环顾一圈,已经走到了荒山野岭的地方,四下无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孟萋萋本想逃跑的心先沉了下来。   绑着她的两个人一个是瘦高个一个是黑壮胖,俩人见马车烧了,便死死的抓着孟萋萋,生怕她趁机跑了。   “深山老林的,你们让我跑我也不会跑,我不想死在这里,还要多仰仗两位大哥。”孟萋萋不想别人碰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俩壮汉对视一眼,黑壮胖冷哼:“量你也不敢。”   马车已经被毁,瘦高个思考一番,跟壮汉商量:“前面就是边月关了,但光靠走可能要走上一晚。今夜就在林子里凑合着过,我俩轮流守夜。”罢,他有些阴翳的眼神朝孟萋萋投来:“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了多远。”   边月关?孟萋萋想了会,忽然想到边月关是距离京城大约一路程的关卡,因为毗邻国贺商所以管辖不算严谨。孟萋萋猜测,他俩不会是想要把自己卖了?   虽然她对两个人决定在山中过夜很不满,但她也没办法挑剔,四下无人烟的地儿,孟萋萋只能指望这俩人。三人往山路上走去。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衰神飘在空中哭着抓紧了自己的左手,身旁是一众假装安抚脸上却幸灾乐祸的冥府官吏们。   “我完了!你们让我摸一下马车,马车就着火了,差点伤到孟姐姐,等孟姐姐回到地府,我一定皮开肉绽了!”衰神呜哇一声哭开,简直有诉不尽的委屈。   “哎呀——”城隍公顶着锃光瓦亮的脑门凑近:“你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衰,别哭了,这是好事。咱们不也是想帮着孟姐姐他们嘛。”   “就是就是”善恶童子坐在一朵云上飘过来,背着衰神声的冲官吏们道:“快走,福神要回来了,一会让她知道我们绑着衰神来人间就大事不妙了。”   众人心神一凛,连忙扛着衰神勾肩搭背的消失。   到了晚间,瘦高个在地上升起了火堆,他们还算有些人性,让孟萋萋靠在大树上,他俩守在两边防着她逃跑。   壮汉打了一只野兔子来烤着吃,期间往火堆里添柴的时候,孟萋萋搭了一把手。壮汉看了她一眼,冷哼着嘲讽:“还是我来,可别扎着姑娘的手,回头我们不好交待。”   他话虽如此,可是等野兔烤好以后,壮汉和瘦高个却将半只野兔和两只兔腿都给了孟萋萋吃。孟萋萋吃了一条兔腿就再吃不下了,她看着两个人,咳嗽几声:“两位大哥,不知你们要将我卖去哪里?”   他俩对视一眼,颇为警惕,不愿回答。   孟萋萋抿了抿唇,这二人的反应倒在意料之中,于是她叹口气,假装担忧:“只希望是卖去一个好点的主子那,至少要比那醉轻侯的地儿要好。”   壮汉嗤笑一声:“醉轻侯不好么?那可是男人的销金窟,要比醉轻侯还好的地方,那得是什么地儿了?”   瘦高个跟着讥笑不语。   孟萋萋哀叹一声:“两位大哥不知道,醉轻侯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但我跟着的主子却是个顶美顶美的清倌,虽不比那些姑娘,但到底没亏待我们下人。如今突然被拐,也有些舍不得了。人都是愿意往更富贵的地方走的,把我卖去哪儿都是我瓢泼伶仃一人,只要主子好,不怕没饭吃。”   壮汉奇了怪:“原来你还不是个清倌?我原先以为你再不济,恐怕是个醉轻侯的清倌娘子,竟然还不如?只是个姑娘们手底下打杂的?”他嘲笑道:“那为什么最开始抓着你的时候,你还扬言要出几倍的价钱让我们送你回去?”   孟萋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不是了那是唬人的嘛。我也是女子,突然被劫持,我哪儿能不怕呢?信口胡诌罢了,好在两位大哥不予计较。”   她做足了胆怕事的样子,壮汉及瘦高个更是放松了警惕。   瘦高个一直听着他们聊,这会儿终于开口话,目光沉沉的,像一只收翅的老鹰:“如你所,你这样干净清白的背景,别人花钱抓你作甚?”   孟萋萋一时语塞,最终假意犯难道:“是呀,我也不知是得罪了谁。但两位哥哥何尝不知,有了利益牵扯,就有矛盾。许是我们姑娘平时在醉轻侯太受欢迎,惹人眼红嫉妒,才会想办法把我卖了去,给姑娘心里添添堵。可怜我什么都没做就落的个这样的下场,还辛苦二位大哥大冬的陪我走一趟。”   瘦高个没有话,也不知信不信孟萋萋的这般辞,倒是壮汉听信几分,眼中渐渐有了疑虑。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怎么睡。孟萋萋闭着眼靠在树干上,夜晚的寒风寒冷非常,要不是靠着火堆,再盖着厚毯子,孟萋萋可能着实要受不住了。她防着这俩人有什么不好的举动,那俩人也防着她,害怕她逃跑。矮黑胖与瘦高个轮流守夜,一个晚上柴火都没有熄过。   到了蒙蒙亮,俩人又拖着睡眼惺忪的孟萋萋往边月关走去。   边月关有个城镇叫及城,壮汉和瘦高个是在及城内,会有人跟他们接手孟萋萋。等到把孟萋萋送到那人手上,钱也可以到手了。   他们俩拽着孟萋萋过城关的时候,城门守卫看见孟萋萋灰头土脸的,险些就要怀疑她是不是他们拐卖来的。好不容易等放了行,壮汉和瘦高个找了个茶摊坐下,给孟萋萋点了一碗阳春面,让她一个人吃。   孟萋萋没有客气,捧着面碗吸溜。   期间她问:“两位大哥,做完我这一单,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壮汉不满催促:“与你无关,快吃!”   孟萋萋暗中给了一个白眼:“怎么我们也好好相处了一日多了,就算不问身家姓名,随便问问也不行啊?万一这一次是我们最后一面呢,万一让你们抓我的人,其实就是想要我的命呢?不定这一面,是我活在世上与你们见得最后一面咯。”   她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既没有被绑的惊慌,也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孟萋萋现在流露出来的气度,当真叫壮汉及瘦高个有些侧目。   他们都没话,孟萋萋也不管,继续吸溜自己的面条。   最后壮汉先是受不了,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老三,我觉得咱们不该这样。虽然现在落魄,可我们绑架柔弱妇女,这也绝不该啊!而且边月关听就要打仗了,那人要咱们把她送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我们不能帮着别人害人性命!”   孟萋萋把脸埋在碗里老实喝汤,假装很怕的样子。   瘦高个声音沉沉的,他拉住壮汉的胳膊:“乱世之下,多的是不义之财,你纠结这个,当初何必要出来干这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处处都是正义,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来,咱们早就活活饿死了!人已经带到了边月关,退无可退,就算你有别的意见,咱们也把这个女的交给出钱的买主再!”   壮汉一掌甩开:“我应陈当初在军营的时候,军令就有绝不动老弱妇孺这条,现在落魄至此,要靠着帮人买卖女子来过活,真是愧对一身武艺!”   瘦高个冷笑:“咱们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不就好了忘却前尘往事?就当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已经坚持到这里了,等到这单做完了,咱们再寻别的生计也不迟!”   他俩争执不断,孟萋萋此时喝完最后一口汤,面碗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她默默抬起细白的脖颈,静静道:“如果我真的给你们三倍的价钱,你们可以带我回京城么?”   俩人同时看向她,孟萋萋瑟缩一下脖子,还不等她话,不远处的城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随着无数箭簇破空之声传来,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向及城城门,守卫刹那间死伤无数。这些箭簇上带着火苗,遇物则燃,及城的百姓们慌张的四处逃窜。   在箭簇射过来的一瞬间,壮汉已经把孟萋萋拎起,和瘦高个身形飞快的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三把带着火的箭钉在方才他们坐着的桌子上,孟萋萋心中感叹一声:好险。   “他奶奶的,什么情况!”壮汉死死拎着孟萋萋,瘦高个则去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们拎着孟萋萋躲避的一瞬间,她注意到这两个人武功造诣应该不低。   四下都是逃窜的百姓和惊慌失措的马匹,不一会瘦高个回来,神色有些不安:“贺商派兵开始攻打及城了……”   孟萋萋蹙眉。   贺商不过一个弹丸国,也敢与楚朝叫板? 第256章 忘却的记忆   及城的城门被关闭,所有人出不去也进不来,守备在城墙上吹起号角,意味着大战即将来临。城中百姓们四下逃窜,地上横陈躺着被一箭射穿的尸体。   边月关的守备将领徐氏,是二皇子的亲信。孟萋萋觉得贺商轻而易举的就来攻打离京这么近的边月关,恐怕是心中胸有成竹,京中必有人接应。   “去徐守备家。”孟萋萋见壮汉和瘦高个也是毫无头绪的样子,不禁开口提议:“至少那里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他二人对视一眼,背过身去嘀嘀咕咕还不让孟萋萋听见。孟萋萋竖着耳朵也听不见只言片语,最后他们回头,瘦高个沉沉着道:“守备府邸你知道在哪儿?”   孟萋萋指着街对面一列正在快步离开的士兵:“我猜他们是要去守备府听候调令,跟着就没错了。”   壮汉和瘦高个对视一眼,俩人提着孟萋萋悄悄地跟在了那列士兵后面。   进了一道巷子口,孟萋萋赶忙道:“我们藏起来先看看情况,不要急着过去。”   壮汉和瘦高个听从了她的建议,三人躲在墙角,望着徐府大门。   那列士兵拿出令牌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了许久,等到孟萋萋腿都站麻了,才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身材园胖的中年男子,约莫就是徐守备。另外一个跟他一同出来的,则是一个奇装异服的外族人。   孟萋萋蹙紧眉头,便听得那许守备大笑两声:“放心,我不开城门是为了做做样子,总不能朝廷问下来,本官不战而降。”   那异族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微微欠身,低声了几句,像是在表达感谢的样子。   随后他骑上门口的一匹骏马,带着四五个同族人扬尘离去。   孟萋萋他们连忙躲起来,尔后瘦高个打了个手势,壮汉便提着孟萋萋飞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外头硝烟四起,及城只有一个正门的出口,现下不许人出入,整个城都被封锁了起来。   孟萋萋三人找了一个破庙,暂时挤了进去。   “他奶奶的,”这个叫应陈的壮汉一拳打在坏掉的门窗上:“这徐狗官身为百姓父母官,竟在这样的时候与贼人勾结!”   孟萋萋看他一眼,觉得这应陈倒是有些古道热肠的。   “及城一旦被破,受苦受难的只能是城里面的百姓。而且如果徐守备将消息拦截隐而不报,朝廷知道及城被袭也要几日以后了。”孟萋萋稍显冷静:“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那个人叫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然后做什么了?”   应陈和瘦高个还是不语,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看向别处。   嘴巴还挺紧的,这个时候都不肯。   孟萋萋抱臂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不肯便罢了,不过我猜那人一定是让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然后交给什么人。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形,你们还要把我交出去吗?你们想想看,为何事情会这么巧。那人让你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来到边月关,然后边月关就受袭,眼下封城了那个接应的人也没有来。”   瘦高个没有话,壮汉看着孟萋萋,却欲言又止。   等到他想话的时候,瘦高个直接将鹿皮水袋甩在他怀里,凶巴巴道:“喝水。”   叫应陈的壮汉这才没有继续开口。   孟萋萋心下一沉,觉得有些不对。   到了傍晚,外面依旧火光隐现。应陈出去打探了一阵回来,是士兵暂时还在坚守城门,贺商的人约莫隔日就要强攻了。他们不会一直等到朝廷的援军过来才开始进攻。   “等城门一破,我们就趁机逃出去。”应陈看向孟萋萋:“你别怕,既然我们带你到这,如今也管不了什么狗屁接应的人了,我们自会再好生把你带出去。”   孟萋萋缓缓点头,回以感激的一个笑。余光却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独自给火堆添柴的瘦高个,孟萋萋微微敛眸,心中有些不安。   色全黑下来,寒风呼啸穿过破陋的寺庙,孟萋萋冻的打了个哆嗦,往火堆慢慢靠近了点。   应陈不知怎的了,今日好像特别困,他侧着靠在柱子旁,直接昏睡过去,此时竟已微微打鼾。   睡成这般模样,全无警惕,半点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瘦高个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火,冷冷地问。   孟萋萋看着他瘦的凹下去的面颊映在火光上,故作镇定:“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醉轻侯的清倌婢女,还能是什么人?”   瘦高个皮笑肉不笑:“你不用唬我,你骗的了应胖子,骗不了我。更何况如果真按照你所,出钱的买主让我们把你送来边月关,随后边月关便有了战事,这不仅仅明他们是准备要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同样还明,你的身份不简单。”   他盯着孟萋萋,孟萋萋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瘦高个继续道:“事到如今我虽不知道你跟那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我知道背后买主的身份一定不会简单,能知道边月关战事动向的,必然是个权贵之人。而劳得权贵如此对待的你,恐怕也不是简单的人。”   孟萋萋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是么?撇开这些不,你们就算把我交出去,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边月关,不定那人想着灭口,拉你们跟我一起死。就像这外头冲的战火,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   瘦高个嗤笑,像是洞穿了孟萋萋的心思:“是啊,所以……我们不把你交出去,背后的权贵也不会放过我们不是么?”   孟萋萋不语,她转而道:“不如我们把应陈喊起来,现在就离开。兴许趁着夜色寻路,能找到出去的机会。”   瘦高个却起身走向她:“对不住了姑娘,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孟萋萋下意识捂住腹部,慢慢后退:“你甘心受人利用么?我看你跟应陈从前也是忠肝义胆之辈,如今正逢敌人偷袭的时候,你们还要趁乱谋取不义之财?”   瘦高个似乎有一丝动容,然而下一秒仍旧朝孟萋萋走来:“为着一个昏庸无道相信奸佞滥杀无辜的君主,这个下乱就乱了罢。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心中大义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姑娘不必拿这话激我。”   孟萋萋还欲什么,瘦高个已经身形飞快的过来打晕了她。   跌入一片黑暗前,孟萋萋听他道——   “我的大义早已随盛家军消亡而倾覆,如今行走在人世间的,不过行尸走肉。”   ……   “凤凰,凤凰……”   是谁在喊她?   孟萋萋意识一片黑暗,耳边似乎有滴水的声音,还有人不断在喊着她。   顺着滴水的声音寻去,眼前渐渐开阔,仿佛一个光点撕裂了千万缕黑暗。可周围气流沉沉,仿佛没有生息。   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上,坐着一个媚眼如丝的狐狸。   “狐狸……姐姐……”孟萋萋下意识喊了出来,眼前的场景莫名熟悉。   西山头的狐狸翘着脚晃着九根尾巴坐在树杈上,一片一片的吃空中飞舞的花瓣,她眯着眼,似乎在笑:“你又来了。今那只黑龙没有管着你吗?”   孟萋萋有些头疼,她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只是心中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记忆从脑海中被抹除,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那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哪儿?   西山头的狐狸自顾自道:“我知道了,他最近一定忙的没空管你。神大怒,不日就要举兵扫荡蛮荒,黑龙一定忙的脚不沾地。”   她咯咯的笑了几声。   孟萋萋捂着额头:“狐狸姐姐,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狐狸眼波流动,似乎真有水波在她细长的眼睛里:“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忘呢?”   “不知道……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狐狸眯着眼睛,朝孟萋萋调皮似的吹了一阵花瓣:“既然不是你自己想忘掉的,不定是有人故意要你忘记的。但是不用担心,只要你想记起,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啦,我不多留你了,黑龙一会要着急了。”   黑龙……   孟萋萋头疼欲裂,好像有人在迅速的一条条删除她的记忆。   黑龙是谁?   为什么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人的眉眼,那人冰雪般冷峻的神情,为什么会这样熟悉?他是谁?   有很多东西孟萋萋仿佛刚刚想起,就又被人一点点消除。   西山头的狐狸从桃树上一跃而下,来到她的面前,绕着孟萋萋走了一圈。随后她纤细的手指抚上孟萋萋双肩:“凤凰,你可不能忘呀。你可以忘了我们,忘了蛮荒,总不能连帝尊大人也忘掉?”   孟萋萋的头更加痛了,她撑不住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那一瞬间西山头的狐狸和背后的那棵桃树都如同碎片般一点点碎裂开来,随后砰的一声化作粉末,消失在黑暗里。   随着光亮一点点消失,孟萋萋已经疼的忍不住哭出声,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铃铛的清响,这一声仿佛点破孟萋萋脑中的混沌。   她带着哭腔喊了声——   “盛嘉彦!” 第257章 二世的尾声   “阿孟——”   清冽的声音似一双搅动混沌的手,拨开孟萋萋眼前的重重黑暗。孟萋萋微微闭眼,再一睁开,竟已身处地府廖阳殿中。   盛嘉彦头顶玉冠,阎王罗服穿在身上。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座位下两旁列着地府的冥吏。孟萋萋呆呆的站在廖阳殿门口,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同僚们。   鬼官们齐齐回头看她,善恶童子还朝孟萋萋招了招手:“孟姐姐,快来!”   孟萋萋怔怔的踏步过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盛嘉彦转首看她,声音清冷:“又睡迟了么?”   孟萋萋张了张嘴,忽然不知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是跟盛嘉彦一起在人间历劫吗?难道……   她只是做了一场人间的梦?   盛嘉彦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继续着刚刚的话题:“上次偷盗生死簿的鬼吏怎么安排的?”   判官出列回禀:“违背阎王陛下者按照地府律例应打入第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盛嘉彦轻嗯一声,啪地合上手中善恶簿,菱形薄唇轻启,从善如流道:“即刻去办。”他一顿,转头看向孟萋萋:“阿孟,生死簿在你那被盗,你有什么想的。”   孟萋萋正魂不守舍,猛地听到阎王陛下点了自己的名连忙回过神来:“什么?”   血河将军在一旁声提醒:“孟姐姐,上次你生死簿好玩借来一看,结果被一个鬼吏偷走了!现在陛下在问你呢!”   孟萋萋立刻道:“陛下,此乃微臣疏忽,请陛下降罪。”   盛嘉彦那俊俏非凡的半侧脸仿佛逆着光,他漆黑幽邃宛若玉石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孟萋萋呆呆的目光,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既然地府如今出了内奸偷盗生死簿,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严重威胁到地府的安危,所以本王决定让一位冥吏入廖阳殿值守。阿孟,就你如何?”   什么!?孟萋萋陡然回过神来:“陛下?卑职恐怕无法胜任!”   开玩笑,要她搬来廖阳殿!?阎王陛下这跟变相软禁她有什么区别啊!   盛嘉彦冰冷而疏淡的眸子微敛,平直的眉梢像是波平浪静的湖面毫无一丝起伏的动静:“维护地府的安全,你是本王座下臣属责任重大,怎能推辞?”   孟萋萋似乎眼花了,竟然看到盛嘉彦的唇角那一瞬间可疑的微微弯起。   “可是……可是……”孟萋萋朝身旁的狗头军师们使眼色。   “众臣还有什么异议吗?”盛嘉彦眼风一扫,血河将军等人纷纷垂首不再看孟萋萋,直呼没有异议。   下朝后,孟萋萋浑浑噩噩的留在了廖阳殿中,她还没开口吩咐呢,血河将军他们就自觉地将她的细软搬了过来,此举让阎王大人很是满意,孟萋萋就更加郁闷。   孟萋萋在廖阳殿过几日安分的日子,很是想念在自己的孟婆府里鸡飞狗跳的生活。这****闲来无事,跑来翻阅盛嘉彦的私人藏书阁,一排排梨花棕木的书架依次排开,这里的书卷包罗万象,孟萋萋一层一层的数着,无聊的随手翻阅。   她随便抽出一本人间的地理图志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又塞了回去。就在这时,书中轻飘飘的落下来一片纸。   孟萋萋从地上捡起缓缓展开,这张泛黄的宣纸上,画的是一位一张年轻女子,女子凭栏倚靠,左手攥着一把折扇,轮廓美艳动人,可因年代久远的关系,女子的五官却是看的不太清楚了。   这该不会是阎王陛下喜欢的哪位女子?   孟萋萋横看竖看,都想不出这个女子是谁。她心翼翼的准备把宣纸放回去,谁知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熟悉的音:“你在干什么?”   孟萋萋回头,心虚的将画像背在身后,咧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陛下,好巧啊,您怎么也来了!”   盛嘉彦那双眼睛,偏细长的狐狸眼,却因眼角开阔,眼尾狭长微翘,生生多了几分凤目不怒自威的气势,每当他冷不丁望过来时,那目光便似两点深潭寒星,看得她心脏一阵颤抖,明明啥事儿也没做,可就是忍不住会心虚。   孟萋萋这会儿已经不敢跟盛嘉彦对视了。   盛嘉彦随手将捧着的卷宗放入旁边的书架上,随后才来到孟萋萋跟前,掌心向上:“藏了什么,拿出来看看。”   孟萋萋两个脚尖互相蹭了两下,最终敌不过盛嘉彦的目光,将宣纸递了出去。   盛嘉彦展开看了一眼,眉头有那么一瞬间的轻蹙,随后他面色恢复如常:“你看你自己的画像干什么。”   “我?我自己?”孟萋萋诧异,她伸头过去再看了一眼肖像:“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过这样的时候啊陛下?”   盛嘉彦很是如常的口气:“你的脑袋向来都记不住许多事。”   孟萋萋摸了摸脑门,好像的确如此。这几她一直浑浑噩噩的,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她讪讪地:“那陛下您忙,我先走了。”   孟萋萋走后,盛嘉彦再度垂眸看向手中的女子画像,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冷意,如同料峭春寒,又悄然隐没于夜色之中。随即,他指尖燃起一簇幽火,缓缓将那画烧成了灰烬。   孟萋萋溜出了廖阳殿,顺着忘川河一路往下走,途径黄泉路和望乡台,最后跑到了血河池狱。看着血河池里挣扎的鬼魂们,孟萋萋耳边充斥着鬼哭狼嚎。她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往血河池上打起水漂来。期间不知是打到哪个魂魄的脑门,对方痛的哎哟一声。   孟萋萋缩了缩脖子,连忙转头准备离开,却猛地撞上一人。   “孟婆神?”对方一瞬间的诧异。   孟萋萋抬头,居然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女子。对方跟她长得七八分相似,她的名字孟萋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但对方显然是认得她的。   “孟婆神,您不是和阎王陛下下凡历练去了吗?”   下凡历练……   孟萋萋猛地想起所有事,那一瞬间仿佛她脑中所有的白雾都被挥散,记忆也一点点清晰回来。   “没错……我应该跟盛嘉彦投胎去了,我记得自己叫来仪,他变成了长信侯,及城……”孟萋萋只觉那一瞬间,头颅中仿佛涌入一汪春水,浇化所有坚冰,让压存的记忆破茧而出。   她腹部传来一阵钝痛,孟萋萋忙捂住。   孩子……   对了,她好像怀了盛嘉彦的孩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自己似乎被那个瘦高个打晕了,所以她现在是在——   梦中!?   意识到这点的孟萋萋忽然惊恐地发现,一丝裂纹自她对面的女子面上现出,然后像恶毒的藤蔓,伸长可怖的长茎一点点爬满女子的脸。   孟萋萋慌忙倒退几步,那张满是裂纹的脸轰然破碎成齑粉,化作万千萤火,刷的一声四下散开。   幻境坍塌,孟萋萋该醒了。   ……   九重上,真武大帝慢慢收回手,手中萤光渐渐消熄。   身旁童子上前:“尊,还是不行么?”   真武大帝摇头:“罢了,封不住了。”   “那孟婆腹中的孩子,尊要如何处理?”   真武大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上,头顶的南海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光泽,他眼神微敛,最终道:“尽快让她回到地府,孩子必定不能允许她生下来。”   “是。”童子领命退下。   真武大帝抚了抚眉心,他没想到孟婆竟有这样坚强的意志。哪怕他给她下了一场幻境都不管用,竟还是让她醒了过来。   ……   孟萋萋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慌忙捂上腹部,发觉已经不疼了,才慢慢松了口气。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孟萋萋扭首,有些警惕:“谢瑶华,果然是你?”   外间色黑沉,室内点了一盏灯,谢瑶华就这样坐在角落里,她年轻的眉眼张扬而肆意,慢慢起身踱步到孟萋萋跟前:“孟来仪,我时常想你究竟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居然那样得独厚。不仅父皇宠爱你,就连毫无干系的聂将军也对你一往情深。难道你一定要跟我争么?父皇的宠爱公主的尊贵我都可以让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抢聂玄冽?你明明已经有了盛嘉彦,为何还不知足?!”   孟萋萋望着她,声音不自觉添上几分肃冷:“我从未跟你争抢他,聂玄冽与我更是毫无关系。”   谢瑶华嗤的一笑:“毫无关系?那他何以每每醉后都喊着你的名讳,即便你无心,他就无意么?”   孟萋萋一时语塞,聂玄冽喊得恐怕不是她,而是上一世的她。可……到底两世都是她一个人,所以孟萋萋也不知该怎么跟谢瑶华解释。她这样一瞬间的沉默,在谢瑶华眼里看来就是默认。   谢瑶华再也忍不住,死命将孟萋萋往前一推,身子剧烈颤抖:“孟来仪,你当真可恨!”   孟萋萋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堆歪向一边,她也动了怒气,下意识捂着腹部道:“谢瑶华,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边月关的战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如果知道却不报给舅舅,任由别国屠杀我们的百姓,你作为公主的仁义道德哪儿去了?!” 第258章 萋萋的决绝   “那又如何!?”谢瑶华突然扬起通红的双眼,扑过去手指死死扣住孟萋萋的衣襟:“孟来仪,我们之间早该有个了断了。我和玄冽下月本要成亲了,可他竟自愿领兵镇守西南,你不是因为你,我怎会相信?如果你真的连死也不能消除在他心中的念想,那我就让他当场看着你死却无能为力,我不相信这样做了,他还能念着你!”   孟萋萋奋力挣扎,却发现谢瑶华死死的抓着。   “来人!”谢瑶华高呼一声,便从门外冲进来两个异族守卫,他们一左一右架住孟萋萋往门外拖去。   “谢瑶华!谢瑶华——”   看着孟萋萋被人拖走,谢瑶华心中既是惧怕,又是满满的恨意。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幼时她和孟萋萋一同打坏御花园的牡丹,一起被母后责骂。还有雨俩人在太液池踩水,孟萋萋溺水,是她把孟萋萋拉了上来。还有俩人一起躲雨,躲在巨大的芭蕉叶下……   一幕幕的回忆冲击着谢瑶华的心,她死死地捏住拳头,不让自己的心软再占据一分一毫。谢瑶华撇过头去,眼眶通红。   这不能怪她……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孟萋萋自己……   孟萋萋被人拖拽着,手腕生疼。她被人从屋子里往外拖去,一路上道路两旁有缩着头的百姓,孟萋萋大声呼救,对方却只是缩着脖子,露出一双眼睛来,面上的神情无一不是‘爱莫能助’。   贺商的士兵已经堂而皇之的出入及城,普通的老百姓们根本不敢反抗。   两个贺商的士兵将孟萋萋拖到了一个人面前,孟萋萋抬首,发现是那日从徐守备家里出来的人。   “来仪公主,”对方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我是贺商的阿木托,很高兴见到你,虽然是以这样粗暴的方式。”   孟萋萋脸上扬着愤怒:“贺商不要得意,等京师的大军一来,你们这群异族只会化作大楚江山的一粒砂石。”   “的确如此,大楚强国兴盛,我们自然不敢觑,不过——”   阿木托眯着湛蓝色的眼睛:“要是能拿来仪公主交换,自然再好不过了。所以来仪公主,免不得你要受点苦头了。”   罢,他对侍卫了几句什么,那两个贺商的士兵便将孟萋萋拖拽着往前。   孟萋萋还未回过神来,手腕上就被人绑上了几股麻绳,随后她有些轻颤问:“你们要做什么?”   阿木托在她身后道:“来仪公主,您可能不知道。及城已经被兵包围,不日许是要进攻了,为了城中的其余弟兄,我们准备拿你跟楚皇做个交易。”   语毕,士兵抬着孟萋萋,将她一把扔下城墙。   孟萋萋大呼一声,死死闭着眼睛,到了空中却停住了,同时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们竟将她吊在了城墙上!   及城外,已经站着黑压压的士兵。他们看见孟萋萋突兀的被丢了出来,皆是哗然一惊。为首领兵的迟峥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惊愕非常:“来仪!”   他刚刚策马上前一步,城墙上的贺商士兵便射了一支箭弩,正中他的马蹄之下。   “迟叔……”孟萋萋艰难出声:“别过来……”   迟峥勃然大怒,仰首高呼:“贺商人,若是有骨气之辈,何必要为难一个女子!?”   阿木托给了一个讥笑的面孔:“迟大将军,我不愿与你废话,叫你们楚国在皇帝面前得上话的人来。从现在开始,每个时辰我杀十个及城人,用楚人的鲜血,振我贺商士气!还望京城中的大人们来的快一些,否则及城血流成河,也是难以收拾的。”   迟峥啐了一口:“无胆鼠辈!”   阿木托毫不在意:“当然了,迟大将军也可以强行攻城,只可惜来仪公主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就不知道了。你们中原有个词叫‘权衡利弊’,我相信一个来仪公主换一个及城,应当不亏。”   迟峥让人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通风报信,他焦急的立在马上,看着孟萋萋。   孟萋萋被冬日的冷风一下又一下的灌进衣领,意识昏沉,却还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仍旧被挂在城墙上。   迟峥没有让大军撤离半步,喊道:“来仪,你要撑住。”   孟萋萋两只手腕上的麻绳已经勒进肉中,有血珠从白皙的皮肤上冒出。   她红唇干裂,发丝凌乱。   阿木托言出必行,每个时辰他都杀了十个及城的百姓,将尸体从高高的城楼上扔下。   期间他们将孟萋萋拉上去,给她水喝,怕她就这样死了。孟萋萋躺在地上看见谢瑶华面带惊恐,躲在柱子后面站着。   “谢瑶华……我要跟谢瑶华句话,让她过来。”她声音沙哑,死死盯着谢瑶华:“你们要是想夺及城,让谢瑶华过来,你们就能拿到想要的。”   士兵看了看阿木托,阿木托点头,谢瑶华便被人推着上前。   孟萋萋死拽着她的衣袖,轻声:“永宁……我不管你有多么恨我,可你现在再袖手旁观,只会有更多的百姓死在贺商的刀下。你作为大楚的公主,你不能这样。而且永宁……”   孟萋萋似乎在用一种祈求的语气道:“我有身孕了,孩子是盛嘉彦的,我不能死……”   谢瑶华那一瞬睁大了双目,眼里充斥着难以置信。   阿木托怕她俩密谋什么,让人拖走了谢瑶华。   谢瑶华满面惊诧的被人拽离,孟萋萋手腕上的血色突然触动了她心中封存的情感。   他们再度将孟萋萋绑好挂在城墙上,孟萋萋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气的模样。   阿木托扬声:“迟大将军,楚朝的大人们竟还未来么?再拖下去,来仪公主可就撑不住了。”   孟萋萋舔着干涩的唇,她不知道刚才那番话能不能让谢瑶华回心转意。   火光烧红了及城半边,慢慢积累的云层吞噬了边的那一抹残月。   到了晚间,大雪飘飞,阿木托不厌其烦的第五次丢下十个及城百姓的尸体。   孟萋萋听着城中这些死去百姓的亲人们的哀嚎声,她的心钝痛不已。   阿木托挟持着她,导致迟峥不敢强攻,只能干看着孟萋萋难受,却无能为力。   最后一次,孟萋萋看了眼远方,她努力抬起头:“阿木托,我有话要!”   阿木托迟疑了一下,让人将她拉了上来。   孟萋萋最后一次看着及城外黑压压的士兵们以及迟峥焦急的神情。忽而,她听见细碎的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   孟萋萋心意已决,趁机道:“阿木托,如你所,我是来仪的公主。”   阿木托看着她,不明何意。   “我的舅舅在我幼年时曾教过我,作为大楚的公主,要以血肉熔铸社稷,才不愧黎民百姓对我们家皇室的供养。”   孟萋萋爬上城墙,她对着楼下黑压压的楚国士兵大呼:“我是孟萋萋,是大楚国的来仪公主。我生当为百姓,死亦为百姓!绝不让宵拿捏我的性命,来要挟你们。”   孟萋萋的余光瞥见那人披着黑氅骑着白马逐渐靠近的身影,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阿木托已经从背后伸手要来抓她。几乎是一瞬间,孟萋萋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也许人死之前,时间都会慢许多。   呼啸的冬风从耳畔刮过,孟萋萋重重跌在地上,看见来不及接住她的迟峥,也看到了盛嘉彦那一瞬间惊俱痛楚的面孔。   看见大雪纷飞中,黑压压的楚国士兵们皆神色悲恸。   “萋萋!”   最后一刻,孟萋萋听见盛嘉彦撕心裂肺的呼喊,看见他黑色的大氅上的鲜血,和眼中的哀恸悲切。   她来不及最后一句话,便如一朵应当开在春里的花一般,被冬夜的大雪所淹没,最后消亡。   盛嘉彦抱着孟萋萋冰冷的身体,阿木托立刻在城墙上让人支起箭弩,射向长信侯。   那一瞬间有另外一个身影飞扑过来,将二人挡在身下,自己却身中数箭。   聂玄冽嘴角滑落一股鲜血,他死死的盯着躺在盛嘉彦怀中的孟萋萋。悲痛过度的他抢过迟峥的长枪,脚虚空踩了几步便登上城墙,一举挑起一名贺商士兵的衣裳,在空中将他头部斩下。   鲜红的血和白色的飞雪成了今夜中最浓墨的色彩。   大军压入及城的那一刻,阿木托身首异处。   盛嘉彦埋首孟萋萋颈中:“萋萋……我的萋萋……”   迟峥将魂不守舍的谢瑶华从及城中抓住,推到了盛嘉彦跟前。盛嘉彦抬起杀意四起的双眼,谢瑶华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得一个冷颤。   “孟来仪她……”谢瑶华有些语无伦次:“她怀孕了……”   盛嘉彦怔忪片刻,几乎是一瞬间腰间长剑出鞘,下一秒刀锋已经抵在了谢瑶华的脖颈上,只要再近一寸,谢瑶华就会身首异处。   但他的剑怎么也无法劈下去。   因为……   聂玄冽用他的手死死握住了盛嘉彦挥过去的剑锋。   盛嘉彦改劈为刺,向聂玄冽的眼睛袭去。   聂玄冽却不动弹,任由他的剑准备没入自己的眼中。   盛嘉彦的剑锋生生停住,待聂玄冽再睁眼时,盛嘉彦已经将长剑丢掷在地上,抱着逐渐僵硬冰冷的孟萋萋,转身走入无边无尽的风雪中。 第259章 阿彦的思念   在孟萋萋死后的五年内,聂玄冽战死西夷,谢瑶华自尽上吊,谢崇明病死驾崩。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夺位之争渐渐落入尾声,最后盛嘉彦拿出皇上的遗诏宣布六皇子登基,朝野上一片哗然大惊。但连皇后也没有什么异议,只的确是皇帝的遗诏。   二皇子与三皇子中,相较于二皇子的幸灾乐祸,三皇子却是对这样的结果瞠目结舌。他难以相信最后登基的竟不是他,父皇死前居然选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六弟?为此他怀疑盛嘉彦和皇后联手篡改遗诏,举兵入宫,却被盛嘉彦制服,当下就关入牢永生不再放出。   二皇子自知实力不够,当不上皇帝想着自己能捞个王爷做做,谁知盛嘉彦非但不成全他,反而将他以‘谋篡’的罪名一起关了起来。   众人一阵唏嘘不已,料想二皇子就算失势,三皇子谢元何以不能做皇帝?老皇帝临死前的遗诏真的是六皇子吗?每当众臣心存怀疑的时候,盛嘉彦的那张冷的仿佛能用冰锋杀人的眼就会凝视着你,以至于众臣最后都没什么好。   更何况皇后也如是开口,更加没有人提出质疑了。   六皇子谢玉,就这样被送上了皇帝的宝座。   谢玉登基后,立刻将盛嘉彦的实权又往上抬了一阶。尊皇后为皇太后,六皇子已经过世的生母裕妃追封为孝慈太后。   一切尘埃落定,盛嘉彦成了楚朝权利最大的侯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偶尔连皇帝也要对他的意见听信几分。   五年后,正逢春暖花开的好季节。   皇帝寿辰大肆办宴,举国上下欢腾一片。   盛嘉彦从宫中赴宴完毕,正要回府,皇太后的婢女却从拐角处走出来,福了福身:“侯爷,太后娘娘有请。”   盛嘉彦眉目微动,示意婢女头前带路。   太后的长乐宫中一片宁静和谧,镏金鹤擎博山炉飘出袅袅白檀清烟,雕花缠枝的窗棂筛下一道道日光,映在暗红锦纹的波斯毯上,像虚虚拢着一层斑驳的浮光碎影。   皇太后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抚着一柄紫玉如意,她余光捕捉到门口人影攒动,回过头去,看见是盛嘉彦进来。   “长信侯,”她一开口,就带了一分的哭腔:“你到底把永宁的尸体藏在了哪里?你要我篡改诏书,我做了。我的女儿已经死了,难道连她的尸首你都不肯还给我吗?”   盛嘉彦微抬眉峰,眼里锋芒乍起:“你只是少了一个女儿,可我少了妻子和孩子,这笔账,怎么算得清?皇后娘娘。”   “盛嘉彦!你不怕遭报应么!只要哀家现在下懿旨,你是狼子野心,你看全下会怎样看你?”   盛嘉彦不为所动,冷冷回应:“您愿意这么做,那就随您。”   罢,他将皇太后的哭喊声屏在身后,转身离开了长乐宫。   到了宫门口,随身侍卫围了上来,掀开车帘,盛嘉彦便弯身入了马车内。   “侯爷,”侍卫开口:“您在夫人墓周围栽的长相思海棠尽数盛开了,漫山遍野的极为好看。”   盛嘉彦唇角微牵:“准备一下,明日去看夫人。”   “是。”   当夜,盛嘉彦坐在桌案前,台面上点着一盏烛灯,拿起狼毫吸满墨汁,开始提笔书写:   “萋萋,近来过的好吗?有没有想我,为夫可是非常想念你的。篡改了你舅舅的旨意,不知你会不会怪罪我。但谢因不成器,谢元杀心重,这两个哪一个做了皇帝都是对社稷的威胁,所以我冒着大不讳篡改了遗诏,你不要生我的气,等我死了去到地府,再亲自为你解释。不过我杀伐罪重,想来是见不到你了。”   “今皇后又把我叫去她的宫里,想要谢瑶华的尸体。谢瑶华我早就替她好好埋了,她还不停管我要尸体,难道要为夫帮她开馆刨尸吗?谢瑶华虽然害了你,却已经是尸体一具,为夫不至于为难一个尸体,偏生皇后不信的样子,哭喊不停,好像我鞭尸了三百下。”   “前阵子皇帝遇刺,结果是我挨了一刀,养了许久才好,那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给你写信,你没有怪我?萋萋,我想你想的紧,什么时候你能魂入我梦中,不话哪怕不笑,只让我看一眼你,可以吗?我知你不喜杀伐,等皇上的大权稳固,我就退隐。在你墓旁盖一个房子,守着你,日月变化也守着你,好不好?”   “我的萋萋,再与你个好笑的。前几****上街想给你买点衣裙烧过去,被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撞到,他怯生生的看着我,好像很怕我。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们的孩子顺利出生,如今也该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兴许会满地乱跑,你跟他在家里闹的鸡飞狗跳,我从朝中回来,就能把你们母子二人都抱在怀里。想到这里,我由衷的欢喜。”   “写到这我忽然觉得不妥,生个男孩岂不是要和为夫抢你?还是女孩好,我会好好疼她,把你们娘俩都当成手心里的宝贝。也不去上朝了,就在家中守着你们。什么社稷国家,什么下百姓,我只要我的妻女。”   “对了萋萋,前几你三哥也成亲了。娶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姐,他们俩人情投意合,共同的爱好是都喜欢看话本,你三哥如今在朝中也是内阁大臣,很有担当,你不必担心,我会护他周全。以前去你墓前看你,你四妹孟宜珍都要跟着去,每每去了却都哭的昏死过去,明决定不带她去了,就带一坛酒,去跟你好好的两人共处。”   “萋萋,五年了,你已经离开我整整五年了。期间没有一次魂入我梦中,反倒是我每次都梦见你从城墙上跳下来的身影,你真的离开我了。你不来看我,是不是怪我当日来得太迟?聂玄冽比我先死,是不是已经见到你了。你一定不要跟他走,否则我就是死了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跟他拼个死活。”   “今日先写到这里,想到明去看你,心里就抑制不住的欢喜。希望你来,我等你。”   盛嘉彦将信折叠好,在信封上写上阴曹地府,再加上孟萋萋的名字,便拿去在孟萋萋的牌位前烧掉。   看着火苗一寸寸的吞噬他的信,最终变成一缕灰烬和白烟。盛嘉彦收了手,合衣躺到床上去歇着了。   ……   地府,奈何桥边。   孟萋萋穿着锦衣罗裙,一边插着腰熬孟婆汤一边哭个不停。   眼泪嗒嗒的落在锅中,喝了孟婆汤的鬼魂们都道:“孟婆神,今的汤怎么喝起来这么伤心?”   孟萋萋不语,哭的泪雨梨花。   孟姜跟在她旁边,看她如此也忍不住哭嚎。   福神从庭上下来探衰神的班,看见衰神靠在柱子上,一脸爱莫能助的看着不远处哭啼不止的孟萋萋。   “孟婆这是怎么了?”福神将自己做的五福丸子递给衰神。   衰神接过,啧啧摇头:“阎王陛下太痴情了,太痴情了!”   罢,他抹着眼角迸出来的泪花转身趴在福神的肩上:“嘤嘤嘤,我衰都看不过去了,为何受折磨的总是有情人。”   福神拍了拍衰神的后背,觉得自家相公实在可爱憨厚:“哎呀,等阎王陛下回到地府,不就好了吗。兴许他想起在凡间对孟婆做的一切,还会有点不知所措呢。”   衰神想想也对,只能点点头。   “走,衰,”福神拉了拉他:“我们去彼岸花山头那边玩!”   衰神抹了眼泪:“不行啊,我跟血河将军他们好了轮流看守孟姐姐,以免她一时想不开回到人间。”   福神惊讶一声:“啊?可是孟婆不见了。”   衰神猛地回头,发现刚才还站在摊子前熬汤的孟萋萋已经不见踪影,唯有倒在地上昏厥的孟姜。   衰神沉默一阵,随后疯也似的奔向廖阳殿:“不好啦!孟姐姐跳井回人间拉!”   ……   孟萋萋趁着血河将军他们不注意,化作一缕魂魄来到了人间。   她飘荡到自己的墓前,盛嘉彦早已在那里。   他已是喝的酩酊大醉,抱着孟萋萋的墓碑低声不知在什么。   孟萋萋漂浮过去,看着盛嘉彦熟悉的眉眼,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可她的双手却穿过了盛嘉彦的身体。   生死是一道界限,意味着人永隔。   她某种意义上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萋萋,”盛嘉彦呢喃一声:“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们不是好的么?我烧给你的信,你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收到了!”孟萋萋急的大喊,可盛嘉彦根本听不见。   她左右环顾,发现不远处有一株梨花树,孟萋萋过去拼命用尽全身的力气让梨花如雪似的纷纷坠落。   这样奇异的美景,盛嘉彦总能注意到!?   然而盛嘉彦只是看了一眼,遂继续抱着孟萋萋的墓碑呢喃。   孟萋萋气急,走过去一脚踢上自己的墓碑。   就她一脚落下时,盛嘉彦身形猛地一顿,他缓缓抬头,夹杂着朦胧醉意的眼里突然迸出万分的欣喜。   “萋萋——” 第260章 魂牵的萋萋   不知是因什么机缘巧合,盛嘉彦看见了浮动在空中的孟萋萋。彼时孟萋萋轮廓透明,只能隐约看到她穿着红色的衣裙,正一脸焦灼的看着他。   盛嘉彦下意识站起身,要伸出手来抓她。却因为醉意步子踉跄,一下扑进海棠花丛中,漫花瓣飞起。不远处守着的侍卫慌张跑来扶起他,盛嘉彦推开来人,抬头四处搜寻孟萋萋的影子,可是……   没了。   孟萋萋不见了。   仿佛刚刚那惊鸿一瞥,只是他太过思念出现的幻觉。   盛嘉彦眼中的欣喜化作一腔悲恸,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花海,不停唤着孟萋萋的名字。   “萋萋,出来,我看见你了,不要躲了。”   “萋萋!你去哪儿了?”   “萋萋……”   盛嘉彦在海棠花海中四处找寻,带起花瓣无数。   孟萋萋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的身体一次次穿过自己。   她心头一痛,微微闭上双眼,流下一滴热泪。   孟萋萋以游魂的姿态一直跟在盛嘉彦身边,即使他根本看不见自己。   回去的路上,盛嘉彦并未乘轿,只失魂落魄的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列严肃的侍卫。恰逢花朝节临近,街上人潮拥挤,大家见到他纷纷避让。他买了一支相思木做的花灯,一手提着,另一手习惯性的想要去握着谁的手,却抓了一场空。   盛嘉彦回头,兀自自嘲一笑,眼中多的是无尽的惆怅和茫然。   孟萋萋看到他这般,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花朝节,朦胧月色下,她欢喜的牵着盛嘉彦的手:“阿彦,你让我骑一下你脖子好不好嘛,我要把这缎红绸挂在那棵百年老树上。”   “不好。”彼时的盛嘉彦满腹心事,回答的漫不经心,也毫不在意。   孟萋萋固执的自己去爬那棵老树,跨坐在树杈上将红绸系了上去,却在下来的时候不慎踩空,一咕噜从树上滚了下来。当时的她磕的额头青肿,却还是傻笑对着盛嘉彦:“挂好了。”   盛嘉彦见她摔得灰头土脸,不由轻轻蹙眉,什么都没,便转身往前走去。   孟萋萋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慌忙追过去:“阿彦,你就不想知道我在红绸上写了什么吗?”   “不想。”他口气冷冷的,态度也很淡漠。   孟萋萋像是永远不知疲倦似的,仍旧笑嘻嘻道:“也好,我也不告诉你,省的你知道了就不灵验了。”   多年前的往事涌入脑海中,想来不仅只有孟萋萋想到了,盛嘉彦同样想到这一幕。他来到当年的那棵百年老树下,抬头望着已经挂满红绸的树枝。   孟萋萋微微苦笑。她知道盛嘉彦想找当年自己挂上去的那一束,可是如今这样多的红绸,怎么找得到?   谁知盛嘉彦自己抬手,准备将所有红绸都拆下来,挨个找寻。侍卫们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抬手制止。此举让孟萋萋微惊,她看着盛嘉彦一个个的看,随后又将不是她的红绸挂了回去。   他便一直这样反复,也不觉累似的。   色渐深,布满繁星。   最后盛嘉彦终于找到当初孟萋萋挂上去的那缕,当年孟萋萋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却不难认。红绸因为年月的流逝颜色稍褪,可绸缎上孟萋萋写的字却十分清晰。   “四海升平,与他庭前共赏。”   盛嘉彦轻轻念了出来。   孟萋萋的眼角不断有水珠滑落,突然一声巨大的炸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深蓝色的夜幕上已经布满了烟花,照的空一片绚烂。   百姓们皆停步驻足望着夜空,爆发出阵阵惊叹和欢呼。   孟萋萋知道自己该走了,在人间停留的太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当她回头准备再最后看一眼盛嘉彦的时候,却发现他僵直的面对着孟萋萋的方向,随后一点点的朝她走来,眼中压抑着不可置信和狂喜。   他走路的步子很轻,像是怕惊走什么人。   “萋萋。”   盛嘉彦极为温柔的唤了一声,他每靠近孟萋萋一步,眼里的欣喜雀跃便更加无法掩饰。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真实实的看见了孟萋萋,也看见孟萋萋站在那里朝他绽了一个苦笑。   可是,好像意从不如人愿似的。   忽而一阵狂风大作,吹的百年老树上的红绸哗啦啦作响。盛嘉彦只是微眯了一下眼眸,下一刻孟萋萋的身影又再度消失。   他刹那间目光变得焦灼,脸色也一下惨白。   盛嘉彦慌张的叫着孟萋萋的名字,满大街的人都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孟萋萋站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这一切,心中苦涩无比。   盛嘉彦何曾如此狼狈过。   那夜他发了寒,昏迷的不省人事。   孟萋萋趴在他的床边,心疼的看着他五官的轮廓,那一双就算睡着还紧蹙的双眉。   盛嘉彦一直是一个身体很好的人,从来不曾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孟萋萋看着他的病容,下定决心,等到盛嘉彦好了起来,她就该走了。   反正等到盛嘉彦寿终正寝,俩人还会在地府再见面的。   半夜,盛嘉彦微微睁开眼,似是看到孟萋萋守在他身旁,他烧的厉害,只能糊里糊涂的道:“萋萋……庭前共赏……”   罢,又再度昏沉沉的睡过去。   转眼过了几日,盛嘉彦当真身子好全的时候,孟萋萋却走不了了。   世间都知道,长信侯大肆招方士,为的是唤来仪公主的魂。   孟萋萋本以为世间没什么当真厉害的人,谁知那日长信侯府中竟来了一个孟萋萋很熟悉的人——   太虚真人。   兴许这次是真的太虚真人了,因为孟萋萋一靠近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压迫感,竟能让她四肢软弱,无法动弹一般。   孟萋萋很是诧异,她是神职,哪怕现在是一缕魂魄,凡间的道士真人也很少有能压抑住她的,难道这个太虚真人已经是个半仙了?   盛嘉彦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这几日来的招摇撞骗的方士极多,他道:“请真人开始。”   太虚真人却不慌不忙的朝孟萋萋藏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急着作法,只问:“敢问侯爷,是否无论如何都不后悔?锁住魂魄违反道轮回,将会有业障报应在侯爷身上。如此,侯爷也不怕么?”   盛嘉彦不甚在意:“我既找到真人,就明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即便是谴,也受得住。”   太虚真人虚浮的一笑,他手下拂尘一甩,孟萋萋便觉有一股大力正在捆住自己。   她恍然大惊,连忙要挣脱往窗外飞去,那无形的绳索却在她身上捆的越来越紧。   太虚真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木人,两指掐诀,猛地念了咒。孟萋萋一声痛呼,瞬间被迫压在了木偶的身上。   盛嘉彦一怔,眼里滑过波光。   刚才那声痛呼他听见了,盛嘉彦急忙问太虚真人:“真人,该不会是伤到她了?”   太虚真人却只是笑了笑,将缠着红线的木偶递给盛嘉彦:“侯爷,来仪公主的魂已经被贫道附在木偶身上,此举只能管七。待七日后,她自会魂飞离去。还望侯爷经过这次后,不要再执迷不悟,需知一切都如镜花水月,都是一场空。”   盛嘉彦捧着木偶,眼里浮动的是难以置信。   当夜里,孟萋萋附身的木偶被放在盛嘉彦的房中。待到了他的房里,孟萋萋才得以脱离木偶大口喘息,此时门口身影一闪,盛嘉彦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即是惊诧,又是欢喜。   “萋萋——”   他害怕她这次再走了,连忙轻功快步过去。孟萋萋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样过来的,下一刻已经被他搂在了怀里。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盛嘉彦埋首她颈中,环抱着孟萋萋的力道越来越紧,他却犹自高兴道:“能再见你七日,叫我不得善终也值得了。”   孟萋萋开口,想要斥他不要胡乱话,却发现声音怎么也发不出。   盛嘉彦全然不在意,孟萋萋如此灵动的神情落在他眼里,与生人没有两样。   孟萋萋的身体冷的厉害,盛嘉彦便抱起她放到了床榻上。盛嘉彦不敢点灯,生怕惊走了她的魂,于是便让人堆了满室的夜明珠,甚至连床头也放了一颗。   他轻轻揽着孟萋萋,哪怕她一句话也不,哪怕她冷的如同石头一般。   这次他的双手没有再穿过孟萋萋的身体,孟萋萋忍不住心头情动,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了盛嘉彦的脸。   盛嘉彦孩童似的又抱紧了她:“萋萋,好冷。”   孟萋萋被他的举动逗弄,忍不住嗤嗤笑了。   原来盛嘉彦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她笑的动人,盛嘉彦压抑了许久的思念涌起,转眼他轻轻低首,已经覆上了孟萋萋的红唇。   他吻的那样忘情,似是要将她唇上的胭脂都吃去。   孟萋萋稍稍挣扎,他便轻按住孟萋萋双手,困住她的双腿,一寸又一寸的撩拨她。孟萋萋起初怔忪,后来竟忍不住回应起盛嘉彦来。   盛嘉彦的指尖滑落至她的腹,微微一顿,试探的问:“这里……” 第261章 锁魂的后果   孟萋萋连忙抓住他的手指,浑身都跟着轻颤起来。她开不了口,只能紧紧抓着盛嘉彦的手,不停点头。   其实怀孕这件事,孟萋萋本以为人间的肉体凡胎没了,那么孩子也该要跟着没才对。可是她回到地府的时候,鬼郎中她的腹中有一团白蒙蒙的雾气。   因为暂时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灵胎,鬼郎中让孟萋萋先当做自己怀孕了来正常生活。   如果当真是灵胎,有的能在母体中孕育百年之久,有的几个月就可以落地了。所以孟萋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腹中这一团是什么,反正鬼郎中让她先当做自己怀孕了,那就怀孕了呗!   她是这般想的,可盛嘉彦看她点头,眼里如扬尘般漾起笑意,像是有星子在他眼里排列,他搂着孟萋萋:“那边能生下来吗?待我死了,孩子是不是都很大了?那我要快些……”   不等他完,孟萋萋连忙按住他的嘴,不许他再下去。   要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出来的话都是业障,神明也会当真的。   之后盛嘉彦怕伤着孩子,也像是怕惊走了孟萋萋的魂魄,动作都十分轻柔心,揽着她睡了一夜。孟萋萋本想着赶紧想办法脱身的一颗心,就这样又渐渐沉了下来。她突然不想走了。   也许……也许待够七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事?   孟萋萋心上柔软的像是化开的坚冰春水,缓缓而流,潺潺而去。   渐亮时,盛嘉彦醒了。他感到怀中揽着的人儿背对着他熟睡,虽身子没有呼吸的起伏,也十分冰冷,但他知道这就是孟萋萋回来了。到如今他还不敢相信,总觉得昨夜的一场欢喜,可能很快就会变成一场梦幻泡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捏了捏孟萋萋的掌心。   孟萋萋熟睡中似是略有察觉,哼哼两声翻过身,抱着盛嘉彦的腰蹭了两下好像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盛嘉彦很是满足的轻笑一声,垂首落在孟萋萋额上一个湿热的吻。   再过一会,孟萋萋终于是醒了。   她先是眯着眼睛看了看室内的一片光亮,微微蹙眉,拿手背挡住双目。   盛嘉彦见状,刹那间凝眉,扬声吩咐外头伺候的侍人:“去寻些黑布过来,给我将这间屋子遮的严严实实。要是再露进一点光来,唯你们是问。”   不多时,只见十来个侍卫厮拿着黑布一圈圈的罩在窗子纸上,就连出门进门的地方也挂着厚厚的黑布帘。一瞬间室内漆黑,只有床头的那颗夜明珠散发着莹白光泽。   盛嘉彦爱怜的抚上她的额发,哄着孟萋萋道:“这样你就不怕了?现在我就在这里守着你陪着你,哪怕长地久,我也不会倦的。”   俩人在屋内腻歪,外间盛嘉彦的贴身侍卫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荒唐’二字。   如今世人谁不知道长信侯痴迷于一个女鬼,****与那女鬼在房中缠绵,几乎足不出阁,守着。就连朝堂也不去了,为此皇帝十分忧心,派了好几波人来询问。   四日很快就过去,要不是因为边关出了大事,皇帝已经着急的要亲自来长信侯府请盛嘉彦出面解决了,否则盛嘉彦决计不会离开孟萋萋半步的。   但他要进宫里,不知要在宫中处理多久的事务,留孟萋萋一个人在阁中他始终不放心。于是他决定将孟萋萋带在身边,陪他一同进宫。   彼时盛嘉彦微微击掌,便有几位侍女捧着衣裙钗环进来。   孟萋萋坐在镜前,从镜子里看到有位侍女捧着衣裳的手轻微的抖着。   是了,自己已经是鬼了。在她们眼里,定然是可怕的?   偏生盛嘉彦还如此宝贝自己,当真难为他了。   这群侍女碍着盛嘉彦在旁盯着,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为孟萋萋梳妆。孟萋萋的皮肤已经白的不太对劲了,就连脸皮上的皮肤看起来也是薄薄的一层,她们生怕搓胭脂时轻微用力,就将她的脸皮搓下一块来。   孟萋萋见她们实在为难,便扭头朝盛嘉彦摇了摇头,示意让丫鬟们出去。   盛嘉彦却是冷冷的目光扫过这群婢女:“为夫人梳妆是你们的福分,谁要是再不满,我就送谁下阴曹地府,去真正的陪夫人去!”   他这话着实让这群侍女惊骇不已,纷纷低头称不敢。   几位侍女的手极巧,孟萋萋的额间点了鹅黄色的梨花,颜色娇嫩鲜艳,将她毫无生气的面庞注入了一丝活气。又拿香黛为她描眉,薄薄的一层胭脂敷在面颊上。发间的一缕缕珠钗,还不如孟萋萋的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侍女又为孟萋萋换上了一件绣枝折花的芙蓉红罗抹胸,她双手展开,便有两位侍女拿起一件白鹤红云芳色衫给她罩上。   最后侍女在她唇上点上鲜艳的口脂,孟萋萋如今的这番样子,倒是活人没有差别了。   盛嘉彦极为爱惜的揽过她在怀里,往孟萋萋刚涂好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孟萋萋亮如星灿的双目里带着一抹娇羞。   他们俩在前头郎情妾意的,后面跟着的侍女看了纷纷头皮一炸。   侯爷该不会是跟女鬼亲上了……   这几日侯府中总是流传着侯爷被女鬼迷失心智的传言,她们看着缩在长信侯怀中的孟萋萋。她惊艳绝美,就算是鬼,也容易让男人一见倾心。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侯爷为此着迷的原因?   盛嘉彦让一顶黑漆漆的轿子停在房间门口,他拉开帘子,先让孟萋萋坐了进去,随后自己再进去。   轿子里被黑布罩的一丝光亮都无,盛嘉彦捏着孟萋萋的指尖,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随后他看向孟萋萋及腰的长发,戏谑笑道:“原来做了鬼,头发也会长长。萋萋你这一头发丝,比起离开我之前的确长了不少。”   孟萋萋微微一愣,缓缓点头。   盛嘉彦摸着她顺滑的发,又问:“阎王你可见过了?他待你如何,凶不凶?为何肯放你回到人世间来?”   孟萋萋飞快的抬起眼皮看了眼尚被蒙在谷中的盛嘉彦,心虚的点了点头。   要是让真正的阎王陛下知道她不仅偷偷化作一缕魂魄私自来到人间,还在凡间流连,孟萋萋一定会受罚的。   轿子很快到了皇宫内,因为盛嘉彦身份特殊,皇上允许他乘轿至乾元殿。   饶是孟萋萋已经被盛嘉彦用一块兜帽罩住,黑布将她和阳光隔离开来,可皇宫乃真龙子正气所在,孟萋萋刚到这里便感觉胸口一阵气闷压抑。她缓缓舒气,调整体内的不适。   即便她是神官,但她现在也不过一缕幽魂而已。   盛嘉彦派了十个侍卫跟在孟萋萋的身边,他摸了摸她发顶道:“在这里等我,无聊就去周围转转,皇宫你熟悉的,但不要走得太远。”   孟萋萋乖巧点头,带着侍卫往不远处的御花园走去。   盛嘉彦见她乖乖的在花丛中赏花,心中稍稍放心,捏紧袖中缠着红线的木人,转身往乾元殿里走去。   待盛嘉彦的目光离开,孟萋萋才稍稍颦眉,面色透露出一抹不适。   日头太大,加之龙气深重,孟萋萋有些受不住。   她往前走去,想找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日光,那群侍卫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走着走着,孟萋萋的感官忽然察觉到四周有一处地方让她十分放松。孟萋萋顺着感觉走去,越往那处靠近,心头的压抑就越是消除了不少。   走到了让她轻松的根源时,孟萋萋停住脚步抬首看去。   钦安殿。   竟然走到了这里。   钦安殿中供奉着真武大帝,起来也算是孟萋萋的老熟人了。于是孟萋萋转身对侍卫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外面等候,自己则进去给诸神佛上香。   侍卫们彼此对视一眼,想着要不要跟进去。但他们能看见孟萋萋跪在蒲团上烧香,闭着眼不知念些什么,于是侍卫们便没有跟进去,只在外面等候。   同时他们心里也有一丝疑惑,不是这是个女鬼么?怎么见到了满神佛像还不惧怕?   在他们眼里,孟萋萋还跪在蒲团上。其实她的魂识早已飞出木偶的钳制,飞往九重上,落在了真武大帝的降霄宫内。   眼前光影一换,孟萋萋看见自己不在钦安殿了,就知道是被人请到了这里来。   于是她抬首,看着帘幕后头那道白影道:“尊,好久不见。”   “是啊孟婆神,怎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要犯点事才好?”真武大帝年轻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孟萋萋微微抿唇:“上次我做错事,您罚我三世受劫。这次我又错了,您打算怎么罚我。”   真武大帝笑了两声:“别的这样严重,好歹我与阎罗是老相识了。”   他话音一转:“可你私自分了一缕魂魄去人间逗留,而他运用邪术捆你的魂。他没有记忆不记得,你身为阴官不会不知道邪术锁魂是大罪罢?这样一笔早已被值日星官所记载,待他回到地府,也要受到相应惩罚。” 第262章 萋萋的备孕   时至今日,孟萋萋还有什么不明白。经历了两世,体会了凡间的诸多情感,自然也知道尊这样必然是又要给她和盛嘉彦挖坑。   她微微垂眼,一双美目浸润冷意:“尊都成这样了,何必还问我知不知。还有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一力承担,阎王陛下离开阴曹地府太久,对六道轮回都有影响。”   帘后的白影定定的看了一会孟萋萋:“看来凡间的经历对你影响颇深,不枉你去人间走一趟。”白影动了动,似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端坐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身为地府神官,一样不能离开太久。所以第三世就不用你和阎王一起历经一辈子那么久,你们只需在凡间度过七年时间,纷纷附魂到凡人身上完成各自的使命。要是能做到,待你们二人回去地府,所有前尘业障都可以一笔勾销。”   孟萋萋蹙眉。竟这么简单?附魂的意思大概就是让他们暂时借用凡人的身体,然后再还回去?可是按照庭这帮上神的性子,难道当真会这么容易就翻篇么?   孟萋萋心里存了一丝疑惑,可是她不得不认。她现在怀着灵胎,不敢有一丝反抗的情绪。只能垂首称:“我知道了,尊还有别的指示么?”   孟萋萋很想:没有别的指示我就先回去了。   可帘后的人影仿佛窥破她的心思,笑了两声:“孟婆,你此番不能再回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地府,等着阎王归位。糊涂的事,做了一次就够了,再有第二次,道轮回都要乱了套。”   孟萋萋一愣,觉得他的有道理,可她想到盛嘉彦,于是有些为难道:“尊,一点告别的时间也不可以有么?”   帘后的人没有回应她,孟萋萋却看见自己的指尖由外向内开始渐渐透明。   这就是不给她告别的时间了。   唉,也罢……   不告别也好,反正也就快见了。   等到孟萋萋觉得自己近乎全部透明时,降霄宫大殿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看守的童子大呼:“战神,您不能进去!”   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光芒万丈从门口照耀进来,孟萋萋想要回头看去,可已经来不及。她整个人刹那间碎成一颗颗流萤,最后在空中消散。   站在殿门口的人抓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流萤不见。   杨玄冽的目光幽冷幽冷的,他看了眼帘后的真武大帝,象征性的喊了一声‘尊’,便带着他的九重兵将离开。   门外的童见他走了,才慌忙进来:“尊,这二郎神也太不懂礼数了!下界历劫一番,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呢?”   真武大帝给了一声轻笑,并未作答。   ……   凡间。   乾元殿大殿的门被人从里向外猛地打开,盛嘉彦焦急的身影从里头走出。他脚步匆匆,见着外头自己的侍卫问:“夫人哪儿去了?”   侍卫指了指钦安殿的方向,盛嘉彦立刻走了过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慌的厉害。   刚才在大殿内正在跟皇上禀奏,他袖中的木偶上缠着的红线突然自动松落。盛嘉彦心头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几乎是轻功不停的往钦安殿去。   到那以后,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侍卫皆是一脸惊俱,他们甚至站在门口踟躅不前。   盛嘉彦自己往钦安殿里走去,其中一个侍卫立刻拦住他,声音带着颤音:“侯爷,里头……”   盛嘉彦眉目带着阴寒之色:“里面怎么了?”   “里面……”侍卫满面惊恐:“夫人直接消失了!”   盛嘉彦推开他,自己往里头走去。只见庄严的神佛像下,蒲团上唯有一件孟萋萋来时穿的衣裳。簪子首饰衣服落得一地都是,而她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盛嘉彦在钦安殿里前前后后找了一遍都没有孟萋萋的踪影,他几乎是红着眼抓着侍卫:“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一个人能在你们众目睽睽下消失!?”   侍卫早已被刚才的景象吓得站都站不稳,如今面对着盛嘉彦的暴怒,他几乎是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磕磕巴巴的:“刚,刚才,夫人本是在好好地求神问佛,属下们都盯着的!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当时属下觉得眼睛似是被什么迷着,揉了两下眼睛。等再能看清楚的时候,夫人之前跪着的蒲团上只剩下一身空荡荡的衣裳!”   “狡辩!”盛嘉彦一声怒喝,震的人心头一慌。   他原以为是这群侍卫自己玩忽职守,让孟萋萋的魂魄得以飞走,谁知这群侍卫一同禀奏称他们都是一起看见的。   “那风来的邪乎,一阵刮过去,属下们皆看不清楚了。侯爷……”侍卫头领欲言又止。   毕竟孟萋萋其实就是个女鬼的事情,盛嘉彦心里一清二楚。   钦安殿供奉着这样多的神佛,也许被哪一位神仙收走了也不一定。   盛嘉彦那一瞬失魂落魄,捏着木人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皇帝之前看盛嘉彦走的着急,还觉得奇怪呢。于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现在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回头问贴身太监:“长信侯这是怎的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贴身太监躬着身道:“陛下您不知晓,已经仙去的那位来仪公主是长信侯的心上人。自及城一役后,来仪公主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长信侯就成了这般模样。终日沉迷鬼神之,前几日……”太监凑近皇上耳边,悄悄地:“还尝试招魂,似是成了。今日长信侯带进宫内的,正是那女鬼化身的来仪公主。”   皇帝的背后升起一股阴寒之气,他瑟缩了一下,心有余悸道:“这样的阴邪之物,好在是被钦安殿的神灵给收走了,否则要是留在宫里头影响朕的龙体怎么办?长信侯也太不知事了。”   太监跟着点头哈腰附和:“皇上的是。”   ……   孟萋萋怀了灵胎的事,本来就她跟鬼郎中知道。然后孟萋萋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夜游神,第二日游神就知道了。日游神知道以后,城隍公就知道了,城隍公又告诉了土地公公。紧接着孟姜、衰神、福神和判官还有牛头马面甚至血河将军都知道了!   这群地府冥吏们高兴的背着孟萋萋放了几个哑炮,算是庆祝了一下。   随后大家伙一起瞒着孟萋萋他们都知道了,孟萋萋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身孕不身孕的,行事仍旧大大咧咧的。   这,孟萋萋穿戴好衣裳。黑无常白无常立刻跟了上来:“孟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孟萋萋不以为意绑好了腰间的铃铛:“去黄泉酒楼点一份桂花糕来吃。”   罢,她就要抬脚出去。   黑无常白无常俩人对视一眼,立刻拦住,白无常连着哎了好几声:“孟姐姐去不得!”   桂花有化瘀的效果,孕妇吃不得!可是他们不敢就这样出来,只能固执的拦在门口。   “为什么?”孟萋萋皱眉,看着一脸紧张的白无常还有面带冷漠的黑无常。   白无常平时巧舌善辩的,现在竟然找不出借口来。   倒是黑无常一本正经的道:“今气不好。”   “气?”孟萋萋古怪的看他一眼,然后往窗外看了看,竟然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好像今的风沙是比较大了点。”   孟萋萋抖了抖衣裙,往桌边一坐:“算了,改日再去。”   白无常心里松了口气,孟萋萋下一句话立刻蹦了出来:“你俩去帮我买一盒带回来好了。”   “啊!?”白无常瞪大一双眼,正要再度拒绝。   黑无常面目冷漠的一把将他拽走。   待走出了孟婆庄,白无常挣脱开来:“你拽我走干什么!这桂花糕不能吃不能吃!凡间的书都了这对孕妇不好!”   黑无常瞥了他一眼,口气里带着智商高于一切的调子:“一会回去就回来的路上桂花糕被衰神抢走了,有什么不可以?反正衰神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无常想了一会,深以为是。   “老黑,还是你上道。”   黑无常冷冷的理了理衣领,应承了这句夸赞。   过了几日,孟萋萋正在往自己的书阁上搬几个箱子。血河将军从门口进来,吓得下巴都快脱臼了,一个猛子冲过来心翼翼的护在孟萋萋四周:“孟姐姐!这么危险的事您怎么能做!快下来,让我来帮您!”   孟萋萋轻松的将箱子全数放进了架子上,从凳子上跳下来,又是吓得血河将军浑身一抖。   她拍了拍手,嗔斥:“大惊怪的,做什么?我以前不都自己做的。”   血河将军一双粗眉像毛毛虫一样皱在一起:“那也不行啊姐姐。”   孟萋萋不知他在发什么神经,鼻尖忽而捕捉到一缕香气。她仔细嗅了嗅:“好香啊,你带什么来了。”   血河将军想起自己今来的原因,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孟姐姐您看,这是福神送来的安……安神汤。”   好险,差点把安胎药出来了。 第263章 雪山的龙灵   安神汤?   孟萋萋微微挑眉,好看的眉眼微微翘起。   福神干吗突然给她送吃的过来?不过闻着还真的很香,孟萋萋盯着莹白的汤泽,看着上面漂浮着鱼肉还是什么神奇仙兽肉的,孟萋萋犹豫了一瞬,还是一点点的喝了下去。   血河将军看她喝完,一颗心落在肚子里。他拿走碗:“孟姐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歇着先!”   “去去。”孟萋萋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屋子里摆弄窗前的一盆新品种的彼岸花。   血河将军犹自不放心,最后问一句:“姐姐一会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不出去了,”孟萋萋眼神闪烁:“我刚喝完安神汤,觉得有些困了,等下就合衣睡一会,你们谁也不要进来打扰我。”   血河将军放心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等血河将军走了有一会,孟萋萋才从窗子边立刻蹦到床上。从枕头下抽出来一本残破不全的书。   这是她前几从盛嘉彦私人书房里搜刮来的,上面写了如何辨认自己是否怀有灵胎,并且如何让灵胎由虚变实。孟萋萋心翼翼展开破掉书页,指尖按在上面微微凝神。只见那一瞬间,她指尖下爆发出万丈华光,看起来本是一本普通的残书此时却从中平地而起数列文字,这些文字飞快排列旋转。孟萋萋虽是闭着眼,却已经在用心快速搜阅,想要从中找到她需要的信息。   找到了!   孟萋萋指尖下的华光骤停,她睁开眼赶忙翻到那一页,一行行看去。   “南疆有蛊,能辨灵胎虚实。”   南疆……   南疆位于不周山的后方,而不周山则在西北海外,是一条抵达界的官道,不周山上终年积雪,远远望去,山峦白雪皑皑。要想去南疆,必先翻越不周山,再从岔路口往南疆去。   那儿孟萋萋很少踏足,她摸了摸下巴,盘腿坐在床上犹豫着该不该去。   最终她摸上还很平坦的腹,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好,不管是不是,就去看一次!”好歹也让她心里安心几分。   于是孟萋萋当夜叫来夜游神,让他一起陪同。   “什么!?”夜游神听了孟萋萋的计划,仿佛很惊讶的样子:“孟姐姐要去南疆?!这这这……这不妥。”   孟萋萋毫不理会,背对着他坐在床榻上收拾简单的行囊:“有什么不妥的,你就当游玩好了。”   夜游神还要再什么,孟萋萋却已经要赶他出去了:“好了你也别多劝我,我心意已决,谁劝也没用。你出去检查一下姑获鸟的情况,明一早我们就出发!”   罢,她一把将夜游神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孟萋萋转身拍了拍手,自鼻尖发出一声哼。   这个夜游神什么都好,有时候就是太老实了。   第二日孟萋萋一觉睡醒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庭院里的姑获鸟她差点没一个踉跄摔个跟头。   姑获鸟拉着的鬼车内,满当当的塞满了人。   孟萋萋怒气冲冲的过去,一把掀开车帘咆哮:“你们在这干什么!”   血河将军、日游神、孟姜、善恶童子、城隍公和土地公公甚至还有被众人挤在角落的夜游神无辜的看着她,异口同声:“姐姐,我们也想去南疆游历啊!”   孟萋萋恶狠狠的目光扫向角落的夜游神,夜游神满脸无辜的慌张摆手,大概意思是:孟姐姐,可不是我想的!他们严刑逼供的!   “那也用不着你们全都跟着去!”孟萋萋一拳砸上车架,惊的姑获鸟一个扑腾。   “牛头马面还想跟着挤进来,结果地方不够才下去的!”血河将军道。   孟萋萋看如今是没法甩脱这些跟班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去可以,但只能去几个!全部跟着去,地府不得乱套啦!”   于是她点了善恶童子和夜游神两个人,其余人都留在地府里坚守岗位。   “孟姐姐!带我!善恶童子那胳膊腿的还不够不周山上的老雪怪吃的!”血河将军声泪俱下,哀哀恳求。   孟萋萋冷面拒绝:“行了,我就是有点事去看看,你们都跟着回头陛下回来了我难辞其咎。”   她搬出了盛嘉彦,这群人总算没什么话可了。   最后姑获鸟一声轻啼,扑腾着双翅,拉着鬼车扑向地府昏黄暗淡的,一路向西北飞去。   血河将军等人抬头看着鬼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渐渐消失不见,这时判官从他们身后突然冒出来:“都在这干啥?孟婆呢?快跟我走,阎王陛下归位了!”   “啥!?”血河将军等人具是一惊,众人面面相觑。   判官觉得奇怪:“孟婆呢?”   “孟姐姐……去南疆了。”   与此同时,站在黄泉路口的阎王大人盛嘉彦本人,抬头狭目微眯,看着远处姑获鸟的屁股变成了一个点,渐渐消失在西北的边。   看来有些人并没有乖乖等他。   孟萋萋在睡梦中忽而感到一阵寒冷,她哆嗦着醒过来,善恶童子和夜游神一左一右的靠在她肩膀上熟睡。孟萋萋看着鬼车敞开的窗子里飞进来一阵雪花,她起身趴在窗口往下看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阵夹杂着雪粒子的寒风。   不周山就在她们脚下,此时白雪皑皑,仙气缭绕。   姑获鸟拉着车停在了山脚下,孟萋萋裹上一层华紫色的大氅下了马车,善恶童子和夜游神睡眼朦胧的跟在她身后跳下马车,却都是被寒气冻的一个哆嗦。   不周山不同于普通的雪山,因为毗邻宫,所以这里的寒冷饶是神仙体质也会有些受不住。   孟萋萋把姑获鸟拴好,给它身上披了一层毯子,让它在这里等着。   然后她带着其余俩人走到不周山的岔路口上,看见上山的路已经被封了。结界上还贴着一个牌子:道路维修。   “夭寿了!”孟萋萋骂了一句:“这算怎么回事,还带维修的?!”   “姐姐你看!那边有个木屋!”   孟萋萋顺着善恶童子指着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立着一个木屋,里头光影烁烁,像是有人的样子。   孟萋萋带着他俩走近,看着木门上也挂着一个牌子,上写着:不周山旅游,竭诚为您服务。   她敲了敲门,便有个接待模样的长着鹿角的仙打开了门。   孟萋萋等人明要翻越不周山的来意,仙却是有些为难:“这个……不是我不让你们过去,你们也看见了道路正在修缮,还请仙人们改日再来。”   孟萋萋来都来了,让她回去择再来,她才不愿意呢!于是百般纠缠,那仙就是不愿意放人。   孟萋萋有些着急了,硬闯不周山又不行,搞不好要被雷打的鼻青脸肿。   正在她烦恼之际,一枚仙丹被猛地拍在桌子上。   仙丹光泽圆滑,隐隐透着金光。想必服下一颗能增法力万千。那鹿角仙一看连忙捧过,宝贝似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善恶童子十分老道的道:“现在可以让我们过去了?”   那仙看了他们一眼,实在舍不得这仙丹,于是问道:“你们真的要过去?”   孟萋萋点头。   仙叹了口气:“罢了,拿人手软,你们非要过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要把话在前头,你们上了雪山出了什么意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到时别把我供出来就是了。”   孟萋萋蹙眉:“不是道路修缮么?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鹿角仙左右看看,低声道:“实话告诉您!是最近山上的雪灵不知发什么疯,一连伤了好几个路过的神仙。而且这雪灵功力大增,普通的神仙竟奈何它不得,所以上头让我们先封了这条路,回头派人来好好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次去要是运气不好遇见那个雪灵,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孟萋萋挑高眉眼,一张面孔美艳不可方物,很是不屑的样子:“我是不怕的。”   夜游神附和道:“就是!我们孟姐姐这么威武,雪灵得祈祷别遇到她!否则被打的满地找牙,像我们那的衰……唔……”   他还未完就被善恶童子捂住嘴巴拖到了一边。   孟萋萋轻咳一声,面对着满眼打量的鹿角仙道:“我们确定要过去了,请你帮忙打开结界。”   在鹿角仙的帮助下,孟萋萋等人顺利进入不周山地界。   顺着山路一路往上,寒冷逐渐侵蚀着他们的身体。   善恶童子和夜游神都冻的瑟瑟发抖,纷纷服用了热丸。唯独孟萋萋一点事也没有,孟萋萋也很是惊讶的,可她自从进了这不周山,腹部就一阵阵灼烫,整个人都暖烘烘的,所以一点事也没有。   仨人慢慢往上,因为没有其他人的缘故,山路上他们仨显得很孤单。   夜游神和善恶童子一左一右的夹住孟萋萋,双眼被风雪迷着,靠着感觉往前走。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奇怪的龙吟,孟萋萋停住脚步往四周看去,除了漫的风雪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孟萋萋有些警惕,慢慢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她猛地拉着夜游神和善恶童子倒退一步。就在他们刚刚站着的雪地里突然飞窜出数条藤蔓。   善恶童子惊魂未定:“什么东西!” 第264章 南疆的瘴气   绿色有如一成年男子手臂粗壮的藤蔓破雪而出,统共有数十根。它们在空中萦绕了一会,再度猛地向孟萋萋她们冲窜过去。   善恶童子及夜游神一左一右的护住孟萋萋,孟萋萋被他们围在中间,两指掐诀紫氅翻飞,乌黑的墨发尤显出她眼角的两抹胭脂色。   孟萋萋念着咒语,苍厚的灵力平地而起直窜苍穹。   一阵巨大的风力卷着风雪向藤蔓袭去,眨眼间数十根藤蔓被齐齐斩断落在地上,甚至无法再生。   孟萋萋等人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孟萋萋脚下突然钻出一根柳条,迅速将她包裹住直接往上伸展,柳条上的倒刺刮进她的肌理,孟萋萋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   夜游神及善恶童子大惊不已,连忙施法解救。   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缓缓浮现在空中。柳条将孟萋萋锢的紧紧的,不容许她动弹半分。   “你们是什么人?”老人开口。   他穿着破烂的布衣浮在空中,周遭风雪来往,竟连他的发丝都吹动不了。   孟萋萋不想硬碰硬,于是朗声道:“老前辈,我等仙只是想翻越这不周山,前往南疆办事。如果这是您的地界,还请您行个方便!我们并无恶意,也不想纠缠!”   那老人听了,只有一片浑浊乌白的眼珠子动了动:“南疆?南疆的人都死光了,去那干什么。”   孟萋萋一愣:“死光了?”   她身上的柳条飞快离开,孟萋萋从空中坠下,被夜游神及善恶童子齐齐接住。   那老仙转过身慢慢往前走,苍老的声音顺着风雪刮来:“是啊,都没了。前阵子南疆被一阵奇怪的邪灵之气包裹,后来再去就没什么人了。邪灵气息扰乱了雪灵的心神,所以雪灵最近动荡不安,庭也派人暂时封了不周山。”   孟萋萋他们追上去:“您……就是雪灵吗?”   老仙停了步子,笑了两声:“雪灵,不就在你们脚下么?”   孟萋萋一愣,用神识飞到空中大致扫了一眼。不周山不愧是神灵之地,从空中俯瞰不周山正像个龙形。孟萋萋神识归位,对前面的老仙一句:“刚才多有得罪,请您海涵。”   老仙摆摆手,不在意的样子:“我以为你们与邪灵是一伙的,可是此番南疆都没有人了,你们去了也没有什么结果,不如就这样打道回府。”   孟萋萋来都来了,不去看一眼是不会轻易回去的,于是婉拒了老仙的提议:“找不到东西,我自己会回去的,但在这之前还是想过去瞧瞧,恳请您行个方便。”   老仙回头斜睨他们仨人一眼,最终摇头叹气:“好,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老仙伸手劈开一条纵线,紫色漩涡般的结界一分为二,露出一条羊肠路来。而路的尽头,是黑沉沉的以及若隐若现的苗疆房子。   孟萋萋谢过老仙,便带着夜游神和善恶童子一起走了进去。   一进南疆的地界,不周山的大门在身后关闭,看着眼前被黑气缭绕的山峰,善恶童子有些后怕的抱住孟萋萋的腿:“姐姐,这里好阴寒啊。”   孟萋萋同样察觉到有些不对,但她还带着两个跟班呢,关键时刻怎能怯场!   “不怕,好歹是南疆地界,就算有什么也翻不起风浪。要知道南疆背后就是宫了。”   孟萋萋带着俩人往前走,越往前瘴气越重。   夜游神忍不住道:“要是陛下在这就好了,可能挥一挥衣袖,这些邪气都要没影。”   孟萋萋瞥了夜游神一眼,假装不在意的哼哼一声:“就算陛下不在,凭我一个人还怕保护不了你们两个?”   虽然她的确没有盛嘉彦那样的法力通,但她也不差啊!   善恶童子老神在在的叹了口气,学着大人模样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孟姐姐,放眼六界,哪里没有陛下的忠实拥护者?那些女妖精女神仙听了陛下的名头都要高兴的昏死过去,偏偏您什么都想着跟陛下争。”   孟萋萋挑高眉头,她怎么不知道盛嘉彦在六界都很受欢迎?   “那只能明她们品味都很独特!”   夜游神挠了挠脑门:“姐姐不喜欢陛下么?那姐姐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我当然不喜欢他了!”孟萋萋违心出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暗处投来了一抹带有杀气的眼神,不知谁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盘桓在自己的脑门上,真奇怪,凉浸浸的,若有实质一般。   孟萋萋故意在夜游神和善恶童子面前道:“我喜欢听我话的,顺着我的,事事依我,样样都以我为先的那种。”   夜游神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忽而眼前一亮:“孟姐姐,你的可不就是我吗?”   孟萋萋给了他一顿暴揍:“我的是有担当责任心非常男子汉的那种!”   善恶童子有些结巴:“血……血河将军?”   孟萋萋又是一顿暴打:“当然了也要有过人的容颜!”   颜值高,有责任感,还要撑起半边的那种,善恶童子想了想,忍不住嘟囔一声:“不就只有陛下符合了吗?”   夜游神忽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接了一句:“还有二郎神也是啊!”   孟萋萋走在平地上差点摔一个跟头。她稳住身形,一巴掌拍在夜游神脑门上:“别乱话!”   提到二郎神孟萋萋就忍不住想到在人间经历的种种,一时间有点惆怅枉然。   善恶童子忍不住道:“来去,阿夜的确蛮合适的。”   夜游神听后骄傲的挺起胸脯。   笼罩在心头淡淡的惆怅顷刻间烟消云散,孟萋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再给我随便拉郎配,我就把你们都埋在这里!”   一路嬉笑怒骂,插科打诨,抵达南疆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像是一片黑布笼罩,连一颗星子也无。孟萋萋四下环顾,南疆本应周围群山环绕茂林险峻,云雾缥缈间宛若仙家福地,可因为邪灵的干扰,以至于这里瘴气横生黑雾蔓延。不远处青色的梯田垒垒分明,成片的青瓦砖房倚在山脚,该是炊烟袅袅鸡鸣狗叫的时候,却是一片死寂,空气中涌着浓浓的臭气。   忽然有个细的声音自孟萋萋脚边响起。   “孟……孟婆神?”   孟萋萋低头看去,看见一个满脸胡须的侏儒蘑菇似的蹲在地上,正拿绿豆眼仰望她:“不知您、您大驾光临,有、有失远迎,还请您、您别见怪。”   “土地精?”   “是、是……”   孟萋萋看着不停用手抹汗的土地精,忽然道:“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可她还没开口,土地精便心领神会的道:“您是找南疆王族?别找了孟婆神,请您回去。”   孟萋萋挑眉:“不能去的原因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了,你现在只需要指个方向给我。”   土地精低头支支吾吾的,不出话来。   忽然走在前面的善恶童子大叫一声:“孟姐姐,在这边!”   孟萋萋抬步过去,土地精连忙也跟着上去:“不能去啊!不能去!”   孟萋萋走上一段山坡,眼界开阔起来,看见面前伫立起一扇高大的门,四周无端端飘来一阵浓雾。孟萋萋四下环顾一番,觉得这里处处透着古怪。   就连平时神经大条的夜游神也忍不住警惕起来:“孟姐姐,我觉得这里邪乎的很,您心。”   正在打量大门上精细雕花的孟萋萋同样肃穆的嗯了一声。   土地精怯怯的:“这个府邸是南疆王族人住的地方,当时邪灵过来的时候,邪气就是从这里蔓延开来的。”   孟萋萋凝了凝神,素手微动,一把金柄烈焰刀就出现在手上。她推开门,心翼翼地穿过雕花长廊,四周静悄悄的,一轮圆月悬挂在上,惨淡的银光自照壁的缝隙中洒下来。   “好臭……”孟萋萋皱了皱鼻子。   她目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横陈遍地的尸体。   偌大的庭院翻了一遍,竟没一个活人。   孟萋萋正要掐指念诀将这里翻个底朝,就在此时,雷滚滚,一道紫色闪电直劈而下落在不远处的山谷,轰地一声整座山头都亮了起来,漫漫地的光芒之下,有一张金光织就纵横交错的忽然冲着孟萋萋兜头罩下来。   孟萋萋猛地后跃,那紫雷便在地上炸出一个深坑。   “哎呀妈呀!”土地精吓一跳,抱头钻进地里。   惊的响雷一个赛一个,轰隆隆地爆炸在山间,伴随着照亮半爿际的雷光,孟萋萋看见一个仙人立在云端上,他一袭银亮铠甲,颀长挺拔,俊帅刚毅的脸庞露出一片肃杀之色,他双手结印,两指并齐朝金一点,喝道:“收!”   那金像是长了眼似的不断延伸过来,孟萋萋躲避雷电不及,差一点就要被金包住。善恶童子见状猛地扑了过来,将孟萋萋一推。转瞬,几道金光一闪,缠麻花似的将善恶童子捆了个结实。 第265章 邪灵的出现   那金法力高强,善恶童子耐受不住,痛苦的喊叫了出来。   孟萋萋颦眉,仰首对着云层上立着的那人骂了一句:“二郎神!你给我松开!”   云端上的杨玄冽听着这一声熟悉的贯彻地的怒吼,一时怔忪。眨眼间他已经跃下云层,端端正正的站在了孟萋萋跟前。   而孟萋萋跟夜游神手脚并用的在解那根将善恶童子缠成麻花的绳子。   “孟……”杨玄冽眼眸亮了又亮:“孟婆神……”   孟萋萋回头,给了他一个极为漂亮的愤怒眼神:“快松开,你绑他干什么?”   一向稳重如山的杨玄冽竟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起来:“刚才在云端上,没有看清楚,还以为是邪灵……”   面对着孟萋萋惊艳却有些愠怒的面孔,他居然老老实实的将绳子解了。   善恶童子一解开禁锢,连忙跳到孟萋萋身后抓着孟萋萋的裙摆。   就在这时,上一道紫雷应声而下,飞快的劈向孟萋萋等人。   而杨玄冽只是微微抬了抬手,那道紫雷袭来的方向就微微一偏,砸在了一旁的土地上。   雷震子从云层里探出个头来,大呼:“什么情况啊二郎神!还打不打了!”   杨玄冽挥了挥手,南疆上头的兵将们便自己撤了。   他看着孟萋萋,一向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二郎神大人竟有些局促。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最终只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孟萋萋拍了拍善恶童子身上的昏沉,夜游神警惕的拦在孟萋萋身前。夜游神凭着自己在地府观察牛头马面眉来眼去的多年经验,他觉得这个杨玄冽对孟姐姐心中藏了别的意思!   这可不行,他还要为阎王陛下守住孟姐姐的!   还有他们的孩子!   孟萋萋转身面对面看着杨玄冽。   神识归位的他,比在人间显得更为英武不凡。   生战神,银铠都带着一股强势的神力。   再见难免是尴尬的,但好在孟萋萋最擅长的就是掩饰尴尬,她轻咳了一声:“你们刚才躲在云层里头干什么?”   “本想埋伏邪灵,刚才你一动我们没看清楚,所以就……”   孟萋萋摆摆手:“我也是来办事的,也没想过会碰上这种事。”   她蹲下身子,捏着鼻子在地上某具尸体上翻了翻,伸手感应了一遍,随后蹙眉:“哪里的邪灵这样凶,竟然连魂魄都没留下。”   杨玄冽点头:“邪灵办案手法十分凶残,所有死者俱是魂飞魄散,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所以这样的邪灵一定要早日捉住才可以。”   没有魂魄,就意味着不会入阴曹地府,孟萋萋他们更是无从查起。   她耸了耸肩。算了,反正又不关她的事,就让庭的上仙们操心去好了。   哪儿知杨玄冽下句便道:“听闻是蛮荒中逃跑出来的。”   蛮荒两个字着实给孟萋萋心头重重一击,撞得她心神晃荡。   一提到蛮荒,她脑海中就有无数雪花碎片一样的记忆涌现。   她一直想搞清楚这些到底是她的幻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孟萋萋突然觉得,这件事自己不管都不行了。   她想到这里,猛地跺了跺脚:“土地精,出来!”   方才因胆躲起来的土地精从地上冒出一个头,左右环顾一圈才整个人都爬了出来:“您……您有何吩咐?”   孟萋萋拎着他的领子防止他再度逃跑:“你是管理这片土地的土地精,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肯定瞒不过你的眼睛。你现在还不赶快来当时的情况?”   土地精委屈坏了,他平素胆子甚,当时南疆地动荡,他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害怕的刨了个坑缩着了,发誓不待到来年春不出来,哪知也没熬过几,就有人找上门了,还一来来俩,一个地府的,一个庭的,哪个他都不敢得罪。   孟萋萋见他不话,提溜着他的领子猛地抖了两下:“快!不然把你挂在这里做诱饵引邪灵上钩!”   土地精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我!”   土地精哆哆嗦嗦地回忆当晚的情景:“、的每夜都会在山中巡视,当日的巡逻到一半,忽然发现西北边南疆王族的住宅上黑云滚滚妖风大阵,一看就是不祥之兆啊!虽然的胆,但当时事情一出,的就连忙飞了过来一探究竟。”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看见那一地缺胳膊断腿的垒在地上,那画面简直忒血腥忒吓人了!”   “除此以外呢?”   土地精面色有着一丝尴尬:“没了,当时害怕,的就躲了起来……”   孟萋萋手里的金刀迫近他的脖子,眯着眼问:“你根本就没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那金刀是有灵性的,不用它的时候是一柄普通的细长刀。现在孟萋萋捏在手里逼近土地精脖子的时候,刀刃突地燃起地狱之火,烧的土地精满面都是汗。   他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发现,连忙叫喊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在滚滚浓雾中还看到了一个十二、三岁孩的身影!”   孟萋萋蹙眉:“十二、三岁?”   土地精咽了口唾沫点头:“绝对没看错,虽然面貌没看清,也没看清是男是女,但那孩就站在邪灵的云雾里。”   孟萋萋将他放下,摸着下巴思考。   邪灵为什么要来南疆呢?难道南疆也有他们要的东西?可是既然这样为何不留一个活口,还要灭满门?或者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才灭口了。不仅要了南疆人的性命,甚至还消了他们的魂。   这样不仅庭找不到,地府更是寻不见。也没法拷问南疆人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凡是看见邪灵真实面貌的,已经魂飞魄散了。   可是邪灵到南疆到底找什么?   南疆是一片不属于界也不属于人界的地方,这里的人生下来就有操纵各种各样蛊的能力。他们的能力高于凡人,又低于神。所以神划分了一片土地给他们,让他们能得以繁衍后代,一日一日的强大起来。   南疆的人与世无争,过着极为本分的日子,却不知是因为什么让邪灵惦记上了,竟遭此毒手。   孟萋萋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条绑在面上遮住口鼻,随后她撸起袖子,招呼在场的四人:“来都来了,顺带做点好事。”   他们一愣,看着孟萋萋毫不嫌弃地上陈列的断肢残体。她将他们拼凑完整,尔后念咒合成生前的完整模样,再挖了个坑埋下去。   每埋一个人,孟萋萋都会念一段超度的经,纵使这群已经死去的南疆人身体里,早已半点魂魄都没了。   聂玄冽率先帮她挖了无数个坑,孟萋萋念咒拼凑尸身,夜游神和土地精负责埋坑,善恶童子念经超度。   众人忙活完毕,南疆的白日渐渐升起。   孟萋萋似是累极,她捂着酸痛不已的腰腹,靠着墙立了一会。   腹部里的那团云雾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感应,翻滚着一阵比一阵滚烫的热浪,一会又极度的寒冷起来,将孟萋萋折腾的够呛。   难道这是她肚子的孩子在发泄不满?   她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肚子,腹的灼热和冷意便退散不少。   这样的举动让土地精看见了,他的讶异:“孟上神,您竟怀着灵胎。”   杨玄冽正在挖坑的土锹‘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孟萋萋是有些诧异的,难道这个的土地精都能看出来?   “你怎么能看出来?”   土地精却有些骄傲了:“我们是土地精啊,最擅长的就是感应四面八方的灵力。强的弱的,刚才您身上灵胎的神力并不明显,现在却是能感觉出一二了。”   土地精掰着手指数了数:“加上孟上神,我能感觉出三个神力的来源呢。只是另外两个相较为弱一些,想来是月份不足的缘故。”   孟萋萋一愣,猛地窜过去揪着土地精的双肩:“你两个?两个!?”   两个孩子?!   土地精被她吓了一跳:“是、是啊……但的毕竟不会看到底是不是,只能通过感应来,的确是两个。”   孟萋萋刹那间被一股莫名的喜悦冲上心头,她咬着唇摸了摸还是平坦的腹。   饶是她有些担心,但喜悦到底多过担忧,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善恶童子还要装出刚刚知道的样子,再度上演了一遍刚知道这个消息时的欢呼雀跃:“恭喜孟姐姐,恭喜孟姐姐。”   倒是杨玄冽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他张了张嘴,有些失落的问:“盛……的?”   就在这时,云变色,狂风大作。   一阵黑云自不远处快速涌动而来,黑云中夹杂着人的残躯,孟萋萋看了忍不住一阵干呕。   土地精看见了,立刻抱着头惊叫:“来了来了,又来了!”   罢,他猛地钻进地里。   杨玄冽握着的手蓦地收紧,面色如霜盖一般,刷然抽出他的玄铁重剑来,只见金光一闪,十几道锋利的剑气飞驰而去。   剑气没入黑雾中,仅是让黑雾有了那一瞬的停顿,遂更加疯狂的涌动过来。 第266章 怀孕的反应   在黑雾就要靠近孟萋萋等人的时候,杨玄冽手持玄铁重剑立刻奔向黑雾中心,并焦急叮嘱夜游神等人先带孟萋萋离开。   就在他刚离开之后的时候,地里猛地窜出一只手抓住了孟萋萋的脚踝。   地面猛地裂开一条宽缝,孟萋萋一个躲闪不及顺着缝掉了下去。   夜游神和善恶童子趴在裂缝边缘,一左一右的抓住孟萋萋的手腕。而缠在孟萋萋脚踝上的那只手还在不停用力将她往下拖。   孟萋萋低头看了看地里裂开的深渊,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脚腕传来痛感。   “孟姐姐!”夜游神双手紧握着孟萋萋的左手腕,他和善恶童子涨的脸部通红:“撑住,我们这就拉你上来。”   然而就在这时,那只抓在孟萋萋脚腕上的手竟顺着她的裙子往上爬,眼看就要来到孟萋萋的腹部了。   或许是出于为人母的保护欲,孟萋萋猛地挣脱开一只手护住腹部。夜游神紧抓的那只手被孟萋萋挣脱开来,善恶童子一个不注意,孟萋萋的另外一只手也从他手中松脱。   “孟姐姐!”善恶童子大呼一声,他悔恨不及,跟夜游神就要双双跳下深渊。   但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的掠过他们,冲向深渊中往下掉落的孟萋萋方向。   孟萋萋在下坠过程中,本在掐指念诀,身边缭绕的阴风让她面颊微痛。饶是孟萋萋在地府这样的阴寒之地待了这么久,也受不了这样的阴邪之气。腹中的孩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兴奋地来回窜动,孟萋萋感到两股冰火在腹中来回碰撞,撞得她极为不适。   这两个祖宗,怎么这么兴奋?   忽而,孟萋萋眼前人影一晃,下坠的趋势生生止住了。   那人揽住了她的腰身,俩人贴的极近。   孟萋萋揉了揉眼睛,下一刻磕磕巴巴的:“盛、盛……阎王大人?!”   盛嘉彦低垂着凤目,神色有些阴翳,他的声音也有些不悦:“孟萋萋,你胆子不。人间不留就罢了,地府也不好好待着,竟带着孩子来这种地方?”   善恶童子及夜游神趴在他们头顶上方很远的地缝边缘朝他们大喊:“陛下!”   夜游神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您终于回来了。”   孟萋萋极为心虚的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腹中孩子感受到了盛嘉彦的气息,竟然比刚才更为激动了。   盛嘉彦捏着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他眼中的火焰像是熔岩下翻滚的火浆,盛嘉彦贴近孟萋萋的唇边,佯装恶狠狠地语气:“阿孟,你——”   他似是不出什么严厉的话来了,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将孟萋萋紧紧搂在怀中:“你知不知道我后来怎么过来的?”   盛嘉彦的声音低沉沙哑,更是带着缱绻的情意。   孟萋萋一愣,她双手掰正盛嘉彦的脸观察半,尔后问了句:“阎王大人,你这是神识归位了还是没有啊?”   为什么高冷的阎王大人变得这样深情款款!该不会是还没回到地府?!谁来告诉她怎么肥四!   盛嘉彦的脸色陡然一黑:“你觉得呢?”   孟萋萋扯着他的脸狠狠拉了两下,盛嘉彦的俊脸被她揪红了一块,孟萋萋还若有所思的:“不像是假人啊,但是怎么跟以前禁欲高冷的棺材脸不同了……”   盛嘉彦神色又是一冷:“阿孟,看来我有必要让你想起我们在人间的日子。”   “什么日子?”   他冷笑:“自然是那晚你求我停下的时候。”   孟萋萋刹那间头皮一炸,脸像是被人泼了红油一样,她将头狠狠的低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因为她知道盛嘉彦的是那晚……   就是有了那晚她才不慎怀孕了!他现在这样提出来,让孟萋萋的老脸往哪儿搁!   孟萋萋忍不住嘴硬道:“那也是凡间的事了,凡间的时候你是肉体凡胎,跟现在其实可以是两个人……”   盛嘉彦的眼里萦绕着暴风雨:“两个人?等回到地府,我再向你证明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孟萋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羞愤到拼命挣扎:“我不要!”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腹部里的两个孩子又在到处乱窜,这股气流直冲孟萋萋的嗓子眼。   她鼓起腮帮子,一副忍的很辛苦的样子。   盛嘉彦不再逗她,蹙眉问:“哪里不舒服?”   孟萋萋的腮帮子又大了一分,她惊恐的推了推盛嘉彦。   盛嘉彦却怕她掉下去,揽的更紧,他俊眉紧蹙:“到底怎么了?”   孟萋萋实在忍不住了,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盛嘉彦看着衣衫上的呕吐物,脸黑的像锅底。   孟萋萋缩了缩脖子,无辜道:“这两个孩子太闹了,我……我出门的时候又吃多了……”   盛嘉彦一听到孩子两个字,脸色当即乌云转晴,他脱掉外袍丢了出去:“两个?”   孟萋萋红着脸低头点了点。   盛嘉彦正要再什么,忽然从他们脚下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你们聊够了没有?”   孟萋萋回过神来,想起他们现在还在地缝的底下。   她抬头看向上方,裂缝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   光顾着跟盛嘉彦话,这个都没有注意到!   盛嘉彦却是不惊不俱,将孟萋萋紧紧护在怀中,慢慢的飘落至地面。   他们一起看着不远处正愤怒盯着他们的青年男子,头上还搭着盛嘉彦的衣袍……   那人气的跳脚:“你们光顾着谈情爱就算了,往我脑袋上丢污秽也算了!但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要不要干脆在我这里把孩子也生了?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反派人物?!”   孟萋萋慌忙捂住腹部,警惕的打量了他一阵,尔后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盛嘉彦:“到时候孩子怎么取名啊?”   盛嘉彦非常淡漠道:“老大老二就行了。”   孟萋萋白了他一眼:“这样草率?盛老大盛老二?!”   “喂!”那青年男子暴怒的吼了一声,几乎喊到破音:“你们没完了!?”   盛嘉彦冷冷看他一眼,目光中喊着尖锐的剑锋:“你到底要什么?”   那人见他终于正视自己,得意的抿了抿嘴,理了两下衣袍:“阎王陛下,借你千万阴兵一用可否?”   “不行。”盛嘉彦直截了当。   那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盛嘉彦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恶狠狠威胁:“您知不知道这是哪儿?这是归墟幻境中的一个,要是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永远走不出去!”   盛嘉彦忽而冷笑了一下,这笑让人看着渗的慌。他道:“出卖地府的那人没有告诉你,阴兵不在本王手中?”   青年男人显然没想到:“怎么可能?你是地府的主宰,阴兵除了听命于你,还有谁?!”   盛嘉彦却只是蔑笑不语。   那人忽然反应过来,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是有人出卖了地府。”   “你这归墟幻境中的阴邪之气,是地府带来的。这就明帮助你制造幻境的人,来自地府。”   盛嘉彦的口气带着轻蔑,仿佛十分鄙夷对方的智力。   男子愣了愣,学着盛嘉彦的样子冷哼:“不愧是神通广大的阎王大人,只可惜呀,今日您不答应我,这归墟幻境您是出不去了。”   男人还很得意的朝孟萋萋道:“你也就只能在这生孩子了,这里可没有接生婆哟!”   “……”孟萋萋有些无语,这人该不会脑袋有问题?   “除了阴兵,你还有别的要求么?”盛嘉彦忽而开口问。   男子以为盛嘉彦想要松口了,于是挺了挺胸脯:“我就这一个要求,答应我了就能送你们出去。”   盛嘉彦微微颔首,孟萋萋躲在他怀里,抬头看他的神情。   本是无风的四周忽然狂风大作起来,气流涌动间仿佛带着无数刀刃。对面的青年男子露出惊恐的神情:“在这里你怎么还有法力?!”   盛嘉彦飞快的双手掐诀,念出一串捆咒。   他的神情十分无情,周身光芒数万丈,一副神祇的真正姿态。   没有怜悯世人的同情,有的只是冰冷的慈悲。   盛嘉彦冷道:“阴间所及,皆是我的掌控之处。更何况你这阴气聚集起来的归墟幻境?”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石壁如同纸片一般片片剥落。   待整个幻境消失,他们已经被地府的一群冥吏围了起来。牛头马面甩出捆魂锁将男子绑住,盛嘉彦揽着孟萋萋缓缓走过去,面无表情吩咐:“带回枉死城,油锅里泡一会再审。”   夜游神他们见孟萋萋没事,立刻围了过来,血河将军一个猛子扑在孟萋萋脚下:“孟姐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就是啊!”衰神飘过来:“我们还为孟姐姐打扮了一下府邸,回去就能看到啦!”   孟萋萋正要话,腹部的不适感再度涌上,她猛地鼓起腮帮子。   众人疑惑:“怎么了孟姐姐?”   衰神往前靠了一步,担忧道:“姐姐你不舒服吗?”   孟萋萋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半。   在众人石化的表情下,孟萋萋不好意思笑了笑:“孕吐……孕吐……”   盛嘉彦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叫鬼郎中来廖阳殿一趟。” 第267章 三世的伊始   众鬼将盛嘉彦与孟萋萋迎回了地府,血河将军等人更是献宝似的推拉着孟萋萋回了孟婆府。从回廊往前走,待孟萋萋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见房内一应摆设没有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角落里放置了一张婴孩床。   “……”孟萋萋看着婴孩床上方还垂着粉红色的幔帐,一时有些无言。   “怎么样孟姐姐,喜欢吗?”血河将军凑过来问。   凶神恶煞还不忘从怀中抽出一串人骨头串成的玩具挂在了童床上方,伸出手一拨弄,这些人头骨旋转的飞在空中,他们喜滋滋的道:“这样阎罗生下来也有的玩了,我看凡间的他们孩子都这么玩。晚上的时候熄了烛,还能看见影儿呢!”   孟萋萋这般看着,一时有些语塞,对上屋内一群鬼期盼的目光,只抿着唇拍了拍他们的肩:“这个床我很是喜欢,但是……”   “但是什么?”众鬼贴近。   “你们可能要做两张床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互相拥抱欢呼。   “这么我们有两个鬼头可以玩啦!”   “那我回头多扎几串人骨头去!”   孟萋萋被他们的喜悦捧在中间,同样美滋滋的抚上还很平坦的腹。   这时白无常在门口探了个头进来:“孟姐姐在吗?陛下传召您。”   孟萋萋一顿,面色刹那间羞赧起来。   盛嘉彦真是的刚分开这么一会就又要见面了吗?   在众人一副“我们都懂”的神情中,孟萋萋跟着白无常走了。本来血河将军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去的,谁知白无常很坚定地道:“陛下只请了孟姐姐。”   这群跟班就这样被留在了孟婆府内,孟萋萋也没有当回事。   等她到了廖阳殿时,发现殿门紧闭,黑无常一脸幽深的神情立在门口,看见孟萋萋到了,只微微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了。   白无常靠近孟萋萋,声一句:“孟姐姐,一会陛下问您什么呢,您都实话实就行了,我们都会为您作证的。”   孟萋萋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他要问我什么?”   白无常还要再多什么,判官却已经捧着一叠卷宗从台阶上走上来,看见孟萋萋在这,催促道:“孟姐姐怎么还不进去?快跟我进来,出大事了。”   孟萋萋跟着判官走进去,白无常黑无常就在外头关上了门。   殿内幽暗,只有盛嘉彦的桌案上点了一盏烛火。   那莹绿色的火苗衬着他垂着首的容颜,孟萋萋的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紧蹙的一双俊眉。   殿内唯有盛嘉彦、孟萋萋及判官三人,除此以外廖阳殿竟是让人好好看守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孟萋萋挪步过去。   盛嘉彦抬起头来,双指压在他手下的卷宗上,他看向孟萋萋,口气淡然:“有人未过奈何桥,偷偷投胎了。”   孟萋萋头皮一炸,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   奈何桥与她的摊子临近,所有要过奈何桥投生的鬼魂都要从她这里过。所以久而久之,孟萋萋及那群跟班的负责范围就在奈何桥及忘川河的周围。奈何桥处几乎是日夜有人轮班坚守,怎么可能会让人趁虚而入?   盛嘉彦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十分镇定的了句:“内奸。”   “这不可能!”孟萋萋下意识否认。奈何桥的值守人员一直都是她的这群跟班,无论是血河将军还是善恶童子他们,这群鬼吏的人品她孟萋萋都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人会违反制度让鬼魂私自投胎。   “是什么样的鬼魂溜去了人间?没有服刑的?还是畜生道的投了人道?亦或是什么邪魔妖道?”孟萋萋急着问。   盛嘉彦将卷宗往她面前一推,摇了摇头:“没有记录。”   没有记录!?这就意味着谁逃去了人间孟萋萋他们根本不知道,无从查起,要找起来更是非常麻烦。孟萋萋翻遍了卷宗,让冥吏挨个核实在地府逗留的鬼魂们,发现一个没缺一个没少。   到底会是谁呢?可不管是谁想要偷偷从奈何桥过去,不可能逃过那群跟班们的眼睛。他们虽然笨了点,但至少公务上从未出错呀!   现在查不出是谁溜去人间,等到庭发现了的话,那孟萋萋的跟班们就要有人受罚了。   按照地府律例,值守不严的要么去地狱里服刑几百年,要么剥去仙骨丢去人间历练一遍。不论是什么样的处罚,孟萋萋都无法接受。   刚才盛嘉彦有内奸,明是有人里应外合。   盛嘉彦看着孟萋萋一脸焦灼,他伸手拉了孟萋萋,迫使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也不管判官还在旁边,盛嘉彦好声安慰:“这件事你不要担心了,叫你过来是想你注意身边的人,一旦有不对的,立刻告诉我,不要自己擅自行动决定。”   罢,他在孟萋萋的额上落了一个十分怜惜的吻。   判官在旁边看见了,汗颜的低下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等到盛嘉彦安抚了一阵孟萋萋,判官才将手里的卷宗双手呈着递上去:“这是陛下及孟婆神下一世去人间的档案,上头的意思是这次陛下和孟姐姐只用在人间度过几年的时间,不需重新投胎了。”   盛嘉彦接过来,揽着孟萋萋一起翻看。   孟萋萋随意扫了一眼,随后惊奇道:“这个皇后过的也太惨了,嫁给皇帝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还要帮皇帝养心上人的孩子,婆媳不和,妯娌矛盾,宫妃陷害,感情不顺。皇后当成这样,也很惨了。”   盛嘉彦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很淡定的又翻了一页,孟萋萋看了看,继而继续惊道:“相比之下这个皇帝就过的很滋润了,不理政事,抱着心上人游山玩水,把后宫的烂摊子交给皇后,朝廷的烂摊子交给大臣们。”   孟萋萋很不解:“既然我们不用投胎,只是魂识附体就好,可我们为什么要被迫选择这样一个身份呢?我才不想做那个苦情的皇后,实在是太辛苦了。”   盛嘉彦还没话,判官就解释道:“这个皇帝年号靖元,正因为他在政事上的疏忽大意,很快国运便要一跌再跌了。按照书上的记录,一旦靖元以国破的方式结束,江山易姓,那么就会有一场极为残暴的屠杀。到时地府鬼满为患,无论从哪方面来都是很不好安排的。”   “……”虽然听起来很有歪理的意思,但孟萋萋竟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盛嘉彦修长的指尖点了两下桌案,深邃的眼中似是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会吩咐判官:“即刻安排本王与孟婆的附魂,尽快。”   判官领命下去了,孟萋萋坐在盛嘉彦的腿上奇怪:“这么着急?”   盛嘉彦极为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鼻尖:“早去一些,不定还能抓到溜去人间的魂魄。而且——”他目光往下,落在孟萋萋的腹部上:“早点回来也好安排孩子的事。”   孟萋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盛嘉彦击掌两下,便有侍女端着一盘盘奶糕进来。   “吃几个,”盛嘉彦喂了孟萋萋一片奶糕,道:“听对孩子有好处。”   孟萋萋嚼了两下,奶香味在口中四溢开来,好吃是的确好吃的:“谁的呀?”   “福神。”   孟萋萋鼓了鼓嘴,心想福神懂的还挺多的嘛。   ……   在盛嘉彦的催促下,地府迅速准备好了孟萋萋他们附魂的东西。   在他俩离魂的这段时间,俩人的躯体被放在廖阳殿内殿中,由鬼兵重重把守。   孟萋萋与盛嘉彦手牵手躺在榻上的时候,孟萋萋忍不住问道:“所以以后孩子真的要叫老大老二吗?这样的话我觉得他俩可能会不想出生耶。”   “那就等他们自己长大了再自己决定。”盛嘉彦握紧了孟萋萋的手。   孟萋萋又道:“阿彦,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要照顾我这一个拖油瓶,而且我还带了两个拖油瓶。”   盛嘉彦没有话,却只是笑。   孟萋萋抿了抿嘴,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阿彦……我在成为孟婆前,我是谁?”   孟萋萋明显感觉到盛嘉彦牵着她的手一怔,还来不及去听盛嘉彦了什么,她的意识陡然落入黑暗,无数萤光在两边飞逝,孟萋萋再度听到了清脆的铃铛作响。   这次盛嘉彦与她都有记忆,应当不会如前两世那样凄苦了。孟萋萋这样想着,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   两名青衣薄衫的宫女在三足鎏金铜香炉里拿长柄金勺添了些许荼芜香,继而双手交叠静静的退了出去。这香的味道极其好闻,初时带有薄荷般清爽的味道,燃的久了到浓时就甜的有些腻人,还有些淡淡的苦味。   荼芜香很是名贵,是外域今年进贡的贡品,一共才不过五钧。皇上把它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太后娘娘,一份留给了他的表妹舒妃。   殿内十分静谧,除了偶尔老太后手中的红釉金边的茶盏发出几声响动,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孟萋萋在地上跪的久了,早先腿发麻,现下却几乎已经没什么感觉。窗外的蝉鸣声仿佛也被这高高的朱门菱窗隔绝的非常遥远。   双膝在这黄金色的玉砖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愈发觉得酸痛起来。   孟萋萋她不敢动,生怕老太后再动气。她闻着殿内荼芜香的味道,想念着自己丫鬟翠缕做的金丝枣泥糕。   坐在太后脚下边给太后捏着腿脚的艳丽女子斜了一个漂亮的眼波给孟萋萋,随后向太后道:“姑母,皇后也跪的久了,您消消气,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不懂事,您多多责骂就对了,何必置气呢。”   话的女子正是皇上的爱妃舒妃舒雅。要宠爱倒也没有特别宠爱,只是因为这位舒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亲表妹,入了宫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向不把孟萋萋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后看在眼里,百般针对嘲讽。   就好似刚才,直呼皇后,敬称也不用,一见就是跋扈惯了的。   太后自然也不会指责舒雅,老人家眉清目淡的对着孟萋萋道:“你身为皇后,劝着皇上雨露均沾才是道理,怎可带头争风吃醋,尽显家子气。” 第268章 俩人的秘密   我的老太后,您可得好好算算,您家皇上一个月来有多少次宿在我这凤仪宫了,就昨那么一次,还被这舒妃跑到太后面前告了状。   孟萋萋心里一阵憋屈。且不这个苦情的皇后就不是她,就算她现在是这个皇后了,也不得不为这个可怜的皇后叫屈。   昨的事,来其实有些乌龙。按照祖制,皇帝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歇在皇后那,但因为当今皇上皇后“相敬如宾”,所以皇上每月初一才会去皇后那坐坐,装装样子好堵住群臣们的口舌。   昨日也是如此,皇上照例去了皇后的凤仪宫坐片刻,就托词政务繁忙要走,孟萋萋心里自然也是跟明镜似的,知道皇帝要去舒妃那,就目送着皇上离去。   谁知皇上前脚刚走,后脚一个妃子秦美人就来凤仪宫唯唯诺诺的问安。和孟萋萋三两下寒暄后道出自己已有身孕,此番过来是想求孟萋萋给指派个太医。本来这个请求也是事,孟萋萋一个首肯就解决了的。可惜好巧不巧,这位秦美人忽然腹痛不止。   孟萋萋这下可慌了,下意识的让翠缕去叫刚刚走远的盛嘉彦回来,另一边又吩咐了太医过来照看。   就这样,由盛嘉彦陪着,一通人在凤仪宫忙忙乎乎到半夜。后来派人送走了秦美人,盛嘉彦有些累了,就在凤仪宫歇下了。更何况他只是搂着孟萋萋睡了一夜,俩人什么事也没做呢!   这事再平常不过,谁知在舒妃看来,那就是孟萋萋设计抢走皇上。便去太后跟前梨花带雨的告状,孟萋萋这是拿子嗣的事做文章,滋长宫内邪魔歪道的风气。   要这原本的皇后真是倒霉透了。皇帝不爱,太后不喜,宫妃个个作对。   现在换成了孟萋萋,也忍不住对这个皇后表达同情。好在皇帝换成了盛嘉彦,明面上虽然没太大改变,但私底下盛嘉彦十分照顾她。   今一大早孟萋萋就被太后传召到了康宁宫,先是受了一顿训斥,然后就这么的被罚着跪了一个时辰。   老太后和舒妃在上头一唱一和,孟萋萋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低着头一副受训的样子,其实心思早就飞的老远了。   她想起之前在卷宗上看到的这位皇后的生平记载,不得不感慨这位皇后除了贤惠,性格也是一个极软的软柿子。   皇后本名孟庸,在她没有嫁入皇家的这十八个年头,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   她出身二品巡抚,父亲在朝中勤勤恳恳。兄弟几个也各自成家立业,有的在朝为官,有的做点生意。   孟庸自跟着她那嫡亲的大哥在自家药铺里上蹿下跳,在药理先生身旁看着他给病人先闻辛夷后尝川菊又敷细石的,渐渐的一些简单的药理便也懂了。孟大少是极宠这个年纪幼的嫡妹的,见她对药理兴趣高涨便也由着她去。   人都神农尝百草、李时珍试百药,孟夫人心知女儿脾性,不敢让她过多执着在这上头,于是便下了命令,让铺子里的郎中大夫们都不尽心教导,只常识。奈何孟庸自觉良好,先头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药草作用,便也想着在铺子给病人问诊。   孟大少嘴上应允,却是诱导着她先去给府中各个奴婢把把脉。孟大少可不敢真让孟庸这种半吊子在铺子里问诊,若是出了事可怎生是好。这下可苦了孟府上下的洒扫婢女,为着她们府里孟四姐的一时兴起吃了不少苦头。例如,胃寒的人在孟庸的指导下误食巴豆,结果拉了几才消停,还有脾火旺盛的丫鬟吃了孟庸给的药方,上火到鼻血不停。渐渐的,孟庸这股对药理的热情劲便歇了,仅偶尔给猫狗包个扎便了了。   这事儿过后,一日孟庸听酒楼那书先生正到聊斋里头狐嫁女一则,听得她是有味,回去以后便央着孟大少给她偷摸弄来不少志怪,自此迷上了齐谐故事,为着这个缘由,还结交了不少盛京有名的风水术师。   她也不胡来,炼丹求长生不老的事儿在她看来是愚蠢之极,偏偏就爱听几则故事,齐谐里常玉能养人。慢慢的,她开始喜好上把玩玉石。后来,衍生到整个盛京谁不知道孟家四姐就好这口,从首饰到罗裙,从器具到碗筷,都以玉石混在里头制成。一些想攀附孟家的人,往来孟府送礼的时候,总不忘也带点好玉。   眼见着她到了亲的年纪,却是死活不肯嫁。好在她前头有个下第一美头衔的大姐,每日来求亲的人门槛都快踏破了。   孟庸在闺中时常:“要能力,我大哥就行,要脸面,我大姐就行。你问我干什么?爹娘宠着,哥姐惯着,我都混到这个地步了,就玩玩乐乐呗,不蠢就行了。是不是?”   可福祸难料,孟庸的美梦被一道求娶的圣旨打破。   皇上是新帝登基,后宫高位空悬,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就要迎娶孟巡抚的女儿孟庸为后。派了礼部来下礼,孟府上下具是一阵怔忪。   圣旨难为,皇帝大过,孟庸到底拗不过,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出嫁了。自此坐上了那个下女子都艳羡的后位,也从此过上了婆婆跟老婆们闹翻的日子。   孟萋萋为她的人生总结出了一个字,就是——庸。   孟庸的这一生非常完美的诠释了这一个字。   在康宁宫听完训斥,老太后才慢吞吞放人。孟萋萋走出殿外,看着色已经暗沉,再回头看看康宁宫里的灯火通明,又听得老太后被舒妃哄得笑声不断。孟萋萋默默的为自己扶稳了有些沉甸甸的凤冠,扶着丫鬟碧绮的手,慢慢悠悠的晃荡回了凤仪宫。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她赶忙脱去了繁琐沉重的凤袍凤冠,往自己的玉榻上这么一滚,抱着被子抻着手脚,兀自一声舒服的暗叹。丫鬟翠缕倒是心疼的不行,一直拿着温热的手绢敷在孟萋萋膝上。   翠缕跟碧绮都是孟庸从孟府带来的丫鬟,她们深知主子性格,皇宫中不得多言,也只得都把委屈咽了,替孟萋萋又擦了一番药膏。   “翠缕。”孟萋萋喊了一声,她的声音清脆好听,不管何时仿佛都带着一阵欢快:“皇上有什么时候过来吗?”   翠缕连连点头:“娘娘料事如神,皇上一炷香前派人来今晚要在这儿用膳呢。”   又能看到盛嘉彦了,孟萋萋兴致高昂的让人切了两片雪梨给她,半躺在榻上吃了起来。   翠缕笑道:“娘娘如今这样,奴婢们看了都很高兴,想必皇上也是高兴的,不然也不会都来了。”   孟萋萋嘴里含着雪梨问:“我以前是哪样的?”   翠缕想了想:“以前您嘴硬,什么都不肯出来。就好比去年皇上染了风寒,头疼来您这让您按按,您按的好好地,却问皇上晚上要不要再去别的妃嫔那。皇上当时就生气走了,其实皇上不了解您,奴婢们却是知道的,您的确想皇上留下,就是礼仪束缚着您,让您宽宏大度,不然的话也不会一直不争不抢,都让秦美人欺负上来了。”   孟萋萋不动声色的听了,拿帕子沾了沾唇上的雪梨汁。   碧绮从外头打帘进来,满脸喜色:“娘娘,老夫人从家中来信了。”   孟萋萋连忙伸手拿过,挥手让碧绮及翠缕退下,自己展开信封先看了一遍。   孟夫人在信上只写了寥寥几句话——   “为娘就知道,以我儿这等姿色才情,做皇后绰绰有余。这几****要抓紧皇上的心,别再让人跑了。”   孟萋萋将信折好压在枕头下,撑着脑袋一阵思索。   她跟盛嘉彦纷纷附体在凡间不过五六日,也就是‘孟庸’的情况才刚刚好转,孟家就能这么快的得到消息。看来这个孟府也不像孟萋萋想的那样在宫中全无眼线嘛,只是这个孟夫人着实有些蠢笨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盛嘉彦来了。   他现在用的这具身体虽不如盛嘉彦的本体俊美,但好在也很俊秀,孟萋萋看来也十分赏心悦目。盛嘉彦龙袍未换,似是刚从御书房里出来。   他进了孟萋萋的宫殿,便叫人褪去他的外衫,孟萋萋忙捧上一碗冰糖雪梨。   一阵凉饮入喉,盛嘉彦笑的眼睛都带着星光:“今日你这样乖?”   孟萋萋看着左右两边低着头垂立的侍女,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屋内仅剩他二人时,孟萋萋才忍不住嘟嘴抱怨:“不是好了咱们俩要做戏吗?你刚才在宫女面前对我这样亲昵话,该怎么骗过宫里宫外的眼线呀?!”   这个朝代的局势不容乐观,奸臣当道,原来的皇帝只顾着思念已经死去的心上人,对朝政不管不顾。宫里头眼线繁多,孟萋萋和盛嘉彦怀疑孟家的背后有人操控,想借着皇后的眼睛和势力在后宫里搅动风云从而波及朝堂。   而盛嘉彦和孟萋萋商定好,俩人依旧做出水火不容的架势,好迷惑藏在暗处的对手。揪出来后,再一打尽。 第269章 博学的太傅   盛嘉彦听后不以为意,他抬手摸上孟萋萋的额发,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忍俊不禁道:“你现在在这个皇后的身体里,偶尔与我撒娇话,总比以前看的要听话多了。”   孟萋萋不服,噘嘴抱怨:“嫌我不听话,那你就一直看着她。不过你可要每多看看,省的回到地府没得看了。再了,我看你现在的样子还不习惯呢!”   盛嘉彦投去一个眼神,露出宠溺的笑:“幸好你不习惯,要是你习惯了,我怎么也要毁了这具身体的。”   孟萋萋转头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垂着眉眼出这句话,仿佛对他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似的。一时心里不由得惊叹,盛嘉彦好歹号称千年棺材冰山脸,如今能变成这样是不是她的功劳最大啊?   孟萋萋想起一事来,她从枕头下摸出那封信递给盛嘉彦,双手捧着玉碗喝雪梨汁,尔后道:“这已经是第六封了,加上以前送进宫来的,基本都是孟夫人的碎碎念和唠叨。我们猜测的孟府与别人里应外合,似乎根本没有。”   盛嘉彦一目十行的扫过信上的字迹,神情逐渐冷淡下来,他轻轻冷笑:“不是没有,而是对方也在观望。”他将信轻轻折叠起来还给孟萋萋:“用不了多久,就会露出狐狸尾巴。这几****还是照常作反应,不用特别的关注。”   孟萋萋鸡啄米似的点头。   盛嘉彦忽而问道:“听太后今又去为难你了?”   孟萋萋点了点头,毫不在意:“是啊,老样子。罚我跪了很久呢,不止跪的她,还跪了舒妃。要我这以前的那个皇帝是不是眼神有问题,皇后那样的贤惠听话,他居然还能让这群人狠狠的欺负她。估计这皇后从前也是一个任劳任怨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吞的,你是没看见,舒妃今的神情有多么得意!换做是我自己,我早就一脚我就……”   她一堆抱怨下来,忽然膝上一凉。孟萋萋猛地收住声音,看着盛嘉彦已经将她的裤腿卷起来查看她有没有伤着哪儿。盛嘉彦的动作带着几分心疼和怜爱,他手掌覆盖上孟萋萋的膝盖轻轻替她捏揉。舒适的力道让孟萋萋忍不住整个人都摊在软塌上,像猫似的发出哼唧声表示舒坦。   “太后那里我会交待,舒妃我也会收拾。”他将孟萋萋拉起,轻轻搂在怀里:“再等两日,等我收拾完孟家……”   外头忽有内侍来报,隔着门儿道:“皇上,刑部尚书李大人求见,有急事要禀告。”   盛嘉彦放开了孟萋萋,孟萋萋替他理了理衣领。   他在孟萋萋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等我。”   孟萋萋看着他出去,手撑着额,最终幽幽叹口气。   她作为旁观者,的确不该对凡人生出怜悯之心。但我佛慈悲,心怀下,孟萋萋哪怕是一个神祇,也是一个有感情的神。   如果皇后本尊知道了要想朝代不灭,必要先灭自己的家人,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亦或者她早就知道她家里的计划,只是一直没有选择站在哪一边而已。否则要是她真的选择帮助孟家,如今的情况也不会这样凄凉。   当夜盛嘉彦在御书房忙到月明星稀时,才疲惫的回了孟萋萋处,几乎是倒头就睡。   孟萋萋看着身旁的他紧蹙的眉眼,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抚平。   尔后她也靠在盛嘉彦身边,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头,一位与孟庸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孟萋萋的对面,面含温笑看着她。   “孟……”孟萋萋试着唤了一声:“孟庸?”   “谢谢你。”孟庸开口,是很温柔的声音。   “什么?”   孟萋萋不解,孟庸的身影却越来越淡。   等到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翠缕在那不住的念叨:“娘娘,虽然皇上准许,您也不能任由自己睡这样久呀!”   孟萋萋慌忙从榻上爬起来穿戴衣裳,还不忘问:“完了完了,错过了给太后请安的时间,她有没有派人来叫我过去?”   翠缕摇头:“今日皇上走前让人去给太后娘娘了声,您身子不适,今早免了您的请安。有了皇上开口,太后娘娘不会再些什么,只是心里不大高兴罢了。”   孟萋萋泄气似的瘫坐在榻上。   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太后的好感,现在又要崩塌重来了。   恰好这个时候,皇子周誉礼是来给孟萋萋请安了。   起周誉礼,其实就是皇帝周行跟心上人生的孩子,但周行的心上人在生产的时候血崩,最后只留了这一个可怜的孩子在世上。周行对皇子百般宠爱,甚至早几年就将他过继到了皇后的名下,给了他一个嫡长子的身份。看着这个架势,约莫以后是要封为太子的。   周誉礼不过八岁,极为乖巧可爱。不仅不顽皮,还很听话。   “母后。”他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粉雕玉琢的脸让人十分喜爱。   孟萋萋很喜欢这个便宜儿子,赶忙抬手让他过来,她将周誉礼圈在怀里亲了两口孩子的脸颊:“今誉儿有好好跟着先生学书法吗?”   周誉礼点头:“誉儿今又学会了很多字。”   孟萋萋抬手唤了婢女,遂有人端着一盘盘切成片的荔枝及雪梨进来。她拿签子扎了一片递到周誉礼嘴边:“都有什么字呀?”   周誉礼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宣纸,慢慢展开后,上面写满了‘仁’字,孟萋萋微微挑眉。   周誉礼吃完荔枝,尔后道:“姜太傅,‘仁’字只有一个写法,可里头的意思却可以解释成许多个文字。为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仁’字。誉儿要快点长大,要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听着他这样一番话,孟萋萋心中感慨,忍不住再摸了摸他的额发。   “好孩子。”   就算后宫险恶,太后不喜,皇上不爱,可是周誉礼这样听话乖巧,对于以前的孟庸来也是一种安慰?孟萋萋看着乖巧吃荔枝的周誉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即将为人母,所以对周誉礼的喜爱一比一多,几乎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吃完荔枝后,周誉礼跟孟萋萋来到后殿练字给她看。就在这时翠缕入内通报,是慧妃求见。   孟萋萋听后,淡淡哦了一声,随后广袖一摆:“请慧妃回去,这事本宫也没有办法,让她去求求太后的意思,本宫了不算数的。”   翠缕颔首,退步出去回话。   皇子眨着大眼:“母后,为何不见?”   这个慧妃的父亲王大人是朝中一品大官,也是盛嘉彦和孟萋萋调查名单上的头号人物。这位王大人前阵子闹着身体不好,三番四次上奏折要见女儿最后一面,折子上的是泪如雨下病入膏肓,仿佛见了慧妃一面后马上就能撒手人寰了。   盛嘉彦怀疑其中有诈,一直压着不肯同意。于是慧妃就在后宫上做功夫,太后她是不敢找,就来欺负孟庸这个软柿子了。   孟萋萋当然与盛嘉彦是一条心的,盛嘉彦不准慧妃出宫探亲,孟萋萋自然也不会答应,只是这慧妃烦人得很,三两头就来一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孟萋萋不方便解释给皇子听,干脆抚着皇子的后背,唇边绽了一个满笑:“誉儿,有些人就是喜欢做无用功。她自以为卖弄心思,其实无非像是跳梁丑,所以遇到这样的人干脆不理,免得浪费自己的时间。”   周誉礼似懂非懂点头。   翠缕进来回话,是慧妃自己走了。孟萋萋这才松口气,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慧妃父亲王大人的名字,她若有所思的盯着名字思考了一会,全然忘了身旁还有个皇子。   周誉礼凑过来指着宣纸上的名字问:“母后,这个是不是王大人的名字呀?”   孟萋萋一笑:“你认识这个字?”   她看了眼纸上写的王阆,没想到皇子真是知识渊博,想当初她刚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念呢!   周誉礼摇了摇头:“不会念,但誉儿看过这个名字,在父皇的折子上。也经常看见他出入父皇的御书房。”   “誉儿觉得王大人是个怎样的臣子?”   皇子想了想,才出言评价:“话喜欢卖关子,为人不老实。东想西,不好掌控,也不好用来做心腹。”   孟萋萋非常惊讶这么的孩子就能看的如此透彻,抚着他的后背连连夸赞。   周誉礼继续道:“姜太傅过,人可以不识字,但不能不识人。你不会念他的名字,但要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为人君者,更是要对自己文武百官的品性了如指掌,才算是做好皇帝的第一步。”   孟萋萋微微挑眉,对他口中的这个姜太傅起了浓厚的兴趣。   能教出这样清晰透彻的道理,想必不是个简单的人。可她甚少从盛嘉彦那听到姜太傅的名字,仿佛这位太傅很是低调的样子。 第270章 无妄的灾祸   看来有机会是要见一见这个姜太傅了。   没过几日,孟萋萋就听慧妃去求了舒妃恳请她出宫探望家人。舒妃兴许是表现欲过剩,竟也不想清楚其中利弊就答应了慧妃,然后舒妃就去太后那替慧妃情。太后知道利害,是不会应允舒妃的,本想着私底下劝一劝就算了,哪儿成想这件事传入了盛嘉彦耳中。   盛嘉彦正愁没地方敲山震虎,这事他刚一知道,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就以‘不衬女德,不配女训’为由将舒妃贬为贵人,任凭舒妃哭喊和太后情都没有用。尔后盛嘉彦亲自派人去慰问那位病入膏肓的王阆王大人:“听王卿家身体状态每日愈下,劳得慧妃惦记舒妃帮忙,想必是病的不行了。”   舒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如今都能受牵连,王阆一向精明他怎会不懂这是皇上在给他警告?毕竟太后的面子都能不顾,这就是明摆着如果他王阆再不老实,皇帝也会有别的动作了。   于是过了半个月,王阆就自动痊愈,开始上朝了。几个月前还闹着要死不活的事,现在也绝口不提。   孟萋萋知道后着实笑了很久,舒妃并不是蠢,只是听慧妃多次来求皇后可皇后不允,想必是想着答应了压皇后一头,谁能想到这其中还有个盛嘉彦的手笔。   舒妃被贬为贵人后,日常请安依旧不来,但却不敢再来找孟萋萋的麻烦了,想来是会安分一阵子。   孟萋萋这几日心情大好,虽然盛嘉彦忙的不能经常来看她了,但依旧影响不了她。这日孟萋萋叫碧绮做了她拿手的糕点,心情大好下,不由得多吃了几块枣泥糕。之后碧绮翠缕服侍她沐浴洗漱,便早早地熄灯歇息了。   睡前孟萋萋还在回味枣泥糕的味道,心里琢磨着,碧绮的手艺这么好,以后她要是去了地府,不定可以要来做自己的跟班呢!   这般想着,她便睡熟了。   今夜月光很亮,微风徐徐,孟萋萋做了一个好梦。   “娘娘,娘娘不好了……”   孟萋萋睡的正香,被人从床榻上拽起来晃来晃去。   “怎么了,是太后又犯了头疾吗?我这就去。”孟萋萋迷糊着伸脚找着鞋子。   “不是的娘娘!皇上的建章宫走水了,听有刺客闯了进来!”   碧绮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吓得孟萋萋登时就醒了。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快步到窗户面前,支开半扇往外看去,扑面而来的夜风钻进来卷起孟萋萋的发梢。   不知何时明月已经隐去,狂风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庭院里的树叶,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芳香,大抵风雨欲来。   她的凤仪宫开窗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建章宫,此时建章宫那处人声鼎沸,火光隐隐可见。看起来火势不,平日里建章宫的防范措施做的极好,今日竟让歹人钻了空子。   “糟了…”孟萋萋纤细的手指扶紧栏杆,愁眉紧锁。   翠缕见状赶忙安慰,“娘娘不必担心,皇上身边有贴身的铁卫,定然不会出事。”   “不……我是担心刺客趁乱溜过来怎么办,凤仪宫离建章宫可是不远啊!”孟萋萋欲哭无泪。   翠缕:“……”   谁会有空担心盛嘉彦啊!   刺客弄出这么大动静,按照盛嘉彦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皇帝还是还是皇子时,先皇就四处征战杀伐不休惹了许多仇家,所以先皇的所有皇子虽然不是全通笔墨,但舞刀弄枪上是绝对合格的。盛嘉彦的这具身体在武功造诣都非常人可比,想必普通刺客伤不了他。但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刺客如果失手必然会想一个退路,如果站在刺客的角度来想,凤仪宫必然是最好的退路。   在大家都集中在建章宫的时候,自然没有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在凤仪宫,凤仪宫定然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而刺客如果再能挟持皇后……   想到这里孟萋萋一阵齿冷。   “翠缕碧绮,快叫太监侍卫在凤仪宫搜查,房梁耳房柜子箱子都不许放过!”孟萋萋赶忙回身吩咐。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她抬头看到自己寝殿的房梁上蹲着一个黑漆漆的……人。此时正拿危险的目光盯着她,孟萋萋感到脑皮发麻。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真让她想对了。   翠缕跟碧绮还一本正经的点头记下吩咐。   房梁上的人正盯着她,像一只伺机猎食的老鹰,他的眼里显然暗含了杀意。孟萋萋也紧紧的盯着他,全身戒备,脑筋飞速运转着。   就在这时,有人在殿外高声求见:“皇后娘娘,宫中发现刺客,高嘉奉命前来查探安全,恳请娘娘开门。”   翠缕碧绮一喜,“是高大统领。”   孟萋萋内心大呼不好,伸出手去抓俩人,翠缕却已经先一步去开了门。电光火石间,孟萋萋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耳边一缕头发丝被刀锋割断,翩然落在地砖上。   下一秒,碧绮惊的一声大叫。   呼啦啦的一群人挤了进来,却见刺客已经将孟萋萋挟持。   高嘉最先反应过来,声音洪亮:“大胆贼子,你若敢伤害我朝皇后,今日定要你不能活着出这皇城。”   那刺客不为所动:“我这贱命若能拉着皇后下地府,也不算亏!”   刺客推搡着孟萋萋往前走,白惨惨的刀锋就横在孟萋萋脖颈间。高嘉一众人慢慢后退,不敢轻举妄动。两方人就这么在凤仪宫外对峙起来。   夜风卷起孟萋萋单薄的寝衣,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听得她的声音在夜里清晰非常:“你夹持我毫无用处,想必你来时已然听或知晓皇上性子,他必然不会因为一个皇后而放走想要杀了他的人。所以,我只是一个不能给你带来交换条件的废棋,更何况我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后。一个毫无作用的皇后,在皇帝眼里没有任何价值,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众人默然,盛嘉彦的冷漠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耳闻甚至亲眼见过,而且皇后跟皇帝的关系的确是非常不好,虽然最近有所好转,但那点“好”少得可怜。皇后这番话,好像的确有点道理。就连刺客也犹豫了一瞬,就在孟萋萋想要继续循循善诱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进众人耳里。   “朕跟你换。”   盛嘉彦从宫门处缓缓走了过来,他也是寝衣未换,甚至黑发如瀑未曾梳理,冷峻的眉眼却不带一丝慌乱。随着他的到来,孟萋萋这才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一排排禁卫。   “你挟持皇后,所有要求,朕在范围内全都应允。”   刺客明显有些心动,他看着盛嘉彦的靠近莫名感受到压迫力,手中握紧刀把,又将孟萋萋勒的紧了点:“皇上想来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我要求携带皇后跟我一起出宫,另要一匹快马和一些盘缠。到了宫外我自然会丢下她,否则我怎么知道皇上不会出尔反尔。”   “可以。”盛嘉彦几乎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下来。   从始至终,盛嘉彦没有看孟萋萋一眼。   大约刺客也没想到皇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一瞬便催促盛嘉彦速速将马匹带来。   盛嘉彦稍稍抬首,就有人牵了一匹棕马过来,好似是提前准备好的。盛嘉彦自然地牵过缰绳,就要上前一步。   刺客十分警惕:“皇上武功超群,还是让马儿自己走过来。”   皇帝面色淡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倒是真的同意了刺客的提议。轻轻拍了拍马匹,那马儿竟真的自己往前踏去。   就在棕马快要到达刺客触手可及的范围时,千钧一发之际这棕马忽然发狂,扬起前蹄高声嘶鸣,眼见着就要朝刺客跟孟萋萋踏来。   刺客慌神之时,感到有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下意识的躲闪,也松了挟持孟萋萋的手。孟萋萋自知机会到来,赶忙逃脱。   她回头看了一眼,登时吓得她花容失色。刺客从背后掏出了背着的弓弩,对着还有几步才到面前的盛嘉彦蓄势待发。刺客按下弓弩的一瞬,孟萋萋几乎想也没想的扑了过去。   离得有些距离,弓弩的威力不,箭弩直接没入了孟萋萋的肩胛,使得孟萋萋后退几步险些站不住。好在她感受到身后有一个肉墙可以倚靠。   一支箭弩贯穿了孟萋萋肩胛的同时,也刺入了盛嘉彦的胸口。   同时,如雨滴一般的乱箭射死了刺客。   孟萋萋倒在地上昏迷前想要回身看一看盛嘉彦的脸,却支撑不住巨大的痛苦,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孟萋萋缓缓睁开眼,床幔上金线绣的真龙有些晃眼,床边黄色的流苏正轻轻漾着。   她感到心口有灼热的疼痛,慢慢抬手想要摸一摸,却只摸到绷带。   “太后娘娘,皇上醒了。”床帐外一个宫女见状,赶忙欣喜通报给了坐在桌边闭眼歇息的太后。   只见老太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心疼的看着孟萋萋:“皇帝感觉如何了?可还疼吗?这次真是惊险,差一点伤着心脉,你若出了事,哀家如何向先皇交待。”   她着,竟落下泪来。   孟萋萋不解,为什么太后对着她喊皇帝?她尝试的喊了句:“母后…我…”   话没完她顿住了,这不是她的声音啊!这个略带沙哑的声线孟萋萋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盛嘉彦的声音啊! 第271章 男女的互换   她好像想到什么,赶紧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骨节分明修长的双手,因为常年握兵器而有些薄茧……   手不是自己的…   孟萋萋颤抖的抬手摸上胸脯…   一马平川…胸也不是自己的了…   她那波涛汹涌的傲人双峰呢…   她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伸到两腿之间,摸到异物后她大叫出声。   太后也是吓了一跳:“皇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后……我想喝点水。”孟萋萋艰难的发声,她想最后确认一遍。   一旁的宫女赶忙端上一盏清水,在水波的倒映下,虽看的不甚清晰,但孟萋萋怎么也不会认错,水中的这副眉眼,就是盛嘉彦那具皇帝身体的脸…   这么…   她好像上了盛嘉彦的身了。   她在盛嘉彦身上,那真正的盛嘉彦在哪里?当初箭弩贯穿二人,她跑到了盛嘉彦身上,那盛嘉彦该不会……   “皇后呢?”孟萋萋赶忙问出。   太后眼里浮出厌恶:“在凤仪宫休息着,她只是伤了肩胛骨,不及你险些伤到心脉严重。”   话音刚落,就见‘皇帝’冲出殿门往凤仪宫方向跑去。   太后微愠:“皇帝今是着了什么魔,还不快跟着去,心皇上伤口再次裂开。”   太监宫女们忙不迭的跟了出去。   凤仪宫内,翠缕碧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自从皇后娘娘清醒后先在身上自摸一通后脸色就黑的可怕。   那眼神,凌厉的仿佛可以杀人了。   就在她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寝殿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不一会‘盛嘉彦’就光着脚跑进了内室,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着床上面色冷若冰霜的‘孟萋萋’。   孟萋萋内心崩溃,这表情,果然自己跟盛嘉彦对调了。   翠缕碧绮见状赶忙请安,孟萋萋学着盛嘉彦的口气先让她们退下了。   翠缕她们阖上门离开后,床榻上斜靠着的‘孟萋萋’忍不住冷着脸戏谑:“学朕的口气,倒有几分相似。”   孟萋萋一步步挪过去,趴在床榻边,皱着脸:“阿彦,我们该怎么办啊!”   “若不是你忽然飞扑过来,我早已亲手拧断歹人的脖子,那箭弩根本没有机会伤到我。”盛嘉彦蹙了蹙眉:“萋萋,当时情况危急,你如何敢扑过来?”   盛嘉彦紧蹙眉眼,孟萋萋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做出这种轻视的表情看起来还挺威武的。   “……”地良心,她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竟是想也未想的扑了过去。   “阿彦,不然我们再拿弓弩射一次,兴许我们就换回去了!”孟萋萋神情激昂的提议。   盛嘉彦很果决的摇了摇头,他慢慢下地向她走来,孟萋萋这才看见他还穿着自己昨晚换的那套桃粉色的肚兜,外面就披了一个薄纱。   “阿彦!这是别人的身体!你给我保守点!”孟萋萋咆哮。   盛嘉彦全然不在意,也不低头去看,只是道:“皇帝周行的这具身体伤及心脉,如再来一次箭弩恐怕就活不成了。这次意外应当是我们本就是附魂来的,魂魄不稳才变成这样,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往后你就是周行,我才是孟庸。”   他一本正经的口气,让孟萋萋欲哭无泪。盛嘉彦是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了女身的这个设定!   她期期艾艾的扶住床榻的边缘,哭唧唧的:“我们现在当真骑虎难下了。”   太后再进来凤仪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皇帝趴在床榻上低低的哭泣同时不知道还在念叨什么,皇后一脸冷若冰霜,双手交叠在怀,冷眼旁观着皇上在榻上眼泪纵横。   “皇后!”太后急急地呵斥了一声:“皇上伤势未好,你竟然就忤逆他,致使他如此伤心!还不给哀家跪下!”   盛嘉彦听言,不为所动。倒是皱起了柳眉,疑惑的看着太后。   孟萋萋见状赶忙坐起身,替盛嘉彦分辨道:“母后,不关皇后的事,是皇后方才没能完全替朕挡下弓弩,还连累朕受伤,朕感动的痛哭流涕,才有了刚才那幕。”   盛嘉彦嘴角轻抽了几下。   太后听后,总算缓和了面色:“这本就是她应当做的,皇帝,你伤势没好全就不要乱跑了,回建章宫好好养着,哀家吩咐了人给你做了益气补血的软羹。”   太后对着盛嘉彦的时候,还真是和蔼可亲啊……孟萋萋心里这么想着,默默的点了点头。   “母后。”盛嘉彦静静开口:“臣妾自请搬去建章宫,衣不解带的照顾皇上,直至皇上伤势好全。”   孟萋萋一震连连摆手:“不必,皇后自己都有伤在身,如何能照顾朕。”   “正因如此,才能显出臣妾诚心。”盛嘉彦轻轻昂首,暗中给了孟萋萋一个威胁的眼神,孟萋萋这才领悟闭口不言了。   太后想了想,竟当真允许了盛嘉彦的提议,临走时又警告了一顿孟萋萋让她尽心尽力,这才离开。   太后走后,室内又剩下二人,盛嘉彦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孟萋萋见他许久不话,默默开口:“阿彦……”   “太后的态度一直这番么?”盛嘉彦忽然问出。   “……”这要她怎么回答:“你是她很凶?”   盛嘉彦颔首:“太后对周行非常妥帖,做足了一个母亲的本分,但没想到对皇后竟这般恶劣。”   孟萋萋嘟囔一句:“你才发现。”   当年因为皇帝一意孤行,不肯迎娶太后母族中的姑娘,直接下聘娶了孟庸,所以太后自然是看孟庸不顺眼,处处为难针对。太后对孟庸的态度,周行或多或少的知道,对此他持漠然的态度,因为他与孟庸并无感情,只要他保住她的皇后位置,那么谁去欺负她,都与他无关。孟庸也是个傻的,竟苦苦忍受,纵然有百般委屈,也不一句。孟萋萋很佩服她。   如果今的情形换做是周行本人看着孟庸被训,恐怕根本不会为她解围。   盛嘉彦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问道孟萋萋:“你刚才喊我想问什么?”   孟萋萋扭着衣角,支支吾吾:“我……想出恭。”   “……”   出恭的过程十分黄暴,以至于日后孟萋萋回想起来还面红耳赤难以启齿。到现在她还记得,当盛嘉彦帮她脱掉裤子的时候,她低着头看傻了眼。   盛嘉彦立刻带着愤怒咆哮:“不许看别人的,把眼睛给我闭上!”   他难得有这样暴躁的时候,孟萋萋吓得连忙闭紧眼睛牙齿打颤。   盛嘉彦一手握住什么,孟萋萋浑身一颤,盛嘉彦更是气的要发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真相徒手废了这个周行……”   盛嘉彦之前接受女身设定的时候可是非常淡定的,但从早上持续到傍晚,他已经因为孟萋萋的男身咆哮许多次了,好像是他先受不了这样。   到了晚间就寝的时候,盛嘉彦正要躺在孟萋萋身旁睡下,门口帘子忽然一动,一个人影抱着枕头飞快窜上了床。   “母后!今誉儿也跟你一起睡好吗?”周誉礼抱着盛嘉彦的腿蹭了蹭。   一旁迷迷糊糊的孟萋萋听见坐起身来,习惯性的张开双手去抱他。   周誉礼吓一跳:“父皇,你怎么也在!?”   他躲过孟萋萋的双手,往盛嘉彦怀里钻了钻。   盛嘉彦脸黑的像是抹过炭。原来他每不在的时候,周誉礼这个萝卜头就这样吃他妻子的豆腐?一起睡?他自己的儿子都没跟孟萋萋睡过!   盛嘉彦一手提着周誉礼的领子把他往床榻下头一丢,冷冷一句:“你父皇受伤了,今日你自己睡!母后要陪父皇睡!”   周誉礼在地上咕噜了一下,抱着枕头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眨了眨大眼睛,葡萄似晶亮的双眼里刹那间蓄了几滴眼泪:“母后……”   母后今着魔啦?怎么那么凶?   孟萋萋看不下去了,招了招手:“誉儿过来我这。”   周誉礼强忍着眼泪,看了看一脸温和的父皇,还有父皇身后面孔冷若冰霜的母后,他不过的年纪居然有一种“这个世界真复杂”的感慨!   最后周誉礼抱着枕头,抽嗒嗒的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哀怨的看了一眼孟萋萋,顺带一句:“誉儿是男子汉,誉儿自己睡。”   他走后,盛嘉彦和孟萋萋双双合衣躺在床上,孟萋萋忽然意识到周誉礼的这句话,疑惑问:“他是不是我不是男子汉啊?!”   盛嘉彦一顿:“似乎是。”   “我冤枉啊我!是你要陪我睡的!”   盛嘉彦挑眉:“难道我不可以?”   “……”孟萋萋无言以对。   男女互换有很多利弊,虽然利孟萋萋还没发现,但弊端这几日几乎全部体现了出来。   比如……   “阿彦…你可不要站着上啊,我们女子都是蹲着的…”尤其不放心的孟萋萋趴在门口,声的冲里面喊着。   “闭嘴。”   得到的却是盛嘉彦咬牙切齿的一句回应。   翠缕碧绮远远看着,俩人欣喜的流下泪水,相拥着:“皇后娘娘开窍了,跟皇上感情真好。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第272章 身份的适应   再过几日,孟萋萋与盛嘉彦还未好全,俩人却不得不各自打起精神。这几日朝廷递上来的奏折已经快要堆积如山了,盛嘉彦那边因为住进了建章宫,后宫的妃子们都已经非常不安,生怕皇后得了宠爱,几乎是一两次的来凤仪宫骚扰。   这日也不例外,趁着孟萋萋被官员们抓去御书房的时候,两三个妃子又结伴来了凤仪宫。   彼时的盛嘉彦墨发未束,穿着一身水墨裳,正静静坐在案边看一本大理寺呈上来的卷宗。   “皇后娘娘。”淑妃腰肢款摆,媚眼如丝的看了眼盛嘉彦:“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她微微欠身,身后跟着的两个才人模样的宫妃跟着她一起向盛嘉彦行礼。   盛嘉彦目不斜视,视线都没有离开卷宗上,他随意翻了一页问:“什么事?”   淑妃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今日这个皇后怎么敢这样怠慢她们?往常她们来的时候,皇后哪次不是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们的?   想起皇后的懦弱与无能,淑妃腰杆都挺直了,她摇了摇团扇:“娘娘怎么不请我们坐?姐姐可别怪妹妹多嘴,娘娘这殿中的婢女也太不识眼色了,有客来竟还不上茶,如此怠慢着,传出去恐怕要娘娘御下不严了。”   她身后的廖才人帮着道:“谁不是呢?娘娘在建章宫连续侍寝这么多日,后宫已经风言风语的,娘娘不衬后位不合女则,一心只想着迷惑皇上。娘娘,宫里头的人可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刘才人看着有些胆,她被廖才人暗中推了一把,连忙道:“是……是的,再这样下去,娘娘……娘娘的名声就要更加不好了。本来他们只是娘娘无用……现在还敢传出迷惑媚主的谣言,真是……太过分了。”   她越声音越,最后干脆整个脑袋都低下去了。   盛嘉彦听后,仅仅只是斜睨了三人一眼,尔后收回目光,拿起桌边的茶品了一口。   淑妃见盛嘉彦软的不吃,于是硬气道:“娘娘可以不在乎,但做妹妹的实在为姐姐叫屈。大家都知道姐姐和善且宽待下人,但宫里头这些碎嘴皮子一日不制止就愈发猖狂,姐姐您想,太后娘娘本来就不喜欢您了,要是再因为这样的事对您有什么误会,那可该如何是好?”   盛嘉彦这才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那依你看怎么办?”   淑妃以为他是害怕了,连忙道:“下次陛下再召寝姐姐,姐姐称病拒绝就是了。料想如此几次,陛下自然知道姐姐的难处,这样姐姐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不至于被太后娘娘厌恶,何乐不为呢?”   盛嘉彦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尔后红唇微启,十分冷静且淡定的了句:“我不。”   淑妃简直要惊的仰倒。这还是皇后娘娘?这是那个逆来顺受,你掐她一下她都不敢哭出声的皇后?!   盛嘉彦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冷冷的目光犹如一柄出鞘的剑锋,锐利的割在三人的面庞上:“趁本宫还未动怒前离开,本宫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既往不咎。否则你教唆本宫欺瞒圣上,即便是报去太后面前,你也不会被轻饶了去。”   淑妃瞪大一双美目,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   廖才人及刘才人也是没想到会这般,刘才人胆,率先告退了。廖才人见状不对,看了一眼淑妃,连忙拉着淑妃道:“淑妃姐姐,皇后娘娘今日可能有些不适,我们先退下,改日再来探望娘娘。”   淑妃似是犹自不甘心:“皇后娘娘!”   盛嘉彦却不想给她再下去的机会,立刻呵斥:“退下!”   他这一声包含浓浓的威严,俨然一个生的上位者。如此气势震慑住了淑妃,廖才人赶忙趁机将她拉走。   翠缕见她们走了,重重哼了一声,朝淑妃离开的方向吐了吐舌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凤仪宫来,也不看看我们皇后娘娘现在多么厉害!”   碧绮相比翠缕,却是更加心谨慎的服侍。因为她总觉得皇后娘娘似乎很不一样了,无论是气度还是威严上,都能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恰好此时外头太监来报:“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翠缕碧绮皆是一惊。皇上此举,难道是要让皇后娘娘参政?   盛嘉彦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了一句“知道了”,便立刻拍了拍衣袖,往御书房去。   由人领着入御书房,几位大臣将孟萋萋围在中间,看孟萋萋满脸问号的神情,应当是被这群老臣们的昏了头,想要叫他来救场的。   其中一位大臣见盛嘉彦来了,有些不满:“朝政之事,皇后娘娘身为女子,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孟萋萋像是看见救星一样一把抓住盛嘉彦,向众位大臣赔笑道:“这件事朕想听听皇后的意见。”孟萋萋赶忙给盛嘉彦使了一个眼色:“就是南方洪涝赈款的事。”   大臣不屑:“皇后娘娘的意见能做什么?”   孟萋萋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盛嘉彦淡淡的接话:“可能是皇上想起本宫幼年曾在南方生活过,也曾经历过一场洪涝。那时亲眼所见城中守备如何应对,所以皇上猜测本宫是有经验的,才想叫来问问。”   “对对对,就是这样!”孟萋萋赶忙附和,暗中向盛嘉彦竖起一个大拇指。   盛嘉彦挑眉。   众位大臣听言,也不好再什么,于是几人再度讨论起来。   今日盛嘉彦的一件水墨裙,裹在宽大的袍服里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瘦弱。嘴一抿,眉毛挑高,端的是凤目生威,目下无尘。   孟萋萋顺手倒了一杯茶给他,盛嘉彦自然的伸手接过,顺带还在听臣子们之间的争论。   这样的形式,让这群大臣们居然有种皇后才是当家作主的人的错觉。   但很可惜,大家都知道,皇后不过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嫁进皇宫多年,无所出便罢了,还是个十分软弱无能的人。   盛嘉彦一来,孟萋萋干脆频频走神。被几位大臣抓着唠叨了一整日,她脑袋都晕透了。   尽管孟萋萋试图保持集中注意力听盛嘉彦跟他们话,但今她走神的频率实在太高,高到几位大臣们好奇殿外大槐树上的乌鸦窝里究竟藏着什么宝贝疙瘩,能使得皇帝如此神魂不舍。   孟萋萋看窗外的风景,大臣们关注皇帝的神情。盛嘉彦有些不悦,从折子中抬头,轻轻一瞥,便使得其余几位蠢蠢欲动的大臣瞬间一凛,纷纷露出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的表情,目光一致对向孟萋萋:皇上,走神是不对的!   最后讨论完毕,盛嘉彦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孟萋萋:“那南边赈款的事就这样决定了,陛下?”   “……”孟萋萋双眼放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盛嘉彦上前几步,抓着她的手握起一旁的玉玺,往折子上盖了一个鲜红的印章。皇上的御旨就这样成了。   其余大臣:“……”   皇后娘娘我们还在场啊!你以下犯上要不要这么明显!?   盛嘉彦却浑然不觉羞愧,顾自泰然自若地问:“还有别的问题么?”   大臣们:“没有,没有了。”   “那散了。”   “是是是。”大臣们告退离开。   等到孟萋萋回过神的时候,盛嘉彦已经坐在案后批了好几张折子了。他看着其中一张奏折,眉头蹙的很紧:“我不是教过你,遇到拿不准的事先来问我,不要急着答应他们。这个杨都尉求拨款军饷,你为何就直接批了同意?军饷能不能下发,都要靠户部统整将银子报给我,我才能答应他给多少数目的军饷。”   孟萋萋听了都头大,她捂着脑袋撅着屁股趴在罗汉床上:“我都了我不会!那个杨都尉一日三次折子地上来,我以为他情况紧急,就没想那么多!朝堂上的事我实在是不会,太复杂了!他们都欺负我反应不过来,七嘴八舌的围上来,我差点就晕了!”   盛嘉彦看了看她,叹气摇头。   孟萋萋拿起桌上的红豆糕塞进嘴里,连吃了好几个,再灌下一盏清口的绿茶。肚子饱饱的,心情也就好多了,她问到盛嘉彦:“怎么样,今有没有人去烦你?”   盛嘉彦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把她们都收拾了?我听今去的是淑妃,她可是非常难缠的!”   盛嘉彦抬起头,目光幽深,口气带着轻蔑:“什么难缠,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你但凡硬气一些,她们也不敢怎样了。只是拿捏住了皇后软弱的性格,才敢这样欺负她。”   孟萋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诶!阿彦,你我们离开之后,周行和孟庸还会拥有我们这段记忆吗?”   “自然会,”盛嘉彦批了一个‘不准’在折子上:“正常来讲,他们现在应该就能看到。”   孟萋萋点点头:“那周行也能看到这群妃子是怎样欺负孟庸的咯?”   “那是自然。”   孟萋萋感慨一声:“老婆多了真麻烦。”   盛嘉彦抬起头,古怪的看她一眼:“反正我也只会娶你一个,你操心什么。” 第273章 公主的痴心   孟萋萋老脸一红,低头嘟囔一句什么,之后便一直在旁边扭着手一副媳妇羞赧的模样。   最后盛嘉彦实在看不过去了:“周行好歹是个男儿身,断然做不出如此女气的举动,你收敛些别叫旁人看见。”   孟萋萋“哦”了一声,百无聊赖的在一边吃糕点。糕点吃完了,她又趴在桌子上看盛嘉彦。室内他们二人没有沟通交流,有风入室内,悄悄地卷起孟萋萋垂在塌下的一片衣角。如此安心的时候,孟萋萋日后想起,却觉得像这样宁静的日子,当真再也没有过了。   那是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殿外清风拂过,孟萋萋看着他心无旁骛的处理政务。他大多数都是低案伏首,偶尔眉头紧皱,眼中尽数是认真的神情。盛嘉彦偶尔疲倦的很了,便会抬头与她调笑几句。   盛嘉彦不愧是地府的主宰,就算是做起人间的帝王,也十分得心应手。任何棘手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就好像是一桩微不足道的事,为此孟萋萋有些嫉妒。也许有些人生就是上位者。   “对了,”所有折子看完,盛嘉彦微微抻了两下胳膊:“再过几日周行的亲妹妹昭鸾公主便要回京住几日,你准备准备。”   孟萋萋奇怪:“我准备?阿彦你糊涂啦,现在你才是皇后,接公主这样的事不该是你来操心吗?”   盛嘉彦冷冷的斜了一眼过来:“你是又没好好看卷宗是不是?昭鸾公主自便喜欢周行,所以一向跟孟庸不对付。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怕她到时缠着你,你百般头疼还要向我求助。”   罢他两袖一展,故作冷淡:“届时我忙的不一定有空管你们。”   孟萋萋看着他如此傲娇的样子,心领神会。   “可是他们是亲兄妹耶!亲兄妹!”这个昭鸾公主口味这么重吗?   盛嘉彦非常淡定:“昭鸾是太后心尖上的肉,打被宠坏了,对自己依赖的哥哥产生情愫并不奇怪。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兴许觉得下人都该喜欢她,就连周行也不例外。”   孟萋萋开始害怕了,怎么这个昭鸾听起来很疯狂的样子。   太后果然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昭鸾,在昭鸾回京的前一个月就开始收拾布置她的承光宫了。孟萋萋看太后整日忙前忙后事必躬亲的架势,猜测这个昭鸾公主恐怕是要住很久了。   想想这个昭鸾如今都二十的年纪了竟还未寻驸马,她该不会是真的等着嫁给自己的亲哥哥?!皇帝的一个表妹舒妃就够孟萋萋头疼的了,这会儿再来个亲妹妹,周行家的女人是不是都是不好惹的?上到太后下到昭鸾,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到了接昭鸾入宫的那一日,太后带着孟萋萋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宫中毓祥门的入口处,昭鸾的马车一会会在这里停下。   太后四下看了一圈,有些不满:“皇后怎么还未到?”   她话音刚落,孟萋萋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带着一队丫鬟走了过来。   盛嘉彦黑着脸,头上被人插满了金钗配饰,身上也坠着不少首饰。要不是他的脸色实在太差,孟萋萋险些就要当场笑出声。   她觉得盛嘉彦的适应能力很强,现在她穿男子的衣服还要有点不习惯呢。可是看盛嘉彦如今这样子,穿女子衣裳,带女子头饰,还要点胭脂,他却一点不见不习惯。孟萋萋不由心中感慨,陛下不愧是陛下,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儿啊。   今日爱女回京,太后没心情多刁难盛嘉彦,于是随口训斥了几句,便不再管她。   趁着太后没注意他们这边,孟萋萋挪动步子过去低低问:“你怎么戴这么多金钗呀!你该不会要跟昭鸾争宠,你放心,朕只宠爱你一人。”   盛嘉彦一听,神色更阴沉沉地:“要不是你那两个丫鬟一大早就压着我折腾,我也不会被强迫戴上这么多东西。”   翠缕这时候凑过来,她知道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于是她好心安抚:“娘娘您可别恼奴婢们,奴婢们也是为了您好。平时您寒酸就算了,这昭鸾公主一向与您不对付,您穿的简陋了难免让她看轻,俗话人靠衣裳马靠鞍不是没有道理的。”   孟萋萋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后回头给了他们一个眼刀,孟萋萋连忙再度忍住,看着盛嘉彦金灿灿的脑袋憋笑。就在这时,毓祥门的宫门被侍卫们齐齐拉开。   “迎昭鸾公主回京!”   随着太监一声高昂的嗓音,一辆宝盖华饰的马车由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拉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数列马车。孟萋萋一瞬间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跟姑娘有情感牵扯,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呢!   马车刚刚停稳,便从马车上挪动下来一个人影。那人影有些庞大,但速度极快,快到孟萋萋压根没怎么看清。昭鸾公主象征性的给了太后一个请安礼,尔后直奔孟萋萋而来,她重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孟萋萋看着她的动作,生怕这个地被她踏出一个坑来。   老啊!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昭鸾公主竟似个圆滚滚的四喜丸子!   眨眼间,昭鸾公主已经一把搂住了孟萋萋的脖子,她欢快的语气响在耳边:“哥哥,昭儿好想你!”   孟萋萋被她一个熊抱勒的顿时喘不过气来,脸色逐渐变得涨红,那昭鸾浑然不觉,还拿头蹭了蹭孟萋萋的脖子。   太后在他们身后笑眯眯的:“这兄妹俩自就感情好。”   好你个头啊!你儿子快要被人勒死了!   护驾!护驾啊!   孟萋萋求救的眼神看向盛嘉彦,盛嘉彦本是抱臂在旁冷笑旁观,看见孟萋萋求助,终究还是良心未泯的站了出来:“公主奔波多日,想必已经累了,承光宫中已经让人备好热水供公主沐浴。不如公主先行移驾承光宫,思念之情可以之后再。”   昭鸾这才放过孟萋萋,她肥脸猛地严肃起来,双眼一眯,上下打量盛嘉彦。   孟萋萋得以在一旁大口喘息,仿佛感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呵!”昭鸾看着盛嘉彦,口气很是不客气,先是冷笑一声,尔后道:“皇后几日不见,的确美了很多。”   孟萋萋简直要当场再度背过气去,就盛嘉彦今日满头孔雀开屏一样的装饰,昭鸾居然能出夸赞的话。   盛嘉彦更是绝了,竟面不改色的受了她这句,还不忘礼貌地回应:“公主也是。”   “……”孟萋萋开始怀疑盛嘉彦跟昭鸾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昭鸾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指挥宫女搬运她行囊的太后,用很的声音让盛嘉彦和孟萋萋听见她话,她的口气带着一分蔑视:“我知道你最近迷惑了哥哥让他宠爱你,但孟庸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有我昭鸾在的一,你有多少宠爱都会被我抢走。”   盛嘉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孟萋萋在一旁听着下巴都快脱臼。   昭鸾!周行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尔后昭鸾这个胖子傲娇的将头一扭,变脸似的换了一个自认为极为可爱的笑一把揽住孟萋萋的胳膊:“哥哥走,我好几年没回京了,你带我去各宫熟悉熟悉。”   孟萋萋再度向盛嘉彦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却不为所动,最后干脆将眼神放在别处。   盛嘉彦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孟萋萋被昭鸾连托带扛的带走了。   周行瘦弱的身板在昭鸾这样的女孩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的像一个太监,孟萋萋心想。   “哥哥,”昭鸾将孟萋萋带到了翻月湖畔,留给了孟萋萋一个她雄壮的背影,昭鸾侧着脸,露出明媚而忧伤的面孔:“昭鸾这次回京,母后一定会让昭儿择驸马的,但是哥哥一直都知道,昭儿的心都在哥哥身上!昭儿不想嫁,哥哥何时可以娶昭儿入宫呢?”   孟萋萋吓得汗毛倒数:“昭鸾!你你你你……你我是亲兄妹啊!要是我娶了你,怎么合乎人伦?”   昭鸾一个猛子冲过来握住孟萋萋的双手,眼里都是点点晶莹:“哥哥!昭鸾不求名分,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便什么都好了!”   罢,不管孟萋萋的表情像吃了几只苍蝇一样,她害羞的将头一扭,道一句:“昭儿等哥哥的回答!”   尔后她‘噔噔’的带着丫鬟们跑远了。   孟萋萋看着那座大山一样的身影离开,她浑身虚汗直冒。   可以这件事比她发现自己跟盛嘉彦互换了身体还要惊悚了。   就在这时,离她不远的大树后钻出两个人。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指着孟萋萋的方向教导周誉礼:“殿下可看见了?这就是罔顾伦常,是绝对不合规矩的,殿下可莫要效仿。”   周誉礼一张脸上满是严肃,他也同样看着孟萋萋:“太傅放心,誉儿知道。”   想不到父皇竟是这样的人!   孟萋萋在一旁目瞪口呆,这姜太傅就这样将她当成了反面教材来教她的儿子!? 第274章 太傅的秘密   孟萋萋一个猛子冲过去,故作威严:“姜太傅!您在教什么呐!”   姜太傅肃着一张国字脸:“陛下,殿下日益长大,您往后在宫中可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否则对殿下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计的。”   孟萋萋嘶了一声:“我做什么啦?刚才那都是误会!”   “陛下,微臣是臣您是君,您需得自称朕。”   “哦,”孟萋萋乖乖改了:“朕刚才与昭鸾公主,当真都是误会。她是朕的亲妹妹……”   “父皇,太傅”一直不话的周誉礼扯了扯孟萋萋的袖子,指着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个人在做什么呀?”   孟萋萋与太傅齐齐看去,有个穿青色衣衫的男子躲在一根粉漆蟠龙柱后,正在心翼翼的探头往前面看什么。   夭寿了,不会又是刺客!?   孟萋萋一个猛子冲过去,姜太傅拉之不及,低声连喊几声:“陛下!陛下!”   眼看着孟萋萋已经如疯兔一般冲了过去,姜太傅牵着周誉礼紧忙跟在后头。太傅还不忘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经过的巡逻侍卫。   孟萋萋放轻步子,心翼翼的靠近。那躲在柱子后面的男子像是在专心看着什么地方,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待孟萋萋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时,她顺着男子的脑袋往前看去,一瞬间炸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因为盛嘉彦正在前方的庭院中擦拭一柄宝剑,这男子看的如此专注,他居然在偷窥盛嘉彦!?   偷看我的男人?而且你还是一个男人?!虽然盛嘉彦现在用的是孟庸的女身,但孟萋萋仍旧怒不可遏,手举起一个拳头就要砸向男子的后脑勺。   突然,她的嘴巴被人捂住拖到了一旁的大树后。   偷窥的男子觉得脑袋后头一阵风,他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人便扭头继续看着院子里的盛嘉彦。神情流露出痴迷。   姜太傅拖着孟萋萋的胳膊,周誉礼负责跳上孟萋萋的后背捂着她的嘴,俩人连拖带拽将孟萋萋拉走。   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才放开孟萋萋,她很是愤怒道:“你们拉着我干什么,没看到那人正在觊觎盛……皇后!要是歹人怎么办?赶紧叫侍卫将他给我抓起来!”   姜太傅连忙道:“不可不可,这要是抓住了出去坏的是陛下您自己的名声,毕竟当初是您点头许可他出入内宫,如今让侍卫抓住送出去闹的京城人尽皆知,大家都会知道……额……都会知道……”   “都会知道我被戴绿帽子了?”孟萋萋黑着脸接话。   姜太傅抿了抿嘴,苦大仇深的点了点头。   孟萋萋刹那间一蹦三尺高:“他到底是谁,真的跟皇后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   在地府的卷宗上,孟萋萋看到孟庸的感情线除了对周行动心,除此以外也没有别人了,那现在这个该死的男人到底是哪路妖魔?   “父皇,您忘了?”周誉礼都有些奇怪了:“不是您自己允许他随意出入六宫的吗,当初儿臣劝阻过,您还不听不信。”   孟萋萋实在是不记得了,只能硬着头皮撒谎:“父皇日理万机,早就将这样的人物抛在脑后,他到底是谁,你们权且来。”   “他是厉玉书啊陛下,皇后娘娘的表兄。”姜太傅道:“他与皇后娘娘青梅竹马,在皇后娘娘嫁予您之前,他与娘娘是有婚约的。但当年您执意娶娘娘,所以圣旨一出,他不得不让步,您为了补偿厉家,还赏了他们一个四品官职,还允诺厉玉书与皇后娘娘感情深挚,虽然不能做夫妻,但若真的想念的紧也可以进宫来探望,并不需上报给您知道了。”   孟萋萋当场便有些目瞪口呆了。周行居然能慷慨到这种地步?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的老婆跟别人有机会给他戴绿帽子吗?周行难道是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孟庸?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而且这样的决定居然是人尽皆知的,岂不是大臣们对皇后跟皇上还有厉玉书这三角关系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鬼鬼祟祟?”孟萋萋想到刚才厉玉书那心翼翼偷窥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把他抓起来一顿暴打。   姜太傅摇头叹气:“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每每都严肃勒令他要遵守宫规,寻常男子入六宫已是不合规矩,皇后娘娘为了您的面子,自从嫁入六宫就对本家十分疏远冷淡,不然这下人的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所以这厉玉书虽能进宫,但碍着皇后娘娘威仪,只敢远远一观。”   周行啊周行,你虽然糊涂,但你老婆孟庸可真是个明白人。放着这样好的妻子不疼不爱,跑去悼念死掉的真爱?   孟萋萋恨恨的一把捏上自己的大腿,随即痛的嗷一声,吓了身边的周誉礼一跳。   周誉礼担忧道:“父皇,您要是后悔了,誉儿替您将他打回去,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伤害自己的龙体。”   孟萋萋摸了摸他的头,一个计划从她心底悄然升起。她嘿嘿冷笑两声,太傅与周誉礼具是一抖。   等着瞧,她以后一定叫这个厉玉书再也不敢来骚扰孟庸。   这会儿孟萋萋心情好点了,跟着姜太傅还有周誉礼在花园子里往寝殿走,看着周誉礼在前面蹦跳,姜太傅把孟萋萋拉到一边低声问:“皇上,上次的事解决的如何了?太后娘娘没怀疑?”   孟萋萋蹙眉。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看着这姜太傅一改人前正经的神情,孟萋萋顺势假装道:“可能怀疑了。”   “啊?!”姜太傅紧张起来:“咱们已经如此心了还是逃不过太后娘娘的法眼,这可怎么办,下次要带着太后娘娘一起吗?”   他越孟萋萋越好奇,便接着套话,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点头:“只能如此了。”   姜太傅一脸不情愿和难过:“这就不好了,微臣好不容易从家中悍妻那凑来的银钱,这回全数要给了太后娘娘的腰包里。”   孟萋萋看着他花白的胡子因为伤心一抖一抖的:“你什么?”   姜太傅看她脸色不对,只道:“皇上,请恕微臣直言。太后娘娘虽然是您的生母,自然是尊贵无比。但打叶子牌这种事,全朝上下谁不知娘娘最爱耍赖。赢了就收钱,输了也不会给钱,您可得管管!不然微臣们以后也不能跟着皇上一起打马吊了。”   孟萋萋的下巴险些就掉在了地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本正经求情的姜太傅,很难想象那样严苛的太后居然私底下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大臣打牌不,还欠账耍赖?!   孟萋萋觉得自己不太好了,自从来到这个朝代就不断刷新她的认知。对死去的人痴情的皇帝,忍辱负重的皇后,表面严厉的太后,过于早熟的皇子,想要兄妹恋的公主,还有偷窥皇帝女人的舅子,现在还来个老不正经的大臣!?   孟萋萋觉得这个下不会好了。   怪不得书上这个朝代很可能在这一代皇帝手中灭亡,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啊!上至太后子下至大臣表亲,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啊!   孟萋萋突然觉得自己跟盛嘉彦的任务任重而道远。   孟萋萋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既然来都来了,无论有多么奇怪的设定,她都可以统统接受了!来!让她看看还能多狗血!   于是孟萋萋对着太傅道:“姜爱卿放心,朕一定瞒着太后娘娘,绝对不给她赖账的机会。”   之后孟萋萋就看到这个年过七十头发花白的老头热泪盈眶的告辞了。   等到孟萋萋回到建章宫的时候,发现没找到盛嘉彦,于是她就带着侍从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大门紧闭,外头守着的两个宫女一脸惴惴不安,看见孟萋萋来了,她们更是惊慌的直接跪在地上。   “给皇上请安。”   孟萋萋看着她们这幅样子,挥了挥手:“朕来看皇后的。”   要赶紧把这些奇怪的人都告诉盛嘉彦才行。   哪知那两个宫女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挡在了孟萋萋的面前,满面为难:“陛下,娘娘她……”   “怎么了?”孟萋萋更为疑惑。   忽然她脑袋中叮铃一声响,猜测刚才那个厉玉书不会是跟盛嘉彦在……   盛嘉彦竟然会答应?还不把厉玉书的脸踢个稀巴烂?!   可是盛嘉彦现在是女儿身,万一有心无力,没有那个力气去推开厉玉书怎么办?   他们难道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后宫中行大逆不道之事?!   孟萋萋此刻怒火中烧,仿佛不是生气盛嘉彦,而是替周行生气。   她一把将两个宫女推开,命侍卫擒住,自己则一脚踢开宫门闯了进去。   “皇上!您不能进!”两名宫女仍旧在身后焦急呐喊。   孟萋萋才不管这些,径自走进内殿,待看到殿内那抹人影时,她先是一愣,尔后怒气满满的喊了一声:“皇后!”   盛嘉彦!你造反啊! 第275章 温柔的帝王   孟萋萋手舞足蹈的挥退了宫人们,一溜烟冲过去,低着声咬牙切齿的:“阿彦,这可是孟庸的身子,你好歹注意一些!”   盛嘉彦穿着单薄几近透明的衣衫坐在案边写字,听言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他如此态度激怒了孟萋萋,她贴近盛嘉彦:“你也不想我大庭广众下几乎不着寸缕!”   盛嘉彦笔锋一顿,抬眼冷冷一声:“你敢。”   “那不就是了!你既然不喜欢我这样,我也不喜欢你这样,你还不换下来?!”   盛嘉彦慢悠悠起身去更换衣裳,一边道:“时值夏日,宫里头的宫人们见风使舵,竟连凤仪宫的用冰份例都能短缺。这样炎热的,不就只能穿的清凉一些?”   他这样一,孟萋萋才意识到好像凤仪宫中的确很是闷热。饶是几重厚厚的垂帘挡着也挡不住外头的热浪,孟萋萋道:“那你不早!我让内务府拨冰来凤仪宫啊。”   盛嘉彦凉凉一眼,凤目微动:“不给凤仪宫用冰,是周行之前下的御旨。你如今再反悔,岂不是要大臣们看着皇帝出尔反尔。”   什么!?居然是周行的意思?怪不得这样热的气,内务府都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蔑视皇后,原来是皇帝允准了的。可是周行图什么?就为了折磨孟庸?他跟孟庸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为何要这样欺辱她。   孟萋萋怒了:“我才不管大臣们怎么看,现在我是周行,你是孟庸,我就是要给我的皇后用好的吃好的!周行这个臭毛病我要狠狠给他改过来,居然纵容宫人一起欺负自己的结发妻子,真是过分!”   她话音刚落,盛嘉彦还很是淡漠的神情,他的双眼中忽然晶润起来,不多时,两行清泪顺势而下。   “?”孟萋萋吓一跳:“阿彦,你哭什么?”   盛嘉彦抬手摸了摸脸上掉下来的泪珠:“不是我,是孟庸自己的反应。”   “她她她……她能听到我们话?”   盛嘉彦微一沉吟:“应当偶尔是能的。”   孟萋萋猛地冲过去,握住盛嘉彦的双肩,双目漾着诚恳,语气肯定:“孟庸,你放心!有我跟阿彦在,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她看盛嘉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继续用力的晃动了他两下。   盛嘉彦冷冷的:“别晃了,她走了。”   “走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发现眼泪已经不流了?像她这样的只是一缕意识残存,支撑不了多久就又会沉睡。”盛嘉彦拨开孟萋萋的手,径自穿好了衣裳。   孟萋萋想了想:“这么,周行偶尔也能听到我们话?”   盛嘉彦颔首,不置可否。   孟萋萋嘿嘿贼笑两声:“这样的话我每都要抽出一点时间来对着镜子骂他,早晚能碰上他听得到的一次,骂死他!”   “……”盛嘉彦无奈又可笑的看了她一眼,尔后他理了理衣领:“希望孩子不会像你。”   “像我怎么了?”   盛嘉彦没有回答她,只是坐到案后继续批阅折子。他偶然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傻乎乎乐呵呵玩香囊的孟萋萋,想到她怀了两个,以后自己可能就要照顾三个傻瓜。   想到这里,盛嘉彦头一次露出极为宠溺的笑。   孟萋萋感受到这样的目光看去,盛嘉彦却是笑着低了头继续批改折子,仿佛心情极好的样子。   孟萋萋奇怪的看了几眼,心想:阿彦做女人的时候笑起来居然有点迷人?   俩人各怀心事的一左一右的坐着,外头蝉鸣声传入耳中都变得十分悦耳起来。   这之后孟萋萋便下了御旨,将能给孟庸的悉数给了,到了最后还嫌不够,干脆加了一句:“见皇后如见朕。”   她这样吩咐下来,以后孟庸的日子可能轻松一些,但架不住朝臣和太后的不满。每日都有各式各样的意见写在奏折里,折子像雪花一般相继飞到了建章宫的桌案上。   不过孟萋萋也没什么好在意担心的,毕竟处理折子的也是盛嘉彦。   这日,她趁着盛嘉彦一个人在建章宫忙活,觉着无聊便从建章宫溜了出来。   夏日的午后到处都懒洋洋的,除了蝉鸣十分静谧,几乎就没有别的嘈杂的声音,就连宫女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这样的时候,能躲太阳的宫女都躲着休息去了,唯有几个主子不好伺候的还在忙活。   孟萋萋未带任何一个随从,散步似的走到了御花园里头。突然,她听到池塘的假山后传来声的抽泣。   孟萋萋眼神一亮,又到了她做好人行好事的时候了!   本以为假山后必然是什么委屈地宫女或者太监,抱怨主子苛刻所以才在这里哭,孟萋萋为了做个好人大发慈悲的将他收为己用,从此以后宫中流传着皇上善解人意的传。   然而当她真的绕去假山后时,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誉儿?!”孟萋萋一声惊讶。   周誉礼背对着她在做什么动作,听见声音先是一颤,尔后他心翼翼的回头,站起身双手背在后面,眼神有些胆怯:“父皇……”   他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孟萋萋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怎么了誉儿,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周誉礼瑟缩一下,摇摇头不话。   孟萋萋疑惑的侧了侧头,往他身后看去。发现他身后的土地上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坑,一只白色的兔子就躺在里面。   孟萋萋拉过他的两只手,上面沾满了泥巴。   心中了然:“你在葬兔子?”   周誉礼点了点头,怯生生道:“父皇不要生气,誉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希望父皇不要迁怒寿子他们,他们都不知情,是誉儿执意要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呀?”孟萋萋还很奇怪呢,她伸出手捧着泥土将兔子埋了起来:“誉儿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   周誉礼有些惊奇:“您不生气?可您之前还教导誉儿不要对弱者有怜悯之心……时候誉儿喜欢母后的白猫,白猫死后誉儿哭了很久,您还很生气……”   孟萋萋一愣,周行就是这么教导皇子的?虽家无情,但若是没了最基本的怜悯,如何再想着下数万的黎民百姓呢?   于是孟萋萋摸了摸周誉礼的脑袋,温和道:“当初是父皇没有表达清楚,成大事者虽然不能被这种幼的悲伤影响,否则就显得很软弱无能,但该有的怜悯少不了。唯有怀着怜悯下人的心,才能做好一个君王。太冷酷,太懦弱,都是不可取的。誉儿如果以后做了皇帝,这下的每一寸都是你的,上至你的后妃大臣,下至一草一木,你不能太过无情,更不要太过有情,权衡两个字最重要不过了。”   眼看着周誉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思索什么。   孟萋萋心中有些得意。看来她胡诌的本领还没有退步,三言两语就哄的这个子一愣一愣的,看自己的目光完全是崇拜。   “父皇。”周誉礼感慨的喊了一声。   孟萋萋压住因为得意而想要翘起的嘴角:“怎么了?”   想要奉承我?不要吝啬你的夸赞,来。   “您刚才握泥土的手又拍了誉儿的脑袋。”周誉礼委屈地拿下脑门上的一块泥。   孟萋萋一愣,随即飞快伸手给他鼻尖上也抹了一层棕色的影,看着周誉礼好好的一个精雕玉镯的人变的灰头土脸的,煞是可爱。孟萋萋忍不住狂笑两声。   周誉礼鼓起嘴,忍不住伸手也摸了一把孟萋萋的脸。   尔后孟萋萋顿在原地:“你居然敢还手了!”   她再度伸手去挠周誉礼的痒痒,俩人一追一跑,玩的不亦乐乎。   最后周誉礼玩的累极了,孟萋萋便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的往建章宫走。   “父皇,”周誉礼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太傅最近的父皇越来越像个明君了。”   孟萋萋在内心中给了姜太傅一个白眼。那是因为奏折都是盛嘉彦处理的,否则让她全部接手,她能让这个朝代提前灭亡。   周誉礼紧紧扒着孟萋萋的背:“以前的父皇不爱笑,还总是对誉儿很凶。现在的父皇很温柔,也愿意跟誉儿话。”   孟萋萋轻笑两声:“你可不要睡着了,等下还要沐浴洗掉你这身泥土的。”   周誉礼却是困极了,他手抓着孟萋萋的衣领,喃喃道:“父皇别再生誉儿的气了,誉儿也想娘亲……”   他完,便静静的睡了过去。   孟萋萋的步子却是一点点的慢了下来。   娘亲?的难道是周誉礼的生母,传中周行最爱的一个女人?如果周行为了这个女人,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责备,那孟萋萋对这个皇帝真是无话可。   她一直觉得,周行配不上这么听话乖巧的儿子,也配不上贤良淑慧的妻子。   孟萋萋将周誉礼抱回建章宫,盛嘉彦对他二人玩闹如此不置一词,只冷冷的安排人备水沐浴。孟萋萋想跟周誉礼一起洗,去被盛嘉彦提着衣领狠狠的拖了出来。 第276章 不堪的往事   翌日一大早,孟萋萋本以为自己还能睡个安稳的好觉。却总是梦到周行在梦里头对着她怒目相对,并质问她:“你怎么教朕的儿子!”   周行在梦里吵了她一夜,孟萋萋本就没怎么睡好,到了晨时外头吵吵嚷嚷的,她不耐的睁开眼,怒气冲冲向外头喊道:“吵什么呐!让不让朕好好睡觉了!”   她这一声咆哮外头倒是安静了些,须臾盛嘉彦转而入内。   他目光如清冷的月光,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醒的正好,起来跟我去一趟披香殿。”   “披香殿?去那干吗?”孟萋萋没好气。   “被周行关在那里的敏贵人今晨时上吊自尽未果,被人救了下来,刚刚醒过来只点名了要见皇帝。”   又是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周行既然禁足她就明她做了错事,孟萋萋才不愿意去管:“不去不去,让人看着她别让她再自尽不就好了。”   “你必须去,”盛嘉彦压低身子,幽深的瞳孔里倒映出孟萋萋满面睡痕的脸:“这个敏贵人曾经是皇后的贴身婢女,从孟府中带出来的。她如今拼死一搏闹出动静,想必为的真正的原因不是死,而是想要跟皇帝交换什么条件。”   孟萋萋想了想:对哦,要是真的想死可能早就死透了,还会等着被人发现然后再救回来?   孟萋萋挠了挠脑袋:“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猜测这个敏贵人才是跟孟家真正接触联络的人?皇后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盛嘉彦抱臂淡道:“只是猜测,具体是什么样的,还要去看了才知道。”   孟萋萋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让宫女简单穿戴好衣衫便要出门。手腕却被盛嘉彦一把拉住,尔后他的指腹便盖上了孟萋萋的嘴角,盛嘉彦的指尖摩挲半,口气嫌弃眼里却带着浓浓的温情:“仪容不整,在我面前邋遢便罢了,你出去后代表的是周行,多少注意些。”   他陪孟萋萋洗漱完,盛嘉彦便拉着孟萋萋往披香殿走去。   一路上多少人看到,纷纷艳羡帝后感情深挚。   翠缕和碧绮跟在后面,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只是翠缕先是‘咦’了一声,向碧绮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皇后娘娘才是那个疼人的相公,陛下就像个媳妇似的……”   碧绮看向前面俩人的身影,皇帝依偎在面容清冷的皇后怀中,可不就是像个媳妇一样?   碧绮轻咳了一声:“别瞎。”   再看帝后俩人紧握的手,皇后整个手掌试图包住皇帝的手,但奈何大不对,只能侧握着皇上。   无论如何,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眼红呀!   不止她们心中所想,不远处躲在墙角后头的俩人也纷纷露出不忿的神色。   昭鸾公主低低骂一句:“真可恶!”   她气呼呼的转身,一下子跟身后的人磕上,那人也“哎哟”一声向后栽去。   昭鸾公主被人从地上扶起,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后,呵斥道:“厉玉书!你好大的胆子,躲在本公主身后干什么?想偷袭吗?!”   后者作一脸悲伤状:“对不起公主殿下,厉某刚才一时恍惚冲撞了您。”不待昭鸾作反应,他又摇头哀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唉……”   昭鸾一呆,蹙眉问:“什么?”   厉玉书看着皇后离开的方向,两根眉毛悲伤地聚在一起:“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生的眉眼俊秀,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装扮,此时此刻念着情诗,倒叫昭鸾这样未经人事的姑娘一颤。尔后她双颊攀上可疑的红晕:“厉公子思念的那人,万一早已心有所属,该怎么办呢?”   这话仿佛到厉玉书心坎里,他更是悲痛的捂住胸口:“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昭鸾心中一喜。原来这个厉玉书对她竟含爱慕的心思?她越想越是羞赧,伸出手推了一把厉玉书,娇嗔一声:“讨厌!”   她力道极大却犹自不知,厉玉书这稍显瘦弱的身板被她这样一推,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昭鸾公主带着人害羞的跑远了,厉玉书呆愣在原地。   他什么了吗?公主为什么他讨厌?   ……   披香殿内,孟萋萋与盛嘉彦刚进门,便见到殿中凌乱的摆设。   铜鹤香炉倒在地上,鹤嘴里的香灰向外洒露了一半。不远处的地上摊着白绫和倒地的凳子,帘幕后的床榻上坐着敏贵人,旁边有数余个太监宫女看着她。   敏贵人一见到皇帝来了,立刻站起身:“陛下……”   尔后她的目光接触到皇后冷冷的神情,有些瑟缩:“皇后娘娘。”   “你们都下去,本宫和陛下想要单独跟敏贵人聊聊。”盛嘉彦一开口,这些宫人便低着头鱼贯而出。   最近盛嘉彦的皇后坐的很是雷厉风行,宫里头不少人都开始怕他了。   室内只剩他们仨人时,敏贵人却心翼翼的道:“臣妾想单独与陛下话,皇后娘娘可否允准?”   盛嘉彦想都未想,冷淡的回应一句:“不准。”   敏贵人立刻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孟萋萋当和事佬在中间打圆场:“皇后的意思是她也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朕都在这里了敏贵人可以到底为什么要寻死。”   “臣妾……”她低着头,却是抬眼看了看皇后:“臣妾不敢。”   孟萋萋蹙眉:“有何不敢的,朕准你,你就不要担心,将你知道的都出来。”   敏贵人期间不断抬眼观察皇后的神情,盛嘉彦却是抱臂立在一旁,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最终敏贵人狠了狠心一咬牙道:“对不起了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您若是要怪您就怪我,我看您跟陛下感情日益渐好,实在是不敢再欺瞒!否则到时候连累的,就是孟家上下全族的性命!”   “哦?”盛嘉彦略略挑眉:“你若这样,本宫愈发感兴趣。”   孟萋萋一脸听八卦的神情凑近:“这么严重吗?那你快。”   “其实皇后娘娘……”敏贵人狠了狠心,一咬牙:“皇后娘娘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什么!?   孟萋萋和盛嘉彦具是一怔,俩人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敏贵人继续道:“早在皇后娘娘未进宫前,娘娘十六岁的时候,跟家人一同南下入住观春园。就曾与一男子每夜亲密接触,当时我还是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可每次娘娘都将奴婢赶去外间。当我听着屋内欢好的声音时,为娘娘既是担心又是忧愁。我也曾问过娘娘对方是何人,娘娘自己都答不出来,称俩人不过萍水相逢。”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完璧?”盛嘉彦镇定自若的很。   “这就要问娘娘您自己了,在圣旨下来的时候,您分明慌张的拉住臣妾与另外一个婢女绿问如何逃过与皇上的初夜。”敏贵人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恶毒:“难道您都忘了吗?您以不干净的身子嫁入家得封皇后,您不敢让太后娘娘和皇上知道,因为您内里早已不堪!”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现在才出来?”孟萋萋看着她。   敏贵人一愣,对着皇帝的时候表情又是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臣妾服侍了皇后娘娘十几年,娘娘待臣妾不薄,而且事关重大,臣妾岂敢随意将此事出来?只是眼见着皇后娘娘与陛下感情愈发好,此事早晚有一昭告于下,臣妾为了孟府,不敢不!”   孟萋萋看向盛嘉彦,后者淡淡的给了一个她一个眼色。孟萋萋会意,轻咳两声:“敏贵人,你的意思是,皇后与旁人有过夫妻之实,并在这之后嫁给了朕,一直以来未被发现,是因为她从未侍寝。你担心她受朕宠爱,朕发现了她不堪的过去,所以才提前禀明?”   敏贵人愣了两下,嗫喏着唇:“是……是这样的。”   孟萋萋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其实此事,皇后一早就跟朕坦白了。”   敏贵人大惊失色,她看向皇后,又看了看皇帝:“这不可能,她怎么敢?”   “她为什么不敢?正是因为这样,朕跟皇后之间的误会才化解,朕心疼她从前遇人不淑,现在打心眼里疼爱她,难道不可以?”   敏贵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孟萋萋:“陛下不介意?”   孟萋萋背着手,镇定的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在意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朕好好对皇后,就足够了。”罢,孟萋萋陡然严厉起来:“倒是你,寻死觅活。你可知妃嫔自戕乃株连九族的死罪!你口口声声为了孟家着想才抖露出当年的事,那你可知朕一样可以以你自戕的罪名迁怒孟家。朕看你不是为了让朕不被瞒在鼓中,而是为着自己的私心!”   盛嘉彦适时接话:“敏贵人知道的也太多了,今日跟皇上了,明日保不准会告诉别人。依臣妾所想,不如就地赐死,对外宣称是上吊自尽,皇上以为如何?”   敏贵人彻底慌了,连滚带爬到孟萋萋脚边拽着她的衣衫:“皇上!皇上饶命,臣妾绝对不会出去的。” 第277章 南巡的帝后   孟萋萋余光看见盛嘉彦递给她一个眼神,她会意,轻咳两声:“不是朕为难你,此事事关重大,危及到了皇后及朕的面子,朕不得不对你狠狠心。毕竟就算你不,不还有个……那个叫绿的吗?”   敏贵人似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激烈晃动抓着孟萋萋衣角的双手:“臣妾决计不会出去的,陛下和皇后娘娘更应该担心绿。毕竟当年娘娘更加信任绿,且任何时候都将她带在身边,有什么事都与她商量。绿知道的事情绝对比臣妾知道的多,只是当年在皇后娘娘进宫前,绿就被莫名其妙的缘由贬到了观春园。现在臣妾细细想来,肯定是绿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皇后娘娘急着封口,才将绿贬斥离京。陛下若不信,可以去观春园一问便知!”   孟萋萋用眼神询问盛嘉彦,后者稍稍颔首。孟萋萋便假装大发慈悲道:“你都这样了,朕少不得确认了再来问你。这几日先将你继续禁足,你若胆敢再闹出什么动静,朕唯你是问!一切都等到朕查明了再,知不知道?”   敏贵人经这样一吓,颤颤地点了点头。   盛嘉彦则很是配合的作出一副伤感的模样:“敏贵人,本宫待你不薄,往日在闺阁中待你跟绿是一样的好,为何你现在要这样反咬本宫一口,玷污本宫清白?本宫也希望陛下能早日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   罢,孟萋萋携着盛嘉彦双双飘然离去,留敏贵人一人呆坐在地上抽泣。   他俩出了披香殿,一路奔回建章宫。   孟萋萋立刻屏退下人,原地转圈:“怎么办怎么办,阿彦,孟庸和周行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的多了。原来我们不止要阻止他们国运衰败,还要管周行绿帽子的事?!”   盛嘉彦不慌不忙的润了口凉茶:“也许周行的所作所为也是国运中的一部分。”   孟萋萋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周行也太荒唐了,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个十分正常的皇帝。但他竟然为了一个死掉的心上人荒废了数年朝政。宫里头一堆牛鬼蛇神,周行的亲妹妹昭鸾幻想兄妹恋,大臣们带着皇帝一起打叶子牌,不愿意带太后一起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后耍赖?还有那个什么,偷窥皇后暗恋皇后的表哥厉玉书……”   “你什么?”盛嘉彦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你刚才谁暗恋皇后?”   孟萋萋愣了一下:“厉玉书啊,怎么了……”   盛嘉彦眉峰一凛:“我们要想办法接近这个厉玉书了。”   “为何?”   “书中记载,在这个朝代结束的时候,第一批带兵攻入皇城的人,就是厉玉书。”盛嘉彦神色变化莫测:“他现在表现的如此热爱皇后,恐怕真正目的是有所图的。”   孟萋萋恍然大悟:“厉玉书有可能是一个关键人物?可是……”孟萋萋想起他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酸腐书生,竟能领兵入京?如果他是韬光养晦,那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周行还允许他随时出入内宫呢,不知道布置了多少眼线了。”   盛嘉彦颔首,停了一会吩咐道:“你可以让人准备南下了。”   “南下?我们去哪儿啊?”   “观春园。”盛嘉彦斜睨她一眼:“厉玉书的事暂时放放,孟庸身上的事我们要先弄清楚,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一些别的渊源。”   能出去游山玩水孟萋萋不知道多么愿意了,当即催促着太监传旨叫人准备。太后知道以后并未加以阻止,倒是要求孟萋萋一定要将舒妃带上。孟萋萋倒是无所谓的,只要这个舒妃不添乱,她不介意多带一个。不过既然带都带了,那就多带几个。如此一来,孟萋萋随手点了后宫几个名字,一个舒妃,两个才人,还有一个宝林。   宫中一切都安排妥当,出发那日风和日丽,晚夏的风拂在面上带来舒适的倦意。   周誉礼扯着孟萋萋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父皇,您可要快点回来啊。”   孟萋萋摸了摸他脑袋:“一个月后就会回来了,这期间你要跟着姜太傅好好做功课。一日都不要偷懒,父皇回来会检查的。”   盛嘉彦在一旁冷哼一声。   孟萋萋连忙补充:“你母后也要检查的。”   孟庸的两个婢女碧绮和翠缕都在往马车上清点一路上要带的东西,翠缕心直口快,笑道一句:“这样一看,殿下跟娘娘竟有八分相似呢!”   孟萋萋还来不及去细想这其中的关系,就听得碧绮奇怪的咦了一声。   “姜太傅,您怎么也跟着装行囊?”   孟萋萋绕到车队的中间,发现姜治这老头竟往马车上搬运自己的东西。他喘了口气:“陛下不是要南巡吗?”罢,他还准备指挥人将他喝茶的桌子搬进马车。   孟萋萋一掌拉住他:“太傅!您不用跟着去。”   “什么?陛下不带臣?”姜治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   孟萋萋贴近他几分:“您需要留下来好好教导誉儿,您走了谁来教他!”   “不还有臣的同僚几位太师大人吗?”   这老头找起借口来一本正经的。   孟萋萋便以退为进,将姜太傅拉到一边声:“太傅,朕让你留下其实着实是有苦衷的。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您能在宫中替朕留意厉玉书的行踪,就算皇后不在宫内,朕也要知道他的确切去向,否则朕一直被蒙在鼓里,实在是难堪。”   姜太傅听后,摸了摸胡子,眼睛一眯,了然的点了点头。还给了孟萋萋一个“大家都是男人,都明白”的眼神。   安抚好姜太傅,向太后辞行,孟萋萋等人便准备要动身了。   此时此刻,某处角落。   厉玉书躲在暗处看到皇帝的车队准备出发,心中嘿嘿两声,正要找个机会跟上去。谁知他的肩膀忽然被人大力的握住,险些痛的他叫出来。   厉玉书面目狰狞的回头,昭鸾公主满面含羞的站在他身后。   他看着昭鸾公主这个庞然大物娇羞的扭了扭手指头:“厉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厉玉书一阵心虚,隐瞒道:“方才在宫中走的有些累了,想找个阴凉处歇歇脚。现下草民正准备归家了,劳公主操心。”   “不操心不操心,”昭鸾笑了两下,满头珠翠花枝乱颤:“这样急着回去做什么?为何不在宫中住几日呢?皇宫很大的,有的地方你或许都没有去过,我可以带你去走走转转。”   厉玉书面上一僵,努力保持笑容:“不敢劳烦公主寻常男子在宫中逗留许久恐怕不妥,厉某这就要回去了。”   昭鸾死死的抓住他左肩:“急什么?我皇兄带着我皇嫂南巡去了,厉公子想留多久都可以,有我昭鸾带着你,你也不用害怕。”   那边车队已经出发了,厉玉书急了:“公主,厉某不是这个意思……”   昭鸾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拖着他往回走:“我给你呀厉公子,我皇兄的珠玉堂可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那里引流地泉,我每次都会去那泡一会,太医能活血养身,是极好的呢。平时我皇兄都不许别人进去,今便宜你了,带你去看看。”   昭鸾心中嘿嘿一笑,仿佛看到了她与厉玉书鸳鸯戏水的模样。   厉玉书拼命挣扎,昭鸾就越是抓得紧。   不远处的姜太傅送走了孟萋萋等人,回过头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一时感慨:“陛下让我看着厉玉书,但他跟公主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用看着了。”   罢,姜太傅拉着周誉礼:“走殿下,斗蛐蛐去了!”   孟萋萋趴在马车上,探头往外看去。   只见车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朱轮华盖,八宝珠瑛迤逦铺开。稚羽宫扇、锦绣凤伞随侍左右,浩浩荡荡的占满了宫道。   路边跪着不计其数的百姓,孟萋萋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忽而,她领子一紧,已是被人往后一拽,孟萋萋的后背撞上一个柔软的胸膛。   哦不,是一个柔软的波涛上。   她倒是没怎么痛,后者却是没料到这一撞让胸前一痛。盛嘉彦蹙了蹙眉,正要下意识的伸手去揉。   “哎!”孟萋萋怪叫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色严厉:“阿彦!不能摸!”   盛嘉彦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过灯似的一青一白,随后低声抱怨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尔后他冷冷对孟萋萋:“不许把头伸出去,你生怕藏在人群中的刺客找不到哪辆才是皇帝的车。”   孟萋萋却还是觉得他方才吃瘪的样子好好笑,忍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阿彦,你也有今。还想拽我,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盛嘉彦见她得意,狭长凤眸一扬,眼中闪过细碎的戏谑光芒,嘴角含着一抹算计的笑:“你如果不想我用孟庸的身子收拾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听话。”   他这话的暧昧,孟萋萋转眼去看他的神情,盛嘉彦同样眼里包含火热的看着她。   一瞬间,孟萋萋便如同一只鸽子一般,缩进了自己的脑袋坐到角落里去了。   “过来。”盛嘉彦一伸手臂,命令道。   孟萋萋屁颠颠的坐过去,依偎在盛嘉彦怀中。   盛嘉彦这才冷笑:“这就对了。”   孟萋萋咬着唇,替周行觉得耻辱。居然被皇后吓唬成这样,真是丢人!算了!反正也不是她的脸,她怕什么! 第278章 当年的小绿   他们的马车行列进观春园时,门口已经跪着园内所有大大的管事。   “恭迎陛下与娘娘。”为首的梁管事露着一张谄媚讨好的笑脸,孟萋萋看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他起身。   盛嘉彦依旧冷冰冰的一双眉眼,旁人不敢多与他攀谈。   舒妃兴许这个时候觉得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从后头不动声色的挤到孟萋萋身旁,十分得体贤淑一笑:“梁管事辛苦了,陛下的住所都安排好了?”   梁管事立刻点头哈腰:“当然,陛下、娘娘,这边请。”   观春园建在山上,顺着山坡一层层的盖上去,从外头只能看见观春园一个华丽的轮廓。秀丽的门洞站着两名垂髫童,层层重重的花门及长廊走过,孟萋萋能看见庭院中豢养的白鹤及鹿,池子中的锦鲤摆尾游荡。五步一树,十步一池。   观春园历经三个朝代,每个皇帝都对它十分重视,不断翻修,以至于扩建到如今宏大的规模。园内共有一百三十二个房间,数不清的大池塘及花鸟树木,随处可见的珍禽,长廊更是不计其数。梁管事领着孟萋萋一众人往观春园最深处去,拂开四处都垂着的紫纱幔,步步登阶,来到园内最高最大的建筑前。   龙阁。   两个字龙飞凤舞的被人写在黑底金漆的牌匾上,门口树着两根粉雕蟠龙柱,上面金子雕刻凸出的龙头正瞪着一双被点睛了的眼看着孟萋萋等人。   孟萋萋有些诧异,这是她第一次在凡间看见被点睛了的龙柱。   相传在人间,但凡画了龙或者雕刻了龙建筑的,就算龙画的再好,也不能为它画完一双眼睛。如果画完了,这个龙就能通神,它便是上的神灵窥视人间的渠道。而被龙窥视的人,一生之中所做的大事事好事坏事,全都无一例外的被书记载。自古为人君者,都不喜欢被人窥视掌握的滋味,所以在孟萋萋她们所住的京城中的皇宫里,无论是飞檐上的飞龙,还是案上的团龙都没有被点睛。   但这观春园,竟有两条点睛了的龙柱。   就在她对着这两根龙柱饶有兴致的打量时,旁边舒妃已经故作贤惠的打点好了观春园的下人们。她命丫鬟赏了不少银子出去,看着众人讨好的感谢自己,舒妃得意的看了一眼旁边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盛嘉彦。   孟萋萋早在来前就安排过让盛嘉彦与自己同住一殿,于是梁管事带着舒妃离开时,舒妃还不情不愿的看了看孟萋萋,发现她并没有开口让自己也留下,便愤愤的走了。   他们走后,孟萋萋指着龙柱上的两条蟠龙,低低道:“阿彦,你这龙会不会正在看着我们啊?”   盛嘉彦扫了一眼,没有话,只用眼神表达了他的观点。他颇为嫌弃的看了孟萋萋一眼。   盛嘉彦拉住孟萋萋的手腕准备往内走,那龙柱上的龙忽而张口,雄厚浑圆的声音陡然出现:“帝尊——”   孟萋萋大惊失色:“龙,龙话了?”   她揉了揉眼睛,扑过去近距离仔细观察这两条蟠龙,却发现刚刚好像不过都是她的错觉,两条蟠龙色彩鲜艳,只瞪着双眼脚踏祥云,仿佛随时都会腾云驾雾的离去。   刚刚……都是自己的幻觉?   孟萋萋不甘心的拉着盛嘉彦:“阿彦,你听到没有?刚刚这个龙话了!”   盛嘉彦蹙眉:“别闹了,哪有龙话?”他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侍女们:“你再这样行为举止怪异,会被人怀疑。”   孟萋萋仍旧难以置信,她看着蟠龙柱好一会都不见它再开口话。再看盛嘉彦淡定的神情,他好像真的是没有听到。孟萋萋陷入深深地疑惑,跟着盛嘉彦进了龙阁歇息。   盛嘉彦转身关门前,凉淡如水波的眼神扫向门口的蟠龙柱。那本该无波的双眼,赫然闪过一抹利刃似的光,随即如星子坠入水里般消失不见。   ……   翌日,孟萋萋拿着观春园内所有侍女的花名册开始犯难。   一千四百二十六个名字,让她从何查起?   光是叫绿的便有三百六十二个,除去年龄过老过的,还有一百八十一个。难道她要全部喊来面前一一盘问?   盛嘉彦在一旁看着孟萋萋都快把周行的头发拽掉了,搁下手里的卷宗:“敏贵人孟庸十六岁那年去的观春园,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如今孟庸二十四,那绿至少是近八年内入观春园服侍的。如此排查便是。”   孟萋萋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她翻了两页,忽然顿住,想到另外一件事:“这里有一百八十一个绿的名字,如果我从头找起,那我真的是要累死了。”   盛嘉彦淡淡道:“你还想找人帮你?”   孟萋萋摇头:“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不好,不过——”她狡黠的笑了:“有一个人,她一定会办好。”   盛嘉彦看着她这样阴险的笑,眯了眯眼。   一炷香后,舒妃来到了龙阁内。   “陛下……”舒妃穿着宽大的芙蓉粉袍,细嫩白皙的手腕露出一节,下面是一双交叠切纤细的玉手。   好一个美人啊,周行艳福真是不浅。   孟萋萋轻咳两声,赶紧进入正题:“爱妃,朕这次叫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再过几日朕想在观春园内宴请此处的所有官员,按照宫里头的规矩,一般宴会都是交由妃嫔们打理。朕想把这个机会给你和皇后。”   舒妃眼神一喜,就要开口话。   “不过,”孟萋萋却止住了她的话头:“区区一个宴请,劳动你和皇后俩人一起操办着实题大做。所以朕只想给你们其中一个人这个机会。这次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跟皇后到底谁有这个能力。”   舒妃笑了:“陛下,皇后娘娘在宫中的时候就不曾管理过宫务,平时都是臣妾帮着打理的,这事臣妾不想抢皇后娘娘的风头,但到底是宴请这里的官员,也不能出了任何纰漏让陛下您没脸面,所以还是交给臣妾来做。”   孟萋萋故作深以为是的点点头:“你的能力朕自然是不怀疑的,不过嘛,朕这次给你和皇后都出了一个题,你们谁能先把这道题解出来并且做得无错,朕就把办理宴会的权利交给谁。”   舒妃认为这是自己在皇帝面前重新获宠的好机会,更何况在她的认知中,那个愚蠢的孟庸什么都不会,管理宫务频频出错,更别操办宴会这样的事了。舒妃很有信心的昂了昂头:“请陛下告知臣妾,是什么题?”   孟萋萋知她上钩,忍着要翘起来的嘴唇:“操办宴会,对观春园内的下人们有一定的了解是必然的。所以朕让你从这本花名册中找出一名叫绿的人,并且是这八年内入观春园服侍的。这本花名册上共计有一千四百二十六个名字,你有没有信心?”   舒妃一听,果然迟疑了一下。一千四百二十六个名字,她得找多久?   孟萋萋使出激将法:“今日皇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听到朕给的题之后立刻就答应了,现在还在偏殿埋头苦找呢。皇后能有此信心,朕委实动容。”   舒妃当然不会允许自己输给她一直认为愚蠢的孟庸,于是一口应下:“请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不负所望,明日辰时之前给您答复。”   她甚至来不及向孟萋萋抛媚眼露香肩,捏着花名册便匆匆离开了。想必是害怕皇后先她一步找出来答案,孟萋萋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几声。   盛嘉彦从屏风后走出来:“你利用她?”   孟萋萋不置可否:“舒妃争强好胜,她知道听到皇后比她强就会受不了,一定会用心拼命找的,这样我就可以坐享其成啦。”   舒妃的能力果然惊人的高,到了第二日孟萋萋还在床榻上酣睡的时候,就被盛嘉彦推醒:“舒妃一早就等在外面了。”   孟萋萋揉着眼睛坐起来:“她这么早?”   待孟萋萋穿戴洗漱完毕,出去面见舒妃时,看见她和她身后的两个婢女眼圈下发青的痕迹。   舒妃面上却不见形容憔悴,她手捧两份卷宗,一边是昨孟萋萋给她的花名册,另外一边是她自己做的笔录。   “陛下,您交待给臣妾的事臣妾已经完成了。”罢,她得意的看了一眼孟萋萋身旁的盛嘉彦。   孟萋萋让她呈上来,翻开舒妃做得笔录,上面娟秀的楷一排排一列列清楚地写着每一个绿的年龄及何时入的观春园。   孟萋萋还在翻看,舒妃就在底下笑着道:“皇上就会打趣臣妾,最近八年内入观春园叫绿的,竟是根本没有此人。”   孟萋萋一怔:“没有此人?!”她飞快翻动舒妃的笔录,每一个叫绿的几乎都是八年前入观春园的。   舒妃以为皇帝在质疑自己的能力,于是便道:“不会错的,臣妾昨日来回查了三遍,八年内叫绿的,的确观春园内没有此人。” 第279章 阿彦的心事   孟萋萋与盛嘉彦对视一眼,盛嘉彦面不改色的垂下凤眼。孟萋萋会意,轻轻扬声:“爱妃聪慧,朕心甚慰。这次比试,是皇后输于你,按照朕之前允诺的观春园宴会一事,就交给你操办了。”   舒妃面上一喜,扬起的笑容里压抑着得意,她瞥了一眼皇后:“谢陛下。”   她谢恩过后,还觉不够。好不容易在皇后面前得意一次,她舒妃会不抓住机会?   “皇后姐姐,”舒妃笑着往前挪了两步,看着面无表情的盛嘉彦:“您一向聪慧,这次故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臣妾,臣妾也谢您赏这个脸。”   盛嘉彦淡淡开口:“不必妄自菲薄,你应当的。”   皇后不仅不恼怒,还夸她?舒妃接下来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也不是,不也不是。她抬眼看了看皇后,后者一脸平静,仿佛是真心实意夸赞她的。   舒妃看看皇后,又看看旁边坐着的皇帝。   奇怪……   怎么今她竟觉得皇帝傻头傻脑的,皇后才是那个真正做主的人?   舒妃捧着孟萋萋给的赏赐,转身离开准备几日后的宴会去了。   她走后,孟萋萋屏退宫人,坐在龙椅上苦大仇深的摸着下巴:“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难道敏贵人骗我?不可能啊,绿当年是被孟庸罚到观春园的,敏贵人怎么敢胡乱?”   盛嘉彦品了一口苦茶,搁下茶盏时他慢慢道:“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找错了,根本没有绿这个人。”   孟萋萋疑惑的看着他,尔后恍然大悟:“你是绿可能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盛嘉彦眼里忽而有了笑意,如破开冰川的暖阳带着晕眩的日光将孟萋萋兜头罩住,他道:“怀孕后,你总是变得聪明了些。”   孟萋萋开始没听清还跟着点点头,之后反应过来忍不住瞪了过去,盛嘉彦回望过去,挑眉道:“你的表情是在不服气?”   孟萋萋噘嘴:“不服,我没怀孕前难道就不聪明?”   “聪明。”盛嘉彦含笑了一句:“明我带你去镇子郊外的梅子林,观春园这里的梅子远近闻名,你应该会喜欢。”   孟萋萋点点头,严肃问:“我们去梅子林是又要调查什么事?”   盛嘉彦斜睨一眼:“只是单纯带你去尝梅子。”   “就这么简单?”   他颔首:“不然还能如何?”   “你只是单纯的带我赏景……我有点不习惯……”   盛嘉彦淡然:“你现在可以开始习惯了,等以后回到地府也是这样。你不是想去龙宫游玩?等回去以后你生下孩子,我就带你去。”   孟萋萋高兴地蹦起来:“当真?”随后她又想到一事:“地府没有你……这不好。”   “不是还有儿子么?”   他口气平淡自然,孟萋萋怔怔的看着他:“所以孩子那么的时候你就打算奴役他了?”   盛嘉彦笑:“什么叫奴役,他日后注定统率千万阴兵,这是他生而具备的使命。”   孟萋萋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奶娃流着口水还要被按在桌子前,黑白无常不停的递上奏折让他批阅,牛头马面拘魂到他面前让他评判,血河将军一众跟班在大殿里叽叽喳喳。而她可怜的儿子,连笔都需要两只手才能握住,判官在一旁指点江山唾沫横飞。   想到这里,孟萋萋为她还未出世的孩子捏了一把冷汗。再转眼看着盛嘉彦淡漠的面孔,忍不住控诉:“阿彦,你做爹的话这样冷酷无情吗!”   盛嘉彦本是执着书卷在看,听到这句话悠闲的抬了眼:“首先我是你的夫君,其次才是他们的爹。如果你心疼孩子,那我们就等他们长大了再出去游玩。”   “不不不,”为了自己的开心快乐,孟萋萋决定牺牲儿子:“他们一定能行的。”   孟萋萋摸着肚子,又道:“可是万一我怀的是两个女孩,怎么办?”   盛嘉彦指尖按在书页上,仔细想了一遍:“女阎罗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要先去龙宫,然后顺着东海去不周山看麒麟,再往西去看仙子们织云。”   盛嘉彦笑着全部应允。   孟萋萋坐在位置上安静了一瞬,忽而默默问:“阿彦,我们真的这一世完了以后,就能好好地过生活了吗?曾经在地府的日子很快乐,我有点想念那时带着我的跟班们耀武扬威的时候了。我有点想他们了……”   盛嘉彦顺势将孟萋萋揽在怀里,低声安抚:“只要你想安稳,我就给你安稳。很快我们就能回去看他们了。”   孟萋萋不知怎的,心中的那股不安愈发强烈。她只好将头埋在盛嘉彦怀中,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一些不好的事。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盛嘉彦二指掐诀掐算了一番,他眼色渐深,抚着孟萋萋的发安慰她。俩人很久都没有再言语,这样静静的互相陪伴,仿佛已经是世间上最动人的时光。   尽管二人各有心事,但一旁桌案上摆着的九鼎紫炉里飘出的渺渺白烟还是将二人包裹。   在这万丈红尘的人世间,彼此是对方唯一的倚靠。   ……   晚间时分,狂风大作起来,本应是黄昏时候的晚霞已经被一片灰暗的黄代替。风卷着花沙在空中刮过,孟萋萋躲在屋中吃葡萄看话本。   盛嘉彦仿若有心事一般,在窗口站立了许久。   “阿彦,你在看什么呀!”   盛嘉彦背对着道:“没事,看看什么时候下雨。”   罢,他关上了窗子,将一众风雨挡在窗外。   当夜里,孟萋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又回到了蛮荒,彼时蛮荒的破了一个大洞,上的星河倒灌进蛮荒里,伴随着还有无数火及雷光,无数蛮荒生灵被火吞噬,尽管如此蛮荒生灵们还是争先恐后的往上的缺口而去,这是他们唯一能从蛮荒出去的机会。   饶是一靠近缺口就被雷击打的粉碎,蛮荒的生灵仍是源源不断冲向那里。   在梦里,孟萋萋看到黑龙被众人簇拥着,站在紫极殿的最高处,眉头紧蹙看着上的破洞。而他旁边绑着的已经昏倒的,竟然是……   那只凤凰。   “你看到了?”虚空中,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孟萋萋警惕的四处张望,却找不见那人的身形。   她冷笑:“阁下总是喜欢这样像个无胆鼠辈似的藏在暗处么?只敢在暗处捣鬼,真正出来的勇气却都没有。”   那人笑着,却不恼怒:“我只是一个想要帮你唤起记忆的人罢了,我到底是谁也不重要了。”   “记忆?”   “神们自以为掌控一切,世间万物轮回无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高高在上,冰冷的慈悲,所谓的仁爱世人,不过空谈。否则又怎会因为一己私欲夺去你的记忆,让你对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孟萋萋不语,只是冷笑。   “不远处站着的那条黑龙,是整个蛮荒的首领。他灵力通,有着上古神灵的血脉。可是多可笑,他不一样被困在这苦寒之地,想尽办法想要出去。他的灵力只能破,却堵不住这源源不断地火,蛮荒经历的这一场灾难,也是他亲手赐予。你看,他不是正准备拿他心爱的人去堵蛮荒的缺口么?”   顺着他的声音看去,玄武老爷子已经让人抱起凤凰,黑龙眼色阴沉,不准人挪动。俩人似是起了争执,凤凰仍旧昏迷不醒。   那虚空中的声音带着蛊惑:“黑龙早有意图,他之所以留凤凰在身边,是因为凤凰有了他的逆鳞便有了强大的灵力,可以封。他的目的是破掉蛮荒的结界带着他的大军离开蛮荒,再将蛮荒封上。凤凰拿了他的逆鳞,刚好做封的阵眼。”   孟萋萋没有接话,脑海里有东西在搅动似的,带起一阵阵眩晕。   那人却忽而转移话题,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失去了一段记忆,那为什么他想让你忘记?”   ……   孟萋萋醒过来的时候,触目一片黑暗。   还没亮啊……   外头雷声滚滚夹杂着暴雨洗刷屋檐的声响,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心里因为梦境中的事竟然有一些心烦意乱。   孟萋萋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旁边的地方,却只摸到冰凉的被子。   盛嘉彦竟然不在?!   孟萋萋猛地坐起,凭借着外头的光亮看了看屋内,盛嘉彦的确不在这里……   他去哪儿了?   就在孟萋萋准备下榻去寻他的时候,盛嘉彦却从外头推门进来。孟萋萋看着他窸窸窣窣换掉湿透的衣衫,在桌边喝了一盏热茶才慢慢往床榻边靠过来。   “你去哪儿了?”她问。   盛嘉彦没想到她已经醒了,先是停顿一下,尔后口气平淡:“去检查明出行的马车。”   “这种事让宫人去做不就好了,而且在观春园也会有刺客吗?”   盛嘉彦躺回榻上,将孟萋萋圈进怀中:“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孟萋萋闻着他身上还带着雨清冽的气息,猜想盛嘉彦一定出去了许久。 第280章 衰神的到来   外头雷鸣不断,孟萋萋往盛嘉彦怀中瑟缩两分。奈何周行跟孟庸的身躯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健硕,所以孟萋萋即便想鸟依人的靠在盛嘉彦怀里,也仅仅只是艰难的朝他的方向躺着。   不知是不是外头的雷打的太响的缘故,风雨扑在窗子上叮咣作响,孟萋萋着实睡不着,她趁着闪电的光亮偷觑盛嘉彦的面庞,他长眉轻锁,像是也没有睡着的样子。   “阿彦,我最近经常做一个梦……”   “什么梦?”   他果然还没睡着。孟萋萋的话到了嘴边,舔了舔唇,想的话却猛地顿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竟存有一丝犹疑。   “我总是梦见你不要我跟孩子了,把我们抛弃了。”最终,她换了个方式。   盛嘉彦闭着眼笑,他凑过来在孟萋萋额上落下一个怜爱的吻。   “不会的。”   “以后都不会?”   “以后都不会。”   “那以前呢?”   “以前……”   孟萋萋是突然地问了出来,盛嘉彦几乎来不及反应就想要下意识回答,然而他却生生止住。一双幽深的眸自他双眉下展开,孟萋萋心翼翼的与他对视,在他眼底探索他的心思。   盛嘉彦伸手捏了两下她的鼻尖:“你睡糊涂了,以前哪儿来的孩子。”   孟萋萋吐了吐舌头,闭上眼酝酿睡意。饶是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梦中那人的声音却不断萦绕在耳畔,惹得她心烦意乱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失去了一段记忆,那为什么他想让你忘记?”   他为什么让我忘记……   不知过了多久,孟萋萋半梦半醒的,仍能听见外头的雷声轰鸣,由远及近。而雨夜中的狂风扑打着窗棂,呼啸的风中如同藏有万千冤魂在呻吟哀嚎。   忽而之间,外头传来一声巨大的裂响,惊的孟萋萋困意全无。   盛嘉彦已经先她一步从榻上坐起,看见孟萋萋想要跟着出去,还将她重新按回床上:“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外间很快就嘈杂起来,无数宫人在长廊上来回奔跑,孟萋萋隐约听见有人喊着“走水”两个字。   稍一会,盛嘉彦转身走回屋内道:“没什么事,闪电劈断了龙阁前的树,龙阁外头垂着的纱幔着了火,现在已经被扑灭了。”   孟萋萋这才再度一头栽倒在榻上,她困的不行了。临睡前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她又想不起来。   到了色大白的时候,风雨已经停了。孟萋萋被盛嘉彦从榻上捞起,她抓着盛嘉彦的袖子,半闭着眼:“阿彦,我还很困,我们改再去梅子林嘛!”   盛嘉彦却难得坚持,将她一把揽起,十分冷酷的给了俩字:“不行。”   孟萋萋穿戴整齐精神萎靡的跟着意气风发妆容姣好的盛嘉彦走了出去,下白玉台阶时,孟萋萋猛地顿柱。   她感到好像有点不一样。   空气中浮动着烧焦的味道,台阶下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被雷电劈成两半烧成黑炭。树的两旁正有宫人在收拾残局,并不是这里让孟萋萋感到有一丝异样的。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龙阁廊下的两根龙柱,瞳孔微缩。   龙柱上的两条蟠龙依旧脚踏祥云身带瑞气,踏着波浪湖海就要腾云而飞。但它们本是被点睛了的,如今眼睛却没有了,只剩空白的眼眶。   孟萋萋想怪不得觉得有些奇怪呢,今没有再感到被人从背后盯着的错觉。可是这两只蟠龙分明是有眼珠的啊,而且是用雕刻并用漆涂了上去的。如今眼珠那儿的漆都没了,总不能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两条蟠龙乘云飞了!   孟萋萋带着疑惑,跟在盛嘉彦的身后上了前往梅子林的马车。车轱辘幽幽转动起来,孟萋萋忍不住问道:“阿彦,你还记得几前我们刚到观春园的时候,龙阁前的两条蟠龙吗?我记得当时它们是有眼睛的,怎么我刚刚看却没了呢?”   盛嘉彦一脸平淡,他似是仔细想了想,却:“没有特别留意过,怎么?”   孟萋萋若有所思了一会,笑了两下:“没事,就是突然发现不同,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盛嘉彦不以为意,端着茶盏,白气氤氲了他淡漠的眉眼:“自从你做了周行,愈发观察细微了。”   孟萋萋有些窃喜,盛嘉彦可是难得夸人呢!   “那是当然了,不过我其实也是被阎王陛下的勤恳为政启发,所以发奋励志图强,好好用周行的身体做皇帝该做的事,给周誉礼一个榜样,也让全下的人刮目相看。”   盛嘉彦唇角微勾:“既然这样,前几因为偷懒你耽搁下来的奏折想必很快就能处理好了?”   孟萋萋笑容微僵,有些奏折盛嘉彦能处理的他都处理了,但偏偏有些是要孟萋萋亲自盖玉玺的。前几她以出门游玩不想让朝政来影响心情为由偷懒到现在,现在又被盛嘉彦提起。她有些愤怒地看向盛嘉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从梅子林回去以后,你好好看看折子,也让我听听你独到精辟的见解。”盛嘉彦品了口茶,如是。   “咳咳,”孟萋萋装模作样的严肃了面孔,义正言辞道:“我的意思是从明开始发愤图强,奏折的事不急嘛!我还需要多斟酌斟酌呢。”   盛嘉彦轻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的黄茶,狭长的眸子半垂着,细细密密的睫毛覆盖下来,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梅子林,因昨夜被暴雨洗刷过的原因,林中泥土黏泥,着实不好走。拒绝了太监想要抬撵的好意,孟萋萋跟盛嘉彦俩人往梅子林深处而去。一路上孟萋萋伸手就摘到了树枝上垂着的梅子,她直接捏着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蓓蕾上绽开,孟萋萋接二连三吃了许多个。   忽然,盛嘉彦伸手拦住孟萋萋往前的脚步。   孟萋萋包着满嘴的梅子无措的看向他,她这才发觉林子里简直静谧的可怕。身后本来跟着的几个侍卫也不见了踪影。   一旁的林子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孟萋萋吐出两棵梅核,艰难地问:“阿彦,我们不会……”   盛嘉彦眉头蹙着不语,将孟萋萋护在身后,看着不远处可疑的灌木丛。   灌木来回摇动,像是有什么人正要走出来。   孟萋萋紧张的盯着,心里头扑通扑通的狂跳。   要知道她现在用这个周行的身体行动起来恐怕十分笨拙,想要抵挡刺客的一招一式更是妄想,更别提逃跑,恐怕到时候还会连累盛嘉彦。   就在这时,草丛里钻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孟萋萋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嘴里包着的剩下的梅子像机关枪似的被她喷了出来。   盛嘉彦也是略微诧异。   “衰,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萋萋看着眼前刚刚从灌木丛里爬出来的衰神,他竟然像是有实体一般。穿着樵夫一样的布衣,幻化成少年郎的俊秀模样,头发上还卡着几片树叶。   “陛下!孟姐姐!”衰神一副见到亲人的模样,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朝盛嘉彦扑了过去,想给盛嘉彦一个结实的熊抱。   而盛嘉彦仅仅只是身形一闪,衰神便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衰神媳妇似的坐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盛嘉彦,抽泣着瘦弱的双肩:“孟姐姐,你好无情哦!”   看着盛嘉彦的脸色黑了几分,孟萋萋上前拍了拍蹲下身子拍了拍衰神的肩:“衰,我才是你的孟姐姐。因为意外我跟陛下两个人灵魂对调了,现在他是我,我是他……”   衰神诧异的来回打量俩人,改变主意的他转头扑向孟萋萋:“孟姐姐,我找你们找的好苦啊!”   孟萋萋一根手指顶住他的额头不让他扑过来:“你先你怎么回事,怎么也到凡间来了,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   “不是不是!”衰神急忙解释:“是判官大人看到生死簿上周行的寿命有变化,所以让我来帮助陛下和姐姐的!”   孟萋萋眼角抽了抽。判官啊判官,你派谁来不好,你派衰神来,真的帮他们还是帮他们加速朝代的灭亡啊!   虽然她看到衰神,当真十分亲切,眼眶一热,几乎就想跟衰神相拥流泪。   好在盛嘉彦这个时候及时站在了两个人中间,隔开了距离。   “周行寿命有变是什么意思?”他问。   衰神挠着脑袋:“不知道,判官是可能有不可抗拒的因素,让我来帮陛下和姐姐多盯着点。这次庭那边也挺关注这个朝代的,因为如果这个朝代灭亡了,按照书上的记载,下一个登基的皇帝会血洗江山,生灵涂炭。最重要的是咱们地府一定会鬼满为患。”   “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们?你不该是出现在皇宫吗?”孟萋萋替衰神拔掉脑袋上的树叶。   衰神有些不好意思道:“来的路上……迷路了。”   衰神才不会是他来人世前,依依不舍的跟福神告别,是要有大半个上午见不到了,俩人在奈何桥边相拥哭泣,搞得好像生离死别。最后血河将军他们看不下去了,直接把衰神丢下了奈何桥,所以衰神脑袋着地来到人间,先是晕了几日,才来找的孟萋萋他们。 第281章 逃跑的鬼魂   “既然这样你就暂时在我身边做一个太监好了,有什么别的事你去处理也会比较方便。”孟萋萋拍了拍衰神的肩,思考着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才会比较合理。   “太监?”衰神飞快的在脑海里搜刮这个词的含义,随后他表示不满:“孟姐姐,我就不能是什么威武的侍卫或者是风流倜傥的太医吗?”   孟萋萋啧啧摇头:“看不出你给自己的定义居然这么多?首先你觉得你威武吗?”她伸手拍了两下衰神的身板:“再次,风流倜傥,这四个字你就可以了,要是真的做出来福神不得扒了你的皮?”   衰神陷入沉思。   孟萋萋勾肩搭背的搂住他的脖子,一副跟自己人推心置腹的模样:“做太监其实最方便了,长相斯文俊秀不会被人是白脸,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不必要的女人来纠缠你,否则到时候你怎么向福神交待,对不对?而且孟姐姐我现在是这个朝代的皇帝,你做皇帝贴身太监,可以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到时大家都会来巴结你的。”   衰神若有所思的点头,听了孟萋萋的这通忽悠,恍然大悟:“就像当初在地府时,大家追捧孟姐姐那样,对吗?”   孟萋萋“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色厉内荏:“你啥?!”   衰神顺势躲到了盛嘉彦身边,十分讨好的道:“陛下,判官让卑职带话给您……”   尔后他踮起脚尖在盛嘉彦耳边窸窸窣窣的了一堆,期间还瞥了两眼在一旁瞪眼的孟萋萋。   盛嘉彦面色没怎么变,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对了,陛下,孟姐姐,等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衰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刚刚我翻山爬过来的时候遇见一队奇奇怪怪的黑衣人,因为当时我迷路了就问了一下他们,结果不心把他们其中一个人推下了山坡。我发誓我只是碰了他们一下,接着他们就脚底打滑接二连三的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现在好像还昏在那里。此事因我而起,我想不能把他们就这样丢在路边,所以陛下和孟姐姐能不能派人去看看……”   “黑衣人?”孟萋萋将衰神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看来你把你特殊的运气从地府带到了这里。”   盛嘉彦扬眉看他:“是你把他们拦下来了?”   衰神点点头,又摇摇头:“跟我无关啊陛下!”在盛嘉彦和孟萋萋的目光审视下,衰神吐了口气:“好的确是被我影响的。”   孟萋萋想到刚刚盛嘉彦的语气,忍不住转首问:“阿彦,你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谁?”   刚刚盛嘉彦的口气,分明是知道有这样一群人要来,所以他带自己梅子林根本就不是单纯吃梅子看风景!   盛嘉彦转身向外走去,孟萋萋与衰神连忙跟上。   “不算知道,但猜到了。”他道。   “到底是谁啊?他们来干什么的,刺杀?”   盛嘉彦停了步子,侧首看她,眼神微冷:“出发前,孟庸的父亲托人秘密送信入宫,信中内容要我与这几个人接应。”   “所以他们真的要行刺?!孟家要反?!”   “不知,”盛嘉彦看了衰神一眼:“本以为能抓个破绽,现在……”   衰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走,去找人看看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盛嘉彦语毕,往林子外走去。   后来孟萋萋他们派了几队侍卫去北山坡寻找,的确发现了五六个昏迷的黑衣人。通过对他们搜身,发现每个人身上都配了涂毒的刀,每人的后槽牙里还藏着颗毒丸,用以事情败露后服毒自尽用的。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而且目的就是行刺。   孟萋萋有些心惊,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问了盛嘉彦:“要是衰没有过来,这群人岂不是就要冲向我们了?当时只有我们俩,连个侍卫都没有。一旦有意外,那周行的寿命就……”   “你真的以为我们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盛嘉彦漠然反问:“他们人数不多,如果看见身边围着侍卫,更不会贸然过来。他们伺机行动反而让我们措手不及。”   “可是……”孟萋萋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最终只能道:“但至少你下次应该提前跟我一声,我也好配合你嘛!”   盛嘉彦轻笑了一下:“如果跟你了,你会满脸戒备,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在防备着刺客。”   是吗?她有这么明显吗?   孟萋萋脑海里一个灵光闪现,忽然道:“怪不得判官周行的寿命有变,可能会出现不可抗的因素,所以才派衰神来。今就是这样的不可抗的情况!因为你没有告诉我,我连防备也没有,所以衰来了以后这群黑衣人因为倒霉就提前结束了他们的使命。”   盛嘉彦不置可否。   孟萋萋啧啧感叹:“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意。”   虽然被衰神连累以至于这群杀气腾腾的刺客们以这样的狼狈方式收场,还真是有些不出的可笑。   “对了,那这群黑衣人身上有搜到任何关于孟家的东西吗?也许能趁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孟庸的父亲。”   盛嘉彦摇头,来到窗边站定:“孟覆十分奸诈狡猾,既然是行刺,便不会留下任何把柄。不过——”   “不过什么?”   盛嘉彦转过身定定望着她:“不过孟覆在之前跟孟庸的密信中提到了行刺一事,只要孟庸把这封信交给你,你在朝廷上就有理由贬斥他,甚至——”盛嘉彦微顿,幽深的眼底卷绕起几分杀意:“处死他。”   孟萋萋一震,咬了咬唇,不出话来。   的确,行刺皇帝是大罪,一旦证据确凿,孟覆想不死都不行。孟家对于这朝代来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孟覆身为一品大官,在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如树根盘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是叛党的头目,只要除了他,剩下的都好办了,可是……   孟萋萋有些犹豫:“行刺皇帝,是要诛九族的罪。如果因此处死孟覆,那孟庸自己……”   盛嘉彦似是早就料到她的犹豫,道:“所以我没有做这个决定,比起考虑孟庸的处境,我更不想你为难,你现在是周行,你可以自己做选择。”   罢,盛嘉彦从一旁的书架里抽出一本看似普通的书,里面夹着一封书信。他递去孟萋萋眼前,孟萋萋顿了顿,才伸手接过。   信的内容是孟覆希望孟庸能与他们里应外合,将周行杀死在观春园,并且隐瞒皇帝的死讯,一直压到京城中他们将太后处理了再公布。一切计划都在信中写的明明白白,孟覆甚至最后盖上了自己的徽印,并嘱咐孟庸看完后就烧掉。   孟萋萋拿着这封能治孟家于死罪的信,有些沉默。   最后她道:“阿彦,也许这个选择不该是你来做,也不该是我做。我们应该把它留给孟庸和周行自己,他们才是有权利做选择的。我们俩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个朝代的寿命能延续到我们离开,并且稳定当朝局势……”   盛嘉彦凝眼看她,好一会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还是怀孕后更加聪明了。”   “阿彦!你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才聪明的,我以前就很聪慧!”   ……   地府中。   最近判官有点上火,于是早早地在枉死城中享有盛名的鬼郎中大药房前排队等开门。没想到还见到了善恶童子和血河将军,善恶童子最近嚼人参根上瘾,每都要吃一包,隔三差五就来囤货。血河将军也上火了,跟判官一样嘴边燎泡疼的吃不下饭。他俩看见判官来了,连忙凑过去。   “怎么样啊判官,衰顺利送到了?”   判官看了一眼药房前鬼影憧憧的排队,点头:“是啊,应该已经与陛下他们接头了。”   血河将军似是排了很久的队了,一话嘴巴疼的抽气,恨恨道:“平时药房都没鬼来的,今排这么长的队伍,搞什么呢!”   判官叹了口气:“都是来买固灵丹的。最近接到群鬼反应,就在前几日部分鬼出现了浑身无力的症状,随后像是瘟疫爆发一样在鬼群中蔓延传播。严重者,甚至会灰飞烟灭。”   善恶童子惊叹:“死都死了,已经做鬼了,怎么还会生病?”   判官摇头感慨:“命数所为,谁也讲不清楚。我已经让衰神带话去给陛下了,相信陛下回来后就会解决。”   “判官大人!判官大人!”一名鬼差从远处驾着黑云赶来,一脸焦急:“我们查到之前偷偷进入轮回的鬼魂了!”   判官连忙追问:“是谁?”   鬼差附耳了一个名字,判官震惊又诧异。随后他下火的药也不准备买了,跟着鬼差匆匆离开。   善恶童子和血河将军看见了,俩人对视一眼,善恶童子奇怪道:“诶,大块头,你会不会是跟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鬼?我可是好久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血河将军摇头表示不知:“别问这些大人们之间的事,不点。” 第282章 失踪的小绿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善恶童子嘁了一声,随后靠近血河将军挑了挑眉毛:“陛下与孟姐姐都不在,我们正好可以去血池狱问个清楚。如果真的是那个女鬼,我们也好想办法给孟姐姐他们通风报信。”   血河将军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有道理。”   他罢抬脚就往血池河狱走,善恶童子连忙拉住他:“等等!血池夫人不好糊弄,咱们只有两个人去肯定不行。”   “那怎么办?”   善恶童子狡黠的笑了两下:“我们要拉着别人一起。”   这样就算陛下责罚下来也有别人扛着呢。   于是血河将军和善恶童子就带着日夜游神还有土地公公、孟姜及城隍公趁着夜色时分,贴着墙边溜进了血池河狱。   彼时血池夫人正临空悬在河狱上对镜篦发,一身红衣灼灼如霞。她回头看了眼在岸边站成一排盯着她的孟婆的跟班们,娇俏的笑了笑:“河狱中厉鬼无数,那个叫云戈的女鬼在不在,我上哪儿给你们查去?”   城隍公看着血池夫人胸前饱满的高度,轻咳两声:“血池夫人,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城隍公,今年……”   善恶童子一把推开他,扬着脸看血池夫人:“夫人,你驻守河狱,这里头千千万万的厉鬼你每一个都知道,只是让你帮忙查个人难不倒你?还是那个女鬼根本就已经逃跑了,你玩忽职守,放走了她!”   血池夫人怒目相对:“你什么胡话!进了我这河狱的,若是没有陛下的手谕,一个鬼都逃不掉。”   “我不信!有本事你叫那女鬼出来啊!”   “我……”血池夫人刚要应允,却猛地顿住。她看着眼前几个人对着她用激将法,嫣红的唇勾起一个摄魄的笑:“要看那女鬼当然可以,只是在河狱探监,也需要陛下的手谕。”她伸出纤纤玉手:“手谕拿来我瞧瞧,只要我看到手谕,立刻让你们看到这个云戈。”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犯了难。   血河将军没有耐心,抡刀括斧就要硬碰硬,却被土地公公及时拦下。   “血池夫人,”土地公公十分有礼道:“前阵子地府中有鬼魂擅自跳入轮回中进入六道,它擅自逃跑的事我们要在庭知道前解决。所以核对每个鬼魂是否还在地府中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所在。当然了——”   土地公公笑的和善:“血池夫人矜矜业业勤勤恳恳,是断然不会出现让厉鬼自己逃跑的事,对吗?”   血池夫人不知为何,看见土地公公的笑,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拿帕子掩了掩面。她稍作调整,面色已然还是刚才那样坦荡:“这是自然。我也得按照规矩办事,陛下的手谕若在,你们可以查看,但如没有手谕,恕我不能从命。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也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了。不过这件事在我看来,还是土地公公更讲点道理。”   ,她瞟了一眼其余人,冷哼一声。   土地公公笑道:“自然自然,既然夫人如此肯定,那我们也就不在此多加叨扰了,告辞。”   罢,他使了个眼色,其余人便跟着他一起离开。血河将军却不肯动弹,站在那里哼哧哼哧的,像是很生气,最终被善恶童子拖走。   他们走后,血池夫人立刻召唤出自己的鬼侍,紧张问:“查查这个叫云戈的女鬼还在不在河狱中。”   鬼侍自虚空中拿出镶金边的名册,双手掐诀一阵光亮过后,名册迅速一页页的翻动,等到名册再度合上时,鬼侍深深皱眉摇头:“夫人,那女鬼不见了。”   “什么!?”血池夫人只感到自己一阵晕眩,险些要跌进血池中,鬼侍一把扶住了她。血池夫人心中惴惴不安在空中来回踱步念叨:“完了完了,一定是我上次与钟馗醉酒那次让她逃了。这下怎么办,那女鬼很有可能入了轮回再度转世了!”   “夫人要不要卑职去追上土地公公他们,请他们帮忙?”   “不行!”血池夫人立刻拒绝,她刚刚才义正言辞的那样过了,现在再去求他们帮助,以后自己美艳高贵典雅聪慧的形象就要破碎了。她血池夫人可是很有偶像包袱的一个人。   “这件事我们就假装不知道,陛下回来还有几呢,等回来了再也不迟。更何况厉鬼入轮回再世为人,也影响不到地府什么,相信庭也没有那么快发现。”她着自我安慰的话,心中仍旧有些不安。   躲在不远处拐角并未走远的土地公公一行人听完血池夫人这番话,纷纷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   孟萋萋倚靠在床榻上眼睛微眯的喝酒,她朦胧间看见自己的手纤细修长,竟是变回了女人的手。孟萋萋低头看了看,傻笑两声:“我们换回来了啊,阿彦。”   盛嘉彦没有话,只是走过来想要抢夺孟萋萋的酒。   孟萋萋害怕被他抢去,连忙全部喝进嘴里。   她的感觉十分清晰,能感到俩人唇齿纠缠,能看到盛嘉彦那幽深的黑瞳。可是最后她的视线又被拉远,像隔着一层雾一样看俩人如同石像般保持着亲吻的姿势。   孟萋萋被人推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梦里唇上的湿腻感仿佛还在。   盛嘉彦看着她:“你梦到什么了,傻笑什么?”   孟萋萋思绪渐渐清朗起来,她拿手背抹去嘴角的口水,摇头否认:“什么都没梦到。”   盛嘉彦不语,只是怀疑的看着她。   孟萋萋叉腰狡辩:“真的什么都没做梦,我也没有梦到你!”   盛嘉彦听后微微挑眉。   孟萋萋看他没有追问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她才不想让盛嘉彦知道她又做了关于他的春梦,丢人!然而她正要下榻,忽而神色大变,因为她分明感觉到,腹部往下大腿往上的地方,有些湿湿的变化……   孟萋萋先是鬼叫一声,尔后迅速用被子将自己盖起来。   恰好此时衰神在外头敲门:“陛下,皇后娘娘。”   盛嘉彦正要去开门,孟萋萋从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面红耳赤大叫:“先别给他开!”   “……”盛嘉彦见她反常,转身回来:“怎么了?”   “阿彦,我……我……”孟萋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难以启齿,最终咬牙恨恨道:“你们男人真是下流无耻!”   “?”盛嘉彦一脸莫名。   见盛嘉彦当真不知怎么了,孟萋萋眼一闭心一横,指了指双腿间,绝望的捂住脸。   盛嘉彦面色一冷,掀开被子看了看,眼神忽然飘忽起来。他站在榻边弯身盯着孟萋萋:“梦到我了?”   孟萋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盛嘉彦突然笑了起来,他爱惜的摸了摸孟萋萋的脑袋:“我去叫下人来备水给你沐浴。”   他一打开门,贴在门上偷听的衰神便立刻摔了进来。   衰神从地上爬起,看着躺在床上生无可恋面色泛着可疑的红润的孟萋萋,在看着强忍着笑意故作镇定的盛嘉彦,衰神嘴一瘪有些委屈:“孟姐姐,陛下,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们害怕我把倒霉带给你们,所以什么都避着我。”   “我们避着你什么了?”孟萋萋以为衰神看出来了,有些羞怒。   “避着我讲笑话!”衰神义正言辞的指责:“原来在地府的时候善恶童子跟城隍公他们就经常避开我讲笑话!因为他们如果带着我一起开心,我最后会让和大家变成乐极生悲!”   孟萋萋哭笑不得:“我们没有在讲笑话!”   衰神可怜兮兮的:“陛下,孟姐姐,你们就告诉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乐极生悲的。”   孟萋萋羞于启齿,咬牙不。   衰神眼泪盈在眼眶:“姐姐果然还是不喜欢我了……”   孟萋萋恼羞成怒,大吼道:“都了不是不是!是我做春梦了!”   “……”衰神终于沉默了。   孟萋萋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舒妃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一脸诧异。随后她连忙道:“陛下,臣妾刚刚有通传,有要事要禀,所以才急忙进来……”   舒妃见孟萋萋脸黑的吓人:“臣妾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阁中,现在先去取来再来见皇上。”   罢,她带着身后一众大大的宫女太监跑了。   盛嘉彦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故作冷淡对外吩咐:“去备水,给陛下沐浴。”   孟萋萋仰躺在床上,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生无可恋的人生。   衰神凑近,心翼翼的讨好:“孟姐姐,您别担心,反正这是周行的身体,也不是您自己丢人。”   “你还好意思!”孟萋萋咆哮。果然血河将军他们的是对的,衰神总是有办法能让人乐极生悲!每次舒妃出行都众人簇拥着来来去去,刚刚她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个宫人来,而这群宫人又该怎样想自己!   果然,到了傍晚,“陛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经”的流言就在观春园流传开来。   孟萋萋羞于见人,本想闭门几,然而舒妃再度造访。   “陛下,上次臣妾出错了,您的八年内进入观春园服侍名叫绿的,臣妾找着了。” 第283章 神祇的寿数   在观春园最破陋的柴房中,隔着一堆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孟萋萋看见了躺在柴火堆中灰头土脸的绿。   她惊恐的盯着来人。   孟萋萋疑惑的扭头问舒妃:“这就是八年内进入观春园服侍的绿?”   舒妃点头,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自唇边绽开:“是的,皇上不觉得这个绿有些眼熟么?”舒妃瞥了一眼站在他们后方的盛嘉彦,贴近孟萋萋耳语道:“臣妾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丫鬟,后来几经调查才发现,原来当年还是皇后娘娘在闺中时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不知犯了什么事被皇后娘娘贬斥到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   舒妃自以为掌握了皇后的秘密,才急忙着告到皇帝那里去。她其实猜的没错,如果今日周行是本人,凭他的多疑肯定会对这个绿起疑心。但今站在这里的是孟萋萋,皇后身体里的也是盛嘉彦,如今孟萋萋听见舒妃这样,心里为孟庸捏了一把汗,她总有预感那敏贵人皇后在入宫前与人苟合的事情是真的。   再看这个绿迷茫而害怕的眼神,孟萋萋几乎可以从她的脸部表情脑补出当年孟庸是如何为了掩人耳目而对知道真相的绿做了可怕的事。   舒妃见孟萋萋面色凝重,心中窃喜,还不忘声的提醒:“陛下,观春园的管事都这绿被送来时已经精神失常了。本按着规矩是不该收她的,但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也没有把她赶出去,由着她在园子里自生自灭了。”   孟萋萋嘴唇动了动,还未问出来她的疑惑,舒妃就迫不及待解释:“当初陛下以考验臣妾和皇后娘娘的能力来让臣妾寻人,当时虽然在名册上找不到,还以为真的没这个人呢。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从柴房管事那得知,园子里还真的有绿这样的一号人物。臣妾现在想想,皇后娘娘何等贤惠,怎会一下子就输给了臣妾,现在想来,莫不是找都没找,因为皇后娘娘知道这个绿就在观春园内。但害怕旧人相见,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舒妃对皇后的落井下石孟萋萋听在耳中并未作答,只是上前几步靠近那缩在墙角的绿。绿见人过来,瑟缩几分,警惕又害怕的看着他们。   “陛下心,她失心疯了,随时可能伤人呢。”舒妃着,紧紧跟在孟萋萋之后。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如果这个绿突然伤人,她要以什么样的姿势扑倒在皇帝面前才能做出一副御前救驾的样子。   孟萋萋为了不造成绿的心里紧张,蹲下身子尽量与她平行对视:“绿?”   绿听见对方唤她的名字,眼里的惊慌之色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害怕的扭过头对着墙角发抖。   盛嘉彦自他们后头走上前,冷淡的问:“绿,你还记得本宫么?”   绿听见孟庸的声音,并没有作出舒妃期待中的那种发狂的举动,反而只是躲在墙角发抖,并没有别的特殊的地方。   舒妃娇俏的笑了两声,话里带着讥讽:“皇后姐姐当初到底对这婢子做了什么,以至于她变成这副模样送到了观春园。皇后姐姐何必再问她记不记得您,恐怕就算她想忘记,内心深处的恐惧也不许她忘掉。”   盛嘉彦转了清冷的眼眸过去:“舒妃慎言。”   舒妃暗中给了皇后一个白眼,转身扭着窈窕身段来到绿跟前,故作软声安慰:“绿,你到底为何变成这幅模样,皇上就在这里,你不妨出来让皇上为你做主。你现在疯疯癫癫的,是不是当初惹了皇后娘娘的不快,才落得如此地步?如果是这样你更要放心的出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想必一定不会与你计较的。”   她这种惺惺作态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绿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孟萋萋扶额:“舒妃,绿如果已经失心疯了你跟她讲这些有何用。”   孟萋萋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绿的神情,吩咐道:“既然人都已经这样了,关在柴房中自生自灭着实泯灭人性。更何况她曾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丫头,也不能落魄至此,既然朕今在这,就安排几个人好生照顾她,着观春园内的随行太医来看看能否治好。皇后,你没有什么意见?”   盛嘉彦淡淡地:“皇上圣明。”   舒妃生怕这个可能握着皇后把柄的绿被有心人带走,于是自告奋勇要亲自照料她直到绿痊愈。   当然了,在盛嘉彦的暗中授意下,孟萋萋同意了舒妃的请求。   舒妃让人架着绿离去,临走时经过盛嘉彦身边,还十分得意的给了他一个魅惑的笑。   回去的路上,盛嘉彦与孟萋萋并肩行走,宫人在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衰神负责指挥这群宫人恰到好处的跟上帝后的脚步,不能太近,也不可以太远。   “阿彦,你怎么看?你觉得真的是孟庸把绿迫害成精神失常,然后丢来了观春园?”   盛嘉彦侧目看她:“如果孟庸真的要害绿,为何留下了同样知情的敏贵人?要知道他俩当初一起在身边服侍,虽然敏贵人只有绿知道其中内情,但孟庸若是真的有灭口的心,也不会留两个人的活口。”   孟萋萋深以为是的点头:“更何况孟庸的性格都能让她的婢女爬上龙床,想想当初敏贵人对着我们话的那个口气,这个敏贵人根本就不尊重孟庸。孟庸性格软弱,都能被一个婢女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更遑论杀人灭口这样的事。”   “不急,再等等看。”   再过几日,孟萋萋嘱咐舒妃办的观春宴便到了。   宴会设席在观春园的洞庭春色里,洞庭春色名字动听,其实就是一处露的场地,周遭设有假山流水,背靠河,四周林立桃树,座位与座位之间隔着琉璃屏风。虽然这次来的都是本地的一些大臣官员及地方乡绅,他们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皇帝一面。舒妃将这场宴会办的极好,既体现了家富贵,又不会太过奢侈让百姓心里不舒服。   宴会开始前的一个时辰前,孟萋萋还跟盛嘉彦在阁中玩闹。彼时盛嘉彦靠在椅子上批改卷宗,孟萋萋捣乱似的站在他身后往他发上插着各式各样的金钗玉簪。直到盛嘉彦的头如同孔雀开屏一般闪亮,她才在自己的爆笑中结束了折腾盛嘉彦的酷刑。   盛嘉彦批改奏折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神情也很专注。饶是孟萋萋那样胡闹,他都不会因此分心一下。   孟萋萋托腮在一旁看他的侧颜,虽然现在是孟庸的脸,但不知是不是盛嘉彦的灵魂在里面,孟萋萋总觉得现在的孟庸整个人都在发光。   “阿彦,你好像生来就该做陛下的。”孟萋萋忽然感慨一声。   盛嘉彦刚巧批改了最后一本折子,他将折子垒在一起,微微挑眉:“何以这样。”   孟萋萋拿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腮帮子:“我的没错啊,在地府的时候你是鬼神敬仰的阎罗。就算在人间,也是万人崇拜的好皇帝。有许多事情如果你让我解决,我肯定做不好的。可是换做是你就不一样了,难怪你在地府的时候就那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你。”   盛嘉彦轻笑:“你的大家指的是你,还是你的那群跟班们?”   “当然是我——”孟萋萋一顿,补了句:“还有他们。无论如何,只要你一直做阎罗,地府日后的辉煌我都可以想象。”   盛嘉彦的笑容却淡了下来:“阿孟,神也是有寿数的。我们感应地而生,总有一消散成为地中的一部分。神的死亡难以估计,有可能是几万年乃至十几万年以后,也有可能就是明。”   孟萋萋噘嘴:“你以为只有你是神啊?我好歹也是一位神明,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只要神祇有人供养有人追随,足以支撑他不死不灭。阿彦你可是阎罗,除了人间的众多善男信女追随你,地府中的大家也只会认可你。”   盛嘉彦面上的笑容已经淡的看不见了,他的眼中像是藏着比星星还多的秘密,他看了看孟萋萋,最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没有话。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旦那件事众人皆知,他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衰神恰好推门进来:“陛下,孟姐姐,你们怎么还坐在这里,官员乡绅们都到齐了!”   孟萋萋点点头:“知道了。”   衰神想起一事叮嘱道:“孟姐姐,今你一定要时时刻刻观察仔细,我来之前偷看了周行的命格,今来观春园的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他日后巩固皇位的贵人。姐姐你要找出这个人然后把他带回京城。”   “今来的地方官员及乡绅还有他们的家眷加在一起少也有三十来号人了,你让我从这中间挑出一个贵人来?开什么玩笑!”孟萋萋诧异:“有没有什么范围啊?”   衰神摊手:“没有。” 第284章 摆摊的仙人   孟萋萋有些丧气,下一刻瞄到一旁的盛嘉彦又得意起来:“没关系,反正阿彦跟着我,我就算找不出,他肯定找得到的。”   “恐怕不行,”盛嘉彦将手中的折子合上,表情颇为淡定:“今那些官员的女眷也会来,我不能不在。”   “……”盛嘉彦你这一副心甘情愿的女主人的口气是要怎样啊!   “不是还有舒妃吗?”孟萋萋不甘心的问。   衰神适时道:“其实陛下也需要替孟姐姐您在女眷那边看看是不是有周行的贵人,陛下和姐姐分开行动,这样我们更容易找到。”   在苦求无果之后,孟萋萋放弃向盛嘉彦求助,朝他跟衰神俩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十分傲娇的扭着胯出门了。   盛嘉彦起身撩袍离开,动作潇洒自然,面容淡漠冷情。   衰神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走路姿势有些妖娆的皇帝,再看看高冷如冰山走路跨大步的皇后。衰神不禁陷入了沉思,皇宫里的这些人难道就真的没有发现皇帝皇后俩人的变化吗!?   在孟萋萋的想象中,自己身为皇帝,在观春园与这些平时高皇帝的远的大臣们会面时,那场面应当是极其严肃的。严肃程度也应当不下于在地府时看着盛嘉彦接待西方地狱来使。然而当孟萋萋坐在座上,看着底下的大臣及乡绅,有缩头缩脑偷看她的,有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喝酒的,还有笑声堪比雷声的。   他们似乎并不怕周行。   “各位爱卿……”孟萋萋开口。   底下一片吵闹嘈杂,似乎没人注意到孟萋萋。   孟萋萋清了清嗓子,声音又大了些:“爱卿们!”   那厢有人醉酒爬到桌子上,就要为大家跳一曲塞外舞,众人拍手叫好,还是无人听到孟萋萋的话。   衰神有些尴尬的在孟萋萋耳旁道:“孟姐姐,你这样是不行的。周行是个没什么威严的皇帝,您得拿出点气势来。”   孟萋萋最后一点耐心耗尽,将筷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陛下!您去哪儿!”衰神在后头追。   “不吃了!出去散散心。”   孟萋萋从侧门离开,方才吵闹的人群中有个人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子,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人们依旧欢笑,没人发现今日主办宴会的皇帝去了哪里。   孟萋萋带着衰神拐到了后院,那里是舒妃安排的官员女眷用膳的地方。孟萋萋刚刚走到垂花门前便听得里头一声娇俏的女音:“皇后娘娘,您觉得这舞如何?”   孟萋萋探头看进去,盛嘉彦坐在上首,底下的人围着他坐,有个粉衣女子站在对面扭着腰肢。盛嘉彦淡定却又故作真诚的夸赞:“还可以。”   周围的女眷们顿时附和的鼓起掌来,粉衣女子觉得羞赧,低下头笑着谢过娘娘。   孟萋萋将头缩回去,很是不解的问衰神:“为什么我跟盛嘉彦的情况差这么多?!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威严的皇帝,他也是个软弱的皇后啊!怎么大家就欺负我,却被盛嘉彦制的服帖呢?”   衰神语塞了一会,想了半才找出安慰的话来:“孟姐姐,这都是因为您浑身上下都萦绕着和善的气息,这群人怎么敢欺负你呢,只是陛下给人感觉更凶而已。”   孟萋萋有些郁闷,离开了后院,在观春园里头漫无目的的走。顺着长廊走到了尽头,衰神在她身后劝着:“孟姐姐,咱们回去,您离开的太久了大臣们也会察觉的。”   孟萋萋点点头,就要同意,谁知看见长廊尽头的垂花门外,有个白衣青年男子站在那一大片葳蕤的玉树琼花下,四周流光氤氲,雾气横生,他一袭月白长衫,粉白生嫩的花影衬得面如冠玉,却又比玉再通透几分。   孟萋萋看呆了,她在人世间从未见过如此俊秀的男子。如盛嘉彦这般清冷俊美的,那都不是人间凡物。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白衣男子笑的和善向她走来:“阁下是迷路了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出去罢。”   他笑着迎向孟萋萋,就好似一线光亮破开云层。   衰神猛咳几声。   孟萋萋反应过来:“啊,哦,你……你不认识我?”   白衣男子带笑的眼里有了一些疑惑:“阁下是?”   “你不是观春园内的人。”   男子答:“在下是王太守府中的门客,今日与太守大人一同赴宴。阁下也是?”   孟萋萋骄傲的挺起胸脯,尽力想要露出衣衫下摆上绣着的团龙:“你觉得呢?”   快啊!快发现我是皇帝然后慌忙跪下匍匐在我的脚边大喊陛下万岁啊!这么俊秀可人的男子跪在面前那感觉……孟萋萋在幻想中暗爽着。   然而也不知那男人是不是神经宽的像面条,他看孟萋萋动作,十分不解的目光将孟萋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尔后他为避免尴尬道:“既然兄台也想在此赏景,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罢,他转身再度回到花树下。   孟萋萋这才看见他面前地上平铺了一块布,上头摆着一些泥制的玩偶。   哈!?在她的观春园内摆摊?!   这时有两名当地官吏模样的人从左侧走了过来,白衣男子姿态优雅的拿起一个泥偶走了上去,雪衣乌发的他挺拔地立在那俩人面前,浑身上下仿佛皆罩着一层如云似雾的星芒,华光流转,清贵高雅,逼人不可直视也。他手捧着一只泥土烧制的兽,和颜悦色地对路人道:“此兽名为鸱吻,喜欢吞火,你们拿回去将它摆放在屋檐上,可避火灾,保家宅平安。”   孟萋萋险些仰倒,幸好衰神在她背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这个鸱吻多少钱一个?”那官吏问。   “十两一座。”   “十两一座!你怎么不去抢钱!”孟萋萋冲过去。   白衣男子仍旧端着他的招牌笑:“灵兽护宅,十两买个心安,有何不可?”   两名官吏觉得他得十分有理,俩人各自买了两座。孟萋萋看着白衣男子收了钱,笑呵呵的送走两个官吏,尔后他继续蹲守在摊子边,那姿态仿佛在等下一个顾客。   “……”孟萋萋和衰神风中凌乱的看着他。这人的行为跟他的外表简直不符!   那白衣男子看着孟萋萋还站在这里,笑了笑:“阁下,我看你跟我也有缘。不如买二送一,就当认识你这个朋友了。”   孟萋萋刚要回绝,被衰神一把拉到一边。衰神偷瞄着那白衣男子,悄悄地对孟萋萋道:“孟姐姐,我看这人像是有几分本事的,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您先忽悠住他,跟他聊聊看看他是个什么情况。”   孟萋萋回头看那男子一样。他白衣灼华,清贵的很,但再看他守着他那摊子,还是在皇帝的观春园内摆摊。孟萋萋强忍着要打人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好。”   买了白衣男人的鸱吻后,孟萋萋看着衰神将三个鸱吻打包装好,故作自然地跟白衣男人攀谈起来:“兄台挺会做生意的哈。”   男子谦虚地笑,尔后道:“当然。”   孟萋萋仰倒。那你谦虚笑个毛线!   “不过你在皇帝的行宫里摆摊,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以后大发雷霆?”   白衣男子摆着摊子上的鸱吻,听了孟萋萋这话头也不抬:“怕啊,可是没有办法,生活所迫。今来的都是当地的一些达官贵人,不趁着现在赚点,生计怎么维持。”   “你既然是王太守家中的门客,你需要担心什么生计?”   白衣男子给了孟萋萋一个‘你真单纯’的眼神,随后道:“本来我这个人是很不喜欢多嘴的,但看在你今买了我三个鸱吻的份上,我就跟你好好道道。我虽然是太守大人家的门客,不过我擅长的不是出谋划策,我只会占星算卦,所以大多数时候用不到我,自然我也不会有太多好处。人都是有用才会被重视,我一个无用之人,太守为何要一直照顾我?”   孟萋萋觉得他的有点道理,伸手拿起他摊子上的泥偶认真看了看:“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你刚刚你会占星算卦?也就是你是有点道行的人了。”   男子笑笑:“鸡毛蒜皮的会一点,阁下刚刚买了我三座鸱吻,要不要我顺带开个光?”   “啊?你还会开光,那好啊!”孟萋萋一脸期待。   只见白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把雕刻刀,面色冷静专注又迷人的在鸱吻泥偶底座上刻了他的名字,刻完以后递给孟萋萋:“好了。”   “……”刻名字是哪门子的开光啊!你当我没做过神仙是不是啊!你是不是欺骗消费者啊!   孟萋萋将泥偶翻过来,看着他刻下的名字念道:“景梵?”   “正是在下。”景梵抬头看了看色不早,开始收摊:“等下约莫太守大人他们就要出来了,在下不得不先行一步。对了,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孟萋萋张嘴,眼珠子转了转:“我姓孟。”   “孟?”景梵想了想:“似乎皇后娘娘也是这个姓氏,你们是本家不成?” 第285章 当年的大火   孟萋萋想了想:“不是,只是凑巧同姓而已。”   景梵狐疑的目光这才褪去,用轻松的口气道:“幸好你与皇后不是本家的,不然我与孟兄的友谊当真是短暂了。”   “为什么?你与皇后……有什么仇怨?”   景梵将摊子卷好夹在腋下,姿势活脱脱像个饭后出来散步的老大爷。他无所谓的神情道:“并没有什么仇怨,也没有什么过节。只是恰好几年前见识过皇后娘娘的手段,为此少不得有些忌惮了。像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还是不要招惹这种大人物的好。”   孟萋萋听后更是疑惑。孟庸性格软弱,在宫里头一个敏贵人都敢欺负到头上来,为什么会给景梵这样一个惹不起的形象?   待孟萋萋正要追问下去,景梵却又十分神秘的道:“我与孟兄有缘,不妨再送兄台一句真言。我方才看孟兄面容憔悴,明明是男身却有女相。整个人显出来的气运也很奇怪,像是突然被什么人取代了一般。如此情况,孟兄需得心,轻则犯人重则血光之灾。”   他东西收拾好,就要抬步告辞。   孟萋萋猛地喊住他:“等等!”   景梵疑惑的回首。   孟萋萋终于拿出点做皇帝的气势来:“景梵,我刚刚骗了你,其实我跟皇后不是没有关系……”   景梵敛了眼:“你是皇后本家的族人?”   孟萋萋摇头:“我——”她清了清嗓子:“是皇后的夫君。”   那一瞬间孟萋萋从景梵的眼中看出了‘难以置信’四个字,尔后孟萋萋安抚他道:“你放心,你方才的一些坏话我都不会告诉皇后的。”   景梵一点要行礼的意思也没有,脸色还是温和的神情,只是目光有些冰凉:“孟兄,哦不,是陛下,请恕草民不能向您行礼了。因为景某的祖师爷曾有规矩,不拜无为的皇帝,请您谅解。”   孟萋萋摆摆手:“意思意思,不拜就不拜,朕也没有急着让你请安。”   反正她在这个朝代不受尊敬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陛下,草民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孟萋萋摇头:“恐怕不行,今日你都无法走了。”   “为什么?!陛下还是记着草民刚刚对皇后的不敬么?竟要将景某困在这里一?”   孟萋萋再度遗憾地摇头:“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后你都不能离开了。”   “为什么?”   孟萋萋走到他跟前,理所当然地:“当然因为你刚刚朕可能会犯人,重则有血光之灾。朕希望你能留在朕的身边,替朕谋划,破了这灾难。跟朕回京城,比蜗居在这村镇的要好得多,而且你的一身本领也会被得到重用。”   景梵迟疑了一下:“那……我能在京城里卖鸱吻吗?”   孟萋萋哈哈大笑两声:“可以啊,不过我希望你有点追求,既然是皇帝的御用师了,下次卖点值钱的。”   景梵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一改刚刚嫌弃疏离的口吻。   “怎么,你的祖师爷没有规定不能帮助无为的皇帝?”孟萋萋调侃他。   “自然规定了,”景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只是祖师爷也了,不要跟钱过不去。很显然,跟着你我能赚更多的钱。”   孟萋萋上下打量他:“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没钱活不了的人,怎么对钱就这么执着?”   景梵耸耸肩:“不知道,我的卦象上的,让我未雨绸缪提前攒钱,我三年后会有用的。”   “……”会算卦的人就是不一样。   孟萋萋与景梵像是好朋友似的往前走去,景梵在皇帝身边不见拘束,谈吐坦荡。衰神跟在他们后头,仔细的捕捉景梵话的每个细节。   “你刚刚皇后当年的所作所为让你觉得可怕,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你可否跟我讲讲?”孟萋萋不甘心,再度提问。   孟庸到底能做出什么事,让景梵提及她便讳莫如深。   景梵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无奈摇头的笑:“陛下,您刚刚了不继续追问的。”   “行行行,我不问了。”孟萋萋口上妥协,心中却盘算着怎样让他吐露真言。   孟萋萋带他回到刚刚与大臣们宴饮的地方,果然,孟萋萋的离开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所以她突然出现在门口,大臣们倒是惊了一下,齐齐发问:“陛下,您怎么才来。”   “……”孟萋萋尴尬的笑了两下,随后对众人道:“来的路上遇见一个极有趣的文客。朕觉得他赋异禀,所以本着爱惜人才的心思,想要管王太守要走这位门客,不知王太守在哪儿?”   她话音一落,在座的各位臣子皆沉默了。   孟萋萋绷着尴尬的笑扫视众人:“爱卿们?”   观春园的管事不知从哪儿听闻风声,立刻赶过来,见着孟萋萋先是急忙一礼,尔后他对孟萋萋耳语了几句,看着景梵的神情有些惊恐。   孟萋萋听后一愣,遂她将景梵拉去一旁,低声质问:“你刚才的你是王太守府中的门客,可是为什么他们……他们……王太守早就死了?”   景梵面色不改,坦然点头:“的确是的,八年前他的肉身就过世了。”   “那你是怎么跟着他进来的!”   景梵却笑了笑,那笑容里夹杂着细碎的光亮:“陛下,难道人的肉身死了,他就真的死了吗?我是受到他的指引,通过他曾经的老友介绍,才能进来贩卖鸱吻。”   “你的意思是王太守的鬼魂让你参加这观春宴?”   景梵毫不犹豫的点头:“太守大人在梦里提醒我来,可能会大大的改变我以后的生活。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太守大人就坐在这里。”   孟萋萋倒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大臣及乡绅。   这个景梵怎么有点神神叨叨的。   但孟萋萋自己就在阴司做事,对于鬼魂之事,她当然没理由怀疑!更何况如果真的是所谓的太守托梦,那他的不错,跟着孟萋萋这个景梵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   景梵笑了两声:“很难理解陛下?没有关系,您现在一句不需要草民跟着您了,草民也不会纠缠的。”   “不必了,”孟萋萋还是决定留下他:“既然朕已经了会让你做御用师就会到做到,你跟着衰太监去简单收拾收拾,过几可以跟朕一起回京。”   “谢陛下。”他不卑不亢的谢过,转身跟着衰神走了。   “请问太监大哥,别的太监都是福禄寿喜,为什么你是衰公公呢?”景梵的疑惑声顺着风飘进孟萋萋耳里。   衰神故作严肃:“不该问的别问!”   景梵也不恼,反而从袖子里笑着掏出一物:“这是转运红符,上面我还开过光的。三两银子,就给衰公公了。”   “……”这个景梵还真的是对钱非常执着啊。   “陛下。”有人在孟萋萋身后心翼翼的唤着她。   孟萋萋一回头险些吓一跳,刚刚还坐在位置上的官员乡绅此时已经都聚集到了她身边。她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注视,居然是因为一个算命的?   为首的胖官吏先开口,两条眉毛皱成了毛毛虫:“这个景梵,在我们这里出名的很,陛下还是不要将他带在身边。”   “为何?”   “八年前,王太守家中突发大火。阖府上下四十三个人唯有他活了下来,听当时是他一大早突然出门,等到大火将太守府吞噬干净了才回来。有人他看见灰烬中的太守府,反而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而且最可怖的陛下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陛下,你猜。”胖官吏抖了抖他的眉毛。   “……”我猜你妹啊猜!   “最恐怖的是他他早就为王太守打造好了棺材,四十三口棺材,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他完,似乎为了应景,整个身躯都晃了一下。   人群中一片唏嘘:“要当年太守府的那场火实在是奇怪而且突然,王太守平时与人无冤无仇,就被仇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听他还有个儿子,被烧的渣滓都找不到了。也许就是这个景梵放的火也未可知。而且就算不是他放的,看他的举动似是早就知道太守府有此劫难,他不提醒主家,反而到了时间自己逃跑了,枉费王太守对他的照顾。”   胖官吏继续道:“而且王太守死后,宅子多年寸草不生,当年的那场火将太守府烧的一干二净。后来的人忌讳,也没有住进去了,任由那个宅子空着废弃着,这么多年了,也只有景梵住在里头,听还有人曾听见里面传来欢笑声嬉闹声,声音嘈杂且好像很多人的样子,我们都觉得那是个鬼宅了。皇上将他带在身边,心龙体康健啊!毕竟这个姓景的像个不祥之人。”   鬼嘛,孟萋萋是不怕的。最大的鬼还在她身边呢,她怕什么。   而且王太守府失火一事她总隐约觉得会跟孟庸有关。   于是她出声安慰大家:“众位爱卿关心朕,朕感动万分。但朕是真龙子,有龙气护体,断然不怕邪祟歪佞,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朕发现后会立即惩治。如果没有,朕将他带离这里,对你们也是一个安心。”   众臣一愣,皆高呼万岁。 第286章 周行的秘密   自从孟萋萋在大臣乡绅面前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虽然没什么帮助,但至少她在当地的声望终于提高了一些。   盛嘉彦对孟萋萋贸然就将景梵收为所用这件事保持观望态度,只是孟萋萋每每从他眼中偶然流露出来的审视中明白,盛嘉彦并不信任景梵。   他们从观春园离开的那日,景梵因为要跟着孟萋萋一起回京,所以他带了他所有的家当。   “……”孟萋萋看着景梵所谓的‘所有家当’,竟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   景梵坦然迎上盛嘉彦和孟萋萋的目光,介绍道:“陛下,娘娘,这是我的徒儿,景鹤。”   那男童也不畏惧,倒是大大方方的向孟萋萋和盛嘉彦叩首行礼。   孟萋萋打量那男童几眼,笑道:“刚跟你师父认识的时候,他不会拜无为的皇帝。朕既然无为,你与你师父同出一派,怎么你倒肯向朕行礼。”   景鹤抬起一张清秀的脸,不卑不亢道:“的确如此,但师父昨晚教导我,不能跟主子过不去。陛下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要叩首行大礼。”   孟萋萋扶额:“你师父恐怕的是不要让你跟钱过不去。”   景鹤仿佛被人揭穿谎言,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倒是景梵脸皮厚似的傻笑了两声。   孟萋萋让衰神带他俩下去乘坐马车准备出发,临行前孟萋萋看了一会盛嘉彦,忽而开口:“阿彦,我觉得你跟他有些像。”   “你景梵?”   孟萋萋摇头:“景鹤,那个孩子。”   盛嘉彦冷冷的嗤了一声,似乎并不认可孟萋萋此话。   孟萋萋凑过去一本正经道:“我是他的眼神比较熟悉,有点像第二世的你。充满仇恨和深深隐藏起来的心事。”   如果孟萋萋没猜错,景鹤十有八九就是王太守的孩子。景鹤就算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刚刚无意中打量盛嘉彦时的眼神,一闪而过的浓郁仇恨呼之欲出。由此一来,当年王太守府邸大火一事,的确跟孟庸有些关联。   不过她当然是不怎么担心的啦,反正现在孟庸是盛嘉彦,有什么危险盛嘉彦都能迎刃而解。   回到京城后的孟萋萋,有一心血来潮,在孟庸的凤仪宫中翻出了她堆积成山的嫁妆。在这一堆金银珠宝里,孟萋萋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孟庸的日记。   要孟庸这个人可能没什么优点,但她居然有记录的习惯,这无疑是让孟萋萋更好的了解她。即使来之前看过书记录的孟庸一生,但在纸上冰冷的文字叙述背后,想必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情感变化。   孟萋萋背着盛嘉彦将日记抓在手里,心翼翼的贴着墙边想找个地方好好看看,一路上她避开侍卫和太监们,一个闪身躲进了茅厕中。   厉玉书恰好在拐角看见了,被昭鸾公主烦的无可奈何的他想要转移公主的注意力,连忙大声呼喊:“陛下!陛下!你去哪儿啊!”   孟萋萋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颤,回头见到昭鸾紧紧搂着厉玉书的脖子,她啧啧摇头感慨:“皇后的表弟也真是艳福不浅。”   罢,她紧紧的关上了茅厕的门。   昭鸾当然也看见了孟萋萋,可她现在一心都在厉玉书身上,她搂住厉玉书的脖子摇晃撒娇:“你喊皇兄干什么,他要出恭的,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了。你今还没跟人家吟诗作对呢,要不快去我宫里?”   孟萋萋将厉玉书的生死置之度外,蹲在茅厕中的她,默默地翻开孟庸的日记。她刚刚打开第一页,忽然想起什么,闭眼默念一声:“孟庸啊,你别怪我,我想好好帮你解决你的问题,你可不要怨我偷窥,我也是为了你。”   日记翻开的第一页,想不到孟庸看似柔弱,笔记却如此简单粗暴地写:周行离开的第一,想他。   孟萋萋陷入疑惑,难道这是孟庸嫁给周行之后的记录?   第二页:周行离开的第二,想他想他。   第三页:周行离开的第三,想他想他想他。   孟萋萋翻到第十页,终于为这段缠绵悱恻热辣辣的爱感动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谢谢地,第十一周行总算回来了!孟庸终于停止了这魔性的碎碎念。   她继续读下去,第十一页:周行回来了,可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回去了。   第十二页至第三十页全都是孟庸对周行的各种赞美以及他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幽怨。孟萋萋不禁咂舌,孟庸给人的印象那样软弱不堪一击,竟然内心深处还有这样狂热的时候?   再往下翻下去日记簿上却忽然空白了一片,连着好几页都没有记录,有的只有豆大的墨点。看起来好像是孟庸想要写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下笔,便顿在了那里。   然而当孟萋萋往后翻了几页时,竟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动地的秘密。   日记的某一页上,孟庸用极为潦草的字迹匆匆写道:我发现了周行的秘密。   她很快又换了一行:如果被他知道,我不定会死。   很快又换了一行:也有可能,从此以后我们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日记写到这里就停了,再也没有孟庸的记录。   孟萋萋心情复杂的合上簿子,坐在恭桶上深深沉思。   按照目前孟庸和周行的情况看,显然并没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那么这个周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孟萋萋带着这个疑问,到了晚间她跟盛嘉彦一起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还在为这件事沉思。直到他发现盛嘉彦的情绪似乎不怎么好,一直紧闭着薄唇闭眼不语。   “阿彦,你不高兴?”   盛嘉彦自鼻尖发出一声“嗯”,然后便不再继续下去。   “怎么了,是母后又为难你了?”   盛嘉彦睁开一双凤目,他侧首看着孟萋萋:“孟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身孕。”   “嗯,然后呢?”   盛嘉彦又不下去了,从孟萋萋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唇闭得很紧,似乎真的压抑着什么。   还是第二日孟萋萋问了衰神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把陛下叫去寿康宫,让十几名太医围着陛下问脉。还问陛下什么时候来月事呀,什么时候跟周行行房,上次行房是多久以前。孟姐姐你要是在场,你会发现陛下眼里的杀意多么恐怖。要不是我一直在旁边声的安抚,恐怕陛下当场就拔刀杀人了!”   孟萋萋一口茶水喷出,怪不得盛嘉彦昨晚的情绪像是被人蹂躏侮辱过了一样。   “可是周行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周誉礼,太后为什么急着要让孟庸再生一个?太后又不喜欢孟庸,可是她很喜欢周誉礼,孟庸没有自己的孩子刚好可以一直照顾周誉礼不是吗?太后为什么要费劲让孟庸再去生一个,奇怪。”孟萋萋接过衰神递来的帕子,优雅的擦了擦下巴。   她的指尖摸过唇下,感觉有些刺手。   嗯?胡子是不是太长了一些?   衰神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想想都知道了,周誉礼来路不明,是周行真爱所生,可谁知道这个真爱当年是什么身份?据太后都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周行自己都对此闭口不提,想必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世。皇家注重血脉,如果孟庸能生出一个正统的孩子来,当然更好不过了。”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是太后想要以‘无子’为由废黜孟庸的皇后之位,好让她自己的侄女舒妃取而代之啊?”   衰神沉吟一下,点头认可:“也有可能。”   “更何况,周誉礼那么懂事听话,再生一个不一定有这个这么省心。”   晚上吃过饭之后,孟萋萋看着批改奏折的盛嘉彦,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指,尔后端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道:“阿彦,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盛嘉彦放下书,抬首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孟萋萋吞了口唾沫,清清嗓子道:“能不能帮我刮个胡子。”   “……”   孟萋萋摸着下巴,有些难为情:“太长了,扎手。”   盛嘉彦唤衰神备好工具,侧身站在孟萋萋旁边替她清理下巴上的胡茬。衰神在一旁看的有些心惊胆战:“孟姐姐,你会不会不舒服啊?”   孟萋萋斜睨他一眼,还没话,盛嘉彦便意有所指道:“她不是第一次刮胡子了。”   “还有哪次?”孟萋萋奋起反抗。   “哦!我想起来了!”衰神脑中灵光乍现:“就是孟姐姐在地府偷吃春药的事!”   “都了那不是春药,那是蛊神骗我!哎哟!”孟萋萋激动之下拍案而起,忘了盛嘉彦手中的刮刀离她非常近,她一个激烈的举动下巴猛地一痛。   盛嘉彦眼疾手快的拿起一旁的布按在她流血的下巴上,衰神慌忙出去叫太医。   “呜呜,阿彦,你好笨啊,这都能让我划伤。”孟萋萋瘪着嘴哭诉。   “别动!”盛嘉彦冷冷蹙眉道:“刮胡子你也不老实,现在吃苦头了还敢哭。还好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否则……”   孟萋萋眨巴眨巴大眼睛:“否则什么?” 第287章 称心的如意   盛嘉彦的薄唇抿了又抿,最终什么都未,便一声冷冷的哼,代表了他对孟萋萋愚蠢行为的抗议。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了下来,眨眼间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孟萋萋还是没弄清楚周行到底有什么秘密,倒是宫廷中的风水养人,短短几****的脸盘已经有些圆了。孟萋萋对镜照了多时,后来想起反正也是周行的脸,她不必担心,如此照吃不误。   这日孟萋萋趁着盛嘉彦被政务缠身留在了建章宫处理,百无聊赖下便带着她在宫廷中的跟班们在宫里巡逻,到处拈花惹草招猫逗狗的。经过玉带桥时,隔着老远就看见好几个宫女围在那里。   孟萋萋默默带人走近,看见被宫女围在里面的景梵。   景梵依旧一身白衫,他手中提着七彩线编织的香囊,挨个发给面前的几个宫女,还不忘收她们的银子。   “别抢别抢,每个人都有。”收了银子后的景梵笑的更加和善迷人:“祝几位姑娘早日寻得真命子,我的香囊带有助桃花的作用,一定可以的。”   宫女们手握香囊,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上面。每个人都面带红晕的看着景梵,其中几个胆大的宫女双手捧着香囊递上去,低头腼腆一笑:“请景师开个光。”   景梵十分受用的接过,纷纷在每个香囊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宫女们拿着香囊,似是得了个什么宝贝一样紧贴着心窝,尔后她们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携手散去。   孟萋萋深吸一口气。这个景梵居然摆摊摆到自己宫里头来了,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我这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孟萋萋罢撸起袖子,大步流星的迈步过去。   景梵正在收摊,抬首看见孟萋萋气势汹汹的过来,他反而不怎么慌张,还伸出手挥了挥:“陛下。”   “景梵,你怎么能!”孟萋萋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怎么能在朕的宫里头摆摊赚钱!你好歹是朕的师,不要太给朕丢人了好不好。”   景梵无辜的摊手:“陛下,没有人会嫌钱多的。您给臣的是一份,臣自己赚的又是一份。”   孟萋萋被他的语塞:“那你也不能在宫里摆摊!”   就在她决定准备态度强硬些的时候,景梵忽而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一块水头十足的翡翠玉佩,华光流转好似一汪流动的碧水,玉上穿孔,孔中系着一串精美的罗缨。   美玉缀缨,心意昭昭。   “陛下,这是微臣特意为您留的。”景梵递上去。   “为朕?”孟萋萋接过这块成色绝好的玉佩在手里摸了半。可是她觉得奇怪,以景梵的财迷程度,为什么特意把这个玉佩留给她,他卖给别人不就好了。难道……   果然,下一刻景梵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谢谢陛下,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孟萋萋差点跳脚:“你怎么不去抢!”   “陛下,这块玉佩可不是普通的玉佩。这玉佩有名字的,人们常世间哪儿得称心如意,但这块玉佩经过我的加持,它就是能帮助您称心如意心想事成。微臣当然要把这么好的东西留给您。”   孟萋萋嘴角微微抽搐:“是因为只有朕买得起,不然换做一个正常人谁会花五十两买!你这个玉佩好是好,但也不值五十两!”   景梵摇头,秀气的眉眼带着一抹遗憾:“陛下,这可不是钱的问题。您身为下之主,区区五十两算的了什么呢?马上就要乞巧节了,陛下不早早为皇后娘娘做点准备,哪怕买来送给喜欢的妃子也好。皇上您想想,称心如意,微臣可不是而已,五十两到底值不值,您心里想想。”   “你以为你的花言巧语能骗到朕?!”孟萋萋瞪眼看了他一会,景梵面不改色的笑着坦然接受孟萋萋的怒目相对。最后还是孟萋萋先行投降,她一摆手:“得了得了,衰,给他钱!”   衰神本是低着头数蚂蚁,突然被点名,抬头愣愣的:“陛下?”   “给他钱啊!五十两,快点。”   “可是陛下……您……您出门没带银两啊。”   孟萋萋一个不耐烦,直接上手摸进衰神的袖兜,掏出衰神在人间藏得私房钱,数了五十两直接往景梵手里一丢,孟萋萋再猛地拿过玉佩。   看着景梵笑意满满的眼,孟萋萋总觉得自己有点上当受骗了。   但买都买了,就先信他一次。孟萋萋对着光观察玉佩,发现没有被景梵“开过光”,她心里稍稍放心了点。便带着因私房钱被克扣而哭唧唧的衰神扬长而去。   景梵立在原地,日光拉长了他颀长的身形。他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孟萋萋捧着玉佩风风火火回到建章宫的时候,盛嘉彦才刚刚合上最后一本折子。他看着孟萋萋献宝似的将玉佩递到他面前,盛嘉彦只是微一打量,才道:“不戴这种东西。”   “我好歹也是五十两买的诶!”孟萋萋表示抗议。   衰神却疑惑道:“孟姐姐,你找来的那个师看起来不像个占星算卦的,反倒像个……狡猾奸诈的商人。”   孟萋萋深以为然,但不想在盛嘉彦面前露出心虚,只能岔开话题道:“阿彦,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所以这个玉佩你必须要收。”   盛嘉彦敛眸,密而长的睫毛将目光掩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分明他究竟在想什么。良久,他终于接过玉佩,淡淡道:“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之后随手往腰带一挂。   孟萋萋心满意足的点头,接受了就好。   虽然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称心如意,但既然是乞巧节,讨个好彩头也是可以的嘛。孟萋萋犹记还在地府的时候,有一次遇见牛郎织女,织女抹着眼泪很是伤心:“世人既然都知道我与牛郎一年才能见一次,他们都能见面的,过什么乞巧节。”   她跟盛嘉彦话之间,外头有人来传,是太后请盛嘉彦过去一趟。   孟萋萋看着盛嘉彦离开,往榻上一躺,开始想过几的乞巧节她该怎么跟盛嘉彦一起度过。   衰神在一旁忽然无心道:“孟姐姐你胆子真大,我看那个景梵也不像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应该好歹是有点真本事的,他给孟姐姐的东西,就被姐姐这样直接送给了陛下。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作用,那可怎么办。”   他简直一语点醒梦中人,孟萋萋忽然意识到衰神自带的倒霉特效,会感染他身边五里以内所有的人畜草木啊!万一真的被衰神中了,那……   孟萋萋从榻上猛地跳去,出门追已经走远的盛嘉彦。   “我忽然后悔了,这个玉佩不太好看,也不衬你,你还给我。以后我再送你一个新的。”孟萋萋罢,就要去盛嘉彦的腰间扯掉玉佩。   盛嘉彦却推开她手,低头轻抚玉佩道:“这个挺好的,就留着。”   尔后他靠近孟萋萋,压低声音淡淡地提醒:“阿孟,这里人多,你不要乱来。”   孟萋萋急了,生怕这块玉佩会带去不好的运气:“你就先拿下来嘛!我回头再给你一个新的!我……我后悔花了银子买了,我现在要拿这个跟景梵换回我的银两。”   衰神冒头:“是我的银两……”   孟萋萋一拳将他打飞。   周围的宫人听见了,眼神中已经浮动着审视与打量。   盛嘉彦凝神看着孟萋萋,用嘴型劝道:“阿孟,别闹。”   尔后他朗声道:“反正你不管买什么,账都是记在我这儿的。五十两回头让人去取就好了。”   盛嘉彦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更多宫人的侧目。   孟萋萋急了:“你先别那么多,把玉佩给我!”   她伸手去抓,盛嘉彦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这玉佩无论成色还是形状都属上品,不知陛下从哪里看出它不好了?”   “不好就是不好!”   盛嘉彦后退一步,孟萋萋立刻去追,哪儿知这一下却是让她左脚踩右脚,整个人都往前跌去。   盛嘉彦长臂揽住她的腰往前送,一贯冷然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别样的深沉:“陛下,好好讲话,不要动手动脚。”   周围的宫女们立刻窃窃私语:“噫,陛下竟然大庭广众之下……”   孟萋萋情绪激动,猛地跳起来:“我才没有动手动脚!”   她这一蹦跶不要紧,周行的身体体积本就比孟庸的要高大很多。饶是盛嘉彦也拽不住孟萋萋,眼见着她要跌进一旁的青色池塘里,盛嘉彦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手腕,最后竟被孟萋萋一同带进水里。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周围的宫人反应过来时,孟萋萋他们已经‘噗通’一声落水了。   岸边顿时慌张嘈杂起来。   孟萋萋没料到的是争抢玉佩的途中,玉佩上的弯钩竟将她的指尖划破。一滴血色在水中漫开,孟萋萋不知怎的,觉得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唯一能看清的,是盛嘉彦腰间上光芒愈发大亮的玉佩。   此时景梵的声音又不晓得从哪里传来的,他——   “称心如意,自然是要称心又如意了。” 第288章 痴情的男女   仿佛睡了很久的一觉,孟萋萋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泛着疼。她自榻上坐起捏着酸痛的肩膀,喊了声:“衰进来。”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寂静。   孟萋萋疑惑了一下,她在室内看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室内唯有细长颈铜鹤炉在慢慢吐露着白烟,孟萋萋挠了挠脑门,觉得很是奇怪。   不应该呀,按照她落水的事情来,太后一定是第一个着急的人,怎么会她一醒来就一个人都没有呢?还有盛嘉彦在哪儿?   就在这时,孟萋萋听见隔间外堂传来有人话的声音。外堂与内室用了厚厚的帘幕格挡开来,孟萋萋竖起耳朵仔细听,捕捉到姜太傅的声音。   “殿下现在还不能打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需要休息。”   尔后是周誉礼稚嫩的声音:“誉儿知道,希望母后早日醒转。”   什么?!盛嘉彦还没醒过来吗?!   孟萋萋紧忙踏上她的鞋,慌忙往外堂走去。兴许是她担心盛嘉彦的心过甚,就连今的鞋子有些不合脚她都忽略了。   孟萋萋一把掀起垂下遮挡的帘幕,气如洪钟的喊了一句:“皇后在哪儿!”   空气突然安静。   孟萋萋看着“自己”坐在正堂的龙座上,“周行”蹙着一双淡漠的眉,此时正紧紧盯着她。而下排站着的太医及太傅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孟萋萋,周誉礼捧着书卷坐在凳子上目瞪口呆。   尔后他默默低声问姜太傅:“太傅,母后不像是很虚弱的样子。”   孟萋萋是彻底惊呆了。如果周行的身体坐在那里,那现在她站在这里的是谁?!猛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下意识双手按上自己的胸脯。   触手一片柔软,孟萋萋大脑立刻空白了。   换回来了?!落水而已,她跟盛嘉彦竟然换回来了?   她的动作引起在场所有目击者心中的震动,姜太傅更是有些诧异。盛嘉彦的面色已经很不好了,他冷冷道:“你们先退下。”   太医颤颤巍巍的表示:“陛下,需不需要老臣为皇后娘娘再看看……”   “下去,”盛嘉彦已经起身踏步朝孟萋萋走来了:“朕看皇后生龙活虎的很,不必再诊脉了。”   “是。”太医如蒙大赦,提着药箱压着帽檐飞也似的离开大殿。   “母后,你醒啦。”周誉礼从凳子上蹦下来,张开手朝孟萋萋扑过去。   他幻想着被孟萋萋搂在怀中,而孟萋萋也的确伸出了手准备接住他。然而周誉礼刚跑到孟萋萋跟前,领子便被盛嘉彦无情的拽住,尔后盛嘉彦将他丢给站在一旁的姜太傅。   姜太傅搂着年少不知事的周誉礼慌张的行礼退下。   姜太傅抱着周誉礼匆匆走远,他们的对话还是飘进孟萋萋的耳里。   “太傅你放我下来,我还要看望母后呢……”   “殿下,识眼色也是做好皇帝的第一步,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陛下和皇后娘娘有要事相商,我们先回承乾殿习字。”   孟萋萋此时已经没心情偷听太傅跟周誉礼又了什么,她只知道盛嘉彦的身形贴近的时候,她被笼罩在盛嘉彦的阴影当中。   “阿孟,”他蹙着眉,口气很不悦:“你怎么能穿成这样就出现在大臣面前。”   孟萋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只穿着白色绸缎里衣的她,披散着长发,还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   “这不能怪我呀,我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换回来了。”孟萋萋咕哝着嘴,转身回到床榻边坐下:“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们一落水又换回来了?我还没当够皇帝呢!”   盛嘉彦微微挑眉,表情饶有兴致的样子坐到了孟萋萋身旁:“你没当够?那正巧,桌案上堆着昨还未批阅的奏折,你一同看了去。”   孟萋萋听后立刻缩了缩脖子:“不必了,还是你来。”   盛嘉彦压着她的肩膀,想让孟萋萋躺下再休息会。哪儿知孟萋萋脑袋刚沾枕头,便又立刻弹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景梵的麻烦!”   “为何?”   孟萋萋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跟盛嘉彦,只能咬牙道:“我怀疑他在宫内用他的道法胡作非为!”   不然为什么拿了他的玉佩,她跟盛嘉彦就马上换回来了。如果真是景梵所为,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孟萋萋必须要敲打敲打他,以免他做出更让人防不胜防的事来!   而盛嘉彦仿佛早已料到一般,从怀中掏出那块称心如意玉佩:“你的是这个?”   孟萋萋点头:“景梵一定知道些什么,我是他为什么好端端的送我一块玉佩呢。还要了我五十两!无良商人!”   “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去找他麻烦了,因为找了也没有用。”盛嘉彦将玉佩递给她,淡淡道:“是他做的,他不会承认。不是他做的,你问了也没有用。要真的要改什么,你还是改改你动不动就接济人的毛病。你对他诸多不了解,便贸然带在身边,自然是有风险的。”   孟萋萋理亏自然不出话来,想了良久她才毫无悔改道:“因为我觉得他可能知道孟庸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所以才想带在身边。”   到这里,孟萋萋忽然浑身一震。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景梵和他的徒弟景鹤明显是对孟庸有目的的,之前盛嘉彦是孟庸的时候她还不担心,现在变成她自己了,岂不是意味着危险就在身边!?   这下她后悔了,哭丧着脸拽着盛嘉彦的袖子:“那可怎么办啊阿彦!我觉得景梵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会不会对我……啊不,对孟庸做点什么啊!”   盛嘉彦面不改色垂眸看她:“现在知道害怕了?”盛嘉彦抬手抚着孟萋萋的发顶,细密的睫毛遮着深潭似的眼眸,他安抚道:“没有事的,一切有我。”   盛嘉彦猜测的没有错,这次落水事情过后,孟萋萋偶尔找机会接近景梵试探玉佩的事,景梵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因为灵魂互换一事出来的确骇人听闻,也不好跟景梵开口,而景梵更是咬定玉佩毫无问题,只是一个叫称心如意的好意头而已。如此一来孟萋萋反而不知从何发作了,更何况景梵自打进宫以来勤勤恳恳十分本分,而且他惯会广结人缘。现在宫里头上至太后下到宫女,无不对他夸赞有佳。大家会把他雕刻的神兽摆在家中供奉,虽然这些木头雕刻成的东西一点作用也不会有。   景梵也很低调,他只收他该收的银两,多余的他接都不会接。因为他顶着‘御用师’的名号,有多少人想要巴结,却都被他古怪的性格拒之门外。   一瞬间,孟萋萋觉得宫里头好像谁都喜欢这个景梵,除了她和盛嘉彦仍旧对他怀有几分警惕。   ……   秋日的某夜里,当四下寂静无声时,躺在床上熟睡的孟萋萋被一阵腹痛折腾醒。她摸索着下床,穿着鞋子推开房门,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往茅房走去。   在茅房里孟萋萋对着恭桶一阵释放,地间只有‘噗通噗通’的声响。她闭着眼,感觉自己就快熟睡过去。   然而此时外头有了不符合情景的声音,起先听起来像是风声,后来孟萋萋仔细听了,却发现是有人在悄悄话。   “你为什么来这里了,赶紧离开,如果被人看见了我们就完了。”是个女声,听起来有些焦急和担忧。   “玉儿!”男人的声音透着掩盖不住的相思,他的声音比之女子的稍大一些:“我忍辱负重这么多日,为的不是只见你一面。我知道你在宫里过得不好,只要你肯跟我离开,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不怕死,我只怕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   被称作玉儿的女子有些难过道:“可是有什么用呢逸哥哥,我早已是皇帝的妃嫔,即使皇上可能根本记不起我这个人,我也出不去了。这所深宫困住了我,我不希望它也困住你,趁着你还是正好的年华,出去自己谋一份活计,将我忘了。”   “我不会走,只要你不答应我,我不会离开皇宫!”男子有些激动:“我潜伏在宫中这么久,只分配了倒恭桶的活,我忍气吞声这么久,只为了能带你离开。”   孟萋萋知道,这个时候一对痴男怨女的对话她是不适合打扰的。可是当男子到倒恭桶的活时,孟萋萋忽然忍不住想要爆笑出来,幸好她猛地忍住了笑意,然而她忽略了自己的肚子。   寂静的夜中,男子女子痴情含泪相望。却有一声十分破坏气氛的屁声从旁边的茅房里传来。   男子立刻警惕起来,叫玉儿的女子也很是震惊。   “茅房里有人!”   “谁在里面,出来!”许是怕引来侍卫,男子的声音并不大。   茅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尔后门被人默默打开,孟萋萋露出一张尴尬的脸来。   “皇后娘娘?”叫玉儿的女子发现是皇后,因为惧怕浑身都跟着颤了起来。 第289章 月夜的表白   孟萋萋对发誓,她对眼前这个叫玉儿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如果让她叫出这个女子是谁,她是绝对不出来的。可是她不记得别人,别人却认识她,这就很头疼了。   我如果这个时候我不认识你她也不会信,孟萋萋如此想,不禁更加觉得尴尬。她给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也来上茅房啊。”   “……”   孟萋萋看到这个叫玉儿身边的男人的手摸上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来。她心中慌乱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孟萋萋强行稳住心神:“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我不认识你们。这位叫玉儿的姑娘,我只是看你有几分面熟,可我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把你们的事出去,今日在茅房一别,明日之后我对此事绝口不提!”   孟萋萋自以为主动摊牌会打消俩人的疑虑,然而她看到玉儿更加惧怕的颤了两下,男子干脆将匕首拔出。银白色的匕首闪着白惨惨的光,看的孟萋萋太阳穴突地一跳。   “她刚刚叫我玉儿!她念出了我的名字!”女子朝男子哭诉:“我们完了。”   男子怜惜的将玉儿搂在怀中,恶狠狠的看着孟萋萋:“不怕,今日我就叫她再也开不了口!”   孟萋萋嘴角抽搐两下:“这个……虽然很不忍心打扰你们深情对话,但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我刚刚在茅厕里不慎听到了你们的聊,根据你们聊我才知道你叫玉儿的,我并不是真的认识你啊!”   玉儿抬起一双朦胧泪眼,仿佛犹疑不定的看着孟萋萋道:“怎么可能?我去年花朝节的时候还给皇后娘娘送了一副百鸟朝凤的绣图,娘娘因为很喜欢,还专门问过人是谁送来的。您难不成忘了我是同心殿的楚采女?”   孟萋萋立刻摆手:“这可是你自己出来的,我压根不记得你!”   随后她从楚采女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孟萋萋一时有些恼恨。为了撇清嫌疑,她居然替孟庸了这样的话,万一孟庸当时真的很赏识这位采女,现在自己这么,岂不是更显得没有人性吗!   果然,男子看到楚采女一脸伤心,便挥舞着匕首靠近孟萋萋。   孟萋萋步步后退:“壮士,冷静啊!把我杀在这里,你们就不能再离开皇宫了。哪怕真的逃出去了,也是亡命涯,你还怎么给玉儿自由和幸福呢?”   男子听了她的话,停住脚步,却仍有些警惕。   孟萋萋趁热打铁:“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们逃出去。”   “什么?”楚采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孟萋萋:“可是皇后娘娘您……您自己都自身难保。不皇上了,太后娘娘对您……”她似是不想揭穿孟庸的伤心事,咬了咬唇,便没有往下了。   孟萋萋哽住脖子:“虽然太后娘娘的确不待见我,但是陛下跟我的关系正在逐渐缓和。再过几日就是秋狩了,到时候我会指名你跟我一同去,之后我伪装有人行刺的样子,你们俩趁机逃跑,我也会你是那个时候下落不明的。皇室为了颜面,不会去追查,也许到时就会对外你被刺客行刺死了,还会给你家一大笔金子。你们俩有多远跑多远,过着自己的日子,再也不用回到皇宫了。”   “骗子!”楚采女没话,男子却是猛地呸了一口:“你嘴上虽然这么,却肯定在安全的时候立刻告诉皇帝了。你们孟家没有一个好人,都是奸佞的人,你以为我会信你这套托辞?”   孟萋萋无辜道:“是真的,我何必骗你呢?我的确想活命,但我也不至于转头就揭发你们呀。”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面对男人的咄咄逼人和手中匕首散发的寒光,孟萋萋咽了口口水,正经的回道:“因为我跟玉儿都是同样孤独的人。”   面前俩人俱是一震。   孟萋萋开始发挥她的演技:“好,我承认,我的确记得玉儿,楚采女那副绣作真的很绝妙无双,这样有才有艺的女子,我怎会忘掉呢?可惜我自己本来就不得宠,不然我也可以向皇上美言几句,让楚采女至少得宠,不至于明珠被如此埋没。我除了欣赏她的女红,对她更有种惺惺相惜的意思,虽然我从来不,因为皇后的这个头衔不允许我示弱。其实我跟玉儿一样孤单,她心中惦记着你有着牵挂。你们两情相悦,至少这份牵挂是有盼头的,而我呢?我深深爱慕着皇帝,可他却从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来找我时都是例行公事,我与他不像个夫妻,倒更像个君臣。所以我羡慕玉儿,既然她有机会可以跟你离开这个皇宫,那我就助你们一臂之力好了。如果我不能得到我心中所爱,至少我帮一帮你们成全一对眷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知道孟萋萋的忽悠本领已经多么炉火纯青了,男子听后虽然没有多少动容,但玉儿的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伸出素白的手抓住男子的胳膊:“皇后娘娘是对的,我们不能杀她。”   “玉儿!”男子着急的喊了一声:“我们不能相信她,万一她转身就揭发我们,你跟我都活不了了。”   楚采女摇摇头:“我相信皇后娘娘。我自从几年前入宫到现在,因为无宠无势,被人欺负的潦倒。可是只有皇后娘娘,每次逢年过节,她都会派人专门往我这处探望,询问我是否有短缺的,还让人安慰我的困境,明明她自己都过的很艰难。”   她转头看向孟萋萋,感激涕零一笑:“皇后娘娘,谢谢你。”   孟萋萋却觉得她谢错人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摆摆手:“没关系,我……我该做的。”   好孟萋萋承认,她的确打算等自己安全了就把这件事揭发出去。可是她现在完全被玉儿策反了,看着她一脸十足的信任,孟萋萋竟真的决定帮她和这个男子逃离宫廷。   啊,凡间的感情,真让人奇怪。   本以为孟婆汤才是这世间她熬过最复杂的东西,原来人与人的感情才是啊。   最终,男子带着楚采女匆匆走了。他们走后许久,孟萋萋还立在原地发呆,思考着凡尘的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让人欢笑让人哭,怎么那么像她对盛嘉彦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阎王陛下,崇拜多过喜欢,可是为什么现在想来,她竟觉得自己……爱上阎王陛下了?   “你还要在茅厕前面站多久。”   寂静的夜里冷不丁的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孟萋萋恍然梦醒一般看去,盛嘉彦立在不远处的廊下朝她扬眉。   前一秒还在想念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你面前。   孟萋萋不知道旁人对于这样的喜悦是如何表达的,但是她的方式是——   她直接扑过去抱住了盛嘉彦。   “阿彦”她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颤:“我……”   “什么?”   “我爱你。”   “……”   孟萋萋感到盛嘉彦身体一僵,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红着脸一鼓作气全部了出来。   “凡人们供奉你尊敬你,你对于他们来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庇佑他们保护他们。但现在你在我眼里,就是我的心上人。很多人都对你求过拜过,可我只想爱你。阿彦你知道吗,我刚刚突然很期待两个孩子出生,因为到时候我们就有家啦。”   盛嘉彦没有话,只是逐渐将孟萋萋搂的很紧很紧,俩人紧紧相拥。   洁白的月光铺洒在庭院中,一切都显得寂静而宁和。深爱的两个人简单的拥抱,在这偌大的地间,他们仿佛只是红尘中的两颗砂砾。   如果前方再多风雨和困难,有心爱的人站在身边,再多的苦难也都不惧怕了。   上的满月散发着柔和的光,不知上有多少神明正在亲眼目睹这一幕?   “阿孟,你在茅房前站了多久?味道很大。”盛嘉彦很不合时宜的打破气氛。   孟萋萋赌气似的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臭死你!”   后来孟萋萋才知道从她偷偷出门的时候盛嘉彦就跟在身后了,只要刚刚楚采女和那个男人敢对她做什么,盛嘉彦会立刻出来让那男人人头落地。   孟萋萋心中庆幸,好在他没有。   后来孟萋萋有让人查过花名册,找到了楚采女的那一页。   “楚玉……”孟萋萋想了想,将这个名字添在秋猎的名单上了。   闲来无聊的时候,孟萋萋会掏出孟庸的日记簿,在上面接着她写的添上两笔。这次她写的就是:“孟庸,你又做了一件很对的事,之前你帮助了楚采女,她一直记着你的好呢。请你原谅我的唐突,我让楚采女跟她喜欢的人私奔啦,也许以后见不到了,但我会代替你祝福她的。”   又如此闲闲的过了几日,孟萋萋某日正躺在榻上看话本吃葡萄,外头却忽然有人通传道:“皇后娘娘,孟大人求见。”   孟庸的父亲?!他来干什么! 第290章 变动的凤星   偌大的牡丹屏风立在孟萋萋的身后,她凤目微垂,很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册子。孟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一向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的皇后此时落落大方的坐在凤榻上,既没以前知道他要来时的紧张与惧怕,也没有往日的心慌和逃避。孟琅心里很清楚,这个女儿现在大不一样了。   “皇后娘娘。”孟琅微微欠身,向孟萋萋行礼。   其实不止他在打量孟萋萋,孟萋萋同样在暗中审视他。自从孟琅进入大殿,孟萋萋的余光便一直在他身上。年过半百的孟琅双目凌厉,鬓发带有几根白丝,却不减他面上的威严,使人望而生畏。不愧是两朝老臣,举手投足间都能给人阵阵压迫。   孟萋萋端着温和的笑:“孟大人来了,请坐。”   孟琅也并没有和她客气,落座后自然而然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他娴熟而自然的动作让孟萋萋意识到,孟琅必然经常入宫。   “庸儿,你许久没有往家中来信,你母亲与我,都很担心你。”   他一开口,却是打起了亲情牌。   孟萋萋唇角勾起一个圆满的弧度,却故作愧疚道:“让母亲和您担心了,前阵子因皇上遇刺,我护驾在前也被伤及,故而一直安静养伤,中途才与皇上去了一次观春园散心。本也是打算过几日秋猎前寄信家中问候,您就因为担忧而来了。”   孟琅听后,不由得多看了孟萋萋两眼。他点头表示理解:“你母亲也担心你的身体,如今看你没什么大事,她也可以放心了。”   孟萋萋只是笑,不话。   孟琅见她不接话题,只道:“为父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这周围的闲杂人等就先退下。”   孟萋萋左右看了一圈,周围立着的几个宫女头都低得很低,孟萋萋缓缓一笑:“你们先下去。”   待宫女们尽数退下,孟琅一改脸上笑容,变得很是凌厉。严辞谴责道:“孽子。往日在府中对你诸多溺爱,才让你养成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若你不敢动手,就像我上次的,孟府也再不会庇护你!”   孟萋萋笑容一僵:“父亲,我不懂您在什么。”   孟琅冷笑:“我一直觉得你软弱无能不像我们孟家的人,但现在才明白,你的心思深沉着实随了我。再过几日的秋猎就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动手,那你一定会后悔的。”   孟琅罢,转身便想走。   “站住!”孟萋萋急急的吼了一声:“请您将话明白,您代表的是孟府的意思,还是您个人的意愿?您口口声声所的孟府庇护,自打我入宫以来就从未感受到半分。太后的刁难,妃子的嘲弄,皇帝的不予理睬,请问您的庇护在何处?我是令下人都耻笑的无能皇后,这个时候站在我背后的孟府何曾有为我做过什么?而现在,您竟以孟府为由要挟我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恕我直言,您称不起我唤您‘父亲’这两个字。”   “你!”孟琅气急,快步上前扬手,他竟是想给孟萋萋一巴掌。   “孟卿,你在此做什么?”盛嘉彦穿着水墨常服带人跨步走入大殿,他面色冷冷,眼中像是凝聚着阴云。   孟萋萋本是往后躲避的身子挺直几分,仿佛忽然有了底气一般。   孟琅未曾想过周行会就这样走进来,本以为他的女儿跟周行的关系如履薄冰,但眼下看来,周行显然已经俘获了孟庸的心。否则孟庸为何全然一副信任的姿态?   孟琅在这一刻意识到,他的女儿已经不好操控了。   他连忙跪地转向盛嘉彦的方向:“微臣叩见陛下。刚刚与女相谈几句,故而离得近了一些。”   盛嘉彦冷冷一笑:“虽然你们的确为父女,朕对此不应有任何置喙。但孟庸首先是朕的皇后,其次才是孟卿的女儿。既然身为皇后,便是君臣的距离,孟卿如此恪守本分的人,不会不知道该怎样与君相处。下次不必朕在提醒了,孟卿?”   盛嘉彦最后一声唤的令人心头一紧,孟琅垂首称是。盛嘉彦挥挥手,他便连忙退下。   走之前,他朝着孟萋萋和盛嘉彦俩人三拜九叩:“臣向陛下和皇后娘娘告辞。”   走前,他微微抬起眼角最后看了一眼孟萋萋。   他的女儿他无法掌控,若一个超脱他支配的人,就没有存留的必要了。孟庸是一个无用的人,如果不能替孟府做事,她就不是孟琅的女儿,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   孟琅掩下心中滔的杀意,慢慢退出大殿。   他走后,孟萋萋才泄气似的往椅子上一靠。   “好在你来得快,你是不知道这个孟大人多么有气势,他刚刚竟然想扇我!孟庸已经是皇后了,他都敢这么对她,可见平时私底下是多么过分,现在我不怀疑为什么孟庸选择帮助周行而不是孟家了。孟琅这个奸佞,帮了就是逆而行。”孟萋萋摸着因为过于紧张而滚烫的脸,躺在榻上深深吐气。   盛嘉彦往她身边坐了才道:“他哪只手动的你,我们就要了他哪只手。”   孟萋萋撇嘴摇摇头:“算了,他毕竟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只是替孟庸心疼,摊上这样的父亲。对了,刚刚他来找我除了威胁我,还要求我在秋猎那动手。现在被我拒绝,我猜想他并不会善罢甘休,可能秋猎那会另外安排人,我们要多加心。”   盛嘉彦颔首,眼色微深:“一切有我安排,你负责乖乖站在我身边便可。”   秋猎来临的那着实秋高气爽,孟萋萋从早晨起来便开心的如同百灵鸟。换了沉重的衣裳后她才不得已的老实了点,为此还向宫女抱怨:“明明是去秋猎,我穿的这样繁琐怎样活动的开呢?”   宫女捂嘴一笑:“娘娘,不是您秋猎,是您看着陛下与大臣们秋猎。您代表的是家的门面,只需要往那儿一站不话光微笑就可以了。”   孟萋萋默默腹诽一句:那当真是极无趣的了。   周誉礼带着他镀金的弓,骑着他的马驹在队列最前面溜达来溜达去。   孟萋萋倚靠在窗口前,望见外头的苍穹十分湛蓝,秋风卷着落叶的味道划过鼻尖。   尘世真好啊。   一切都是鲜活鲜活的,不像地府,所有东西都是永生的,所以没有人世间这样的生动。   孟萋萋心情本来是极好的,但当她扭眼看见旁边骑着马跟着车列的景梵时,整个人又不太好了起来。   景梵也看见了她,于是笑着策马靠近:“皇后娘娘,您安好。”   “好。”孟萋萋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景梵略略挑眉:“怎么看起来您好像不愿意看见微臣?”   既然知道你还问!孟萋萋勾唇假笑:“怎么会呢?师可不要误会,不过秋猎的时候刀剑无情,可不要伤着看似弱不禁风的师才好。毕竟师精通占卜,却并不擅长射猎?”   景梵毫不心虚的承认:“的确如娘娘所,微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番跟过来委实有些勉强。不过——”他顿了顿,满含深意的笑道:“臣昨夜观星,发现凤星攒动,隐有落败之意,故而因为担忧过甚所以跟了过来。虽然此话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微臣还是不得不提醒皇后娘娘,要心应对。”   罢,他不等孟萋萋反应便直接策马往前去追着旁人售卖他捏的泥偶去了。   孟萋萋有些疑惑:“他是不是我会死啊?”   衰神扒了一个金桔讨好似的递给孟萋萋:“他怎么敢呢孟姐姐,再了我们来之前可是看过生死簿的,孟庸起码能活到五十多岁,离现在还有几十年呢。”   孟萋萋吃掉一块橘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尔后她问:“怎么今日阿彦不能跟我们一个马车?”   “因为太傅一直强调于规矩不和,强行拉着陛下去了前面的马车。姐姐莫急,一会就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景梵乌鸦嘴的缘故,孟萋萋总觉得今日的马车十分颠簸。实在的,马车颠簸是很正常的情况,毕竟他们上山的路并不平坦,但今好像颠的有点离谱了,孟萋萋甚至觉得马车都偏离了四个轮子一样。   到了半山腰后孟萋萋扶着宫人的手下了马车,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她与盛嘉彦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立着本次参与秋猎的贵胄皇亲国戚们,孟萋萋静静的听着盛嘉彦发表感想,百无聊赖的在大臣里看了一圈。   有人站在队列里冲她兴奋地挥了挥手,孟萋萋定睛一看,原来是厉玉书……   他兴奋地挥挥手,但当看到孟萋萋背后躲在大鼓后面的昭鸾公主时,厉玉书的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   盛嘉彦作为皇帝,要第一个拉弓射向苍穹以示秋猎开始。   当他将弓拉满时,姜太傅站在一旁老泪纵横:“陛下越来越康健了,以前弓都拉不满的。”   “……”孟萋萋一旁听得十分汗颜。 第291章 遗失的真相   猎场外有一座三层楼,面朝群山,峥嵘轩俊。楼旁栽满了奇花异树,绛紫牵藤,薜荔缠绕,花簇中悬挂着一张硕大的匾额,上书“琼楼玉宇”四字。   孟萋萋就坐在第三层往外眺望,观看猎场里的射猎情况。但一旦马匹们冲进林子里,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坐在这里无非是跟一些贵臣的家眷寒暄,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孟萋萋可没有忘记,她今还有正事要办呢。   “皇后娘娘这缎子一样的肌肤,我们旁人当真是比不上的。”奈何中侍郎魏大人的夫人乔氏十分能,孟萋萋已经被她拉扯着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旁边的女眷们听了,纷纷附和:“娘娘是如何保养的?”   “生丽质,未曾过于注重肌肤的保养。”孟萋萋心不在焉的回答,眼神却不断的往二楼去瞥。那里坐着今从皇宫里跟出来的其余妃子,楚采女也在里面。   “皇后姐姐的这话,倒叫我们自行惭愧。同为女子,为何差别那么大呢?”舒妃秉着永远不停搞事的心态适时插嘴,她身份特殊,又是太后侄女,平时早就跟皇后不对盘,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孟萋萋见舒妃来了心中大喜,面上不表。只招手唤舒妃靠近:“舒妃妹妹来的正好,本宫忽然有些乏了,想去后头更换一件衣裳。就拜托你与这些女眷们周旋一会,舒妃妹妹可能担得起本宫交给你的这个任务?”   舒妃扬起轻蔑又有点得意的笑:“皇后姐姐放心,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在姐姐未真正掌权前,一直都是妹妹操办的,姐姐就放心休息去。”   眼看着舒妃广袖一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开始招待那群女眷。孟萋萋饱含深意的一笑,转身飘飘然的下楼了。   到了二楼,她轻咳一声,本是靠在一旁自顾自绣花的楚采女会意起身,孟萋萋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嫌弃对楚采女道:“楚妹妹,此时官宦女眷众多,你这女红的手艺再好,也暂时不要拿出来了,既然是来看皇上狩猎的,就该专心些才是。”   楚采女微微垂首,卑躬屈膝:“娘娘教训的是。”   “既然你如此闲来无事,便跟本宫来,替本宫重新绾发。”   众妃子看着楚采女跟着孟萋萋一同下了楼,她们纷纷交头接耳。   “皇后娘娘今日格外威严了些。”   “谁不是呢,也许是近日皇后娘娘特别得宠,皇上也开始关注她,所以皇后娘娘想提前找人立威。只是可怜楚采女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一个人,此时被皇后娘娘拉去杀鸡儆猴。”   “诶?高美人,你谁是猴呀?”   ……   孟萋萋带着楚采女猫着腰贴着墙往马棚溜,按照约定,上次那个端送恭桶的男人会在那里等她们。到时孟萋萋就会看着这一对恩爱眷侣骑着马儿远走高飞,到时自己再若无其事的回去楼中继续看狩猎,一切计划在孟萋萋的脑海中都是这样的衣无缝。   “皇后娘娘,”眼见着快走到马鹏了,楚采女却站住了,她感激的看着孟萋萋:“臣妾没有想到您真的愿意出手帮忙,臣妾这一走,很可能再也与娘娘见不到了。从此云泥有别,皇后娘娘您保重身体。”   孟萋萋生怕有侍卫巡逻过来,左右看看,心里头有点焦急,便也没将楚采女的话听进去,只是摆摆手状似不在意:“以后就不要自称臣妾了,出了这围猎山,你就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了。”   楚玉有些感触,叹了一声:“自由自在,多好的一个词。其实我想向娘娘您道歉,当年若不是因为我的沉默,您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不过好在皇上现在对您恩爱有加,当年您的种种委屈,都可以烟消云散了。我只是没想到当年我的沉默,您如今却能以德报怨,请让臣妾最后再对您一拜。”   罢,她双手敛袖膝盖微屈,就要给孟萋萋跪下。   孟萋萋连忙拉住她:“你当年的事?当年什么事?”孟萋萋怕被人发现端倪,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这几年过的太苦了,所以不知道你指的具体是哪一件。”   楚采女有些疑惑:“您……竟忘了?”她苦笑一声:“也对,当时这件事闹的您颜面尽无,臣妾还是第一次看见您面无血色毫无仪态的奔走在宫道上。您忘了也好,忘了比记得会更好。”   孟萋萋死死拽着她:“楚采女,本宫问你话,你就要回答清楚。”   楚玉显然是被吓着了,她害怕孟萋萋出尔反尔不再帮她出宫,于是颤颤道:“当年您刚入宫时,带来的家生婢女被污蔑与人私通,您受她牵连被太后娘娘指责。当日……当日臣妾与您站在一起,的确看见那侍卫并没有与您婢女私通,但臣妾那时人微言轻,舒妃娘娘又十分厉害,所以臣妾……并没有为您澄清。当时臣妾本来想去亲自与您解释,却看见您失魂落魄的从皇上居住的建章宫出来。后来就听那名婢女被遣出皇宫了,其余的事臣妾也不知道了。”   楚玉心翼翼的问:“皇后娘娘,您不会反悔了?臣妾当日的确做错了,也恳请您不要记恨臣妾,求您了。”   孟萋萋听不进去她其他的话,脑海里混乱成一片。楚玉口中的婢女应该是绿,可是绿不是在孟庸入宫前就被送走了吗?为什么在楚玉的口中变成了进宫后才送走的,这怎么跟敏才人所的不同呢。   她微微出神,在楚采女眼里却十分惊慌了。她当即跪着苦求孟萋萋:“皇后娘娘,臣妾真的错了,当日不该不为您澄清。”   楚采女原以为皇后肯帮她就是已经忘记以前的前尘往事了,更何况那件事与她本人也没有直接关系,她即使澄清了,舒妃也不会让皇后好过。可楚采女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竟让皇后这么大的反应。   “楚采女,你可曾见过我那个婢女?”忽然,孟萋萋问道。   看着她点漆的双目,楚玉轻颤:“自然……自然是见过的。”   “楚采女,你还不能走,你需要留下来帮我确认一件事认出一个人。”孟萋萋心里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紧紧地抓着楚玉。   楚玉本就害怕孟萋萋反悔,现在听到她这样感觉整个人的都塌了下来。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猛地挣脱了孟萋萋的钳制。   “皇后娘娘,如您所,臣妾的自由近在咫尺了,臣妾不会回去了,今日谢谢您,也请饶恕臣妾不敬之罪。”罢,她用双手狠狠一推,孟萋萋一个没有防备,便被她推至地上。   以屁股着地带来的不仅是臀部上的痛苦,还有腹部传来的莫名其妙的锥心之痛。   孟萋萋从地上爬起,想要去追已经跑远的楚采女,却觉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剧烈晃动,她脚下虚浮绵软,最后无力的跌在地上。   夭寿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像是她当初刚刚挤进孟庸的身体一样,此时正觉得有人将她的灵体从孟庸的身体里一点点抽离。   盛嘉彦!救命啦!   ……   林子中,盛嘉彦身穿黑铠,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将弓箭拉的圆满,对准了深林里的一只母鹿。盛嘉彦微微眯眼,箭在弦上就要发出。   “陛下。”景梵不知从哪儿出现,笑眯眯的行礼。   他这一声惊走了母鹿,盛嘉彦轻轻蹙眉,收了弓箭。冷声道:“景师,刀箭无眼,您为何不在楼中好好端坐着,跑来这里,难道找朕有事?”   景梵笑的温和:“不是微臣,是皇后娘娘。”   盛嘉彦动作微顿:“皇后?”   景梵知道他在怀疑自己话的真实性,也不恼怒,只道:“昨夜臣夜观星象,发觉凤星有变,所以故而专门跟来特别关注皇后娘娘。刚才微臣发现……”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皇后娘娘不在楼中了,不知去了哪里。”   盛嘉彦脸色一沉,策马转身就要回去寻孟萋萋。   景梵适时叫住他:“陛下,请恕臣直言。皇后娘娘一直执着的事是非常危险的,请您多多宽劝她,不然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盛嘉彦勒马停住,回首审视了一遍景梵,静静地问:“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让朕去劝皇后的。”   景梵毫不犹豫,态度恭敬回禀:“为您及全下的子民。”   盛嘉彦神色莫辨的仰首,遂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去。   景梵在他离开后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减去半分,但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位看起来颇有本事的师大人,笑的虽然完美且毫无破绽,但这笑就像是一个表面华丽的绸缎,内里如何,却无人得知。   孟萋萋被人发现时,她正躺在马鹏外面的泥地上。   “娘娘,快将这盏药羹喝下。”   孟萋萋倚靠在床榻上,虚虚的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盛嘉彦安排完了外间的事,从外入内挥退其余宫人。   “阿孟,”盛嘉彦摸着她的手腕:“感觉好些了?” 第292章 无辜的小绿   “阿彦……”孟萋萋头昏脑涨的喊了一声:“我觉得头晕晕的。”   盛嘉彦自然而然将她拉入怀中,顺手探上她的背后灵脉所在的地方。感受到指尖下的脉络震动,盛嘉彦才稍稍安心了点。   “没事,”他沉声安抚:“你只是摔了一跤,休息一会就会好了。”   孟萋萋像是凡人发了寒症一般,秋日温暖的气节里她裹着厚厚的毯子仍是浑身发抖。间或而来的还有一阵阵的心慌,孟萋萋拉着盛嘉彦的手:“我觉得孟庸的身体我附不稳了,现在我就像是跟她开始相互排斥,我连抬手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孟萋萋的没有错,她甚至偶尔脑海里会闪过孟庸曾经的记忆。   盛嘉彦紧紧揽着她:“不会不稳,再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你先我一步回到地府。”   孟萋萋张了张嘴,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虚弱的点头。   “陛下,”周行的御前侍卫统领贺嘉在外头回禀:“推倒娘娘想要逃跑的宫妃已经抓到了,连带着还有一个不在本次名单中的生人,那男人不肯自己从何而来,也坚决否认认识楚采女。”   盛嘉彦看了看孟萋萋,后者给了他一个恳求的眼神。他微不可闻的一叹,转而对外冷道:“先将楚采女押来,朕有话问她。至于另外一个人,先叫他尝点皮肉之苦再。”   孟萋萋听到这话,紧紧捏了捏盛嘉彦的手,盛嘉彦转而安抚她:“她让你摔成这样,我叫那男人吃点苦头不为过。”   他都这样了,孟萋萋也不出别的反驳的话来。   等到楚采女进来时,她刚一进来就跪倒在孟萋萋的床榻跟前:“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   侍卫上前将她托至稍远的地方,孟萋萋微微抬手,侍卫才会意松开手。   楚采女重新爬回孟萋萋的床榻前,哭的泪雨梨花。从孟萋萋的角度,可以看见她恭顺的伏贴在地上,她来时穿着月牙白的衣裳缎子,此时都因为刚刚挣扎逃跑时蹭上了泥土,绾的一丝不乱的鬓发也乱糟糟的,形容狼狈。   却全是为了那个一出事就声称跟她没有关系的男人。   想到此,孟萋萋微微哀叹一声,哑着嗓子道:“你喜欢的那个人叫什么,我一直未曾问过名字。”   楚玉犹豫了一下,才声的回道:“江庭。”   孟萋萋点点头:“刚刚有人审问他,他却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声称与你不认识。你觉得他是想趁机撇清与你的关系怕被你连累受罚,还是不想让你牵扯进这次事中?”   楚玉娇弱的身躯一震,她抬起一双泪眼,乌白的双唇颤动半也只是软弱的了一句:“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   孟萋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盛嘉彦坐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话。他愿意将这个审问的机会交给孟萋萋,孟萋萋为此十分满意。   毕竟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要负责到底啊!   “你与这个江庭是如何认识的?”孟萋萋让人给楚玉搬了一个软椅过来,允许她坐着回话。   楚玉抽泣了两下,抬眼心翼翼的看了看盛嘉彦的神情,她害怕皇帝生气,但转眼对上皇后娘娘一双关心的眼,楚玉知道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索性坦然道:“他与我相识于七年前的一场春宴,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位官员家的远房亲戚而已。我们俩短暂的认识后,就一直以书信联系。他欣赏我的女红,心疼我不受宠的境遇,他他会照顾我保护我。江庭之前还曾许诺,待我跟他逃离宫廷以后,他会努力赚钱供我开一家绣坊,他知道我喜欢针线活,他还不会让我受苦。他家里情况不好,远方亲戚也在一次意外中倒台,江庭穷困潦倒后,是我拿我这几年在宫中攒下的所有银两买通关系让他入宫,本以为就算不能长相厮守,偶尔能朝夕相对也是好的。可是事情被您发现了,您还突然让我意识到江庭其实别有用心……”   楚玉苦笑一声:“皇后娘娘,您让臣妾……如何相信?”   孟萋萋微微摇头:“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上痴情儿女多,神仙眷侣少。有时候你的一腔柔情,其实可能错付了人。无论江庭因为这件事是想放弃你还是想保护你,这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奉劝的话刚刚已经过,言出必行,我还是会放你们俩离开。”   她话音刚落,衰神便从内阁里抱出一个盒子递上前。   “里面有一些黄金,算你们的盘缠。如果他还愿意带你走,或者你还愿意跟他走,你们就拿着这个远走高飞,不用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因为我与陛下都不会去追查你们。可如果你后悔了……”孟萋萋一顿,缓缓笑了:“你就拿着这个钱去开个绣坊,做你想做的事,没有江庭,你会更加没有顾虑。兴许以后你的绣品名扬下,当年您送我的那幅牡丹图我还可以拿出去炫耀一把。”   楚玉可能是个极爱哭的姑娘,她泪水不断涌出,嘴里不断着谢谢,她张了张嘴,看样子有很多话要,却一句话都没有出来。最后她重重的向孟萋萋叩首:“谢皇后娘娘。”   孟萋萋摆摆手:“你走,再晚黑了,下山就困难了。”   楚玉犹豫了一下,她心翼翼的问:“陛下,臣妾能单独和皇后娘娘几句话吗?”   盛嘉彦斜睨一眼孟萋萋,孟萋萋在被子里拿手指扣了扣他的掌心。   盛嘉彦慢慢起身:“我在外面等着。”   他这句话是跟孟萋萋的。   盛嘉彦出去以后,楚玉才苦笑着:“皇后娘娘,皇上对您现在真的是恩爱有加了。”   “嗯……算是。”孟萋萋心不在焉的回道。   因为也许周行和孟庸回来了,帝后的关系又会变得紧张。   “娘娘,其实当年的事,臣妾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当年不敢出来,但现在想报予您知。”楚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凝着双眸,紧紧地锁着孟萋萋。   “当年的事,什么事?”   “当年有人传您婢女跟侍卫私通,其实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楚玉咬了咬唇,继而道:“侍卫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为的是故意让人以为您婢女与侍卫私通,顺带牵连您。”   孟萋萋微微阖眼,脑海里的每根经脉似都在隐隐作痛。她指尖按上太阳穴,微微皱眉。孟庸的记忆便像碎片般一点点的在脑里飞过。   当年绿被污蔑与侍卫私通,舒妃状告太后,太后以孟庸治下不严有辱家威严的罪名,让孟庸在寿康宫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太后的冷眼,舒妃的嘲笑,还有寿康宫前那些宫人的指指点点仿佛都历历在目。孟萋萋看的无比清晰,就好比自己曾亲身经历过一样。   “我知道,”她开口,嗓音是沙哑的:“当然是有隐情的,舒妃做的,不是么?”   “不是。”楚玉急急道:“做这件事的,其实是您当时的另外一个婢女敏。如今的敏贵人。”   孟萋萋一怔,心头蓦地一痛。就好像是孟庸本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似的,她听见自己声音不受控制的问出:“怎么会?”   “当年臣妾因与宫里头的人都不交好,也没有人愿意来搭理臣妾。于是臣妾便日日除了绣女红,便没有旁的事做了。那日臣妾记得很清楚,下了很大的雨,臣妾正在为太后娘娘下个月的生辰做准备。刚巧绣到楷的‘寿’字,却缺了点金线。于是臣妾便自己去取。那的路不好走,臣妾便从灼香池那条路抄近道去内务府,经过荒废的关雎宫时,看见敏贵人慌忙从那里离开,行走匆忙她掉下了一个东西,刚巧臣妾看见便捡了准备还给她。可是喊了她很多声她都好像没听见一样,臣妾便想着等到下次有机会拜访皇后娘娘时,再将东西返还。可是那过后不久,就出了绿被污蔑私通的事,还连累了皇后娘娘。”   楚玉从怀中摸出一枚锦囊递给孟萋萋,她道:“当年敏贵人掉下来的,就是这个锦囊。臣妾回到阁中以后看了一下,这个锦囊上绣着‘孟府’的家徽,刚巧臣妾对针线很是了解,所以便粗略的看了看,的确不是宫里头的手艺。想着兴许是皇后娘娘从家中带来的嫁妆中的某物。那次在宫道上看见敏贵人,她却矢口否认她那没有出阁,她百般否认,臣妾便起了疑心,就没有将锦囊拿出来。”   楚玉到这里,孟萋萋其实已经听得十分明白了。   “你怀疑是敏贵人勾结孟家的人要构陷我?”   楚玉重重点头:“但只是猜测,毕竟臣妾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道人家。而且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报给娘娘知道。因为……因为孟府身为您的母家,怎会设计害您。但事有蹊跷,臣妾只是猜疑罢了。本想着这次出宫便将这个是非之物带走,将这个秘密永远的埋下,但娘娘您待臣妾真心,臣妾不知如何回报您,只能如此了……”   孟萋萋仔细看了看锦囊,边边角角已经翘了线,锦囊的内部空无一物,但在缝线处有一个属于孟府的家徽。   当真是孟家的东西错不了。 第293章 楚玉的离开   孟萋萋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涌出,她形态狼狈至此,让楚玉稍稍一惊。   孟萋萋的头沉沉的,孟庸的情绪就越是清晰。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听见了孟庸在她心底哭泣的声音。   其实到底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利欲熏心的母家,对孟庸非但没有助力,任由她在宫中受苦无枝可依,甚而还曾想要她的命。一个看似强大的母家,没有帮助过她,可能还想过要置她于死地陷她于难堪。换做是谁都会难以接受的。   “皇后娘娘,您……没事?”楚玉担忧的望着她。   “没事,事情我知道了,谢谢你告知我,你先退下。会有人带你离开,这件事暂时不要和任何人提及,不然你可能过不上平静的生活了。”在孟萋萋彻底失去对孟庸身体的控制之前,她先行让楚玉离开了。   楚玉离开前再度担忧的看了看孟萋萋,尔后她转身离开。   她走后,孟萋萋满头虚汗,她能感到心中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般。她害怕会压不住孟庸的魂识了,连忙让人去找盛嘉彦回来。   “娘娘,景师刚刚称有要事禀告陛下,陛下此时与他正在您隔壁的阁内相谈,是否需要奴婢进去禀报?”   孟萋萋听言,咬紧下唇,想了半还是摇摇头:“本宫累得很了,睡一会,如果陛下事情谈完了,请他即刻过来。”   孟庸啊孟庸,你冷静一些,你这样激动对我们俩都没有好处。   孟萋萋平躺在床上,试图安抚心中躁动的孟庸。然而孟庸仅存的魂识像是失控的灵体,在身体中横冲直撞,还不断尝试将孟萋萋挤出她自己的身体。   孟萋萋阵阵懊恼,不禁感慨:“当初用黑龙的身子时也没有她这样闹腾的。”   她的话是下意识出的,完后她猛地一愣,并久久不能回神。   黑龙?梦里蛮荒的那位帝尊么?   ……   在孟萋萋看不到的地方,隔壁的暖阁内,桌案上的铜炉并未燃着檀香,只是孤零零的摆放在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室内装饰简单,因为整栋琼楼都是皇帝打猎的临时行宫。既没有皇宫的奢华,也没有观春园那样的巧精致。   盛嘉彦自然的坐在罗汉榻上,动作悠闲的品茗,神色泰然自若的仿佛是在他自己的家中。他看着面前恭敬垂首的景梵,慢慢道:“景卿从一开始就跟着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下声称有要事相告,不如告诉朕到底是何要事,能让你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出来。”   景梵一直不开口,直到盛嘉彦发话了,他才默默道:“其实这件事非关微臣,而是事关皇后娘娘。”   “哦?”盛嘉彦微微扬眉。   景梵缓缓抬首,并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皇后娘娘魂魄不稳了。”   盛嘉彦端着茶盏的手蓦然一顿,目光夹杂着凌厉的刀锋卷向景梵:“大胆,你这话是何意?”   景梵没有丝毫惧怕和慌乱,他稳稳地对上盛嘉彦的双目:“微臣何意,陛下心中最了解不过。微臣刚刚在林子里时已经过了,昨夜夜观星象发现凤星有变,皇后娘娘魂魄不稳。不然何以只是摔了一跤却需要卧榻,并且劳得陛下在的琼楼停脚歇息,命令全军待命?不过都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情况不容乐观,没有人能帮的了娘娘和您,除了微臣。”   他罢,还不忘补一句:“陛下,娘娘的情况严重,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盛嘉彦将茶盏往案上一放,青瓷擦出轻微的细响。良久,他开口:“你想要什么?”   “微臣想要的很简单,一大笔黄金而已。”   他的要求太过简单,以至于盛嘉彦开始怀疑他的目的性:“仅此而已?”   景梵绽了一个非常商人化的完美笑容:“是的,就这么简单,微臣爱财如命,所以恳请皇上准许。只要您点头,微臣立刻就能救皇后娘娘于水火之中。”   盛嘉彦情不自禁冷笑一声:“水火之中?”   景梵点头:“微臣虽然看起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但好歹是有点真本事的。至少娘娘的魂魄臣可以稳住,虽然开口要钱的确是不妥,不过这就是微臣的祖师爷传下来的祖训,希望陛下理解。不过如果非要找个人道原因,那应当是微臣为了报恩。”   他这话完,盛嘉彦的冷冷目光便将他兜头罩住。看来景梵果真是有些本事的,能看出那次在观春园周行身体里的到底是谁,怪不得他会给什么称心如意佩,只是这种人居然只是想要一些钱财,前后怎样都不通。   盛嘉彦略略抬眼,声音平静无波,眸光深澈,让人不寒而栗:“看景卿对自己仿佛十分有信心的样子,条件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他微微倾身,明明只是清秀的面容竟凸显几分威严来,迫的景梵不敢对上他的眼。   “不过你口中的安定皇后的魂魄可要仔细心了,如果弄错了人,不要怪我让你功亏一篑。”盛嘉彦罢,甩袖唤人备黄金。   景梵跟在他身后离开房间时,额上已出一片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只是刚刚居然有一种被人洞穿的感觉。   景梵将一切东西准备好时,孟萋萋已经陷入深深的昏睡中了。并且是叫不醒的那种,任是旁人在旁边推搡半,她都不带睁一下眼皮。唯独盛嘉彦喊她的时候,她才会稍稍皱眉,尔后又再度陷入昏睡。   景梵先是跪在床榻边为孟萋萋施针,盛嘉彦在后面冷眼看着,景梵察觉到背后两股冰冷的视线让他着实坐立难安,便忍不住道:“陛下,可以请您先出去吗?微臣一定会对娘娘尽心尽力,也不会出错的。”   他最后几个字音咬的很重,盛嘉彦挑眉默许,最后威胁似的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出去。   为了避免有人将皇后突然病重的事传出,周围已经让侍卫清的一干二净,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站在二楼的栏杆后,盛嘉彦凭栏远望,神色晦暗不明。   倒是衰神急的在他身后团团转,不断咬着指甲:“陛下,陛下你怎么办呢!?孟姐姐她……”他不禁压低声音:“孟姐姐不会被孟庸给挤走了。”   盛嘉彦喉结一动,须臾只出几字:“也许。”   衰神大祸临头一般“啊”了一声,他抱着脑袋懊恼:“那可怎么办?庭上头的神仙们又要孟姐姐不能完成他们的交待了。最近还新上任了几个神仙,都很难对付的呢。陛下,要不要我们现在传信回地府,让他们早做准备面对庭?”   盛嘉彦的声音淡的如同边飘散的云:“为什么?我从来关心的不是庭怎么样,我来人间一趟,也不是真的怕了他们。”   “那陛下是为了?”   盛嘉彦回头冷冷并带着杀意看了他一眼,衰神会意,老实闭嘴。   他从来不是为了完成真武大帝交待的事情而来凡间,也不是惧怕八荒众神,他有一个他始终害怕的事,这件事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甚至……孟萋萋也不能知道。为了这件事,他必须来凡间一趟。   衰神安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焦急的团团转:“孟庸好好地怎么就会突然醒过来,按理我们不会出错,除非孟姐姐离开身体她才会苏醒,不然也只是一缕意识挣扎而已,哪有这样严重的情况出现的。哎……而且孟姐姐为何摔了一跤就把魂魄摔的不稳了,不会是那个什么楚采女赋异禀?”   盛嘉彦眼色渐深,望着远处群峰连绵的山头不语。   孟萋萋没有食言,她安排人给了楚玉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些黄金和过关的令牌,并让侍卫领着她从猎场的偏门离开。   “侍卫大哥,皇后娘娘可好些了?”楚玉忍不住询问。   因为皇后突然出了状况,搞得他们被统领训斥了多次,侍卫心中也是烦闷,口气自然不太好:“不需要你操心,赶紧走了,趁着陛下还没反悔。”   楚玉咬紧下唇,面色带着愧疚。   她正跟着侍卫往偏门走呢,横斜里猛地窜出一孩撞进楚玉的怀中,险些将她撞倒。   那孩还疼的“哎哟”一声。   楚玉堪堪站定,捂着撞痛的手腕,蹙眉看着那孩子:“你走路何以这样不心?”待看清人以后,她微微愠怒:“又是你,是什么人如此横冲莽撞,早上见到你的时候就撞过我一次,现在还不吸取教训,又来冒冒失失的么?”   男孩低了低头,认错似的:“对不起,请您恕罪。”   楚玉正要什么,侍卫却已经不耐烦的催促:“快走,一会黑了就要封山了。”   楚玉不得不重新往前走,心中还不停嘀咕:这奇怪的孩。   他们走后,原本被称作孩的人,他慢慢抬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景鹤摊开手,手心中躺着一个纸人。他只是微微一握,纸人在他手心中便立刻燃成灰烬。   师父交待的任务完成了,景鹤拍了拍手,转身想走。却在那一瞬间看见他背后站着一人,正警惕的看着他。景鹤心中警铃大作,他怀疑他对面的这个人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事。   周誉礼稚嫩的声音却是严厉的发问:“你在做什么?” 第294章 地府的初见   景鹤有些慌神,他捏紧手心背在身后,低头请安:“殿下,草民是景师身边的徒弟,草民……”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周誉礼步步紧逼,眼中充斥着怀疑。   景鹤眼里的慌张他不是没看见,周誉礼年纪虽不大,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比许多大臣都好上许多。毕竟从被作为未来子培养的他,怎么会弱呢?   但周誉礼到底还只是个八岁左右的稚童,他暂时还不明白,如果揭穿歹人的行为,很可能遇到危险。尤其是现在他一个随从也未带,只身一人的情况。   景鹤心中的慌乱渐渐被一抹杀意代替,他摸进袖里藏匿的弯月匕首,那是景梵当年送给他的拜师礼,刀锋锋利且涂有剧毒,是能见血封喉的利器。景鹤摸着匕首柄上繁杂的梵文,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带着颤动逐渐沉稳下来:“殿下,草民只是在此等待师父。”   这是他给周誉礼的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周誉礼心中的疑窦却更是大:“在这里?”他四下看了看,质疑的口吻直接对准景鹤:“这里临近山门,是猎场最偏僻的地方。更何况据我所知,景师此时此刻正跟父皇母后待在一起商谈要事,你你在这里等他,岂不是满口胡言漏洞百出?”   景鹤一时答不上话来,周誉礼再度相逼:“还不快,你到底在此是何打算?我刚刚看见你从楚采女的身上拿下来一东西,还不赶紧交出来?”   景鹤瞳孔紧缩,周誉礼果然是看到了。景鹤此时此刻垂着首,穿着黑灰布裳的他像是林子里刚刚出来的一个兽,散发着浓浓的危险。   景鹤的手在袖中慢慢将匕首拔出,他用余光丈量着距离,只要他快步两下上前,他手中锋利的匕首就能刺入周誉礼稚嫩的胸膛里。到时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周誉礼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有些发颤,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很害怕,但他并不准备后退。否则他跟他师父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   周誉礼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只一心盯着沉默的景鹤,他觉得景鹤一直不回答就是心虚的表现。故而他又上前了一步,冷冷逼问:“还不快交出来?”   景鹤猛地抬头,就是这个时候!   ……   如果孟萋萋多次梦到蛮荒的事还是对此保持迷茫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以她在梦境中的经历来看,她知道自己的前身就是那只苦命的凤凰,而如无意外的黑龙,蛮荒的帝尊大人就是盛嘉彦。   所以当孟萋萋再度沉入熟悉的黑暗时她并不慌张,她知道尘封在某处的记忆又将短暂的重放。   可是这次的梦,好像并不太一样。   因为没有黑龙凤凰,也没有蛮荒。   近山坳处的村落笼罩在绯色的云之下,茅草搭建的房屋分布错落有致,屋前阡陌纵横,正是收获的好时节。只是将近傍晚,每家每户却不见炊烟,忽然村长家的柴扉被猛地推开,一群裸着上身的青壮年们扛着锄头火把涌了出去,看这架势,像是要对付从山上下来的野兽。   村长走在最后,他看上去有些年纪,粗粝的脸皮上布满纵横沟壑,两鬓几乎灰白,从背影看像是一只佝偻的虾米。几个总角童扒在门口蠢蠢欲动,却被他伸手挥赶:“去去,大人的事娃娃不许搀和!”躲在屋里的女人连忙将孩拉下,像是躲避瘟神般将门砰地关上。   村长收回眼,从腰际抽出烟杆抿了口,杂乱的眉宇蓦地舒展,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随即掐着烟杆向村尾赶去。   村尾是一块尚未开垦的荒地,平日常被用来晒谷子野菜,除了女人孩子,村里其他人不会靠近,像今这般将荒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盛况更不可能出现。   年迈的村长刚露了个头,便有人喊了一嗓子:“村长来了!”   看热闹的仆妇们如潮水般纷纷散开,给那些扛锄头火把的后生让了路。黑得不快,并未达到要用火把照明的时候,后生们自发地将荒地团团围住,这才留出一条缝隙给村长。   村长走进去,在火光的映照下,荒地上究竟藏着什么,一目了然。   孟萋萋被五花大绑地捆住塞在棺材里,脸被污泥弄得看不清颜色,头发一绺一绺地搭在肩上,加之她那一身褴褛的打扮,实在是狼狈不堪。   村长俯瞰她时眼中并未流露出一丝怜惜,反而夹杂一丝惊恐。   “你果然是阴曹地府派来的报丧星,埋在土里都不会死!”   什么鬼啊!孟萋萋拼命挣扎,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一时失神。   这到底是她的梦里曾经的记忆,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为什么她会被绑起来?黑龙呢?玄武老爷子呢?蛮荒呢?!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农妇还不忘往棺材里呸了一口:“自打这女娃跟他哥哥来到咱们村就没有好事!”   她这一句如同沸水入锅炸开了,四周的村民立刻七嘴八舌的起来。   “从村头大柱叔家的儿子到村尾那棵大槐树上刚出窝的喜鹊,谁要是被她那双黑得渗人的眼珠盯着,不出三必死无疑!”   “还有上次这女娃从河边经过,看见菜花婶家外甥铁牛在河边上玩,便让铁牛不要在河边玩会淹死的,结果第二铁牛真的在河里淹死了!”   “这女娃长了一张乌鸦嘴!不仅能够断定别人的死因,每次还精确到日子,这可不就是报丧星吗!”   孟萋萋慌忙摇头,她想开口解释奈何嘴巴被人用破布塞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断人生死还能出日子,这可不是她的专职啊!她平时也就在地府发发孟婆汤,又没有做什么伤害理的事,这群人别是找错人了!   此时村长缓缓吐了口浊气,众人便立刻安静下来,听他对着孟萋萋道:“本来你这女娃可怜,你哥哥现在又不知所踪,我们看你无依无靠,偶尔东家给你点馒头西家让你吃点野菜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这丫头太不像话了,不仅不知道知恩图报,昨还扬言我们村要爆发瘟疫,你这这这……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我们养着你施舍你吃喝,你怎能咒出这样的话呢?”   村长心中此时此刻是止不住的害怕。你这个灾星平日里还嫌祸害不够,现在竟要整村的人来赔命?!昨全村上下的男女老少在他那合计了一番,决定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这乌鸦嘴给埋了。哪知埋完第二下了场雨,有个媳妇去荒地收腌咸肉,却叫一只满是泥泞的手狠狠抓住了脚脖子。   原来这女娃根本就没死,还把棺材盖给顶破了。   那棺材封的死死地,怎么就能打开了?更何况她的手脚还被捆着,要她是普通人,打死他们也不信。   事到如今村长也不得不搬出旁的方法来了,既然活埋不管用,那只能火烧了。再不行,脚脖子上绑块石头扔河沟里,总要死的。就不信她有九条命!   村长一个眼神,几个村里头的青壮年便手脚麻利的将孟萋萋从棺材里拽出来,直接丢进了麦秸堆里,火石嚓嚓两下,一股浓烟窜了上去。   孟萋萋头朝下摔了上去,直摔的她头冒金星一脸懵逼。好在这个草堆厚实,暂时火苗还烧不到她身上,只是觉得眼前火辣辣的。   这叫什么事啊!做梦梦到自己被人火刑烧死,这是为的哪般!   这火苗本来都快烧到脚底板了,此时昏黄的刹那间黑云密布起来,光被一点点遮盖在云层后头,唯独孟萋萋脚下燃烧的大火诡异的跳跃着。   时迟那时快,只见半空倏然刮来一阵黑压压的妖风,吹得村民一阵东倒西歪。随即孟萋萋那腰就被一只手掐了起来。   那风晃的孟萋萋眼睛暂时睁不开,但她听到周围村民惊恐的大喊:“鬼啊!是鬼!”   抓着她腰的那人将孟萋萋打横抱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刮过,孟萋萋感到他抱着自己腾云驾雾离开了那个村子。   待眼睛真正能看清眼前之物的时候,孟萋萋看见这世上她最熟悉的一双眼。   “阿……阿彦?!”   盛嘉彦一席玄色圆领官袍,俊美无双的容颜贴的她很近,一双冷情的眼中满是笑意,但自从孟萋萋喊出了他的名字后,他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后淡的如同边消散的云彩。   “你还记得?”他似是难以置信的口吻让孟萋萋感到很奇怪。   “记得什么?”   交谈间孟萋萋发现他们已经回到地府,盛嘉彦伸手一推门,里头的光瞬间映亮孟萋萋漆黑的双眼。方才还吵嚷不堪的大殿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   最外面的两排站着鬼差,服装一致,体型一致,像一排黑压压的木桩子。   盛嘉彦的手松开她,一步步走到中间的龙首座椅上,他微微扬首,面容清冷而疏远,隔着较远的距离,孟萋萋听得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   “以后她专司轮回,赐封孟婆神。” 第295章 生死的记忆   如果不是这段回忆,孟萋萋不会发现盛嘉彦睁着眼瞎话的能力到底强到什么地步。   “阿彦,”孟萋萋追着盛嘉彦,而后者正在书房里来回快步抽拿折子,孟萋萋穷追不舍:“你不用否认了啊,我们早在地府以前就认识!”   盛嘉彦连一眼都不肯给她:“你在胡些什么?”   孟萋萋叉腰气鼓鼓道:“你不用瞒我的,我都记得。”   一旁的白无常看着阎王陛下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生怕他发火吓走了这位地府刚来的同僚美人,连忙上前将孟萋萋拉去一边:“孟婆神,陛下的没错。我们观看了你的名册,觉得你各方面都十分符合,才决定在你阳寿尽了之后带回地府任职。在人间你被活埋的时候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当时我们工作出了疏漏才延迟到现在。我知道,陛下亲自去接一个魂魄回来做神仙是很离谱的,不过这正好明我们地府部门十分通情达理嘛。上司和属下能打成一片,你还有啥不满足呢的?”   他这一串官腔,孟萋萋一巴掌按在他的脸色:“白无常,我同样认得你!你脚底板有两颗痣,你也别在姐姐面前拿腔作调了,我对你的熟悉不差于黑无常对你的了解!”   白无常愣住了,随即捧起他的左脚:“你怎么知道?!”   “我都了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我根本不是什么外人,我很久以前就是孟婆,而且在做孟婆前我还是……”   “好,”盛嘉彦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转身步步靠近,点漆的眸瞳里寒的吓人,他先是挥退白无常,尔后才冷冷的:“你你全部都记得,那你你都记得什么?”   “我记得你是黑龙我是凤凰,我们曾一起在蛮荒生活过,后来我们……”孟萋萋猛地顿住了。   盛嘉彦的眼神由深转暗,他似是有了什么把握,饶有兴致的继续问:“然后呢?”   夭寿了,她不记得了。   盛嘉彦凉凉的笑了:“等你编好后面的故事再来找我也不迟。”   罢他转身想要离开。   “你站住!”孟萋萋怒气冲冲的拦住他:“你的意思是我的是假的了?”   盛嘉彦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你不能怀疑我!因为……”孟萋萋美目一瞪:“因为我以后还会怀孕呢!你干的!”   盛嘉彦手中的书卷刹那间全数落在地上,他脸色一阵阵的青白甚至还带着一抹可疑的羞赧。   “不可理喻!”盛嘉彦猛地甩袖,侧身从孟萋萋旁边过去了。   “我错了吗?”孟萋萋看着他离开时很生气的将门‘砰’的推开,盯着盛嘉彦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孟萋萋微微叹气,余光瞥见门口处有几个人偷偷摸摸的窥探她。   她猛地扭头看过去,血河将军、善恶童子、孟姜、日游神、夜游神等她在地府的跟班趴在门框上心翼翼的打量她。   孟萋萋刚才被盛嘉彦的怀疑憋的一股怒火呢,这会儿看见以前的这群跟班也是既陌生又感兴趣的神情看着她,孟萋萋忍不住怒拍了一下桌子:“看什么看!活干完了吗!”   众人顿作鸟兽散。   地府的日子过久了,孟萋萋就快忘了她是在梦里。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到底在人间的三生三世是一场大梦,还是现在她还在梦境中?   直到有一,突然发生了一件孟萋萋记忆中从未发生过的事。   一只镇压在九幽炼狱里的妖兽趁守卫不备逃了出来!   这在孟萋萋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这种事啊!   这只妖魔乃上古恶兽的血脉,凶猛彪悍自不用,生性狡猾而且格外擅长逃逸。据传当初若非盛嘉彦狡猾更甚一筹,用计将其擒住,恐怕这头畜生现在还要为祸人间。   地府派大批人马出动却始终遍寻不得,就在大伙焦头烂额之际,那妖魔竟主动现身,这可谓是开辟地头一遭,碰也没碰过的奇事。   这妖兽一出来就提了个要求,它不服气当年被盛嘉彦生擒的事,觉得有辱尊严,所以现在它想跟盛嘉彦重新一对一的比试。胜负成败,都看这一次。要是它输了,它愿意乖乖的永远待在九幽炼狱中。   这妖魔打得主意倒好,成王败寇早已是注定,哪有推翻重来的道理?   孟萋萋倒是很好奇:“当年陛下是用什么法子抓住了那妖魔?”   盛嘉彦面色淡定从容地翻书并未回答,倒是判官在一旁道:“那畜生贪吃,陛下命人做了几个糯米团子给它吃。它一气儿吃了五六个,糯米黏在喉咙里下不来,结果喘不上气险些憋死。”   “……”很像盛嘉彦的作风。   在孟萋萋眼里,这个妖兽提出与盛嘉彦一对一比试的条件等同于直接自投罗。敢跟盛嘉彦一较高下的恐怕还没出生?想到这里孟萋萋一愣,随即傻兮兮的笑了。   可不是嘛,以后她的儿子可能才有这个胆量,可惜就是还没出生呢。   这日,春风吹战鼓擂!地府浩浩荡荡的鬼吏们都聚集在三川河的交叉处,准备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阎王大人再次击败恶兽。孟萋萋是被人用轿子抬着去的,虽然短短几的时间但是她仍旧收获了这群跟班的忠心,看来到底是命运使然,无论什么时候,是她的跟班就永远都是。   对于那传中的妖魔孟萋萋曾脑补了许多威严恐怖的形象,毕竟流着上古恶兽的血。可她问起判官时却只得到一句话:那畜生长得好生滑稽。孟萋萋当时还不明白这滑稽,滑稽在哪儿?   可当她正面面对那妖魔时,不但明白了判官所的滑稽在哪儿,若非及时捂住了嘴好险就笑出声了。   这哪里是妖兽啊……分明是条肥胖版的白蛇。辛沅望着恶兽头上两只肉突突的犄角心道:还是一条长了角的白蛇。   那白蛇立着扫视众人,目光在触碰到孟萋萋时猛然一惊,它吐着猩红的信子,慢慢低头想要靠近孟萋萋。然而它的面前忽而被人打了一鞭,盛嘉彦的鬼车从而降,妖兽不得不被迫退后几步。   血河将军他们此时在孟萋萋身旁拿扇子扇扇风,还不忘恭维道:“孟姐姐真厉害,连这等妖兽都被姐姐的风姿折服。”   唯独孟萋萋自己不出话来。她刚刚没看错,这个上古妖兽的眼中好像还有泪光一闪而过?   盛嘉彦气定神闲的走过去,并让所有鬼吏全部退开几米外。   那长着肉犄角的白蛇再也没有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它沮丧的垂着脑袋,盛嘉彦贴近它不知道在什么。白蛇越听越难过,整个蛇身盘在一起。   孟萋萋悄悄地从轿子上下来,蹑手蹑脚的靠近,想要偷听他们在些什么。   可恨那群跟班发现她从轿子上不见了,血河将军嗷的一嗓子:“孟姐姐去哪儿了!”   他这一声引得盛嘉彦回头,恰好看到已经靠近他的孟萋萋。   孟萋萋尴尬的摆手笑笑:“我是怕妖兽袭击陛下。”   在盛嘉彦冷冷的目光沐浴下,孟萋萋只好弓着腰蹑手蹑脚的原路返回。   最后不知盛嘉彦到底跟妖兽了什么,他没有动一丝灵力也没有废一兵一卒,这个妖兽就自动俯首在地。   周围等待的鬼吏们趁机上去将它装进乾坤袋里。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激情打斗,周围的鬼吏们四散而去。唯有孟萋萋迟疑了一下,跟在盛嘉彦屁股后头问:“你们要把它关进哪里啊?”   盛嘉彦微微斜目:“从哪儿跑来的再关回哪里。”   九幽炼狱……   孟萋萋默默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当夜月黑风高,她悄悄地摸出了孟婆庄。   她心中默念着:“九幽炼狱九幽炼狱……九幽炼狱从哪儿进来着?”   上一轮冰片,银辉划破雾气。孟萋萋来到记忆中九幽炼狱的入口生死井的位置。她微微探头往黑黝黝的井里看,强劲的风浪卷起她额前的碎发。   生死井,一个很玄幻的地方。跳下去的活人会想起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如果最后走出来了就可以活着离开生死井,如果走不出来……   可能会永远的留在虚幻之中了。   孟萋萋是偷偷出来的,她不能光明正大的用阎王令进去,只能从生死井走这一趟了。   可是这底下的风都像刀子一样,吹在脸上都打的生疼,这要是跳下去……   孟萋萋浑身一颤,想要打道回府。   但是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想起今那条白蛇眼里积蓄的晶莹。   她猜测这妖兽是认识她的。   孟萋萋一直很怀疑,是只有她忘记了蛮荒中的所有,还是她跟盛嘉彦都忘记了。梦中蛮荒遇到的所有妖兽神灵都是那样的真实,她不相信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境,她觉得只是有人封存了她的记忆。   如果所有人都把你们忘记,那就让我先来记起。   打定主意的孟萋萋手撑着井沿,纵身一跃。   万丈深渊,只身孤影。   凌厉的风刀在身旁刮过,很快的融入一片黑暗中。 第296章 幻象的抉择   如果让孟萋萋回想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一定会觉得就是在地府的那段日子。毕竟那时她招猫逗狗,带着一群跟班在地府中横行霸道,除了盛嘉彦她还真没怕过谁。   日子可以是过得相当安逸舒适了,直到她胆大包的从月老那偷走了浓情蜜意丹,人世间的噩梦才接踵而至。   生死井的灵力之苍厚果然非同一般,孟萋萋下坠的过程中渐渐感觉不到失重,而是被阵阵暖意包围。   逐渐的,耳边传来虫鸣伏在草丛间发出的戚戚声。   地一片寂静。   孟萋萋感到自己的脸贴在柔软的草地上,深深一个呼吸鼻尖都是青草泥土的气息。她默默的从草地上爬起来,迷茫的目光环顾四周。   我的哪,这是在哪里?!   四周林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偶有月光从遮蔽月的树叶缝隙中漏进。林子里薄薄的雾气弥漫,孟萋萋正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   这是哪里?生死井不应该是带她回到最幸福的时候吗,为什么这个地方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   孟萋萋从地上踉跄着站起,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迫使她再度跌回地上。   “哎哟。”孟萋萋吃痛一声,坐在地上屈膝撩起裤腿,两个膝盖上有着触目惊心的划痕。此时滴滴血珠已经从伤口里渗出,稍微一挪动便是刺骨的疼。   孟萋萋仰长啸:“苍啊,我怎么不是伤着这就是昏倒啊。”她的记忆里有这么弱的时候吗?是最幸福的时刻,为什么她却还是要受苦受难,唉。   算了!她孟萋萋是打不倒的女神仙!不过是无法行走而已,难不倒她回忆幸福的路!   打定主意的孟萋萋,开始在草丛间……爬行。   然而即使是这样还是会磕碰到她那脆弱可怜的膝盖,最后孟萋萋决定……用背贴地蠕动前进。   反正她是没打算一直呆坐在那里等待旁人发现,不定到那时候她早就被什么野兽吃掉了。   孟萋萋心态是极好的,面朝空运用双脚往前蹬的时候还不忘欣赏月色及星子,期间她无数次碰上地上的石子或林立的大树,虽然磕的头晕眼花,但好在孟萋萋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态。   不是回忆最幸福的时刻嘛,来!就让我看看到底是多么幸福!幸福到我都忘记了!   她心里的话音刚落,这次脑袋又顶着某物无法再前进了。   孟萋萋正要爬起来看个究竟,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上方。这张脸曾出现在梦里无数次,但孟萋萋没想过这样的时候也能看见他。   “阿彦,你怎么来啦。”孟萋萋躺在地上,笑嘻嘻的来掩饰她突如其来的尴尬。   但孟萋萋觉得奇怪的是,现在的盛嘉彦的确就是他,但看起来又不太像他。孟萋萋觉得盛嘉彦眉宇间流动的一直是寒冰一样的感觉,不动声色就能拒人千里。现在的他却好像有了点傲视凌人的气息,他垂目望着孟萋萋的眼里虽带着冷淡,但更多了些旁的感情色彩。   “你知道错了么?”他一开口,却是这样的话。   “啊?”孟萋萋不明所以,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很是莫名。   盛嘉彦却是以为她不想认错,本是想狠狠心不管她,却见孟萋萋可怜兮兮的卧在草丛上,凌乱的发丝间还卡着几片绿树叶。盛嘉彦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蹲下身让孟萋萋爬上来。   孟萋萋先是一愣,随即轻车熟路的搂上盛嘉彦的脖子,后者将她托起。   俩人就这样默默地行走在树林中。   前方不知是要去哪儿,而孟萋萋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记不起自己又是做了什么惹盛嘉彦生气,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她自己偷跑出来,结果在树林里迷了路。盛嘉彦不开口,孟萋萋也不会话,只乖乖的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哼哼。   她这样无心的举动,本是她跟盛嘉彦后来日子中的常态。但是现在的盛嘉彦却觉得这是一种服软,他只好口气软下来:“我答应你,你们我都会保住的。一个都不会少。”   孟萋萋听后,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盛嘉彦却继续:“我知道你刚刚在我书房外面偷听,事情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不会拿任何一个蛮荒里的人封,我也不会牺牲你和他们。我会找个办法,能让我们都安全顺利的离开蛮荒。”   孟萋萋浑身一震:“离开蛮荒?我们怎么离开?”   盛嘉彦背着她一步步从山上的台阶往下,他的声音与夜风柔柔的吹散孟萋萋的落发:“我与庭达成了认同,只要我付出相当的东西,他们愿意再给蛮荒这里的生灵一次机会。”   孟萋萋脑中一个激灵,觉得突然之间好像什么事都串联的上了。之前她在梦境中看到的火焚烧蛮荒,八荒众神对蛮荒这片本就荒芜的土地进行清洗。这样充斥着硝烟和血腥的场面,一点都跟盛嘉彦的不同。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盛嘉彦被庭的老头们欺骗了,他付出了相等的代价,却没换来同等的自由。第二,盛嘉彦现在在跟她谎。   可是……   孟萋萋看着盛嘉彦专注走路的侧颜,嘴里还在不住的温柔与她些什么。   “听人间的江南和扬州都是极美的,我届时带你去看看。”   晚风轻柔的拂过二人面颊,孟萋萋心中信任的秤就这样倾斜了。盛嘉彦是不会骗她的,她全身心的信任他。   于是孟萋萋忍不住叮嘱:“你要心庭上的那群神仙,他们很狡猾的,不要被骗啦。”   盛嘉彦嗤笑一声:“不会的。”   孟萋萋晃荡着双腿,盛嘉彦稳稳的搂着她。这个时候盛嘉彦身上散发出的认真,让孟萋萋的心终于流进滚滚春水。怪不得最幸福的时候会选在这里,孟萋萋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听见盛嘉彦在这里许诺会把她和蛮荒的所有人都安全带出去,应该是既幸福又满足的。   其实这一刻孟萋萋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她是那个不幸落在蛮荒里的凤凰,跟盛嘉彦这条大黑龙有了不解之缘还发展了点不该有的感情。后来盛嘉彦带着她离开蛮荒的时候出了问题,现在孟萋萋只有几个疑问。到底是谁抹去了她的记忆?离开蛮荒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盛嘉彦再出现的时候就直接变成了阎王,而她莫名其妙从一个灰头土脸的‘报丧星’被带回地府直接任职神官?   孟萋萋下定决心先不离开,暂时留下来,看看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   盛嘉彦背着孟萋萋回了蛮荒紫金殿,蛮荒众臣浩浩荡荡地闯入殿中。   “凤凰呢!凤凰呢?她没有事?”大家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追问。   盛嘉彦默默将孟萋萋的裤腿重新放下,转身对众人道:“没事,只是有点外伤。”   “太好了凤凰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都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啊!”   最后一面!?   孟萋萋深深吸了口气,中气十足的摆了个自认为不太尴尬的笑。   玄武老爷子举着拐杖招呼人:“快去派人通知霸下一声让他不要在无尽海里翻腾了,凤凰找着了。”   立刻有卒去了,不多会地面一阵晃动。   霸下的声调拉的老长,由远及近:“鸡仔!你可算被找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无尽海的鱼吃了!”   霸下的身子太大,挤不进大殿。只能露着金黄的眼缩在窗口处往里瞟,待看到孟萋萋安稳的坐在盛嘉彦的椅子上时,他松了口气,喷出几条鱼来砸在了蛇精身上。   蛇精哎哟一声痛让孟萋萋移了目光过去,刹那间一颤。   蛇精的真身……原来是那条白蛇啊!   只见刚刚还在九幽炼狱里的长着犄角的肥蛇就在孟萋萋不远的距离,拿蛇尾指着地上的鱼跟霸下斗嘴吵架,孔雀精在中间劝和。   孟萋萋看着大殿里还很和善的大家,很难相信以后他们死的死关的关。   盛嘉彦一定会把他们都带出去的?   蛇精扭着此时还较细的腰到孟萋萋面前,蛇尾举起一件红褂:“凤凰,这件怎么样?上次你的那件坏了,我就想着再给你做一件。”   霸下在窗口看见了,嗷嚎一句:“我也想要。”   蛇精回首白了他一眼:“你这么大的体积,整个蛮荒的布料都不够做你一个龟的。自己多胖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孟萋萋默默汗颜,蛇精你是没想到你以后中年发福的样子。   她刚想谢谢,然而头却传来一阵刺痛。   孟萋萋明白,这是她必须做出选择了。她要尽快离开,否则会被生死井永远困在这个幻境中。孟萋萋看着大殿中围着她七嘴八舌关心的大家,她不断地强调这都是幻象都是幻象,这些人其实早就不见了。她来生死井只不过是跳入一个梦中梦……   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她对这群人有生的依赖。不管是嘴硬心软的玄武老爷子,还是细心如发的蛇精,还有耿直正义的孔雀,以及她的跟班大黄绿,憨厚的霸下。她舍不得这群人。 第297章 南郡的大水   最终孟萋萋抬起愧疚的双眼,准备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从生死井制造的幻境中离开。然而就是这样无意的一个目光,让她忽然注意到人群中站在最角落的一个人。   这人近乎透明的身子表明了他就是一个没有实质的灵体,虚弱的脸色苍白极致透明。他应当是蛮荒这片土地上最底层的精怪,因为攀附于盛嘉彦的威严下才能得以残喘,否则流落在外早就被旁的妖魅吞噬了。尽管他的身形看不太清楚,但面容至少还是能分辨的清。这个男人长着清秀的一对眉眼,此时大家都热热闹闹捧着孟萋萋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最后面保持着淡淡地谦逊地笑。   是一张非常普通又正常的面容。   但落在孟萋萋眼里不由得心惊甚至后怕,因为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早在之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神棍。这个人可以是跟景梵长得一模一样了,甚至笑起来的那种神情,都几乎是一个人。   孟萋萋努力回忆起当初四处搜集来的蛮荒的劫难,她记得有人是盛嘉彦抛弃了蛮荒所有跟随他的部将只身一人离开了蛮荒。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景梵又怎么会出现在第三世?若只是长得相似而已,孟萋萋是决然不会信的。她在人世间浮沉三世,知道所有的偶然都只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必然。   孟萋萋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景梵是个很危险的人,她必须赶紧醒过去提醒盛嘉彦。   可眼前的这群人将她围的紧紧地,好像怕她再度跑了出去一样。   再拖下去,孟萋萋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   “殿下,您在这里真是太好了。”一声娇俏的女音由远及近,舒妃急急忙忙的提着裙摆朝周誉礼跑了过来。   景鹤见状,连忙收起了刚从袖中拔出来的匕首。而周誉礼正好回头去看舒妃,所以没见到他这个危险的动作。景鹤心中如雷打鼓般十分忐忑。   舒妃喜爱奢华,无论去哪儿都是乌泱泱一大片侍女太监。   所以这次舒妃不顾仪态的跑过来,身后跟着同样碎步奔跑的宫女太监。这一幕落在周誉礼眼里显得很是滑稽,他刚想笑出来却想到父皇的嘱咐,便刻意严肃着脸行礼:“舒母妃,怎么了?”   “皇后娘娘病的不太好了,您快去看看。昏迷多时还未醒呢,我刚刚听见太医药石无灵,想着你平时跟皇后娘娘感情最深,所以来找你赶紧去见见她。”舒妃娇俏的面容上布满焦急和担忧,以及努力挤出来的那么点真诚。   周誉礼听见孟萋萋病的很严重,哪儿还有什么心情去管景鹤,连忙狂奔着去了琼楼。   舒妃在他身后抿了个得意的笑。没错,她才没有那么好心呢。她急忙告诉周誉礼皇后病重的消息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在周誉礼面前刷刷好感,也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要知道皇后病重不能行,如果运气好一点就这样香消玉殒,她可是离得最近的嫔妃,凤位十有八九就是她的了,毕竟除了她,谁还敢管宫里头的事?第二嘛更是简单了,就是想让周誉礼去捣乱捣乱,也别让皇后那么快就被治好,这可是个让孟庸死掉的好机会,她舒妃从来都不会放过。   当然了,舒妃也不知道,就是她这样无心的一个举动反而救了周誉礼一命。   舒妃得意完了过后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个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少年,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穿着普通的人,猜想又是哪里的随从罢了。舒妃便高傲的抿了抿发鬓,随后再也不给他一眼,扭着妖娆的身段被宫女扶着离开了。   景鹤的手仍旧死死的捏着袖中的匕首,他心中突然升起的杀念并没有因为舒妃这个插曲而消失。他甚至想的是,现在周誉礼担心皇后没空质问他,可是当他以后某一日想起了,这对景鹤自己或者对他师父景梵都是不利的。   他一定要尽快找个机会让周誉礼再也不出话来。   ……   皇帝的龙驾已经停在猎山整整三日了,太后多番派人询问,皇上都以想与皇后多在猎山赏玩给推了回去。但其实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是皇后娘娘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药石无灵的情况下唯有景师待在里面。   秋时的雨来的细软却急,飞快的落在大地上,枯黄的树叶顺着风卷向远方。   盛嘉彦负手站在窗前,俊眉微蹙。而且他仅剩的耐心也快用完了。   这日趁着景梵出来透口气的当空,盛嘉彦让人留住了他,他站在窗口前,回身拿凉凉的目光审视景梵。   这个看似不学无术,却实则懂很多秘术的人。   房里只有他二人,盛嘉彦便开门见山:“你知道我不是周行,里面躺着的皇后也不是皇后。”   周行点头:“确实知道。”   盛嘉彦观他面容淡定,毫不惊奇,便道:“你不觉得奇怪?”   “地之大无奇不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景梵笑了笑:“想必是哪路神通,想要拯救这坠坠亡已的江山,可惜啊……”他摇头感叹:“谁来也没用,我算过了,周家的江山气运最多只能再撑几年。”   盛嘉彦略扬眉:“哦?你既知道的如此清楚,为什么不用你的能力为这大好河山做点什么,一旦国破,有的就是生灵涂炭。你们修道之人难道不是以积德为先,以万物为本?”   景梵摊手承认:“的确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周行是无用的君主,被****绊住心思,这样的江山我帮了又有何用?更何况,我只是一个的术士,如何有能力逆转乾坤帮助他们改变国运,您高看我了。”   盛嘉彦眸光一动,语气平和:“那你苦心接近皇后,只是为了赚钱?”   景梵嘻嘻一笑:“没错,我现在不攒钱,等到时候国破家亡颠沛流离,没点钱财傍身,岂不是可怕的很?不过您放心,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哪路神通,我既然答应救治皇后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我帮她也是感谢她当初带我回京。让我有一片更广阔的地……攒银子。”   一派胡言。盛嘉彦眼底划过一丝冷笑。   “我觉得我们应当是认识,亦或是见过的。”盛嘉彦淡淡的目光无形中迫人压力。   景梵便转开了眼睛,不去跟他对视,口气还是轻松的很:“是吗?可能是,景某这一辈子行走的地方多了,也许是在哪处见过,不过您不现真身,景某也不知是不是认识的人。”   他似乎并不知道此时附身在周行和孟庸身上的到底是谁。   盛嘉彦明显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便道:“你不用再为皇后努力了,她的魂你无能为力。”   景梵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神情:“怎么会?你不要看我,虽然我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大本事,但稳魂固元还是可以的。区区一个附身,我还能做不好?我只是……只是需要时间。”   这话他出来自己都有点没有信心,因为他已经在孟萋萋身上浪费了三的时间,按理正常人早该醒过来了!可像孟萋萋这种魂魄还游离在外的,当真少见。   景梵还有一点心虚,因为孟萋萋的魂是他打出去的。那****让自己的徒弟趁着楚玉不注意,故意撞了她在她身上贴了一个符咒,所以之后楚玉跟孟萋萋的冲突中,楚玉才能一掌将孟萋萋的魂推出。景梵这么做当然是有私心,也不像他跟盛嘉彦的那样大义凌然。   只是他没料到,附体在孟庸身体里的魂魄还挺厉害的,楚玉那一掌带着他的灵力,竟然没有完全把她推出孟庸的身体。   盛嘉彦当然知道景梵是办不到的,之前也只是为了测试他的能力罢了。孟萋萋的魂魄不稳,是因为她本就是自己逆鳞聚起来的人,她撑不了多久,除非……   盛嘉彦眼光微敛。   景梵离开后,姜太傅急匆匆的进了琼楼。他是没有通报直接闯入的,姜太傅为老臣,他有这样的殊荣。   “陛下!”他入内便急急禀报:“南郡的河堤被大水冲毁了,好几个村镇毁于一旦,死伤无数!南郡太守已经将折子递入京城了,请您尽快回宫处置。而且……”姜太傅犹豫着要不要:“而且南郡太守的密奏上还提及,当地不少人看见发大水的当,云层里有两只躯体庞大的龙……”   盛嘉彦是背对着他听完这些话的,他的指尖微微摩挲,转身看着姜太傅,口气中带着一抹故作的惊讶:“哦?竟有此事。”   姜太傅跺了跺脚:“您别哦了!微臣这就安排人准备您的御驾回宫。”   盛嘉彦微微抬手:“不急,朕先去看看皇后的情况。”   九重上,真武大帝殿中,仙童们来回奔忙。   一声带着满满怒气的咆哮自内里传来,带着穿透碧霄的雷厉:“他这是想要逆而行,他怎么敢!” 第298章 萋萋的苏醒   秋季的大雨来的突然又凶猛,像一头卷着水花的凶兽,所到之处无不一片狼藉。南郡多方郡县因此受灾,不少流民因此大批量的北上而去。而为了避免这些流民带来不必要的恐慌惊动皇帝,南郡的太守命人关闭了出城的关口。怨声迭起,南郡加急的密奏不断往京城里头递,官员们纷纷焦躁不安,因为他们的皇帝至今还在猎山没有归来。   至今为止,孟萋萋昏迷了有五日了。景梵也不再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把她的魂魄稳回来,甚至他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盛嘉彦。对此盛嘉彦的反应虽然淡定从容,但他总是站在窗前,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亦或是……一个时机。   因为盛嘉彦没有决定,所以龙驾依旧停留在猎山上。姜太傅心挂百姓,便央求着盛嘉彦至少每日都在猎山召见一些有关臣卿。   这日,大臣们又在琼楼中的一个雅间争吵不休。   “不少百姓都见过云层中的那两条龙,微臣认为这是上给的警示,接下来陛下应当提前祭祀上苍,以感恩召,从而破除降的灾祸。”   盛嘉彦靠在鹿皮铺的梨花椅上,略略抬眼扫过去。话的是陆御史,盛嘉彦只是看了两眼,并未话。   陆御史这话引起了旁的大臣不满,张侍郎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陆御史此话岂不荒谬,当务之急应当是想着如何处理南郡不断涌上来的灾民,而非关什么龙神,也绝不是祭就能解决的事!”罢,他转向盛嘉彦,诚心诚恳的劝告:“陛下,您应当立刻赶回京中,任命两名内官南下,安顿灾民带去朝廷的声音,以此镇压灾后的人祸,也避免更多的怨声出现。”   盛嘉彦微微挑眉,对这个张侍郎有点兴趣。暗暗的将此人名字记在心中,想着以后委以重任。接下来,盛嘉彦便听着以陆御史为首的祭派跟张侍郎为首的安抚派吵得不可开交。   而盛嘉彦一直保持沉默,期间还颇有闲情的批了最后几本压在案上的奏折让太监递了出去。   最终大臣们吵完了,发现正主一直没讲话。众人便弱弱的问:“陛下,您的意见是?”   盛嘉彦心平气和的将头微微一侧:“姜太傅,你怎么看?”   姜太傅摸着他的胡子,靠近在盛嘉彦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随后盛嘉彦便了然于心的神情向在场的臣子们道:“众位卿家的都没有错。社稷依赖于百姓,人是必须要救的,张侍郎,就由你去负责安排官员即刻南下,并拿着朕的诏书前往户部拨款赈灾。人安抚好了,意也是要询问的,陆御史便担起祭的职责,待一切安排妥当了再来朕这处回话。大家觉得如何?”   众臣没有想到皇帝愿意两全其美,因为周行在他们的眼中一向是一个空有皮囊内里草包的皇帝,这次他处理的还挺好的。本来大家对皇帝心中刚有了那么点敬佩之情,突然看见皇帝身边佝偻着身子的老臣姜太傅时,又一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怪不得呢,有顶级智囊姜太傅在,也难怪皇帝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大家都是明知于心不喧于口,纷纷低头赞称皇上英明,之后便四散开来,各忙各的事去了。   姜太傅跟着这群人离开的,他表面上老神在在的,心中却很疑惑。因为他刚刚跟皇帝的只有四个字:您看着办。怎么周行就能一下子出这样的主意来?这不符合他平时的风格啊。而且大家都以为是他在出谋划策,其实这都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对此,姜太傅有些疑惑的回头去看坐在梨花椅上的皇帝。后者正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而他身边那个叫衰的太监也阴阳怪气的目光盯着他们这帮离开的臣子。   皇上大不一样了,连身边的太监也变得鬼机灵一样。姜太傅这样心中感叹道,之后他老泪纵横的想,只要皇上肯心怀家国下,何愁这以后没有太平盛世?可恨他已经老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算了,还是好好教导周誉礼,让他盯着自己的父亲。   “姜太傅。”盛嘉彦忽然开口喊住了他。   姜太傅一愣,立即转身返回,躬身问:“有何吩咐,陛下?”   “南郡递上来的折子,这次洪灾致死了多少百姓了?”   姜太傅道:“据太守密奏上的统计,实则有两千余人死亡,不计其数的人失踪。到底有多少人不幸殒命,需要张侍郎亲自去一趟南郡才能知晓。毕竟有时候为了不受到责难,太守瞒报具体数目也是有的。”   盛嘉彦蹙了蹙眉:“两千余人?”还不够多。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姜太傅,景师那儿应当有几张符咒能超度亡魂,你代表朕的意思前去跟他洽谈一番,让他画一些给张侍郎一同带去南郡。意的事朕无法阻止,唯有此计能让朕心中稍安。”   姜太傅一愣,点头应是。   盛嘉彦笑了笑,轻声道:“刚刚太傅的建议甚好,朕很满意。所以希望一会出了琼楼的门若有人问起,太傅也依旧如此照答。”   姜太傅心中了然,便道:“臣知道,陛下。”   姜太傅告辞离开琼楼,刚走出琼楼那条道没多久就被人拦下了。看着对方阴险的笑脸,姜太傅心中抖了三抖,寒暄道:“孟大人。”   孟琅躬身:“姜老。”这是他对太傅的敬称:“这几日皇上在猎山停足不前,南郡情况又十分紧急,故此我十分担心。不过好在有您在陛下身边出谋划策,不然我等臣子实在无用了。”   姜太傅年纪是大点,但脑袋还不至于糊涂,只道:“孟大人笑了,你贵为国公,怎有无用一。”   孟琅干笑两声,立刻切入正题:“皇上今日的计策,还是太傅您出的?”   姜太傅停顿了一下,回答道:“自然,不过皇上聪颖,老臣不过稍微提点了一下就明白了。”   孟琅心中放下心来,还以为皇帝忘却****专心朝政了。只能道:“到底还是皇上英明。”   姜太傅见他笑的眼睛成了两条月牙缝,不禁感慨:“最近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孟大人应该很担心。不过没关系,皇上这样重视皇后娘娘的身体,一定不久便可痊愈的。”   孟琅似是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重病在床,他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立刻摆上一副难受的面容:“谢谢您的宽慰,女福气薄,好在仰赖皇上的恩德,应当是能尽快好起来的。”   姜太傅拍了拍他的肩,便离开去找景梵了。   ……   张侍郎奉命南下,陆御史开坛祭,两者双管齐下的时候,孟萋萋终于醒转了。   孟萋萋醒过来之后魂魄果然比之前更加稳定了些,脚步不再漂浮,眼神也能专注了。她醒来的时候先是满面迷茫了一阵,尔后发现自己终于醒了过来,她才慌忙抓着一旁的宫女的手:“快去叫皇上来,我有话要。”   孟萋萋心中惊魂难定,刚刚在梦里她在最后的时刻割破手指,强烈的痛感使她从梦中梦醒了过来。她不过在现世睡了几日,梦中也已经过了好久。以至于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怔忪。   盛嘉彦一脚跨进来,孟萋萋便扑过去抓着他的手:“阿……”   盛嘉彦一手揽住她,一手屏退下人。   “阿彦,景梵有问题,他是……”孟萋萋急急的开口。   “我知道。”盛嘉彦相对却十分淡定,他顺着孟萋萋的长发:“我都知道。你感觉怎么样?睡了这么多日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孟萋萋摇头:“我睡了这么久却感觉好多了,是不是我又能好好地附身孟庸了?”   “自然是可以的。”   孟萋萋乖巧倚靠在盛嘉彦的怀里,这才松了口气。   她在想,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跟盛嘉彦这样复杂的前缘?   正好此时外头有人来报,是姜太傅指派来的太监:“陛下,太傅已经将景师的符咒交给张侍郎了。”   盛嘉彦轻声应答,那太监随即退下。   孟萋萋听了却十分难以接受:“什么符咒?”   盛嘉彦安抚的口吻,淡淡地声音也很低:“你昏迷的时候,南郡发了大水死伤无数,我让景梵画些安魂的符咒给臣子带去南下。”   孟萋萋猛地睁大眼:“可是景梵根本就有问题!?”   盛嘉彦没有话,不置可否。   孟萋萋见他这么不淡定,心中莫名腾起一阵无名火,她推开盛嘉彦:“你难道不记得,他是曾经蛮荒里跟着你的一个灵怪?”   盛嘉彦立刻蹙紧眉头:“你什么?”   “我什么!?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吗,你我相识于蛮荒,我就是那只被你吞噬了金身的凤凰,你用逆鳞为我塑造了人身,我都知道的!景梵就是当年在大殿上攀附你的势力的一个灵怪,他不是好人!蛮荒里所有怪都不在了,为什么他逃出来了!?” 第299章 阿彦的坦白   盛嘉彦这次终于没有否认孟萋萋的话了,他只是一副难言的神情。两条俊眉微皱着,眼里尽是波光。他望着孟萋萋,目光带着柔情与怜意。   他不话,只是看着她。孟萋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于是她听见自己颤颤的问:“你知道景梵有问题,你知道他会在符咒上做手脚?你为什么不去拦着他!”   盛嘉彦抬起一只手,抚着孟萋萋的发丝:“我都知道,但——”他轻微停顿:“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呢?你明明可以的。盛嘉彦,你可是一个神,你不能看着那样多的生灵再死一次……”孟萋萋抓着他的衣袖,近乎哀求。   景梵若想在符咒上动什么手脚,简直太容易不过了。他随笔几下,就能让这次南郡受灾的亡魂们不得超生入不进轮回,甚至地府的鬼差都抓不到这群魂魄。而这样数量庞大的鬼魂不入地府飘荡在世间,落进歹人手里,将会有想象不到的灾难。这件事到最后如果被庭的知道,对盛嘉彦不知会怎样惩罚了。   盛嘉彦将她一把拥入怀中,他将孟萋萋搂的很紧,像是要融入他身体中的那样。   “阿孟,”他的声音第一次带着一丝颤抖:“我不能。如果我超度这些亡魂,我救不回你。我必须牺牲他们。”   孟萋萋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眼角划过:“为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不要什么都不,我早晚有一都是要知道的。阿彦,当年你……有没有履行对我的承诺?你当年在树林里答应我,会让蛮荒的人也安全的出去,你做到了没有?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盛嘉彦没有对此回应,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孟萋萋,他的声音很低:“阿孟,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我有的选,我会保全你们所有人。而一旦如果我没有的选择了,我只能保住你一个人。”   孟萋萋泪如雨下,她几乎不能成声的问:“其实不是我附不稳孟庸了,是我自己本体的魂魄就要散了是不是?我到底怎么了,要你牺牲那么多人来稳我的魂?”   盛嘉彦慢慢松开她,手却依旧握着孟萋萋的双手。他眼眶通红,低头在孟萋萋的双手上落下轻轻地一吻:“当年你的金身被我吞噬,我拿逆鳞暂时替你捏了个人身。只是你的魂魄太弱了,逆鳞纵使能支撑一阵,但为了避免你彻底虚弱下去,我需要不断拿魂来填你的七魄。这次你从孟庸体中离开,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很有可能你既回不到孟庸的身体里,也无法再回到地府,只能长时间漂泊在世间,直到神形俱灭。所以……”   “所以南郡的大水是你做的?”孟萋萋被盛嘉彦握在手心中的双手微微发颤起来。   盛嘉彦犯了条了。   他没有话,是默认了。   孟萋萋如何能不明白,观春园柱子上的两条蟠龙就是他放走的。盛嘉彦的灵力苍厚,他想让两条蟠龙活过来只是点点指尖的事,哪怕他现在只是个凡人身躯。他此举一定瞒不过庭了。   怪不得孟萋萋能这么快的从生死井里清醒过来,因为她明明已经错过了离开幻境的时间,可是最终她还是感到她的意识被人抽回,再醒来后就是孟庸的体中了。原来盛嘉彦在拿旁人固她的魂。   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地府志上看见的,很久之前盛嘉彦不知何故,以‘擅自逃离地府’为由诛杀了大批前来地府投胎的鬼魂。那次帝十分不满,多次问罪地府,盛嘉彦全都一人承担了下来。地府志上寥寥数笔的几字,当时孟萋萋看在心里不以为意,只道是盛嘉彦杀伐果决铁面无情。现在细细想来,恐怕当时也是为了稳她的三魂七魄罢了。   因为孟萋萋自己当初的凤凰金身早就被他吞噬了,白了,只是一缕意识残留。盛嘉彦用逆鳞给她做了一个肉胎。世间唯有凡人是肉体凡胎的,有谁见过哪个凡人永生不死的呢?就是这个道理,为了保证孟萋萋能一直好好用着逆鳞,她每段时间都需要一切魂魄来补充自己。   这全底下哪里的鬼魂最多?当然是地府莫属。   怨不得盛嘉彦灵力通,也只愿意一直待在地府中日复一日的做着枯燥的工作。   他为自己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孟萋萋觉得哭的脑仁疼,蛮荒的记忆像是被人推开的匣子,除了源源不断地记忆残片飞出,还有匣子上积攒已久的灰尘。她的心都因为这样的感受而抽痛起来。   “阿彦,当年蛮荒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不可以全部告诉我?我的记忆从那时候就开始断层了,我需要知道真相,我这次想明白所有的事。”   盛嘉彦爱怜的看着她:“好,我全都告诉你。”   ……   九重上,祥云包裹着的二郎神府邸,此时哮犬已经幻人,变成一个眉眼英朗的少年。他飞快跑入府邸:“大人,不好了。帝君下令要让兵去地府先行将阎王和孟婆抓入牢,等他们三世结束就要问罪责审。”   杨玄冽立即从府里冲出,他一路直奔真武大帝的殿宇。   “帝君!”他猛地推开门。   坐在帘幕后下棋的真武大帝不为所动,他静静的下了手中白棋。“玄冽,何事慌张?”   “您真的要抓捕盛嘉彦?”   幕后的白影顿了顿,随即:“嗯,没错。”   “可是盛嘉彦此时神识还未归位,他们还在人间……”   “玄冽,”真武大帝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盛嘉彦犯了弥大错,为了不引起轮回混乱,我能等到他三世结束已经是仁至义尽。”   杨玄冽不为所动,也不肯退步:“无论他有何错,至少该等他回来再押上宫问审。而不是现在趁着他都不在的时候去抓人,他可是地府之主,这样做不仅对庭的影响不好,还容易激起阴曹的不满。他们现在手握千万阴兵,并不比宫差。”   水晶帘幕微微晃动一下,真武大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觉得应当如何?”   “等盛嘉彦神识归位,玄冽愿意亲自领兵去抓他。但在这之前,恳请帝君不要动他们的神体。”杨玄冽一撩袍角,便直接跪下了。   真武大帝静默了一会,随即哀叹:“随你。”   杨玄冽再三道谢,之后退了出去。   哮犬紧随其上,他们俩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地府。   去到地府的时候,一片鬼火中带着点温馨的气氛让杨玄冽忍不住想到那个他想了许久的人。   “判官何在?”他随手抓了一个路上的鬼差。   鬼差指了指不远处的判官冥府,便继续巡街去了。   杨玄冽刚走到冥府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他微微不悦,推门进去,就在冥府的院子当口坐着一桌子鬼吏。有孟萋萋平时的那群跟班,也有盛嘉彦的几个随从。   众人围坐一桌,正风风火火的喝酒猜拳,忽见杨玄冽站在门口,煞神似的脸色阴沉,他身后的哮犬也龇着牙下一口就要咬人的样子。   “战……战神,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判官透过层层人群看见他,一个激灵酒也醒了。   夜游神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喝醉了抱着酒坛靠近杨玄冽。傻笑着嘻嘻道:“战神也来了,太好了,来尝尝这个酒,我跟你,陛下在的时候可是喝不上酒的。”   眼见着杨玄冽脸越来越黑像个锅底似的,日游神连忙捂住夜游神的嘴,干笑着道:“他喝多了,战神别见怪。”着,就将夜游神拖进一旁的屋子中。   “孟婆在哪儿?”他冷冷的问。   “嘤嘤战神好凶!”善恶童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脸色还带着醉醺醺的红晕。   “……”杨玄冽忍不住想要关门放狗了。   好在这个时候判官连忙指了一个方向:“屋里屋里,在屋里头。”   杨玄冽踏步过去,判官打开门缝让他往里看了一眼。从杨玄冽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孟萋萋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部上,看来她的身体暂时没有受到什么威胁。   杨玄冽还是忍不住嘱咐判官:“在你们主子回来前,无论谁来探访,都不要让他接近阎王和孟婆的身子,知道么?如果碰上难缠的,就……去庭找我。我会把哮犬留下来,他知道怎么最快找到我。”   判官一愣,连连称是。   哮犬受到主人的命令,便立刻围在了孟萋萋房间的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否则他就龇牙咧嘴,看起来实在凶悍,简直快把院子里的姑获鸟吓晕了。   杨玄冽走回院子里的时候,众人已经将残局收拾干净了。他路过血河将军时,血河将军忍不住打了个酒嗝,遭到杨玄冽冷冷的一个瞪眼。   最后杨玄冽终于离开了,但是他的哮犬正警惕而又凶猛的盯着每个人。   “呜呜,”姑获鸟苏醒过来先哭了出来:“我最怕狗了。我只是一只鸟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300章 阿彦的反悔   孟萋萋静静的凝望盛嘉彦,等待他将过往的一切全盘托出。而盛嘉彦的神情似是带着极具的痛苦,仿佛回忆起当年蛮荒一战时,他既是痛苦又是悔恨。孟萋萋知道,要盛嘉彦亲口出到底发生何事,无异于重新揭开他血淋淋的伤疤。但她必须要知道,纵使真相可能让她无法接受。   “陛下!”外间传来统领慌张的声音。   “你们先退下,有何事晚点再来回禀。”盛嘉彦闭了闭眼,让人先行离开。现在他跟孟萋萋的心情都很复杂,俩人之间需要一个彻底的交待。   贺统领一向最为忠心,周行什么就是什么,而今他却一步不退,坚持站在门外禀告:“陛下,殿下刚才不慎掉入湍急的河流之中,臣等刚刚将殿下救回,请您尽快去看看。”   周誉礼落水了?!孟萋萋心头一惊,就要掀被下榻。盛嘉彦连忙紧紧按住她:“你的魂还不够稳,不要到处乱走了,我去看看就是。”   “周誉礼是周行唯一的儿子,一定不能出事。”   盛嘉彦点点头,安抚似的替她缕顺发丝在耳后,随即转身出门。他推开门离开的那一瞬间,孟萋萋闻到了外间秋意冷冷的味道,间或着雨后泥土翻起的清新。这样清冽的气息让孟萋萋的思路更加清晰起来,她按了按额头,躺的太久四肢都有些无力。   “娘娘,您可要奴婢传膳?”盛嘉彦为她安排的宫女从门外进来,看见孟萋萋坐在榻边便如此询问。   “不必了。”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担心着周誉礼,还想着盛嘉彦该全盘交待的事。   她只是一个出神,脑海里却忽然闪现一个危险的想法。孟萋萋只是微一沉吟,便默默地下榻来到窗边,看着外头的守卫不过只有门口的两个。   “”   打定主意的孟萋萋转身回到房内更换衣裳。   阿彦,你千万不要生气,但我必须这么做。留下这样一张字条,孟萋萋便从琼楼窗户翻身掠下,先是踩着二层的台阶,脚踝不知磕在哪儿了痛的孟萋萋险些惊呼出声。好在她死死忍住了,否则又要招来侍卫。   在猎场另一头的盛嘉彦当然不知道孟萋萋已经夺窗而逃,他此时此刻看着躺在榻上周誉礼苍白的脸,脸色十分凝重。   “陛下,”太医请脉后起身回禀:“殿下坠水染寒,但额上有少许淤青,所以才昏迷的久了些。只要按时服药,相信不日就会苏醒。”   盛嘉彦颔首,指了人下去跟着太医去拿药。   太医却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道:“陛下,以殿下目前的伤情来看,最好还是回宫静养。猎场虽草药齐全,但到底比不上皇宫里头。”   盛嘉彦点头,转而向衰神道:“传令下去,明日回宫。”   衰神转身出去传旨了,贺统领才默默回禀盛嘉彦:“陛下,属下先前去查看了殿下坠水的地方。发现除了泥土因为雨湿软造成的滑坡以外,还有一些人为的痕迹。”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里面装着他之前发现的东西。   盛嘉彦打开后只是略扫一眼,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他让贺统领将东西收好,只:“知道了。这件事回宫再论,这几你亲自在皇子身边看着。”   孟萋萋一路打听着想南下而去,她都打算好了。先不动声色尾随,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把那个符咒偷回来。孟萋萋这一理想抱负刚出现了个苗头,就被人无情的掐灭了。   因为她刚刚跑到了猎场的后门出口处,就被舒妃逮了个正着。   舒妃看孟萋萋轻衣简便,行事还鬼鬼祟祟的。不由得迟疑道:“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孟萋萋心慌不已,故作淡定道:“躺了许久,出来走走而已,好巧啊舒妃,在这里碰到你。”   舒妃换上一副得意的神情:“娘娘您病了许久,这琼楼的内务都要臣妾来打理。臣妾也不想四处走动多费脚程,可还不是得亲自跑来跑去的办事。谁让您病着,皇上又无心顾及旁人呢。”   舒妃再拖一会,估计盛嘉彦就要发现她逃跑了。孟萋萋急的手心出汗,她还不得不配合着舒妃,事到如今她只能豁出去了。   于是孟萋萋靠近舒妃,声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个秘密,不得不先离开猎场一趟。”   按照正常的反应来,孟萋萋完这句话舒妃就应当问她是何秘密。然而她刚刚完,舒妃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惊喜和得意,还有一丝‘机会到来大仇得报’的笑容,看的孟萋萋心里一颤一颤的。   果然,舒妃下一刻立即扬声大呼:“皇后娘娘,您怎么在这里啊!您身子刚好可不要乱走,臣妾十分担心呢!”   孟萋萋还没反应过来,舒妃便笑着靠近她:“皇后姐姐,妹妹可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没有,但您想要私自逃离猎场并且背着陛下,这个臣妾是了解了。到底要不要听你的秘密,不如先问问陛下。”   舒妃心里乐开了花,完全不顾孟萋萋一副吃了不明物体的表情。孟萋萋的无言以对在舒妃眼里,那就是做贼心虚。   舒妃了解周行,知道周行多疑,而且之前帝后关系奇差无比,就是因为周行忌惮孟庸的母家,所以对她百般不信任。如今孟庸自己扬言有秘密想要私自逃离猎场,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舒妃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便更是抓着孟萋萋不肯放她走。   舒妃硬是拽着孟萋萋在原地等盛嘉彦,孟萋萋百般挣脱不得,开始利诱:“舒妃妹妹,你若成全我,我愿意把所有的珠宝让给你。”   “不行!”   “所有的裙子首饰!”   “不要!”   “每个月分皇帝三给你!”   “这……”舒妃犹豫了一下,她身后的婢女立刻咳嗽两声,舒妃便立即坚定起来:“不换!”   什么都比不上她来之不易的凤座,她才不傻呢!舒妃如是想,孟萋萋欲哭无泪。   最后盛嘉彦带着人匆匆赶到时,舒妃还舍不得放开孟萋萋呢,她连忙娇声请安:“陛下您看,皇后姐姐让人担心死了,病刚好就要四处乱跑,还好被臣妾发现了。”   盛嘉彦的面色铁青,目光冷冷的注视孟萋萋,孟萋萋缩了缩脑袋,一副认错认怂的样子。   舒妃见状很是得意,不过她并不知道,盛嘉彦只是生气孟萋萋想要私自逃跑,并且他明明叮嘱过孟萋萋,她此时魂魄并不稳,如果到处乱跑再被什么地方的气场冲撞了,那他之前的努力几乎全部白费。   可惜孟萋萋不懂,所以盛嘉彦生气。   孟萋萋被盛嘉彦像老鹰捉鸡似的提走的时候,舒妃还在他们身后笑眯眯的招手再见。尔后她忽然反应过来,疑惑着问婢女:“皇后又去跟皇上独处了,本宫是不是不该这么高兴的,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婢女自认为精明道:“娘娘多虑了,陛下之前之所以冷落皇后娘娘就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这个‘孟’家,现在知道皇后娘娘想要私自逃跑,无论什么原因,陛下一定都会愤怒,皇后娘娘这次是吃不了兜着走。娘娘您又何必担心呢?反正等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整个后宫是您的,陛下当然也是您的,想想来之前太后娘娘的叮嘱,您就不会觉得不对了。”   舒妃听后,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样子嘛,看来她也没有做错。   ……   琼楼内,只有盛嘉彦和孟萋萋的时候。孟萋萋面对着盛嘉彦暴风骤雨般阴沉的面孔,自己主动地跪坐在了床上:“阿彦,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只是不想让景梵画的那些符咒真的贴在南郡的每一寸土地上。我不想他利用魂魄达成他自己的目的,却要你去承担后果。我真的不愿意,哪怕你是为了我,可我不想这样,我情愿我没有醒过来……”   盛嘉彦的面色软下来几分,话也不那么冷冰冰了,但依旧严苛:“阿孟,南郡的事我向你解释过了,这件事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你需要那两千多个魂魄,之前的每个百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那时候你不知道,我也做的没有让你知道而已。我之前过了,在没有的选择的时候,我只会选择你。”   孟萋萋哭丧着脸,对盛嘉彦凶悍的态度很不满意的样子。盛嘉彦见状心就立刻软了,没办法,他只好上前重新将孟萋萋揽回怀里:“阿孟,你要听话。不止你需要大量的魂魄,腹中的孩子也需要滋养。”   听到孩子,孟萋萋终于妥协了。“那你可以继续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了。”   盛嘉彦身形一顿,忽然淡淡道:“你犯错了就要受罚,所以我暂时不会告诉你了。至于以后会不会,看你表现了。”   孟萋萋跳起来反抗:“盛嘉彦!你这是耍赖!”   盛嘉彦一把将她按回床榻,并低声询问:“我就是耍赖了,又如何?” 第301章 奇葩的孟府   盛嘉彦打定主意赖皮似的,无论孟萋萋怎么胡搅蛮缠他都对过往的事闭口不提。孟萋萋曾尝试喊他帝尊来激他一下,谁知盛嘉彦从容淡定得很,仿佛当初提及蛮荒时候他的双目通红都是假的。   不过她很快就没精力一直追着盛嘉彦询问了,因为周誉礼昏迷多日还是不醒,孟萋萋一直因为这个事情担心着。偏偏这个时候孟庸的母亲******派人传信宫中,信中声泪俱下的自己身体日渐不好了,想再见女儿一面。   盯着这封信,孟萋萋十分清楚******要孟庸回府到底是为的什么。   一想到孟庸的亲生父母亲都如此待她,孟萋萋就不禁一阵齿冷。   经过跟盛嘉彦的协商过后,她决定答应******的要求,回府住几日。盛嘉彦本是不赞同的,但耐不住孟萋萋反复游。不过他们在人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也是事实。   所以孟萋萋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带着一堆赏赐品晃晃悠悠的回了孟府。孟府坐落在京城柳胡同里,是个四进四出的大院子。无论是从摆设还是府邸装饰来看,孟琅都十分符合‘奸臣’这词。   孟萋萋摸了摸门口柱子上的漆金,心中暗自咂舌。   孟琅带着两名青年将她迎了进去,孟萋萋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有了进入龙潭虎穴的决心。她这次回来就带了两个宫女,以及盛嘉彦安排的一个侍卫。只不过那个侍卫只在孟萋萋面前露过脸,随后一个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   对此盛嘉彦淡定的交待:“他在你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你不用管他藏在了哪里。”   由此来看,这个侍卫应当是跟在孟萋萋身边的暗卫了。   “妹,总算回来了。”两名青年中稍年长的那个对她笑的很是温和,他一袭青衫翩翩,与孟庸有几分相似。   孟萋萋猜测这是孟庸的大哥,但她并不知道他们跟孟庸之间的关系是好是坏,只能点点头,继而不语。   孟琅见状,还是那样不客气的:“你妹妹入宫这么久,一点长进也无。跟着自家人话还这样惜字如金,我真是不知你母亲怎样教导你的。”   孟琅居然敢这样自己的女儿?!你这么瞧不起孟庸你干什么派她入宫做你的眼线!孟庸能忍这么多年不揭发孟琅要谋反简直就是仁至义尽了,这个孟琅还这样不知趣。   孟萋萋心口含着一点怒火,正要以皇后的架子施压。   就在这时,孟庸的大哥再度出来当和事佬,他直接隔开了孟萋萋与孟琅的视线,关怀备至的问孟萋萋:“妹,之前听你跟皇上去猎场时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可有好些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都很着急。”   孟萋萋决定给他一个面子,不跟孟琅斤斤计较,便回道:“好多了。”   她的话实在是少,以至于后面都是这位大哥在向她询问一些宫中吃穿住行鸡毛蒜皮的事。孟琅一副不屑跟自己女儿聊的神情一直走在前面,孟萋萋也懒得去搭理他。反倒是他们身后一直不话的那个二哥引起了孟萋萋的注意。他与孟庸的容貌不甚相像,反而像是孟府里长相最好的男子。孟庸二哥的眉眼无论何时都是微微上扬的,就容易给人一种他很狂妄的错觉。   不过他一直没有跟孟萋萋话,也没有因为他是皇后就主动讨好他,亦或是像大哥这样关怀。他只是很随意的走在他们的最后面,仿佛不需要谁来理会,他也不想主动去理会任何人。   似乎是察觉到孟萋萋频频回头,那位二哥扭过脸来看着她。忽而,他轻蔑的笑了笑,便转开脸去,再也不看过来了。   孟萋萋不由得奇怪,孟庸又是什么地方惹这位二哥不高兴了?   孟琅还要回宫谢恩,所以他只跟孟庸的大哥孟溯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孟庸的二哥孟泓也只是露了个脸便自己离开了。孟溯带着孟萋萋去了******的房中,此时门口守着一溜排的婢女,见了他们过来纷纷行礼:“娘娘,少爷。”   孟庸的身份现在是最尊贵的,是要先喊她才对。   丫鬟替俩人挑帘,孟溯恰时问道:“母亲已经醒了么?”   为首的那个大丫鬟长得极是水灵,脆生生的回:“知道今日姐回来,夫人一大早便起了。让厨房备了好几道姐喜欢的点心,方才若不是奴婢拦着,夫人都想下榻去门口迎姐了呢。”   孟溯笑笑,回头对孟萋萋:“你瞧,母亲当真是想你的很。”   孟萋萋干笑两声。   走过正堂入了内室,一股草药味扑面而来,伴随着女子不断咳嗽的声音,孟萋萋知道这个******应当真是病了。这样想着,心中的防备也松懈了几分。   “是庸儿回来了?”******听见外头的动静,便扬声问。   孟萋萋与孟溯入内,她连忙按照跟盛嘉彦排练的喊了一声:“母亲。”   她刚一走近,这个******便紧紧的搂住了她,伴随着哭腔哀哭出声:“我的庸儿,好女儿。你……你受苦了。”   孟萋萋这个角度被她搂着很是不适,但******哭的伤心,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尴尬的弯着腰任由她搂着,还不忘安抚:“母亲,我已经没有事了。”   孟溯见状连忙上前拉开俩人,劝慰******:“母亲,庸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应该高兴才是。这您一哭,看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擦了擦眼泪,点头:“是,是的,我不该哭的。能回来就是好事。”   她又连忙让人把厨房备好的点心端上来,孟溯见状离开,屋内便只剩孟萋萋跟******俩人了。   ******并不如孟琅那样无情的对待自己女儿,她只满含疼惜的看着孟萋萋:“庸儿,你清瘦了许多。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娘都知道,你受苦了。”她伸出手,将孟萋萋的双手握住。   孟萋萋还未话呢,就感到脸色两行清泪流下。她不禁无奈,又是孟庸的感情作祟了。   ******见她不怎么开口,知道她是对孟府伤透了心。只能连连叹气:“你不要怪你父亲,他太急功近利了些。只是因为最近孟府越来越不如从前,皇上疑心我们,早晚是要出事的。你父亲只能早做准备,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你不愿意做的事,娘不会逼你。”   孟萋萋点头:“我知晓的,不过……”孟萋萋始终喊不出那句父亲,只能:“他如果一直这样,皇上也不会手下留情。其实皇上不一定不知道我们在背后做什么,他有时候只是不想计较罢了。我不好叮嘱他,希望母亲能多多警戒。老实本分,才是能使孟府长久走下去的路。”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不吃苦情这套,反而转过来教育她几句。她有些愣愣的,随即点头:“你的不错。”   这时一旁的婢女递上来一个首饰盒,******打开后,将里面的玉镯子套在了孟萋萋手上。玉镯子通体冰凉,孟萋萋的肌肤刺的痒痒的。   “这个是你表哥送给你的,他叮嘱很多次了,要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故作打趣:“这下我也算不辱使命了,我看镯子成色不错,你带着。”   表哥?那不就是厉玉书?哦对,厉玉书是******家族里的人,按照辈分来排是******的表侄。可是这个镯子是怎么回事呀!   孟萋萋看着镯子默默无语,******,你可真是坑女儿的一个人啊!不孟庸现在成亲了,就她这个皇后的身份,怎么好戴着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孟府上下岂不是都要掉脑袋?最好的结果也是孟庸被打入冷宫!   ******犹自不觉自己的举动不好,还跟孟萋萋道:“你表哥约你明日出去游玩,你好好穿戴一些,不要总是给人冷脸看。你时候最喜欢跟你表哥玩了,怎么长大了反而疏远了呢?”   孟萋萋默默道:“我既然已经嫁人,当然要保持界线,怎能不知礼仪的继续亲密来往呢?”   ******摆摆手:“这都是事,没有人会介意的。”   之后,******的言论着实刷新了孟萋萋对她的认知。好,感情孟庸有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还有一个不断支持她给周行戴绿帽的母亲。******言语间无数次拉拢她跟厉玉书的关系,这是图的什么啊?孟萋萋为此微微头疼,这奇怪的一家人……   等到她从******那出来后,基本上已经精疲力尽,感觉像是连着三三夜没有休息一样疲惫。孟萋萋拖着疲惫的步子往自己屋内走,却在拐角处看到靠墙站着的二哥孟泓。   “二哥。”孟萋萋强打精神。   孟泓看了看她,很直接道:“我劝你明不要去,你已经成亲了,不要给自己难堪。”   罢,他直接就走了,根本不给孟萋萋询问的余地。   留她一人原地懵逼,这都什么跟什么?孟府有正常人吗,请问?! 第302章 山上的寺庙   不知是不是知道孟萋萋不愿意,第二日******便她不用去赴约了,但让孟萋萋跟着她去一趟庙里头。   孟萋萋早晨去到******房里头的时候,看见******已整理好了行装,穿着藕色八答晕春景长衣,头上只盘了个发髻,以藕色缎带绑住,打扮得颇为素淡。   孟萋萋讶异:“娘亲的身子竟能下地走了?”   昨日还咳的那样厉害呢。   ******嗔了她一眼:“你回来了我这心里头就好多了,自然病也去的快。别啰嗦旁的,准备准备与娘同去庙里,给你烧烧香让菩萨为你赐福。”   菩萨忙着呢。孟萋萋腹诽一句。   但******催的急,孟萋萋便一袭淡青色蝉翼纱绣紫罗兰曳地长裙,手拿一团兔绒扇子。匆匆与******乘车出城去了。   现在的将近十月,其实气很是寒凉了。只不过像孟庸现在的身份,围着面纱又太显眼,干脆拿了个团扇方面遮面,以免又留下话柄。   马车出了孟府,一路向北,去的是京城最有名的九昙庙。这座庙宇占地百顷,红木雕梁,青砖碧瓦,一片庄严古朴。   马车在山脚的石梯下停住,为显诚心,要徒步进庙。孟萋萋吩咐车夫厮们在此处候着,让俩宫女跟着自己便罢。转身看见******周围花团锦簇似的围着五六个婢女,孟萋萋暗自无奈。她与******便前前后后的上山向庙里走去。   进了庙门,立觉宁静肃穆,望而敬畏。只见两个沙弥在门口侍立,身前放着功德箱。庙内檀香环绕,钟鸣清悦,让人涤静身心,另入它境。   孟萋萋走到大若菩萨像前,感慨菩萨香火旺盛。   正胡思乱想呢,看见******依例叩拜,捐了银子,大师们对她熟悉得很,又去吩咐沙弥们准备斋菜。   传吃了这九昙庙的斋菜,能沾染福泽,许久都不会生病呢。   今日气晴好,佛堂里也来了不少别家的姐。都与她一般,陪着母亲过来,一张张娇颜都以团扇遮住。   “你先到外堂等我,我跟济善大师聊几句!”******到了这里,也生出几分出尘宁淡的气质来,她吩咐孟萋萋一句,跟丫鬟向后堂去了。   孟萋萋便带着自己的宫女转向主殿旁的龙吟阁去了。   “施主请用茶!”沙弥端着青木托盘进来,里边是纯木的茶杯,纹理成,没有一点杂色。佛门圣地,不重金银,只有青石绿木,出脱高雅。   孟萋萋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清淡微甜,回味隽永。   在这样的地方,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盛嘉彦来。   九重上的神仙们受尽香火世人追捧,的庙宇都如此香火旺盛。再看她和盛嘉彦,唉……都是做神,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孟萋萋伸出手,往箱子里丢了两颗银裸子,这时就听得身后有人喊:“厉二少爷。”   孟萋萋抬头,只见厉玉书故作优雅地站在面前,今日像是刻意打扮过似的。宽袍束带,白衣赛雪,正笑眯眯的对着孟萋萋,他摇了摇折扇:“庸表妹,好巧啊。”   孟萋萋被他逗乐,假装绷着脸:“厉表哥今日的着装当真飘逸好看,只可惜昨夜下过雨,山路上积了泥。连带着表哥的衣裳摆也落了痕迹,看起来便多了几分狼狈。”   厉玉书笑容一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果然是泥迹点点!对着孟萋萋的嘲弄,他有些尴尬的收了扇子别在腰侧。   “表妹,我……”   孟萋萋立刻打断他:“虽然现在是在皇宫外,但我还是请表哥认清身份,我称呼你为表哥是因为尊敬你,你叫我表妹,就是于理不合了。毕竟本宫到底是皇后,称呼上分得清一些,以免让人看轻了去。”   厉玉书被她堵得有些无言,最终嗫喏着了句:“皇……皇后娘娘。”   孟萋萋忍不住笑了出来,拿团扇遮了面:“罢了,既然在寺庙里人多眼杂的,你还是叫表妹。”   厉玉书这才傻傻一笑:“诶,表妹。”   其实厉玉书今能出现在这里,也是孟萋萋的意料之中。毕竟******昨跟她开口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俩人背后偷偷商量了什么。估计是怕孟萋萋不愿意,他们强拉着去跟厉玉书见面又不好给皇帝交待,只好伪造成偶遇了。   也难为******,苦苦的装了那么久的病,今日一朝被拆穿。   “表妹,寺庙旁边就是以山野味出名的庆云楼,不如你赏我个脸,让我请你吃一顿山珍。我们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孟萋萋学着盛嘉彦的样子微微扬眉:“为什么要坐下来聊聊?难道你找我有事要谈?”   厉玉书一愣,随即点头:“的确有事相商。”   孟萋萋还未话呢,身旁的宫女便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开玩笑,皇上可是交待过的,遇到难缠的人一律杜绝皇后娘娘单独与他在一起。这群宫女硬着头皮也要阻止。   厉玉书见状,便道:“各位姐姐,我只不过是请表妹吃顿饭,何况今日随行的还有孟府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打我这样的瘦弱书生估计不成问题?你们都跟随在侧,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孟萋萋此时兴致颇高,想想也没有什么所谓,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她是不相信九昙寺的斋菜吃一次能保证身体健康的。   厉玉书引着她上了自家的马车,怕孟萋萋警惕,还不忘解释:“庆云楼在山的那面,还有些脚程。路上积泥,唯恐脏了表妹的裙子,还是乘坐我的马车去。”   孟萋萋颔首,带着宫女上了马车。厉玉书没想到她竟不给自己留座位,他探头看进去,车厢内部被孟萋萋和她的两个宫女塞得满满当当。   厉玉书有些尴尬,问:“表妹,这样的话我坐在哪儿……”   孟萋萋指了指车辕:“山里路湿滑,只有表哥驾车我才放心呐。”   厉玉书内心:我恨。   但话是他自己的,如今也无法拒绝。只能咬咬牙,干起了车夫的活。车轱辘幽幽转起,马车稳稳当当的行驶而去。   没想到厉玉书会的不多,做马夫还是挺在行的。   不过不得不,厉玉书当真是个会享受的人。车里的布置的精美舒适,铺着雪白华软的猩猩毡,既不太热,也不会凉着哪儿。   车厢中央放着一个紫檀木雕双鱼戏珠八角矮桌,桌上是一只铜色鎏金自斟壶,另有四只翡翠杯,青翠欲滴,光滑耀目。孟萋萋伸手点了点翡翠杯,清脆的声响传开。   走了一会儿,马车在一间酒楼前停下。厉玉书掀开帘,伸出一只手来讨好似的:“表妹,请下车。”   孟萋萋还未动呢,便有个宫女率先扶住了厉玉书的手跳下马车,还不忘回首一句:“谢谢厉少爷。”随即她微微动脚,便将厉玉书挤到了一边去。   宫女伸手:“娘娘,可以下来了。”   孟萋萋忍着笑,默默地下了马车,将厉玉书的怨念撇到了一边。   厉玉书领着她,直奔二楼雅间。想他是这里的常客,二没用吩咐,只了一句“见过爷”,便退了出去。   孟萋萋抬头一看,不禁微微惊讶,这酒楼造的像宫一般。   屋内雕梁画栋,栽满奇花异草。中央开凿了一个扇形水池,波光粼粼,飘着数只桃花灯。花瓣随水流转,香气隐隐,池边是一张百蝶穿花的珠黄色琉璃屏风,屏风后摆着一桌精致的酒菜。   想起刚才进来时,看见庆云楼只有两层,依山而建,面朝层峦叠翠的山峰和云雾,颇有点仙气缥缈的意味。   “表妹请!我嫌这里的人粗手粗脚,素来不用他们伺候。”厉玉书拉开椅子,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   孟萋萋落座,看着满桌酒菜精致华美,如金似玉,心中忽然闪过“无事献殷勤”五个字。   厉玉书在她对面坐下,见孟萋萋并动筷,笑道:“怎么?菜不和胃口么?若是不喜欢,我叫他们重做。”   孟萋萋不急不忙的以手撑着下巴:“你到底有什么想的,尽管来。专门邀约了我,还布好了酒菜。厉大公子还真是将一切都算的满满的。”   厉玉书持着酒杯的手一顿,道:“不是表妹想的那样。”他放下酒盏:“其实表妹不必如此防备我,在宫里头的时候你态度变化太快,我只想问一问。但事到如今觉得也没有那个必要去问了,你与皇上……的感情越来越好,我心中也有答案了。只是的确许久没有跟你好好聊聊,趁着你这次回门,我才想着邀你出来。但怕你不肯,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姑妈是好意的,你也不要怨她。”   孟萋萋皮笑肉不笑答:“怎么会。”   不怪她才怪,联手外人坑自己的女儿。这次是厉玉书,下次还不知道是谁呢。   厉玉书双手搭在膝上,郑重其事的道:“还有一件事,是姑父一定要我问清楚的。表妹你现在对孟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你当真要对孟府上下于不顾了?” 第303章 寺庙的夜宿   孟萋萋‘啪’的一声将茶盏搁在桌案上:“厉公子,鉴于你和本宫名义上的父亲孟大人一直在强调本宫要将孟家弃之于不顾,言辞间想让本宫做一个抛弃双亲背信弃义的人,既然如此,本宫就在这里一次性将话明白了。你回头原封不动的向孟大人转告我这番话,也把我的意思向他表达清楚。”   “首先,本宫已经做了皇后,就是陛下的人了。所做的一切都要站在陛下的角度去考虑衡量,根本不存在你们所的对孟府上下不管不顾了。不然你们反过来想一想,当初本宫刚入宫的时候举步艰难,如履薄冰的长达八年之久。那个时候,本宫身后的孟家哪儿去了?难道不是把本宫视作一颗废棋了吗?”   厉玉书哑口无言。   “现在和皇上的关系刚有好转,孟大人便迫不及待的朝本宫施压了。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他坚持本宫不帮他就是背信家族的话,那他妄图谋反一事,本宫何必再帮他保密?直到现在都没有向皇上明孟府的狼子野心,这难道不是本宫为了力保孟家所做的最大让步?”   “表妹,我……”   孟萋萋立即打断他:“你回去以后告诉孟大人,本宫生是周行的人,死是周行的鬼。这件事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试问哪个妻子会帮着外人去谋害自己的丈夫?”   厉玉书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句话都没有出来。   孟萋萋心情大好,这才动了筷子:“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用膳了,我早就听庆云楼的山野味道绝佳,今日托了表哥的福才能一尝美味。”   厉玉书默默抬眼,打量着孟萋萋的神情却十分古怪。好像不认识了她似的。他一直没有动筷子,盯着孟萋萋大快朵颐。良久,他低声问了一句让孟萋萋莫名其妙的话。   “表妹,你原谅他了?”   “啊?”孟萋萋咽下口中山菇,不明所以。   厉玉书摇头:“我早该想到的,你嘴里着责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誉礼也已经长大了,你还有什么心思再去怪他。”   “?”孟萋萋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表妹,”厉玉书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他始终是不记得了,甚至他当初都没有看清你的面孔?他恨了你这么久,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念了许多年的那个,你的付出和隐忍吞声,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终厉玉书摇头哀叹一声,他将银子放在桌子上,起身道:“表妹,是非对错,你好好考虑清楚。有时候不是只要有感情,就能一头栽进去的,你要看值不值得。”   罢,他转身带着厮离开了。   徒留孟萋萋及两位随行宫女在原地懵逼。   孟萋萋心中隐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通过刚刚厉玉书所的话,难道……周誉礼是她生的!?不对不对,是孟庸生的?!而且周行还不知道周誉礼的亲生母亲就是孟庸?!   孟庸真是个拥有许多秘密的女人啊……   不过厉玉书是怎么知道的?   孟萋萋皱眉深思的时候,瞥见旁边两个低头站着的宫女。糟了,这两个宫女刚才应该也都听见了?   “你们刚刚……”   孟萋萋还未完,两个婢女就连忙跪下:“奴婢等什么都没有听见,奴婢一心效忠服侍娘娘,娘娘什么便是什么。”   “……”她还什么都没呢。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在多费口舌敲打了。这件事孟萋萋还不想张扬出去,等到回了皇宫见到盛嘉彦再跟他商量。   孟萋萋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坛松子酒上,她舔了舔嘴唇。   好久没喝到了。   上一次喝酒好像还是做来仪公主的时候呢。等回到地府有了身孕,盛嘉彦一定不会再让她喝了。不如这次就索性喝个痛快。   孟萋萋这般想着便揭了松子酒的泥封,当即就倒进杯子里。随着一缕白盈盈的水柱出来,一股清新四溢的酒香扑面而来,馋的孟萋萋口水都要出来了。   “娘娘,陛下您不能喝酒。”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压住孟萋萋的手。   孟萋萋推开她,笑嘻嘻的:“难得今不在皇宫,不用那么拘束。皇上也不在,这里我最大,听我的!刚刚还我什么就是什么呢,快,给本宫把酒杯满上。否则治罪你们!”   两个宫女为难的对视一眼,不得已才为孟萋萋斟酒。   孟萋萋一连喝了好几倍,面部爬上醉意的红晕。她仍捧着坛子,两个宫女不让她喝,她便横眉冷对叫人害怕。   最终孟萋萋被抬上马车的时候,已经醉意朦胧了。   她离开庆云楼时,已微暗。等在酒楼门口的是厉玉书留下来的马车,那厮见着孟萋萋出来,连忙上去道:“厉公子让奴才好好送您回孟府,孟夫人早前身子不济已经提前回去了,让奴才替她向您声。”   孟萋萋心中微微不悦,这个******把她直接丢给厉玉书自己就跑了,当真是……坑女儿坑的极致。   孟萋萋被人扶着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腹中一阵翻滚,她鼓着嘴,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好像有点想吐啊?   起初孟萋萋还觉得可以忍忍,直到后来下山的路越来越颠簸,她才终于忍不住了。连忙唤住车夫:“停车,快……”   车夫不明所以,马上就要过桥了,不得已勒紧缰绳停下。   孟萋萋便冲也似的扑出来蹲在路边一吐畅快,两个宫女面色都不太好看。纷纷将孟萋萋围起来,挡住车夫投过来的视线。   孟萋萋吐完过后觉得好多了,忽而听得耳边“轰隆”一声巨响。   什么情况,打雷了?   车夫先是大叫一声:“糟了,桥塌了!”   眼见着横架在江面上的大桥骤然垮塌,木屑纷纷落入湍急的江水中。   孟萋萋风中凌乱,一时怔忪,须臾她问了句:“不会这是下山唯一的路?”   两名宫女默默点头,孟萋萋一阵无言。   不止她下不了山暂时回不去了,她的马车后头也还跟着两三辆马车,这会同样无法离开。   那几个马车上纷纷有丫鬟下来查看何事,其中一个较为盛气凌人的丫鬟还对着孟萋萋的方向颐指气使道:“若不是你们方才拖延,我们的马车也早就过去了。突然的停下来才害的大家都过不去。”   孟萋萋身旁的一个宫女气不过,便回嘴道:“若不是我家夫人的马车停下来,方才大家的马车一同上了桥,此时恐怕早就一起掉进江河里喂鱼了!白白送来的救命之恩毫不感谢,反而倒打一耙。怪我们家夫人拦着你们送死?”   “你!”对面那丫鬟被她呛的无言,杏眼圆瞪。   孟萋萋拉了一把那宫女,宫女才识趣闭嘴。   孟萋萋示意她掏出来点银两交给那个车夫:“你辛苦些,回去九昙寺问问还有没有斋房,若有的话今夜暂时先休息在那里。相信明日这个桥就有办法修好了。”   马车拿了银钱,脚程极快的原路返回了。   孟萋萋等在路边,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凝视江河,山风吹起她的衣裙。孟萋萋忍不住微微一抖,好冷啊……   真是万万没想到上个山还有还有这么一出,早知道这么多事今日就不出来了。   没过一会车夫回来了,九昙寺幸好还有几间斋房。孟萋萋便上了马车让人返回寺庙里,她从窗户探头望去,之前跟她宫女斗嘴的那家马车也跟着她们一起上山了。   想必也是准备一起在寺庙里度过今夜。   山上寺庙里的环境不比府邸和皇宫,房间内一张干净的硬榻和一盏书桌,墙上一副菩萨挂像,这就是全部的摆设了。好在孟萋萋要求不高,嘱托寺庙里的僧人搬来两床软褥子,招呼着两名宫女一起跟她躺着。   两个宫女起先不愿意:“娘娘休息便好,奴婢们要守夜的。”   孟萋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这里是寺庙不用守夜的,再了我们不还是有个暗卫在吗。暗卫,你在吗?”   回答孟萋萋的是一声不知哪里传来的石子砸在地上的清响。   “看,他在的。既然暗卫在你们就放心睡过来好了,本宫不会怪罪你们。”   两名宫女仍旧不敢上前。   孟萋萋叹气:“你们如果不休息好,届时精神不济再怎么好好服侍我?如果犯了大错那才是得不偿失,都不要拘泥了,今时不同往日,本宫要求你们上来暖床!”   两名宫女一震,纷纷看向孟萋萋,最终被孟萋萋逼得哭笑不得的上了床榻。   孟萋萋疲惫的很了,没有心情去管两个宫女是不是将被子都盖在了她身上,她闭上眼就要睡着。   此时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响,随之而来的是动听的女声:“是孟家姐姐吗?”   孟萋萋闭紧眼睛装死,现在无论是谁来吵她她都不会理的!   “孟庸姐姐,我刚刚看见你了。”门外的声音不厌其烦的骚扰。   孟萋萋气呼呼的猛地坐起来:“谁啊!” 第304章 远方的故人   门外那人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孟家姐姐不仅身份变了,连性情也大变。”   又是一个熟人?孟萋萋无奈的挥挥手,宫女便上前开门去。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刺眼,门推开的那一瞬间。孟萋萋感到自己的眼睛被一阵阵珠光宝翠刺痛。女子富态十足的站在门口,神色倨傲,一头的宝翠和身上佩戴的华璋精美绝伦,她脚步微动便有珠玉碰撞的声响。   孟萋萋那一瞬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知道孟庸身份还能这样不敬的,除了孟家自己的人,要么就是比孟庸还要厉害的什么人了。   总之来者是客,请进来再。   女子让人等候在外,步态骄矜的走了进来,四下看了一圈,朱唇微张吐出一句:“怎么比我住的那个屋子看起来宽敞些。”   孟萋萋脸一黑:“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女子这才转向看孟萋萋,她约莫跟孟庸一样的大的年纪,只是周身珠光宝翠,虽华美无常,但终究添了几分老态。   “孟姐姐不记得我了?”女子笑着坐在孟萋萋对面:“当年我们都还未出嫁时,一同在清河学堂念书,那时我们最喜欢一同出入,是关系极好的姐妹。姐姐不记得了?”   孟萋萋在孟庸的回忆中仔细,那女子便迫不及待继续道:“也对,孟姐姐如今贵为皇后,一声不响的入宫以后,我们已经有八年未见了。都贵人多忘事,姐姐不记得我也是有可能的。”   孟萋萋对她的话十分迷茫,她看向周围两个宫女。这两名宫女都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她们对孟庸在闺中的事一概不知晓,只能纷纷低下头。   由此一来,孟萋萋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谁更是不知道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九昙寺佛门重地,人物高低之分。在神仙的眼皮下,就不要提身份的事了。”   女子笑笑,她环顾四周,娇嗔:“这些僧人怎么回事,斋房也不备些茶水。”罢,她扭首让守在门外的丫鬟去找僧人要茶要糕点。   茶水来时,她亲自为孟萋萋斟了一杯,她倾身微微靠近孟萋萋,忽而皱了皱眉:“孟姐姐饮酒了?”随即她了然一笑:“看来皇宫真是个奇妙的地方,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不,就连以前滴酒不沾的孟姐姐,如今也开始学着旁人饮酒作乐了。也罢,今日我们都困居在这山上,酒还是莫要饮了,便以茶代酒,跟姐姐聊个尽兴好了。”   孟萋萋看着她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心中无语。喂喂喂,谁要跟你聊个尽兴了,我还要休息的好不好!   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名字,孟萋萋跟她话的时候心里头实在没底。思来想去还是先套话算了,她摸着茶盏边沿,状若不经意的问:“你近来过的可好?丈夫待你应当极好?”   女子的神情突然之间变得很微妙,她眼波闪了闪:“孟姐姐,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丈夫英武侯,去年就因病去世了。我现在——”她停顿一下,笑了:“是个寡妇。”   孟萋萋一颤,连忙解释:“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是……”   “伤心事?”女子打断她,捂唇娇笑两声:“姐姐什么玩笑话呢,英武侯年纪大我三轮,都可以做我爷爷的人了。当初嫁给他,也不过是看中他原配死得早,儿子又没几个。只可惜我过门六七年,肚子也不争气,一个子也没怀上。但好在他死后,留下的庄子和田地也都是我的,下半辈子是不愁的了。总的来,过的还是相当滋润不错的。”   她这样坦诚,孟萋萋反而不知道什么好。   女子将茶饮下,想了想:“我记得当年我出嫁前,孟姐姐还来送了我一程,怎么现在全然不记得了似的?当年英武侯的封地远在崇州,我还以为我这一嫁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自从去年他离世,我还有机会再回到京城来。”   孟萋萋见快要瞒不下去了,只能压低声音,贴近她悄悄道:“其实不瞒你,我之前与陛下前去猎山秋狩,那时生了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就对以往的事记得不大清楚。记忆总是一段一段的,本来是不想与你的,到底是不太好的事,但见你跟我以前认识一些,所以告诉你听。”   女子露出淡淡地惊讶:“原是这样?那姐姐现在身子可有好点了?好好地秋狩还会遇到这样的事,让人免不得后怕。”   孟萋萋顺着她的话道:“是呀,不过太医会慢慢养好的。也许你现在提醒我一些,会有利于我的记忆恢复。”   女子了然的‘哦’了一声:“也好,那我从何处起呢。”女子微一沉吟:“我的名字柳令云,姐姐这个记得?”   孟萋萋点头如捣蒜:“记得。”   柳令云,名字好熟悉啊……她应该在来之前在孟庸的生平上看见过,可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她记不清了。好烦……早知道当时认真看孟庸的生平记载了。   柳令云犹豫了一下:“姐姐约莫那件事也一起忘记了?”   “哪件事呢?”   柳令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开口。只道:“三年前我曾从崇州回过一次京城,为的是替英武侯向皇上请一个太医回崇州为他治病。那时我入宫觐见的时候,也曾拜访过孟姐姐。当初孟姐姐出嫁前,虽不是油光水滑的一个人,但到底浑身浸润着姑娘的娇憨。可是三年前见到姐姐那次,我却觉得姐姐憔悴许多,并日日叹息。就连我们的相见,也变得愁绪许多。我那时问了姐姐因为何事这样忧心忡忡,可姐姐只摇头不语,我当日猜想不过也是因为陛下的事罢。可是后来我却听,姐姐是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烦忧,这件事过于私密所以我当时没有多问,现在想问问姐姐,这事可有解决了?”   孟萋萋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孟庸竟是无法生育?怎么会呢,那方才厉玉书为何周誉礼是孟庸所生的?这真真假假,到底谁才是真话的?   孟萋萋脑中闪过一阵光亮,她忽然开始仔细打量起来眼前这个柳令云。穿的是京城时兴的衣裙,胭脂也是新涂抹的。她的丈夫英武侯刚死一年不到,她就已经盛装打扮四处游玩了。孟萋萋将这个人的特征全数记下,便道:“这样的事哪里是我能好就好的?总归是让太医好好调理着,能与不能,还要看以后了。”   柳令云颔首,神色渐渐不如刚才那般倨傲,与孟萋萋攀谈起来,期间多番试探,都被孟萋萋三言两语的糊弄了过去。既不肯定的回答,也不否认的回答。越到后面孟萋萋越怀疑这个柳令云的意图,最终孟萋萋疲惫的不行了,柳令云才离去。   她走后,孟萋萋问道身旁宫女:“英武侯这个人,本宫怎么没什么印象?”   宫女答:“英武侯常年居在封地,非重要日子不准回京。这代英武侯没有儿子,听英武侯那边的宗族正想着要过继一个旁支的少爷到他名下继承侯位。英武侯虽然近年愈发无权无势,只是个空帽子头衔。但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武侯手底下还有两只驻外军呢。”   另外一个宫女瘪瘪嘴,接话道:“英武侯夫人那样也不像是真心爱慕英武侯的,恐怕只想着怎样分刮他剩下的田地呢。”   孟萋萋听够了八卦,才适时出声制止:“好了,不要再了。你们不困我还累了呢,将灯熄了,各自休息。”   ……   到了深夜的时候,山上就开始弥漫起层层的薄雾。寒冷的风拨动松林,传来阵阵涛声。遥远的山间里传来夜鹜的声音,悠远而绵长。   九昙寺的所有人都睡着时,有一人偷偷推开某间斋房的房门,闪身走了进去。   “来的真晚,”柳令月披着单薄的纱衣,内里穿着芙蓉锦绣的肚兜,斜靠在桌子上,媚眼微眯,姿态慵懒:“我还以为今夜你不敢来了呢。”   “怎么会,”厉玉书的眉眼清秀,此时在烛光的印照下镀上温润如玉的暖光。他抖落衣上的寒露:“只是要等到夜深了,才敢过来。”   柳令月水蛇似的缠上他的肩,被厉玉书身上的寒气冻得一个哆嗦,她娇俏的往人怀里钻了钻:“你让我办的事,我可是硬着头皮都做了。现在可好被困在这山上,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厉玉书笑着将她从身上拉下来:“漫漫长夜时辰还多着呢,先来详细你怎么问的她,她可有怀疑?”   柳令月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坐在一旁椅子上:“她一向愚笨,怎么会怀疑?不过你猜的没错,她当真是记忆出现了错乱,连我是不是成亲了都不记得了。时候我那样对她,现在她竟然还能对我笑着讲话,由此看来要么是真的失忆了,要么就是故弄玄虚。” 第305章 突然的栽赃   “所以你还是没有问出她到底知道周行的什么秘密?”厉玉书的面色逐渐冷淡下来。   柳令云细眉微蹙,不满抱怨:“我与她不过刚刚见面,她又是没了什么记忆的,我如何能一上去就问她到底有周行什么把柄?那样不是引起她的怀疑么?她虽然记不大清楚了,脑子总是没有坏的。你这话莫不是在怪我没有帮你办好事?”   厉玉书见她略有不满,连忙将柳令云拉进怀中:“你别误会我,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以后着急。英武侯那表侄子还盯着世袭的位置呢,咱们不快点行动,让皇帝做出点什么,英武侯那些田产你都抓不住。这样的话,我俩的关系何时才能公布于下,我又何时能迎娶你呢?”   柳令云的面色好了一些,娇憨的靠在他胸膛上道:“你不用糊弄我,你怎么想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她长长的指甲划过厉玉书的胸膛,慢吞吞的一件件拨开他的外衣:“我不是甘心被你利用,我是真心喜欢你,要是哪我厌烦了你,看我还理不理你。英武侯的一个子你都拿不到。”   厉玉书紧紧搂住了她,笑答:“我是那种看中你有多少金银的人么?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是崇州有名的富寡妇。你若哪厌烦了我,我便一直缠着你,缠到你心软为止。”   俩人话间又扭打到榻上去,耳鬓厮磨间柳令云答应厉玉书,会再找机会试探孟萋萋。   ……   第二日孟萋萋起来时,宫女自外间打水进来:“娘娘醒了?皇上昨夜听闻此事,今早上下山的桥就已经连夜让人搭好了。咱们收拾收拾,便可以下山回府去了。”   孟萋萋颔首,停顿一下:“直接回宫,孟府那边等回去了再派人去跟他们一声。在家里待了几日,母亲身子也大好,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再留下去了。若是住的久了,百姓们会以为帝后关系不和睦。”   宫女心中了然,点头应是。   “孟姐姐才回府多久,便要急着回宫了么?那姐姐回宫后我们俩相见的日子岂不是遥遥无期了。”柳令云突兀的一声自门口传来。   孟萋萋没想到她居然还偷听墙角,登时有些不悦,问道宫女:“既然有人在门口,为何不请进来,该罚。”   宫女垂首认错:“奴婢入门的时候未曾看见柳夫人藏在门后,奴婢知错了。”   柳令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孟姐姐也别怪婢子了,是我刚来便听见姐姐要回宫,我还想着等能下山了,再约个好的时间与姐姐好好相约叙旧一番。姐姐这恢复记忆的事,我倒是也想出出力。”   孟萋萋皮笑肉不笑:“我也想在家中再逗留几日,但到底身份不一样,不好久留。要想叙旧,柳妹妹可以去宫里头见我。”   孟萋萋话已至此,柳令云也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干笑着回答:“那好极了。”   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的下山,到了岔口处一左一右的分开行驶而来。孟萋萋的马车是直奔着皇宫而去的,她昨夜没有睡好,山里的风声呼啸而过的时候,林海层层叠叠的声音让她难以安眠。而且环境不适,她现在精神不济的很。这会靠在侧壁上养精蓄锐呢,马车却忽而停了下来。   “表妹,你怎么这就回宫了呢?”外头传来厉玉书的声音。   孟萋萋很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掀帘道:“表哥,我出来也有好几日了,再不回去唯恐宫里头有辞。还请你帮我跟父母亲转达一声,待我回宫后再让人送些补品回去。”   厉玉书骑在高头大马上,人穿着白裳坠着红缨子,整个人意气风发容光焕采的。他也没有多为难孟萋萋,只道:“你这么快的回去,姑母恐怕要伤心了。也罢,我就替你转告一声。”   罢,他勒马向一边,将官道让了出来。   马车再次行驶前,孟萋萋忽然兴起,向他戏谑道:“厉表哥也要多多进宫,昭鸾公主可是日夜都念着你的。你要是让她伤心了,可不是件好事啊。”   看见厉玉书一副吃瘪的表情,孟萋萋心情大好,让马夫驾车离开。   宫女一直捂着嘴在旁偷笑,最终忍不住道:“娘娘真厉害,一句话就叫厉公子不出话来了。”   孟萋萋塞了一颗蜜饯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浸的口渍都出来了,她道:“只许孟家合伙起来欺负我,不许我还还手啦?厉玉书害怕昭鸾,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诶,一会回宫以后,你们俩谁去告诉昭鸾一声,就厉玉书最近在京城里闲得很,正愁没事做呢。”   俩宫女会意,纷纷点头,又躲到一边悄悄地偷笑起来。   这马车到了宫门口就出事了,皇宫门口守门的侍卫不让孟萋萋的马车入宫。哪怕是孟萋萋掏出了皇后的专属凤印也没有用,反而被侍卫一同拿下。   四个侍卫举着长枪棍棒朝孟萋萋走来,那架势活像是要捉拿在逃的犯人一样。孟萋萋正不知所以然之间,眼前黑影一闪,再回过神来便看见暗卫持剑与这群守卫厮打到了一起。   “停手!”随着城墙上的一声令下,孟萋萋抬起头看去,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拿着拂尘正看向着他们的方向。   孟萋萋便道:“回来。”   暗卫立刻停手,并挡在孟萋萋前方。他手中长剑一横,大有一副‘要拿皇后先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样子。   孟萋萋尽量用平和的口气与城墙上的那个太监道:“本宫乃孟皇后,不准进城还要捉拿是个什么道理?”   太监阴邪细长的嗓音自上方飘来:“皇后娘娘见谅,奴才们也是逼不得已奉命办事罢了。太后娘娘有旨,等您回宫了先带去寿康宫问一番。您在九昙寺留宿了一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后娘娘只是想知道个清楚明白,就少不得要委屈您了。”   一听这话,孟萋萋知道又是太后那个老妖婆在搞事情。想要给周行扣绿帽子,污蔑自己找野男人不成?   只可惜孟萋萋坦荡荡的,还有两个宫女一个暗卫作证。太后也不能将白成黑的,她便道:“本宫可以去寿康宫受一番审问,但不需要你们强行捉拿本宫过去。本宫一身清白,还未定罪,太后娘娘只是让你们带本宫过去,却并没叫你们用如此僭越的方式。”   孟萋萋厉声道:“都让开,本宫自己去。”   侍卫互相看看,让开了一条道。暗卫紧紧跟在孟萋萋身后,孟萋萋侧首叮嘱他:“你现在不受任何人的控制直接去建章宫,能做到吗?”   暗卫点头。孟萋萋道:“那去。”   暗卫有些犹豫:“可是卑职必须要保护您的安全。”   “我在太后那,她一时半会不敢拿我怎么样。通奸这么高的帽子盖下来,本宫必须需要皇上的支援。你现在去找皇上将一切情况告诉他,就是救本宫的命了。”   暗卫咬咬牙,转身一个鬼影闪步离开。任是那些侍卫捉也捉不住。   孟萋萋再叮嘱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这次出行我只带了你们两个,如果我猜的不错,等会会有人对你们威逼利诱让你们构陷我。你们如果等会被带走,一定会受一些皮肉之苦。但你们两个一定要想清楚,一旦你们答应了对方,真正嫁祸于我之后,于我来最差的结果就只是被废后打入冷宫,尚且留有一条命。而你们这些‘知情不报’的宫女会成为对方刀下的一缕冤魂。更何况现在皇上就要知晓此事,我会不会有事还不一定,但你们就不同了。如果你们跟我一起齐心协力,坚持真相不被任何人收买,这件事过后我不仅不会亏待你们,反而能给予你们对方给不了的好处。这其中诸多利弊,你们自己考虑。”   两个宫女听完,默默对视一眼,纷纷垂下头:“奴婢们以娘娘为首,自然是都听娘娘的。”   孟萋萋猜的不错,她还没走到寿康宫呢,两个宫女就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是要分开审问,孟萋萋知道太后对她是有备而来,好不容易抓住她这么一个大错,可要好好地造作一番。   孟萋萋无畏无惧的走入寿康宫,太后却不在那里。等在那里的,是舒妃。   “孟庸,你还有脸回来。”舒妃笑的很得意。   孟萋萋冷冷回道:“离宫几日,舒妃便连宫中的规矩也不懂了。无论本宫犯了什么错,在废后圣旨没有下来前,你都应该向本宫行三拜九叩大礼,否则便是对本宫不敬。再者,本宫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不敢回来?你连事情经过问也不问,便想睁着眼瞎话,栽赃一个大罪名给本宫?”   舒妃还没来得及话,帘幕后头便传来一声:“皇后好厉害的嘴。”   太后被宫女扶着走出来,舒妃立刻迎上去:“姑母,您身子可好些了?”罢,舒妃转面怒对孟萋萋:“还不是因为你的事,太后娘娘才会头风发作,你还不认错!” 第306章 崇州的英武   “太后娘娘身子抱恙,应当立即去请太医才是。臣妾纵有千万个不对,您也不能不把您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孟萋萋道,就要转身去找太医。   门口的宫女拦住了她,太后在她身后阴测测道:“皇后贤惠,这个时候了还不慌不躁的。哀家喜佛,不是戾气重的人。自从你入宫以来,膝下无子皇上却对你不离弃,我们都未曾薄待你。按理你是皇后,应当是不能再被允准回府住的,但念在你母亲身体情况每日愈下且思念女儿,哀家也是有女儿的人,所以是能理解的。但没有想到,哀家与皇帝对你的信任,却被你拿来作践。你最好将你在九昙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出来,如有半点期满,哀家饶不了你。”   孟萋萋心中冷冷的看着太后。这老太婆还好意思从未薄待过孟庸?她是怎么样才能睁着眼瞎话的,孟萋萋又看了看一旁得意的舒妃,知道太后这是为了让舒妃坐上皇后的位置开始不择手段了。   这个该死的老太婆……   “九昙寺所在的阳华山下山的桥不知为何骤然垮塌,臣妾逼不得已才在山上逗留了一夜。当夜除了在房中睡觉休息,便再也没有出去。第二日起来就直接回宫了,连孟府都没有回去过。不知太后娘娘口中所是指的何事?”孟萋萋腰杆挺直,巍然不惧。   太后身边的嬷嬷从檀青色的盒子里挑了点薄荷涂抹在太后的额间,为了缓解疼痛,太后闭了闭眼。尔后静静开口:“若真如你所,可为何哀家听来的与你所的不同?你母亲******在九昙寺待了两个时辰便离去了,徒留你一人在寺庙里是在作何?下哪有这样离谱的事,母亲先走了,留女儿一个人在寺庙中?皇后,你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   孟萋萋心里咯噔一声,欲哭无泪。这个******真的害死她了,她早就了见厉玉书不好不好,还非要把她骗出去。看太后的样子,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了,故意问她羞辱她的。   孟萋萋只好如实回答:“臣妾在寺庙中偶遇一位表亲,故而聊了一会。一同在庆云楼吃了饭,自那之后表亲先行离去,臣妾在楼中又坐了一会才离开的。后面便是下山的时候桥突兀的断了,无可奈何下才选择留宿寺庙中。但自从庆云楼分别后,臣妾再未见到表亲。”   太后冷冷哼笑:“一派胡言。”她身边的嬷嬷从袖子中掏出一物丢掷在孟萋萋面前,孟萋萋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男人的腰带。   “若你跟他自庆云楼分别就再也没有见面,那这腰带为何第二日的早晨会出现在寺庙中的斋房里?这腰带上的如珠宝玉,皇后你可认识?”   孟萋萋凑近看了,哪里会不认识。那么大一个‘厉’字!   这摆明了是有人想要害孟庸!   孟萋萋现在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辩证自己的清白,情急之下便道:“太后娘娘,臣妾当真是清白的。一同去的宫女完全可以为臣妾作证!”   恰好此时外头太监来报:“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此次从九昙寺带回来的两个宫女因拒不承认罪证,已经撞壁而亡了。”   边猛地炸起一道响雷,色渐渐阴云密布起来。   宫女死无对证,暗卫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到盛嘉彦那边。太后要是真的想强行让她认罪,恐怕有的是办法将消息拦下来不报给盛嘉彦。而且她也没有跟盛嘉彦今日自己回宫。   须臾,只听得太后冰冷且无情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哀家现在头疼得很,皇后,你走。”   舒妃立刻道:“太后娘娘,不如让皇后跪在外头认认错,等您舒服些了再叫她进来。”   太后没有话,垂眼看着孟萋萋:“皇后,你意下如何。”   孟萋萋咬着下唇,满面不屈:“臣妾可以跪,但臣妾当真是清白的。”   罢她转身至外,膝盖一屈,便跪在了寿康宫外冰冷的白玉台阶上。   狂风卷着纷飞的细雨很快就席卷过来,本是守在门口的宫女都进殿中避雨去了。可怜孟萋萋依旧跪在雨中,任由风吹雨打。   细雨逐渐变得暴雨倾盆,豆大的雨滴敲在孟萋萋身上。耳边一切嘈杂的风声都没有,唯有暴雨瓢泼的声响,令孟萋萋的思绪异常清明。   先是******邀约她上九昙寺烧香拜佛,尔后她故意将自己支开遇到了厉玉书。再然后回去的途中遇到断桥的事才在山上留了一宿,这之后遇到柳令云聊了一会,贸然回宫便被人扣上通奸的罪名。   孟萋萋努力回想起她刚到城门口的时候,侍卫便直接将她拦下了。明那个时候太后已经下令让人见到孟萋萋回宫便抓住她,而断桥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不过短短半日的时间,太后就全部知道了。   事到如今,孟萋萋哪儿还有不清楚的。   四下无人,孟萋萋苦笑道:“孟庸啊孟庸,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在宫里的情况都如此困苦了。你的家人算计你,宫里头的人针对你,是如履薄冰都不为过了。”   现在孟萋萋既然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她就无惧。不是想要对付她吗,那就一个个来!反正谁也跑不掉,挨个收拾你们。   否则等她走了,孟庸的日子其实一点改变也没有。   跪了一会,孟萋萋眼前逐渐模糊,体力也渐渐不支。就在她倒地的前一瞬间,她看见一顶鸾凤轿晃晃悠悠的赶来,从里头踏出一双彩蝶鞋。   除此以外,孟萋萋别的都来不及再看,便失去了知觉。   让她醒来的,是胳膊上的一阵刺痛。   “嗷呜!”她嚎叫一声坐了起来,将坐在床榻边上的昭鸾吓了一跳。   “皇嫂,你醒啦。”昭鸾难得的,对孟萋萋露出了微笑的神情。   “昭鸾……怎么会是你?”   昭鸾扶着她坐起来:“怎么不能是我了?你在等皇兄么?先不要等他了,他被朝中文武百官缠着,脱身都脱身不了,所以先让我来救你咯。”   昭鸾招了招她那白胖的手,宫女便将孟萋萋喝的药端了上来:“快喝掉皇嫂去去寒气,你本来就生不出孩子,现在受了寒万一以后真的生不出来,你就要哭了。”   孟萋萋愣愣的全部喝掉,看着昭鸾:“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愿意救你?”昭鸾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还能为什么,为了厉公子呗。”   厉玉书这个家伙……   “不然我才不费劲去寿康宫捞你呢,母后罕见的发了大脾气,要不是我苦苦哀求,你恐怕死在寿康宫外都没有人知道。不过你可不要谢谢我,我不接受你的好意,我这么做也是感谢你透露厉公子的消息给我。”   消息……不会指的是孟萋萋的恶作剧?回宫的时候她让人告诉昭鸾最近厉玉书很闲,难道昭鸾是为了这件事……   孟萋萋看着昭鸾单纯娇憨的双目,心中愧疚涌现。   “昭鸾啊,其实厉玉书他……”   “我知道,你想他人不好嘛。”昭鸾嘟了嘟嘴,看起来很不在意的样子:“无所谓啊,反正他未来也只是本公主的驸马之一。”   孟萋萋险些一口汤药喷出:“之、之一?!”   “是呀。”昭鸾点头:“我这次来呢,也是因为皇兄答应我,以后会想办法为我广招驸马。我可以见一个爱一个,找一个喜欢一个。”   “……”盛嘉彦你到底是跟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啊!   门外两声叩门清响,宫女细柔的声音传来:“公主,太后娘娘问皇后娘娘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传去寿康宫里。”   孟萋萋刚想话,就被昭鸾按住了手。   “皇嫂还未醒呢,你去跟母后,要是醒了我第一时间带过去。”   “是。”   眼见着宫女退下了,昭鸾才朝孟萋萋挤眉弄眼:“现在不要去,你才刚刚醒呢,要是经外头寒气再一激,不定就好不了了。”   “昭鸾……”孟萋萋本想谢谢,但想到昭鸾刚刚不想听谢谢,孟萋萋为了表达谢意,抓着她的手感动道:“不然我帮你看相!”   “啊?”这次轮到昭鸾目瞪口呆:“皇嫂,你还会……算命呢?”   孟萋萋不好意思笑笑:“略懂皮毛。”   反正生死簿上得明明白白,她照着记忆念就好咯。   “那不如表嫂我跟厉公子的姻缘。”昭鸾笑眯眯的等着答案。   孟萋萋一愣,姻缘?这她还真不知道,这要问月老呀!   不过昭鸾这样一问,孟萋萋忽然想起一事。之前宫女柳令云死去的丈夫英武侯自己有军马粮草,而盛嘉彦也过厉玉书在书上是最后会领兵攻破皇城们的一个将军。   他的兵……不会是从英武侯这里开始?!   “昭鸾,快!我有事要告诉皇上!哦不,太后娘娘也可以!快带我见她!”孟萋萋激动的抓着昭鸾的手,脑海中的思路一点点清晰。 第307章 老辣的太傅   孟萋萋知道柳令云跟厉玉书一定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她要将这件事捅到太后面前去,至少能为自己再拖延一点时间等盛嘉彦来。   然而她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昭鸾的神情有点为难,她想了想还是道:“皇嫂,我虽然挺讨厌你的,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我跟你没有什么冲突,有些话我不该,但我觉得还是得叮嘱你一声。刚刚你昏迷的时候太医来替你诊脉过了,太医……你……”她支支吾吾的,让孟萋萋满面疑惑。   “我什么?”   “本来之前你只是在雨中跪了一下着凉昏倒,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太医替你仔细把脉再三确认后,你曾生养过了……”   孟萋萋听得外头雷声轰隆一声响,犹如她现在砰砰打鼓的心。   不会,这样就把孟庸暴露了?难道孟庸的命真的要完结在她手里?   昭鸾看她面色不对,立刻安慰:“不过皇嫂,你别担心,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不然以我皇兄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怎么可能还待你这样好。”昭鸾越越没有底气,她想到之前的几年她几乎跟后宫的妃子一起合伙欺负过皇后。所以要皇帝对她好,昭鸾也更是睁着眼瞎话了,毕竟整个后宫上下都知道皇后以前是皇上最不待见的人。   “昭鸾,你觉得太医的话太后有没有信?”   昭鸾停顿了,她觑着孟萋萋的面色。须臾,她点点头。   孟萋萋微微合眼,借机承认了:“这件事来荒唐,因为我自己也记得不清楚了。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太医的……是对的。”   昭鸾满面惊恐:“皇嫂,你……你当真?”   孟萋萋缓缓点头:“而且应当也是在入宫前,但我真的回忆不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自己也在寻求答案,如果我真的生养过,为何我半点记忆也无,如果我没有……那太医为何会谎呢?”   昭鸾还是不敢相信皇后入宫前就不是完璧之身了,她颤颤的问:“也许……也许是被人收买的?”   这话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妥了。这个时候如果真的有人收买太医,那只能是她的母后,太后娘娘了。而太后娘娘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是要彻底将皇后从凤座上拉下来。否则以孟家的实力,太后随随便便安一个罪名给皇后并不能让皇帝废后。除非是皇后犯了很大的罪过,才能堵住孟家一众人的不满。   而孟庸是否在入宫前就与人发生过不该发生的,就是太后的切入口。   这件事一旦坐实,不要是孟庸自己本身了,就连孟家都休想逃跑一罚。   “昭鸾,你现在如实告诉我。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跟你话,是太后吩咐了什么?还是皇上吩咐了什么?”孟萋萋脑袋飞快的运转着,思考着怎样才能帮孟庸脱身。   “太医将事情查出后禀报给了母后,母后异常愤怒。她事情有关家脸面,所以让人先不要声张。让我在这里等着你醒了再告诉她,那边母后已经派人出宫去找证据了。皇兄应当还不知道,今大臣忽然齐齐入宫商讨之前南郡双龙闹水的事。”   孟萋萋咬唇沉思,太后不让声张,无非是怕走漏消息给了盛嘉彦。她现在是出宫去找证据,可都这么多年了哪儿来的证据?不过就是需要一些时间伪造证据罢了!哪怕孟庸真的没做过,她都可以让人做成孟庸当真做过此事的样子。   现在问题来了,孟庸到底有没有生过孩子?   如果她生过,孟府的人岂会不知?!可是孟庸的生平记载里竟然从未有过孩子这一,如果孟庸没有生过孩子,一切都好。可是她如果真的有个骨肉流落在外,这可就难办了。   她正绞尽脑汁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冲进来两个面目凶恶的侍卫来,直接朝孟萋萋走来。昭鸾先是惊着了,随即挡在孟萋萋身前:“放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侍卫看见昭鸾,倒是停住了上前的步子,他们解释道:“公主殿下请见谅,臣等奉太后娘娘懿旨捉拿皇后。”   “捉拿?凭的什么?!”昭鸾不让。   孟萋萋的手搭在昭鸾肩上:“没关系昭鸾,我去一趟就是。”   现在太后他们来势凶猛,就算孟萋萋躲在这里不出去,早晚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为了不给太后他们留下更多的把柄,孟萋萋决定自己去一趟。   她穿戴妥当,跟着两个不怎么耐烦的侍卫走了。离开前她对昭鸾道:“昭鸾,如果你能帮我请来皇上,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孟萋萋被侍卫押着走了以后,昭鸾飞快从惊愕中回过神,疯一样的跑向建章宫。   盛嘉彦正在那里与百官商议降异象的事。   ……   孟萋萋被人押去了寿康宫,太后连见也不肯见她。站在门外等候的是舒妃,她站在殿下,隔着层层白玉台阶扬着得意的眉眼看着孟萋萋:“奉太后娘娘懿旨,先将皇后孟氏杖打十下,以解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心头恨。”   孟萋萋冷笑:“这次为的是什么罪名?”   舒妃凤眼一扬:“孟庸,你入宫前就曾为旁人生养过一个孩子,却对皇上知情不报,隐瞒至今,你当真是好大的算计。现在太后娘娘仅仅只是先杖打十下以儆效尤,旁的你再慢慢去跟太后娘娘解释。”   孟萋萋不依:“证据呢?我本清白,你们张嘴几句就将我污蔑至此,没有一个证据如何服众?难道仅凭太医三言两句,便要断定我有此行径?”   舒妃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笑的更是得意:“如果真是太医几句当然不能断定,只不过方才太后娘娘派人去了孟府询问,几经审问下,你的大哥已经认了。你入宫前曾有一段在雍州避暑的日子。那时候服侍你的婢女你经常半夜会见一人,并且那人当时就养在孟府在雍州的宅子后院里。是不是?”   孟萋萋答不上来。是的,她无法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孟庸有过这样一段故事,也根本没有料到孟庸的大哥会出卖她。   舒妃想到太后交待的不能再耽误时间,免得皇上来了就不好办了。于是她玉手一挥:“还不动手?”   孟萋萋被人强行压在长凳上,淋着瓢泼的大雨,侍卫那一板子挥下来的时候孟萋萋觉得自己背部顿时一片火辣的疼。   侍卫没有收力,板子打在背上痛的孟萋萋好几次要昏过去。但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   脑海中不断问:孟庸,你到底有没有,你有没有。   暴雨冲刷着皇宫的碧瓦朱墙,传入孟萋萋耳里的除了板子拍在身上的声响,还有舒妃远远飘来的讥笑声。   “孟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孟庸,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你现在将事实全部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扳回一局。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太后和舒妃欺辱你至此?孟萋萋不断在心里唤着孟庸的名字,平时孟庸的魂识还会闪现一次,怎么今日怎么叫都不出现了!   孟庸,你不会是躲起来了!   喊了半一点反应也没有,孟萋萋忍不住拿出杀手锏:孟庸,你放任自己被这样欺负下去,以后周行换回来他也不会觉得你是无辜的!你只有出真相才可以。   孟萋萋心中突地感到一阵暖流,脑海中凭空出现了孟庸带着哭腔的声音,这还是孟萋萋第一次听见孟庸话如此完整,且并没有断断续续。   “对不起,我……我的确在入宫前生养过一个孩子。”   而与此同时,宫道拐角处有一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转身飞快的跑了。   ……   建章宫那厢,昭鸾被拦在了门口。   侍卫很是严肃的告诉她:“陛下正在商议要事,请公主回去稍候。等陛下商议完了,臣等再帮你通传。”   昭鸾猛地捏住侍卫的衣领,故作凶狠:“本公主都了有重要的事现在就要见皇兄,你还不让我进去,你是不是活腻了!”   侍卫不能还手,只能步步退让:“公主,请恕臣等不能从命。”   昭鸾真是气急了,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忤逆她。只是昭鸾无计可施,正原地发愁的时候,身旁忽然走来一人。   侍卫们立刻让开,容他进去。   “姜太傅?”昭鸾看着那人,灵机一动:“太傅大人!我有事需要你帮我转告给皇兄。”   姜太傅似是很着急的样子摆摆手:“公主,有何事以后再。微臣现在也有要事禀报陛下。”   就这样,昭鸾看着姜太傅匆匆入内,她想追上前却又被侍卫拦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太傅碎步一溜烟跑进了建章宫内。   昭鸾正发愁的时候呢,忽而听得姜太傅嚎叫的声音从建章宫里传来。   “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被人打了!”   “……”此时此刻的昭鸾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第308章 暴雨的春日   而孟庸的故事,开始于八年前某个暴雨如雷的夏日。   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与家人一同在雍州避暑,落榻于孟府在雍州的府邸里。那时的孟家还不是权倾朝野远近闻名的大奸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商。   孟庸自到大,性子都是唯唯诺诺的。这****坐在廊下看着瓢泼的雨顺着房檐滑下,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怎么又在这里坐着了,”孟庸的丫鬟敏从屋内出来,见着孟庸呆坐在廊下,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到时候夫人看见了,又要您,连带着奴婢们也被罚。”   孟庸默默地站起,她抬眼看着穿金戴银处处打扮娇俏的丫鬟敏,张了张嘴想要她几句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扭头入房去了。   “姐,”不一会,孟庸的另外一个丫鬟绿入内,她裙边尽是溅上去的雨水及泥点,绿擦了擦额上的水珠:“奴婢将后院都拾掇好了。”   恰好被敏听见,她忍不住出言讥讽:“后院都没有人住,你收拾它干什么?想在姐面前邀功请赏,也不把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   绿是不会争抢的性格,她见孟庸朝她摇摇头,便自顾自的噤声不语了。   孟庸淡淡道:“是我吩咐她收拾的,因为父亲母亲很久没到这个宅子里来了,我看后院荒废已久,就让绿收拾出来用作休息的地方。平时大哥二哥累了,也可以在后院里头的亭子坐片刻,左右都是有益的事。”   孟庸都开口了,敏也只是瘪瘪嘴,没有再话。   敏是一直瞧不上自己主子的,觉得她软弱无能,而且一点也不聪明。就好比收拾后院这件事,收拾给谁看呀?夫人老爷都不在意,她光表现有什么用呢?看看大少爷二少爷屋内的丫鬟都过得比她好,她一个姐身边的大丫鬟,反而谁也不如了。   想到这里敏就一阵气结,自顾自的跑出去了。   谁也没有看见,孟庸挡在书后的那张脸上,扬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高兴和期待。   是夜,雨不仅没有变,反而下的愈发猛烈。   狂风暴雨拍打在窗棂上,却影响不到屋内的人。   窗前放着一张桃红木榻,榻上铺着织锦云缎,中央置一八仙矮桌,放着佛手、枇杷、蜜桔等时令水果。   ******就斜靠在这榻上,只穿着一件家常的暗红色镶水纹缀玉外衫,生得肤光胜雪,曲眉丰颊,精致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尾斜插一只凤凰步摇,端的是雍容华贵,妩媚动人。此时的******看着坐在自己一旁的女儿,眼里也没什么喜欢的神色。   毕竟她自认为自己一生华贵,偏偏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卑微懦弱到不像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越想越不耐,只以杯盖轻轻摩挲杯沿,漫不经心地看着水中的茶叶。   “你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要一辈子都不嫁才好?你看看你从的玩伴柳令云,人家攀上了英武侯,柳夫人日日到我面前炫耀,巴不得整个雍州都知道她柳家出了个侯夫人。你呢?孟庸,为娘生你出来,你一点一滴都回报不了吗?”   孟庸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娘亲的是,但您让我嫁的那刘大,实在是庸俗之辈。家中妻妾不计其数,女儿过去不过是第十八房妾,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连带着您和父亲也没脸。”   ******一急:“你!”随即想想也是这道理,叹了口气:“那你想着要嫁谁?”   孟庸低着头不话。   ******苦口婆心的劝:“庸儿,你都马上十六的年纪了。如你这般大的姑娘早就为人母了,你现在还赖在家中,这个看不上,那个也不想嫁。你是不是要拖到最后,成为全雍州的笑柄才好?做一个永远待嫁闺中的老姑娘?”   孟庸低着头不言不语,不管******怎样劝,哪怕是威逼利诱也好,她都不再开口了。******熟悉自己女儿的性子,知道她虽然平时懦弱,但容易钻牛角尖认死理。   眼见着不通,******便扶着额,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孟庸就在等这一刻,她连忙起身,心翼翼的指了指令夫人身旁桌上的红豆糕:“娘,最近夜间读书读得晚了,总有些饿。您这红豆糕女儿可不可以带回去一些?”   ******凤眼一扫,有些愠怒了:“整不想着嫁人,偏念着读书。读那么多诗书有什么用?”******让她身边的丫鬟把红豆糕包起来,让孟庸拿着红豆糕赶紧走。   孟庸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摇摇头叹气:“我这个女儿,恐怕以后非但不能帮助我们孟家,反而是拖累了。”   孟庸回到房间后,让两个丫鬟一齐退了出去。   “今夜风雨大,我想早早歇了。你们两个去偏房歇着便好,不必再在跟前伺候了。”   绿有些犹豫:“姐身边若是不留人……”   敏先行转头出去,还不忘讥讽道:“姐都了不用留人了,你还在这里犹豫什么。”   她俩走后,孟庸轻手轻脚的为自己悉心打扮。她临水一照,见着自己的眉弯新月,水剪双瞳。水盆里洒了几朵花瓣,映着盈盈水波,泛起耀目光华。孟庸似是想到了什么人,眼中流转的波光更甚。她撩起些水,拍了拍嫩滑的脸蛋,水中的倒映随着波纹散开,使得那一双平时永远垂着的墨玉般的眼珠儿此时更增灵动。   孟庸的手很巧,即使不需要丫鬟帮忙,她也能将自己的三千墨发绾出一个花来。只见她将秀发绾成了数个花瓣形状,再已玉簪固定,这玉簪上墨色花瓣里还开了一株白色花蕊。穿一件淡蓝色水云缀樱花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愈衬得娉娉袅袅,纤腰一握。   孟庸穿戴妥当,最后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皓白如雪的肌肤,清澈如珠玉般的眼神,神态高贵冷艳,明媚却不流俗。   她满意的勾了勾唇。   书上,女为悦己者容,她今日才知晓前人的竟是真的。   孟庸等到夜深了,才悄悄推门出去,撑一把竹节伞,踏着雨洼往荒废已久的后院走去。   孟府的府邸后院已经荒废许久了,因为这个宅子孟家的人很少来住。这次之所以住在这里,无非也是******突然想到家里头在雍州还有这处宅子。正好他们打算北上进京,所以想在雍州住下来等到夏过去,恰好能避暑。   孟氏人口不多,孟家的老爷也没有带妻妾出来。所以这次只有孟琅、冷夫人和孟庸仨人住在这个宅子里头,后院既然是荒废已久的,便没有人想着再去打理。反正也住不长久,这个宅子入秋以后就是要卖掉的。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后院因为年久无人打理,早已满地枯枝落叶。院子里废旧的池塘中也满是枯荷,寂静的只能听见雨声的后院内,只有孟庸悄悄踏过水洼的声音。   她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废弃的房间前,左右看看无人后推门走了进去。   “子用,你来了。”少年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孟庸听见了,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她提着篮子放在了桌子上,走到里面,看着白衣少年靠在榻上,朝着她的方向静静微笑。只是少年的眼前裹着一层黑布。   子用是她骗少年的名字,少年的名字……叫周行。   孟庸将红豆糕取出来放在他的掌心,周行拿起尝了一口,缓缓笑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孟庸心下一喜,她知道周行明白她的心思了。   于是便在周行的掌心里缓缓写:喜欢就好。   周行摇头缓笑:“我们两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了。不过你今日很香,是你家姐允许你出来了么?”   孟庸一阵心虚,只在他掌心写:你问我家姐,你是不是对她……   她还没写完,周行便一手握住她:“你当我稀罕提起她么?我不过是想着她什么时候能让你空闲下来,好来找我。就如同这红豆糕,你当真以为我贪这点甜食……”   周行着着,渐渐靠近孟庸。孟庸瞪着双眼,等到周行吻上她的唇瓣时,她还未反应过来。   人生前十六年加起来的快乐都不及这一刻给孟庸带来的喜悦,她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此时她从所学的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全部抛在了脑后,只想尽情的沉浸在****中,任自己沉沦,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   一番云雨后,孟庸缩在周行的怀里,听着窗外滔的风雨,室内却温暖的如同春日一般。周行爱怜的搂着她:“子用,你一个女子,为何起这样的名字?”   孟庸愣了愣,不知何从解释,便装着不懂,不话。   “等我回到京城,我就派人来接你。”周行在她额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给了一个遥远的承诺。   孟庸犹豫了一下,终于心翼翼的写了一个字:好。 第309章 周行的怒火   至于后面的故事,就如同所有落入俗套的结局一样。   孟庸在那次偶然的甜蜜中有了身孕,起初发现这个事情的她每日惴惴不安,但她一直相信周行给她的承诺。周行之所以出现在雍州孟府,是因为他以皇子身份私服出游的时候遭到暗杀,受了重伤的他双目暂时性失明,被孟庸救回孟府里悉心照顾,俩人互生情愫。可是短短半个月的温存过后,周行就被宫里头的人秘密接走了。   从那以后孟庸就开始了无止境的等待,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的父母亲都是十分严苛的人,如果让他们知道她怀孕了,并且孩子的父亲归期未定,那么******肯定会让她将孩子先流掉,再把孟庸快速的嫁给别人。   孟庸虽然是性格很懦弱的一个人,但遇到她认定的事,她会变得十分倔强坚强。   在一个平静的秋日午后,她决定将孩子留下来。并且她考虑再三,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丫鬟绿。主仆二人互相分担这样的秘密,每日都过得很不安。   秋末的时候,孟琅决定启程入京,彼时孟庸已经怀有身孕两个月了。她为了躲避跟孟琅他们一起入京,故意将脚崴伤。******虽然生气,还怒斥几句:“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然郎中看了孟庸的伤势,称的确一时半会好不了。所谓伤筋动骨一百,但孟琅急着上京,实在是等不了。   于是孟琅便带着******先行离开,留了几个侍卫和丫鬟给孟庸,让她暂时在孟府休养好,回头他们再从京城派人去接她进京。   孟琅和******走后,孟庸头一次觉得自己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她日日躲在孟府的宅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保胎药都靠绿每每悄悄出门请郎中去开。就这样拖到了冬初,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孟庸已经四个月的身孕了。   孟庸记得很清楚,在红梅开的很艳的那。孟府里造访了一位贵客。   因为府中论身份,孟庸是唯一的姐,便带着丫鬟出去接待。   来人穿着讲究,一身藏青色大氅,双目精明透露着老练,皮肤却白净白净的,是个看起来不卑不亢的中年人。   “姑娘,请问您家可有一个叫子用的姐?”   听到这个名字,孟庸心头一震,她刚要回答,身后的敏便直接回答道:“子用?我们这从来没有这个人啊?只有我们家姐一个人。”   那人看向一旁站着的孟庸,犹豫再三,便问:“不知姐芳名是……”   孟庸咬着唇不敢作声,她的指尖隔着宽大的袖子紧紧地扣在腹部上。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她不能让敏知道。绿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她担忧的望了孟庸一眼。   敏的气势有些咄咄逼人:“你这人好生无理,我们家姐肯接待你这样的陌生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哪里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上来便问姑娘的芳名呢?”   “庸,”孟庸突地开口:“女子姓孟,单字庸庸碌碌的庸……”   中年人的目光里明显闪过一丝失望:“当真没有子用这个姑娘在这里吗?她也许是什么丫鬟……”   敏脾气暴躁的直接赶人走:“没有没有,快走!不然我就要报官告你骚扰民宅了。这里的丫鬟除了我跟绿,还有什么人?!”   绿往孟庸的身后瑟缩了一下,中年人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了她。   但敏一步不让,挡在面前。中年人似是不好再问些什么,只能:“多有叨扰,实在抱歉。”   随后他击掌两下,便有随从自门外入内,奉上几锭黄金,敏看的眼睛刹那间直愣愣的。   “先生这是……”孟庸不解。   “方才多有唐突,还请孟姐见谅。既然这里没有子用这个人,我也不多叨扰了,告辞。”   罢,他转身带着随从离开。隔着大门,孟庸看见中年人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带着数十个侍卫模样的人离开。   孟庸的心一点点揪紧了,她开始在想她等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竟能操使这样的侍卫。刚刚那个中年人虽行为正常,但声音较细,皮肤也比普通男人要白净。该不会是娘之前的宫里头的太监。   孟庸捂紧腹部,心头缭绕着浓浓的担忧。   又过了一个月,孟庸第一次以‘服侍不周’的态度将敏赶入京城,让她自己先行与父母亲会和。为此,敏真正开始记恨她。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过下来,开春后京城里孟琅不断派人催促孟庸尽快入京,孟庸眼见着生产的日子在即,她当然半点都走不得。   便强行不回父母的信,一直拖到了生完了孩子。   实话,孟庸是深闺里的姑娘,生孩子的痛她这一辈子都会记得。那种恨不能将每根骨头捏碎的剧烈阵痛,让她好几次差点昏死过去。但是她只要想到遥远的京城中的那个人,她就有了无限的力量与坚持。   孟庸想着,只要带着孩子回到京城,已经瓜熟蒂落,父母亲也不会再拿她怎么样。哪怕把她扫地出门也好,京城里周行也在,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何方,但孟庸相信他们一家三口早晚会重逢。   凭着这样的一点点微光一样稀薄的愿望,孟庸坚持的将孩子抚养到了一百周。   到了抓阄那,她的儿子抓了一本先皇所写的《治世通传》。当时绿还笑谈:“少爷这以后是要做大官的料呀。”   可是好景不长,孟庸很快收到******的信,称她和孟琅会亲自回到雍州接她离开。孟庸情急之下,只得让绿抱着孩子搬出孟府,孟庸决不能让孟琅他们现在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   浓浓的阳春三月来到后,冬来过的那个中年人再度造访孟府,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孟庸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周行。   彼时周行一身比玉还要洁白的华袍,黑发束于金冠中,腰上挂着龙凤佩。比之孟庸上次见他,目光要更为凌厉。   孟琅带着******站在门口迎接,周行的气度雍容,眉眼俊秀且淡漠。   “孟老板。”他轻轻开口。   孟琅笑的谄媚且讨好:“大皇子殿下,您叫人孟琅即是。”   孟庸在门后听见,心头都跟着一惊。原来他是大皇子……   周行到底是来找人的,得罪了孟琅并没有好处。于是他礼数做足,缓缓站起身,向孟琅轻轻鞠身:“孟先生,实不相瞒,我却是来找人的。一年前我私服造访此地,与一名女子相爱,现在正是想要寻回她。而她当时就住在这个府上,似是你们府中的奴仆。”   孟琅也跟着吓了一跳:“还有此事?殿下知道她可叫什么名字?”   “子用。”   孟琅蹙眉:“我们府中似乎没有这人?”   周行早就从中年人那听了,但他是不会相信的。于是他坚持道:“一定有这个人,她当时似乎是孟姐的婢女。”   孟琅一愣,扬声:“庸儿,你出来。”   孟庸低着头,从门后默默地移动了出来。   面对着朝思暮想的人,孟庸的心都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知道周行正在打量她,这一刻她是多么期待着周行认出她来,又是多么害怕他认出她来。   她甚至后悔今日没有好好装扮,就这样潦草的出现在他面前。   周行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停顿片刻,便问道:“孟姐,请问你可有一个叫子用的婢女。”   孟庸心头被莫名的失望笼罩,她低低的回:“不曾有过。”   孟琅知道这是一个攀上大皇子的好机会,他一定要找出这个婢女来:“庸儿,还不快快将你那个叫绿的婢女叫出来,让大殿下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绿……”顶着周行期待的目光,孟庸嗫喏着唇,最终道:“绿逃跑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逃跑了?!”周行刹那间一惊,似乎认定了那个绿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子用。   “殿下别急,人一定替您将这个丫鬟找回。”孟琅赶忙弥补道。   周行的面孔却变得冷冷的,他质问孟庸:“好端端的,她为何逃跑。难道是因为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孟琅连连摆手:“岂会呢!”   看着身旁的父母亲,又对上周行一双愤怒的眼。   他是在替自己愤怒吗?算是……他为的是子用,可自己就是子用啊。   父母在侧,孟庸不出旁的话来,她本就十分胆,此时眼眶已经渐渐积蓄眼泪,最终她道:“因为绿……她有了身孕,所以她要走,我便允准了。”   这话一出,周行和孟琅都不出话了。   “你怎么能?她即便只是一个婢女,可她怀了身孕,你让她能走到哪里去!”周行将心头的怒火全数发在了孟庸身上。   孟琅生怕得罪了周行,连忙道:“殿下别急,人可以帮您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   周行却听不进去了,猛地一甩袖,厌恶的看了孟庸一眼,便离开了。   周行带着他的人策马离开,那个跟随在他身边的中年人却觉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孟府门口渐渐变成黑点的几人。   “殿下,那姐好似有点古怪,几句话就将她问哭了。”   周行心烦意乱,哪有功夫思考别的。   “她将我的子用逼走了,我要想个法子折辱她。” 第310章 地府的重聚   开春暖阳流泻了整个庭院,孟庸站在那里,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内心深处那股森森的寒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时看你对那丫鬟挺好的,关键时候你就把她赶走了,你怎么尽会给孟家找麻烦?”******的叱骂响在耳畔。   孟庸低着头,温热的眼泪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水花。   是的,就是这样一向软弱而懦弱的她,对丫鬟都不敢大声话的她,在那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也让她跟周行的关系陷入更深的纠缠里。   如此再过几日,某深夜里,落宿在驿站里的周行忽而被门外一声“什么人”给惊动。当他推开门时,他手下的侍卫却碰上一个熟睡的婴孩。   周行双目圆睁:“送孩子来的人在哪儿?!”   侍卫垂首回应:“初时听到窸窣的声响,待我们出去查看时,唯有这个婴孩躺在门口。”   周行捧过熟睡的孩子,心翼翼的翻动裹着他的棉布。忽而从孩子的脖颈处滚落一枚红豆,周行拾起红豆,指尖微颤。   这是他的孩子。   他将孩子交给侍卫,自己冲出去在空无一人的驿站外来回张望。   “子用!你是不是在附近?你出来,你出来啊。”   回应他的除了空荡荡的街道,还有洒在石子路上冰凉的月光。除此以外,别无一人。   周行在原地失魂落魄的站了许久许久,最终他转身回到驿站里。在他走后,躲在拐角处一直看着他的孟庸凝着一双泪眼,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忙擦掉眼泪转身走了。   孟庸相信,孩子在他那会得到更好的保护。而不能跟着自己,不知结局归于何处。   就在孟庸准备向父母坦白自己与陌生人有过春宵一夜的时候,京城的礼部忽然快马加鞭的送来了皇上给的赐婚诏书。   “孟女贤淑,吾儿一见倾心。斯尔礼乐,择日完婚,是为皇子正妃。”   诏书一下,礼部带着贵重的聘礼纷然而至。孟府上下高兴地不得了,除了心事重重的孟庸。   周行要娶她,是为了什么孟庸很清楚。他们之间误会太深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但孟庸知道,她与周行面对现实的那一日早晚要来。她甚至想好了,洞房花烛夜那她就讲清楚,她思念周行,也日夜想着她的孩子。   离开雍州前,孟庸去秘密最后见了绿一面。主仆二人含泪相拥。   “绿,我欠你的太多了。”   “姐不要这样的话,”绿双眼通红,穿着粗制的布衣:“能为姐分忧,是绿一直愿意去做的事。反倒是姐,一定受了不少苦。”   孟庸持着绿的双手:“你暂且再忍几日,等我入宫了,我就想办法将你接进宫。等到我将一切都向大殿下解释清楚,我们就可以再重逢了。”   绿重重点头。   孟庸离开前,还留下了足够的银两给她,希望能支撑她下一段日子的生活。   可是当孟庸离开绿住处的时候,却被等在门口的一人吓着了。   “敏,你跟踪我?”之前孟琅他们二人回到雍州将敏带了回来,孟庸差点忘了。   敏满面狐疑的往她身后的草房里看了一眼:“姐,你无缘无故为何来此?”   “只是来拜访一位朋友,走,我们先行回府。”   敏却不依不饶:“姐不清楚奴婢不会走的,老爷夫人命奴婢看好姐,可姐却这样出来见不清不楚的人,到时老爷夫人怪罪下来,奴婢如何交待呢?”敏看见孟庸眼里的一丝不安,甚至带着一点威胁的意味开口:“还是要奴婢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亲自来看看这里面是姐的什么朋友。”   孟庸这下真的慌了,为了不让敏四处游,只好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只不过,孟庸隐瞒了生子的环节。   抓住了孟庸把柄的敏,当下便绽了个得意的笑。   “敏,你自就服侍我,念在往日的主仆情分上,我待你如姐妹般宽容,还希望你为我保守秘密。”   敏想到之前孟庸将她随便拿捏了错处打发入京,笑的很是虚伪:“姐的是,奴婢是您的奴婢,当然会一直忠心于姐。”   洞房花烛夜那,对于孟庸来,却是如同噩梦一般痛苦。   她仍旧记得她穿着九凤喜袍端坐在合欢榻上,面前是冷冷对着她的周行。她开了开口,想要些什么,周行却冷冷的发问:“她到底去哪儿了?”   孟庸心头一阵刺痛,她心地问:“殿下,其实……”   恰好此时敏端着花生进来,她笑意吟吟的看了孟庸和周行一眼,将装着花生盘子放在床榻上的时候,敏极为声的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姐话可要心点,宫里还有皇后娘娘盯着,她可不一定能接受你这样苍白的解释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孟庸藏在袖中交握的双手,一下子捏紧了。   也许现在还不是向周行坦白的时候。   于是等敏退出去后,面对周行的百般追问,孟庸逼不得已:“绿已经死了。”   周行大怒不已,新婚之夜甩手离去,徒留孟庸一个人在房中对着灯烛流泪到明。   这次之后,敏便一直以此事做要挟。甚至在周行登基后,逼迫孟庸帮助她成为宫妃。而周行一直以伤害孟庸为行事标准,将敏收入后宫做了后妃,还封了她一个敏贵人。   孟庸在宫里被周行整整用****折磨了八九年,她仍然对此隐忍不发。甚至只能懦弱到日日在佛前祈祷,希望一切都可以好起来。   也许是上的神明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才会让孟萋萋和盛嘉彦来帮助她。   在孟萋萋看来,孟庸当真是一个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女子,她明明有机会将一切都找回来,可是她的懦弱和害怕,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在她成为皇后的这段日子里,所做的唯一有魄力的事就是让人将绿安顿在观春园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她接回宫里,并像周行解释清楚一切。然而,不知是谁早一步向绿下手,使得绿疯疯癫癫。   至于周行的秘密,孟庸能隐瞒至今也是非常辛苦了。因为她发现周行不是先皇真正的儿子,而是太后跟王太守交换的。当年太后生下一名死婴,便利用母族的势力快速跟王太守交换了孩子。王太守敢怒不敢言,只好忍下这个亏。   谁知多年以后,随着周行日渐长大坐稳帝位,太后不仅让人杀了王太守全家灭口,还派人散播谣言传跟皇后的母族孟氏有关。   至今为止,周行应当是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皇帝的儿子的。   当孟萋萋透过孟庸愿意展现出来的记忆了解到这一切时,盛嘉彦那边同样告诉了周行书中所记载的一切。   后面的事孟萋萋就不知道了,因为……   她的灵魂和盛嘉彦的灵魂一起离开了周行孟庸的身体中。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是时候回到地府了。   孟萋萋再度醒来的时候,善恶童子的脸贴的她很近,看到她醒了,喜笑颜开跳到地上:“太好啦,孟姐姐睡醒啦!”   孟萋萋先是呆愣了一会,四周环顾一圈。桌案上摆着新折的彼岸花,书架上挂着百鬼的尸骸,被子是自己喜欢的血海图,外头刮过的风声中藏匿着十八层地狱下的鬼哭狼嚎。   是地府没错了。   “我怎么就回来了,我还没有看到周行跟孟庸道歉呢!”   “孟姐姐回来才好,后面的事就不需要你跟陛下啦。反正任务也只是让周行这个皇帝重新掌握政权,你们替周行解开心结,相信他以后会好好对待皇后的。”   话虽如此,孟萋萋却仍旧记挂孟庸。   那个极为懦弱的女子,真的能行吗……   “陛下呢?”   众人花团锦簇的围着她回答:“陛下先您前一刻醒过来的,现在已经在廖阳殿例行公务了。姐姐可要去看看?”   孟萋萋掀被下地,走到门口时脚步猛地顿柱,她惊恐回头:“这这这这这狗怎么来的!?”   趴在地上的哮犬狠狠龇牙,大概意思是:我不是狗。   孟萋萋妥协:“哮犬怎么来的?!而且还……还……”   还长得这么胖!?   孟萋萋看着狗头比身子几倍的哮犬,心中惊慌:“你们到底是喂它吃了多少东西?”   血河将军有些得意笑道:“本来嘛,一开始二郎神送这个哮犬过来,我们还害怕得很呢。可是孟姐姐你别看这狗看着凶,其实很乖的。特别爱吃钟馗做的饭,所以就这样咯。”   罢,他蹲下身抚摸狗头。   孟萋萋看着方才还龇牙咧嘴的哮犬此时乖顺的享受抚摸,脸上一阵抽搐。   这要是二郎神看见了,该怎么接受你们把他的战犬养成一只猪崽啊!   孟萋萋此时也不想管这个了,她走到外面,爬上姑获鸟的背,就要往廖阳殿飞。远远地,却见盛嘉彦的鬼车自己过来了。 第311章 惊心的动魄   头顶风声呼啸云流涌动,盛嘉彦的座驾鬼车已经到了孟萋萋等人的头顶上方。   盛嘉彦从车厢内微微垂眸望去,只见孟萋萋带着一群五大三粗高矮胖瘦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条比猪还壮的狗,大家一齐仰头眯眼看他。当他们看见盛嘉彦露出了半张脸时,纷纷形态各异地挥舞起手来。   盛嘉彦将车帘放下,无可奈何的摇头笑了笑。   等到盛嘉彦的鬼车停在了院落中的时候,黑白无常自后方追上来将车帘挑开:“孟姐姐,请上车。”   “去哪儿啊我们?”孟萋萋表示不解。   隔着一层画了山海鬼图的帘幕,孟萋萋隐约看见被风撩起的幕后盛嘉彦那张俊美的人神共愤的脸。   只听他冷冷的音色传来:“去找鬼郎中。”   “哈?找鬼郎中干嘛呢?”   孟萋萋这句话刚完,她身后的那群冥吏便感到鬼车内盛嘉彦凉的可以杀人的目光射向他们。血河将军连忙站出来干笑两声:“啊孟姐姐我们刚刚忘记告诉你了,陛下之前派人来过等你醒了要带你去……产检。”   “……”产检!?   土地公公笑的十分和蔼:“按理你睡了这么久,腹中的孩子如何是该去看看的。毕竟你的身体沉睡了,他们也会跟着昏睡,现在是要去看看腹中的两位阎罗有没有正常跟着你醒过来。”   这还是孟萋萋头一次听,她不情不愿的爬上鬼车,坐到盛嘉彦身边时,她长叹一声:“原来怀个孩子这么麻烦啊,我还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呢。”   盛嘉彦斜过来一个眼神:“难道本王就不是第一次了?”   “……”孟萋萋无法反驳,而且今她的阎王老公实在是穿的太过帅气,让她看到他的脸时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只见盛嘉彦今日身着常服,银色打底的袍子泛着冰雪般的光泽。胸前绣着百鬼朝拜图,盛嘉彦今日的大拇指上还戴着一块白玉扳指,更衬他手指修长。   孟萋萋扑过去抱着盛嘉彦的手指:“哇你从来不戴首饰的怎么今有心情戴这个。”   盛嘉彦还没有话,外头驾车的白无常探进一张笑眯眯的脸:“因为陛下听人,咱们地府的规矩就是已婚男人就要戴个扳指!”   “……听谁的。”   白无常:“牛头马面啊。”   孟萋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上次被牛头马面家里奇奇怪怪的药粉支配的恐惧犹在。   但见盛嘉彦面色如常,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算了算了,随他戴着。至少盛嘉彦还挺有已婚妇男家庭观念意识的。   “好好驾车。”盛嘉彦一句冰冷冷的话,让白无常缩了脖子,不再看了。   盛嘉彦随手将孟萋萋揽在怀中,薄唇贴在孟萋萋的发间,他深深一嗅,良久才道:“还是抱真正的你习惯些。”   孟萋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道:“我也是。”   孟萋萋习惯性的将手盖在微微隆起的腹上,两个孩子好像的确比她第三世之前要安静了许多。   等到了鬼郎中那里,孟萋萋看见药店外竟排了长队。   “奇怪,平日这个时辰药铺还未开张,怎的今日开的这样早,而且外面还排了那么长的队?”孟萋萋被盛嘉彦从鬼车上抱下来,疑惑道。   白无常凑到跟前:“孟姐姐有所不知,他们都是来买固灵丹的。就在孟姐姐您和陛下去到人间的时候,我们接到群鬼反应,部分鬼出现了浑身无力的症状,随后就像瘟疫爆发,在大部分鬼中传播开来。我们也正感到纳闷,姐姐你这人死都死了,咋还会生病呢?眼下,枉死城中各大药房的固灵丹皆以售空,所以大家就都跑到这里来了。”   孟萋萋扭首去看盛嘉彦:“阿彦,怎么办?”   盛嘉彦早就知道了此事,安抚似的揽住了她:“不用担心,会解决的。”   就在此时,门口看守的药童眼尖,瞧见了排队的众鬼后头站着的盛嘉彦和孟萋萋。连忙嗷嚎一嗓子:“陛下,孟姐姐来了。”   不一会鬼郎中从里头窜出来:“陛下!孟婆!你们怎么在这里排队,请先随我进去。”   众鬼听见是阎王,连忙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孟萋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拽了拽盛嘉彦的衣角。   盛嘉彦会意,转头对鬼郎中道:“你这里还有多少固灵丹?”   鬼郎中答:“回陛下,加上库存,总共还有一万多瓶,老朽已经派人去昆仑山进货了,估计第二批在三日内能到地府。”   盛嘉彦颔首:“这批货你发放给他们,至于银两,记在本王帐上。”   群鬼立即欢呼,孟萋萋忍不住道:“阿彦你太任性了,我们又不是银号,随随便便就拨出去一笔巨款,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盛嘉彦倒是罕见的笑了:“往常你不带着他们第一个跳出来坑我的钱,就已经是很好了。现在知道帮我省钱了?”   孟萋萋想到以前对盛嘉彦的搜刮,瘪了瘪嘴,放弃挣扎。   进到了里间,孟萋萋和盛嘉彦齐齐落坐在鬼郎中对面。她轻车熟路的伸出一只手来,由鬼郎中仔细替她把脉。经过一阵沉默后,鬼郎中摇摇头:“没醒。”   孟萋萋心头一惊:“孩子还在睡?!”   盛嘉彦也是眉头微微蹙起。   鬼郎中倒是相对神情轻松一些:“是的,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因为孟婆你刚刚醒过来不久,两个孩灵没有苏醒过来是正常的。要是实在担心,可以提前刺激刺激,他们自己就会醒过来了。”   “那……他们要睡多久?”   鬼郎中想了想:“不好,少则两三,多则几万年。”   “……”孟萋萋听后,还是果断的:“那你,怎样刺激他们才会醒来。”   鬼郎中笑了:“孟婆还记得有一次你服用……”   孟萋萋意识到他要什么,急忙剧烈咳嗽还不断眨眼暗示他。   鬼郎中会意:“就是当初陛下放话让所有冥吏掏得你欢心那次。这次方法也可以一样,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效果呢。”   “这次……还是让我怦然心动?”孟萋萋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盛嘉彦,后者面色并不太好看,似乎下一步就要把鬼郎中的药摊给掀了。   “不不不,”鬼郎中摆摆手:“自然是有些差别的,上次是怦然心动。这次可以是惊心动魄嘛!反正只要让你情绪大起大落的,一般都有效果。毕竟孩子与母体相连,你激动,他们也会激动。”   孟萋萋陷入沉思,盛嘉彦也在想什么不语。鬼郎中站起身告辞:“卑职还要去四处出诊,陛下和孟婆请先自便。有要事随时传唤卑职即可。”   等他走后,孟萋萋哭丧着脸:“阿彦,真的要这样试试吗?”   盛嘉彦眼帘微垂,羽扇般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片如梦似幻的深影,漆黑的眼瞳里映着她的脸,他整个人像是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试试他的。”   盛嘉彦一声号令,地府群鬼出动。要当初孟婆想让他们给她怦然心动他们不会,但如今大家都是鬼了,想要惊心动魄轻轻松松嘛!于是各位鬼摩拳擦掌,纷纷等着自己拔得头筹,从而成为阎王手下的头号红人。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孟萋萋和盛嘉彦并排坐在廖阳殿内,鬼郎中坐在下手处。黑白无常守在两侧,只听白无常啪地打了一记响指,大殿两排高悬的长明灯倏然灭去。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孟萋萋挑了挑眉,感觉阴风阵阵吹拂面上,随着四周围隐隐约约此起彼伏地响起咿咿呀呀鬼哭狼嚎声,三朵鬼火轰地绽放,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从黑暗中悠悠飘了过来。   鬼郎中骇了一跳,紧紧攥住一旁黑无常的袖子。而后者则毫不留情地将他甩脱,用眼神警告他少动手动脚。   鬼郎中被迫坐直身体,一张老脸愣是吓成了枯萎的菊花。   而孟萋萋这厢,则面无表情地看着鬼脸慢慢逼近,他铜铃般的大眼珠子闪着幽绿的光芒,忽然向上一翻,迸出两道狰狞的血泪,嘴巴也霍地打开,一条又红又长的舌头耷拉下来垂在胸膛,屏风背后响起一阵倒吸气声,鬼郎中捂脸。   鬼脸发出嗬嗬的声响凑到颜罗面前,阴森可怖地问道:“怕不怕?!怕不怕!?”   我怕你个大头鬼啊!孟萋萋猛地伸出一只拳头将他打在地上:“在老娘面前装神弄鬼,我看你是选错人了!”   盛嘉彦一只手按在孟萋萋的手背上:“阿孟。”   孟萋萋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找惊心动魄的感觉呢,讪讪道:“我忘了。”   血河将军趴在地上柔软地捂脸:“孟姐姐,别打,是我……”   血河将军本来表示他还可以再挣扎一下,但奈何被孟萋萋剧烈暴击的鼻孔处总是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最后无奈地被鬼兵架了出去。   孟萋萋坐在御座上撑着脑袋,经过上半场惊心动魄的洗礼,现如今,她已不对这群冥吏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她这般想着,看见功曹使者指挥人抬了一张圆桌,身后跟着两排手端佳肴的鬼侍浩浩荡荡地进入殿中。 第312章 活络的池水   闻到香味,孟萋萋坐直了身体,老怀欣慰地看了功曹使者一眼,总算还有个正常人!   功曹使者亲自将菜摆上桌,随后对孟萋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圆胖的白脸上露出谦和有礼的微笑:“请孟婆用餐。”着,将孟萋萋面前的椅子往后挪了挪,等她落了座,再将椅子往里一推,标准的西餐礼仪。而他自己却毕恭毕敬地立在圆桌旁,手臂上搭了块洁白的布,俨然一副侍应生的打扮。   孟萋萋目光一扫,桌上的菜倒还真符合她平素喜好的口味,看功曹使者不免又顺眼了些。   用餐过程中,她享受着功曹使者又是添水又是加菜的殷勤服务,刚想在心里给他打个八十五分,便见功曹使者啪啪击了两下掌,神秘兮兮地冲自己笑:“还有一道压轴菜没有上,相信您见了一定会喜欢。”   孟萋萋抹了抹嘴上的油,看见鬼侍端着一个银制的盘子走了上来。   大殿内顷刻间被一阵不清道不明的奇香所笼罩,孟萋萋吸溜了一下口水,接过盛嘉彦从屏风后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有点期待地看着功曹使者,问道:“里头盛得是什么,闻起来这么香!?”   功曹使者莞尔一笑,圆胖的脸娇羞道:“保密。”   屏风后,鬼郎中悄悄靠近盛嘉彦低声一句:“陛下您瞧,孕妇开始有胃口就是好事。”   盛嘉彦脸上的神情好看了些。   孟萋萋顿了顿,严肃认真地骂了他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妖精。”随即迫不及待地揭开盘子上的盖子——银盘里盛着一堆脑髓状的物体,白花花的一片,上面还撒着几把葱花。   满心欢喜的孟萋萋刹那间笑容僵硬在脸上:“……?!”   功曹使者兀自在旁得意道:“这可是卑职专门为您准备的人脑,人脑最为大补,再适合孕妇不过。”   一阵寒风瑟瑟刮过,孟萋萋胃中一阵翻滚。她还来不及出‘滚’这个字,喉头便一阵热涌,随即干呕起来。   大殿里的人都慌了起来。   黑白无常连忙上来将功曹使者架出去,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功曹使者在喊:“孟婆!你不吃你可以赏给我啊!这可是葱油口味的……”   直到他的声音消失不见,孟萋萋才缓过气来。盛嘉彦轻抚着她的后背,眼神瞟向鬼郎中,郎中会意立刻上前诊脉。尔后他遗憾的朝盛嘉彦摇摇头。   孟萋萋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么一番折腾,肚子里的两个祖宗仍是动也不动的。   鬼郎中看着盛嘉彦,若有所思道:“当初是陛下治好了孟婆的病,不如这次……还是陛下您来?”   孟萋萋期待又惊喜的看向盛嘉彦,难道这次又可以来一次椅咚!?   然而盛嘉彦却提起孟萋萋的领子将她拉了起来,口气带着丝丝不悦:“所谓惊心动魄简直胡闹,本王看还是不必用此法折腾了。”   盛嘉彦大步流星将她扛上马车,冷冷道了一声:“坐好。”紧接着马鞭飞扬,马车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远方际。   恰好日游神夜游神自马车下方看见,夜游神望:“你,孟姐姐刚才是不是被陛下给绑架了啊??”   日游神一个板栗敲在了他的脑顶上:“你胡什么!你见过哪个丈夫绑架自己妻子的。”   后土神是冥府资历最老的神仙,自幽都山拔地而起时他便孕育而生,曾一度辅佐幽冥大帝统治冥府权倾地界,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每晒晒太阳溜溜鸟,日子过得好不清闲。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上身是人,下身是牛的白发老头抽着烟杆儿在院子里嘚嘚跑,忽然看到一架马车从而降轰地落在外面,老头脚步一错险些闪着腰:“谁啊?”   片刻后,盛嘉彦扛着孟萋萋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后土神面前合掌作揖:“后土大神,是本王。”   “哦哦哦原来是盛啊!”后土神年纪大了,揉了揉眼睛,仔细瞅了瞅孟萋萋:“哎呀,这不是当初刚来地府的那个瘦瘦黄黄的丫头吗,现在长得这样白胖白胖了!”   他笑吟吟地拍拍孟萋萋脑袋道:“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孟萋萋愤愤:“后土爷爷,盛嘉彦一言不合扛着我就过来了!”   后土神掏了掏耳朵,假装没有听到孟萋萋的抗议。   盛嘉彦道:“后土大神,今日前来是想借您后院淬体池一用,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   刚才听到淬体池三个字整个人就不好了。孟萋萋两股战战道:“盛嘉彦,你不会是想要杀妻夺子!”   盛嘉彦提着她,边走边:“这里的池水有助于活络神仙经脉,对你有益无害,你怕什么。”   “你休想骗我!进了淬体池哪里是活络经脉了,分明就等同于剥皮抽骨!”   “不会,”盛嘉彦一口否定:“活络经脉,对孩子也会有好处。”   孟萋萋当初刚到地府的时候,是体会过淬体池的厉害的。原以为就是跑个汤搓个澡,哪知道那根本就是扒皮抽骨啊!疼得她上蹿下跳在水里不停翻滚。更可恨的是,她要上岸盛嘉彦还不让。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品茶,一边毫不留情地将伺机上岸的孟萋萋飞脚踹了下去,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简直是孟萋萋一辈子的噩梦。   而如今,噩梦竟然重新上演!   “盛嘉彦,我怀的可是你的孩子啊!”孟萋萋做着最后的挣扎。   下一刻盛嘉彦就没有半点迟疑的将她丢进池子里,刚下到水中,浑身的骨骼都像是被谁捏住了一样,孟萋萋痛的嚎叫了一声。   盛嘉彦跟着入了水,将不断扑腾的孟萋萋拉入怀中,他低声缓缓:“安静些,沐浴而已这么闹腾?”   孟萋萋强忍着痛楚:“这哪里是沐浴,简直是……酷刑!”   盛嘉彦将她按在膝上,命孟萋萋正对着他坐着,他轻轻松松便褪了孟萋萋的衣衫丢到了一边。他们俩的姿势有些奇妙,以至于室内氤氲的气氛逐渐更加暧昧。盛嘉彦不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池畔雾气萦绕下显得格外幽深迫人,孟萋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洗……洗完了?”   盛嘉彦轻轻揉搓她的后背,孟萋萋只感到腹部一阵阵暖流经过。   他没有话,孟萋萋更觉有些面红耳赤。虽然俩人不是第一次互相‘坦诚相待’,但孟萋萋此时此刻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阿彦,难道你进了这个淬体池没有感觉吗?”   “有,”盛嘉彦随口应道:“也很痛。”   “……那你怎么不。”   盛嘉彦扬起点漆的黑瞳将孟萋萋兜头罩住,不知是不是室内水汽缭绕的缘故,孟萋萋总觉得盛嘉彦此时柔情千万,让她喜欢的不得了。   “应该不及你痛。”他道:“日后比起你产子,现在我所承受的应当只是万分之一。”   他让孟萋萋转过身去,替孟萋萋清洗墨发。   渐渐地,俩人都没有再交流,彼此之间非常安静,唯有水流声潺潺。   “阿彦,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也一起……沐浴过。就是像这样。”   “是么?”盛嘉彦的口气很轻:“什么时候?第二世?”   孟萋萋摇头:“更早以前,在蛮荒的时候。”   孟萋萋能察觉到盛嘉彦的手在听到蛮荒两字时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的声音却还是很镇定:“也许。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孟萋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看来是套不出来话了。   泡了一会,孟萋萋只觉身体通泰,这淬体池还真的有神效。   等到盛嘉彦带着孟萋萋回到廖阳殿的时候,让鬼郎中一把脉,鬼郎中喜笑颜开:“两位殿下醒了,在动呢。”   “在动!?”孟萋萋一喜,连忙将手掌盖上去。然而盛嘉彦的手掌比她更快的覆上孟萋萋腹,他眼里浮动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尽管他什么也不。   外头的冥吏听两位殿下已经醒了过来,纷纷一阵欢呼。   “不过这是为啥呢?咱们好多办法都使了,怎么又是陛下的方法管用?”有人提出疑问。   血河将军剔了剔牙,学着当初鬼郎中的口气:“肯定还是看脸呗!”   众冥吏听到此,终于纷纷露出“陛下有特别的泡妞技巧”的艳羡以及仰慕交织的复杂表情。   孟姜:“长得俊真是好呐,连过奈何桥我都会多给一勺汤呢!”   衰神:“长得俊真是好呐,连哭丧着脸也被称作是忧郁有味道呢!”   凶瘟恶煞四神:“长得俊真是好呐,凶悍一点的叫霸道,奸诈一点的叫邪魅,连蛇精病都能叫狂狷呢!”   众冥吏颔首,感觉很是有道理。   待安顿好孟萋萋这边的事,盛嘉彦便要带着孟萋萋暂时回一趟凡间,去处理他们留下的事了。因为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匆,所以盛嘉彦和孟萋萋决定俩人再去看一眼孟庸他们,以免万一。毕竟那个景梵还留在那里。 第313章 孟庸的改变   孟萋萋他们回到凡尘时,距离前阵子他们离开,世间已经过了一年的光景。   时值深春,孟萋萋和盛嘉彦在人间至多只能停留一个月,他们此时用灵力堪堪维持的人体仍是有些勉强。   孟萋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她与盛嘉彦皆是一袭长银衫,孟萋萋的领子被盛嘉彦陡然拽住。   一回头,对上盛嘉彦戴着一片面具的脸。   “好好走路。”他冷冷的。   孟萋萋瘪瘪嘴:“反正又没有人认识我们。”   此时上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孟萋萋与他避到了一处茶摊下,一人要了一杯茶色一般的水。   “阿彦,”孟萋萋往外张望了眼:“我们该怎么办啊?现在我们这样怎么入宫呢,我倒是好,等着招宫女的时候我去瞧瞧就是了。你怎么办啊?男人入宫岂不是要……”   孟萋萋做了一个阉了的手势,呛的盛嘉彦容色一僵。   “明日就是赛龙舟,届时皇帝等人都会出行猎山琼楼观看龙舟,我们再借机靠近就可以。”   孟萋萋似懂非懂点头:“可是猎山防备森严,如何进入琼楼?”   盛嘉彦斜睨她一眼:“密道。”   “密道!”孟萋萋惊呼一声,招来旁人侧目,她连忙压低声音:“你为什么还知道琼楼有密道的。”   盛嘉彦不以为意:“不然你以为我那几的皇帝是白做的?”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五月初五,端阳佳节。京城的女眷们各各蒲艾簪门,香草缀身。这一日,按例要吃粽子、赛龙舟。京郊的西湖每年都会举办龙舟比赛,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猎山上的琼楼届时会供皇帝登临,以观龙舟赛事。   每年的端午,琼楼玉宇中都会举办赛诗会,诗词题目就写在往来的龙舟上,楼下赛舟,楼上射题,这种“射题”由专门的弓箭手盲选,类似抓阄,抓上来后即景选韵,一个时辰一局,夺魁者可获御赐锦牌,这牌子算得上参加科举的通关文牒。   这样的题目,一日大约能比三局,三局魁首百年难得一见,在人才济济的京城,能得一局魁首,就足以名扬下了。   早在初二,宫中内相便出来通告,皇后娘娘要在端阳节亲临西湖,命京城里的夫人、诰命、姐们一起前往。   而孟萋萋也是趁着这次机会,冒充了礼部侍郎家的姐,盛嘉彦扮作她的侍卫,俩人悄悄地混进了琼楼中。   孟萋萋他们进入琼楼的时候,皇上和皇后还未到。孟萋萋便趴在栏杆上四处眺望,直到盛嘉彦暗中轻轻拍了她一下,孟萋萋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大胆,已经引起了周围好几家姐的窃窃私语。孟萋萋连忙老老实实坐定,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了。   琼楼玉宇共分三层,一层比一层华丽,一层比一层敞亮。平日每有宴会,总是皇亲贵戚们坐最高层,贵府女眷们在第二层,随行的管事、女官们在最底层。   孟萋萋正低头数着蚂蚁呢,忽听得楼门口的内相尖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贵妃?孟萋萋微微蹙眉,当初她在的时候也不见有什么贵妃啊。   只见楼门口走进两个宫装妇人,分别有丫头和太监馋着。   走在前头的妇人行容高雅,穿着绯色宫装,头上珠光宝气,凤尾摇曳,生得峨眉凤目。这不是孟庸这是谁。孟萋萋差点就要挥挥手打招呼了。只是如今的孟庸看起来气质有些凌厉逼人,倒不似当初唯唯诺诺的样子。   皇后莲步轻摇,后头贵妃的身影便露了出来。这下众人真吃了一惊,贵妃竟也穿了一套绯红色蝉翼纱宫装!   孟萋萋看到贵妃的面容时险些喊出声来,这是……舒妃!?   短短一年的时间,她竟成了贵妃了。   舒妃下颚尖尖,媚眼斜挑,嘴唇涂着紫红色葡萄汁胭脂,妩媚中又带着一丝美艳。   今日聚会,谁也没能想到,皇后娘娘和贵妃竟撞衫了。   可见贵妃并未把皇后放在眼里。   贵妃的意思也很明确,这普之下,只有她能跟皇后一较高下。   两人娉娉袅袅地走到三楼坐下,孟庸素手一抬,轻声道:“免!”   “谢娘娘!”女眷齐声起身,各自落座。   “是本宫来迟了了,到让诸位夫人久待!”孟庸神态亲和,又道:“摆菜!”   “遵旨!”一内相轻甩拂尘,一排宫装女子鱼贯而入,捧着三百六十样食盒,一一摆在桌上。当真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无一不全。   若不是对孟庸的改变太过惊奇,孟萋萋的注意力不定早就跑到了面前的佳肴上。   女眷们都已坐好,贵妃才吩咐王孙公子们在另一边开席。十余个翩翩公子谈笑而来,他们多是皇亲国戚,或朝臣之子。   没一会儿,楼下的龙舟已经准备妥当,纷纷撑桅扬帆,各色彩旗招展。渡口的舞狮队擂鼓奏鸣,随着一声号角,龙舟破水而来,快若闪电。   龙舟行到湖中央,但听空中“嗖嗖”箭响,破浪夹风,射在舟中央的靶子上,龙舟上的船夫清一色的穿着大红开衫,喜庆醒目,从靶心上拔下羽箭,又喊道:   “十三寒,题梅花!”   “四微,访菊!”   “十四元,品月!”   孟萋萋听得懵懂,只知道这是一会要比赛的题目。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孟庸那边,等待着有机会能跟她上话。   “柳家姐姐。”这会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姐姐怎么用膳的时候还带着面具呢?”   孟萋萋一愣,该不是遇到了礼部侍郎家姐的熟人了。便扭头道:“啊,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等着看龙舟呢。”   那女子奇怪道:“姐姐今日的声音也变了些许。”   “因为我……前几日有些伤了寒,今日嗓子不适。”   楼下的龙舟已不是重头,赛诗会正闹得如火如荼,京城里的才子们来回踱步,正绞尽脑汁的贴韵措词。孟萋萋也紧张的盯着孟庸那边。   “一会的赛诗姐姐可准备好了?”   孟萋萋先是敷衍的应了一声,随即傻傻的问:“什么诗词?”   女子奇怪道:“每年都会举办的赛诗会呀,姐姐去年还是头筹呢。”   坏了坏了,孟萋萋怎么把女子要作诗这事忘了!   她可什么都不会啊!   就在这时,孟萋萋忽然看见孟庸从座位上离开,她向身旁的丫鬟交代了几句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从旁边离开了。   孟萋萋脑海中警铃大作,忙起身跟去。   匆匆跟那女子道:“我现在毫无思路,出去走走透透风,不定能想出好的来。”   孟萋萋跟着孟庸后头悄悄地走,眼见着孟庸四下闲逛一会儿,便走进了楼后的一片树林。孟萋萋抬眼一望,只见青翠郁葱,遮蔽日。她开始思考要不要给盛嘉彦留个信儿,后来又怕跟丢了孟庸,只能暂且先跟着她去了。   ……   孟庸走到阴凉处,愉快地扇了扇风,忽觉后心一紧,似乎有什么人跟着自己。她感觉有人跟踪,猛地转过头,发现身后只有绿树山茶,随风摇曳,并无他人。   孟庸深吸口气,摸了摸胸口,不知这恐惧打哪来的。出来半刻了,只怕失礼,便顺着路前行,打算绕路回去。   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孟庸一惊,不禁回头:“什么人?”   话音刚落,但见两旁树木摇晃,将扑下来两个手执大刀的黑衣杀手!   孟庸大惊失色,张口大叫,可惜这会儿她已走到了林子深处,众人都忙着在湖边看龙舟,真是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了。   她不及多想,只能撒腿狂奔。可惜她今儿穿的裙子太繁琐,卯足了劲儿还是迈不开步。   突然,孟庸只觉腰眼一疼,被那黑衣人扯住了腰带,她身子一歪,继而脚踝剧痛,惨叫一声,跌在了地上。孟庸大急,慌张想爬起来,不想那一摔扭伤了脚,刚一动弹,一股剧痛入心,差点昏了过去。   黑衣人扑将上来,二话不,大刀向她头顶砍去。   这一幕让一旁躲在草丛中的孟萋萋看了也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她三步并作两步从草丛里钻出,抽出腰间软剑便袭向黑衣人。   奈何她在凡尘,半点法力都施展不上。双拳难第四手,几个过招下来已经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孟萋萋吃力抵抗的时候,面前一道鲜血突然飞洒出来。站在孟萋萋面前的黑衣人骤然倒下,身后站着的是一身银氅的盛嘉彦。他面上金色的面具冷硬,露出好看的下颚线条。   盛嘉彦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两个黑衣人,孟萋萋赶忙跳过去:“阿彦!你怎么才来,方才好险。”   盛嘉彦还未话,只是眼神看向孟庸。   孟庸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孟萋萋摇摇头,走近蹲下,与她平时。她漆黑的墨瞳带着能蛊惑人心的力量。   “孟庸,你记不记得,你之前做的一个梦?梦里面,有人变成了你。” 第314章 幽冥的周行   孟萋萋这话引起孟庸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记忆深处的朦胧画面纷纷如走马灯般闪过。孟庸怎么可能忘记?她本来与周行有无限的可能,亦或者他们从此以后就那样相敬如宾。也断然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互相仇恨的地步。   孟庸并没有孟萋萋想象中的那样惊喜,反而面色更像是笼罩一层寒霜一样,她冷冷的拂开孟萋萋伸向她的手,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本宫不曾记得这些稀奇古怪的梦,也请这位姑娘不要在此胡。否则本宫一声叫唤,便会有人将你二人当成刺客捉拿起来。所以在这之前,还请两位回。你们是什么身份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以后再跟本宫有何纠纷,休怪本宫不客气。”   罢,她便高声唤起侍卫来。   孟萋萋正准备跟她辩驳两句,便被盛嘉彦横腰抱起,直奔一旁。   孟庸看着这俩人消失不见,手心里冷汗涔涔。她有过一刻的想法,若那真是仙人……   罢了,她跟周行都这般了,还想什么仙人呢?   他们走后,孟庸才惊觉脚腕剧痛。   恰好厉玉书赶来,他没有急着查看两个刺客,反而焦急的朝孟庸走来。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怀中人的发丝轻轻扬起,带来一缕幽香,厉玉书心中一动,顾不得疼痛,竟有些把持不住。   他收敛了心神,让孟庸半靠在他身上。孟庸试着动了下腿,忽然痛呼一声,抽了一口凉气。   适才那一崴,伤了筋骨,脚踝已肿起一大片,莫走路,动也不能了。   “你的脚踝伤了,要将瘀血揉通,来靠着我坐下。”厉玉书搂住她,双手轻轻按住她受伤的脚踝。   孟庸觉得不妥,刚要推开他,厉玉书却已先她一步道:“请恕微臣多有得罪。”   他那双眼含着笑,温柔而真诚,看得孟庸的心中慌了一瞬,最后竟只别过了头。   厉玉书退下她的鞋袜白如美玉的脚踝映在眼里,只上面淤肿了一块,有些醒目。他搓热双手敷在伤处,慢慢揉着,仿佛那入骨的刀伤,都不及这一块瘀血让他难过。   孟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也逐渐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最后姗姗来迟的周行被众人簇拥着过来,怀中揽着他的新宠妙美人。妙美人百般娇羞的靠在周行的胸膛上,俩人齐齐望着孟庸。彼时的孟庸已经和厉玉书分开站着,只行走还是有些不便。   “皇后——”周行冷冷的目光扫过厉玉书及孟庸:“无事?”   孟庸神色平淡:“臣妾无碍,劳皇上担心了。”   周行看了看已经死在地上的刺客,语气中带有几丝怀疑:“刺客全数被灭了?”   厉玉书抱拳道:“微臣赶来时,刺客已然倒地。”   周行冷笑一声:“哦?以皇后区区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抗过这两个身形彪悍的刺客还将他们尽数绞杀?朕迫不及待要好好听听了。”   周行最后给了孟庸一个威胁的目光,便搂着他的妙美人转身离开。   周行走后,厉玉书看向孟庸,正要些什么。却陡然发现,现在的孟庸愈发清丽起来。夏日的阳光斜洒在她的脸上,仿佛白玉上卷起一道波光,那一点嫣红,又是冰雪上骤然绽出的一朵红梅,那样的美,那样的俏。   孟庸本不是绝美的容颜,以前只能是清秀。而现在不知怎的,愈发觉得她清丽绝美。   “方才多谢了。”孟庸朝厉玉书淡淡开口,随即她不等厉玉书反应,便坚持自己跟着周行的步子离开。哪怕她身形有些不稳,想必是脚踝痛极,但孟庸竟强忍着,一声都不吭。   躲在一旁大树上的孟萋萋和盛嘉彦看他们都离开了,孟萋萋盯着草丛上的一簇血迹皱眉:“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盛嘉彦一双狭目微扬,面具将他眼中的风华遮盖不少:“这个世上想要孟庸命的人,应当很多。”   现在孟庸明摆着是跟周行出了问题,所以也不想跟孟萋萋盛嘉彦相认,孟萋萋他们无计可施,连个突破口都没有,可以是相当不利了。   “阿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用点灵力?”   望着孟萋萋双目里的狡黠,盛嘉彦冷眉微皱:“怎么?”   孟萋萋嘿嘿笑了一下:“当然是要看看孟庸到底想的是什么。”   ……   周行要彻查刺客一事,便下令众人停留在琼楼。   当夜,孟萋萋与盛嘉彦等孟庸睡熟后,孟萋萋悄悄溜进了孟庸的房间。   房内漆黑一片,孟庸似乎不喜欢点灯睡觉。   孟萋萋慢慢摸到了床边,孟庸长发披散躺着,似乎在做什么噩梦,眉头皱得很紧,形容不安的模样。   孟萋萋轻轻拿手拢在嘴边,眉弯散着浩荡的湖色光,她把手缓缓贴上孟庸的心口,无数金光自她手心飘飞,整个屋子像被九兜头泼下了纷纷扬扬的金雪,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散开来。那是什么香呢。极清寒极凛冽,像来自白皑皑的死寂的雪原,那种了无生意的悠悠如没有尽头的冷香。   如果孟庸不愿意记起,那孟萋萋只好强迫她记起了。   本是在做梦的孟庸忽觉自己被一阵寒冷包裹,无垠的黑暗里她看到那些翩跹飞舞的金色蝴蝶,暗中发出莹莹幽光。   “玉见,玉见?”她开口喊着自己的婢女。   孟庸下意识往前走,发现地似乎有些光滑的柔软。她低头一看,惊得半边身子都僵了。脚下踏的哪里是平地,分明是一条漆黑的江河!那河像是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往下一看,河底深不可见,如高山间幽狭的长谷,只隐隐可见千丝万缕的黑气缭绕着向河面上她的脚踝拢过来。   原来她早就不在房中了?难道是何人将她绑架了去?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轻笑,像星子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孟庸惊骇万分:“什么人在那里!”   孟萋萋渐渐显露出身形,万丈光芒将她包裹,姿色绝美动人,不是凡尘中人。   “孟庸,我过的,我们曾见过,你赖不掉。”   孟庸惊恐的盯着她:“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孟萋萋笑了两声:“你怕什么,这里是幽冥之地,你死后也会来这里的。你脚底下踩的那个,就是黄泉。不过你别害怕,黄泉水不沾生魂。所以你看,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水面上吗。”   她话越发轻柔起来,轻柔的都有些酥麻了,孟庸甚至感到有绵绵的吐息掠过她的耳侧,像是一绺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这儿就是黑了点,冷了点,人少了点。你顺顺气,顺好了我们正事儿。”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孟庸轻轻开口:“你。”她的声音还有些抖,但好歹音调正常了,不像先前那样高得吓破人的胆子,她又深深吐息几次,才算把话齐全:“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孟萋萋笑了笑:“你等下就知道了。”   无数无词的言语自孟萋萋的口中溢出,在无垠黑暗的黄泉水上,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那飞舞的金色蝴蝶随着咒词莹光越来越盛,凌空爆出无数朵灼目的火树银花,它们自如地拧成长长的绳,往那黄泉底下探。   蝴蝶是无尽的,有多长的绳子深下去,就有多长的一段缓缓拧在一起,看起来一丝变化也没有,要不是绳上流淌的忽明忽暗的光晕,会叫人有种时间凝滞的错觉。猛然间,蝴蝶纽成的光刷地黯淡下来,与此同时,黄泉水剧烈地震荡起来,简直像有人将河底的地掀翻,四根水柱伴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气浩荡卷起,越卷越高,越卷越粗,森寒的独属幽冥的冷意自水柱向外弥散,孟庸只觉得魂魄上都结了一层寒霜。   直到……黑暗中中央出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凌然的眉眼,直挺的鼻梁。是周行……   “周行!你怎么也被抓到这里来了?”孟庸伸出手去抓他,却发现怎么样都碰不到他。   而周行像是听不到,又像是听到了却不做理会,依旧光晕融融的脸,唇角不笑的时候仍有温暖的微翘,这样微微的翘起,此刻却显出格外无动于衷的无情与冷漠。   接着,一丝裂纹自周行脸上现出,然后像恶毒的藤蔓,伸长可怖的长茎一点点爬满他的脸。   “不要不要不要!”眼睁睁看着周行的脸被裂痕撕扯的遍布粉碎的切口:“啊!”   孟庸惨叫,满脸狼狈滂沱的泪,开始对着虚空中的孟萋萋哭求:“是我做错了,你放过他!放过他!”   可在一片虚空里哪有人回应?周行的脸上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孟庸简直哭不出声音,呜呜嚎叫着,脸上的肌肉和青筋惊恐地四下跳动,她终于不管不顾将手抚上周行的面容,妄图抚平那上面深深地沟壑纵横,这就像一根鸿毛一样轻飘的稻草缓缓压上负重千万的骆驼,那张满是裂纹的脸轰然破碎成齑粉,重又化作万千萤火,刷的一声私下散开。 第315章 屈鹤的生魂   “周行!周行……”眼泪流过她麻木的脸颊,像划过一块僵硬的木头。孟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油锅里千遍万遍地反复颠炒,一颗心痛到极处,颠三倒四,舌头打结,吐出破碎的词音。连带着幽冥黄泉上方冲过来的死气都显得十分尖锐。   最终孟庸喷出一口心头精血,然后面如金纸,直直一头栽下无垠的浓黑中。   不知过了多久,孟萋萋坐在桌子上,悠悠的把玩一把团扇,静等着床榻上的孟庸醒过来。最终孟萋萋感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捏了个手诀,满是馨柔的桃雾香霭顺着她的手指流向躺在床榻上的孟庸身上,桌上的灯芯剥啦一声响,房间内像是没了似有实无的掩映,只余满地荡漾的月光,似要没过人的脚踝。   孟萋萋起身走到孟庸身旁,一道金灿的冷光没入孟庸眉心。   孟庸悠悠转醒,眼神中带着迷茫还有丝悲痛,她像是没醒过神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周行……”   孟萋萋一掌盖在她的额头上:“别念了,那都是梦。”   孟庸被她这一记打的回过神来,先是一震,随即跪在床榻上不停朝孟萋萋叩首:“我不知您是哪路仙人,之前多有得罪您,实属孟庸不是,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周行一命。他是大梁的皇帝,世人不可以没有他。若您真的要怪罪,就将我的命拿去!”   孟萋萋玩弄着自己的发梢,乌黑漆亮的发丝缠在白玉般的手指上,镀着一层融融的月光。   “谁要你的命啦!?”孟萋萋好笑的看着她:“是你自己求神明的帮忙,现在我们帮了你,你却不肯认账。不过我们也不是要逼着你对我们感恩戴德,只是因为我们还有事没有处理完,所以需要你的协助。只要你同意,周行的命常着呢。你若是不答应也好,待国破那日,自有别人来取周行的性命,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周行死了,再在阴曹地府摆他一道罢了。”   孟庸惊魂未定的看着她,须臾,孟庸缓缓点点头。   孟萋萋一笑,凑近:“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得我?”   孟庸深吸一口气:“认得,您就是附身在我身上的……神女。”   孟萋萋对神女这个称呼不怎满意,不过她也全然不在乎了,只道:“这次来,我们是要带走一个人。不过我们不能待的太久,在这两的时间内,你要完全配合我,好吗?”   孟庸一慌,正要什么。孟萋萋似是猜中她的心思,解释道:“不是周行,而是你们的国师,景梵。”   孟庸眉头微微皱起:“是他?景师最近很得周行喜欢,不知你们要对他做些什么?”   但凡涉及到周行,孟庸总是很警惕。   孟萋萋微微叹气:“如果我没有猜错,景梵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他的目的是让这个朝代衰落,所以他不能留在周行身边,我们要带走他。可是他有点法术,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才能不打草惊蛇。”   孟庸的眼光明显还有些犹豫。   孟萋萋深深头痛,她还以为孟庸有些变化了,没想到骨子里还是这样的懦弱,遇到周行有关的事就踌躇不前。孟萋萋不得已只能再逼她一下。   “你若是不答应,以后他对周行做出什么的时候,你可不要再来求我们。”   “我答应。”果然,此话一出,孟庸立刻应了下来。   孟萋萋深深笑了,她心中酝酿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一半。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茫茫月色下,有一人隐在林后紧紧地盯着孟庸的房间。   景鹤看着师傅严肃的面孔,不由得问:“师傅,您在看什么?”   景梵道:“神光。”   “神光?”   景梵抿了抿嘴,却没有再下去。   所谓神光,不过是神明在世时偶尔会给一些凡人启发而有的灵光。一般人等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必须是有些修为的人,景梵本以为孟庸身上的那位不知名的神仙已经离开了,现在想必又回来了。   景梵眉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带着景鹤隐入黑暗中。   ……   第二日,龙舟赛照常举行。   宴席正欢,众人酒酣耳热,楼下的龙舟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赛诗会已评出了魁首。   赛诗会的魁首是当朝才子,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贵女们都抻长了脖子,向楼下望去,又见两个内相上来禀报:“皇后娘娘,今年赛诗会的魁首乃金陵人士,杨绍安。”   孟庸含笑道:“金陵人杰地灵,果然人才辈出,带来我瞧瞧。”   贵妃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这满楼女眷,姐姐将一个男子带上来,岂不失礼?”   孟庸不想她又跑出来唱反调,众目睽睽,实在让自己没脸,冷笑道:“虽有女眷,却也有王子皇孙,都是我朝栋梁,何必再拘礼数?”   “不然。”贵妃放下酒杯,凝目看她:“琼楼玉宇中虽有男子,皆是皇亲贵戚,姐姐贸然将这位魁首带上来,如若此人心怀不轨,又当如何是好?”   孟庸的脸又冷了一分:“诗会魁首,乃我大梁人才,妹妹却妄言什么心怀不轨,岂不让人心寒?”   贵妃冷笑两声:“姐姐着实误会了我的意思,昨日姐姐林中受袭仍历历在目,妹妹也不过是谨慎心点罢了。”   贵妃这般咄咄逼人,孟萋萋站在孟庸身后充当丫鬟,连忙不动声色的拽了一把孟庸的衣衫。孟庸只好压下怒火,道:“既如此,吩咐下去,赏他三百两银子,不必上楼叩谢。”   众妃嫔见这一番争斗,到底是贵妃胜了,暗中互递了一个眼色,在宫中生活,只有懂得审时度势,才能明哲保身。   贵妃轻蔑一笑,淡然道:“多谢姐姐。”   “妹妹不必客气。”孟庸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语气也是酸溜溜的。   “楼下都是男人们玩的东西,到底没什么趣味,咱们还是叫姑娘们都上来作诗才好,姐姐意下如何?”贵妃言笑晏晏,望向孟庸。   “难得妹妹有此闲情雅致,”皇后着,又转头吩咐,“去,将此次过来的闺秀们都带上来。”   “是。”   众女们听得皇后娘娘召唤,知道是要去“赛兰花”了,忙都细细整理了衣裙,暗想一定要多拿几只兰花,千万别在众人面前出丑。   孟萋萋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她不知道盛嘉彦去哪儿查探情况了。只知道这会儿连景梵的身影都没见到。   孟庸知道孟萋萋的想法,便笑道:“往年里咱们女孩儿写诗,都是让文渊阁的文官们评判,可这会儿再巴巴的传他们去,反到麻烦。本宫听景师不仅擅长占卜,也极通文墨,不如叫他来出题评判,你们看可好?”   孟庸话语一出,忙有妃嫔贵人附和道:“娘娘的是。”   孟庸不等贵妃发话,吩咐道:“去,请景师上来!”   景梵来时还带着他的徒弟景鹤,贵妃似乎跟他俩更为熟稔一般,开口便笑道:“几日不见屈鹤,不知都在忙些什么。光看着你师父前前后后的进出皇宫,却未怎见到你。”   “不过还是在学堂念书,劳娘娘记挂。”景鹤回答的彬彬有礼,眉宇却带着几分疏离。   孟萋萋听着却有些奇怪,屈鹤?景鹤什么时候改了名字,而且屈鹤这个名字她怎么好像十分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一样。   孟庸道:“都坐,今儿请你们来,可是要给姑娘们做考官的。”   景梵相貌不错,好几个贵女见着他个个两颊绯红,妙目含情,诗词最能传情达意,解题不仅是为了夺花,也可趁机互通心曲。不少闺秀便想借着这次机会在景梵面前出出头。   孟萋萋离景梵有点远,便趁着众人都在看题目的时候,悄悄地往景梵身边过去。她手背在后头,手里掐着诀。景梵不知情似的,只盯着眼前的画出神。画中月明星稀,山路崎岖,一棵硕大的桃花树便是画中的全部。   景梵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趁着他现在走神,正是孟萋萋将他生魂活捉的好机会!孟萋萋抬手,眼神猛地凌厉起来,正要掐诀念咒,背后却忽而被人推了一把。   她一个避之不及往前栽去,掐的诀瞬间砸在了景梵的徒弟景鹤身上。   那一瞬间,无数金光从景鹤身上流泻而出,像是人皮上被孟萋萋划破了一道口子,景鹤整个人也如同死去一般直直的倒了下去。   被这神光拉回了神思的景梵猛然回头,众人都看不见这光芒,他却是能看到的。   景鹤的骤然昏倒,引起闺秀们的恐慌。   大家尖叫作一团,孟萋萋躲避不及,被景梵恰好看见。   景鹤的生魂被孟萋萋死死的抓在手里,景梵面目刹那间狰狞起来,往孟萋萋的方向飞扑过去。   孟萋萋连连后退,躲在了孟庸的身后,景梵还要追,孟庸见他神情可怖,大喝一声:“景师!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让景梵清醒了过来,他与皇后不过几尺的距离,只要他再靠近一步,周围看守的侍卫便会将他乱剑捅死。 第316章 回京的巨变   景梵停住步子,似蛮兽般危险的目光扫过孟庸身后的孟萋萋,遂转身抱着已经僵如木人的景鹤离去。   孟庸也一时拿不准发生了什么,只派了个太医前去跟着:“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按照景师吩咐的去做。”   贵妃看了所有经过,以扇掩面:“姐姐今日带来的宫女好生眼生,以前像是不曾见过似的。这婢女刚来琼楼就捅了篓子,姐姐可还是要心些。”   孟庸淡淡回应:“我婢女与景师的徒弟晕倒一点关系也没有,妹妹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了。还是看看姑娘们的才学。”   贵妃蔑笑一声,没有话。   孟萋萋心跳如雷,不知为何刚才景梵那一眼看的她有些恐慌,希望盛嘉彦赶紧回来。   她将装有景鹤生魂的袋子挂在腰间,硬着头皮跟孟庸一起听贵女们拼诗词歌赋。   所有的诗词题目中有文字,有画作,多是讼咏景色、花草,忽见其中有一题只写了两个字:参商。   参商本是上的两颗星,彼出此没,此现彼隐,终身不得相见。意味着不睦与别离,这二字惆婉悱恻,倒是有些不吉利。   然而就这样不吉利的一道题,孟庸却扬声:“替本宫将这个取过来。”   贵妃见缝插针:“姐姐也要与贵女们一较高下么?姐姐才情了得,若是此番出手,旁人便没得玩头了,直接认输罢了,也省得败给姐姐您,倒叫人笑话。”   孟庸却只是假装没听见,拿着这道‘参商’细看,也不提笔。   几个文思敏捷的姐,已经开始研墨提笔,其余女眷夫人们也暗暗较劲,只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够技压群芳。但她们见皇后那边也拿了一道题,心中暗暗不满。这琼楼比诗不过就是看哪家姑娘的风头更盛,要是皇后都参与进来了,那旁人怎么还敢跟皇后争抢第一?不过好在皇后还未提笔,自家姑娘也有机会。   这会儿没人注意皇后这边了,那边姑娘们也多数完成了题作。本来充当诗词评审的景梵已经离开,故而贵妃提议让身在二楼的男眷们对贵女们的诗词进行评赏。   装着诗词的托盘被人呈到二楼去,众位公子展开卷轴,交叉查看,觉得好,便画下一朵兰花。这些公子王孙与侯门贵女抬头不见低头见,绕两个圈都能攀上亲戚,因而只要写的不是太差,都会给一朵。   最终的结果出来了,太监计数,兰花最多的为胜者,太监细声高扬:“今年端阳的魁首,是一首‘参商’。”   众位贵女互相看着,都在猜测这首诗出自谁手。   倒是贵妃方才看见了孟庸拿这道题,此时不免有些讥笑:“如今四海升平,普同乐,又值端阳佳节,还做‘参商’,岂不晦气?不知是谁这样没眼色,竟敢在姐姐面前卖弄。”   孟庸没话,只是淡定喝茶,对贵妃的讥讽嘲弄充耳不闻。   参商诗词一出,周围的人都噤了声。二楼渐渐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没多会周行便带着一帮少年公子上来。贵女们连忙以扇遮面,纷纷露出害羞的形态。   “那首参商,是谁而作?”周行一上来,便如是问,但他的目光却直接落在了孟庸身上。   孟庸刚巧也向他看去,最终不动声色移开眼神,与贵妃一起悠悠朝周行请安。   “皇后,”周行目光冷冷:“参商,是谁所作?”   贵妃刚要回答,孟庸却罕见的抢她之前道:“是臣妾的婢女。”   孟萋萋本来一直在后头看戏的样子,这会儿被孟庸推至众人眼前,大家的目光一瞬间都落在她身上,期间还带着周行审视的目光,孟萋萋不由得一颤。   周行冷冷问她:“参商当真是你所作?”   这要她怎么回答!?   孟萋萋为难的看了看孟庸,只见后者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面色从容而平和。孟萋萋知道,这是孟庸让她报答自己刚才帮忙的事。   她无法,只好站出来承认:“是奴婢所作。”   周行的目光更冷:“参商寓意离别,你何故在此良辰佳节作这样的诗赋?”   孟萋萋当真不知如何作答了,词都不是她作的,她哪里知道为什么呢!?   只听得孟庸又道:“臣妾的婢女想必只是以此来歌颂赞美底下那些和睦又融洽的关系,以此诗警惕世人罢了。”   孟萋萋只顾着点头,旁的交给孟庸去解释。   周行看着她二人许久,最终笑了一声,命太监拿出两个托盘:“这是西凉国进贡的麝香珠串,夏日带着,清凉润手,肌肤生香。朕今日就赠给你。”   话听起来像是对孟萋萋的,其实周行看的却是孟庸。   孟庸没有话,孟萋萋只好谢过圣意。   得到皇帝钦赐,羡煞了周围多少贵女的双眼。   孟萋萋接过东西,周行又发难:“怎么不戴上?难道是你不喜欢?”   孟萋萋一愣:“喜欢。”她连忙套在手腕上。少女的肌肤凝白如雪,趁着鲜红的玛瑙,分外惹眼。   赛诗会后,宴会已至尾声,众人又玩闹一番,皇后娘娘准备摆架回宫。太监宫婢忙拿来卤簿,众人前赴后涌,直到目送皇后和贵妃都离开。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只有孟庸与孟萋萋二人。   孟萋萋苦着脸:“以后这样的苦差事,你可千万别找我了。我不想夹在你跟周行俩人中间为难。”   孟庸苦笑一声,不知何时拿来的葡萄酒。她自斟一杯:“尝尝吗?这是皇宫贡品,平时喝不着。”   见孟萋萋没话,她自顾自道:“我忘了,你是神仙中人。你们庭喝的是玉露琼浆,也不会贪我人间这两杯葡萄美酒了。”   孟萋萋一时无语,最终只得道:“我附在你身上的时候,也喝了不少,现在不想喝是因为喝腻了。”   孟庸被她逗得笑了一声:“谢谢你刚刚帮我,兴许我刚刚的举动是有些莫名其妙,但……”   “那首参商周行分明就知道是你所作。”孟萋萋打断她的话。   孟庸也不否认:“他当然知道是我,这是我跟他两个人才知道的事。参商这个词,还是他教给我的。”   孟萋萋凑近一点:“孟庸,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我们离开后,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这个提问,让孟庸淡泊从容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纹。眼里翻滚着的心事,是藏不住的情深。   “我跟周行的事,其实你们也都看见了,事实就是你们所看见的那样。我的生性懦弱胆,造成了我跟他今日的局面。误会和中伤充斥在我跟他之间,哪怕他了解了所有的事情真相以后,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人时,他一样愤怒。”   “他恨我欺骗他瞒着他,周行觉得被我玩弄了将近十年。他曾问我‘看着我这样为你伤心难过,为你放弃社稷百姓,你很高兴是么。’可是……明明就不是这样的,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也无从解释。因为我后来发现,这件事里好像从头到尾就是我错了,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的软弱,现在也不会……”   “周行不肯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对于我跟他之间的往事,我们互相保密互相折磨着。很多时候夜里惊梦不断,醒过来后我都劝自己,这是我活该的。但……神女你可能不知道,能把这一切都出来以后,我是多么的轻松。心里的负担再也没有,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看着周行,并好好地照顾我的誉儿。”   “可是那我看见你和厉玉书……”孟萋萋欲言又止。   孟庸讥笑一下:“厉玉书讨好周行,现在顶替了统军的位置。我知道厉玉书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野心报复是这座周氏江山,我如果不留一些把柄给他,又如何将他抓住?”   孟萋萋吃了一惊:“你……你想以身犯险,让他以侵犯皇后为由获罪?”   孟庸点头:“我知道周行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就算我蒙羞自尽,他也不会放过厉玉书。”   “……”孟萋萋实在是不懂为何孟庸要这样费劲:“你直接告诉他不好吗?”   “你觉得现在的我出来的话,他还会相信吗?”   诚然,孟庸和周行之间的误会太深了,深到彼此互相爱护着的两个人,还在怀疑对方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   算了,他们自己的感情就由他们自己去头疼。想必周行和孟庸俩人的红线在月老那已经扯也扯不清了。   孟萋萋看着腰间挂着景鹤生魂的包裹,向孟庸道:“等下回宫,我便找个机会离开了。往后的日子……我们幽冥再见。”   孟庸怔怔的看着她:“幽冥……你是阴曹地府的神女?”   孟萋萋还来不及回答她什么,马车便一阵剧烈的晃动。随即是外头侍卫高喊:“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皇后娘娘!”   马匹不知被什么惊着,长长的嘶鸣一声,马车剧烈翻滚,孟庸和孟萋萋同时撞在了车璧上。 第317章 三世的圆满   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痛楚,孟萋萋顾不得查看孟庸的情况,连忙扑到马车车窗向外看去。   只见下山的道路前后被歹人拦路截断,黑衣人不断地从右侧的树林中冲出,他们的目标是孟萋萋乘坐的这辆马车。受惊的马匹因为一根射在脚下的乱箭而疯狂嘶鸣,不断地翘起前蹄想要挣脱缰绳的牵制,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接近马车的侍卫纷纷被马匹伤及,要么被黑衣人钻了空子。   马车不受控制的向左侧慢慢滑动,而左侧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孟萋萋心知大事不好,她连忙爬到马车口:“孟庸!我们快下去,马车要掉下悬崖了!”   孟庸连忙爬过去,然而马车再度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后好似颠倒了个儿一样,孟萋萋和孟庸在马车里翻滚的颠三倒四,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木板和砂石摩擦的声音发出巨响。孟萋萋和孟庸俩人滚落至车厢最里,孟萋萋甚至能感觉到马车的后方已经悬空了。   “怎么办!”孟庸急急的抓着孟萋萋:“我们难道要死在这里了?!”   孟萋萋也是心中慌乱,她是绝对死不了的,可是孟庸就不一样了,她是凡人,若是跟着马车摔下悬崖,恐怕……   也许是看出孟萋萋沉默的意思,孟庸稍稍怔忪片刻:“我怎么忘了,你是神女,你不会死,死的只有我。”   “现在不是这话的时候,我们先逃出去!不管我们俩谁,都不能死在这里。”孟萋萋努力扒住了马车的门,另外一只手去拉孟庸。   突然,孟萋萋余光捕捉到一抹寒光。她连忙松手,又和孟庸跌回了马车中。   只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原来马车外面早就被刺客团团包围。孟萋萋飞快盘算着,这群人不去前头找皇帝的马车,却转过来围攻皇后的,而且看他们就算不停在死还是往前冲,明他们是一定要孟庸的命。   到底是什么人,一定要孟庸死?   亦或是……让孟萋萋死?   这个时候,孟萋萋忽然想到景梵。   她摸上腰间的行囊,那里装着景鹤的生魂。如果景梵真的是为了这个,痛下杀手也绝对有可能。   再等下去,马车便会直接滑向悬崖底下。   这时,只听得外间周行一声怒吼:“你们要什么,朕都给你们换。现在速速收手,若皇后有任何损伤,我绝不饶了你们。”   这群黑衣人似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死死推动马车,致使孟萋萋她们乘坐的马车悬空又多了一分。   看来周行的许诺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孟萋萋看向惊慌失措的孟庸。她显然因为听到周行那句关怀的话时整个人都顿住了,看来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两个互相真心爱慕的人有多在乎对方了。只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太迟才好。孟萋萋看着孟庸,在想如果自己要是连累她,害的她死在这里,那回头到了地府,也没脸面对人家。   最终孟萋萋咬咬牙,慌忙扒在车窗上,对着外头大声怒喊,她高举装有景鹤生魂的袋子:“我告诉你,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我立刻就打碎他的魂魄,你不让我们活,你也别想拿回你要的东西!”   果然,孟萋萋话音刚落,林间便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声。虽然听得不大清楚,但孟萋萋好在是听到了,她猛地看向林中那个方向:“盛嘉彦!在那里!”   孟萋萋不知道盛嘉彦在不在周围,只是尝试着喊一声,若盛嘉彦不在,他的名号也会让对方稍微犹豫片刻,给她们的逃命争取时间。   那声鸟啼响起后,黑衣人停止了动作。孟萋萋趁机拼命将孟庸拉出了马车外。   就在这时,方才还吵闹不休的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周行愤怒的叱骂声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诡异的静谧。   孟萋萋与孟庸刚刚站定,右侧的林子中便扑啦啦的飞出群鸟,这些鸟似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振翅飞的很远。   而马车周围的不论是黑衣人还是周行,都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保留着他们前一刻的神情,原地定格在了那里。   阵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地昏黄无光,大地剧烈发颤。   盛嘉彦一身山海鬼服半悬在空中,发上玉冠散着冷泽,他双手掐诀,仅仅是眨眼间身边便立刻出现了两个人影。   黑白无常……   盛嘉彦神情冷冷,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在孟萋萋没注意的时候回了一趟地府。在人间召唤出黑白无常,难道盛嘉彦想活拘生人的魂?!   黑白无常像是受到什么指引,两道光似的飞入林中。   地变色间,风雨摇晃时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孟萋萋连忙扶起已经彻底瘫软的孟庸,她结结巴巴道:“是……鬼、鬼王!?”   孟萋萋叹气:“那是阎王。”   告诉你也没事,反正等会你就得忘掉了。   不多时,林中飞出来一个人。似是被人重重扔出来似的,摔在地上时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顾不得身上的伤,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还想继续跑,然而紧跟他之后的是两根捆魂锁,一左一右的死死抓住他的脚腕。   景梵面孔狰狞,全然没有先前那副温润的模样了。   他猛地要扑向孟萋萋,脚上的锁链却死死的扣在脚腕上,深入骨肉。   景梵最终痛的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眼眶都是充血般恶狠狠的盯着孟萋萋。   盛嘉彦手执卷宗,一条条念去,细数景梵的所有罪名。   “综上,这条生魂,该拘。”   景梵冷笑一声,啐出一口污血。“什么罪状,你分明是害怕有人将你在蛮荒里的事情抖露。”   孟萋萋心头一颤,连忙看向盛嘉彦。却只看向他指尖的银光乍现,直接击入景梵的胸口。随即景梵就像是人皮脱落似的,软绵绵的塌了下去。   孟萋萋震惊:“这……”   盛嘉彦神色淡淡,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假人。”   “假的?那真正的景梵去哪儿了?”   盛嘉彦将她拉到身边:“我的意思是,世间上没有景梵这个人,这只是个傀儡。”   傀儡……   盛嘉彦目光落在孟萋萋腰间的包上:“控制他的,恐怕就是你误打误撞抓的这个。”   “什么意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盛嘉彦耐着心:“等回去地府再跟你解释,现在我们要先解决她。”   他的目光移向孟庸。   孟庸早已骇的要昏死过去,她稍稍后退一步,撞上什么人的胸膛,她猛地一回头,看见白无常那张似笑非笑带着点血迹的脸,登时吓得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黑无常恰好将她接住,避免孟庸后脑勺磕在地上的痛楚。   “她的这段记忆不要留下来,你们在这里处理好事情,在回到地府。”盛嘉彦吩咐罢,搂着孟萋萋消失在原地。   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听得鬼车上的铃铛慢慢远去。   白无常推了推黑无常的肩:“还直到接住她,够怜香惜玉。”   黑无常冷冷的凝他一眼:“我是不是怜香惜玉,你最清楚。”   随即他将孟庸丢给白无常,冷冷的去收拾剩下的残局。徒留白无常原地气的跺脚。   待孟庸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皇宫里了。   她刚一睁眼,便被人紧紧搂住。   “周行……”孟庸有些诧异。   周行的身子似乎在发颤:“阿庸,往日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弥补,你知不知道……那时真的吓死我了。”   “我怎么……”孟庸的记忆有些混乱,她只记得自己的马车好像要掉入悬崖,但是是谁救了她一命。脑海里那个女子的面庞模糊不清,甚至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孟庸都记不起来了。   周行孟庸的马车滑落悬崖,她本人却恰巧挂在一棵树上,这才得救。   周行失而复得,再也不肯跟孟庸闹脾气,百般好的对她。孟庸虽高兴,看着丈夫和孩子围在她跟前的时候,太后也不再为难她了。   她现在过得十分圆满,可心里总觉得像是缺了一块。   好像忘掉了一个需要去感谢的人,她脑海中那个女子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了。   对于周行来,珍惜妻子是再重要不过的事。为了孟庸他遣散六宫众人,独宠她一人。   也许从头到尾这件事看下来,留给孟庸和周行的是深爱的人需要互相珍惜的教训。   孟庸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几年里过的都像是梦一样,如今梦醒,所有事都圆满了,圆满的不像是真的。   但她很满足。   她仍旧日日去跪在佛前,却不是祈求奇迹的降临,而是默默地祝福,祝福心中的那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她一切都好。   神爱世人,她相信神灵会听见她的祈祷。   ……   孟庸的祈祷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回到地府的孟萋萋因为怀孕而日渐行动困难,两个孩子需要吸收的灵力太大,她甚至每夜都痛的死去活来。   盛嘉彦心疼她,不止一次想要偷偷的替她把孩子拿出来。 第318章 丹药的使用   但孟萋萋拼死抵抗:“盛嘉彦,你当孩子是什么东西,打掉就打掉的!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你以为有个孩子那样简单!我告诉你,不许拿走他们,否则我跟你……一尸三命!”   如此,盛嘉彦才放弃打孩子的主意,全心全意的照顾起了孟萋萋。   廖阳殿内,鬼火通明。   孟萋萋倚靠在铺着绒毛榻上,她挺着肚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旁边的血河将军等人看着一阵汗颜。   “陛下为了孟姐姐和殿下们,居然在廖阳殿正殿搬了个床……”   “我比较心疼殿下们,我听黑白无常,陛下已经准备好等到殿下们出生惩罚他们了。”   “惩罚什么?”   “当然是在孟姐姐肚子里的时候闹腾……”   众人默默的看向龙座上正满面冷肃批阅奏折,时不时还拿温情的眼神看一眼躺在一边吃葡萄的孟萋萋的盛嘉彦。冥吏们纷纷抹了一把汗,陛下的护妻属性彻底被激发,他们这群做属下的,离当奶爸的日子还远吗?   想想当年叱咤风云纵向披靡的鬼王钟馗,现在不也是被陛下提前预定要他做月子餐了吗?   朝会结束后,盛嘉彦揽着孟萋萋,让人将屈鹤带了上来。   孟萋萋坐正身姿,有一些话想要亲自问问这个屈鹤。   关于屈鹤的事,其实孟萋萋一直心中有些愧疚。当初她的误操作跟判官互换了身体,判案的时候放了屈鹤一条生路,免去他落入血狱服刑之苦。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看似清瘦的孩子私自逃离地府,窜入轮回,险些酿成大错。   盛嘉彦似乎看出她的忐忑,伸出手揉了揉孟萋萋的指尖,软声问了一句:“还吃葡萄么?”   孟萋萋摇头:“没胃口了。”   他们身后的黑白无常听见,看了一眼旁边的盘子里一筐葡萄残骸。   总算是吃饱了,再这样吃下去,要了不得了。   “等会不管我对屈鹤什么,你都先不要插口问,事后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好么?”盛嘉彦如是。   孟萋萋乖巧的点点头。   屈鹤被人押上来的时候,已经显现了真身。   他被迫跪在地上,清秀苍白的面孔上带着一抹不屈。   “屈鹤,”盛嘉彦开口:“六道轮回中,没有你的记录。也就是,你不属于六道?”   孟萋萋听后一震,不属于六道,就明这个屈鹤非人非鬼,非神非妖。   盛嘉彦屏退黑白无常,他与孟萋萋正坐殿中,冷冷的望着殿下的屈鹤。   屈鹤没有当初那样的斯文,反倒讥笑:“帝尊,别来无恙啊。”   孟萋萋握着盛嘉彦的手一紧,这个人果然是蛮荒里逃出来的!   盛嘉彦没有否认,只:“我对你是没什么印象了,当年蛮荒三十六部族,你属于哪个?”   “我等贱灵,怎能入帝尊的眼。”   屈鹤拒不正面回答,满嘴着糊弄话。   盛嘉彦不慌不忙,抽出一旁的册子摊开念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你在蛮荒的时候,是一具行尸走肉连鬼都算不上的废体。”   屈鹤低着头,并不答话。   盛嘉彦冷笑一声:“你不回答可以,看来你也不想知道西山头那只狐狸的下落了。”   屈鹤猛地抬起头来:“果然是你抓了她,你把她怎么样了!”   盛嘉彦好整以暇的揽着孟萋萋:“我能将她怎样?现在你倒是担心起她的下落来了,当年你一走了之,让她一个人被固步封在蛮荒中。那时却没见你为了她这般气愤。”   “你明白什么,”屈鹤睚眦欲裂:“当年……当年我是逼不得已。”   “屈鹤,你来蛮荒时是就是一个邪道。在人间时你做尽坏事行逆之法,被打落至蛮荒服刑,与西山头的狐狸互相爱慕,在你知道她是蛮荒的阵眼之后,你骗她与你私逃蛮荒。在蛮荒结界打开的那一刻,你丢开了她,自己一个人闯了出去,结界之门立刻关上,那只狐狸自然也没能出去,反而被永久的封印了起来,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蛮荒。”   盛嘉彦目光落在册子上,逐字逐条的念下去:“你虽然逃离蛮荒,却因为被结界所伤,几乎要灰飞烟灭,没有狐狸给你固灵,你很快就要消散于地间。所以你铤而走险,去了归墟想要击杀混沌,却被混沌吞入腹中。”   孟萋萋想起来了,当初她莫名其妙被人绑入归墟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灵体,难道那个就是屈鹤的分身之一?!   盛嘉彦继而道:“根据书中所载,我离开蛮荒后,西山的狐狸下落不明。你做了这么多,是为了找她?”   屈鹤缓缓低头:“我是真心喜欢仙仙的。”   原来,西山头的那只狐狸有个凡人的名字,叫梁仙仙。是屈鹤为她取的,俩人在蛮荒中互为知己,没多久就相互爱慕互表衷肠。   可没过多久,屈鹤便想念人世间的繁华,提出要逃离蛮荒的念头。并怕梁仙仙不答应,哄骗她只是出去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西山头的狐狸作为整个蛮荒的阵眼,一旦她强行逃离那座院子,蛮荒的结界便会强烈震动直至裂开一个口子,屈鹤便是趁着这个机会逃了出去。   然而他跑了,梁仙仙却被蛮荒的侍卫捉住,受九雷刑,从此肉身不能再用,只能靠着魂魄意识四处游离在蛮荒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屈鹤一直想要将她救出来。可是盛嘉彦离开蛮荒的时候,蛮荒陷入火之中,早已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死地!哪里还有梁仙仙的身影可寻?   “盛嘉彦,”屈鹤狠狠地:“你枉费蛮荒众人对你的忠心耿耿,你为了一己私欲,跟帝妥协!眼睁睁的看着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受尽火焚烧之苦!成为帝的一条走狗,盛嘉彦,你根本不配让人追随。”   孟萋萋听着这些话,只觉头隐隐作痛。   盛嘉彦却无动于衷,只冷硬的回答:“我从未丢下忠心的部下,也绝不姑息任何一个想要破坏蛮荒和平的人。当初若不是你诱骗西山狐狸,强行打开蛮荒结界,蛮荒也不会每隔三年便有一场火之灾。而如今你想重开蛮荒结界,为了弥补你当初的过错,我只能跟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盛嘉彦!你不会有好报的!”屈鹤被拖下去时还喋喋不休:“你以为帝当真是信任你才重用你做阎王,他不过是要你压住阴曹地府的气!他害怕有人反他!你以为没有人盯着你的逆鳞吗?盛嘉彦,我就在血河池狱中,等着看你的笑话!你跟孟萋萋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的!”   孟萋萋的头剧烈作痛,她倚靠在盛嘉彦的怀中微微蹙眉。   “萋萋,”盛嘉彦搂着她:“我没有丢下蛮荒的人。”   “我知道,”孟萋萋有些虚弱:“你把他们关在寒冰地狱,对不对?”   盛嘉彦头一次露出讶异的神情:“你知道?”   “我做梦看见了,那只蛇妖就在寒冰地狱中。所以我猜到其实你把他们都转移了过去,我不是不讲理,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你不要欺负我没有记忆了,很多事我的梦都会告诉我的。不该忘记的,你抹去我的记忆再多次,我还是记得。”   盛嘉彦紧紧揽着她:“等你生完孩子,我一定都告诉你。”   孟萋萋的头疼和腹痛一起袭来,最终还是被盛嘉彦抱上鬼车,盛嘉彦一声令下,鬼车往牛头马面的府邸行驶而去。   “去他们那做什么?”孟萋萋挣扎着问。   盛嘉彦怜惜的替她抚弄发丝:“我看你太辛苦了,以后我替你一起承担。”   孟萋萋是痛的不出话了,连腿肚子都开始抽筋,肚子里的两个祖宗翻似的闹腾。起先她还没听清楚盛嘉彦再的什么,直到后面她才反应过来。一个猛子支起上半身:“什么?你的意思是……是……你要用牛头马面的药互换身体?!”   盛嘉彦轻咳了一声,目光转向一旁,神情故作冷冷:“就几而已,你不必太高兴,生孩子时还是要你来。”   孟萋萋凑近他:“阿彦,你当真愿意啊!?孩子在肚子里时很痛的!有时候他们胡乱踢腿,你会半夜被惊醒!还有裙子都不能穿了,裤子也穿不上了!上厕所都很困难!最重要的是涨奶……”   “闭嘴,”盛嘉彦冷冷打断:“躺好你的,不要乱动。”   鬼车到了牛头马面的家门口时,听见里面马面撼动地的娇笑声。   “你是没看到陛下今上朝时候的表情,已经完全成了护妻狂魔啦!”牛头笑道。   孟萋萋看一眼盛嘉彦陡然黑下来的脸,为牛头捏了一把汗。   “唉真是不知我们何时才能有这样幸福的日子呢?”马面感叹。   隔着窗户纸,孟萋萋看到牛头将马面抱在怀里,俩人亲亲我我的搂抱在一起。   “会有的,我们都会有的。”   最终盛嘉彦咳了一声,里头牛头马面骤然分开,随即屋内传来锅碗瓢盆摔得稀碎的声音,看来俩人很是慌张。 第319章 天庭的故人   最后盛嘉彦不仅从牛头马面那取走了他们剩下所有的汤药,还威胁他俩如果将此事传扬出去,必然是跟屈鹤一样的下场。   盛嘉彦心满意足的揽着孟萋萋离开了,留下瑟瑟发抖的牛头马面。   当夜,孟萋萋缩在盛嘉彦的身体里,坐在桌前看着那本血河将军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孕胎守则’,直看她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隔壁房间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垂直落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走出来一看,盛嘉彦的卧房房门微敞,门缝里一片漆黑。   孟萋萋心内一慌:“盛嘉彦!你不会是摔跤了?你可不能摔着孩子啊!”   “……”里面先是一阵沉默,就在孟萋萋准备冲进去的时候,盛嘉彦在里头开口:“你进来。”   孟萋萋心翼翼地推门,缓缓走进满琳琅满目怪物头骨、灵魂本体、扭曲死尸的房间,看见盛嘉彦仅着一件松垮长袍坐在床上,领口大敞春光乍泄,脚踝边摆着柄出鞘长剑,锋利刀刃在黑暗中划过一抹凶光。   孟萋萋扑过去将刀收起来:“你多大的人了,还玩刀!”   盛嘉彦睨了她一眼,从背后抽出一件物什扔在地上。   “不会穿,不心弄破了。”   “……”孟萋萋目瞪口呆的盯着地上被刀划拉的稀巴烂的裹胸布,始作俑者盛嘉彦挺着肚子坐在榻上,一副‘不关我事是它不会自己主动穿上去’的无辜神情。   盛嘉彦犹自不觉什么,继续领口春光乍泄一般摸了摸肚子:“不然就不穿了,太麻烦了。”   孟萋萋的额头上崩出一根青筋:“盛嘉彦你敢!你用着我的身子招摇过市大摇大摆,你现在还敢不穿……不穿那个!你要是不穿,我现在就脱得一干二净绕着奈何桥裸奔!”   “不行。”盛嘉彦总算意识到一点危机感了。   最终还是孟萋萋替他穿戴好了衣裙,盛嘉彦略微不满:“真麻烦。”   “有什么好麻烦的,这是我的身体,你好歹也注意点!再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互换身体。为什么穿衣服这种事你还是没有学会,我甚至都学会了……那什么呢。”孟萋萋轻咳两声。   盛嘉彦眉头一蹙:“你学会什么了?”   孟萋萋得意一笑:“刮胡子。”   盛嘉彦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好在他的萋萋没有学会什么不该学的。   换身体的这段时间内,孟萋萋与盛嘉彦着实是过了一段不一样的生活。孟萋萋本以为有盛嘉彦的分担,这几她能好好休息一下,但她太过担心盛嘉彦的无心之举会磕碰到肚子,毕竟盛嘉彦是第一次做爸爸嘛!有很多东西他也许都不知道呢,虽然她孟萋萋也是第一次做娘亲,但好歹她还做过周誉礼的娘呢!   这日,他二人一袭浴袍穿过走廊,脚踩木屐,手捧木盆皂角等往温泉池子走去。   一炷香后,孟萋萋和盛嘉彦并肩躺在空无一人的男女混汤中,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觉得头好像有点痒了。”孟萋萋挠头。   盛嘉彦下意识抓起皂角向她:“我来帮你洗。”   孟萋萋当下就喜滋滋的将脑袋凑过去,盛嘉彦挺着肚子为她搓头。好在这会儿这里没有别人,否则别人看见他们的阎王陛下一脸舒适极了的痴汉脸,恐怕以后盛嘉彦的威严形象就要崩塌了。   孟萋萋稍稍偏头,不需要话,盛嘉彦就知道再往左侧挠一挠。   那一瞬间孟萋萋有些怔忪,觉得习惯真是一个潜移默化的东西。她跟盛嘉彦之间潜移默化的默契与习惯,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明白了。   哪怕是身体调换了过来,孟萋萋每每夜间因腿抽筋而惊醒的时候,都会发现盛嘉彦跪坐在她身边替她轻轻揉搓。   她每日吃的东西,盛嘉彦要亲自过目检查。孟萋萋但凡去哪儿,盛嘉彦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俩人如胶似漆的粘着,地府里众人也都精神抖擞的等着迎接地府的新生儿。   因为都知道,地府是一个轮回之地,这里来往的都是死了的人。地府中只有彼岸花会不惧地府的阴气盛开,盛开后便不会再衰败。也就是地府中没有生老病死,灵魂来到这里,停留一阵子,便要投胎,进行一个新的开始。   这里既是结束的地方,也是一切新生开始的地方。   孟萋萋腹中的孩子,着实给这片寂寞的死地带来了无数的憧憬。   “孟姐姐,看!”血河将军等人献宝似的推出来一个摇动木床,木床上贴着星星点点的彼岸花粉,床头挂着动物的骨头雕刻成的玩偶。   “这是……”   土地公公和煦笑了笑;“这是我们从鲁班那拿过来的,听凡间的孩生下来都有这个,叫什么来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时费解。   “叫婴儿床。”孟姜接话,她伸手推了两下木床,木床便自己缓缓摇晃起来:“以后孟姐姐生产了,两个殿下都不需要有人哄,直接自己就能睡着。”   孟萋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先替两个祖宗谢谢你们了。”   众人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不谢不谢。”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孟萋萋带头出去,看见凶神恶煞四个人死死地按着钟馗往他们这边走。   衰神还不断在旁边奸笑威胁:“所以,钟大人,你答应是不答应?”   钟馗涨着一张风流俊脸:“我也是正儿八经的一个鬼王,就算是厨子,那也是出师食神的名厨!你们让我给孟婆做月子餐,岂不是侮辱我的名头!”   凶神恶狠狠的:“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答应,我们有一千种方式让你答应。”   煞神接话:“不错,而且每一样都能让你痛苦不堪!”   “是啥?”钟馗问。   恶神:“被衰神用一千种方式拥抱,保证你倒霉到地俱灭。”   “……”钟馗看着衰神在一边嘿嘿的笑,忍辱负重:“我答应还不行吗,嘤嘤。”   他抬起头,看见孟萋萋正在看这边,情绪激动下忍不住嗷呜一声:“孟婆,当年你威胁我,现在变成你的人威胁我!我是招谁惹谁了!”   恰好盛嘉彦的鬼车从边滑过来,他下车后冷冷的问了句:“什么事吵闹?”   钟馗立刻噤声,凶神恶煞也松开按着钟馗的手。   陛下来了,众人纷纷遁地消失。   孟萋萋过去亲亲热热的挽着盛嘉彦的胳膊:“你不是去南山老祖那了吗,今怎么这么早回来。”   盛嘉彦将她带入屋内,软声道:“我明日要去酆都待几日,与幽冥大帝有要事相商。我让黑白无常留下来陪你。”   “不行,”孟萋萋娇嗔:“你好歹是阎王啊,如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也太丢我们地府的面子了。黑白无常你带走就是,我身边有血河将军他们呢。”   盛嘉彦微微蹙眉,显然是对血河将军他们的能力感到质疑。   想到以前的乌龙,孟萋萋心中也没谱,只能老实道:“但我保证我这几日一定乖乖的不胡闹,等你回来就是了。”   盛嘉彦第二日便出发了,临走前还留了一个看似明珠似的圆球给孟萋萋。让孟萋萋遇到任何难以处理的危险时,便可以捏碎这个明珠,他会立即赶到。孟萋萋知道这是珍贵东西,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她还是找了根绳子串了起来,挂在脖子上。   血河将军等人更是跟着她寸步不离,直到有一日,地府中来了一个客人。   那女子来到的时候,身骑九凤,身披祥云,将地府照亮的如同白昼。发间坠着的鲛人泪如明珠一样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孟萋萋带着一众地府冥吏站在地上看着这个女子缓缓降落。   判官先行走过去,询问她是否有拜访玉帖。   女子身后的侍女双手奉上一张翎牌,上面刻有女子的名字。   孟萋萋瞄了一眼,写的是:青鸾仙子,容妍。   这个名字她好像有点熟悉呢……   判官知道庭中有这号人物,但是她来做什么呢?不等判官发问,那女子便张了张朱唇,向着孟萋萋缓缓道:“我此番来,是听孟婆有孕,特来探望的。孟婆,可否借一步话?”   她声音清脆态度可亲,让孟萋萋没有感到不适。于是孟萋萋便邀请她来到孟婆庄,俩人关上门,孟萋萋请她在桌畔坐下,问道:“罢,我跟你不认识,你找我有什么事要?”   容妍不急着开口,只是目光瞥向门口。   孟萋萋会意,走过去拉开门,血河将军等人趴在门口躲避不及,纷纷跌在了地上。   孟萋萋故作怒目:“不准再偷听了。”   她将门重新关上,容妍才笑道:“我跟你岂会不认识呢?妹。”   “妹?”孟萋萋诧异,坐到她对面:“这位姐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   “我怎么会认错,”容妍道:“你就是我们九凤族的火凤,当年你顽皮,一人横渡归墟海,结果不慎掉落进蛮荒,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第320章 萋萋的选择   孟萋萋眉心一跳:“火凤……有些土,我还是更愿意接受我是孟婆。”   余妍笑了笑,不以为意:“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你的记忆被阎王抹去了,又怎么会记得我们呢?”她应当是看出孟萋萋对她的话半分都不会信,便道:“不如我来一点近一点的事,其实在你失忆后,我们也有见过的。那时候是你在人间的第一世,我听从凤族长老的调遣,下凡来寻你,在你的生死关头,是我放了你一命。你还有没有印象?”   孟萋萋微微蹙眉,仔细回想。   余妍缓缓笑了:“你应当是没什么印象的,因为当时你已经被打昏了。阎王为了让你活下去,连夜送你离开京城,然而那时王爷的大军已经将皇城包围,所以你才走的那样仓促。”   她到这个,孟萋萋的心便揪了起来。第一世盛嘉彦的突然离世,对她造成了不的影响,时至今日想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然而孟萋萋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既然如你所,那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把我带回庭?”   “算是,也不完全是。”她道:“其实我……”   就在这时,门被人猛地推开。福神惊慌的站在门口,她立刻冲进来挡在孟萋萋面前:“青鸾,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孟萋萋歪了歪头,看着她俩之间奇怪的气氛:“发生什么了?”   福神没有回头:“她是奉玉帝之命,前来捉拿你的。”   孟萋萋心下一惊,看向青鸾:“果真如此?”   青鸾清艳的面上仍笑的很不真实:“萋萋,我自打从刚刚出现到现在,没有逼迫你跟我走,也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别的不好的事,对不对?我的确是奉帝之命来把你带上庭审问,不过我刚刚的话还没有完,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记忆,你按照族谱来是我的妹妹,既然如此,我觉得你有必要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萋萋疑惑的看着她:“你要告诉我在蛮荒的事?”   青鸾颔首,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跟你是同一族人?”   青鸾微微垂眸,完美无瑕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波动,显露出几分伤心来,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又是那副刀枪不入的笑:“也许帮你的原因,其中还藏了一点我的私心。”   福神还是挡在孟萋萋面前,不敢让青鸾靠近。   青鸾笑了笑:“福神,如果我真的有那个心,我也不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跟她聊了。孟萋萋有权利选择自己跟我走还是留下来,如果等我把一切都完,她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到庭,那么我也绝对不会强迫她的。”   福神警惕心乍起,渐渐地她道:“可以,不过要我来告诉她。”   福神缓缓转过身,眼神有些复杂:“因为除了我,没有人更了解当年在蛮荒到底发生了什么。”   ……   蛮荒的帝尊行逆阵法,将无妄海颠倒了个,还把封印上万年的妖兽霸下放出。此消息一出,引得庭上下惊动不已,派出去的雷神也被那黑龙斩杀在剑下。弑神的罪名只是蛮荒帝尊违反的规其中之一。   黑龙如此难以驯服,假以时日必然要冲上云霄,到时又是一场恶战。庭众神商议过后,决定火倾覆,将蛮荒烧个寸草不生。   但此举有一个坏处,就是会破坏蛮荒的阵眼。搞不好那里封存的妖兽邪灵都会趁此机会逃脱出来,危害人间又是一件棘手的事。   更何况,那个黑龙是上古龙神留下的血脉。火烧不死,水淹不褪,神识永存,要想真正根除他,着实要费一些心思。   不过帝很快就发现了黑龙的软肋,那只庭中不起眼的一只凤凰,竟成了黑龙的心上肉。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帝派去的使者秘密与黑龙对话。   “帝尊大人,您心中想必也十分清楚。逆鳞塑造的肉身不能像您一样不老不死,一旦凤凰的神识被消耗殆尽,那她最终会消散于地间。俗称灰飞烟灭。”使者笑的十分拘谨:“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法子能解决这件事,帝尊重您身体里的血脉,愿意给您一次自由,让您离开蛮荒。前提是,离开蛮荒前您要将阵眼封上。无论用什么办法。”   盛嘉彦高坐在镀金的椅子上,狭眸微眯,气势煞人。   使者仿佛知道他并不会听信自己,继而道:“到时火一下,您可以撑住这焚烧之苦,但凤凰的肉身极度脆弱,她是否会熬过去也不得而知。如果您带着她离开这蛮荒,接受帝的安排居住在幽冥,拿黄泉阴气滋养凤凰,她不老不死便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使者完之后,便要盛嘉彦自己想清楚,之后回了庭。   盛嘉彦将自己关在房中思虑了整整三日,再出来时,他仍然决定举兵先行向庭发难。   火到来之时,痛哭哀嚎四处可闻。   盛嘉彦左手掐诀,黑色的大氅迎风飞扬,他将结界硬生生的打开一个口子,将孟萋萋往外推。   孟萋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阿彦!你要我去哪儿?”   盛嘉彦最后一次凝眼看她:“萋萋。”   他唤的这一声温情无限,他看着孟萋萋倒映出火光冲的蛮荒。   “萋萋,你先离开。我答应你,无论你去到哪儿,我都会再次找到你。”   “我不要。”孟萋萋死死的拉着他:“这是火,我知道的,你不要骗我!我如果走了,你和玄武爷爷他们怎么办。”   火焚烧之下,孟萋萋的双眼灼疼无比。她的肉身适应不了这样的劫,再待下去,她甚至有失明的可能。   蓝色的结界裂口眼见着越来越,就要再度关闭。盛嘉彦来不及与她多解释,直接将孟萋萋推出了结界之外。   跌出蛮荒的她,像是踏上了一个极软的土地,周围都是黑暗的空间。   孟萋萋只能眼见着结界内的火吞噬着她昔日的伙伴,犬妖和蛤蟆精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最终化为一抹飞灰。   孟萋萋看见盛嘉彦被雷包围,他的龙尾所到之处无不一阵沙尘飞砾。龙吟声充斥际,霸下龟背上的往日伤口再度裂开,他死死地挡在前面,身后护着的是蛮荒的一众弱妖怪。   孟萋萋狠狠拍打结界,妄图穿过去。   直到她身后响起一个轻微的男声——   “你想结束这场劫吗?”   孟萋萋泪眼模糊的转过头去,看见一袭白衣的仙人站在她身后,虽是和善的笑,眼里的目光却十分冰冷飒然。   她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愿不愿意与我做个交易?”仙人如是:“我放你跟盛嘉彦离开,但三千年后,你要将你这具肉身交给我。我需要你做新的蛮荒阵眼。”   在孟萋萋的缓缓点头中,仙人逐渐消失。   ……   福神将一切都讲完,孟萋萋还在错愕中回不过神来。   直到她发现自己满面温热的泪痕,往事像个被打翻的记忆匣子,扑开的灰尘皆袭向她。   青鸾在一旁点头:“现在时限到了,你如果不回庭,他们将会对盛嘉彦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他纵使灵力通,也挡不住八荒众神的讨伐。萋萋,你可知他此番去酆都找幽冥大帝是为了什么?”   看着孟萋萋迷茫的目光,青鸾道:“因为帝不准你生下这个孩子,他是想要将你送去酆都,自己一人上庭受罚。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只是他需要受的刑罚之一。”   孟萋萋看向福神,福神默默地点头,随即将头扭去一旁。   孟萋萋静了半晌,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这一次,我非得跟你去庭一趟不可了。”   青鸾抿了抿唇,对孟萋萋的冷静出乎意料。   福神连忙拽住孟萋萋的手:“你要是不愿意去,不要去。我已经与二郎神好了,要是他们敢动手,我们一定拼个你死我活。”   孟萋萋轻轻将手抽出来:“不了,我愿意跟青鸾回庭清楚。什么刑罚,什么雷,我都愿意一人承担。只是在这之前,福神,我希望你替我保密。在盛嘉彦回来之后,你不要跟他我去了哪里,就我是一时无聊,去不周山找山神聊聊了。”   青鸾的神车离开地府的时候,血河将军等人还仰首看着那马车划过一道漂亮的线,啧啧感叹:“有钱人又美,就是任性啊。”   等他们要进房间找孟萋萋的时候,福神挡在门口,道:“刚刚青鸾……了一些伤心的事,现在萋萋已经睡下了,她想休息一会……”   众人关心不已,就要闯进去。   福神连忙大喝一声:“谁都不准进!”尔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她腹中的孩子已经生长成熟,也许随时就要生产,我们这个时候不要打扰她休息,等到她醒了再。”   血河将军等人无法,他们离开后,衰神还站在原地。   福神看衰神望着她的眼神有点陌生,强颜欢笑道:“衰,怎么了?”   衰神有些冷冷的:“阿福,你谎的时候,眼睛就是通红的,就像现在这样。” 第321章 打神的鞭子   九重阙上阳光晴好,微风吹皱一池春水,喂了太多鱼食的锦鲤挺着圆溜溜的肚子游来游去。   孟萋萋沿着绘金长廊缓缓走到了清芷殿,廊下两边偶尔有雪白的流云倏尔漂浮而过——   她闲适地欣赏着远道边栽种的桃树,桃花盛开一簇簇累满枝头,远眺过去就犹如一层粉粉的暖云般。   孟萋萋抚着高高隆起腹,心里却不如表面这样平静。   她被困在庭已经足足五日了。   帝并没有想象中的向她发难,反而只是把孟萋萋交给了青鸾仙子余妍,一同住在青鸾的清芷殿内。是要等待孟萋萋安产的那一日,再做别的惩处打算。   他们除了不让孟萋萋回到地府,别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好吃好喝的供着。   孟萋萋躲在廊下,挺着肚子,偷偷的听不远处两个仙娥的碎碎念。   “你听没有?帝姬今日一脸严肃地跑来宣告她招亲之时,帝陛下手里的美酒杯都掉了。”   “啊?陛下为何要这样?是被吓着了?”   “不是!”仙娥摇头:“是陛下高兴地杯子掉了,这么多年了,帝姬终于想通了。”   孟萋萋不由得想到今日一早青鸾跟她绘声绘色的形容帝知道他那个野蛮又不讲理的清翡帝姬终于愿意招亲的时候是如何老泪纵横的。   孟萋萋正喂着锦鲤呢,身后一阵轻快地脚步声。   她回头,传言中帝的女儿清翡帝姬踏着彩云追她而来:“孟姐姐!”   孟萋萋险些一个跌倒,扶着一旁的柱子:“帝姬,我可比你长几千岁呢。”   “那……”翡翠疑惑道:“孟姑姑?”   “……罢了,你还是叫我孟姐姐好了。怎么你今日有空来这边?飞琼殿离我这很远。”   翡翠点头,从腰间拿出来一块冒着仙气的青竹一口咬下,嘴里咯吱咯吱的,还递到孟萋萋面前:“姐姐吃不吃?”   孟萋萋摆摆手。   翡翠吃了几口才道:“实不相瞒姐姐,今日清翡来找你,的确是有事相求。”   “有事……什么事?”   翡翠正色,清了清嗓子:“那个……请问你相公有没有兄弟啊?”   “哈!?”孟萋萋挖了挖耳朵:“你啥?”   翡翠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纵观四海八荒,庭的青年才俊虽多,但我一个都看不上。真武君曾地府氛围好,我就想让姐姐帮我从中……介绍一个。所以才问问姐姐,阎王大人可有兄弟?若是没有,下属的臣子有优秀的也不错。”   原来是让她介绍啊。孟萋萋面上笑了笑,心里头确实有些汗颜。就凭地府那些人……恐怕要是真娶了帝姬,老丈人是帝的话,日子该多难熬啊。   但应付总归是要应付的,孟萋萋道:“那你现在可有目标?或者什么标准?”   清翡摇头:“没有目标,标准嘛……姐姐你看着办。”   孟萋萋无言以对,不过也是,要是有心仪人选清翡还需要招亲嘛,按照她的个性直接打晕了扛回家就是!作甚还要大费周章搞这些来!   谁知清翡帝姬想了想,又道:“……嗯,长相总得端正一些,不能太歪瓜裂枣,本帝姬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还算是貌美!唔,再就是不能比我太多,否则姐姐知道的嘛,这岁数差太多容易产生代沟。姐姐跟阎王大人的岁数就很搭。”   翡翠望,掰着手指一条一条陈述道。   “……”这是在她和盛嘉彦都很老吗!孟萋萋又问:“那你想要个什么出身的呢?”毕竟四海八荒,能人异士比比皆是。   清翡眼睛一亮:“姐姐不愧是业界资深人士,一问便切入重点。好歹我也是九重帝姬,总不能纡尊降贵去嫁个看门兵。所以人选还是得从地位显赫的各仙族中考虑。只是各仙族中不乏领教过我厉害的人在,恐怕招亲一事不能这么容易地被推行下去……所以总的来,还是姐姐看着办……”   清翡帝姬望着仙云飘散的,眼里浮现出一抹感慨。孟萋萋与她一同无奈望。清翡问她:“姐姐,你我还有可能嫁的出去吗?我都等了几百年了,我的六姐姐似我这年纪都有了第二个孩子了。”   “这……翡翠,这种事急不来的。”   清翡帝姬点头,随即又再度自信满满:“不管,我要是嫁不出去,那我就住在地府,做一个老姑婆,骚扰姐姐和阎王大人!”   “嗯。”孟萋萋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反应不对劲,立刻道:“什么意思!按照正常情况你不是应该留在庭缠着你的父君吗!?”   谁知清翡一脸嫌弃:“我才不要可怜兮兮的陪着他呢。我头顶上哥哥姐姐那么多,每个都能陪着他,父君想我以后的相公入赘,我才不要呢。最好是能搬离庭的地方,所以姐姐,一切就拜托给你啦。”   清翡完,挥挥衣袖召出一片云彩,腾云驾雾而去。   即使孟萋萋还在她身后咆哮:“喂!什么就叫交给我了啊!你欺负孕妇是不是呀!”   如此一来,孟萋萋每日忍受清翡的骚扰,清翡帝姬不厌其烦的每都来问一遍孟萋萋,直到有一清翡帝姬跑去孟萋萋那儿,称自己看上了地府威武英勇的血河将军,使得正在喝茶的孟萋萋将茶水猛地喷了出来。   还来不及细问怎么回事,孟萋萋便感到一阵阵腹痛。   大约是孟萋萋的面色太差了,未经人事的清翡帝姬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孟姐姐,你……你没事?”   孟萋萋此时此刻疼的只有抽气,她一把抓住清翡的手腕:“快……快去帮我找青鸾仙子,就……”   “什么!?”   “我要下蛋了!让她快来帮我!”   孟萋萋曾感受过许多疼痛,但都不及这一刻来的要猛烈。肚子中两团似热似冷的气流来回蹦窜,每个都想先出来似的,孟萋萋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清翡在一边急的来回踱步,不一会拉着帝的手问:“父君,下蛋是什么滋味,你懂不懂啊!?”   帝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孟婆生产,你在这处做什么呢?还不随我回去,你都没有出阁,不要在这里胡闹了。”   清翡正要被帝拖走了,突然听到房间里头一声孩子的轻啼,清翡大乐:“生了!”   她连忙推门进去,身后的帝恨恨道:“你这么高兴作甚,你又不是孩子的父亲!”   孟萋萋下体一松,本以为就好了,谁知阵痛非但没有褪去,反而再来了一次。   青鸾在一旁激动道:“萋萋,坚持住,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蛋……   可是蛋怎么还会哭?孩子的哭声近在咫尺,孟萋萋好想抬头去看看,奈何生完最后一个孩子的她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闭眼闷头栽了过去。   ……   孟萋萋想象过无数次她跟盛嘉彦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也想过当初在她肚子里的一热一冷,怎么地也是一男一女?谁知道生下来——竟然是两个男孩子。   不似凡间的孩童那般幼,生下来便是两个眯着眼还不太适应外头光亮的混子。   若为何在孟萋萋腹中时就一热一冷,大概是取决于他们的性格……   作为老大的哥哥,年纪就摆着一张盛嘉彦式的臭脸,走到哪儿冷到哪儿,就这样还因为长相俊美可爱收获了不少仙娥的芳心。儿子大概是继承了孟萋萋的基因,上蹿下跳无所不能,整都闲不下来,调皮的像一只猴子。但儿子眉眼开阔英气,同样也有一批仙娥粉丝。   孟萋萋在青鸾仙子这儿带着两个儿子安心住了一阵子,她心中也很清楚,既然孩子生了,帝对她的审判大概就要到了。   于是这一日,当帝派人来请她上九重的时候,孟萋萋没有任何讶异。   看着一旁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的儿子,孟萋萋摸了摸大儿子的头,看着他冷若冰霜酷似盛嘉彦的一双眼睛,道——   “娘亲要离开一会,你要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大儿子目光中冷泽流转,点点头。那边儿子听见孟萋萋要走,也不胡闹了,连忙跑过来,一双胳膊抱住孟萋萋的腿:“娘亲!”   他奶声奶气的:“你要去哪里?娘亲如果要走,怎么不把我跟哥哥交给父君。”   孟萋萋一阵无言,只能:“很快就会见到父君啦!你们两个要乖。”   诸多解释安抚,孟萋萋辞别两个孩子。   临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孟萋萋回头再看了一眼。   希望这次不会分别得太久。   孩子交给了青鸾照顾,相信受罚以后,无论自己有什么结果,帝都会把孩子们交给盛嘉彦。   上了九重的诛仙台,凌厉的风尖割破了孟萋萋的裙摆。   她脸颊上有一道伤痕正慢慢留下一道血珠。   兵将们极为冷酷的看着她,孟萋萋被人绑在柱之上,看着兵将的手中持着的鞭子时,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居然有了一丝波动。   打神鞭,形状为木鞭状。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   若是挨了十几下,孟萋萋恐怕就要魂散了。 第322章 大结局   风骤雨暴,雷声越响越烈——   盛嘉彦脚步微顿,在南门停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停下去望那更高处盘踞于端的那旋涡状的乌云。   冷冽的目光触到那一排排身披银甲的兵将时,眉峰轻扬。   杨玄冽自万千兵将中慢慢走出,方画戟闪烁着冷泽。   “有无旨意?”他问。   盛嘉彦淡答:“没有。”   “你想擅闯南门?”   “是。”盛嘉彦并不避讳,直直的看着他。   两对凌冽的目光碰撞,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周围无风,盛嘉彦衣袍微动。杨玄冽看了看他身后,空无一人。   他竟是孤身一人上了庭来。   杨玄冽很久没有话,许久,他才问:“今日你入了这南门,很可能犯下的就是大逆不道的罪过。所受的劫难会接踵而来,你也不悔?”   “不悔。”   杨玄冽手中的长枪光泽渐消,声音清清冷冷:“你上去。她在第九重……诛仙台。”   盛嘉彦听音,立刻就要闯进去。   兵将作势要拦,被杨玄冽冷喝一声制止。   他看着盛嘉彦急急地窜入乌云凝聚的地方,手中握着的长枪紧了紧又微松了几分。哮犬趴在他的脚边,发出一声试探的呜咽。   杨玄冽苦笑一声:“我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那便让他去。”   ……   被绑在诛仙台上的孟萋萋,还未受到打神鞭的厉害,脑海里便已经像是走马灯一样的过了一遍所有缺失的记忆。   她还当真是九重上凤族中的一只散仙,几千年前,她因为贪玩离开庭,飞过无妄海的时候,突逢涅槃。不得已只能擅闯蛮荒,降落在那里。谁知却被盛嘉彦钻了空子,吞了她好不容易塑起来的金身。   之后的日子里,凭借她强大而且聒噪的内心,在盛嘉彦的身体里也占据了一部分。俩人共用一个身体,每过的何止是鸡飞狗跳。   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朝夕相处使得二人互生情愫,盛嘉彦的反不想造了,孟萋萋也不想回到庭了。然而一切总是那么不如人意。   盛嘉彦给予孟萋萋的逆鳞,附庸着上古神灵的灵力。   神与盛嘉彦做了一个交易,用逆鳞给孟萋萋塑造出来的身体维持不了多少年,她必须要用至阴之气滋养。否则最后哪怕盛嘉彦用毕生的灵力为她保持人形,她也最终很可能变成一缕孤魂,消散于地中。   为此,盛嘉彦答应了庭的招安。从那以后,正式授了庭宝册,开始对地府长达几千年的统治。   而孟萋萋,因为盛嘉彦怕她伤心自责,在蛮荒被火焚烧的那一日,他抹去了她的记忆,并将她直接推出了蛮荒地界。   他留给孟萋萋最后一句的是——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在哪里。”   跌入虚空中的孟萋萋,来到人间某个村子中,迷茫的生活着。她那时记忆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家人是谁,只知道自己从记事起,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后来村民们认定她是扫把星,水淹活埋不死,选择火烧。   也就是那一次,履行承诺的盛嘉彦顺利将孟萋萋带走。   回到地府中,坐了一个的神职。   因为逆鳞的存在,孟萋萋的双眼事到如今眼尾处还保持着一抹殷红。远远地看着像是胭脂,其实是红色的疤痕,是逆鳞刚进入她身体时焚烧所致。   在他们离开后,蛮荒发生了不的动荡。结界撕裂,众生灵哀鸣。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最后堵住蛮荒缺口的,竟然是西山头的那只狐狸。   她变身九尾,以身封印。   所以屈鹤苦苦寻找多年,甚至不惜被混沌吃掉以后,还要用尽全身灵力来到人世寻找西山狐狸的踪影却总是连半分消息都没有。   因为西山狐狸早已为了成全盛嘉彦和孟萋萋留下的漏洞,而永远的将自己与蛮荒封印在了一起。她本就是蛮荒的阵眼,事到如今陷入长眠。   逆鳞的所在,在孟萋萋的眼部处。   底下谁人不渴望上古神灵的血脉,都想找机会拿走她的这双眼睛。而神们更是担心盛嘉彦哪日拿回逆鳞,再度举兵。   所以孟萋萋的存在,是个关键。   而为了保证她所生下来的孩子没有继承到盛嘉彦的灵力,神们选择让孟萋萋在九重上分娩。若是灵子也太过强大,那孟萋萋这个作为逆鳞承载的灵体,也绝不能再留。   是以,她上了诛仙台。   过去的种种在她眼前飞快掠过,随着打神鞭的第一下打过来,所有回忆烟消云散。   打神鞭仿佛穿透了皮肉,直接打在了孟萋萋的骨头上。   第一下,她痛的惨叫一声。   诛仙台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孟萋萋的痛苦,随之而加大。   若她没有曾和盛嘉彦在蛮荒共度过的那番日子,想来她不会不顾一切的上了诛仙台,她肯定会想要把一切问明白。但现在……她只想用自己做个了断。   不知是站在哪里的神官条条状状的细数孟萋萋的种种罪证,最后,是想要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孟萋萋混乱之中,听见了清翡帝姬的哭声和求情,哮犬激烈的撕咬声。   但眼前已血污一片,以至于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最后看见的,是盛嘉彦冲过来的身影。他身上沾染着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孟萋萋看见他飞也似的朝自己冲来,而捆绑自己身上的锁链却在这一刻断开。   孟萋萋跌了下去。   而诛仙台的下方,是万丈深渊。   盛嘉彦随着她一同跳了下去,妄想抓住孟萋萋的一只手,哪怕是一个裙摆。   孟萋萋满面血污,望着盛嘉彦的眼神却柔情而又眷恋,她轻轻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但盛嘉彦看懂了,她喊的是——   “阿彦。”   几乎是同一瞬间,孟萋萋整个人怦然一声碎成大片片的晶莹,与诛仙台下方的风雪飘扬在一起。逆鳞重新回到盛嘉彦的体中,却难以掩盖住他这万分之一的痛苦悲鸣。   一声龙吟自深渊中响起,随着搅动雷霆之势的魄力,诛仙台上的石壁一点点碎裂开来。   如果他在意的人,所执着的人,已经消散于地。   盛嘉彦何惧什么逆不逆?   他的宝剑化作万丈光芒,充满杀气的席卷庭各处。   直到青鸾仙子带着两个孩子:“盛嘉彦!你不为自己,不为萋萋,为你两个刚出生的孩子!”   龙身那一瞬间停住了,盛嘉彦睁着两双黄铜铃似的眼,看着青鸾牵着的两名童。   一个有些害怕的看着他,另外一个……则无惧与他对视。   那是他和孟萋萋的孩子。   “……庭蒙难,险遭一劫。幸而盛念稚子无辜,就此收手……”   不知是何处记载的这么一段,有过这样闲闲的一笔。   旧事故纸堆里积了满身陈灰的风月传奇,像流水,浅浅荡过后来人的眼睛。   ……   不知多少年后,地府一派温馨和睦。   因着人间过年的习俗,地府里头也在张灯结彩,处处悬挂了红灯笼。有调皮的鬼在红灯笼上画上个鬼脸,尽显生机勃勃。   地府里的冥吏们都很高兴,因为今他们陛下的心情仿佛很好。   两位陛下穿金戴银的坐在座位上,而他们的陛下盛嘉彦眼睫微垂,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有心事。   千百年来,甚少看见他这般模样了。   席宴开始后不久,陛下便急着匆匆离去。   众人相问,却不作答。   盛嘉彦的步子迈的既快又稳,匆匆往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而去。   在推开门之前,他的手微微扶在门板上,似是为了调整心情,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门推开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床上的女子已经醒了。   睁着懵懂的眼看着来人。   她一袭烈烈红裳,正如她往日最爱穿的模样。乌发墨黑,眼角的红色伤疤也不见了。姿容绝美,她看着盛嘉彦良久,问:“你是谁?”   “我……”盛嘉彦抿了抿唇:“是你夫君。”   “夫君?”孟萋萋不解,她敲了敲脑袋:“那……我又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地府,你是司掌前尘往事来世今生的孟婆神,但你主要还是我的娘子。”   “你的娘子?!”   孟萋萋看见盛嘉彦坐过来,屁股往后挪了挪。   就在这时,门外发出剧烈的叫好声。   地府所有冥吏全数到齐,站在外面欢喜地的拍手鼓掌。   “欢迎孟姐姐回家!”   “回家?”孟萋萋皱眉:“我好像有很多事不记得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坨肉丸子直接窜入她怀中,撒娇蹭着喊:“娘亲,你为什么才来!”   孟萋萋看着怀中这个与自己面孔略有相似的胖子,有些讶异,她看着盛嘉彦:“我跟你孩子都有了!?”   盛嘉彦笑着颔首,温柔的执起她的手。   “萋萋,你不记得没关系。往后我们的日子很长,我可以一一给你听,直到你记起那日。这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完】 第323章 番外鬼节特辑   许多年后的鬼节前夕。   孟萋萋撑着脑袋:“阿彦,听读者们都想看鬼节特辑,你我们该在这样特殊的节日怎样秀恩爱才能给她们带去一点关怀呢?”   盛嘉彦从堆叠成山的折子中抬起头,毫不留情:“阿孟,先过来做事。这次鬼节有远方的客人造访,并且冥王峰会会在我们这里举行,我需要你提前熟悉一下这些人的背景。”   孟萋萋妄想偷懒,便道:“没关系,你交给血河将军,我让他搬回去我慢慢看哈。”   盛嘉彦的声音清冷道:“不行,还是我讲解给你,这样比较快。”罢,他修长的手指一伸,孟萋萋便被无形的力量拉至他怀中,稳当当的坐在了盛嘉彦的腿上。   孟萋萋见逃不掉,顿时瘪着嘴带着哭腔:“阿彦,我还怀着孕呢!色不早了,这些资料又冗长繁杂,我们可能讲到深夜也讲不完。”   盛嘉彦好整以暇的凑近她,在孟萋萋嘴上轻轻落下一吻算作安抚:“可我看你精神头好得很,刚刚值日星君还你前几造访宫的时候打伤了太上真人的灵骑。”   “……”怎么庭又有人来告状!真是可恶!孟萋萋继续扮可怜:“我可没有,我怀孕的时候情绪有时候好有时候坏,这你是知道的。你现在拽着我秉灯夜读,简直是丧心病狂!我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同意的,你这是虐待孩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影响他们……影响……他们长高啊!”   孟萋萋望了眼盛嘉彦摆在她面前山般高的卷宗,每一卷都有她手臂粗!不禁后颈一寒冷汗直流,颤颤巍巍地道:“心到时候孩子生出来不会叫你爹爹的!因为你不疼他们,也不疼我!”   “从哪里开始呢?”盛嘉彦无视某人的控诉,洁白修长的手指从卷宗中一溜划过,取出当中一卷道:“先从简单好记的开始。”   “此次大会共有多名西方冥王出席,主要议题是围绕外交,双边贸易以及冥界未来战略发展进行商议。他们这次来主要也是想相看东方大陆地府的能力,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凡间大变了样子。”   孟萋萋手支下巴听得心不在焉,得直白点,就是一群阎王凑在一起想法子多弄死几个人呗!别看地府摆在那儿架势唬人,摆到现代,充其量也就是个公务部门,每年收受多少魂魄那都是有指标的,多收少收那都是不行的。   更何况现在凡间上头医术发达,死亡率大大降低,本来还指望下来几个财主收点红包儿,哪知却被生生逼成了清水衙门。   盛嘉彦递给她一张名单,孟萋萋接过一看,这些人她还都认识!   阿努比斯,冥神奥西里斯之子,是墓地守护神、木乃伊制作神、胡狼头神。自亚非大陆恢复邦交以来,这将是他第一次代替其年迈的父亲出席世界冥王峰会。   这位来自四大文明发源地埃及的亡灵之神,长得像狗,性格也是极为忠犬的,只要不骂他爹,一切都好商量,基本来还是比较好唬弄。   孟萋萋听盛嘉彦用了“唬弄”一词,眉头微动,知道他不安好心。   第二位是哈迪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冥神,也是主神宙斯的欧尼酱。   哈迪斯本人性格与后世传闻并无太大出入,他行事冷酷、理智、纪律严明、喜欢黑暗,看起来是一个可怕恐怖无情之神,但公正无私。   谣传,冥王哈迪斯还是个自带吐槽风格又毒舌的大神,据他总是冷不丁地发出阴险的笑声,话也跟冰渣子刺得人脸皮生疼。最喜爱黑色,王冠由白杨树树枝制成,上面别有他的圣花水仙。因为其兄贵海神波塞冬的影响,喜欢吃海鲜,最爱的祭品是全身裹着黑纱的黑母羊或黑公牛。   “全身裹着黑纱的黑母羊或黑公牛?”   孟萋萋蹙眉,莫名觉得这位冥王哈迪斯跟盛嘉彦某些方面有些相像。   “哈迪斯殿下此次主要是作为冥界优秀先进集体代表出席,届时他将会在分会上分享自己的统治理念以及管理经验。”   “恩。”反正是你学习经验向人请教,是你做阎王又不是我,孟萋萋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下一个下一个。”   盛嘉彦无奈地扫了她一眼,道:“第三位冥王是撒旦路西法。”   曾经的光耀晨星,大使长,因为拒绝臣服于圣子,率众三分之一的使于界北境举起反旗。经过三的界剧战,路西法的叛军被圣子击溃,并被打入永劫的无底洞中,其他所有跟随他的使则都蜕变成丑恶的形象,但是仍保有使光辉的翼形象。   路西法是谁?!祖国的少女们可以不认识盛嘉彦,独独不可能不认识这位曾经的拂晓之星,后来西方地狱政权最高统治者,同时集优雅美丽高贵邪恶诱惑倨傲神秘于一体的路西法大人,见了他简直比亲爹娘还亲……   这位大人活跃于各种言情、纯爱、同人、电视剧,电影,风靡世界各地,横行大江南北,叱咤风云多年魅力丝毫不减当年。   孟萋萋激动中带着羡慕,羡慕中透着嫉妒,嫉妒中又夹着无奈,摆手示意盛嘉彦不必再讲下去。不别的,怀孕的时候光是看关于路西法的爱情她就看了十好几本了。   “如此。”盛嘉彦两手交叉搁在下巴下,一副斯文冷峻精英范儿:“路西法外出,一般会有两名地狱魔王随行。此次前来参加首脑会议,象征暴食之罪的鬼王别西卜一定会来,而另一个人选目前待定。”他这么着,眉头微蹙,难得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上次他带了象征嫉妒之罪的利维坦。”   “然后呢?”孟萋萋好奇。   “那一届峰会的举办地夫妇和离率高达120%。”   孟萋萋:“……”   “上上次,他带了象征贪婪之罪的玛门。”   “结果,那一届会议主办方发现当地出土的矿石水晶黄金被人一扫而光,gdp直接降了好几个百分点。”   “上上上次,他带了象征懒惰的贝利尔。结果那一届的峰会足足开了半年,有三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在休息。”   孟萋萋:“…………”   那路西法还剩谁没有带过啊!?   “象征愤怒之罪的萨麦尔和象征淫/之罪阿撒兹勒。”   哦不不不不!孟萋萋与盛嘉彦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深深的担忧。   盛嘉彦补充道:“路西法财力雄厚,是历届冥王首脑会议的赞助者之一,轻易不可怠慢。”盛嘉彦照本宣读:“需要注意的是,路西法具有一半使一半魔鬼的双面性格,也就是传中的人格分裂。当好的人格出现时,他儒雅斯文,俨然是名不折不扣的优雅贵族,而当坏的那一面人格出现时——”   孟萋萋好奇:“会怎么样?”   “据会变得极其暴虐嗜血且有施虐倾向。”   “……”孟萋萋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身侧的盛嘉彦。她开始沉思,怎么你们做阎王的都好像有某种共通的性格?   “最后一个。”   谢谢地,盛嘉彦终于快讲完了。   莫名亢奋的孟萋萋一扫疲倦神采奕奕,凑近一看,读道:“黄泉女神,伊邪那美?女的?”   “不错。”   在盛嘉彦的介绍下,孟萋萋了解到,这伊邪那美在成为黄泉女神之前是神,她和自己的哥哥伊邪那岐诞下了大和列岛,又陆续诞下诸神,可惜在生火神这个倒霉孩子时不心被火烧死,一命呜呼到了黄泉。   起她与她哥哥兼丈夫伊邪那岐之间,还有笔算不清的烂账。   老婆妹妹死了,欧尼酱伊邪那岐自然感伤,于是他一路追到黄泉国想要请伊邪那美回去。   伊邪那美就了:“欧尼酱你来得这么晚,伦家在黄泉搓了一顿,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尼酱放心,伦家会和黄泉的神商量一下怎么回去的啦。”随后她就提出了一个要求,在这段时间里伊邪那岐不能看她。   伊邪那岐当时同意了,可是等了一段时间后,他寻思老婆妹妹咋还出来,回家的事儿还能不能成了!?还有好几个娃没生呢!于是——他就偷摸着去看了。   那当时的伊邪那美在干吗呢?   资料里是这么的:只见伊邪那美命满身蛆虫蠕动,气结喉塞,全身化为大雷到伏雷共八个雷神。   伊邪那岐当时被吓得心肌梗塞拔腿就跑。   但是伊邪那美不从啊,欧尼酱你好的来接我怎么自己跑了呢!?于是便派人去追。   就在黄泉比良坂那个地方啊,伊邪那岐撕破脸皮道:“妹妹啊!如今你这样子也忒难看了,听哥一句劝,咱们好聚好散成不成?!”   伊邪那美愤愤:“好你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我替你生了那么多娃你居然连一点情分也不记!?”   总之,夫妻俩大闹一场,谁也没落着好,这就算是分了。   “大和国的三途川与我地府的忘川河同属于黄泉支流,相互毗邻,近些年来,忘川边境屡屡出现大和国幽魂侵占我方地盘并流窜作恶的恶劣现象,因而此次,陛下须与伊邪那美就领地划分问题进行相谈协商。”   忙碌了一,盛嘉彦的嗓音显得有几分低沉,这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到孟萋萋耳边,无异于催眠曲,惹得她昏昏欲睡。   盛嘉彦见状贴近她耳畔:“夫人,这些人好难对付,是不是?”   孟萋萋鸡啄米似得点头。   “所以我已经全数交给十殿阎王了,这几你不是想去凡间走走么?客栈已经订好了,我们鬼节当就可以出发。”   孟萋萋一扫疲惫,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当真?!不对,阿彦那已经不叫客栈,叫酒店了!”   朋友们,如果你们看到有个长相艳丽但是大着肚子的绝美女子,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冷淡的男人,那就是我们的萋萋和阿彦没错啦!   愿所有逝去的故人得到安息。 第324章 番外一 天庭的后续   九重阙之上,一长排琉璃花盏悬于重檐廊下,午后晴,栽在殿前的大株琼枝玉兰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从这明媚的春光之下遥遥望去,有一着粉衫裙,梳双环髻的女童盘腿坐于廊下玩耍。她兀自玩得开心,时不时发出一阵咯咯笑声,粉扑扑的脸出露出一丝红潮。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从对面草丛传来——   女童抬起头来,见是一阵微风拂过及膝深的草丛。她撇嘴,继续低头戏耍,谁知又过一会,那窸窸窣窣的响声又再度响起。就好似一个手法拙劣的偷窥者躲在草丛背后偷偷关注谁一般。   女童粉雕玉琢的瓜子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是谁在那里?”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好似一串玉珠纷纷跌落玉盘一般爽脆可人。   躲在草丛之中的人微微一愣,却还犹豫着该不该暴露行踪。这一会,那女童却径直起身自那长廊中走下来,她赤着一双脚,轻盈地拨开草丛,冲着来人扬唇一笑。   “别躲了,我可是看见你了。”   草丛后站着一位弱冠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着一袭八宝攒丝云锦直踞长袍,一头乌油油的黑发被束进一枚的赤金冠中。   他颇为吃惊地盯着女童那双嫩生生肉秃秃的脚趾,良久才面色绯红地移开双眼。而女童却似浑不在意,只好奇地望着少年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少年连忙敛了神色朝着女童敛衽行礼,道:“蓬莱冷月仙尊座下崇景见过帝姬阁下。”   “蓬莱?可是南方仙海上的那个蓬莱?”女童咬着手指,样子十分稚嫩讨喜。   “正是。”少年一本正经道。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不听师父话随便乱跑?”女童嘴角一扬,笑眯眯地揶揄道。少年的额际爬满汗珠,发髻也有些微乱,一看便是走了好久的路。   “我,我没有!师尊命我随意走走,我只是迷路了而已……”少年颇为不好意思地声解释着,忽见女童言笑晏晏地望着自己,眼眸晶亮,不由得耳朵发烫,声音越发低了下来。   “那你想出去么?”女童又问。   “嗯。”少年忙不迭地点头,若一会仙尊找不着自己,必得生气不可。一想到仙尊那张冷若寒冰一般的仙容,他就浑身打颤,连路都走不稳了……   “我可以带你出去。”女童眉头一扬:“不过~你可要陪我玩!”着,少年只觉手腕一紧,原是一只软绵绵的手正拉着自己往廊下去。   “帝姬,这……不好。”晚回去真的会被仙尊骂死的……   “你不听话,我就不带你出去找你师父了!”女童黑眸一瞪,威逼利诱。   “……”少年终于妥协了。   ***   “冷月,与你一同从蓬莱过来的那个徒孙去了哪?”   帝捏了捏胡须,喜滋滋地伸手捏了一枚白子放进横列在石桌上的玉棋盘中央。   “方才我见他立在那里看着碍眼,便遣他去外头随便走走。”   坐于对面的男人一身玄袍,浅褐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他指尖一动,那盘中的黑子便自动地落入棋盘之中。   “哦。本君看着那子还不错嘛,什么来历呀?”   帝又捏了一枚棋子,想了半日,方才将其摆入棋盘的一边。   被叫做冷月的玄袍男人闻言,抬起头凉凉地睨了帝一眼后道:“出身北方仙族。”紧接着,又是一枚黑子落入棋盘。   北方仙族啊……倒是上古没落下来的一族,不过好在血统纯正,根基甚稳,比起那些逆之神要好的多了!   帝捏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却忽听那冷月悠悠道:“帝,你输了。”   “什么?!”帝扔了棋子,低头一看,立马苦了一张老脸道:“这是第一百零三次输给你了,什么时候能让本君赢一回?”   冷月敛了敛衣袍,冷声道:“心思不正,无论多少次还是赢不了的。”   帝心虚道:“果真什么也瞒不了你……本君今日确有一件事儿想跟你商量。”   冷月埋头数茶叶,言简意赅地道:“。”   “嘿嘿,你看我那帝姬翡翠怎么样?长得讨喜可人!今年也要满三百岁了。”帝是有女万事足,一提起这女儿,整张老脸都绽放出红光来。   冷月扬了扬眉:“记不清楚。”   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自家的翡翠是多么可人呐,真是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帝心中腹诽,却又腆着笑对冷月道:“本君看你这徒孙很不错,模样周正不,出身也好。你看,跟我家翡翠配不配?”   月青卓听到这里,不由得抬眸仔细打量了帝一番,直将他一张老脸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适才收回眼神慢慢道:“北方仙族血统虽贵,但要配上帝姬却远远不够。若论登对,还是九重诸仙子弟能够胜任。”   帝抚须大笑:“不瞒你,我这女儿命格奇特,九重诸仙宗族里头是不能寻了,只得往外出寻!”言罢,他又侧头去看月青卓的意思。   月青卓端着茶杯,指腹沿着杯沿细细摩挲着,良久才点头道:“回去之后,我会修书一封寄回北方擎殿,倘若事成,他们自会上门提亲。”   “甚好,甚好!就这么定了!”帝大笑着拍案。   ……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逐渐地,一枚金阳徐徐挂上云霄。几丝皓白流云自那蓝空中悠悠飘过,其状轻盈,如同镀了金一般耀眼夺目。   莲花灯盏下,有一青衣女子伏于红木案板之上,她眯着眼打盹,呼吸绵长,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呓语。   忽地,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在屋中盘旋一周后停留在案头上,那一身锦斓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原来是一只金丝锦雀。   那锦雀在案头左顾右看,见主人埋头呼呼大睡,便一蹦一跳地跃至她的肩头,两只爪子轻轻地在她肩上剥啄起来。   “唔……”翡翠梦中正与一白发老翁下棋,此时忽觉肩头一阵瘙痒,她不甚其扰伸手去挠却摸到一大片滑腻的肌肤。   人手?她顺势回头,见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自个肩头,而那十跟白皙纤长的手指头则不停地在上摩挲。   翡翠仰头微楞半刻,适才反应过来手掌的主人在做何等轻佻不入流的举措,当下柳眉倒竖,两手叉腰准备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登徒子如此大胆竟敢调戏本帝姬,快快报上名来!”这一睁眼,阳光满室倾泻,而若隐若现间一双滴流圆的鸟眼珠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纯真异常。   “什么啊,原来是这鸟在作怪!”翡翠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自个今儿这梦也真是太离谱了些。不过话回来,年轻帝姬复又将视线对向那只金丝锦雀,轻启朱唇道:“你这鸟儿不在外头筑巢,缘何要跑来本帝姬寝宫胡闹?”   锦雀闻言,自翡翠肩头跃至案板上,蹦蹦跳跳了几步,方才张开翅膀露出藏在羽毛下的信笺来。   翡翠取出信笺展开一看,一片空白,她拧眉,如今界这请柬是做得越发刁钻了……   思索一番后她将那信笺捧到嘴边吹了一口气。被注入了仙泽的信笺自她手心徐徐升起,在那空中不断变化最后化作一朵淡粉色的花盏再度回到她手心。一排金色的字自那花心中缓缓地显现出来——   阎王之子百岁生辰,诚请清翡帝姬赏光莅临。   翡翠随手将那花盏放置一边,眼眸深沉,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张粉雕玉琢的人脸来。   “没想到那臭子竟长得这么大了?”   那阎王之子可谓是四海八荒的一段传奇,据他在他娘肚子中待了不足五月便被他娘稀里糊涂一跤蹦了出来——   蹦出来不算,张口即会话,落地便会走路,着实令他娘吓得不轻。其神通之处简直可以是响彻四海宇内,无人不晓,就这么一个神奇的子如今竟也要过百岁生辰了。   时光荏苒,刀刀催人老。   翡翠叹气,对着门外侍立的仙娥轻声道:“去给我备一份给娃娃的稀奇玩意儿,过几****要去参加那祖宗的百岁宴。”   “喏。”那仙娥福了一福后退了出去。   “转眼既是百年了。”殿外流云悠悠,年轻的帝姬将一枚累丝金翅簪轻轻插入发间,岁月静好,花香依旧。   五月初十,不宜出行   某帝姬踩着云,一手提着一溜金装塑封的包裹,一手撑着伞,精心装扮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困惑。   这年岁一大,记性就不怎么好了。不过是一百年没来幽冥,竟将去路忘了个一干二净……   翡翠四处张望,心下盼望着能否遇见同路的仙友结伴同行,谁知整片偌大空,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立在云头,别是仙友,就连飞鸟也没看见一只。   这可如何是好,她一向路盲,这次若不能及时找到通往幽冥黄泉的秘境入口,耽误了百岁宴的时辰,岂不是落人笑柄?   正心焦着,忽见对面云层激涌,仔细一看,正是一人立在云端往这头来。   翡翠一看,心中一喜,足尖使力,颇为优雅地驱使着云彩往那人身边凑去。   “这位仙友,请问你可是来参加那邪神之子的百岁宴?”   那人身着一袭黑袍,模样一般,打扮朴素,怕是刚刚升的仙才是。他见了翡翠,眼中划过一丝微讶,然而很快他便移开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翡翠矜持地笑着:“我正愁无人同路,不知仙友可否与我一同前行?”   大家都是明白人,路盲什么的便不用直了……   “无妨。”那人两手负在背后,没有多看翡翠一眼,脚下云浪翻滚,一眨眼,人影已去百丈之外。   真是个怪人,翡翠摸摸鼻子,腾云跟在后头不提。 第325章 番外二 故事的新生   才出秘境,翡翠便与那仙友作揖分道扬镳,腾了云径直朝那幽冥之地去。   起来阎王的儿子还算自己半个侄子,这份大礼还是得亲手交予他手中方可,否则这祖宗又得不依不挠起来。   起她与阎王之子母亲的相识,还是一段颇令人无语的相遇——   那是百年前的某日,翡翠闲暇无事驱了云随意溜达,误打误撞就入了大荒秘境。她见有一女子伏在大树下嚎啕,其状之惨好似死了爹娘一般。   翡翠站在云头问她,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那女子一顿,抬起一张哭花了的俏脸,容色美艳。翡翠心头一紧,又接着问:“莫不是被爹亲给揍了?”时候她被帝罚站打手心之后也是哭得那般委屈伤心。   这样想来,翡翠立刻对那女子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情来,她跃下云头,走到那女子身边替她拭了两把泪:“别哭了,一会你爹该找你了。”   那女子又是一顿,终于哽咽着问道,“会吗?”   “那是自然,不定他比你还着急呢!”翡翠点头打包票。这时她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威压正在迫近,便笑着对那女子道:“我,你爹可是到了?”   着,那女子眼睛一亮:“阿彦!”   阿彦?!翡翠心下狐疑跟着回头。   自那云端下迈下一个威仪俊美的男人,一袭黑袍翩跹欲飞,如墨黑发垂在背后。翡翠顿时一愣,对那女子道:“这是你爹?”   这也未免太年轻了一些,想起自家那个白胡子老爹,她不由得怀疑眼前这位乃是二婚的……   “阿彦!”那女子推开翡翠,很是欢喜地扑到那男人怀中,而那男人虽面上冰冷一片,宛若高岭之花,然而眼中却划过一丝溺人的温柔。   翡翠扶额,心道最近这眼光真是越发不好用了……竟活生生地将一对情侣认成了父女……   后来她才知道那便是阎王夫妇,关于这对夫妇的故事,书上可以写上一页半,全篇可歌可泣,悲欢离合,曲折离奇。然二人成婚后,却上演离家出走的戏码令所有人跌破眼镜。   其真实原因,不过是阎王夫人孟婆贪吃贪玩贪睡,旁的便罢了,贪吃经常吃得消化不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害得阎王陛下衣不解带端茶递水照顾一整个晚上。   久而久之,这位阎王大人便严格管制夫人的饮食,不该吃的绝不能吃,这才惹得夫人觉得自己被剥夺了所有为人的权利,在又一个吃不到烤鸡的中午,愤然离家……   宴会大厅内陈设庄重典雅,穹顶之上镶着用以照明的南海明珠,颗颗如同碗口那么大。主席之下,横列着两排青玉条案,上面摆放着一整套玳瑁珐琅酒斛,价值不菲。   一群端着琉璃玉盘的侍女们鱼贯而入,将盛着时令鲜果的盘依次放入条案之上。   阎王的管事乃是判官,他见翡翠进来,老远便鞠躬哈腰,恭声道:“拜见清翡帝姬。”   “判官客气了。”翡翠用袖子掩了掩嘴角。   “帝姬殿下,您的席位在那头,要不要我伺候您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忙你的去。”翡翠顺着判官手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满意,不枉她送了那样一份大礼给,这厮到底还是记着她的性子,替她找了一处较偏的角落坐下。   谁让她那么喜欢低调呢?   翡翠心满意足地往角落一坐,倒了一杯酒,眯着杏眸看一干人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一旬过后,宾客悉数入座,由于翡翠坐在角落隐蔽得较好,是以一开始尚未有什么人发现到她。翡翠也素来不喜这些仙友之间来来往往的客套,没人看见她更好,她乐得清静。   不过这样的悠闲平静很快就被某些人所打破。   随着一声悠然的长叹,一个男人缓缓地坐定在翡翠身畔,带着熟稔的调笑在耳边响起的同时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翡翠,一百年没见,近来可好?”   翡翠闲闲抬眸,面上很是冷淡:“谢谢,我很好,慢走不送。”   重渊苦了脸:“不要这样嘛,怎么我们也是从青梅竹马,你要不要每次看见我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啊,这样委实令人伤心啊。”   “少来了,别没事乱套亲戚,眼看你徒弟都生了孩子怎么你这厮还真么没正经,真是为老不尊。”翡翠斜了重渊一眼后,从袖子里头抽出一把硕大的羽毛扇半遮在脸上。   重渊见着很是稀奇,不由得伸手去揪那羽扇上洁白丰润的羽毛:“这玩意儿倒是稀奇,你从哪儿弄来的?”   翡翠悠悠一笑,从他手中扯过扇子道:“别弄坏了,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搞来的东西。”   重渊越发好奇,翡翠向来是号称界全有,长期占据法宝排行榜第一位的法宝达人,一顺手就能掏出令不少人眼馋的法宝来,不知今日又搞了什么稀奇的法宝?!   “哼”翡翠笑得很是得意,这位低调的帝姬唯有在谈及法宝之时,脸上才会露出驰骋江湖的潇洒豪气来。   “这玩意儿叫做铁扇,据制作人宝器君所好像有很大的功用。”   “铁扇……”重渊扶额,心道这是什么古怪直白的名字,不过他可不想拂了翡翠的性子,于是某人装作很有兴致地问:“不知有什么神奇法力?”   “神奇法力?”翡翠拧了拧眉,低头摇了摇扇子道:“暂时还没有发掘出来,不过用来扇风还是蛮凉快的。嗯。怎么呢!实在不失为一个避暑良器。”   重渊伸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原来如此,你怎么从宝器君那里要了这么个……避暑神器来……”可是庭本就四季如春,这把扇子用来附庸风雅都略显风骚啊……   “哦,给阎王那子买寿礼时附赠的。”   翡翠话音未落,忽然神色一变,手中羽扇啪地往脸上一盖,紧接着“阿嚏——”一声,惊动全场,连牢牢挂在穹顶上的夜明珠都晃了几下。   这下可好,她的行踪暴露了……   翡翠板着脸揉了揉鼻子冲着重渊道:“九尾那只圆毛畜生今日该不会也来了!”   重渊失笑:“那是自然,今日是殿下生辰,作为半个舅的九尾怎么能不来呢。”   “我就知道……”翡翠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面半截面具戴在了脸上,一边嫌弃道:“方圆百里之外,本帝姬就能感觉到那厮一身丰厚的皮毛正在四处招摇地播散……”   见翡翠一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模样,重渊顿时来了打趣的心思,他揶揄道:“这可有趣!羽扇你都拿得了,怎么一见九尾就耐受不住了?!”   翡翠瞪了重渊一眼道:“本帝姬对圆毛畜生过敏,详情请见书记载之帝姬篇。”   由于佩戴面具的缘故,骄傲的帝姬犹如大了舌头一般话含糊不清,此等滑稽姿态真是百年难见,乐得重渊捧腹大笑。   就在此时,自大殿外头忽然刮来一记猛烈强风,廊下的八角铜铃在风中相互交错,碰撞出尤为清脆动听的声响。众仙皆探头去看角落里稳坐如山的帝姬。   而翡翠则按住兀自飞扬的裙角,扭头去看她那宿命的冤家……   大风起兮云飞扬,一只周身环绕着暗紫色仙泽,足踩流云,一身银白色皮毛养得油光水滑的九尾妖狐缓缓地落在地上。它落地之时,云烟滚滚,眨眼间便化作一名银发金眸的狐耳少年悠悠跨入大殿。   此人一来,判官总管立时连滚带爬地扑到他面前,期期艾艾道了一声:“九尾公子。”   九尾瞥了他一眼后,将他一掌掀飞。然后金眸微眯,直直看向坐于角落的翡翠。   刚才还在交头接耳的众仙家见状立刻噤声,翡翠不禁扶额,心这阎王作甚请那么多白眼狼来做客!   九尾凤眸一扬,施施然朝翡翠那处走去。   他今日着了一袭云白色凤翎锦缎仙鹤纹广袖仙袍,走起路来活色生仙,一张犹如丹青妙手细细勾勒的俊秀容颜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照之下显得尤为妖孽,看得翡翠恨不得上前抓上两把解恨。   “哟,老太婆,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九尾在翡翠面前站定,一开口便往死里刻薄。   翡翠依旧姿态良好地坐着,脸上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来:“披着一副人皮,骨子里头还是一副畜生样。”   众仙抽气,心道今日的东道主若是再不来,这两只就要上台抢戏了……   九尾挑眉冷笑:“畜生怎么了?畜生还有人爱呢。”   众仙再抽气,向来怕事儿的几位已偷偷向外头挪了几步。   要这位帝最为疼爱的清翡帝姬这辈子最痛恨的是什么,除了有人当面嘲笑其年龄之外便是吐槽她坎坷的情史。像妖君九尾那般直接讽刺她没人爱的事实,这位帝姬多半是会怒发冲冠直接爆发的……   翡翠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青筋暴起的笑容出来,而场下诸仙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一千年前帝姬大战九玄女那一段惊地泣鬼神的战事。 第326章 番外三 最后的番外   话这九玄女乃是昆仑墟西王母座下弟子,与清翡帝姬素来不和,曾经在千年前的蟠桃大会上当众给了帝姬一个没脸。结果帝姬不声不响,抽出神剑燕琼开打,九玄女节节败退,帝姬不依不挠,最后直将对方打退昆仑墟境内逼得西王母从中调停,这才罢了手。   自那场战役之后,清翡帝姬的好战之名可谓是响彻四海域内,从此上至庭下达地府,无仙敢惹,无妖敢招……   当然,也有个别人除外……   妖君九尾身后的九条狐尾无风自起,众人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随之弥漫开来。而翡翠却正襟危坐,众仙从她肃穆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可就在这一刹那,从到大殿外凭地冒出一股黑烟,一双质地精良的黑靴在黑雾中跨了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脚将正在蓄力的妖狐踢飞出去……   众仙整齐划一地张大嘴,翡翠私下握住燕琼的手微微一滞。   黑雾中露出一张妖孽出众的俊美面容来,此人不悦地挑起剑眉,凤眸微眯将场上众仙扫视一遍后,倨傲地抬起下巴冲着九尾道:“死狐狸,你占着本王的位子了!”   话音未落,他又踹了妖狐一脚后,气势汹汹地落了座。   “凤栖老鬼!你居然敢踢老子!看老子回头不拆了你的老窝?!”   犬类动物一生气便炸毛,这样的习惯委实不好,不好……翡翠转身默默地用扇子掩了掩鼻子。   “好啦好啦!今日乃是阎王生辰,你们若是执意砸场子,心一会盛嘉彦出来抽你们!”   两人剑拔弩张,重渊见状不妙,忙站起来拦住二人好言相劝。   “你这厮给我本王滚远一点!”   “重渊你这墙头草躲一边去!”   重渊揉发,无奈地坐回翡翠身边,而翡翠则满眼含笑乐呵呵地去看祸水东流。   半晌后,寿宴正主终于出现在众仙面前。   生了娃后依旧真貌美如同二八少女的孟婆孟萋萋瞅了瞅眼前剑拔弩张的二人良久,很没眼色地大乐道:“就你俩感情好,这不,才几百年没见就亲热成这样。”   彼时,正在厮打的二人默默分开彼此,个归个坐回自己位置。而围观群众表示吐血三升……   其后,在众人的一片静默之下,阎王盛嘉彦抱着儿子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萋萋依旧很乐呵,瞅着自家相公孩子那厢落座,她老人家立刻大马金刀毫不含糊地往当中一坐,朝众仙点头作揖道:“承蒙诸位仙友关照前来参加儿的百岁生辰,孟萋萋我在此多谢诸位了!”   话毕,她瞅了瞅自家相公,挤眉弄眼示意其发言两句。   阎王扬眸,冷凝的视线在众人面前环绕一圈后,众人埋头,开始很有眼色地吃起菜来。   孟萋萋:“咦?都很饿么?好,好,大家不要拘束,尽量吃饱啊!”   翡翠夹在众仙之间,一边吃菜一边感叹阎王的冷清性子真是万年不变,没来由地扫兴。   酒过三巡,众仙吃得红光满面,大家一改先前保守本色,素来活跃的几只开始相互调笑起来。   蓦地——   空气里凭地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冷香,在大殿外的纷繁花影绰约之下,有一人缓缓跨入殿中。   “蓬莱冷月仙尊……”   正与他人调笑的重渊立时凝住了神色,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住了声音屏息去看这位数万年不出蓬莱仙境的三清仙尊缓缓朝大殿中央走来。   他身着一袭广袖玄色锦缎仙袍,上用仙缕丝绦绣了一排排的暗金色符文,长长的袍角拖曳而下随着其步伐而轻轻摇摆。其人周身皆被一层淡青色的祥瑞仙泽所环绕,一头浅褐如同波光琉璃一般的长发垂至脚踝。   冷月仙尊走到大殿中央方才停住脚步,那张宛若明月初晓般俊美高贵的面容微微一侧,被他视线所触及之人,皆微微哆嗦。   仙尊朝坐于正首的阎王夫妇微微点头,随即挑了一处空位落座。   此时,翡翠正埋头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指,忽有一道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她一顿,默默地抬起头——   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冤孽啊,冤孽……翡翠默默地牵起嘴角,乖顺地喊了一声:“师尊万安……”   仙尊朝翡翠微微颔首,脚步轻移走到她身侧坐下。   翡翠一改其先前慵懒绵软的姿态,一个机灵从案几上绷直身体,正襟危坐,端的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师尊,这茶果子吃着味道很是不错,你尝尝?”   过了半晌,翡翠端起案几上的一碟茶果递到仙尊面前,神情端肃凝重,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茶果还是什么下至宝一般。   仙尊看了翡翠一眼,伸手接过那碟茶果。   翡翠见状,又端起一碟色状红润晶莹的果子递到仙尊面前,再接再厉道:“师尊,此物乃是大荒特产,吃了能够增进修为,您尝尝?”   仙尊拧眉,将咬了半口的茶果放了下来。他摇头,指了指翡翠手中的碟子冷声道:“不用,你自己吃罢。”   “哦……”   献宝失败,翡翠悻悻地将碟子捧回来,重渊伸手想要去夺却被她狠狠地一掌砍下。   “诶!翡翠不是我你,这仙尊大人虽曾经对你有过教养之恩,但是你也不用百般讨好,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翡翠这一手刀径直砍下,重渊直觉得手骨咔哒一下,立时抱着惨叫起来。   “你难道忘了,当日崇景哥哥身死战场,是亏得有仙尊出手相助才夺得其三分魂魄使他能够托身轮回啊……”翡翠略略惆怅,表情很是低落。   当日仙尊他手执噬魂,一身白衣浴血,护体罡气之外方圆百里皆是千万邪兵的模样一直鲜明地烙印在她心里,每当想起,便怅然感伤不已。   “诶,崇景已死那么多年,你为何还耿耿于怀,须知此事并不全是你的错啊……”重渊顿了顿又道。   翡翠侧身偷瞧了仙尊一眼,见其仍在蹙眉吃着盘中茶果,似没有注意到这处情状,这才对着重渊低声道:“不,一切皆是我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冷月仙尊:“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仙尊对整个蓬莱心怀愧疚,然即使我再后悔,做错过的事死掉的人都再也无法挽回了……”   暮色正浓,翡翠的脸在夕阳投射之下显得浮浮沉沉,重渊相看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痴儿,都这么些年了有些事你要想开一点……”   话音未落,只听嘎达一声,重渊一声痛呼,抱着仅存的右手嚎啕大叫起来:“断了断了!”   众仙诧异回头,只见翡翠默默地收回手,泰然自若地对重渊沉声道:“不好意思,本帝姬这一惯性使然,劲道大了。”   言罢,转头对围观众仙阴测测地一笑:“各位仙友,怎么不喝酒了?你们继续啊!”   于是,众仙默默将头缩回,心想怪道这位帝姬几万岁都嫁不出去,这暴虐性子实在是忒骇人了一些……   重渊一人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抹泪,伸出尚能动弹的一根手指对翡翠控诉道:“你这女子这般不温柔,以后还有哪位良人敢来求娶?!”   这句话戳中某人心扉,翡翠恶狠狠地将重渊一脚踢开,一面四十五度仰望蔚蓝际,一面悠然长叹道:“大略还是会有胆特肥的那种人……”   ……   由于仙尊在侧,是以翡翠这一顿筵席吃得很是不自在,每每想要豁开肚子不计形象大吃一顿,却偏偏介意身侧那双若有似无审视自己的目光……   于是为了不辜负仙尊万年前的教导之恩,翡翠强忍着空虚的内心以及空虚的肚子,一直忍着,一直忍着,直到借口尿遁,偷溜去走廊后,方才腰间掏出乾坤袋大吃特吃起来。   熟知她这厢堪堪从包袱里掏出一只水晶肘子放入嘴中啃咬,走廊尽头乍起一股妖风,惊得她随手将肘子往裙角下一塞——   仙尊一身玄衣从暮色中缓缓走来,细长上挑的眸子徐徐扫了翡翠一眼。   翡翠一哆嗦,抬腿将肘子使劲往里头踹了一脚。   “咳咳,师尊,你也出来吹风啊……”   冷月仙尊抬头看了看一片橘红的夕空缓缓道:“时候不早了,本尊要回蓬莱。”   着,他淡漠的视线随着翡翠的裙角一齐往下,最后停留在裙边那一抹褐色污渍上,顿了顿道:“没吃饱?”   翡翠笑容一僵,微风轻柔地拂过她鹅黄色的裙角,露出半只色状晶莹的红嫩肘子……   二人静默片刻——   “师尊,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不过是……馋嘴……而已……”   翡翠喊得抓心挠肝,奈何那厢仙尊早已腾云而去。   望着他那在幻霞云波中飘渺的身姿,翡翠抓狂——仙尊其实你就是来走个过场,调戏一下众人的!!!   是以,翡翠与仙尊千年来首次交锋,以半只水晶肘子落败…… 第327章 番外四 修罗的果子   话自从肘子事件败露之后,某帝姬便无心喝酒,无心吃菜,浑浑噩噩直到宴会告终,这才恍恍惚惚歪歪扭扭从席上离开。   “诶,真是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想她翡翠帝姬的一世英名竟然因为半只水晶肘子而毁于一旦,这要是传出去让别家仙友知道了?!以后还怎么在这四海八荒混啊!等等……仙尊应该不是那种八卦之人!   对对对!仙尊那种人怎么会随便八卦呢!   万幸万幸,翡翠劫后余生般地抚了抚心潮澎湃的胸口,缓缓地朝外走去。   “翡翠?!”   翡翠扭头,见重渊笑眯眯地立在自个后头。   “这就走了?”   翡翠点点头,又见九尾与凤栖二人勾肩搭背满身酒气地从重渊身后钻出来,老远处还站着笑眯眯的孟萋萋以及一脸面瘫的冰山阎王。   “不留下来再喝一杯?”   “不了,你们去,我这厢先回。”翡翠扭头,又朝远处众人挥挥手:“走了!”   言罢,她快走几步跃上云头。而身后重渊则无奈地耸肩,回身去看孟萋萋。   孟萋萋恨铁不成钢地叉腰道:“重渊,你这样扭扭捏捏是永远追不上翡翠的!”   重渊扶额:“哪有像你那样霸王硬上弓的追法?”   翡翠微微一笑,指尖一划,足下流云飞跃百丈之外,而她一人独自立在云端,冲着重渊大声呼喊道,“要追上本帝姬,重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众人,“……”   阎王盛嘉彦冷笑一声:“怪不得她嫁不出去。”   ……   翡翠这一笑,将将跃出云霄深处,等她回过神这才发觉整个人得瑟过了,又找不着路了……   所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仙,都不能太过志得意满,否则有你好看!   翡翠苦大仇深地在云海中翻腾了两下,心中懊恼当初应该从宝器君那厢将那劳什子破指南针买下来才是,如今她这几万岁高龄的帝姬竟然第二次在幽冥中迷路,此等坍台之事出岂不是引人笑话?!   “作孽啊作孽……”   翡翠索性破罐子破摔躺在云头捏云彩玩,孰料这时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仙气破空而来——   “不会,又是他?!”   待看清来人面容,翡翠这才一个机灵从云头跃起,心中呼喊着,此乃缘分呐!缘分呐!   “这位仙友咱们又见面了,所往何处啊?是出幽冥?”   翡翠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名黑衣仙君后头,一脸谄笑。   那人睨了翡翠一眼后点点头,足下云层激涌,一跃飞至百丈之外。   又来这招,还真是冷清的性子!   翡翠寻思跟着此人到了九重下,便能自寻出路,于是便不多问,径自跟着那人去了。   ……   “这位仙友,你到底是去往何处啊?”   待翡翠跟了那人兜兜转转出了幽冥,又左拐右拐途径好几片未知大陆,这下,连素来路盲到底的某人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翡翠琢磨了片刻,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现实,这厮莫不是企图拐卖自己?!   奈何几万岁的仙姬又不是柔体轻音易推倒的萝莉,今日这不长眼的界人贩子猫上了她翡翠,可真是他的死期了!   翡翠轻叱一声,燕琼离体环绕一周,只见金光倏忽一闪,一把长剑架在了那人白嫩的脖子之上。   “呔,贼人莫逃!你是哪处来的?!竟敢在青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绑架本帝姬,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回头,清冷如水的眸子在翡翠面上绕了片刻后,缓缓道:“我何曾过我要去九重?”   言下之意,便是翡翠自个会错意跟错人了咯!?   “贼人休要扯理,看本帝姬不拿剑劈了你丫的!”   翡翠不由分,一剑劈向那人颈脖。那人身形旋然一转,以两指捏住燕琼剑尖。   “蛮不讲理。”他冷喝一声,径自将长剑甩开。   燕琼蓦地从翡翠手中飞离,落在云端兀自发出铮然鸣响。翡翠呆立片刻,心道这厮绝不是什么善茬,估摸着应该没有甚么想要绑架他人的坏心思来……   是她误会了……   “这个,这位仙友啊是我一时误会了,你千万别介怀啊!”   看这幅模样,指不定是什么大罗金仙幻化而成出来做任务的,要是一不心得罪了,回头帝老爹又得碎碎念几年!   翡翠权衡再三,终于选择对那人别扭道歉。熟知,扭捏半,对面哪还有那人身影。抬头一望,人早已甩袖而去飞至百丈外……   “啊喂!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好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大人不计人过告诉我此处是哪里啊……”翡翠跟在后头咆哮。   半柱香之后   翡翠神情复杂地望着足下那一大片褐红色大地,惊道:“这是……”   那人御剑在前,头也不回地:“阿修罗界。”   炎风拂过翡翠裙裾,流云漂浮而过露出一大片依山而建延绵整座山脊的灰褐色岩石宫殿。   依起世经所言,须弥山东西面,去此一千由旬外有毗摩质多罗宫,纵横八万由旬,此处正是那毗摩质多罗宫了。   “原来你竟是阿修罗界中人?!”   翡翠阴下脸,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阴差阳错来到阿修罗界,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来到此处才是。   “不是。”   那人却摇头,身形朝右一转,路径与那阿修罗宫殿径直错开。   还好不是……翡翠对阿修罗界之人实在没有任何好感。   “那你来此处是为何?”   那人不答,似乎是嫌翡翠话忒多了一点。   翡翠也不计较,她只是神情漠然地凝视着足下褐红色的大地,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   待二人站到一棵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树大参的万年古木面前,前后遭受重创的翡翠这才出离愤怒地冲着那人吼道:“你疯了是!?你怎么不告诉老娘你特么的是来偷修罗果的?!”   那人仰头望着果实累累的修罗木,平庸的面孔上不见一丝被抓包之后的紧张。   他只默默道:“果子这么多,我随便摘一个不打紧。”   翡翠用袖子抹了一脸血。   修罗木果是何物,那可是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堪比金丹灵药的奇妙果实。相传此木只生长在阿修罗界,万年开一次花,千年结一次果,由于数量稀少而珍贵,所以被誉为是阿修罗界的神木,若非得到阿修罗王的口谕,任何人都无权靠近。   而如今,她身前这厮居然随便摘一个不打紧,翡翠狠狠地咬了咬舌头……他老母的,这还不是梦!   他以为修罗木果是苹果啊……栽在路边随便摘个一篮都没人管啊!?   正当翡翠这厢人交战之时,那人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枚紫色的软晶抛到了半空之上。软晶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忽然定住,随即绽放出一道柔和的紫光将原先笼罩在修罗木外的绿色结界所尽数包围。   翡翠目光立刻被那枚奇妙的晶石所吸引,她吃惊道:“此乃何物?为何能够将修罗木本身的结界所侵蚀?!”   那人淡淡道:“此物可以使保护神木的妖物暂时麻痹,待我取得修罗木果,它自当会恢复原状。”   “妖物?”   翡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在那紫绿光交错之地隐隐盘踞着一条百尺来长的大蛇,那大蛇用柔韧的身子将修罗神木紧紧缠住,因着犹如变色龙一般颜色,所以乍一看竟没能发现其真实的存在。   只见那大蛇一个颈项生有八个头颅,每个蛇头都模样狰狞刺溜刺溜地吐着猩红的芯子。   翡翠见状嫌弃地撇嘴,也不知阿修罗王上哪去寻得这种妖怪,怪道那人不愿意与其交战,这要是真打起来,七八个脑袋不得累死人了!   “你这玩意倒是好用,哪弄来的?”待翡翠转身,那人轻轻一跃,早已进入那修罗神木的结界之中。   其人动作十分灵敏,长手往树枝上轻轻一勾,一枚火红色的果子落入他掌心之中。   翡翠眼睁睁地看着他悠悠地将果子往乾坤袋里一收,完了轻轻松松从结界中走了出来,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就这样就好了?”   那人点头:“好了,不然你还想怎样?”   翡翠:“……”   四海八荒真是能人异士辈出,辈出啊!   熟知那人这厢刚从结界中跨出半个身子来,立在结界外头的翡翠就暗叫一声不好,她顺势抽出燕琼朝那人身后一剑劈去——   “心你背后!”   时迟那时快,黑衣人侧身往旁边一让,身后偷袭的大蛇某只脑袋被翡翠一剑剁了下来。   “呀,不是有头顶那玩意儿在,那妖怪不能发现我们嘛?!”   掉了一只脑袋的大蛇悲愤交加,十四双绿幽幽的豆眼中盛着满满的仇恨一致朝翡翠射来:“嘶!嘶嘶!嘶——”   “它在那头怪叫什么?”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是以,翡翠手握燕琼立在大蛇对面,与其沟通不能,遂转头去问一旁的黑衣人。   黑衣人专注地看了大蛇一会后翻译道:“哗——哗哗——哗!”   翡翠差点没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她挣扎着道:“哗哗……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镇定道:“爆粗口了。” 第328章 番外五 帝姬的姐夫   翡翠大惊:“什么?!竟敢对本帝姬爆粗口,区区一只七头蛇怪你丫是不是不想活了?!”着,提起燕琼便往大蛇面前直冲而去。   随着一阵刺耳的碰撞声传来,翡翠能够感受到从虎口上传来的微麻刺痛……   没想到这妖孽竟皮糙肉厚堪比铁皮,这一剑砍下去差点没破了刃。翡翠心疼地看着爱剑燕琼,见其剑身微颤且发出嘤嘤之声,不免爱怜道:“燕子……”   话音未落,对面蛇身微微一颤,另一只蛇头猛烈抽搐后吐血而亡……   妖蛇再失一头,急怒交加之下狂性大发走火入魔,六只大嘴一张,哗地吐出一连串地狱业火朝翡翠袭来,翡翠敞开护体罡气,纯白仙泽同黑色火焰交织在一起,犹如阴阳两极势同水火,此消彼长难舍难分!   忽听翡翠轻叱一声,指挥燕琼径直朝那狂舞的蛇头冲去,白光毕现,剑身在疾冲之下立时化作无数凌厉剑雨如钢针一般密密砸入蛇身之中,妖蛇哀鸣一声,肢体四分五裂,一道彩光离体落入翡翠掌心之中。   “此乃八头蛇怪的妖丹,具有清热明目之效,收着。”   见翡翠一脸嫌恶地看着妖蛇元丹,黑衣人难得善言提醒。   “也是,好歹还能留着泡茶喝!”   翡翠想了想,将之收入囊中。   “对了,这妖怪尸首该怎么办?”   二人在别人地头做完坏事之后,开始考虑如何毁尸灭迹的问题……   虽偷走一个果子不打紧,但是让人发现这地上的尸体可就不大好了。翡翠与黑衣人相看良久,而后者会意,张开手掌,只见一道白光自他掌心直射而出,那地上的尸首立刻化作一片齑粉。   “嗯。好身手好身手。一看就是专业干这行的!”翡翠欣慰地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脸上露出后生可畏的表情来。   然而黑衣人对此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热情喜悦来,他将翡翠推开,缓缓地侧过身去——   翡翠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即使是用背后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凌空而来,瞬时将她二人笼罩而住……   这就做什么来着,东窗事发啊!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飞快念了一个变身诀,且不这辈子再又不想踏足于阿修罗界的复杂心情,如今来都来了可决计不能让人认了出来,若是再生什么纠葛……   对,她绝不想再同阿修罗界中人有任何的纠葛!!   一会碰见那帮丑八怪,也不用与他们分甚么,直接开打抢走果子便是!   翡翠缓缓回过头——   一大片黑底绣红芙蓉花的锦缎袍踞映入眼帘,再往上看,烫金刺绣的领子被扯得老开,露出一截蜜色的胸膛……翡翠拧眉,好好的一袭大袖袍子偏生被那人穿出一身落拓萧索的颓废之美来,莫不是如今这阿修罗界不走严谨治学路线而改走青楼风格了?!   “不知二位仙友光临我阿修罗界禁地有何贵干?”   男子声音醇厚悦耳,而翡翠终于挑剔完此人的衣着抬起头来——   “我滴个乖乖!”   她拍着胸脯向后倒退一步,堪堪被身后的黑衣人扶住肩膀。   “怎么了?”   黑衣人循着翡翠惊恐的视线去看那男人,并没发现有何奇特之处。   “没事儿没事儿!他生得太好看,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翡翠缓过神,摸了摸胸口,强压住心头那阵浓烈的不适。   那人挑了挑浓纤适度的黑眉,似笑非笑地冲着翡翠道:“姑娘谬赞了,本君相较于其他阿修罗子民来言,其实是生得没特色了一些。”   相传,阿修罗界崇尚至高无上的力量,除了本身的信仰使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   在阿修罗界越是力量强大的人生得越是俊美!   是以,当这厮理所当然出自己生得没特色这样的话,一出口,翡翠就感觉在场所有修罗兵那奇形怪状的脸上统一出现了蛋蛋忧桑的表情。   其实,在阿修罗界夸赞你生得没有特色这才是最大的赞美啊!   翡翠拧眉,先前看此男,只觉得生得器宇轩昂,高大伟岸,不曾想这细看也是经得起琢磨的美哥一枚——   且不这宛若蜜色一样光滑细腻的肌肤是如何诱人,也不那一副与生俱来的高贵竟与落拓不羁相衬这般和谐!光凭那双掩藏在浓长剑眉之下的狭长桃花眼就看得整个人灵台一震直直麻到指尖……这厮不用了,活脱脱一只妖孽!   翡翠只觉鼻头发热,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她呆愣片刻转身对黑衣人耳语道:“这货绝对是个狠角色!你看,他目光带电,显然是将法力贯彻到了全身啊!这种人不得不防!一会你躲在我身后便成,放心!本帝姬不会放着你死活不管的!”   黑衣人不置可否,从面上看不出任何惧怕慌张的成分来,翡翠端详他许久后,叹气,伸手摸了摸他滑入丝绸的长发语重心长道:“不要硬撑,作为新人,你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黑衣人:“……”   “对了,”翡翠又道:“那果子你今日一定要带走?”   黑衣人点头,翡翠沉吟片刻一拍大腿咬牙道:“行!以后你就是本帝姬弟了,有我罩着你你别怕!”   二人谈话期间,周遭一群修罗兵很有耐心地在旁等候,直到翡翠擦好鼻子转过头来,那为首的俊哥才再度发言曰:“不知二位可有商量完毕?”   翡翠大手一挥豪迈道:“此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   俊哥挑眉,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来:“那就是不准备将修罗木果物归原主了?!”   翡翠叉腰,俨然是一副界大姐大的模样:“满树枝的果子还不兴人摘一个?真气!”   俊哥敛眸:“偷了别人的东西口气还那么大?!来人啊,替我将这两个偷果贼缉拿归案!”   在他一声令下,周遭那一群手握重兵的修罗兵们立即将翡翠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翡翠一看这架势,估计突围是不可能了……她正想祭出燕琼出来大开杀戒,念诀的那一瞬才惊觉不对,四海八荒谁不知神兵燕琼乃她清翡帝姬所属,这燕琼一出,她岂不是立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么?!   此事甚为不妥,有待考虑,翡翠犹疑片刻手一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毛茸茸的扇子来——   她立即心领神会灵机一动大喝一声:“幽冥的阎王是我的表姐夫!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来啊!”   由于邪神旱魃威名之远播贯彻四海八荒,是以话刚出口,一众修罗兵有片刻迟疑。然而很快,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她是假冒的!阎王老婆没有姐妹!快将那两个贼擒下来!”   翡翠苦脸,这年头连与世隔绝的阿修罗界子民都不淳朴了呢!   “既然如此,各位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翡翠微微一笑,以一掌划半圆:“地灵气,尽我所用,破——”   一道白色火焰自她掌心迸射而出化作无数条灵泽游龙朝前方呼啸而去,如同摧枯拉朽般将一众修罗兵尽数被震飞出去百丈有余。   一片尘烟乱扬,顷刻间万籁俱寂,唯有翡翠掌心那一抹白光凌厉闪耀。   “快走!”   趁剩下的人还没有包围过来,翡翠拉了那黑衣人一把后纵身一跃朝外飞去,孰料还未召唤出彩云,她却被一股迫人的灵压所尽数笼罩——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绽放在耳畔:“姑娘身手不错嘛。”   一把周身冒着紫灰色火焰的长剑径直朝翡翠脖子横了过来,情急之下,翡翠拿羽扇往前一抵,只听铿然一声脆响,长剑居然被其抵在脖子三寸之外。   宝器君诚不欺我也,没想到这么一把破破烂烂的毛扇子居然能将一柄魔剑抵住,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   翡翠抬腿朝那人腹踢去,整个人借力往上一跃,谁知那人却比翡翠更快,他长臂一捞将翡翠双腿抱住往下一拉,翡翠一时不稳整个人竟直直坠入那人怀中——   两人交战,咫尺相隔,翡翠终于看清那人生了一双暗红色的眸子,色状诡异得很,像是一池血潭诱人深深坠入其中一般。   然而此刻她被人抱在怀中,不禁老脸绯红,气急败坏地怒号道:“这万年来!敢碰老娘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受死!”   言罢她轻叱一声,护体罡气全开,铺盖地的灵压自她全身迸射而出化作一道道钢针朝那人身上密密砸去——   那人疾退数步,一身奢华的黑底红芙蓉花袍踞被灵压割得支离破碎,犹如一只断翅了的蝴蝶般在风中摇曳。他挑眉,伸手摸了摸脸上不断滑落的血珠,终于凝了神色御剑朝翡翠飞来。   翡翠运气丹田,手握羽扇,正想着大干一场,忽然手中一空……一道黑影瞬时挡在自己面前!   那人手握羽扇,整条右臂被无数青碧色火焰所缠绕,只听他轻叱一声,右手发力煽动羽扇—— 第329章 番外六 神秘的仙君   大风过境,所到之处皆被摧枯拉朽无一幸免,一时间地齐嚎,风声鹤唳——   待风声渐渐平息,众人睁眼去看,发现那原先被包围的二人早已不知踪影!   一人出列道:“人不见了,大人我们还要不要追?”   那黑衣的修罗男子大手一挥:“不用追了,此二人早已出了阿修罗界,追也没用。”   “可是,万一君上过问……我们该如何解释?”   那人收起紫炎长剑,微微一笑道:“有甚好解释的?!这满树那么多果子,少一个君上也不会知晓,你就去告诉君上,来人已被我们打跑,以后不敢来犯不就成了?”   着,埋头去端详那一身被风吹得有些微散乱的衣襟,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一身穿着不好看么?”   “大人您什么?”   “我问你,本君这一身看上去不好看么?”那修罗男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形状优美的赤红色双眸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来。   那仆从闻言转头一脸虔诚地将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瞻仰了一边后,垂首陈恳道:“大人您龙章凤姿,玉质成,别是穿衣服……就算是不穿衣服那也是俊美得一塌糊涂啊!”   “哦,是么?”男人挑眉:“那为何方才那女子会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来?”   那人拧眉想了片刻之后,愈发诚恳道:“那肯定是她看中了大人的美色而故意为之,大人千万不能被这等蒲柳之姿所迷惑,更何况她还是偷果子贼!”   “原来如此,”男人伸手撩了撩垂散在肩头的长发,眼光一柔,薄唇一扬,冲着那仆从点头道:“你所言甚是,本君也是这般想的!,”语毕,遂扬了扬长极曳地的大花袍子,悠悠向前走去。   ……   不周山   某位帝姬尚还保持着身体做前倾状,两手微张一副来者不惧的模样,谁料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眼前景色倏忽一转发生了翻覆地的大变样——   待翡翠回过味来,她整个人已从阿修罗界神奇地被空降到了不周山的圣境之中。且不那从而降的大风是如何力挽狂澜地将两位大活仙活生生地从阿修罗界吹来了这不周山内……   关键是……正想着海扁那群目中无人看着就心堵的阿修罗兵一顿,再度重现当年帝姬大战玄女三百回合的英勇事迹,孰料最后竟以传中的狼狈而逃作为收场……面对这样的结果,翡翠俨然是不能接受的。   面对着即便是落荒而逃依旧端着一副淡然面孔的黑衣人,翡翠怒道:“你这厮搞什么?!本帝姬方才还想着要将那修罗兵们打得落花流水夺路而逃,谁让你抢了我扇子的,这样一来,他人岂不是以为我怕了他们不成?!”   她本就对此地有莫大嫌恶,即便是来了也好歹捅个大篓子下了他们脸子才是,熟知此番出师未捷身先死,实在令人愤慨不已!   “喂——跟你话呢!喂——”   “喂——你作何不话?喂——”   黑衣人垂眸打断翡翠话头:“此地离九重已经不远。”   “终于话了啊!我还以为你这厮神游去了呢!话,我自然是知道此处离九重不远——等等,你是特意将我送来不周山的?”   黑衣人点头,又道:“此处有通往九重的梯,你找到地点飞升上去便是。”   翡翠又问:“怎么?你不去?”   黑衣人摇头,将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羽扇转交给翡翠:“此物乃是宝器,要好好使用,切勿落于他人之手。”   翡翠见他话一板一眼,明明是一介仙,却搞得跟那万把岁的老神仙一般老气横秋,不由好笑道:“你怎知这破扇子是宝器了?”   黑衣人负手一背,答曰:“此扇名曰飞来扇,你只要用法力驱动,想去何方便去何方。”   “这有这么灵?”翡翠闻言,举起扇子对着光好一阵猛看:“真能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么?!上入地,出入六界都可行?”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是从那抠门的宝器君那里淘来一样好物呢!   黑衣人想了想道:“应该可以,此扇似乎能够打开地间万法禁制,一旦落入恶人手中将不堪设想,所以你应当好生保存。”   “原来如此!这个你放心,我自然是会好好收着不让其落入恶人手中。”翡翠将扇子收进乾坤袋中,伸手又掏出一枚珠子递给黑衣人。   “喏,这个给你,好歹也是千年蛇丹服用下去不止清肝明目一点效用!吃下去应该有益修为!”   黑衣人摇头:“妖是你杀的,这该归你。”   翡翠拧眉:“我修为比你高,又是生的神体自然是用不上服食这些元丹来增进修为了,而你不同,我看你修为不高,根基也不甚深,显然是刚飞升不到百年的新人,让你拿着就拿着那么多废话作甚!”   她夺过黑衣人的手将元丹往他手心一塞后,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我看你仙品不错,怎么会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黑衣人敛眸,半晌才低声道:“救人”   “原来如此,我呢,你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人嘛,”翡翠如释重负,显然是卸下了心头的包袱感慨道:“既然是救人,那就是结善缘,不是助纣为虐。”   黑衣人闻言抬头:“倘若是助纣为虐呢?你该如何做?”   翡翠愣住,好半才讶异道:“你这话从前好像也有一人这样问过我,不过……我倒是记不起来了。”   “那当时你是如何回答的?”   翡翠抬头去看那高耸入云的不周山,只觉地空旷,荡涤无尘,心下一片寂静——   “物象所带给人的感受并非就是真实的,不论是待人还是观物皆要用心去看。”   “所以也许他人认为是助纣为虐之事,只要我认为可行,认为没错,那我依旧可以循着我的本心去做。世间万物皆有两面,不能以简单地善恶对错来区分,你对么?”见黑衣人沉声不语,翡翠平静一笑。   “也罢,我这一套听起来未免有些极端,你不要学我。”   言毕,她向黑衣人告别:“我要回去了,你以后要好生修炼,莫要再为了这等事荒废了仙途才是。”   黑衣人目送翡翠腾云悠悠向那不周山中央通往九重的金色光柱而去,蓦地——   一道紫光自西方之地迸射而出,紧接着大地开始猛烈颤动,狂风呼啸,山峦崩碎,一时间摧地塌,整座不周山宛若咆哮一般剧烈颤动着。地仿佛被分裂成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渐渐转为混沌——   彼时,翡翠正沐浴在梯的金芒之下尚未察觉出外界的变化……黑衣人一直静待其身影缓缓消失在际之中,这才抬手捏诀招来一把通体纯白的飞剑御剑向西方而去。   ……   此刻尚未知晓外界巨变的翡翠只在想,为何此番梯那么快便停了?   她又等了片刻,见梯没有继续朝上的念头,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原来是第七……”翡翠若有所思地朝四周看了看,所见之处,花残树摧,落叶尘泥沾满了脚下那原本光洁庄重的白玉重莲阶。   “这是遭了贼么?怎生搞得如此狼狈,守门仙去了何方?”她拧眉,祭出燕琼往身后的七重门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后,过了半刻,终于有一衣衫狼狈满面是泥的神仙从而落,径直跌入一旁的莲池之中。   那神仙在莲池中扑腾了两下后头顶半片莲叶爬了上来,他亦步亦趋来到翡翠面前躬身拜下,尊敬道:“神若华拜见清翡帝姬。”   翡翠打量了一番这头顶绿油油的仙后道:“你便是这七重门的门神?”   那若华摇头:“回帝姬的话,神乃是此地门神的徒弟……”   “门神之徒?”翡翠神色冷淡:“那你为何不叫你师父前来,你看好好一个七重非要弄成这幅鸡飞狗跳的模样,你师父可知擅离职守的罪过?!”   “回,回帝姬的话,方才从西方极地突然迸射出一道声势迅猛的紫光,其声势浩大,六界皆受动荡,七重受了波及,我师父被华霄神君召去至今未回……”神若华显然被翡翠吓得不轻,不停拿袖子去擦湿漉漉的额角不,一句话还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竟有此事?我为何不知?”翡翠嘱咐了那神若华几句后,御剑而起顺着那梯延伸的尽头朝九重飞去。   ……   待翡翠飞至九重,敛袍入了那凌霄宝殿之上。见众仙一脸肃穆地立成两排,她一走进,两排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各位仙友看我作甚?难道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么?”翡翠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心道莫不是自个在阿修罗界偷了一个修罗果的事儿如今已经暴露了?!   没道理啊……那修罗哥应该不知道自个是谁才是啊!   翡翠再看众仙目光,再次确定了自个的想法,没错……她高尚的仙友们应该没有发现她在修罗界所犯下的恶行,那么……这群二愣子因何会露出这种谄媚讨好的眼光来看自己?!   不妙,不妙,这情况委实不妙……   ……   注:给各位读者的话,最近因为梨花太忙所以放的是写好的番外。明就会恢复正文更新。另外还有要报名来文里打酱油的宝宝们给梨花留言哦。 第330章 番外七 仙人的因果   蓬莱仙山在北海深处,常年笼罩于虚无缥缈云波幻海之间,相传此山每十年才会从海中出现一次片刻后再度从海中隐去,是以能够有幸得见此山的次数简直是寥寥可数——   翡翠年少时期曾经在蓬莱仙山上度过一段日子,不过那会子她是被蓬莱那位鼎鼎有名的仙尊一路夹在胁下那么飞过来的……诚然仙尊身上常年熏染着蓬莱特产玉树琼花的幽然冷香,然而这段记忆令翡翠回想起来依旧是种种不堪……   作为一名神仙,你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乃飞遁地,然而当年的翡翠却是一名惧高怕水的耸货……遥想当年,仙尊立在北海之滨,如同高山之巅,万海之磐,无人能撼,而翡翠却望着那片茫茫深海止步不前,欲哭无泪。   “为何不飞?”仙尊低头去看翡翠。   翡翠梗着脖子回道:“怕!”   “怕?为何害怕?”仙尊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在他看来神仙会飞就如同性一般,没想到竟还有人会怕?   “生的,一飞就慌得要命……”翡翠埋头捏着裙角,心中却盘算着这样是不是就能不去蓬莱了……谁知,她刚想着要耍些无赖令仙尊知难而退,整个人就被他一把提起——   “哇哇哇!你做什么?!”   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容,高鼻深目,肤质胜雪,仙尊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正审视般地盯着翡翠。   “仙尊,您,您做什么?”翡翠被其盯得全身发麻……   然而仙尊却只字未提,默默无言地将翡翠整个人往胁下一夹,然后侧头对立在身后沉默且温和的少年冷声道:“我带其先行,你一人在后可有不妥?”   少年摇头,俊秀的脸上满是腼腆的笑容:“回仙尊,崇景不会。”   回忆就此定格,翡翠突然怔住,是了,当时明明还有一人的——   “崇景……”   年少时期的葱茏青春,如今已化作一抹残影,若隐若现却触而不及。   翡翠腾云在海上前行,地空旷,晴空万里,微风拂过碧波潺潺的海面,划出一片又一片半月形的金色光影——   大海深处忽然疾风骤起,大片流云翻滚激涌,染上霞光的浮云匆匆掠过翡翠的鬓边。   翡翠仰头,整片空被一只长极数万里的巨鸟所尽数笼罩,此鸟乃鱼身鸟翅,处于北冥深处,名曰鲲鹏。鲲鹏一旦出现,那便明仙山蓬莱仅在不远之处!   翡翠背身朝鲲鹏大鸟打了一个响指后,一手捏诀祭出燕琼,御剑勉力前行。   燕琼在际中划过一道火红色的炎阵,渐渐的,所及之处慢慢变成灿红——   一声声祥瑞鸟鸣落入耳畔之中,翡翠抬眼一看,金羽璀璨翔凤和鸣,肩上一重,一只凤鸟稳稳落于翡翠肩头。   “凤鸟,此处离蓬莱还有多久?”   凤鸟通人声,眸子一转,悠悠道:“不远,前方百里便是。”言毕,在翡翠身畔展翅盘旋数周后翱翔而去。   期间海面时不时会出现腾龙嘶鸣,龙跃出海面数百丈与金凤交缠一起,龙凤祥和,悠游自在——   翡翠不禁赞叹,不愧是海中仙山,此景连九重上也难能见到!   蓦地——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云雾屏障,此障将深海尽数相隔而去。   翡翠伸手去触及屏障,却不料被一道强大的吸引之力所带入屏障之中。穿透屏障,她看见在一片云蒸霞蔚间若隐若现的仙山,山在虚无缥缈之间,千间琼厦,万间楼阁拔地而起,炳耀苍穹!   一匹风骏乘云破浪缓缓来到翡翠面前——   “苍梧,拜见帝姬阁下。”   万丈阳光如同洒金一般涂抹在它雪白的躯干上,它嘶鸣一下后蹬了蹬蹄子,放下两片雪白丰润的翅膀,低下脖子。   翡翠收起长剑,抓着它的鬃毛一跃而上:“驾!”   风骏长啸一声,张开翅膀向仙山奔腾而去——   仙山其上物色皆白,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吃了能长生不老。   当然这只是古书所,凡人加以杜撰之言罢了……   真实的仙山虽与众不同倒也没有达到以黄金白银为宫阙的地步,大抵是由海上仙山所闻名,是以山上多数宫阙以海中磐石珊瑚所筑建而成,因着珊瑚颜色多数鲜艳玲珑,而磐石又多以灰白色上佳,是以在碧波潺潺云雾弥漫之际放眼望去,人确实是会将其以为是金碧辉煌的海外仙境。   翡翠骑在风骏背上俯瞰整座仙山,仙山整个呈环形状,其中山石奇拔俊秀,无数前所未见的奇花异草开遍漫山遍野,而一座以白海石构筑而成的仙阁拔地而起,坐拥群山,俯瞰仙海。仙阁四周零散排布着几座仙殿,做群星拱月之态。   仙阁前有一面巨大青玉石台,上面凿刻了一圈严密复杂的法阵。风骏载着翡翠缓缓降落在石台之上。而在不远处,立着一名身穿淡青色流云织仙袍的女仙。   微风拂起那女仙的鬓发,露出一双沉静透亮的黑色眸子。   翡翠凝眸看了那女仙片刻,缓缓道:“素霜。”   静默片刻——   该女仙垂首,轻声道:“神使素霜,拜见帝姬阁下。”   ……   二人拾阶而上,素霜在前,翡翠在后。   海浪拍击岸边的声音远远传来,湛蓝的际翱翔着几只雪白的仙鹤,翡翠引颈远眺,半山腰的桃花林开得正盛,远远望去正如一大片粉红色的雾霭层层叠叠将山林笼罩。   风轻拂而来,带来一阵香雪花海静静落下——   “这里还是同以前一样美……”   翡翠弯下腰,从石阶上捧了一把桃花瓣,寂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素霜侧头:“帝姬还是同以往一般喜爱这桃花。”   “九重上虽也栽种桃花,但与此处相比却好像多了一些俗气,不如这儿清静自然。”   翡翠足尖轻点,轻巧攀上那桃树枝桠,心翼翼地折了一枝桃花后折返回来。   “不知这桃枝带回我那里还能不能栽活?”她望着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自言自语道。   “栽活是容易,只是不知这栽活的桃花还是否为帝姬心中的那一株呢?”素霜静静地立在一边,黝黑的瞳仁流露出一丝微光。   翡翠睨了她一眼后,将桃枝放入袖中,笑道:“多年未见,你的禅理是越发能够服人心了~”   “帝姬谬赞。”素霜嘴角带起一丝笑意。   二人继续向上,走到半道,忽有一人御剑破风自那桃林穿了过来——   “素霜,此乃何人?!”   翡翠定睛一看,眼前女子身着一袭粉缎云仙纱袍,一头青丝箍在一个别致的碧玉冠中,模样精致俏丽,整个人看着钟灵毓秀,娇俏可人。   她看上去完全都不认识翡翠了,可是翡翠却记她记得清楚……   “若潮……哦不,如今该唤做碧霞元君才是,多年未见你近来可好?”翡翠悠悠笑道。   “你是哪里来的仙姬?居然敢直呼本元君的名讳?!”   碧霞元君柳眉倒竖,叉腰瞪向翡翠:“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本君要你好看!”   翡翠挑挑眉不置可否,激得那碧霞元君握着宝剑便要疾冲上来——   素霜上前一步挡住碧霞元君,躬身道:“帝姬在此,元君休要冲撞!”   “帝姬?!哪个帝姬?!莫不是九重上那个?!”碧霞元君停下脚步,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置信来:“帝姬?你是帝姬?!”她看向翡翠,脸色忽明忽暗。   翡翠点头:“正是本姬。”   诚然她从年少时期的白矮胖转变为如今亭亭玉立的仙女一枚实在是惊为人的变化,但你碧霞元君也不用拿出一副看见鬼的样子来……   “碧霞元君,本帝姬好像不觉得从前我俩私交很好,你这样仰慕地看着我,难道不觉得很失礼么?”   翡翠五指微张姿态优雅地从袖中捏出那枚飞来扇打开盖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在外面,整个人显得既冷漠又疏离。   而那碧霞元君微愣片刻后,眼中划过一片怒色,她拧紧眉头冲着翡翠吼道:“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有脸回蓬莱?!”   翡翠仅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微弯:“看仔细了,碧霞元君,本帝姬我的脸好端端地在脸上呢,下次可不要再这种话了~”   “少废话!看本君现在就将你打出蓬莱!”   碧霞元君被翡翠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所激怒,她轻叱一声仗剑而来。   长剑呼啸剑身带着青碧色的法光,碧霞元君一手捏诀,一手指挥着碧水剑朝翡翠方向径直袭来。   碧水剑经过之处,一道道水柱拔地而起化成扭曲狰狞的水龙将翡翠整个人包围——   “帝姬!”   翡翠立在包围圈内动也未动,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水障之外的碧霞元君,她神色桀骜,背后虹光倏忽一闪,一把金色长剑破阵而出,绕行一周后,熊熊烈焰轰然而起将那水柱包围。   火龙与水龙相互撕咬,水龙声势渐微,最后化作一道道青烟散在半空之中。   烟硝之中忽有一道青芒闪过,径直朝翡翠袭来——   只听铮然一声,翡翠仅用两指便将碧水剑剑尖捏住,碧霞元君大惊,无法想象如此声势迅猛的法器竟被她以两指抵住……   “若潮,别再考验我的耐心,我可不是原来的翡翠了。”   翡翠扬眉,手腕一甩,碧水剑被扔回了碧霞元君脚边。   “走,素霜。时辰不早了。”   不再理会一旁神色诡异的碧霞元君,翡翠侧头去看素霜,而后者则点点头,领着翡翠继续向前。   碧霞元君一人独立,半晌才对翡翠愤然道——   “翡翠,你难道不觉得对蓬莱有愧么?!做出那种事,你竟然还有脸大摇大摆地踏足蓬莱?!”   翡翠回头去看碧霞元君,神色平静。   “纵使我对整个蓬莱有愧,但也跟你没有关系,若潮,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一句话,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元君,看来你的仙寿也快到头了呢~”   言罢,她不再看碧霞神色,负手而去。   花影纷繁,二人并行——   “帝姬,你变了。”   “是么?人岂有一成不变之理?”   “素霜,你也同他们一样恨我么?”   “仙人不谈恨,摒弃七情六欲,只谈因果。”   ……   注:还有哪位读者宝宝想要进文客串赶紧告诉梨花哦。最近梨花搬家所以番外放得多,请大家谅解。十分抱歉啦。正文还有一万字以内大概就结束了。之后都是番外了,番外除了这些送给读者的,还有萋萋和阿彦地府番外以及蛮荒番外。 第331章 番外八俗人的爱恨   仙阁之上的无极大殿乃是冷月仙尊的居处。   整座大殿皆有汉白玉石构筑而成,巍峨庄重的重檐往两边延伸,远眺过去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一般。   翡翠立在那用南海珍珠碾碎铺就而成的屋檐之下,阳光投射下来,整座大殿晶光粲然,炳耀穹苍……   素霜向前在大殿门前轻叩几下,过了半晌有一仙童跑来开门:“来者何人?”   翡翠上前一步:“九重清翡帝姬是也。”   仙童打量翡翠片刻后微笑道:“原来是帝姬殿下,请进。”   翡翠点头,又朝素霜挥手,遂敛袍跨入了那无极大殿之中。   “仙尊有事外出,故吩咐我等招待帝姬,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帝姬见谅。”   那仙童将翡翠迎入一间燃着白檀香的屋子之中,又奉上了茶点供翡翠饮用。   “帝姬且在这儿休息,仙尊兴许一会就回来了。”   仙尊居室无甚摆设,唯有一张竹榻,一鼎香炉和一张蒲团。   翡翠静坐片刻,转头去看院外的仙童扫落叶玩,见那生得白嫩肉乎的仙童提着一把比自己人高的扫帚卖力地扫着落叶,翡翠看不禁失笑,这都多少年了,仙尊爱用童工的毛病还是未改啊……   又坐了一会,仙童扫完落叶准备去浇花,而翡翠却觉得眼皮沉重,一时不察竟撑着头睡了过去……   院里花影纷繁,白檀香若有似无地牵萦在鼻尖——   翡翠这一觉睡去,竟梦见了年少时期的自己……   那时的她只是一名幼的女童,虚长了几百岁却是一点长进没有。因着身段没有长开,穿着一身素纱白仙袍真真犹如那圆胖滑稽的白面团子。   然而作为一只白面团子的她偏偏没有身为团子的觉悟,刚来蓬莱之时,整日端着九重帝姬高高在上的身份,既不同他人话也不参与其余仙童增进友谊的圈子,久而久之,她自然而然被众人所排挤。   大家做早课不喜欢带着翡翠,同样,有什么事儿也不会另外通知翡翠……而翡翠呢,本身就是个高傲的性子,知道众人刻意排挤自己,但也不愿意拉下脸子去讨好他人。   当时,众仙童除了每日学习法术和上早课之外,还有被分配了每日清扫每座大殿的职务。   在六合殿外有一面仙墙,上面挂着一排排木牌,那些木牌上依次罗列着各座仙殿的名字。这些木牌供仙童任意抽取,抽取者则负责该地区的清洁卫生。   其中,各类神君,元君的牌子都很受人欢迎,大家挖空心思,争相抢夺这唯一能够接触上神的金贵机会,并盼望着能够被某位上神选中直接一步登成为其座下弟子。   而翡翠因为是众人排挤欺负的对象,是以,每次大家都将最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留给翡翠。而冷月仙尊的无极大殿正是那传中最难啃的骨头……   翡翠记得她第一次去仙墙领取牌子的时候去晚了,等到她过去之时所有人都选好了。而那面硕大的仙墙上只剩下一面可有无极大殿的木牌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翡翠不置可否,捏了那枚牌子便去仙尊那里报到。   仙尊所在的无极大殿位于仙阁的最上层,从侧门进入,翡翠径直到了大殿的前院——   树大荫深,花木葱茏,这是无极殿给她的最先感觉,翡翠提着从净事房里领来的比她人还要高的扫帚呆愣了半晌,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不愿意选择仙尊的大殿了……   诚然仙尊生得俊美威仪,潇洒倜傥,然而这块最好吃的骨头也是最难啃的骨头啊!据,若是来人不能将仙尊这块心爱的院子扫干净的话,仙尊极有可能将其扔进隔壁的淬体池泡个三三夜以儆效尤……   这淬体池的威名翡翠可是早就有所耳闻,相传只要是活人躺进那池子里头,必会有一种生不如死死去活来的强烈刺痛之感,那痛就像是从自个的五脏六腑传递开来,犹如被万把钢针针扎又像是被九惊雷接二连三地劈过——   光想都觉得身上冷汗涔涔,翡翠打了个哆嗦,抡起扫帚埋头老老实实地洒扫起来。   ……   海中常年有风,而无极殿有位于仙阁的至高之处,受风程度可见一斑。   一阵大风袭来——   翡翠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扫了大半个时辰才扫完的落叶眨眼间呈女散花状重新妆点了整个院子……她终于明白为何连极个别好胜心极强的人都不愿意选择来啃仙尊这块硬骨头的原因——   风大啊!常年有风,有风,每时每刻都会有风……一坨落叶被风从这里吹到那里,再从那里卷到这里,来来回回总之就是不肯好好地待在固定的地方等你去清理……风神啊,我跟你有仇么?我扫地你吹风,你这也忒不地道了!回头我就让帝老爹削了你!   翡翠看着那兀自吹得猖狂的风愤愤想道。   不料她这厢连骂带咒,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尽数被立在后头的冷月仙尊看了一个清楚。   “你不好好扫地,在此处骂骂咧咧地作甚?”   仙尊清冷逼人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翡翠被他唬得两手一软,啪的一下,扫帚落到了地上。   完了完了,她这丑态如今全被仙尊看去了不提,满地落叶还一片狼藉,这下她肯定是要落下一个罚躺淬体池的惩罚了……翡翠神色灰败地转过头来,恹恹地叫了一声:“仙尊——”   仙尊垂眸,将一身灰扑扑的翡翠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视线触及到她身后的大片狼藉。   “又不会了?”   翡翠撇嘴,仙尊这句话得貌似很有歧义嘛!怎么能用“又”呢?!她不过是不敢飞而已,又不是不会扫地……只是这地颇有些难扫罢了……   “不是不会扫,是风太大,好端端地又将我堆好的落叶给吹散了……”翡翠两眼一翻,将所有罪责统统扔给了九重上那个不长眼的风神,他再吹再吹就让仙尊抓他下来泡个淬体池玩玩!   “有风?”仙尊拧眉:“有风不会用定风咒么?”   定风咒……翡翠愣住,话定风咒这三个字听起来还挺熟悉的嘛,是很有用的咒语么?   “啊啊啊——被仙尊这么一,我就想起来了!”翡翠猛地一拍脑袋,背过身,马步稳稳一扎,两手向前推进,脑中默默地开始回忆起定风咒的咒语来——   半柱香后,庭院深深,落叶漫乱飞,仙尊一袭白衣默默注视着背影僵直的翡翠,薄唇微启道:“想到了么?”   翡翠那犹如便秘一般的表情很是微妙,过了好半晌,她才默默摇头道:“许是今日风大,平日里拿手的法诀都记不起来了……”   仙尊不置可否,抬手一点,指尖飞出一道青芒将满地落叶尽数笼罩——   萤光闪闪,绿意点点,落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动堆积在一起,不一会,整座庭院都在仙尊有意无意地指挥之下变得干干净净……   仙尊收回手,睨了翡翠一眼后冷声道:“学艺不精。”遂面无表情地敛袍而去。   翡翠虽然逃过了被罚去泡淬体池的惩罚,然而劫后余生的心情并没有更好受一些……   活到三百岁从没受过自家亲爹一句重骂,即便是遭人排挤脸上也未流露出沮丧之色的帝姬今日居然因为仙尊那不冷不淡的一句话而感到羞愧无比,无地自容了……   “区区一个定风咒又怎么能够难倒我帝姬翡翠呢!?”   湛蓝晴空之下,身着白衣的女童两手捏拳,脸上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整座空被虹光般绚烂的晚霞染成一抹迤逦的橘色。   有一人自走廊缓缓走来,廊下悬挂的琉璃八角宫灯依次亮起,柔和的霞光与那灿然的灯光交相呼应投射在那人轮廓深邃的面庞之上。那人一袭黑衣自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缓缓步入房内——   “翡翠见过仙尊,仙尊万安。”   翡翠端着一脸优雅得体的笑容恭敬地朝仙尊点了点头,她坐姿自然,发髻服饰纹丝不乱,仿佛刚才歪在人竹榻上呼呼大睡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一般……   “嗯,”仙尊微微颔首,视线扫过翡翠颊边一道暗红色的睡痕淡然道:“等了很久?”   “没有,仙尊来得正是时候~”翡翠掩嘴笑了笑,心道若不是她睡眠浅,这时候她四仰八叉倒在竹榻上胡乱淌着哈喇子的模样就要被仙尊一一目睹了……到时候,她堂堂九重帝姬的脸要往哪儿放?!   翡翠劫后余生般地喘口气,见仙尊颇具深意的眼神还在自个脸上溜达,不由得试图扯开话题——   “仙尊,魔石就在我身上,您要不要审查一下?”   仙尊点头:“拿来与我瞧瞧。”   翡翠得令,笑眯眯地从腰间解下乾坤袋来。她将乾坤袋放在地上,念了一句法诀,袋口红光一闪自动张开。她伸手进去摸石,摸了半,石头没摸到,倒是摸出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翡翠边摸边扔,不一会身旁就堆了有山般高,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摸出石头来……   ……   注:想要客串的亲们将名字留在评论区即可。这是最后一章番外啦。剩下的番外会等到正文完结再更。 第332章 番外九翡翠的珍惜   早知道当时就听帝老爹的话另外找个袋子盛着了,如今仙尊在旁眼巴巴地盯着,她却老摸出些不着调的玩意儿出来,这,这委实是有些丢脸啊!   翡翠又摸出一只海螺扔至一旁,故作从容淡定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丝裂缝来——   仙尊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拾起她扔到一边的海螺开始把玩。   翡翠这厢正忙得抓心挠肝,忽听那头仙尊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这是何物?”   她百忙中抽空瞄了眼后道:“方寸地!”   “如何开启,可有什么法诀?”仙尊又问。   翡翠扶额:“没有口诀,吹口仙气进去便可!话仙尊你若是喜欢送你好了,不过要放在水中使用!”   仙尊点头将海螺壳收入怀中,又看向翡翠淡淡道:“怎么?忘带了?”   翡翠抹了抹满头冷汗心道,不会正如仙尊的乌鸦嘴所,是自己忘带了?!啊,帝老爹千叮咛万嘱咐此番出行切不可丢三落四,要是真忘带了回去拿便是了……倘若不是忘带了而是丢了……这才是浩劫一场啊!   “这……仙尊莫急,待我再找一会!”   翡翠心一横,将乾坤袋里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   终于,那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咕隆冬从袋子里掉了下来,落到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仙尊脚边。   “你看,可不是在这儿么!”翡翠长吁一口气。   仙尊弯腰拾起那枚魔石仔细相看了一会后道:“你随我来。”遂起身向外走去。   他步伐稳健,寥寥几步便将翡翠远远甩在后头,翡翠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去哪儿?”   “九仙寒冰池。”   ……   九仙寒冰池位于无极殿后山的花园之中,穿过一大片崚峋怪石,脚踩着那珊瑚石铺就的矮桥,四周开始雾气氤氲,一片白蒙蒙的看不真切。   迷雾的尽头突然射来一丝光亮,仙尊停步,伸手捏了一个法诀出去……顷刻间,眼前的一切皆发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变。   翡翠遥遥跟在仙尊后头,每走一段路,四周景致便会转化成另外一种样子——   先是嫩芽倍出,花蕊□□的袅袅春意,一转眼又化作绿荫葱茏,蝉鸣悠悠的炎炎夏日;随着脚步向前,两旁的景色依次叠进,由盈盈绿意缓缓蜕变成金黄,再从金黄转变为深红……一大片枫叶自翡翠眼前掠过,慢慢的,飞絮取代了火红色的枫叶,眼前的世界逐渐转变成一望无垠的白色……   二人穿过四季幻境,终于得见九仙寒冰池的真容——   寒冰池整个呈现乳白色状,池面不断翻滚出雪白色的森森寒气,池子周围屹立着九座由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上神雕像,九位上神形态各异,有男有女,皆是端着一副慈眉善目,悯怀世人的慈悲之态。   令翡翠兴奋的是,她居然从雕像中找出一个与仙尊极为相似的上神来。那上神虽有着与冷月仙尊相似的容貌,却显得更慈祥,表情也更为柔和。   翡翠观察了一会后朝仙尊嚷嚷道:“仙尊,此处有座雕像跟你好像啊~你瞧这眉这眼,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头出来的呀!不过……他笑得好伪善啊……还是仙尊你这样严肃得好!”   仙尊趁翡翠开差那一会,默默地在魔石上施了一个法诀后将其咻地一下扔进九仙寒冰池中,然后回过头对翡翠道:“那就是本尊。”   翡翠愣住,仙尊掸了掸袍子径直向前走去。   直到仙尊走出去老远,翡翠这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解释道:“仙尊,方才的话你千万不要当真,我随口的,随口的……”   后来当翡翠再想到这一幕之时,她可以很确定就是今日的一番口无遮拦导致了日后她长达数百年的清修之旅……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翡翠心想既然是交接完了魔石,那不如就走~反正今儿个也把仙尊给得罪了,横竖这蓬莱是拉不下脸子留下来了,那就去告辞!   于是,她屁颠屁颠地跑去仙尊那里告辞。   彼时,仙尊正捧着那枚她随手送的海螺细细查看,表情那叫一个严肃认真,就连翡翠在门外打了好几遍招呼也置若罔闻。   “仙尊~”翡翠笑得很是得体,表情拿捏得很是到位。   仙尊将海螺反过来拍了拍,没听见。   “仙尊——”翡翠又喊了一声。   仙尊将海螺贴近耳朵细细地聆听着什么,依旧没有理睬她。   “仙尊……”翡翠表情隐隐抽搐。   仙尊终于将海螺从耳边挪开,抬头去看翡翠——   “何事?”   翡翠笑了笑,扭捏道:“没什么大事儿,我就想既然魔石也送到了,那我就准备告辞了,回头我再来看仙尊啊~”   仙尊将海螺放置一边,望着翡翠拧眉道:“不多留一会?”   翡翠一愣,心难道仙尊还有什么事儿?   “额,莫不是仙尊这边留我还有什么事儿?”她顿了顿,迟疑道。   仙尊垂眸,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海螺壳上凸起的纹路:“再过几日便是百年一度的蓬莱若桃祭,不留下来看看热闹?”   翡翠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来:“原来是若桃祭啊——”   若桃祭,多么似曾相识的字眼,曾经是她在蓬莱那段孤寂日子中唯一值得期盼的出彩日子,她怎么能够忘记呢!   翡翠这么想着,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松懈感,她望了望仙尊这间万年不改其态的屋子心道:曾几何时,她是多么想要出了这蓬莱,而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又阴差阳错地回了来……   造化之奇妙,令你实难想象。   “话回来,如今的若桃祭跟原先有何不同?可又出了什么新鲜点子?”翡翠兴致勃勃道。   仙尊侧了她一眼,琥珀色同一汪弘蜜般的狭长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他摇摇头:“不曾,还是原先那些旧例,怎么?没兴趣?”   “有兴趣~怎么能没兴趣呢!”翡翠那一双亮丽的杏仁眼中登时闪烁起激情来,她牵了牵嘴角带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怎么会没兴趣呢?话原汁原味那才是若桃祭的精髓所在啊~”   她五指掩嘴兀自笑得奸猾。   ***   若桃祭乃是蓬莱仙山数万年传承下来的重大节庆之日,此祭选在仙山桃林里那株最大最老的桃花树盛开的那日举行。   因着老桃树年岁甚大,一千年才才开一次花,是以,这若桃祭也就选择一千年举行一次。   自翡翠离开蓬莱之后,蓬莱都不知举行了多少次若桃祭,她也曾经一度想要回来,却因为种种事由而耽搁,而最后的最后却是再也没有兴致来了。   而如今倒是正好可以了却这一多年来的残念。   所谓若桃祭,名字听起来甚是文雅,但实际上绝不是字面上这个意思,这个祭祀……多少传承了上古蓬莱仙人的好战思想,乃是一场极为血腥的屠妖大战……   不过屠妖只是一部分,大部分人实际上都不怎么在乎这一环节,倒是屠妖后的一些环节比较引人入胜。比如:女娃们会自己采摘桃花瓣制作桃花糕送给心仪的男娃们,又或者男娃们会将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桃花灯笼挂在女娃的屋子门口以示爱意等等诸如此类翡翠当时看起来很是无聊如今看来也很是鸡肋的节目。   而当年翡翠在想什么呢?   年少不更事的帝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便是如何才能逃出这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蓬莱,整日清规戒律不,还对着仙尊一张冷脸,饶是再有定力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从性子就比别人还要飞扬跳脱的翡翠了……   这厮从就是个上房揭瓦唯恐下不乱的主儿,而如今困在这蓬莱不,还受人排挤……是以,当翡翠第一次听到若桃祭,准确来该是其中一环的屠妖大会之时,脸上流露出别样的神采来。   “据若能够将屠妖大会中指定的妖怪杀死,就会得到奖励?”   现在想来翡翠都忍不住鄙夷出声,连定风咒都使不好的蠢货竟还妄想在屠妖大会上将大妖怪一举歼灭,然后求来一个离开蓬莱的机会……这简直不是在做梦而是痴人梦。   可那时,她不怕地不怕,还真为了屠戮大妖怪而苦练了好几个月的法阵咒语,还想着要在屠妖大会上一举成名洗洗他蓬莱仙山的锐气长长九重的威名……   结果,她毫无疑问地输了。不只输了,还挂了彩……   兴冲冲地抡了一把剑便朝那千年水蛟头上砍去,人万把岁的仙君都不敢贸然动刀就她一个人最傻大胆,迁怒了蛟龙不,整个人吓得半死攀在蛟龙头上半下不来——   恼羞成怒的蛟龙兄载着翡翠在水里翻腾了好几下都没将这只牛皮糖甩脱,愤得口吐火焰四处咆哮,害得好几个在四周围剿的仙君们挂了彩,满脸漆黑地被人抬了回去。   大略蛟龙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像翡翠这般纠缠不休的敌人,明明怕得要死却死死抱住它犄角不放,所以它最后折腾得自己都嫌累了,十分懈怠地躺在浅水湾中,等着从而降的仙尊将其一剑毙命再度升。   “起来。”   仙尊一把拎起默默垂泪的翡翠扔给一旁的崇景。   “翡翠?翡翠?你没事?!”   崇景掐着翡翠的脖子一阵猛慌,一张脸吓得煞白不已。翡翠本就吓得肝胆剧烈哪堪他这么猛晃,登时胃中一搅,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夜色将至,漆黑的大海像是被一抹清幽的白纱所柔和笼罩,氤氲迷蒙的雾气将远近的灯火映照得半真半切,朦朦胧胧。   翡翠点燃一盏仙灯,清丽婉约的容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迤逦迷人——   “诶~”她叹了口气,话那段屠龙史还真是她年少时期浓墨重彩的一笔呢!直到若干年后,蓬莱还流传着关于一个傻大胆趴在龙头上逞英雄的传奇故事……   不过话回来,后来崇景那子送来赔礼的桃花糕倒是好吃的紧。   想起那模样精致味道可口的桃花糕来,翡翠砸砸嘴,恨自己当时同崇景置气,气冲冲地尝了一口便不吃了。等到数日后想起再尝尝,却发现那糕点已早不能吃了……   如今想吃,却也吃不着了。   人啊,大抵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而翡翠其人却与众不同,因为胆怯,所以宁愿避而不提。   想来……今年已是崇景走后的第一千个年头了,时光如同迢迢流水般一去不回,连追忆都有所不及。   翡翠灭了灯,对着那海上的一轮明月缓缓入睡。   注:应一名可爱要求,这章节发完再更正文。鞠躬。 第333章 番外之帝姬篇(一)   翌日清晨,伴着清明海风,翡翠拈着花靠坐在尖尖翘角的回廊之下。   话这蓬莱虽算作是四海八荒的一处老土地儿,一干仙童仙女的打扮那是万年不变,无甚新意,然而一群书呆子中却不乏资质上乘者,看着倒也养人眼球。   仙童们长到三四百岁时正相当于凡人的十五六岁,看着那么一些衣带翩翩,容颜俊秀模样醇质的少年们一路欢声笑语地走过。翡翠只觉得自己那颗干涸已久的心复又被人浇上了甘霖。   她又变了个姿势开始扯花瓣玩,海风缕缕拂过她的鬓发,一片片花瓣悠然而下落在少年们的衣襟之上。   翡翠做沉思状,做眺望状,脸上恰当好处地拿捏起三分忧郁七分空灵的神态来——   众人抬头,见那上头的仙殿中不知何时又住起了一名女仙人,她乌发雪肤,容颜清丽之极,一颦一笑皆带着超凡脱俗的风情,大家不禁猜测起此人的身份来:她修为看起来很高深,莫不是仙山新来的女神君?   翡翠成功引起众人注意,她得意一笑,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走回了大殿之中。   少年们啊,都为帝姬我倾倒!   无人处,她仰长笑,不料却被角落一人吓得破了嗓子——   “我滴个乖乖,吓死人了!原来是仙尊啊,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仙尊从角落里迈步出来,瞅了瞅下面尚未走远的仙童们扯了扯嘴角,对翡翠道:“本尊看你正忙,便不忍打扰你。”   翡翠尴尬:“诶哟,不过是闲来无事看仙尊这儿几个仙童还挺皮实的,逗着玩玩,你瞧仙尊您还打趣我!”   我勒个去——调戏仙童的无耻行径居然被仙尊看见了!她这张恬不知耻的老脸往哪儿送啊往哪儿送啊!   “是么,看中了哪个?用不用选几个带回去调/教一番?”   仙尊眉梢带笑,一句话将翡翠堵了回去。   “调,调教?仙尊,您这不是开我玩笑嘛,谁不知道我是四海八荒中最最知礼的人了……我怎么会有想要培养娈童的癖好呢!”   翡翠心虚之下,反作义正言辞之态严厉地将仙尊反驳了回去。   孰料,仙尊两手负在背后拧眉去看翡翠,沉声道:“谁同你带几个仙童回去做娈童的?本尊的意思是让你相看着好的收了做徒弟。”   翡翠:“……”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今日总算是领悟到了!   翡翠望着仙尊那张写着一脸清规戒律的脸想,仙尊您大清早来这儿到底是找茬呢?还是找茬呢?还是找茬呢?!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仙尊略略沉吟后开口道:“本尊有要事同你商量,速速随我过来。”   既然仙尊有令,那翡翠是莫敢不从,她老老实实放下被自己拈得焉了唧的花儿,屁颠颠地同仙尊一并去了。   待走到一片铺满金黄色沙子的浅滩之上,翡翠才一头雾水地看向仙尊道:“仙尊,您不是有要事要同我商量么?”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一大片幽蓝深邃的海洋,心难道这年头上神们处理要事都是选择在风景别致之地儿,难道办公之余还能顺便拗个造型?   仙尊不语,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海螺壳递给翡翠:“今早本尊试了一次,发现螺壳并没有什么变化,遂将你寻来看有什么破解之法。”   翡翠一头冷汗地接过海螺壳,又问:“那所谓的要事呢?”   仙尊挑眉,指了指她手中的海螺壳道:“正是此事。”   翡翠惊怒,翡翠咆哮,翡翠强忍住心头澎湃且呼之欲出的吐槽感,冲着仙尊莞尔一笑:“不过就是个海螺壳罢了,不稀奇,仙尊怎么会看上这个了?”   仙尊拧了拧眉,琥珀色的眸子在晶灿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透亮纯粹:“没有则个,不过就是想看看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罢了……你之前道只要往里头吹气便可打开螺壳,为何本尊试了却无半分反应?”   权且不管为何高高在上的仙尊会对她弃若敝履的一只螺壳如此感兴趣,翡翠还是很配合地捧起螺壳做沉思状道:“不可能啊,照道理应是这么用来的,仙尊您稍等则个,待我先吹一个试试!”   着,她便朝那螺壳口子里吹了一口仙泽真气进去——   来也怪,没想到翡翠这一吹倒是真凑效了,那螺壳不仅嗡嗡的有了反应甚至还带着变大趋势……   真所谓帝姬出马万事俱备啊。翡翠邀功似地瞥了仙尊一眼后将螺壳抛入海中。   随着海水的不断冲击,螺壳的身量不断增大增大,到最后竟变成一艘汪洋船那大,在海水中浮浮沉沉,曲折细密的壳纹上反射出碧绿的光辉来。   翡翠瞅了瞅螺口,对仙尊挤眉道:“仙尊,要不要进去看看?”   仙尊思考一番后点头,敛袍率先进入那螺壳之中,翡翠紧随其后,一边心道不知这螺壳中是何地?是否如传中得真有那么奇妙?   二人进入螺壳,见那只有方寸大宛若豆腐块的地中,竟能无限延伸,远远望去竟看不到边际……   “这回可是赚了。没想到随便捡也能见到一样稀奇玩意儿!”   翡翠摸了摸道旁栽得花树,见那花瓣倒是像模像样,一点都不似螺壳幻化出来的那般。   “你以前没有进来过么?”仙尊回头看翡翠。   翡翠扯下一枚花瓣放入嘴边尝了尝,冲着他笑道:“没有,当时收着还挺欢喜,时日一长倒也忘了有这样一件东西来了。”   “话这螺壳所幻化出来的幻境可真够稀奇的,这花儿竟能尝出一丝甜味来。”   翡翠兀自在那东看西顾地傻乐,而仙尊却拧眉制止她道:“勿要随处乱摸,心徒生事端。”   在他看来,此处并非是一般幻境如此简单。   “摸一下能怎么样?这玩意不就是个供人玩乐的螺壳么?”翡翠浑不在意,心道仙尊也太心行事了,再这螺壳不是她自个的玩意儿么?   自个的东西碰碰还能怎么着?   是以一向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翡翠乱摸得更起劲了。   二人继续向前走,在不远处的大道旁竟发现了一座炊烟袅袅的农庄。   “怎么?难道此处还住着螺壳精?”   翡翠心道那叫一个稀奇,这螺壳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自己竟不知这壳里不但有山有水竟然还有人!   “你若好奇,自己去看便是。”   仙尊似乎只对这螺壳中所营造的山水好奇,趁他仰脖观望的份儿,翡翠径直朝那户农庄走去。   “有人么?”   她扣了扣竹门。   半晌,里头清脆真的童音来——   “谁呀?”   翡翠听得浑身一机灵,心还真不是螺壳为了配合山水才弄出这么个背景来,原来里头还真有人啊。还是个人。   “谁呀?”   竹门被人一把推开,翡翠凑近一看,里头露出一张白嫩清秀的脸庞来——   那人儿怯生生地望着翡翠道:“你是何人?怎生进得了这螺壳之中的?”   翡翠眯眼一笑,瞧那白嫩圆呼的模样,恨不得上前捏一把。   “我是这个螺壳的主人啊。你是来哪个?”   “我是、我是螺壳精……”   许是翡翠笑得太过狰狞外露了点,人儿往门缝里缩了缩,一副胆怕事的模样。   “你不要怕,我是好人。来,出来陪姐姐玩玩。”   翡翠一边引诱着妖精,一边自己扇自己嘴巴子,老黄瓜还刷嫩漆,一把年纪了够当人家奶奶了……还姐姐!   仙尊立在远处,见翡翠正对着一面竹门自言自语,而竹门背后却是一团阴影,他拧眉,正欲开口将翡翠唤回,却在下一秒发现翡翠的身影原地消失不见了……   不仅仅是翡翠,连周遭如同山水墨画一般迷人秀丽的景色也逐一消失不见,整座螺壳又恢复原先的方寸大,一片昏暗,唯有螺壳□□了一丝光亮……   “这螺壳果然有古怪。”   仙尊徒手捏诀,一道青光自他眉心迸射而出落在了那螺壳壁上,缓缓地,一张张写满红字的符咒缓缓显现出来——   昏暗螺内,唯有张张符咒散发出来的丝丝红光在闪烁,仙尊拧眉,那符咒边缘都不晓得被什么仙法所灌注,竟连他的真气也不能渗透将其摧毁……   看来施咒者应该是用那些符咒所制造出来的幻境强行将翡翠留在了其中,但如何破解符咒救出翡翠,却要花上一点功夫。仙尊负手立了一会后,秀目一振,双手结印,指尖青芒毕现,一道圆形法阵出现在他脚下——   ……   此时此刻,翡翠才终于明白了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来——   想来仙尊得有理啊!   这螺壳中的东西一概不能乱碰,就连里头的人啊也不能随便调戏的啊!   方才,她刚想伸手狠狠掐一把那鲜嫩水灵的妖精一把,谁知手上一空,竟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进了虚空之中……   吸入虚空中还不提,更恐怖的是眼下她正身着一袭大红色喜服坐在四角垂软绳的红纱帐下,屁股底下是铺满红枣核桃仁儿的厚实床铺……   翡翠默默地扯了扯头顶的大红盖头,心道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个景儿啊!   屁股下面咯得慌,她慢腾腾地挪了挪屁股,发现浑身软绵绵的竟一点真气也提不上来——   方才她放出仅剩一些仙泽出去打探,发现这屋子之外皆贴着禁锢仙人法力的符咒,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整座外院不,连走廊也贴了个密密实实……   翡翠朝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用情至深竟想用此等恶劣手段霸王本帝姬?!   实在是可耻可恨可恶可气!   合着若是让那人得手,以后九重上还不得新入赘一名驸马啊?!   她正垂死挣扎着,忽见一道人影缓缓朝门前走来,看身影倒是高大挺拔的很……   翡翠叹了口气,心道若是长得丑本帝姬就同他同归于尽了,若是长得俊,讲不定还是她占便宜……毕竟她几岁了,人几岁?   那人缓缓将门推开——   隔着燃得朦朦胧胧的红烛火光,翡翠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儿。   许是火光刺得眼花,她只看见那人身着一袭大红色绣龙凤祥和的喜服,身量高大挺拔得很,翡翠看得心中稍显安慰,只是不知为何,这身段总看着眼熟……   待那人走进,翡翠一仰脖,头上的盖头咻地一下滑落。   她看清来人面貌,惊得险些从床上跌下来,那如妙笔丹青细细刻画而成的肃俊容颜,那在火光下兀自闪烁着蜜色光芒的琥珀色眸子,烛光只在那人面上投下区区一个剪影,却足够令翡翠瞠目结舌大呼坑爹!   “仙,仙尊?!”   翡翠瞪大眼睛去看面前的那人,愣是给她十七八个脑袋她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人前来染指自己…… 第334章 番外之帝姬篇(二)   “怎么?不喜欢?”   仙尊垂眸去看自己身上那一袭红彤彤喜气洋洋的喜服,艳丽的红配合他皙白的皮肤,在影绰朦胧的烛火下竟显得格外妖孽……   翡翠咽了咽口水,心道一向禁欲气质浓厚且肃杀的仙尊想不到也有如此销魂的一面。   这要真是仙尊扑到自己面前来,自己还不得马上翻身反攻了仙尊?!   这已经不是别人要霸王自己可自己不肯的问题,而是自己面对如此美色还能不能把持得住的严酷局面啊!翡翠在内心咆哮着。   仙尊默默在翡翠身边坐下,一只手很自然地勾上了翡翠的纤腰。   翡翠立马浑身一僵,侧头去看仙尊干笑道:“仙尊,你这是想做什么?”   仙尊凝了翡翠一眼后,笑道:“做什么?洞房啊。”   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在烛火下显得格外不真实,然而只那么回眸清浅一笑却令翡翠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尽数勾了去一般……   “洞,洞房……?!”   翡翠话刚出口,只觉得旋地转,再回神,整个人已被仙尊一把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两人咫尺相隔,彼此呼吸即可耳闻——   翡翠不知不觉红透了半张脸,诚然她活了万把岁,今儿个如此香艳的一幕可是头一回见识到啊!   仙尊你这招霸王硬上弓是从哪儿学来的?!   “仙,仙尊你这是在逗我!咱俩怎么能洞房呢……呃?!”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那么温热那么柔软,浑身骨头像是被碾碎之后又重新拼凑在一起般酥麻,全身上下仿佛是被阵阵激流穿透而过,心口充斥着一种呼之欲出的悸动感……   翡翠在失神中隐约想着,这大概就是所谓大龄女神仙空虚寂寞的内心了,否则怎么会被这么轻轻一吻就吻得晕晕乎乎,彻底昏了头……   仙尊的唇在翡翠的唇上细细研磨,略微干燥,却温润腻人。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格外不现实,翡翠恍惚地看着大红色的纱幔,仰着脖子,发自内心的茫然无措……   “怎么不动?”   仙尊捧起翡翠的脸,嘴唇缓缓抵住了她白嫩细致的额头,然而一直蜿蜒而下,最后再度贴上了她的唇瓣。   “我在想,方才我真的以为仙尊脑子跌坏了竟然看上了我……你学得很像,但是世间没有两片相同一样的叶子,你学得再像,终究形似神不似。”   翡翠一个反手将那人推翻在床上,一肘抵在他咽喉处,冷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用仙尊的模样来招摇撞骗!”   那人瞳孔一眯,缓缓笑了出来——   “那又如何?方才你不是很享受?”   翡翠挑眉,对他的嘲弄视若无睹,她自嘲道:“方才我权当是真的在占仙尊便宜,话你变出来的皮囊还真是不错。要不是有那股子海鲜味,帝姬我还就当是仙尊推倒了。”   “方才我权当是真的在占仙尊便宜,话你变出来的皮囊还是不错的。要不是有那股子海鲜味,帝姬我还就当是本尊一把推倒了。”   翡翠语毕,余光瞄见脚盆架旁立着一抹阴影,不知为何心头顿时划过一丝不祥的预兆,她定睛一看,登时血气上涌呆立当场。   “仙,仙尊啊!您怎么来了也不同的一声儿啊。”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你瞧怎么着?她竟瞥见仙尊整个人呈半透明状漂浮在脚盆架旁……且不仙尊那张捉奸在床的臭脸是有多难看,先仙尊您为毛会呈半透明状漂浮在脚盆架旁边好嘛?!   还有……刚刚那尤其香艳的一出,仙尊你究竟看了多久……   当看到仙尊出现之时,翡翠只觉得整个人都凌乱了,孰料她这厢动作一滞,身下那人却突发一股猛力将翡翠整个人一把推开——   四周场景倏忽变化,艳丽的红色逐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大海,汹涌肆虐的潮水朝翡翠迎面而来,翡翠一时不察整个人险些被海水吞没,呛了好几口咸得发苦的海水……   “呸呸——这是甚么玩意儿?!”   翡翠念了一个避水诀从海中腾跃而出,然而周身却被海水淋了个通透,湿哒哒地格外狼狈。   她抹了抹湿漉漉的脸庞,定睛一看,前方是一片无垠大海,哪还有刚才那人的踪影!   “这厮跑去了哪里?竟看不见踪影!”   翡翠心道,方才那间古怪的喜房还有如今这一片大海都来得如此莫名其妙,还有那化作仙尊的妖精更是来历不明去处不知……早知今日,她当日何必要从那老农手中要来这古怪的螺壳回来受罪!   她这厢正愤慨不已,孰料一道熟悉的声音兀自从耳畔响起——   “勿要急躁,此中一切皆乃那妖孽幻化而成,须找出其真身隐匿之处方可脱身而去!”   翡翠回头,见方才灵光一现的仙尊正好整以暇地立在自己的避水诀中,整个人滴水未沾,英姿飒爽得很……   翡翠不禁拧眉,对仙尊道:“仙尊你是想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元神出窍找来这里……”   她心,仙尊不愧就是仙尊啊,那个英明神武其余人等是不能与之媲美的啊!你看看,如今这普之下,四海八荒,哪个神仙敢直接元神出窍将法身留在其外啊!   无视翡翠视线中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仰慕之情,仙尊神色平淡地侧过头淡淡道:“此妖孽在螺壳内部设有禁锢法阵,本尊若想找到你,只有这一个法子。”   着,他伸手指了指海面之上的那一枚艳阳冷声道:“不要费心思想别的,你且看这枚太阳有何古怪之处?!”   翡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觉得那枚太阳有些稀奇,要哪里奇怪呢……   “嗯,许是它格外红,格外圆?要不我同昴日星君一声,让他放那只老金乌退休,你看还不如这妖怪变出来的亮!”翡翠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   仙尊:“……”   他转头正儿八经地将翡翠打量了一番,总结出一个结论来——   “本尊突然有些佩服帝来了,这么些年是怎么把你这个缺心眼给拉扯大的?!”   还没等翡翠还嘴,他又道:“常言道,幻境之中虚虚实实,此消彼长,你可有看见幻境中有什么东西的形态是如此清晰无误的?!”   权且不管自个被仙尊鄙视这一,翡翠耐着性子想了想,深以为然啊!   “对,仙尊你得对!你那太阳中是否隐含着出去的路径?!”   仙尊挑眉:“你大可以试试朝着那太阳飞奔而去。”   翡翠讪笑着搓搓手:“我这不是脑子不好使嘛!仙尊您还是开门见山同我了!”   仙尊拧了拧眉,尽量平心气和地对翡翠讲解道:“既然那妖孽在螺壳中设了法阵,那也就是,如今它也是这幻境中的一部分,然而他在这里幻化出来的东西必定是实的,也就是同虚相对的特例便是那妖孽的隐身之处!”   翡翠看了看暗淡无光的海水以及灰蒙蒙的际还有那置于上空显得格外明亮的太阳,突然福至心灵,猛拍一记大腿总结道:“我懂了!这太阳就是那厮变的!”   话音刚落,整片空乌云密布,几乎是眨眼即逝的瞬间,大片阴霾将太阳光给挡住,海面漆黑一片,风浪加剧。   仙尊表情一凛:“妖物想逃,速速御剑追上破了他的阵法!”   翡翠点头,一手祭出燕琼,一手捏诀,长剑既出在幕上划过一道迤逦的虹光,顺势朝那隐匿金阳之处飞去——   “妖孽莫逃,速速显出你的原形来!”   眼见前方百里处有一道蓝光遁走,翡翠轻叱一声,掌心跃出一道白光径直朝那人砸去。白光与蓝光相触,顺势迸射出无数法光四射,白光在翡翠的驱使之下分离成一条条如同蛛丝一般的灵光丝将那蓝光层层缚住。   被灵光丝层层包围,那妖孽动作稍滞,翡翠御剑而来,刚想设阵将其制住……孰料那妖孽旋身一转,两掌翻飞,竟从虚空中召唤出一面水墙将翡翠阻隔。   水波将灵光丝一一冲散,蓝光得以脱身,那妖孽整个人腾空一跃到了百尺云霄之上。   翡翠仰脖,仅仅看见一抹蓝紫色的袍角和一大片璀璨珠光转瞬即逝……   “此乃水妖,我法器属火,恐怕难能将其一下制服!”   她凝了凝神,转身去看仙尊。见仙尊微敛秀目,双手结印,结界之下立时迸射出一大片青芒,青芒消散之处乃一面圆形法阵。   “我法身在外,法力有限,制服此妖仍需你一臂之力!”   仙尊敛眸,指尖一扬,层层叠叠的绿光自那法阵而出汇聚成一泓晶灿的流光——   “去——”   他长臂一挥,那璀璨流光登时化作一条嘶吼的游龙朝那妖孽遁匿之处卷云而去。   翡翠御剑跟随其后,虹光与绿芒交相呼应,一路碾碎皓白流云径直朝那玄霄深处的一抹蓝光袭去——青芒幻化而成的游龙一举将蓝光层层缚住包围,翡翠御剑紧随其上,指挥燕琼直接开打——   “慢!!!”   一道男声从蓝光中蓦地响起,翡翠手一顿,势如破竹的虹光被其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冲击到了一旁,将层层堆积的云块击碎成大片大片洒落的棉花状……   注:在帝姬篇完结后会有一点阎王孟婆的番外。 第335章 番外之帝姬篇(三)   仙尊拧眉:“为何停下?”   翡翠犹豫道:“不知道为何就停下了……”着,她隔着那如同飞絮一般片片飘零的浮云去看那硝烟尽头的蓝光——   有一身穿蓝色仙袍浑身缀满大大晶灿璀亮夜明珠的华服男人自那片影绰绰的蓝光中缓缓显出形来,他那一头黑中泛蓝的长发在风中散乱着,缓缓擦过白皙的脸庞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妖孽容貌来。   “二位仙友,方才神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动真格的。”   云雾散尽,一身珠光宝气的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他朝翡翠扬了扬眉,一双上挑的凤眸里满是水漾的笑意。   别以为长得帅,帝姬我就不削你!   翡翠嗤之以鼻:“诶。少来套近乎,区区一只妖孽也敢与吾等称兄道弟,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男人挑眉:“妖孽?敢问这位姑娘你从何看出来我是妖孽了?”   翡翠很不削地上下打量起一番后挑剔道:“且不你那一身呼之欲出的妖气,就这一身浓浓的咸腥气闻之便令人作呕,你不是妖孽,有谁会信?”   “扑哧——”   男人一听翡翠的比喻后立刻捧腹大笑起来:“你,你竟我这一身高贵的气味乃咸腥气?!笑话,你是从哪儿来的土包子仙姬,竟连龙气也分辨不出来?”   “土包子仙姬?!”   好家伙,帝姬活了万把多岁,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了土包子,今她一定要血刃了这只海螺精……   翡翠刚想抡起袖子冲过去同那海螺精大干一场,这时,一旁静立不语的仙尊突然发话了——   “慢着,你你是龙族,为何身上妖气那么重?”   翡翠拧眉:“仙尊勿要听那海螺精雄辩,分明就是只妖精,还偏偏将自己当做是龙!你要是龙,本帝姬就是虫了!”   仙尊悠悠道:“他确实是龙。”   翡翠:“……哈哈哈哈。还真是龙啊!矮油。大家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平时不怎么爱吃海鲜,所以是龙是海螺还真是分不清呢。哦呵呵。”   她********地笑了一会后见大家还是毫无反应,于是只得制住笑容正色道:“既然你是龙,那为何躲在这螺壳中做这等下三滥的事儿?!”   那所谓的龙族男人叹了口气——   “诶,这件事儿来话长啊。”   众人横眉:“长话短!”   “诶。”男人抖了抖满身璀璨的衣衫惆怅道:“没有前后铺垫怎么来突出我的命途多舛啊,话你们先让我酝酿一下。”   “故事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是一方赫赫有名的龙王,当地人崇拜我的灵力,特意为我建了寺庙来供奉我,而我也因为他们的虔诚供奉之心而一直矜矜业业保护着一方水土安居乐业。这样相安无事风调雨顺的日子,直到我遇见一名女子后而告终……那日,我正在午觉,忽然听到外头有一女子在唱歌,那歌声就如同百灵鸟一般清脆动人。我不由得探头去望,正巧望见一双纤纤玉手垂在井边往外提木桶,原来那女子是来此处打水的……”   “等等?!井边……?你到底是哪里的龙王啊?”翡翠忍不住插嘴问道。   “井龙王啊。”男人看了翡翠一眼后:“别看我当时是井龙王,其实啊,在更久更久的以前我来头可不呢!”   “算了算了,你先继续方才那个话题,那女子是来打水的,那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便施了一点法术,变作一条鱼儿游到了水面上,想要看看那女子到底生得是何模样……”   男人眯着凤眸,好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般道:“她自然是不会知道我是谁,只以为我是一条寻常鱼儿,看我生得可爱,还冲着我笑了笑。”   “我从未见过笑得如此好看的人儿,当即就兴奋地翻了鱼肚皮……你看怎么着,结果将她吓坏了,她捧着我又把我翻了过来。”   “我觉得她这样真有趣,就偏同她作对,又翻了回来。后来,她犯了难,竟找了个水瓢将我勺起来带回了家……”   “后来呢?”翡翠撑着下巴,听得很入迷。   “后来?”男人挑眉,眼尾弯弯:“后来,我爱上了这个凡人,荒废了身为龙王所应尽的职责,被罚到了这海螺壳中面壁思过呗。”   “那她呢?”翡翠又问。   “她啊……”男人望长叹了一声:“嫁人了。”   翡翠听得意外,不禁放下手怅然道:“嫁人了?为何要嫁人?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井龙王爷睨了翡翠一眼,伸手拂了拂那衣饰上同星辉月华一般的明珠,笑了:“故事讲完了,仙姬。”   真实的故事并非如同凡间戏中所唱那般旖旎婉转,下凡神同凡间女子相爱,至此谱写一曲动人心魄的绝世佳话。他的爱,只是短暂的那么一瞬间,就如同从那枝头上静谧落下的秋叶一般,无人知晓,也不用人知晓。   翡翠听得有些发愣,为情所困而抱憾终身的她还真没少见,漫漫仙途穷极数万年谁没有一些刻骨剜心的情债,然而像面前这位井龙王爷的表现她今日还是头一次见。   “你其实不难过。”她直白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井龙王爷愣了愣方才笑了,他点了点头:“对,我不难过。”   “我只要想着她很好,转世轮回都有诸神庇佑,平平安安的,我心中就没有半点不痛快。”   他的眼神中俱是满足,带着悠远的深思,回忆着漫长岁月的尽头那女子朴素真挚的笑容。   看着井龙王的笑容,翡翠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怅然,她道:“可是你的仙气已渐渐开始衰竭,若不想法子脱离这螺壳,恐怕以后就会变成一只妖了。”   妖是没有自觉的,一到晚穷尽杀戮,他本乃水族神龙却甘愿仙气消弭沦落为妖,这样真的值得么?   井龙王笑了笑:“看来仙姬是原谅了神方才的唐突之过了,这样神一直以来忐忑不已的心也可放下了~你要知,这漫长岁月都禁闭在狭螺壳之内,难免会因为过度压抑而产生一些恶趣味~”   他得轻松,然翡翠听了却愈发难过起来:“仙气流逝太快,你已经逐渐控制不住妖性了……”   她转头去看一言不发的仙尊:“有没有办法将其解救出螺壳?”   仙尊看了翡翠一眼,:“凭他的法力早八百年前便可以脱身而出了,不过……”   他语气顿了顿,眉间划过一丝诧异之态:“你法身不全,折损了一半寿命这是何故?”   井龙王耸了耸肩颇不在乎地回道:“不过是拔去了几片龙鳞罢了~”   翡翠拧眉:“龙鳞乃龙身精血幻化而成,拔去一片就会对元神造成伤害,你究竟是哪里想不开,竟然会想去拔龙鳞……还是,是那群把你打入螺壳中的人所拔?”   井龙王笑眯眯地摇摇头,对翡翠做了一个“无可奉告”的口型。   翡翠怒其不争,寻思着要想些什么励志之言鼓动龙王爷重试活下去的信心,却听那厢仙尊沉声道:“如此来,螺壳内部的禁锢法阵乃是你自己设下,为的就是防止妖化之后出来作乱人间?”   井龙王点点头:“与其出去祸害世间然后被师抓了剥皮抽筋,神还是认为自己老死在这螺壳中比较好过一些~”   翡翠又忍不住道:“你明明可以出去的,干嘛不……”“他不能出去,一旦出去让外界冲击到其脆弱的元神,便会加速妖化,到时你我救人不成还得杀妖。”   仙尊对着翡翠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管这桩事儿了。   “对啊对啊~”井龙王跟着附和道:“时候不早了,神我可是要午睡了,烦请二位仙友移步壳外,咱们有缘再聚?”   ”你……诶,算了,方才你有什么失礼之处本帝姬就不计较了!”   翡翠颓唐地垂了肩膀,她向来对这种痴情种子没有任何防御力,莫界了,就连人间都难得有情痴,看来这井龙王还真是地间独一份啊……   “走,时候不早了。”   仙尊立在一旁看着翡翠,谜一样的眸子里泛出黄金一般柔和细密的光泽。   翡翠仍依依不舍地冲着那井龙王道:“倘若改变主意了就知会我一声,大不了把你放出来之后再亲手了结了你罢了……”   “二位仙友慢走啊~”井龙王朝翡翠友好地笑了笑后长袖一挥,一大片水光倏尔划过,翡翠与仙尊二人复又回到了起初黑暗的螺壳内部之中——   “你与其素未谋面,何故想救他?”   仙尊注视着翡翠依旧低落的面容不解地问道。   “为何要救他?”翡翠拧眉,摇了摇头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或者变成妖了,那便太可惜了……”   “为何可惜?”仙尊又问。   翡翠敛眸不答,却又问仙尊:“仙尊大人,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到底什么才是苦海?何处才是岸?依我看,这情便是芸芸众生的苦海,而这岸却茫茫看不见尽头。”   ——   注:不喜欢帝姬篇的可以暂时跳过等待别的篇幅哦。 第336章 番外之帝姬篇(四)   “翡翠,你心绪不宁,回头取那般若心经好好念读一遍。”   仙尊不擅多言,然而这逐字逐句却都如同戳中翡翠心扉一般,令她沉思良久,反复咀嚼方才心绪大开。   是了,这世间万物皆有它的定数,倘若真是遇见了情债,也不必惧怕慌张,须坦然接受。笑对缘起,不谈离殇。   见翡翠表情似有所顿悟一般,仙尊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如何,想通了?”   翡翠点点头:“似懂非懂,不算大悟。”   “那,回去——”   “嗯。”   仙尊弹指,一道晶灿绿光将二人身影环绕,在将将跃出螺壳的瞬间——   翡翠忽然想起:“那般若心经能不能不要拜读了?那玩意实在枯燥的很……”   “不可。”   “……”   “回头将心得笔记交予本尊。”   “仙尊……不带这样的!您这是草菅人命啊!”   ……   翌日,翡翠一手撑头一手捧着本般若心经,正是愁云惨淡之时忽听螺壳中传来井龙王爷的声响来——   “仙姬~你还诵读般若心经啊~”   龙王爷的语气很是欢快,看来昨日那一场午觉应是休息得很好。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未等翡翠回答,他自己先来了那么一段,语气抑扬顿挫,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翡翠来了兴致:“怎的?龙王爷你在螺壳里还能听见我诵读般若心经的声音来?”   井龙王笑了:“神不才,这点伎俩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从前我闲暇之余也会找本佛经诵读一番,陶冶陶冶情操,这般若心经倒是我当年常看的。”   “是么?”   翡翠正愁不能参透这拗口深邃的佛偈,听他这么一,忙欣喜道:“方才我正在想,既然这佛偈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寄语世人莫要追寻那些富贵荣华,所谓浮华一场梦到头来唯有一场空?”   井龙王沉默了一番后道:“诚然仙姬你此番解释得无错,但又只解释到了一面罢了。”   翡翠问:“不知龙王有何解?”   她摆正了姿势,听他娓娓道来,窗外树影纷繁,暖风吹拂,日光大好。   井龙王的声音略带沙哑,听在心上却有一种莫名的熨贴感——   “此佛偈旨在令众生明白万事本无其永恒的体现,一切皆将坏散,教我们不要对万物起执情,而使身心不得自在。然而有些人谈空却又恋空,其实恋取世事和恋空并无分别,同样是执取而不放。恋空的人弃绝一切以求一个空字,最后还是有一个“空”的意念无法除去。殊不知万事万物本空,弃与不弃都是空的,有弃绝的念头便已不空,爱空的念头已是“有”了。”   见翡翠不答,他又道:“就好比你现在想要参悟这本佛经,然最后的结果你还是半知半解,而这佛偈却在你心上生了根,令你久久思索回味,这便是世人所的执念。”   翡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这佛偈上得却是简单,可世人既知万物终将离散,又怎么能释然放下,须知越是得不到的,就令人越是执念难下。   “既然世间万物同这佛偈上所的那般,一切皆要离散,那么一切爱恨嗔痴又是从何而来,又何处而归?难道这些都终究是没有意义的么?”翡翠又问。   井龙王身处于一片昏暗的螺壳之内,唯有一线阳光从顶上斜斜倾泻下来,投射在他苍白英俊的面容上,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缓缓对翡翠道:“佛没有明令你不许动情,而是告诫你不必执念,须知再浓烈的情感也抵不过世事变迁,总有一****终将散去。而佛祖慈悲,早已看透这一切,想要普渡这苦海众生罢了。”   翡翠不言,良久才又问井龙王:“龙王爷可曾爱执?可有放下?如何放下?”   井龙王回道:“神我又何尝不是这红尘中的一名过客,又怎能逃脱这情念枝梧呢?如今困顿至此,也不算是大彻大悟,不过是有所明了罢了。”   翡翠点点头:“到底,神仙也是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位,虽凡人对其来只是弹指一瞬,然神仙又能如何超脱于这万物相生之间……”   井龙王听了她那番老气横秋的话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联想起此时翡翠脸上必定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不禁笑得更欢道:“仙姬,你还年轻,这世间万物还没一一看尽,又何必学我这个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龙遁入空门啊?”   翡翠被他逗乐,不免嗔道:“你这死龙打趣一个万把岁的仙姬也不是甚么体面之事!不过话回来,你可还有什么事没有放下?”   “……”   井龙王沉默了良久,在翡翠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之时,他轻声道:“若死前还有甚么放不下的,倒是有一件来……”   翡翠猜中缘由,心知他自是放不下那凡间女子。   她问:“你可是心中还想着那女子?”   井龙王回:“倒也不是想着,只是这些年来心中一直挂念着她好不好……明知她早已遁入无数次轮回,早已不是昔日的她,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看看她到底好不好。”   翡翠扶额:“老龙,方才你还头头是道地同我解释这佛偈,怎么讲到自己身上就不顶事了?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你竟是想要淹死在那里头!”   螺壳内,井龙王不置可否地笑了:“既然放不下,那就记着,这不叫执念,这叫怀念。若放不下还要拼了命去放下,此便为执念。”   翡翠拧眉:“一派胡言,歪理歪理!”   二人静默一会后,井龙王忽听翡翠道:“那你想不想去看看那女子?”   他愣了一下,反问道:“我能么?”   螺壳外传来翡翠坚定的声音——   “我能便能,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有此人魂识不灭,我便能让你看上她一眼。”   过了好久,她才听井龙王:“不必那么麻烦,想找到她很容易。”   阳春三月,江南水乡——   沿河两岸竖立着一排排白墙灰瓦的砖砌民居,一条蜿蜒的河从中流经而过,水质清澈泛着碧沉沉的光泽。远眺而去,数十座精美的石桥连成一片。   乌篷船咿呀而过,带来一阵桨声楫影,时值清晨,街上有三两行人匆匆而过。   雨后初霁,青石板砖上布满了缀着露珠的青苔。翡翠立在湿滑的街道上,望着眼前雾蒙蒙的水乡美景,举起螺壳低声道:“照你所,只有额上放出金光之人才有可能是你所寻之人?”   她身着一袭翠绿色裙衫,一头乌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肩头,显得格外清秀灵动整个人仿佛融入那山水墨画般的美景之中。   半晌,螺壳里传来井龙王的声音:“正是。”   抬眼望了望面前的大街巷,溪流纵横。翡翠拧眉:“虽是如此,但要找到那额放金光的人还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十分不易啊……不知你可有什么快捷的法子?”   井龙王思忖片刻后道:“不必忧心,你且带我环绕这水乡一圈,若离得近我自能感知到那人所在。”   翡翠想了想,点点头:“好”   遂提起裙摆拾阶走下那河埠,伸手扬了一艘乌篷船来:“船家——”   乌篷船靠岸,船家探出头来:“这位姑娘可是要坐船呐!去哪?”   翡翠跨入船内,给了船家几枚铜板后随口道:“此处风光甚好,船家你且待我环着这村落一圈罢~”   “好叻~”   桨声传来,两岸景色缓缓向后退去。   翡翠靠坐在简陋的乌篷内,远眺青山叠翠,近看流泉澄碧,两岸风光如画,令她不禁生了一种念头:此处美景竟连庭都难以匹敌!   “对了,我方才且想起一件事儿来。”她低头去看螺壳。   “何事?”   翡翠笑得很是调皮:“我方才想起来,若你要寻的女子如今已转世成了男子那可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觉得两男相见,涕泪横流的情景格外滑稽。若真是如此,井龙王不会爱屋及乌连心上人变作男子也可以接受了~   井龙王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一问题来。   他想了会对翡翠道:“若我还想着要跟她在一起,那么此事儿便有些难办了~不过,我今生所愿唯有见她过得平安,是男是女却同我没有关系了。”   翡翠撇嘴:“我看要是男的,你心里肯定膈应死了,毕竟自个娇滴滴的心上人变作七尺壮汉,任谁都接受不了啊~诶,龙王爷我懂你的~”   龙王爷:“……”   翡翠捏着螺壳兀自笑得欢喜,蓬外的船夫听不到他俩的对话,被翡翠蓦地一阵大笑给惊得险些扔了船桨。   乌篷船行驶在婉转曲折的河之中,曲径通幽之处,一座又一座石桥交叠并行。   待途经一处植满紫铃兰花丛的民居前,翡翠手上的螺壳突发一阵颤动——   翡翠忙道:“如何?可是感知到那人所在了?”   井龙王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过了好久才响起——   “是,应该是她,我感觉到了……”   翡翠:“在哪儿?”   他思忖片刻道:“正是这里” 第337章 番外之帝姬篇(五)   翡翠闻言抬头,在铃兰花从前有一户朴素的江南民居。   “船家,停船——”   未等船停下,她捧着螺壳径直从那船上一跃而起三步两步落在了岸上。   船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望着她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好半才总结出一句话来——   “乖乖……这还是半辈子第一次看见武林高手啊!”   “可是此处?”   翡翠在民居前站定,望着那屋檐下那年代久远的雕花廊问道。   “是,正是此处,我的感觉很强烈。”   龙王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往常那般镇定,带着些许怔忪,颇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翡翠揉了揉脑袋,心道这可算是找着了。   又听井龙王迟疑道:“你,你要如何进去?   翡翠想了想,打了一个响指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且看我的!。”   着,她上前扣了扣门扉喊道:“有人在么?”   过了好一会,里头才传来一道婉转清脆的女声:“来啦,谁呀?”   褪了色的大门敞开,井里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相貌端丽清秀的女子,她有些吃惊地望着翡翠,似乎是在想这样一位衣着不凡,貌若仙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自家门口。   好半,翡翠才听她迟疑问道:“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翡翠满面笑容,朝着女子作了一揖道:“女途经此处,随身水囊喝了个精光,现下口渴难耐。故此想问姑娘讨口水喝。”着,做了一个快要渴死的悲催表情来。   那姑娘忍俊不禁,忙对翡翠道:“行,我去给姑娘你端碗水来。”又见翡翠孤零零地立在大门外,便招呼她进来坐一会。   翡翠踩进井,见一方井被那女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有花有草不提,正中央还有一口大缸。   “咦,这里头还有鱼!翡翠凑近一看,见黑黝黝的缸里游着两条金鱼。   “她还是那么喜欢鱼……   翡翠讶异道:“当年你就是变成这种胖乎乎的鱼儿哄骗人家姑娘的一颗善心来着?”   龙王有些汗颜,他解释道:“当年我要是直接显出原形,岂不是要吓坏了她?”   翡翠想了想也是,正想再却见那女子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了过来。   “给——”   翡翠接过瓷碗啜了一口,惊讶道:“好甜!”   女子笑起来眉眼弯弯:“是井水,所以喝起来甜。”   翡翠点头,又道:“这院子弄得疏落有致,看起来倒是格外好看呢。”   “是呀,闲来无事就整些花花草草玩,对了,看姑娘的样子来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翡翠笑了笑:“对,我来此处是替一位朋友来寻他的故人的。”   阳光下,那女子眉间的金色印记泛出黄金般的色泽来——   翡翠敛眸,对井龙王密语传音道:“若现在将她额上的印记夺回来,你是不是就能够恢复法力从那螺壳中出来?”   好一会,才听他叹道:“你最好趁早将这念头打消。”   翡翠拧眉:“抹去印记她又不会死,你作甚要如此固执,留着命才能去想她念她,难道你当真是在螺壳中待傻了么?”   “我不管!”翡翠一甩袖,白光划过,那女子灵动的双目登时定住——   她今日就偏不信这个邪了,她伸手便向那女子眉间探去,不料却被一泓金光所抵挡回来。   “老龙你……”   她本以为是井龙王从中作梗,孰料却隐隐从那女子身后看到一股祥瑞之气悠然升起。   “命之人?!”   未等她反应过来,上倏尔风起云涌,在大片大片金光投射而下中,一名白衣仙人缓缓从而降。   “星官司命拜见帝姬阁下。”   来人生得俊秀神武,一袭白衣飘飘,正是掌管下人命途的司命星君。   翡翠朝司命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头,竟能劳驾司命星君下凡?”   司命星君朝翡翠作揖,一本正经道:“回帝姬的话,此女乃是身负命之人,不可动。”   “命?”   翡翠耸肩:“她是否是命我不管,我只需拿回她额头的那枚印记便可。”   司命勾起一丝笑:“回帝姬的话,此女不能动。”   翡翠拧眉:“若我今日执意要夺呢?!”   司命拂尘一甩:“帝姬请借一步话。”   翡翠不置可否,二人遂跃上云端一处交谈起来。   “司命,老实同你了,帝姬我这儿有个朋友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那女子了,要是拿不了这枚印记,这厮就得死……”   司命微笑点头:“帝姬不必多言,其中因果司命尽数知晓。”   翡翠惊讶:“你知道?”   司命再次点头,指着她手中的螺壳道:“壳中所困的乃是四方守神青龙,因命中劫数而下界做了一方龙王,想来已是过了万年有余。”   “四方守神青龙?”翡翠诧异地望着司命星君:“那它何时才能回归星位?”   司命微微一笑:“机不可泄露,时辰到了,青龙自然能够自行归位。”   “可那女子眉心有青龙的神印……”翡翠依旧不解,到底青龙与那凡人女子之间有何渊源,竟要牵动司命星君。   “神方才了,此女子乃命之人,而选中她的正是青龙。”   翡翠不解:“此话何解?”   “青龙此番应劫下凡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寻找缘定之人,而此人将决定着九州大陆的运势。无论他是出于何原因解救那女子,那女子最终都会成为他选中的命定中人,此女将成为终结九州大陆频频战患的关键人物。”   司命星君手持拂尘,低垂的眸子里平静无波。   一丝微风拂过翡翠的衣带,半晌她才缓缓道:“是倾国红颜还是灭国祸水?”   司命微笑:“两者皆是。”   翡翠又问:“那井龙王,不,青龙他自己知晓么?”   “待青龙守神归位后自当明了一切。”   司命掐指一算,对翡翠微笑道:“离青龙守神归位之际即不远矣。既然帝姬已明了一切,那神便先行一步,待来日再同帝姬相会。”   着拂尘一摆,翡翠只觉眼前一片金光划过,再抬眼却是那女子微笑的双眼——   “姑娘?想什么呢?”   翡翠摇头笑了笑,放下手中已空的瓷碗对着那女子道:“多谢姑娘的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   “那,姑娘你慢走啊。”女子朝翡翠摆摆手。   翡翠转身出了门去,色明亮,两岸水汽氤氲,她一直走直到一座拱桥前方才停下脚步。   “这样可以了么?”她摩挲着掌心的螺壳,神情尤为悲悯。   青龙的声音自里头传来:“见到她好,我心里便放心了。”   “那我们便回去——”   “好。”   翡翠从怀中掏出飞来扇,心中默念着蓬莱仙境,倏尔一阵大风袭来,她一个瞬步跨入旋风中央,眼前景色一花——   “呐,仙姬我同你打个商量!”   “何事?”   “倘若我以后变成了妖,你能够亲手将我了结么?”   翡翠沉默,那厢青龙又道:“我想来想去若是死在那位冷面男神的剑下恐怕够呛,俗话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同意不?”   “你不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眼见海中仙山近在咫尺,翡翠惆怅地叹了口气,诶——意弄人啊!不知以后青龙归位之后又会如何看待他与这女子之间的一段渊源啊……   “只要她好,那我心中便没有任何不痛快。”   若是以后你知道她的半生流离皆是你所造成的,你会如何想呢?是否会自责,或是感叹造化弄人?须知一切皆是早在初相遇前便注定好的……   心中怀揣着无数秘密难以同他人言的翡翠从风中翩跹而下,翠绿色衣衫在云波幻海中显得格外空灵飘逸。然而当一簇玄色衣角映入眼帘之时,她的身形却在空中一滞。   待看清来人之后,她面色更是一僵,好半才吞吞吐吐喊了一声:“仙尊……”   “仙尊……”   翡翠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神情深沉肃穆看不出任何感情外露的神袛,一波又一波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倏尔划过。   听到喊声,仙尊抬眸去看翡翠,未几,浓密的剑眉微微一蹙。   “知道回来了?”   翡翠浑身一僵,话回来,为毛仙尊会等在此地守株待兔呢……明明她走之前早已想好了万全对策了都……   “那个,仙尊,我方才就是出去散散步。”   翡翠强颜欢笑,胡乱扯了一套辞企图应付慧眼如炬的仙尊大人。   “散步?”   仙尊拧眉,抬头望了望后对翡翠道:“散步到了上?”   “这个嘛……那个……仙尊你可知在地上走了太多路骨头会松的嘛!好歹我也是万把岁的老人了,怎么能不注意保养身体呢!这套法子现在是九重最受欢迎的养生法子了,我建议仙尊也可以参照着保养一下嘛。”   翡翠笑得谄媚,见仙尊不答,她忙道:“真的,这法子当真不错,自从每飞上一会,我腰不疼腿也不酸了,身子倍棒!”着,狠狠地往胸脯上拍了两下后笑道:“看——结实!这都是长期锻炼后的效果!”   仙尊默默地将视线缓缓投射到翡翠胸前,停了半晌,翡翠方才听他冷淡道:“是挺结实的,完全不像是女子。”   翡翠:“……”   她慌忙遮住胸部尖声道:“是了是了,这法子果真好用!不过胸脯这种较为私人的地方还是不宜多看为妙,是。哈哈哈。仙尊,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她刚想落荒而逃,却听那头冷声道:“站住——”   翡翠黯然回头,心想着明明是活了万把岁比她年纪还要大一轮的人儿了,为何这思维还明锐得如同二八芳华少年一般呢,费尽心思糊弄都糊弄不过去……委实令人糟心呐!   她扯起一丝笑容来:“不知仙尊还有何吩咐?”   仙尊睨了她一眼后道:“本尊好像同你过,不要再去插手井龙王之事了?”   翡翠撇撇嘴:“我也没想怎么样,不过是替他完成一个的愿望罢了……”   熟知,愿望不但没有达成,反而知道真相的她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真是吃力不讨好……   仙尊将她脸上神情尽收眼底后反问道:“那么,愿望达成了么?”   翡翠点点头:“算是……”   虽然,井龙王的虐恋情史实在是坎坷曲折艰辛多磨了一些……   “那,以后他若还有什么要求你也要一一回应么?” 第338章 番外之帝姬篇(六)   仙尊看向翡翠,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凝,他沉声道:“翡翠,很久以前本尊便同你过,不该管的闲事不要多管,你从来都不听,每次都要到撞了南墙之后方才悔悟,你认为,这样妥当么?”   翡翠垂眸不语,又听他道:“本尊并不管你同谁交友,但倘若你再同现在这般没有原则下去,总有一****将自食苦果。”   他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琥珀色的眸子里泛出月华般森冷的寒芒。   翡翠握紧拳头,牙关死死咬紧。   好半,她才缓缓道:“仙尊您得没错,当年正是我有眼无珠才会做错那么多事,害了那么多人……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依然难逃其咎……”   她吸了口气,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唯有一件事我至今觉得自己做得无错,一直以来我都想要以真心换真心,兴许别人觉得我好糊弄,觉得我傻,但我问心无愧。”   开玩笑,驰骋四海八荒这么多年的帝姬就算是被人当面揭开伤口,也不会喊疼……因为这些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痛苦,早就成为了狰狞的疮疤,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仙尊沉默,向前一步站定在翡翠面前:“翡翠抬起头来——”   翡翠埋头:“不要——”   她两眼绷直地盯着鼻尖,眼前是模糊的一片。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柔却有力地将她的脸抬起来。   “当初我问你,诚然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置乎?”   仙尊的面庞近在咫尺,他敛了眸子去看翡翠,琉璃色的眸子深处划过一丝温情。   “回答我,翡翠。”   他的声音恍若灌注了魔力一般,翡翠鬼使神差开口答:“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时间会改变一切,四海八荒总有更替交叠的时候——沧海终究会枯竭变成桑田,等到大海枯尽,磐石腐烂的那一刻。   “你要知这世上总有人,无论你做得好或不好,他总能想到法子令你难受。但还有一部分人,他们的劝诫斥责是为了让你更好。”   “不要为往昔所迷惘,你所要做的则是在日后避免曾经犯下的错,然后越来越好让那些轻视你的人刮目相看。”末了,仙尊朝翡翠微微一笑:“而本尊便是抱着这种想法。”   他突如其来的笑颜在翡翠的瞳仁中逐渐放大,放大最后化作一枚剪影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微咸的海风温柔地吹拂着,扬起二人彼此牵缠的发丝——   远近隐隐传来桃花吐露的幽幽芬芳,它若有似无地钻进翡翠的鼻尖,诱使她整个人都飘飘欲仙起来。   这种砰砰直跳的心动是何感觉……翡翠怔忪地望着面前一身金边玄衣的男人,见他喉咙滚动,又出一句话来——   “毕竟,你也算是本尊从拉扯大的。”   某位仙尊一脸慈祥从善如流道。   ……   四周涌动的粉红色气泡噼里啪啦统统碎了个精光——   翡翠面色尴尬地转过头去,方才那些难得一见的温情果然是她的幻觉。   ——面前的人是蓬莱冷月仙尊啊,无欲无情,如同万海之磐不可撼动的男人。   “还有——”   仙尊停顿了一番后,从袖子中掏出一只木偶扔给翡翠。   翡翠手足无措地接住木偶,脸上划过一丝汗颜。   ——这,不是她用来冒名顶替自己的木偶娃娃嘛……   “木愣愣地坐在房里,来了人就只顾着傻笑,这玩意儿还是趁早扔了好。”   仙尊蹙眉,清清冷冷地瞥了那木偶一眼。   “竟然愚蠢到想要用那种粗劣的复制品来哄骗本尊,万年不见,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翡翠:“……”   她干笑道:“仙尊果真是火眼金睛,老而弥坚啊!”   “让你读得般若心经读了么?”   仙尊认为对于没事就爱钻空子打哈哈的翡翠,决计不能再采取温和的教养方式,这种粗粝的脑筋就应该不加怜惜地好好磨练一番才好。   好半,他才听翡翠吞吞吐吐道:“读了。”   他拧眉:“读书笔记呢?”   “还没写……”   翡翠只觉得面上的目光一寒,又听他道:“看来你乃是多年未有享受过面壁思过的滋味了是?”   心中一颤,翡翠凄凄哀哀地抬头:“仙尊,我错了,我不该玩物丧志,我,我现在就去写……”   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大大无数风风雨雨的人物啊,为什么在仙尊面前永远都像是乳臭未干牙没有长齐的娃子呢……这要是传出去让他人知晓,她以后还怎么在四海八荒混呢!   诶……真是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   “都是因为神的关系才连累仙姬受罚,对不住了。”   方才仙尊那番凌厉肃杀的模样骇得井龙王一时不敢插嘴,直到他离开之后才颇不好意思地向翡翠道歉。   “诶,这件事同你没关系……”   翡翠摆摆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仙尊早就看她不爽很久了?!   ——莫不是她日日调戏仙童的行为过于轻佻了?   诶……这不是万年孤寂,无人来爱,心中寂寞孤廖得很嘛。   翡翠叹了口气对井龙王道:“龙王啊,很多年前我爱过一个人,他要同我在一起,我信了,可是他最后背叛了我……”   龙王那头沉默许久后才问:“那你怎么办?”   翡翠闭上眼,一片混沌的脑海中隐隐出现一人的剪影,然后却只是短短一瞬,那个影子就犹如晃动的水面一般模糊开来——   “我曾想,若是再遇见那人,定要问问他,可曾记得当初承诺我的事。”   “那你后来碰见他了么?”   翡翠摇摇头:“没有,但碰见了或许也无济于事。”   龙王疑惑道:“何以这样讲?”   翡翠无声地笑了,伸手抿了抿垂散在额前的鬓发缓缓道——   “因为,老娘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龙王突然觉得,情这一字果真是害人不浅啊!谈怡情,大谈伤心啊!   “那,你就不要再想着他了,还是另觅良人!”   翡翠点点头:“唔,诚然本帝姬在四海八荒的名声早已臭名昭著,估计任谁也不想将自家儿子嫁给本帝姬,不过帝姬我还是想试一试!”   龙王恶寒:“试什么?”   翡翠紧握拳头,振振有词道:“有生之年一定要寻到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死缠烂打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帝姬我将在寻求配偶的道路上□□到底,决不后退!”   龙王抹汗:“……这个,要三思啊!”   翡翠又道:“不过在这之前,帝姬我得先去给月老打个招呼!”   “这,这又是为何?”   “我怀疑那老儿之前给帝姬我用得红线是假冒伪劣产品!”翡翠愤愤道。她可是通过孟婆介绍的,结果一点成效都没有!果然宣传词都是骗人的!   夜幕漆黑,一轮满月无声地自海中缓缓升起,银色静谧的月华缓缓铺洒在海面之上就犹如一大片冰霜。   ——忽有一阵清风拂来,带来几片纷飞花瓣。   翡翠又梦见自己身穿一袭大红色喜服缓缓走在寂静无人的长廊之中,四周张灯结彩,廊下悬挂着贴着喜字的艳红灯笼,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喜庆热闹,然而却悄无声息……   她静静地走着,自凤冠上垂下来的流苏缀着明珠在她眼前一晃又一晃,倏尔闪烁出刺目的光芒。   ——长廊尽头有一抹光亮,人影绰绰。   她缓缓推开门,有一人迎面而上,大大的袍袖卷来一阵风。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锐器入体的钝痛感,她低下头,鲜红色的鲜血汨汨地从腹渗出来。   那人拔出剑,模糊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你……”   翡翠捂住黏湿的腹,缓缓地滑到在冰凉透冷的地面上。   ***   “帝姬殿下?帝姬殿下?”   翡翠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啪地一声从床榻上直起身来——   “何人?何人呼唤本帝姬?”   若不仔细倾听,断然听不见她语气中微微带着些许沙哑。   “回帝姬的话,是仙尊大人命奴婢前来服侍帝姬洗漱更衣……”   “更衣?”   翡翠侧头望去,那侍女恭敬老实地立在屏风前,她伸手揉了揉汗湿了的额头:是了,险些忘了今日乃是举行若桃祭的大日子……   “进来!”   她坐起身,屏风外的侍女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沓繁重华丽的服侍以及一枚精致的琉璃玉冠——   视线触及到从玉冠上反射出来的温润光芒,翡翠微楞:“这是?”   侍女敛眸恭敬道:“这枚玉冠是仙尊特意嘱咐奴婢伺候帝姬佩戴在发髻上的。”   “嗯,很美。”   而且看着似曾相识……翡翠望着那枚玉冠兀自出神。   偌大的铜镜里映照出她秀美清丽的容貌来,如同远山青黛一般的蛾眉,一双凤眼微微上翘,鸦翅般的睫羽在眼睑上延伸出一片青影;较寻常女子来看相对挺然峭直的琼鼻,以及那未施粉黛就呈现出淡淡红润的唇色来——   “帝姬,您生得真好看……”   那侍女轻柔地梳理着翡翠长及腰部的乌发,眼里时不时露出一丝惊艳之色来。   好看么……? 第339章 番外之帝姬篇(七)   翡翠抬眼去看镜子里头的女子,眼神讥诮,的的确确是生了一张好面皮,然而这可未必是甚么好事!背地里头没少被人叫成绣花枕头一包草,女子生得貌美又有何用?!   做神仙,也是要凭借着过硬的真凭实学才能够服众啊……   为了方便佩戴玉冠,因此侍女为翡翠盘了一个简便却不失庄重的飞髻,她心翼翼地捧起玉冠,犹如看待一件珍重的艺术品般仔仔细细地安在了翡翠的发髻之上。   玉冠上雕刻大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花心中镶嵌着红宝石,冠的边缘镶金,打制成为绿叶状的黄金额饰沿着翡翠饱满的额头缓缓垂下,点点晶灿的流苏贴着云鬓轻轻摆动。   翡翠原本便清丽绝伦的容颜在这玉冠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惊艳妩媚起来——   “话回来……这枚玉冠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一样!”   翡翠起身,任由那侍女伺候她更衣,然而目光却在触及到那一叠厚实的礼服后而僵硬了。   莫不是她啊……这一套礼服看上去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光里衣便要套个三层方才算作罢啊……仙尊这是想要闷死她么?   “这便是仙尊命你拿来让本帝姬穿的?”   “是,仙尊还平日里帝姬穿着过于随意,在这种盛大的日子必不能再那么大而化之了。”该侍女埋着头,一字不漏地将仙尊的话重复了一遍。   ……的确,她平日里对这些穿着打扮确实随意了些,不过仙尊他老人家也用不着如此上纲上线……翡翠拧眉。   “再者,帝姬平日里穿得太素,而现下这一身水红刚好衬得您肌肤如雪呢。”   “是么?”   翡翠狐疑,低头打量一番后倒觉得是那么回事。   “——这颜色是你挑的么?”   那侍女掩嘴笑了:“帝姬这不是折煞奴婢嘛,奴婢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这是仙尊特意为帝姬您准备的。”   原来如此,翡翠有些受宠若惊,不想仙尊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想着替她张罗这些女儿家的事儿来!   “是上下红雨了么?”她默默道。   “诶?帝姬什么?”   “——没什么。”   翡翠轻轻一笑,终于感觉到自昨晚一直盘旋在自个心头上的阴郁感消散了不少。   ……   从仙阁漫步而出,长廊檐下一一挂上了雕刻成桃花形状的风铃,随风晃动,格外应景。   时值清晨时分,浓雾未散,太阳在海平面上载浮载沉。   远山挺拔俊秀,翡翠远眺而去,一大片粉色雾霭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偶有微风刮过,满山里遍野皆是落英缤纷,美是美极。   她拾阶而下漫步至桃林入口,见一些仙童早已打扮妥当等候在桃林深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欢悦之色。   翡翠穿过人群,水红色的裙摆长极曳地,头上的玉冠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众人纷纷驻足去看她,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来。   她遥遥望去,冷月仙尊一人长身玉立站在一棵三人怀抱犹不及的粗壮桃树底下,一袭杏色直裰长袍外搭绛红色绣流云纹半臂,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长发束起以镶碧玉冠固定着,身形挺拔俊秀,整个人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隐隐予人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   其余人皆是相谈甚欢,唯有他一人神情淡漠地仰头去看枝上盛开的桃花,与周遭格格不入。   ……仙尊还是老样子,不爱与人打交道的习惯真真是万年不变。   翡翠失笑,冲着其余仙君点头示意之后径直往仙尊方向走去。   “仙尊?”   清冷的男人回头,见翡翠笑眯眯地立在满树飞花之下,水红色的袍子上缀满了粉色的桃花瓣——   “你来了?”   他转身,清冷的眸子在翡翠身上停顿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来:“俗话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诚然没错。”   翡翠:“……”   “——仙尊,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漂亮么?”   终于在同仙尊的无数次交锋落败后她总结出一条真理来,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仙尊,你所必备的便是同铁板一样厚实的脸皮……   仙尊挑眉,从善如流地夸赞翡翠道:“如今你自我催眠的招式练得可谓是出神入化。”   “……”   ——人活万年就是不一样,仙尊还真是一块辣得人眼泪长流的老姜啊……   “全靠仙尊教诲的是。”她咬牙切齿地回道。   ……   待海面初升的第一抹艳阳照射在大地上,仙尊登上桃林中央那座白玉石台,手握银杯,指尖徐徐一点,一连串银光播撒出去落在每一个人额面上。   紧接着,他长臂一挥,袍袖连片飞展,无数道碧绿色的萤光自他掌心汨汨流出——   绿光在蔚蓝际上缓缓泛滥开来,犹如大片织将整片桃林尽数包围住。忽有微风拂过,桃树枝齐齐发出扑簌簌的响声来。   中央那棵最为古早的万年桃树仿若重获新生一般,精神抖擞地将蓬勃旺盛的枝叶展开,枝枝蔓蔓皆被绿光所蔓延,桃花比之前开得更盛更热烈,团团簇簇的粉红色花瓣如同一大团霞云般旖旎迷人。   ——这景色,竟是千年不曾相见了呢!   翡翠抬头去看那自半空中徐徐落下的粉白色花雨,心中竟是没来由地平静了下来……   她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来自这一花一木一世界所带来的安详宁静。   ……   “愣在此处傻站着作甚?”   未几,仙尊的声音自耳畔蓦地响起,翡翠这才惊愕地睁眼,发现林中人群皆已散得干净……   “啊咧?走得那么快?!”   亏她还摆出一副虔诚受戒的表情来,敢情大伙都是做做场面功夫啊!   仙尊无声地睨了她一眼后向前走去,翡翠揉了揉脑袋跟在后头不提。   祭祀后头的戮妖大会方才是整个蓬莱若桃祭的重点,二人走出桃林后缓步到仙阁下方那片巨型环形青玉石台阵前。   外围被不少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仙童挤得水泄不通,少数被选/□□得以参加戮妖大会的弟子与有荣焉地同自家仙君立在石台之上,面带得色地享受着他人艳羡的目光。   仙尊飞身而起,悠悠落在那石台中央凿刻法阵之处,脚下迸射出一波又一波耀眼晶灿的绿光,绿光渐渐蔓延至条条交错的繁复法阵之上,整个法阵忽然光芒齐放,一时间视线所能触及之处皆是无穷尽的绿色荧光,连同太阳光皆变得黯然失色……   “现在本尊宣布戮妖大会正式开始,请佩戴好铭牌的弟子同诸位仙君站到法阵中来——”   仙尊深邃俊逸的面容在绿光中时隐时现,一身绛红色的袍子迎风扬起,他无声地朝翡翠方向看了一眼,翡翠会意,跟随其余人的步子跨入那硕大的法阵之中。   待众人在法阵中站定,只听冷月仙尊轻叱一声后,法阵开启,绿光直冲向上将阵中人与外界全部隔离,众人只觉面前一黑,紧接着便来到一片空旷寂静的大地之上。   “众位弟子听令,须得听从诸位仙君指使,不得擅自行动,倘若遇到危险即可通过腰上铭牌传送回蓬莱——”   仙尊清冷沉着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翡翠这才忆起,原来他是不参与这戮妖大会的。   弟子大多是听从仙君指挥,组队杀怪,且不可擅自离队。然而部分仙君却可随意走动挑选猎物,此番众人所被传送来的地方乃是蓬莱秘境中的一处贫瘠之地,树木稀少岩石遍布,没有甚么珍奇异物,然妖物不少,是以被仙尊特意开发出来磨练磨练仙童们的技艺。   翡翠凝神探看一番,发现此中妖物半数为幼年或者青年,在她看来就是完全不够杀的。   看来仙尊已很善解人意地将那些高阶凶猛妖物禁锢在结界之外,剩余的那些权当作是给那些手痒痒的仙童们练练手的。   翡翠拧眉,她可没有甚么耐心同那些仙童们玩抓怪游戏,她祭出燕琼御剑飞行起来——   不知怎的最近霉运当头不,心情还格外郁闷……还是打只妖怪缓解一下压力为妙啊!   剑尾在际上划过一道火红色的光芒后倏尔朝远方的一大片岩石林飞去。   然翡翠只一本心思注意着脚下的土地,却尚未发现远远有一道水蓝色剑光正紧紧跟随其后……   随着一阵夹杂着沙砾的狂风将云层撕裂,翡翠透过缝隙方才得见下面那片岩层的真容——   ……好多蛋!   她正想俯下身看得更仔细些,不料却被斜后方窜来的一道剑光偷袭得逞,一个倒栽葱从上跌落下来……   “他奶奶的,是哪个贼偷袭本帝姬?!”   翡翠在半空中手忙脚乱地捏剑诀,燕琼铮鸣一声追着那躲闪的蓝光疾冲而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胆这么肥敢偷袭堂堂九重帝姬!   果有一人站于碧水剑之上,一身粉色裙角联翩飞舞,她看着屁股后头紧追不放的燕琼表情尤为愤懑不平,翡翠这一看心头那叫一个火气,当下便怒道:“碧霞元君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偷袭我?!”   碧霞元君扭头冲着翡翠愤愤道:“怎么?!本君还就是有这胆子了怎么着?!” 第340章 番外之帝姬篇(八)   当她慢悠悠收回珠子,一身爽利地从结界中踱着方步子走出来的同时,她看见那碧霞元君一身**地从几仗远外的岩石背后狼狈地爬出来。 二人对视,你瞪我我瞪你,翡翠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诶哟。笑死我了。碧霞元君呐,你一把年纪了难道连用个避水咒都不会么。” 痛快啊真是痛快。她捂着肚子笑得两腿发软。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碧霞元君扯了扯紧紧贴在身上湿透的衣衫,一脸恼羞成怒地看向翡翠。 “这你可是误会本帝姬了,难道方才那群大鸟你一个也没看见?” “哼,那你也肯定是有心为之!” 碧霞元君愤慨地施了一个避水咒,身上虽干透了,但发间的那阵潮意却始终挥散不去,令她越发气恼起来。余光瞥见翡翠脸上那抹嘲弄的笑意,她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要不是翡翠无端端将她从碧水剑上弄下来,她也不会手足无措被那铺盖地的大水淋了个透心凉! 一切都是她,要不是有这个女人,一切都会顺遂很多! 碧霞元君望着翡翠,手心骤然攥起一道寒光,猛然朝翡翠身上投去—— 幸好翡翠早有防备,侧身避了过去,寒光落在她身后几丈之外,哄地一声砸出一个巨坑来。 她看着碧霞元君拧眉道:“碧霞元君,诚然你我年幼时颇有过节,但你也不用记仇记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凡事要想开一点啊,你看你皱纹都出来了!” “……” 皱纹?碧霞元君俏面一凝,慌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镜子左右查看一番,这才匀出心思对翡翠怒道:“本君同你那是新仇旧恨一起来,哪有那么快便能忘得了的理儿!” 这下翡翠倒有些不明了了,何谓新仇旧恨啊,难道她这些年还悄无声息地得罪了碧霞元君而不自知? “哼,自己做过什么事儿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碧霞元君见状冷哼一声。 “当初要不是你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爱上了别的男人,又怎么会害得崇景哥哥同你解除婚约战死沙场?!要不是你,他就不会死了……而你如今却恬不知耻地站在这里问我为什么?!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么?!” 炎风簌簌,细碎的沙砾擦过翡翠的脸颊,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碧霞元君良久后缓缓道:“我早就该发现的,原来,你喜欢崇景。” 碧霞元君被噎了半晌不出话来:“你……”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谈及崇景的死这个女人竟还有余力去想些别的,难道当年她对崇景真真是没有半点情分在么?! 早知道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当年就莫管甚么婚约,直接从翡翠手中将崇景哥哥抢回来就是了…… 碧霞元君侧过身拭了把泪,终于承认道:“没错,我就是因为喜欢崇景哥哥,所以才会特别讨厌你!” 凭什么她是公主,所以崇景哥哥便要心护着她,事事依着她,不仅要陪着她,还要娶她……明明,明明是她先喜欢上崇景哥哥的,可为何他只对她笑?! 即便是这样她也就认了,可是这个女人不但没有感激上苍赐予她这段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姻缘,竟然还辜负了崇景哥哥的一番情意…… “翡翠,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子像你这般冥顽不化铁石心肠!”回忆往昔,她怒不可遏。 然而翡翠却始终站在那里,不置一词,眼底流露出来浓重的悲伤。 “你,你为什么不话?!” “不要以为拿出这种表情来,我就会真的以为你一心悔过,你要是当真有悔意,又怎么会留他一人在那孤寂的荒墓中度过那么长的岁月?!这些年来你没有来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你都没有来看过!” 翡翠看着碧霞元君,脑海中倏尔划过一人温润的笑颜,还有他躺在自己怀里遍地都是那红得渗人的鲜血的画面—— “若潮,一直以来,我都把崇景哥哥当做是亲兄长一般,我敬爱他,仰慕他,相信我,最不想看到他死的人是我……” “可是你不爱他……”碧霞元君痛哭失声。 “——对,可他死了,我比谁都要痛不欲生。” 翡翠缓缓闭上眼,听见风声在耳畔忽而吹过:“我多么希望,用我的命来换回崇景。” “但是,那不可能。” 崇景是她亲手下葬的,葬在蓬莱一处鸟语花香之地。多少年了,她太怕回到蓬莱了,一旦回到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她便会想起自己那一身无法洗脱的罪孽。 她无法来,她不敢来,甚至不愿意去打扰那片土地下长眠的人…… “他已经死了,而我除了无止境的缅怀之下还能做些什么呢?仙途漫漫,长达十几万年,我不可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她还记得暴雨下自己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以及棺木中他苍白俊秀的面容。 ——翡翠,你要活下去,好好的。 “他希望我好好活,那我便要活得有声有色,比谁都要精彩,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他而做的事了。”翡翠吸吸气,对沉默的碧霞元君笑了笑。 “不过,你恨我是再也没错的,我不会怪你。” 她甚至还感叹,这些年来还有人在用心念着崇景那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毕竟你——” 碧霞元君打断她的话,嘴角撇了撇道:“你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翡翠惊愕的目光之下,她有些别扭地跺了跺脚:“看什么看,我要回去了!出来这么久戮妖大会估计快结束了!我才不要让人看见我跟你在一起呢!晦气!” 着便踩上剑朝际飞去,临飞之前,瞪了翡翠一眼后道:“别以为就这样我便原谅你了!没门!”着,蓝光一瞬整个人破空而去。 她明明并没有哭,甚至是在对着自己笑,然而为何这笑容背后却藏满了太多太多不能与人诉的苦衷…… 碧霞元君拧眉思索良久无解,正要放弃,却见胸前那枚铭牌光芒大盛——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境地那边产生了异变!” 紧随其上的翡翠与之并行,双目牢牢锁住远处那一片炎黄色大地。 远眺望去,苍茫际之下忽有一道黑光直冲而上,其势头迅猛在连片云层下划过一道黑红色痕迹—— 翡翠一看,那黑光迸射之处既是方才众仙童驻留之地,这黑光威压有异,恐怕是不祥预兆,她心道一声不好,足下使力,燕琼清啸一声在际划过一道绚丽的燕尾。 待二人赶到事发之地,方才被眼前的那一幕给震撼到—— 原先那片贫瘠空旷的土地竟不知何时生出许许多多紫黑色的藤蔓,那藤蔓根茎上皆生长着锐利的倒刺,根根向外张开,张牙舞爪。那藤蔓不与寻常藤蔓相同,每一根都长到同树桩般粗大,在不断挥舞着根茎的同时还喷射出一股不知名的暗黑色粘液,看上去实为骇人! 一众仙童躲在仙君们勉力营造的结界之中,其中虽不乏精英,然如今也被眼前这一幕给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这,这是什么?!” 仙君们各自分散开来去制服那些妖藤蔓,一时之间发光齐放,各种法器与藤蔓碰撞之下传来的铿锵声充斥于耳。 “这,这是什么?!” 见翡翠不答,被眼前一幕震撼到无言的碧霞元君又问了一遍。 “不知……只是这些玩意儿似乎刀枪不入,用火烧也不行……” 翡翠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那些妖异的藤蔓,一时之间没有精力去顾及身旁歇斯底里的碧霞元君。 “对了,今年戮妖大会的猎物难道就是这些藤蔓?” 她突然想到,莫不是今年仙尊打算举办一个特别严格的考核?可再严格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的?! 眼见某些仙君的仙袍上被那藤蔓乌黑的粘液所腐蚀,翡翠眯起眼来,这些藤蔓的来历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自然不是!这些东西我是前所未见!不行我得下去支援他们!” 碧霞元君一跃而下,丢给翡翠一个背影,粉色的衣衫犹如蝴蝶一般在半空中飞舞。 看着某人鲁莽地跳下去加入战局,翡翠扶额,都了别那么冲动了…… 话回来,她凝视着仙君们身上那些被腐蚀了的黑洞,心里思索道这些藤蔓的来历—— 比起寻常藤蔓异常粗大的体型,还有那变异之后泛着黑紫妖气的颜色…… 藤蔓肆意挥舞着根茎,其上明晃晃的尖刺在翡翠瞳孔中划过一道白光,她整个人灵光一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她放声大喊道:“快将展开护体罡气,那些是魔界食人藤!其粘液带有剧毒,一旦被沾染到会产生严重的幻觉,轻者自残身体,重者自相残杀!” 众人一凛,趁粘液还未渗透进来之前忙祭出护体罡气,自发而出的白光徐徐环绕周身将那层紫黑的乌气隔绝在外。 …… 注:因为很多读者并没有给我提供名字,所以我这边就自己帮你们想名字咯!帝姬篇即将结束,财神篇就快来啦! 第341章 番外之帝姬篇(九)   翡翠一个纵身跃入战场之中,右手执剑,左手捏诀,双目猛睁,一道烈烈炎火自掌心窜高—— 她一手将四面八方探过来的藤蔓用剑挑开,一面将掌心炎火化作无数火球朝那藤蔓根茎上掷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火球在根茎上泛滥开来,一道道黑烟自烧得焦黑的根茎上冒起,翡翠心中一喜,忙朝着众人喊道:“寻常火对着魔藤起不了什么作用!须得用三昧真火!” 众人见状,纷纷祭出三昧真火化作火球猛击那些藤蔓,几波战局轮番下来,那藤蔓攻势果真渐弱。 众人方要松懈下来,却听翡翠大吼道:“快,不要停!那些藤蔓会自行生长!快用三昧真火去烧它们的根茎!这样才可以杜绝其再度繁衍!” 再度打起精神,数道烈火一起攻向那狰狞的藤蔓,火势迅猛,藤蔓连同这根茎一起在火中摇曳扭曲,散发出烧焦后浓烈熏人的气味。 只可惜催动三昧真火需要极大的真气,是以几轮下来,不少仙君都面临着真气枯竭的局面。 看着掌心愈见微的火焰,有人道:“这样支撑下去不是办法!要是真气损耗太多一样对付不了这些藤蔓!” 对啊,翡翠拧眉,她体内真气虽还游刃有余,然而只靠这样硬撑下去别是安全从此处脱身了,就连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啊! “可有人通过铭牌向外传讯求救?!” 余光触及到胸口闪亮的铭牌,翡翠疾声道。 她一剑斩断焦黑的藤蔓,心道这些魔藤的生命力还真是旺盛! “方才已通过铭牌向外呼救,然而却始终未有得到回应!莫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本来魔藤出现在仙尊事先清理过的幻境中就是不寻常的,而现在众人不仅被禁锢在此地不得出,而起对外呼救也失败了……诸多证据都明了这一切是有人事先策划好的阴谋! 既然等是等不到救援的……翡翠拧眉,伸手拭了把汗涔涔的面颊扯着嗓子对众人喊道:“如今靠外头来救是没用了!我们只能自救!派一些人去保护守着结界中的仙童们!还有的人随我来,将三昧真火灌注于法器中,本帝姬就不信了!到底是我们的剑快!还是它长得快!” 九重帝姬异于常人的领袖能力在此时得以充分体现出来,众人看着翡翠那张在灼灼烈焰中越发明媚的容貌,心下受到鼓舞,在座的都是四海八荒拿得出招牌的能人异士,又怎可折损于此给别人笑话!? 众人在翡翠的带领之下纷纷使出看门本领对付那藤蔓,而那些藤蔓本身被三昧真火烧毁了根部,生长速度已远远不如从前,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剿灭了不少。 而就在翡翠背过身战斗之时,忽有一道黑光异势突起,在翡翠尚未察觉之下,一根藤蔓紧紧环住翡翠的腰将她高高举到半空之上。 “翡翠!” 碧霞元君率先大叫起来,众人纷纷回头,见她整个人被几条藤蔓紧紧缚住,被举到高空之上—— “帝姬你怎么样!?” 众人大惊之下,因着妖藤拿翡翠当挡箭牌而不能用三昧真火攻击而感到分外迟疑…… “感觉很不好!” 翡翠挣扎着踢开企图往她裙摆底下钻的妖藤根茎愤愤道:“这死妖怪竟敢调戏本帝姬!看本帝姬一会怎么用三昧真火烧焦了它!” 众人:“……” “帝姬!千万不要挣扎啊!妖藤有毒啊!” 翡翠翻了翻白眼,废话,她能不动么?这臭藤蔓摆明着就是色迷迷地往她裙摆底下钻…… “你们傻愣着干啥!快点那火烧它的根,心点不要烧到我啊!” “是!帝姬您稍等片刻!” 众人微楞片刻之后纷纷祭出三昧真火对着那妖藤的根烧起来—— 妖藤猛烈地摇摆起来,被被它牢牢缚住的翡翠更是被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藤蔓上那些尖利的倒刺狠狠地扎进她的肉里,若不是有护体罡气抵御毒气蔓延,她此时恐怕早已没有了神智…… 火烧得越猛,妖藤便缠得翡翠越紧,大有一副想与她同归于尽的趋势,翡翠疼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搅动在了一起,当真觉得自己今日要葬送在了这里…… “啊帝姬心!” 她这一失神的档口,没想到那妖藤竟用自己去抵挡那猛冲而来的火球—— 奈何翡翠想躲却着实躲不开,而飞到半道的火球更没有转弯的道理……是以,翡翠在众人的惊呼之下面容扭曲地迎向那枚巨大的火球—— 翡翠望着那愈加近了的火球,狠狠地啐了一口:“靠!难道老娘今日真要这么不明不白死在火球底下!” 蓦地,一道绛红色身影从而降挡在她的面前,他长手一挥,时间仿佛瞬间定格—— 那人转身握住翡翠的手,将她一把带入自己怀中,他周身被一层层耀眼的白光所围绕,白光触及之处藤蔓尽数萎缩殆尽……他一手环抱翡翠,一手轻松将近在咫尺的火球抵挡开来。随着轰的一声传来,火球在别处坠落化作一片火海将剩余的妖藤包围。 二人自半空中徐徐降落,迎风飞舞的衣袂宛若展翅的蝶翼。 翡翠愣愣地望着男人深邃的侧面,直到他转过头来—— “没事?” 仙尊拧眉打量着翡翠半张乌黑带着血污的面容,寻思着是不是该用袖子替她擦擦干净。 “没事……”翡翠回过神:“但若是仙尊您慢一步来,我就有事了……” 翡翠用袖子擦了擦狼狈的脸,心道一副焦黑的尸体绝对不会比现在这样好看多少。 “本尊从来不会迟到。” 仙尊勾起笑来,将翡翠的手挪开,掏出一块手帕盖在她面上擦拭起来。 “你……” 翡翠被擦得面红耳赤,见众人皆拿着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来看她和仙尊二人,心中更是又急又愤:“仙尊我自己会擦,你,你少捉弄我!” 仙尊不管不顾,擦完后复又将手帕收进袖中,对着翡翠拧眉道:“你确定你自己能擦干净?” “仙,仙尊——” 有一仙君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着仙尊施了一礼后道:“不知外界出了何等情况,竟然连求救也未曾听到?” 仙尊转过身对那人道:“有人企图闯入禁地九仙寒冰池,幸得素霜发现,现已被本尊与其余仙君打退。”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入禁地?那么这些魔藤也是那些人故意为之的……” 仙尊点头:“没错,有人故意使出调虎离山计想要一箭双雕,幸得素霜事发之前在禁地外经过,方才发现异状通知大家。” “原来是这样……那贼人抓住了么?” 仙尊摇头:“素霜一人无法拖住他们,待本尊赶到之时,那些人已毁坏了转轮台想要强行进入禁地之中。但他们发现时机不对便立刻通过魔阵传唤离开。” “魔阵?”翡翠插嘴:“这一切果然是魔族人所为……” 仙尊侧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何以见得?” 翡翠一本正经道:“魔经中提到过这种毒蔓藤,叫做食人藤,紫黑粗壮,其粘液有毒,能够使人产生幻觉。” “唔,得没错。但你遗漏了一点,这些藤蔓乃是被人匆匆洒下的种子,要是寄予他们足够的时间生长,其厉害之处时你们无法阻挡的。” “啊!对啦!” 翡翠朝仙尊使了一个颜色,仙尊配合地俯下身来,听她悄声道:“那些魔族人可是来偷取魔石的?!” “应该是这样。”仙尊不置可否。 “那他们偷不着岂不是要再来!” “你以为蓬莱禁地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么,进来这一次,下一次进来便没这么容易可以出去了!”仙尊挑起俊眉,茶色的眸子里划过一道肃杀。 “检查一下有没有伤亡,若是没事就都随本尊出去罢!” 仙尊直起身,施法将禁制打开,众人同来时一样觉得眼前一暗后便回到蓬莱仙阁前那片环形青玉石台面前。 *** 此番的戮妖大会由于魔族入侵等突发事件而草草结束,然而一向倍受仙童们期待的后续节目却没有因此禁止。 是以,虽然妖藤事件的余温尚未驱散,而众人却又手忙脚乱欣喜若狂地去准备桃花糕和灯笼—— 傍晚时分,整座仙岛笼罩于一片宁静祥和的情景之下,由远及近忽明忽暗的灯笼占满了走道和石阶下的浅滩之上,少女们羞红着脸端着亲手做的桃花糕相互打趣。 翡翠打开门沿着走道向仙尊居处无极大殿走去,途经一座白玉石亭,却见仙尊一人端坐于亭内,早已褪下了白日的绛红色外衣,换了一件寻常的白袍子穿在身上。 他神情慵懒地靠坐在石柱旁,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碟桃花糕。 “啊,竟然有人给仙尊送桃花糕!” 翡翠一屁股坐下,伸手取了一块桃花糕塞入嘴中,却愣住—— “怎么了?”仙尊悠悠抬眸。 “——没”翡翠将剩下半块桃花糕咽下,对仙尊道:“我今日前来是来向仙尊辞行的。” “要回去了?” “嗯” “回去后做什么?” 翡翠笑了笑:“招亲。” 见仙尊似有些意外,她又解释道:“好歹一把年纪了,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人生大事了。” “如此。”男人点点头,抬眸与翡翠对视:“那么到时候本尊可要来看看热闹。” “……” 第342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   仙尊你还是不来为妙,怎么看都像是来看她出洋相的! 是以,翡翠带着愤愤不平的心情离开了待至数日的蓬莱仙岛。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时隔数年,翡翠再次向玉帝提出想要比武招亲的决定。 九重清翡帝姬招亲一事一经颁布立刻传遍四海八荒,众纷纭,有佩服帝姬勇者无敌的,也有取笑她一把年纪仍肖想着貌美郎君的,甚至还有人拿出她前两段情史作比较,拍胸脯保证她这次也不能如意的…… 不管外界传闻争议如何,帝姬选夫一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 今早帝派人送来六界参选者名单,百尺来长的卷轴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参选人的姓名。 翡翠对着那名单一阵猛瞅,不禁大呼头痛:“啊,怎么连太白星君家的徒孙都来了!我记得上回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总角童啊!” 无论帝姬在外威名如何耸人听闻,她始终还是四海八荒那块最金贵的香饽饽。 伫立在一旁的仙侍默默道:“回帝姬的话,辛乙仙君今年刚满一千五百岁,照年龄来可以进行婚配,并且他声称对帝姬殿下您一见倾心。” “……”翡翠无言,视线又转向另一边:“啊!重渊那个死变态凑什么热闹!这种紧要关头他还跑来给我添乱!” 仙侍又道:“重渊神君龙章凤姿,且对帝姬殿下用情至深,殿下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那所谓的盘古后人是怎么回事?!” “盘琥大人乃是继承先代盘古族神力的第一人,他今年与帝姬同岁,已在灵犀大陆创出一番盛举了!” “好好地灵犀大陆不待,作甚跑来九重求亲?!”翡翠越发觉得头疼。 “为了帝姬殿下,盘琥大人可是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前来求亲的,其情义真是千金难换啊!” 翡翠看向身旁尽职尽责的仙侍狐疑道:“你到底被几个人收买了?” 那人掰着手指一板一眼道:“回帝姬的话,不多不多才十来个而已。” “……” 一长串的名单看下来,翡翠只觉得两眼冒金星,先不提九重上那些,六界中何时冒出那么些个人物了……连八荒之外的灵犀大陆都有人来横插一脚…… 这是正儿八经的招亲大会而不是大杂烩啊! 但九重帝姬濒临绝望的情绪并未影响到帝大人想要红红火火有声有色举办一场选夫大会的想法,反而验证其广撒渔重点培养的歪门邪道。 于是帝姬招亲大会被选在一个公认的良辰吉日进行,不周山门大开,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候选帝婿们。 …… 事实上,对于那些养尊处优从吃着仙丹长大的仙君们,徒步爬上九重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儿。众人不仅要应对九重上变化多端的气,还得心云层中诡异出没的兽,总之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帝姬帝姬!目测有半数人已通过二重往三重进发了!” “知道了,再去看再去看!” “报!报告帝姬,三重有兽出没,部分人同兽搏斗之中用了仙术腾空被取消了资格!” “报帝姬——太白金星徒孙辛乙仙君被雷击中晕过去了……” “……” 这场徒步攀爬九重的盛会终结于三日之后,果然不出翡翠意外,原先浩浩荡荡的百人众只剩下了二十人不到。 重渊以及之前提到的盘琥皆在其内,还有一些人翡翠没有什么印象。 帝为这些幸存下来的勇士们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会,而翡翠则被半强迫地盛装打扮如同一只精致的人偶娃娃般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之下莅临宴会。 正当她一手举着酒樽半敛眸打量台下众人之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何人在外喧哗?”帝正同二十来个未来女婿相谈甚欢,突然被人打搅,脸上露出不虞之色来。 “禀告帝,门外还有一位候选人!” “原来如此,快快请他进来——” 殿门缓缓打开,一挺拔傲然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那宽大落拓的袍角被风吹起露出一抹暗红色,那是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翡翠捏着酒樽的手一滞,然而帝的反应却比她更强烈:“你……你是!” 男人缓缓走入大殿,带着慵懒肆意的笑容,他未束冠任凭一头黑发垂在肩头,邪魅狷狂的容貌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逼人。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翡翠只觉得心口没来由地生疼。 这种感觉就犹如溺水之人在濒死前的感觉一般,令人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你是谁?!” 她见过他,又不仅仅只是见过…… “我是谁?”男人微笑着走近翡翠,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捏住她纤细的下巴,悠悠道:“我是你男人。” “而,你是我女人。” 那股渐渐逼近的气息是令人多么的熟悉,翡翠怔忪着,竟来不及反抗…… 他是谁?为什么会这么?! “你是……你是!?” 对了……她当日易容同此人在阿修罗境地见上过一面,但当时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那样强势的压迫感……为何,为何他表现得好像认识自己一样,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她自己也不记得…… 未等她将全部话出口,坐于正首的帝蓦然立起,肃容端重,神情不怒自威,他双目如炬,视线徐徐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容,最后在大殿中央那人的面上定住。 众人只觉一波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横亘下来,那是倾尽自身全部都无法的力量,那是上古之神的力量,它如此强大,足以让世间万物皆为他折服…… 翡翠面前的男人虽然没有同他人一样面露畏惧之色,然而透过他苍白如金纸的面色来看,翡翠知道想要迎面同神袛之力相对抗,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来人啊——将此人给我驱逐出九重!” 帝大手一挥,殿外出现两排身披银色铠甲的将。 “慢着——” 男人骄傲地扬起头,视线毫不掩饰地对准帝,悠悠道:“难道帝要将前来求亲之人拒之门外么?” 听了他的话,翡翠兀自拧眉,先不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如今还声称自己是来求亲的,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厮应该是来砸场子的…… 帝扬眉,字字落下犹如木铎金生:“别人都可以,但是你——不行。” 男人挑眉:“别人都行,为何到我不可,帝陛下您这是明摆着区别对待厚此薄彼啊。” 听了他的质问,帝面无表情,只缓缓道:“朕就是厚此薄彼,你又能奈我何?来人啊——将此人带下去!” 翡翠坐于一旁,对于自家老爹同这个男人之间那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的氛围,心中不解,但答案却隐隐约约盘踞在心头,仿佛只有她轻吹一口气,那尘封已久的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这种感觉好生奇怪,明明她与此人只有区区一面之缘,为何此番心里会生出这般古怪难解的念头来呢? 他到底是谁……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在鼓噪着,她驱使着翡翠鬼使神差地开口—— “等等——你,你到底是谁?” 他的名字……名字…… 脑海中凌乱的思绪相互搅动着,犹如一团难以解开的乱麻—— 翡翠抬起头去看面前的男人,却从他暗红色的眸子深处捕捉到一丝隐痛。 “原来你……还真是全都忘了个干净呢!” 男人轻嘲一声,对着翡翠逐字逐句道:“我叫帝临渊,你千万别再忘记了。” 帝临渊……翡翠琢磨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念着念着,忽然整个人从案几上弹起来—— “什么?!你是……你是帝临渊?!” 男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怎么?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翡翠大脑中的乱麻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大刀狠狠切成两半,整个人瞬间清明了不少…… 帝临渊其人,她虽已忘得一干二净,但往昔恩怨这近千年来透过不少八卦人嘴中透露出来,甚么帝姬大婚之日满身是血回到九重,神智失常,昏睡三三夜后醒来前事皆忘诸如此类的段子她真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翡翠抬眼,面前的男人是阿修罗界界主之子,修罗大君帝临渊,也是她三千年前大婚的对象……他们本该在那一晚上完成大婚然后共结百年之好,然而她却浑身浴血地回到了九重之上……现在想来这个故事还真是曲折复杂。 不过来去,也逃不过一个俗套的结局,爱恨纠缠情人反目…… 真是奇怪,这个男人如今竟还有脸回来,翡翠虽不记得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她与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盘旋着八个大字:反目成仇杀之后快! 于是她退后半步站起身来:“来人啊!快把这个登徒子绑起来扔下九重去!” 第343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一)   男人大袖飞展倏尔朝翡翠迎面冲来,他微扬的眼角带笑,瞅着翡翠道:“你就是这样招呼自家郎君的?” 翡翠柳眉倒竖,叉腰怒叱道:“老娘才没有你这样的夫婿!” 见那人又要再,她马上改口道:“就算是从前有,眼下本帝姬也把你休了!” “人呢!都聋了么还不快来将这厮带下去!” “这些年不见,没想到你竟变得如此绝情,我可是思念了你千年不止,而你却好刚见面就想着把我休了……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九重帝姬的心肠难道真同那磐石一般坚硬无情么?” 男人忧郁地揉了揉鬓发,又哀怨道:“诶。这真是……只听新人笑不听旧人哭啊。”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早先听闻帝姬同那修罗大君有过情感纠葛,但千年已过想必再有什么恩怨也该尘埃落定……只没想到帝姬招亲之日,这修罗大君竟会亲自找上门来……难道千年前那段震惊界的婚事另有隐情?! 众人看向翡翠的眼神立即复杂起来,好像翡翠头顶明晃晃始乱终弃四个大字一般。 今日若是不好好整治整治这混蛋,本帝姬这名声可就要被彻底搞黄了……改明儿出门人人都要唾弃她为负心汉了…… 翡翠咬咬牙,对着帝临渊扯出一丝笑脸来:“不知前夫你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呐?若是想来讨杯酒水那我是大大欢迎,若是想来砸场子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她语带威胁,来也是,自家地盘怎能容忍他人如此嚣张,即便这个他人是她的前夫…… 看着翡翠,帝临渊笑弯了眼,他伸手夺过翡翠桌上的酒樽,仰头一口饮尽后道:“酒是要喝的。不过这人,我也是志在必得的。” 翡翠拧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她这位前夫好像还有点和她再续前缘的意思。 “破镜重圆前缘再续这种皆大欢喜的事儿人人都喜欢。”帝临渊看着翡翠:“娘子,你是不是?” “我呸——去你妈的破镜重圆,你丫现在就给老娘滚远些!” 翡翠出离愤怒,拔出燕琼便要往这笑容狡猾的男人斩去。不料男人只微微一侧,便躲过她凌厉的剑芒,面容平静道:“既然被你休了,那我便再留下来求亲好了。” 什么叫厚脸皮,什么叫做不要脸,看着男人无谓的笑容,翡翠只觉气闷。 “另外——”帝临渊转头对正首的帝道:“陛下,家父有修书一封命生呈来,还请陛下参阅。” 帝沉吟片刻,点头道:“呈上来——” 帝临渊递上信的同时,笑眯眯地来了一句:“常言道,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是?陛下——” 场上氛围一度凝滞,翡翠引颈去看,信中猜想着此信中的内容来—— 良久,帝将信放下,审视帝临渊半,方才点头无奈道:“也罢,既然是阿修罗王的意思,那朕便给他一个面子,你留下罢!” 话一出口,众君哗然,尤其是翡翠。 “父君——这怎么可以!” 休过的男人怎可再进门,这不是坑爹么! 帝对翡翠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脸上重现笑容,他对诸君笑道:“在座诸位皆是四海八荒中出类拔萃的美质良材,今日齐聚一堂真是令人欣慰怡悦啊!来——继续喝!” “……” 翡翠扶额,她还以为老爹能有什么高明办法,没想到就这般生硬地将岔子掩了过去……这不是明摆着唬人嘛! 她怅然若失地看着杯中酒,看来这场招亲大会还真会是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啊! …… 招亲大会进行到半途,惊现帝姬前夫,诸君心中忐忑,一则恐怕二人旧情复燃,他等变为炮灰,二来郁闷前夫插队作弊,好不地道。 思来想去,有人准备先下手为强,给帝姬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他日相处和睦。是以,买通了帝姬身边的侍从,来了一出夜谈香闺的好戏—— 今日种种皆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翡翠坐于床边,几番思索不得甚解。 究竟她同那前夫帝临渊之间有什么恩怨呢,为何她一见他便犹如生冤家般恨得牙痒痒,可其中真意,她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蓦地,琉璃灯罩中的烛火微微一动。翡翠抬眸,窗边浮现一道黑影。 “是谁?” 过了好久,才听外头传来一道男声:“我乃灵犀大陆盘琥神君是也,夜半前来,只为与帝姬见上一面。” 翡翠打开窗户,左看右看皆看不到半个人影:“人呢?” “帝姬,我在上面。” 抬头看,果有一人坐于大树枝桠上,一袭赭色仙袍随风飘荡。 “盘琥神君?” 男人点头,如同猎鹰般从树上掠下,黑夜中,他双目茕茕有神地看着翡翠。 “帝姬果然是姿绝色,倾国倾城。” 盘琥神君从怀里掏出一枚碧玉通透的玉佩塞入翡翠手中:“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帝姬不要嫌弃收下它。” “这——” 无功不受禄啊……更何况这还是公然行贿。 “夜深露重,帝姬还是早些休息,在下便告辞了。” 未等翡翠看清他正脸,盘琥神君的身影便缓缓没入黑夜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神出鬼没,翡翠拿起玉佩端详,成色极好的玉,像是一汪澄碧,被雕刻成蟠龙蜷缩于翡翠手心。 想不到这盘琥神君倒还是个妙人—— 翡翠正欲回身熄灭烛火,不料窗棂外又响起几声剥啄。 难道是那位盘琥神君去而复返? 翡翠打开窗户,”你怎么……” 来人很是无措:“我怎么了?” 翡翠定睛一看,面前站着哪是盘琥神君,而是一白衣飘飘,形容俊朗的男人。 “呃,你是哪位?” 那人朝翡翠微微欠身,自报家门道:“我乃昆仑山瑾瑜上仙。” “原来是瑾瑜上仙,久仰久仰——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呢?”翡翠朝对方笑笑。 “是翛然孙托本君前来,有一物要交予帝姬。” 瑾瑜上仙温文尔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翡翠:“还请帝姬过目。” 翡翠打开锦囊一看,不禁无语,她掏出一枚光秃秃的银钗,就这么个破玩意儿还得劳烦人大老远巴巴送来?看来她这侄子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孙交代此钗意义非凡,尤为特别,还请帝姬好好保管。另外——” 翡翠看向瑾瑜上仙:“上仙还有事?” 瑾瑜点头,一手插袖,拿出一截寒梅交给翡翠:“听闻帝姬爱花,这昆仑山寒梅香远益清,特送来给帝姬赏玩。” 翡翠接过那株寒梅,见梅花上依稀带着冰霜,好似刚从雪山上摘下一般,正欲抬头道谢,而眼前却早已没了那瑾瑜上仙的踪影。 “这……今儿个都怎么了,怎么个个同打了鸡血似的?” …… 有了这两次前车之鉴,翡翠对后来之人那是见怪不怪,她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各式各样的礼物,除了赏给重渊一记飞脚外,其余人都被她笑容满面地送了回去。 忙忙碌碌一夜,待她折身想要好好休息时,亮了—— 将将折腾大半夜的翡翠眼见色大亮,再回屋睡觉那是不可能了。气恼之余,余光瞥见那瑾瑜上仙所送的寒梅,心中微微一动。 “这寒梅看着倒是很好,若能在这后院移植那一定再好不过。”她从花瓶中抽出寒梅,顿了顿,又从腰上解下随身携带的乾坤袋。 “顺便将这株蓬莱桃花一并栽下去。”翡翠笑眯眯地从袋里掏出那株桃花,枝桠上桃花瓣半羞半怯,幽幽吐露着芬芳。 她转过身趴在窗棂上,长手一振,随着两道白光划过,花枝斜斜插入肥泥之中。紧接着,翡翠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子,对着那栽着花枝的泥土扬手一洒。 一串凝露在阳光下折射出晶灿的光芒后缓缓没入土地之中,而原本那两根没比手指粗细的花枝竟渐渐舒展,不断地抽高发芽,不消半个时辰,竟长成了两株根茎枝叶相互牵连,彼此相依的大树。 枝桠上星星点点地冒出了柔嫩的花苞,仿佛是在响应清风的号召一般,所有的花在一夕之间尽数绽放。一时间,梅香映衬着粉嫩桃花,远眺望去正是一片引人入胜的香雪花海。 “想不到,还真成了……” 梅花盛于苦寒,而桃花则开在初春。望着这片本不该并存于一起的美景,翡翠睁大着双眸叹为观止。 想当初,她问仙尊为何这蓬莱仙境中无论四季都有花树盛开,是不是施了什么旁的法子,才能做到桃花开到盛夏也不曾凋谢? 仙尊只淡淡回答了一句:“蓬莱水土与外界不同,别有神通。” 还让她从海边弄些海水装入瓶子中带回来,并道:“到了九重后,你且将这瓶中水灌入土中,想什么活什么便能活。” 对于仙尊的话,起初翡翠还半信半疑,毕竟这海水是咸的,又怎能用来浇灌花草呢?而如今这一切真真是证明仙尊所言不虚,原来这蓬莱海水真是大有神通! 第344章 番外之财神篇(一)   犹记许多年前的时候……   晴光万里的天庭中,孟萋萋缩着脑袋站在廊下,旁边祥云朵朵飘过,衬着她身旁的财神爷俊秀的面孔也带着几分不那么可爱的怒气。   “财神爷,消消气,阎王马上到了。”小仙在一旁劝着,孟萋萋听到盛嘉彦的名讳,脑袋更是低了低。   完了完了,闯祸不要紧,要紧的是被盛嘉彦抓个现行。   “来了来了,阎王大人过来了。”身旁几个小仙叽叽喳喳的,孟萋萋心猛地漏了一拍。   她悄悄抬眼,看着祥云尽头有一人踏破霞光缓缓走来。   明媚日光下看眉睫轮廓清隽若画。他头戴高冠,两绺发丝随意垂落颊边,凤眸微敛,端的是面无表情,然下一秒他弯弯嘴角,这一笑,清冷孤高的脸上平白添了几分妖孽。尤其是那双眼,就像那琉璃映了光,流霞溢彩顾盼生辉,真真美如谪仙一般。   盛嘉彦衣裳上的暗纹像是活生生的一般,饶是身处祥瑞之气四溢的天庭中,他周身也好似凝着一团阴冷之气。   靠近孟萋萋的时候,孟萋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颇为谄媚的抬头:“陛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财神爷像个向家长告状一般:“阎王大人!孟婆这次实在欺人太甚,这事你必须管管。”   孟萋萋忍不住梗着脖子犟嘴:“怎么是我欺人太甚了,分明是你拜托我帮你看一会天下财源的,这会儿出了事倒知道怪我了!”   “你你你你……”财神爷被气的几乎要仰倒过去,他指着孟萋萋,愤怒的抖了抖袖子,立刻有几粒金元宝滚了出来。   盛嘉彦看了一眼孟萋萋,眸中流露出惩戒似的警告,随即他转向财神,忽然抿唇一笑,清冷卓绝的笑意明晃晃地砸入众人眼中,顷刻间,四面黑暗如潮退而去。   “事情发生经过,我已经在来路上了解了。的确是孟婆所做不周,扰乱世间秩序,实属不该。这责任,我会监督她负责到底的。”   “喂喂喂,谁说要负责……”孟萋萋还未说完,就被盛嘉彦一掌盖在脸上推到了身后,盛嘉彦微微侧身,就挡住了财神愤怒的即将喷火的目光。   “哼,”财神冷哼一声:“有阎王大人这句话,小神就放心了。须知被玉帝怪罪事小,耽误世间秩序扰乱公平,这才是大事。”   他掏了掏袖子,掏出来一颗金锭子,往旁边一丢。又皱着眉头掏了掏,拿出来一块金石头,再次丢到一边。最后才拿出来人间公禄簿,展开逐一看了过去,指着一处:“看看看,就是因为孟婆疏于值守,这个叫范泰初的人已经做了三世的大善人,这一世按照财源簿上所说,本该是个大富大贵之人。谁知道孟婆打了个瞌睡,这本该属于范泰初的钱财,都跑到同村的李睿孑身上了!现在范泰初还过的苦哈哈的日子。”   盛嘉彦回过头,冷冷的目光落在孟萋萋身上,仿佛在用眼神问:当真有此事?   孟萋萋极不甘心,却也只能认栽的点点头。   盛嘉彦好似那一瞬间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即他向财神道:“这件事孟婆会速速下凡尽快解决,财神不必过多忧虑了。只是还有一事……”   前半句听得财神很是舒心,毕竟这上到九重天下到幽冥界,能管住这捣蛋大王孟婆的也只有阎王一个人了。但是盛嘉彦后一句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盛嘉彦露出算计般的狐狸浅笑,财神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孟婆乃阴间神官,此番上天庭不过是为了替我复命。可惜她生性贪玩,不知怎的摸到了财神殿里去,这才有了后面她‘玩忽职守’的罪名。可孟婆既为阴间神官,何来在天庭玩忽职守一说?”   “这、这这这……我这不是让孟婆帮我吗?当时我情急,就……”   盛嘉彦立刻打断他:“既然如此,便是财神玩忽职守了,而非孟婆。她出于好心答应帮你监看,可惜孟婆并非专门司天下财源之人,有了纰漏也在所难免。现下出事,财神却要全力将罪责推在她身上,此举未免让人寒心。”   财神爷此时此刻说不出话来了,本来因为气急而涨红的脸也渐渐变得单薄苍白。他嗫喏两下嘴唇,最终像是要妥协了一样:“那……罢了罢了,是我大意了!”   盛嘉彦缓缓一笑,眸色极淡:“不必,该负的责任,孟婆不会推脱。但她是个老实的人,平时脑袋一热仗着心中义气总是答应一些自己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如果下次还有此事发生,希望财神多多阻拦才是。”   财神笑的尴尬,拱手:“一定一定。”   盛嘉彦不多再废话,拉着一脸茫然的孟萋萋转身就走。   他的指尖极凉,握着孟萋萋手腕的时候,引得她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们走后,几名跟在财神身边的小仙默默道:“阎王大人气势夺人,吓死小仙了。”   ……   “陛下,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孟萋萋被盛嘉彦拖拽着走,眼见着离回幽冥的路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会是真的想让她下凡吧?天哪!她在地府活了几千年,还从未亲自去过人间呢!   想想心里居然有点小激动,没有了盛嘉彦这个大魔头的监视,她在人间岂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果不其然,盛嘉彦带着孟萋萋在天庭下凡登记处登记了姓名,孟萋萋一边幻想着到了人间的快乐日子,一边在天书上按了自愿下凡的指印。   幸福日子就要来了!等等……   “陛下!”孟萋萋惊恐的看着盛嘉彦紧随其后按了个指印:“您这是?”   盛嘉彦唇角牵起了一个不容易察觉的弧度:“怎么?我下凡办公事,刚好同你一道罢了。”   说着,不等孟萋萋反应,他猛地一推,孟萋萋瞬间从云层上跌落。   下坠的过程中孟萋萋一直在沉思。   公事?他一个阎王,需要去人间办什么公事啊!啊!?   ……   三月的好天气,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林间随处可听见鸟儿的欢快轻啼,不远处还有瀑布的水声叮咚。   真是人间仙境啊。   “咕……”孟萋萋插着腰欣赏大好山河的时候,肚子很不适宜的传来这一声空想。下一刻她愁眉苦脸的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凑近闭着眼打坐调息的盛嘉彦:“陛下……我……我好饿啊。”   自从他们从云端降落在这个不知名的山头上,已经等了整整三天了,盛嘉彦哪儿都不去,就在山上空坐着,闲来就打打坐,他倒是随性,到哪儿都怡然自得的很!   这可苦了孟萋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辟谷的人。哪怕是在阴曹地府,她每天都要去黄泉酒楼搓一顿呢!   盛嘉彦不理她,俊美的眉眼闭着,活脱脱一个在世的尊神。   孟萋萋犹自不死心:“我们总不能每天这样喝露水吧?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帮助范泰初富甲天下呢?我们这都从天庭上下来了,是不是得四处去找找,兴许就能碰上了?”   “不必,”高冷美艳,哦不,是高贵冷艳的阎王大人冷冷清清的吐了几个字:“全看机缘。”   机缘!?别告诉我你原地坐着就有机缘,范泰初就能自己找上门来了!   孟萋萋深深吐了口气:“好吧,反正您来人间是办公事的,我可要早点完成我的任务回地府。那我们就在这里别过了,陛下!地府再见吧!”   孟萋萋说罢,就要踏着欢快的步子离开,身后却传来盛嘉彦一声:“站住。”   她就很没出息的立住了。   各位看官,实在不是她害怕盛嘉彦,也不是屈服淫威,实在是……实在是她尊重上司的美好品德让她如此听话的。   就在这时,天上忽然落下来一人,砰的一声砸在了孟萋萋的脚边。吓得她原地蹦起,叫的如同杀鸡。   盛嘉彦这时终于肯挪动他金贵的双腿,来到那人身边,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摇摇头。   孟萋萋骇然:“死了!?”   “没死。”   没死你摇什么头!?   盛嘉彦淡看她一眼,仿佛看穿孟萋萋的腹诽,解释道:“我原以为还要再等几天,没想到机缘来得如此快。”   孟萋萋愣了一下:“你是说……这是范泰初?!”   盛嘉彦不置可否。   孟萋萋小心翼翼的将范泰初翻了过来,他长得十分普通,看起来就是一个粗糙汉子。孟萋萋仰头看了看他掉下来的方向,只能看见一个高高的悬崖。   这……该不是因为穷所以选择了死吧?   范泰初果然是穷的很,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有不少从悬崖上掉下来时刮伤的血痕。此时他昏迷不醒,盛嘉彦轻而易举的一只手拎着范泰初的领子,往瀑布旁边走去。   孟萋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范泰初少说也有半个鼎的重量了。阎王大人你这样随便滥用神力真的好吗?四周要是有路过的凡人看见了,那还了得!? 第345章 番外之财神篇(二)   孟萋萋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与盛嘉彦一同把范泰初露出来的伤痕清洗干净。   孟萋萋看着这糙汉紧闭的眉眼,脸色惨白的像个鬼。不由有些担心:“陛下,范泰初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这……这要是不死才稀奇了。他不会已经在地府报道了吧?”   盛嘉彦不慌不忙再度探了探范泰初的鼻息:“还活着。”   孟萋萋舒了口气,原地坐下:“还好没死,否则财神爷非要把我吊起来打。”   盛嘉彦斜过去一个眼神,大概意思是:你心里清楚就好。   孟萋萋打量范泰初许久,才道:“陛下,我左看右看,都觉得范泰初的面相不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咱们没有搞错吧?”   对于孟萋萋的问题,盛嘉彦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范泰初,生死簿上记载他不仅能大富大贵,还能长寿至八十,儿孙满堂。若不是你看管财源簿的时候出了纰漏,现下他兴许已经颇有小财了。”   孟萋萋无言以对,看着范泰初破破烂烂的衣裳,默默祈祷他快点醒过来,自己再好好弥补过错。   不多时,范泰初发出一声‘哼’音。   孟萋萋连忙凑了脑袋过去:“你醒啦!”   范泰初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透着迷茫和憨厚。他看着孟萋萋,又摸了摸自己:“我是不是死了,这里怎么会有仙女?”   孟萋萋对他的这番恭维很是受用,清了清嗓子道:“没错,我就是……”   她的嘴被盛嘉彦一掌盖住推到了一边。   “你没死,我们路过的发现你躺在路边,所以救了你。阁下感觉好些了?”盛嘉彦十分从容的问。   孟萋萋连忙问:“你为什么想不开要跳崖呀?那么高的地方,亏得你也敢跳下来。好在福大命大,只受了点皮外伤。”   “啥?”范泰初一愣,傻傻的笑了:“我才不是要跳崖,我是帮同村的闵婆婆摘悬崖上的救命草,结果脚下打滑摔了下来。”   “……”孟萋萋看着他憨厚的笑容,不得不承认傻人有傻福这句话。   范泰初从地上站起来,跳了两下,发觉自己除了皮外伤,别的疼痛竟然都没有。他想了想:“我掉下来的时候,先是砸在了一棵横出来的树上,然后下坠的途中抓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最后……最后我就什么都不知情了。”   孟萋萋默默地腹诽:仗着得天独厚的天神宠爱,这位憨厚老实本分的范泰初还真是任性呢。   一点大难不死之后的激动都没有,反而很平淡。   孟萋萋看他拍了拍袖子要走,连忙问:“你去哪儿?你的伤还没怎么好呢,不然我们兄妹俩带你先去看看大夫?”   听到‘兄妹’二字的盛嘉彦,甩了孟萋萋一个非常冰冷的眼神。   范泰初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这不痛不痒的,只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倒是要谢谢你们二位,看见我躺在路边,还能对我伸出援手。只不过我范某一无钱财,二无权势,无法报答两位救命恩人的大恩大德了。不如若两位不嫌弃,可以去范某家喝碗菌汤。”   “好啊好啊!”孟萋萋欣喜过望,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可以跟着他回家。   反观盛嘉彦冷冷的面孔,孟萋萋尴尬笑了笑:“我们正好饿了,你看我兄长,饿的脸都僵硬了。”   盛嘉彦不说话,冷着脸。孟萋萋与范泰初互相看着傻乐出声。   范泰初最后道:“还请二位在这里等等我,我上去摘了那棵萤草,就来与你们会和。”   孟萋萋连忙挡住他:“你还要去悬崖上摘草药啊?刚刚你运气好,掉下来才没有摔死。这回可不一定了。那个草药采不到,还有别的办法嘛。我们先一起回去,然后帮你想想办法。”   范泰初摇摇头:“大夫说了,闵婆婆的头风症只有萤草能治。这个草药我今天一定要拿到。”   孟萋萋叹气,真是个死脑筋。现在她跟盛嘉彦都使不出法力,要是这范泰初真的再摔下来一命呜呼了,那她岂不是无功而返?   正当孟萋萋还想再度游说几句的时候,盛嘉彦却站出来道:“我去帮你拿。”   “啊?”范泰初睁大眼,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悬崖上陡峭危险,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这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多谢二位担心我。”   孟萋萋哪儿敢让范泰初自己去,连忙道:“你不用怕!我兄长武艺高超,三千里中能取敌人首级!五百米内一动怒能让草木枯萎!”   盛嘉彦一掌拧上她的脸:“多嘴。”   范泰初见此继而傻傻一乐。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最终他们跟着范泰初爬上悬崖上方,盛嘉彦脚尖轻点,便将悬崖峭壁上的萤草尽数摘下。轻轻松松毫不费力,他将萤草给范泰初的时候,范泰初忍不住鼓掌:“兄台好武艺啊!”   一路上,凭借着孟萋萋三寸不烂之舌,也许是她傻乎乎的气质,很快就跟范泰初成了好友。俩人一路说个不停,盛嘉彦极度少话的跟在旁边。   根据孟萋萋套出来的情报,原来范泰初住在一个叫祥村的地方。村里都是世代耕种的农民,离最近的三才镇有着半个时辰的脚辰。   进了祥村,路边随处可见垂髫小童追着黄鸡奔跑。老人赶着牛在吃草,村子坐落在一条小河旁,条件不好,但是氛围还挺不错的。   范泰初一路走进去,周遭的人看见他都会跟他打招呼。   “泰初,李奶奶家的花猫不见了,你有时间给找找。”   “好嘞。”   “泰初,我家的灯油没了,可否从你那给我一点?”   “好说好说。”   “泰初,过几天我姑娘要出嫁了,可要记得凑个份子钱啊!”   “没问题。”   孟萋萋一溜听下去,等到没人的时候好奇问:“范大哥,你是这个村的村长吗?感觉大家有什么事无论大小都喜欢找你。”   范泰初憨厚笑笑:“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应该的。”   孟萋萋与盛嘉彦对视一眼。   依照范泰初这种性格,活该他大富大贵啊。   孟萋萋一开始只知道范泰初家穷,没想到居然那么穷。他们跟着范泰初进了一个破烂篱笆围成的小院子,恰好有个人抱着一只母鸡出来。   “泰初,你回来了。”那人有些诧异,随即道:“我母亲过生日,家里缺口肉,你这只鸡先借我用用,等我家里的小鸡仔都养大了,再还给你。”   范泰初笑着满口答应:“好,你母亲过生日啊,要不要我去……”   那人却连听都不听完,径直走了。   范泰初全然不在意,转身推开木门。那木门仿佛年代已久的样子,推开的时候发出的声响之大让孟萋萋觉得它随时会掉下。   范泰初的家中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破了洞的墙正在漏风,房顶铺着稻草都被吹飞几片。房间里除了锅灶,还有一张石头床。墙上摆着一些打猎用的弓箭斧头,角落里放着空着的鸡笼子。想必刚才最后一只鸡也被别人抱走了。   范泰初竟然就让人这样随意出入他家抱走了他最后珍贵的财产……   孟萋萋有些头疼。   范泰初迅速铺了他的床,拿抹布擦了一遍:“两位坐,我这就去煮点菌汤给你们喝。本来想着把老母鸡宰了,给你们做碗汤,结果被人抱走了。”   他去收拾鸡棚,发现那人搜刮母鸡的时候还留下一颗鸡蛋,范泰初欣喜的拿起来。   “可以多做一份了。”   等他出去以后,孟萋萋一拳砸在床板上,盛嘉彦看着她微微挑眉。   “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老实人!不行,陛下,我们一定要改变他的生活!”   盛嘉彦微整衣袖,他与孟萋萋都是一袭白衣,在这个破陋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但盛嘉彦神情从容,慢慢道:“正是因为他这般不计较得失,才会在财神簿上有着那样一笔功过记载。否则,也变不成大富大贵了。”   孟萋萋看着黑黑的灶台,默默地:“陛下,你带钱出来了吗?”   盛嘉彦挑眉,摇头。   孟萋萋泄气一般耷拉着脑袋,就在这时听盛嘉彦道:“不过……”   “不过什么?”   他看着她,眼里藏着繁星:“不过我们可以找土地公公要。”   “要?”孟萋萋咬唇:“这……这不好吧。”   盛嘉彦却不等她说完,左脚跺了两下。墙角处就出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土地公公。”   “陛下,您叫微臣何事啊?”土地公公转过身,脸上挂着两个白条。   孟萋萋疑惑:“土地爷,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别提了,跟血河将军赌骰子输了,在脸上贴的。这逢陛下召唤,就赶紧来了。”   盛嘉彦看着范泰初在外面劈柴的身影:“人间流通的货币你可有吗?”   土地公公摸了摸下巴,皱着眉摇头:“这个微臣没有,恐怕要陛下想办法了。”   就在这时,孟萋萋从袖子里掏出两颗金锭子。   “这个能在人世间流通吗?”   这个还是之前财神气的跳脚时从袖子里滚出来的,孟萋萋趁着他不注意就捡了起来。 第346章 番外之财神篇(三)   “哎呀,”土地公公拍手:“这个不就行了嘛!这个就能用,不过可不要轻易拿出来,别人都是几块碎银子,你这这么大一个金锭子要小心,以防贼人惦记。不到关键时候,不必拿出来用。”   接下来,土地公公就向盛嘉彦和孟萋萋灌输了一些人间常理知识。孟萋萋不禁感慨凡人之间规矩重重,人与人的相处之间还要这样费心费力,倒是不如地府简单了。   等到范泰初回来了,土地公公立刻一溜烟消失。   “范大哥!”孟萋萋看他忙活添柴烧水:“你也别麻烦了,我们去镇子上一趟吧。正好我跟哥哥还有一些事要办,你顺路带我们过去,我们在那用饭好了。”   怕范泰初拒绝,孟萋萋怼了怼盛嘉彦的胸膛:“我兄长请客。”   范泰初搓了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最终范泰初被孟萋萋连拖带推的出了门,他不想白白让孟萋萋和盛嘉彦请他吃饭,还邀请孟萋萋和盛嘉彦如果不嫌弃可以在他家休息几日。   孟萋萋当然求之不得,盛嘉彦倒是没有发表别的意见,一路上都端着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   半个时辰的脚程,因为孟萋萋对各处都新奇,以至于他们仨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到小镇上。   到了小镇的集市上,沿街路边可见吆喝叫卖的小贩,偶尔马车路过,行人还要慌忙躲避。   孟萋萋看哪儿都新鲜,倒是范泰初,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处豆腐摊前,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俩铜板:“小喜,我要一块豆腐。”   孟萋萋看着他拘谨腼腆的模样,竟觉得这个范泰初跟这个小喜姑娘在一块的时候态度有点不一样呢。   孟萋萋探头探脑的看着他们,小喜姑娘手法娴熟,豆腐在沸腾油锅中渐渐变作嫩黄,香味也逐渐在小巷中飘散开来。她欢欢喜喜的接了范泰初的铜钱,不过她拿走两个,又留了一个给他。   “用不了那么多。”   范泰初硬要她收下:“小喜你拿着,多出来的你就攒着回头买点骨头做成汤。前几日听说你祖母摔伤了腿,你衣不解带的照顾好多日,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开摊了,也不多休息几天。你眼下都这样多青色了。”   孟萋萋暗中啧啧几声,小声感慨:“想不到范泰初这个憨货还有这样温柔似水的一面啊。”   盛嘉彦负手而立,神态从容淡定,周遭路过的行人都对他和孟萋萋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对着喜欢的人,是个人都会展露出不一样的一面。”   孟萋萋眨眨眼,有些不解:“喜欢?你是说范泰初喜欢她?”   孟萋萋捏着下巴,开始思考人间的喜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陛下有没有喜欢的人?”   孟萋萋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头一次看见稳如泰山的盛嘉彦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归于无波,他口气仍旧淡淡:“你胡说什么。”   那厢小喜姑娘不知有什么高兴的事,被范泰初逗得笑意连连。就在这时小喜注意到范泰初身后的俩人,只见盛嘉彦与孟萋萋二人都是一身白衣,不施任何华饰,举手投足都带着一抹令普通百姓不敢直视的气场。尤其是那白衣男子,黑眸微眯,未语便有了威严。其目光似微风拂面,带着春寒料峭的寒冷与春风,使得小喜整个人都如坠云端一般,绵软无力起来。   小喜压低声音:“泰初,这是你朋友?”   这俩人看着衣着显贵,不像是普通人,范泰初从哪儿认识的。   范泰初倒是不以为然,笑了笑:“是,这是我的两个救命恩人。我特地带他们到镇子上来看看,他们也是游玩至此。”   小喜听言,便多包了几个豆腐递给他。   “既然是恩人,你好好招待他们。”   范泰初刚要说谢,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渐渐散开,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宝马香车,上面所坐仆从又是一身油亮布衣,精神抖擞,想必应是什么世家子弟的手下才是。临遥是个小城,平日里别说马就连驴子也见不着几头,更别说是用这种毛色鲜亮的骏马所拉的马车出现了。   蓝衣仆从赶着马车在街上不疾不徐地行进着,若说是举止高傲倒也不尽然。只是这一举一动显然不同于普通老百姓的架势使得街上众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出行竟有如此大的排场,今儿个我算是开了眼了!”   马蹄迭迭声缓缓地停在了小喜姑娘的铺子之前,车上仆从回身掀开帘子对着里头恭声道:“公子,到了。”   帘子微动,从里面探出一抹杏色的身影。   那人自马车上下来,负手逆光,长身玉立,风姿清雅,黑眸映辉,端的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风采。   “睿孑来了。”小喜立刻迎了上去。   不同于小喜的满面喜色,范泰初那从来都笑呵呵的一张面孔,此时突然冷了下来,隐隐有点不悦的样子。   睿孑?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恰好盛嘉彦贴耳道:“这便是抢了范泰初财源的人,李睿孑。”   啊!原来是他啊!   说来也全都是巧合,因为孟萋萋帮忙看着天下财源的时候,刚好打了个盹,再起来就发现本来属于范泰初的财运,被那李睿孑抢去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个乌龙,那日范泰初与李睿孑一起入城购置农务所需的东西。俩人都是清苦人家出生,恰好缝上城中员外贾大人的嫡女跳河,范泰初跳入水中救人,李睿孑则转身去喊人帮忙。   本是极好的一件事,贾小姐也救上来了。只可惜范泰初救人之功被忽略,不及李睿孑花言巧语哄的贾大人高兴,再加上李睿孑一张面孔实在生的清俊,又得了贾小姐慧眼。从此以后一跃枝头,成了贾大人府中的一名门客,因为极度得宠,外头的人都称呼他为李公子。当真不再是一个穷苦的小子了。   可怜的是那范泰初,救人的是他,险些被河里的旋涡卷走的也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落得的也是他。   “小喜。”李睿孑微微一笑,端的是公子如玉。   小喜也笑眯眯的:“你今天来晚了,不过没事,我给你留了豆腐的。”   李睿孑从怀中掏出一枚滴水似的碧翠镯子递给她:“送给你的。”   小喜立刻戴在手腕上,看了半天,眼里全是欣喜:“这……这是宝翠斋的吧。你怎么能花这么多钱。”   “没事,我们是旧友,多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他们二人在那边你好我好的,孟萋萋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悄悄对盛嘉彦道:“我怎么听的一身鸡皮疙瘩呢。”   盛嘉彦却只是略扫一眼,便从容道:“他也走运不了多久,且并不是个好人。”   孟萋萋听言看向李睿孑,他正温润笑着与小喜说些什么。孟萋萋再度啧啧摇头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长得好看的皮囊都有点不为人知的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看身旁的阎王大人。   范泰初看不下去了,对着孟萋萋和盛嘉彦道:“今日我们先回去吧,豆腐我买完了。”   孟萋萋看他脸色不好,正要说什么,他们身后传来李睿孑问好的声音。   “范兄,为何见着我便要走?”   他走近,看见范泰初与盛嘉彦孟萋萋俩人站在一起。连忙作礼:“不知这二位是?”   盛嘉彦没有说话,孟萋萋更是不会开口。倒是范泰初先是气冲冲的:“我跟你已经形同陌路了,你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也不用李公子屈尊来同我搭话。”   李睿孑叹口气:“你怎么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接济你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鼓鼓囊囊的银袋子递给范泰初:“做兄弟的没什么能帮到你,你先拿着用。”   范泰初不肯接,那小喜姑娘还凑过来道:“泰初,你也别太倔强了。那次的事纯属误会,你们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怎么能因为一点误会就跟仇人似的?”   范泰初红着眼:“不是仇人,我也不会要他的钱。”   李睿孑口气故作关心,实则说的话却很是不太好听。   “范兄,你何苦呢?你那个房子已经不能住人了,衣裳也多年没换新的了,每日填饱肚子都难,我只是想要接济你,并不是施舍你,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他那身旁的小厮却恰时讥讽:“公子,借钱给他,他什么时候才能还的起呀。”   “青竹,不许胡说!”   眼看着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嘲弄,孟萋萋忍不了了。   她捏着金锭子,直接丢到了小厮的额头上。小厮防备不及,被砸的痛叫一声。发现是金锭子以后连忙捡起来,瞪大了眼睛:“公子,是金子!”   孟萋萋恶狠狠道:“这个钱,不是我接济你们的,是我施舍你们的。听你们说话实在不中听,这钱拿去给你们喝茶洗洗嘴!省得在这里聒噪的让人心烦。” 第347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二)   “真是厉害啊——”   翡翠交口称赞,一边想起仙尊那张清冷如寒泉,皎洁如月辉般的英姿俊容来,不知仙尊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是闭目打坐?还是闲看佛经?   她撇嘴,按照仙尊那冷清的性子来说,除了这些事儿之外,恐怕不会想起要做些旁的事来。   正这么想着,翡翠瞅见桃树枝桠自身那么微微一晃,仿佛是她的错觉般,她竟看见一层光晕自那枝桠蕊瓣中浮现出来,然后渐渐扩散,逐渐蔓延在桃树底下划出一道深深浅浅的光影来。   翡翠一愣,正要仔细去看,却见那光影逐渐变深,拉长,慢慢的,化作一片若隐若现的人影。随着人影逐渐变深,轮廓缓缓清晰,一张清越出尘的面容显现出来。   “呃?!诶?!你是——”   翡翠捂住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人沉静无言的面容。   “翡翠?”   冷月仙尊负手立在桃树下,听到声响后转过身来,朝呆滞当场的翡翠微微颔首,脸上还是那副疏离遥远的清冷表情,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为何自己会突然看见翡翠。   “仙,仙尊?”   翡翠揉揉眼,心道莫不是自己眼花了……这远在蓬莱仙境的仙尊大人怎会出现在九重天上,她的后院?   “不是我的错觉?”   揉了两遍眼,仙尊还未消失,翡翠默默道:“不是我的错觉?那怎么会?”   “——仙尊,您怎么会在这里啊?”她傻乎乎地看向仙尊。   仙尊今日身着一件翠绿色长衫,下摆极大,迎风飘扬颇有几分浊世之姿,面对翡翠的疑问,他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本尊神气与蓬莱万物相生相吸,在特定情况下,两者会产生共鸣。”   翡翠拧眉:“也就是说,这株桃树与它那远在千里外的母树产生了共鸣,出现了海市蜃楼?”   “对,”仙尊点头:“而本尊恰好在这棵树下。”   ……   “好巧啊——”   “……”   “那仙尊你何时回去休息啊?”   阴影中的仙尊好似仰头看了看天色后,转头对翡翠道:“日头尚早,本尊再留片刻。”   翡翠听了,心中倒觉得挺开心:“难得同仙尊你见此面,不如咱们聊聊天吧!”   这很显然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因为——   仙尊拧眉看着翡翠从窗里一跃而出,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想了想将回绝的话压在了心里。   “聊什么?”   “诶——仙尊你可知道这两日发生了多大的事儿么!”翡翠两手托腮坐于阴影面前,脸上自然是愁云密布。   停顿片刻,她听仙尊道:“这是自然。你那未过门的夫婿重新找上门来的事儿如今早已传遍了四海八荒。”   这,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翡翠忧郁地叹了口气惆怅道:“也是啊,好好地招个夫婿,偏偏有人来搅黄,真真是愁煞人也……”   仙尊看了翡翠一眼后不言。   微风吹动花枝,在二人面前投下浮浮沉沉的光影。   翡翠又叹了口气,语气低落道:“仙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当年若不是我同那人牵缠,也不会害了崇景哥哥……如今那人再度立在我面前,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她对帝临渊的情感很特别,从别人口中得出的是她应该恨他,可她却恨不起来,相反也爱不起来……   他好像从天而降侵入自己生命中一般,她无法将别人叙述的经过代入到自身的情感之中——因为她记不得与他曾经相识相处相爱的分毫来。   这样一个人,她做不到完全忽视,但也无法真正势同水火痛恨起来。   “仙尊,你不说话,是不是真的在怪我啊……”   翡翠抬头,见仙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身后,面容隐在暗影中,看不清神情来。   “怎么了?”   她跟着一道回头,看见一人身影遥遥立在几步之外。   “是你——”   翡翠神情复杂地看着帝临渊远远走来,下意识地去看仙尊。   “没关系,他看不见我。”仙尊动了动嘴。   “修罗大君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难道堂堂九重天帝姬的寝殿是让你随意闯入的么?”翡翠背过身,面向着帝临渊表情漠然。   帝临渊耸肩,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本君是特意向帝姬请安的。”   翡翠咬牙:“请安?请安为何连声通报也无?”   真当她这清芷宫乃菜市场般来去自如啊!   “方才找人通报几声,久不闻帝姬回音,本君心中甚是担忧,遂不请自来了。”帝临渊略带深意的目光投射到翡翠背后的桃树之上。   “帝姬这花园中栽得桃树不错,枝桠分错,花蕊妍丽。不知是何处品种?”   翡翠回头时,阴影下已无仙尊身影。   “大君眼光果然独到,此树乃本姬特意从蓬莱移植而来,只此一棵,恐怕大君可要失望了。”   她用袖子掩嘴,对着帝临渊皮笑肉不笑。   “原来如此,那真是遗憾——”帝临渊微微一笑,拂下鬓边一朵蕊瓣,朗朗道:“不过得以在帝姬此处欣赏到如此美景,本君也不算是抱憾而归了。”   “大君这般想,那是再好也不过。来人啊——看茶。”   二人移步到前方的石亭落座,桌上摆着几蝶茶点。一旁立着一名看茶的仙娥。   翡翠看向帝临渊:“本姬猜想,大君今日前来绝非只为了请安吧——”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帝临渊端起茶杯押了一口后蓦地笑了:“帝姬还是这般爽脆利落,既然你都开门见山问了,那我也不妨直说。”   “但说无妨。”   “我今日前来的目的只想搞清楚一件事——”帝临渊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翡翠:“三千年前的往昔——帝姬究竟还记得多少?”   翡翠愣了愣,他果真是来问这个的……   “全部都不记得了。”她摇头。   “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么?”帝临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被他二度逼问的翡翠有些气恼,她略带讽刺地回道:“要说记得,我倒是记得自己是满身鲜血回到九重天的,对此,大君能向我好好解释一番么?”   帝临渊愣了愣,嘴角的笑容犹在,然眼底的光芒却沉寂下去。   “帝姬当真想知道?”   知道什么?究竟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一身鲜血又是从何而来?   翡翠摇头,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知道不知道真相又如何,现在的她不想同帝临渊再起任何瓜葛。   “前世如浮云掠影,真真假假,如今都不作数了。本姬倒觉得忘记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未落,帝临渊忽然夺住她手腕,翡翠一愣,用力一挣未果,反之整个人被拉近到他面前。   “你——”   “你当真想忘得一干二净?”   帝临渊压低了的声音隐约泄露了三分危险,他目光灼灼地锁住翡翠,暗红色的眸子深处好似泛起了惊涛骇浪。   “大胆——快放开我!”   翡翠用力挣手,一边向腰侧摸剑。   今、今日要是不一剑戳死这登徒子,她心中这口恶气委实是难以平复!   “没关系,即使你想忘了,我也有一百种法子令你记起来——”   他轻轻一笑,薄唇一张一合,翡翠忽觉浑身一怔,随即迎来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   “来——翡翠,随我一同去看看那段属于我们的回忆——”   萦绕在耳畔的声音,低沉却又暗藏悲伤,翡翠隐约中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然辗转反侧,始终无法落下泪来——   ……   再度睁眼时,二人立在一片蓝天绿草之下,天是万里无垢,一如那明镜当空。微风拂过片片长草,带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是何处?”   “你还记得么?从前我们经常会在此处相约见面。”帝临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任凭风扬起他宽大的袍子。他的侧面看起来有些许落拓不羁,令翡翠心头蓦地产生一种熟悉感。   好像自很久以前,那人便立在这里,静静地等候着。   “看什么?可是记起什么来了?”帝临渊转过头,习惯性地挑起一边眉毛,冲翡翠笑。   又冲她贼兮兮地笑了,这人怎么老是看着不怀好意啊——   翡翠撇嘴,顺口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挑眉很贼?”   “你不是第一个。”某人越发笑得奸猾起来。   “时间不多,再带你去看看你别的地方——”   他自然而然地环住翡翠双肩,长袖一挥,面前景色倏忽变化,蓝天绿草缓缓褪去被一片宁静幽深的小湖所取代。   夕阳缓缓落下,霞光在湖面上载浮载沉投下一大片深浅不一的阴影来。   “这里很美——”   “是,这是你从前最爱的景色。”   帝临渊笑了笑,伸手想去抚摸一下翡翠散乱的鬓发,却被她向后一躲。   看着男人脸上划过的一片失落,翡翠尴尬道:“先说明一下,景色虽然很美,但我依旧什么也记不起来……”   “没关系,适当刺激软硬皆施假以时日,你自然会记起来。”   帝临渊沉默了小会,露出越挫越勇的厚脸皮笑容来。   翡翠扶额,刚才那一瞬间怎么会觉得他很伤心呢……这个人分明,脸皮厚的很呢……一定是她的错觉,错觉。对恶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呐!   “还有事么,要是没什么事儿,那本姬便要回去了——”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翡翠终于知道方才帝临渊那句适当刺激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故地重游……   她望着面前那一条贴满红纸,挂满红灯笼的长廊,缓缓捏紧了拳头。   这场景她自然是很熟悉,曾经无数次出现自己的梦魇之中,挥之不去……   “你还记得,这里么?”帝临渊的声音在背后遥遥响起。   翡翠嗤笑:“自然是记得,这么些年来唯独这里我记得清清楚楚,难以忘怀——”那把利刃捅入身体的刺痛感,即使是在梦中也能深刻感受得到。   “——那么,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在这里刺了我一刀么?”   狂风在耳畔呼啸鼓噪,然而翡翠却未遗漏任何一个音节。   “你说——是我刺了你一刀?”   原来她猜中了这故事的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尾。   ……   注:你们都要把我搞糊涂了,梨花委屈啊呜呜,更新帝姬你们要看萋萋,更新萋萋你们要看帝姬。你们到底想看啥梨花一次更完好了。哭。 第348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三)   夜幕漆黑,长廊深邃,黯淡月光衬得那排排红字也略显寂寥。   一只夜鸟忽而掠过暗青檐角朝星河天悬的长空飞去。   翡翠望着帝临渊,眉眼怔忪茫然。   她设想过无数次结局,却从未想到结局竟是如此逆转,那满身的鲜血猩红猩红,仿佛从她的梦魇中渗透而出,逐渐将她蔓延。   “竟然是我刺了你一剑……”   她垂下头,心下震撼不已。   原来传说中当年那个背弃婚约,情断义绝的人是她,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到头来当真同帝临渊所说那般,负心汉是她啊……   可是她,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翡翠百思不得其解,抬头去看帝临渊问道:“那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这么做呢?”   怪哉……皆道是受过创伤之后人才会想要去遗忘一些不堪回首之事,没道理她这做了恶人还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啊……   帝临渊苦笑:“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想出什么答案,本想找你问个清楚,谁知道你却将一切忘得干净。”   他语气自嘲:“忘记了是好,你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滋滋润润,而我却顶着一个负心汉的名头过了三千年,当真是冤孽——”   他这是在怪她么?怪她做了伤害他的事后还推得一干二净?   如今得知来龙去脉的翡翠对帝临渊产生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她语调放软道:“忘记当日一切并非是我本意,你别怪我。”   帝临渊看向翡翠:“我真想怪你,当听到你决定再次招亲之时,我恨不得立刻飞到你身边,扒开你的心看看,里头是什么做的?”   他想了很久很久,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的始末,他们本应该做一对幸福的佳侣,尽管这其中波折艰辛不断,但他始终坚信他和翡翠可以成就一段令后世称羡的佳话。   可惜这世间万物总不让人如意,好不容易他再度回到心爱之人的身边,她却说她什么都忘记了……   帝临渊凝视着翡翠,表情极为复杂,俊眉高高扬起,好似真要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一点点挖掘出来。   “没心没肺也要有个底线,我为你苦守千年,你却一次又一次玩弄我,令我绝望……翡翠,你的心里难道是石头做的么?”   他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翡翠静静搂入怀中,嘴里喃喃道:“我多想忘记你,多想将自己对你的感情舍弃,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你的影子就会出现自任何地方,伴随着我,如影随形。”   “翡翠,我这里很疼——”   他低下头握住翡翠的手,将它按向心脏那个部位,狠狠地按下去——   “你做什么?!”翡翠尖叫。   “每当怀念起你之时,我的心就比这疼过百倍千倍,犹如蚂蚁噬心,辗转反侧——”   帝临渊将衣襟扯开,蜜色的胸膛靠近心脏的那一块地方横亘着一道狰狞深刻的疤痕,疤痕因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转变成深咖色。   他握着翡翠的手,缓缓地去触摸那道伤疤。   翡翠那如同葱玉般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了伤口坑坑洼洼的那片地方:“现在——还疼么?”   这一瞬,她突然忆起了什么,然后脑海中那破碎的片段却如浮光掠影般匆匆划过……   她曾经很爱过一个人,这个人被时光模糊了面容,掩盖了气息,只留下一抹残影,浅到看不清。   “刚开始很疼,疼得快要死了……时间长了就不疼了,可是你看,伤疤不会随着岁月变浅,反而会逐渐加深。”就犹如他对她的情义一般,刻骨铭心,矢志不渝。   帝临渊低垂着眼眉,掩去了原有的那份桀骜,染上了一层驱赶不散的愁绪。   他紧紧捉着翡翠的手:“现在从头再来,一切还来得及,翡翠,只看你愿不愿意。”   “我……”   脑海深处隐隐传来一波又一波剧痛,这剧烈的疼痛好似有人拿锤子对着太阳穴重击,又好似被人摁住了脖子不能呼吸,她牙关咬紧,喉头传来一阵甜腥味。   好疼……疼到不能思考……   翡翠突然弯下身子,双手抱住头。   “你怎么了?!”   帝临渊见状慌忙扶起她,见她脸上血色褪得干净,额角渗出密密汗珠来,不禁大惊:“你……”   翡翠扬起一丝苦笑:“老毛病了,不碍事。”   每次当她几乎要想起全部事情之时,脑子里就会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疼痛,像是被人在头上戴了个铁箍,时紧时松,疼起来令她恨不得去死……   “——你撑着点,我带你回去!”   帝临渊拧眉,长臂一捞,将翡翠整个人抱起来,足下御剑,猛地朝九重天直冲而去。   翡翠在恍惚中心想,其实就这么疼死也好,没有烦恼,什么也不用想……可是她若就这么死了,那么她欠帝临渊的交代又该怎么还呢?   有时候,她在怀疑,她失去的那份关于帝临渊的记忆,究竟是如何失去的?父君曾说过,当初她浑身浴血回到九重天之上,心智已失常散乱……可她却又在这种情况下狠狠地刺了帝临渊一剑……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才能令她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举动来呢?!   即使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到啊……   她又想起帝临渊胸口那道疤,那道疤可真够深的啊……就算是放到现在看起来都触目心惊,当时她又是如何下去了那个狠手?   她原以为这辈子欠崇景的已无法还了,而现在又欠帝临渊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清的交代。   是悲伤,亦或是悔恨?   她说不清楚,眼皮子越发沉重起来,耳畔传来帝临渊焦急低沉的喊声,而她却全然听不进去,只想就这般慢慢沉睡下去,忘却世事,逍遥自在。   ……   “帝姬,这是天帝陛下派人送了折子,请帝姬费神参阅一下。”   事实上,头疼怎么会死人呢……更何况她还是一名活了一万岁的老神仙,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帝临渊将翡翠带回九重天之后,被随后而来的天帝痛批一番,还差点被取消了招亲资格。而后翡翠在昏睡大半日,外加醒来后喝了三两杯天帝珍藏的琼花凝露终于活奔乱跳恢复往日壮汉模样。   “呈上来吧——”翡翠一手撑头,一手接过那本明黄色的折子,略略看了几眼,问道:“这里头都写了什么?”   “启禀帝姬,上述皆是天帝陛下总结出来的关于考验帝婿的法子,陛下嘱咐帝姬您选出两项合意的,我等好布置下去。”   “有没有搞错啊——怎么连考验厨艺这一项都有?选帝婿又不是选厨娘?”   翡翠拧眉,心道她这位天帝老爹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就惊爆全场……   “启禀帝姬,天帝陛下认为若一个男人练得一手好厨艺,那么他一定会是一个对生活有激情,对仙途有热爱的男人。除此之外,这样的男子也会更照顾体谅娘子一些,是以,陛下认为这一项你需要严肃认真地考虑一下——”   见仙官说得一板一眼,翡翠有些狐疑:“会厨艺的男人是良配?可我貌似从未见过我父君下厨啊……”   仙官:“……”   翡翠拧眉:“既然是父君提议的,那便算上这一条吧——”   “是——”   “另外嘛……嗯,这条不错!迷宫夺宝?宝从哪来啊?”   “这个——启禀帝姬,天帝陛下认为您应该将某件珍要之物放入迷宫之中,唯有寻找到您所藏匿的宝物的大人才是那个最后同您缔结百年之好的人——”   “唔,这个倒是公平,但倘若有两人同时找到宝物,那该怎么办?”   “若有两人同时寻到,那两人自会比武决出胜负。”   翡翠点头:“好——就如此吧,本姬没有什么意见了。”   说着她起身,刚想回屋睡个回笼觉,不料背后那仙官又再度开口:“帝姬殿下,稍后请移步太液池,天帝陛下特意为您和众位大人准备了玉琼花会——”   “玉琼花会?做什么?”   仙官敛眸正儿八经道:“联络感情。”   所谓玉琼花会,即天界不知从何时开始兴起的一种花会,说是花会,其实不为赏花,而是一干女眷带着茶点坐在太液池旁喝茶八卦的。   天界男仙虽然不少,但大部分人一心致力于仙道顶峰,一干男神天天躲在那四海八荒的犄角旮旯里修炼。男仙无心娶妻,这样一来就剩下不少适龄仙姬来,她们平日里头虽看不出什么好歹来,然背地里头没少咬碎一口银牙。   独守空闺,难免会生出几分思凡的心思来,特别是有些仙姬下了凡,见那凡间男子嘴甜知趣儿,又体贴疼人的,少不了一颗芳心暗动。   这些年来发生好几起仙凡相恋的案子都是这么一个由来,天帝想着,这长久下去可不是办法啊,这仙姬们都跟了凡人,那生下来的孩子只有半神血统,若是不好好教导,将来少不得入了魔道,妖道,到时候为祸人间那便是冤孽了。 第349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四)   再者说,这仙姬们跟了凡人也就罢了,难保哪天不会跟了魔界妖界中人走啊——是以,天帝思索一番后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每隔百年便在太液池旁举行一个玉琼花会,连开三天,邀请九重天上的仙姬同仙君一同前来参加,喝喝茶,聊聊八卦,切磋切磋联络联络感情嘛——   好吧,出发点是好的……可到最后却不知不觉演变成了这样一幕场景——   “下注啦,下注啦——猜猜帝姬最后会选择哪位候选人啊!”   “——新到的货,画风逼真,触感细腻,神君排名榜头十位大人的肖像画啊,独家买卖——另附蓬莱冷月仙尊小幅肖像一张!早来早送,晚到没有!”   “——我要我要!我要重渊神君的!”“我也要——我要华莲神君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冷月仙尊的小像!能否多送我一张?!”   ……   翡翠沿途经过,太液池旁雾气氤氲,袅袅生烟,而道路两旁种植着一排高大挺拔的琼花树。白腻洁净的花瓣一经盛开,便形成大朵大朵团团簇簇的白云缀在枝桠间。   微风中夹杂着琼花芬芳的清香,如此美景,然周围人却无一用心欣赏,委实可惜……   翡翠感慨万千,长叹一声:“诶——太液池边风景如此之美,你们竟然还有功夫做些别的事来——实在是牛嚼牡丹,虎嗅蔷薇,不懂欣赏!”   有一人抬起娇滴滴的面庞:“咦?帝姬您来了——快快!告诉我你对哪位大人比较有感觉,这样我下起注来比较有底儿啊!”   她笑得讨喜,圆团团的脸,一边梳了高髻,翡翠认出她来:“福缘仙姬,下注这不是你拿手的好事儿嘛,干嘛问我,自己决定吧。”   “可是我……可是我这次心里没底嘛。”福缘仙姬皱着一张包子脸,兀自碎碎念道:“我怎么都觉得这次会是庄家通杀呢?”   翡翠没细听她说的什么,只转了一圈又问:“既然你来了,那另外一个也来了吧。恶缘仙姬呢?”   “我在这儿……”   角落里传来一个低落的声音,翡翠循声望去,果见到一张同福缘仙姬生得一模一样,眉目间却带着颓丧的仙姬来。   “恶缘仙姬,你没事蹲在那里做什么?”   恶缘仙姬同福缘仙姬乃是一对双胞胎,然而两人却从一出生就被赋予了不同使命,顾名思义,福缘仙姬便是给人带来福缘的,而恶缘仙姬则是专门让人倒霉的。   “还不是因为凡人嫌她天天使绊子,不肯供奉她,不给她吃香火,害得她现在是体弱多病,走两步就饿得不行。”福缘仙姬笑眯眯地将恶缘仙姬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笑道:“没事儿,如今到了九重天你想吃啥就吃啥,不必拘着。是吧,帝姬?”   “嗯——”翡翠见那恶缘仙姬一身灰扑扑的黑衣,嘴角往下耷拉,比起她那圆脸的姐妹,那是瘦了不止一点。   三人正说着,那厢突然有人从那琼花树下落落大方地走过来。   “帝姬殿下,一别多年,您可还安好?”   翡翠转过头,那女子半个身子罩在琼花树之下,一张鹅蛋脸上带着温婉恬静的笑容,一袭荼白刺绣仙袍被她穿得纤尘不染,飘渺出尘。   “你是——”   女子笑了笑,耳垂边缀着的明珠随即晃了晃:“我是锦善。”   锦善?   翡翠望着面前那一张全然陌生的容貌,心中感慨这两年记性当真是每况愈下,频出洋相啊——   这货是谁?   她朝一旁杵着的福缘仙姬挤眉弄眼。   “哦。这不是锦善仙姬么?向来可好?身体可还康健?胃口可还大开?”“便秘可是大好了?”恶缘仙姬凑在一旁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见锦善仙姬面色一变,翡翠在心中抹汗,心道这姐妹俩还真是一对活宝!   福缘仙姬笑容不变,继续替翡翠解围:“帝姬向来健忘,这锦善仙姬前些年不是一直来参加玉琼花会的麽?往年您还同她甚为投契呢。”   “是么?”   翡翠仰天,话说回来,她好似有一千年没有参加过这玉琼花会了吧……   “对啊!想当年我们还一起品茶赏花呢!”福缘仙姬白了翡翠一眼后又道:“不过,锦善仙姬您好像也好久没有出席过玉琼花会了——可是找着婆家了?”   锦善微笑着摇头:“福缘仙姬莫要打趣我,我只是区区一介小仙,帝姬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   她话音未落,却被恶缘仙姬打断:“锦善仙姬莫要自谦,小神记得当年您差点就做了帝姬的小姑子了。”   翡翠一愣,小姑子?莫非这锦善仙姬同帝临渊有亲戚关系?   “你是帝临渊的妹妹?”   锦善适时抬头,一双黑眸遥遥带着笑意,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般清澈:“帝姬,你气大哥也罢,总不能连我也一并气上吧。”   说是这么说,但她语气里却没有任何一点责怪的意思。   翡翠颇感无奈,她连你大哥都不认识了,又怎么会认识你啊——   她干笑道:“这些年来发生不少事,我的记性出了点岔子,经常记不住事儿,你莫要见怪。”   一万岁的神仙也好歹勉强算是青壮年,可她直接一步飞跃变成了中老年……呜呼哀哉!   “原来如此——”锦善眼里闪现出担忧:“那大哥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   透过她紧张的神色,翡翠可以看出这位锦善仙姬应该是知晓不少关于她和帝临渊之间的事儿。   “这个嘛——”   “起初大哥同我说起之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锦善拧眉:“这可怎么办好啊!”   “帝姬——当年不管我大哥做错什么,可是他对你的情义是日月可鉴啊!您可千万一定要将往事想起来——”   翡翠呲牙,想不到这锦善仙姬看上去柔柔弱弱,这发起力来可是不一般啊,掐得她这小胳膊上的软肉直发颤啊!   “锦善仙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   福缘仙姬不着痕迹地将翡翠的胳膊抢救了回来。   “隔墙有耳,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翡翠点头:“正是正是。不如咱们找处雅致地儿再慢慢叙旧可好?”   “还是二位想得周到。”锦善朝翡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刚才太激动了。”   三人遂朝太液池边走去,而默不作声的恶缘仙姬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待几人在太液池旁的席上坐定,周围已有不少仙姬坐下,众人见翡翠款款而来,立刻停止窃窃私语,眼中迸射出异样的光芒来。   “他们这是做什么?看得我怪渗人的!”   翡翠打了个寒噤,如芒刺在背。   “他们啊——”福缘仙姬用团扇遮住脸对翡翠低语:“趁着帝姬选亲,自己也想捞上一笔呗。”   “此话从何而来啊?”翡翠大惊,怪道这群仙姬们拿看肥肉一般炽热的眼神观望着自己……   “反正您只能嫁一个,剩下的那些不就由着她们挑了呗。”   福缘仙姬以两手捏起茶杯抿了一口,红润润的小嘴登时抹上了一层细腻的水光。   “……”   翡翠扶额,天帝老爹打得好算盘,此举不只将她打发了出去,还解决了一干天界剩女的终身大事……   正在众人闲聊之际,数位仙君从天而降,自那太液池上的凌波桥缓步而来。   翩翩佳公子,浊世出尘来——   仙君们个个生得俊美端正,仪态风流,他们大都穿着一袭白衣,却各自穿出了或清冷或高贵或出尘或温润的感觉来。其中有几人气质更甚他人,翡翠定睛一看,鹤立鸡群那几只中有一身玄衣落拓不羁的帝临渊,还有气质清冷的瑾瑜上仙。而重渊同盘琥神君走在身后也是不遑多让。   周遭气息一度凝滞,端坐在席位上的仙姬们故作矜持之余连连抽气,还有几人神情荡漾地那袖子擦了擦嘴角……   翡翠再度扶额,这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待诸位仙君一一落座,场面这才恢复到原先欢歌笑语之态。   只是这欢歌笑语皆是不少怀春仙姬们特意捏着嗓子营造出来的,一时之间,满室莺莺燕燕,听得翡翠耳朵都要溺出水来了。   虽然她也是一介中青年怀春少女,但是这么没品的招数她是不屑用的!太低俗了!   上回说过,玉琼花会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事实上它的存在只是为天界未婚男女创造机会罢了!所以!一旦当双结对的一一走开,剩下的那些人只能对着茶水干啃点心,仰天长叹孤影成双……   翡翠就是享受过好几届这样的待遇后这才对玉琼花会失去了热度。   而今时不同往日,在座半数仙君皆是为了她而来,她清翡帝姬也好歹时来运转扬眉吐气一回啊!   帝临渊坐在离翡翠相聚数米外的地方,见翡翠望过来,立刻回以一个热情四射的笑容来。   翡翠挪开眼神,看来上次天帝老爹骂他骂得还不够狠,竟然还有力气出来得瑟!   帝临渊见翡翠将头转开,不免失笑,刚想起身向她方向走去,却发现有一人动作更快。 第350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五)   “你是——盘琥神君?”   翡翠望着眼前英俊挺拔的男人,不确定地问道。   男人笑了笑:“不枉我那日冒着夜黑风高前来,帝姬果然好眼力。”   翡翠干笑,那还不是因为你穿着同那天一模一样的衣服来着嘛。话说灵犀大陆很穷吗,怎么连替换件衣服都拿不出手?   “神君风姿卓然,见过一面自然难以忘怀。”   那日借着月光没将这盘琥神君看清楚,今日一见,果然是生得剑眉星目,正气凛然,不知是否是常年在外的缘故,他肤色黎黑,倒比周遭一片肤白如玉的仙君们多了一份少见的英豪之气来。   盘琥神君爽朗一笑:“那日多有唐突,言行若有逾矩之处还请帝姬见谅。”   翡翠回道:“无碍无碍——”   二人身后,两张相似面孔正接头接耳窃窃私语。   恶缘仙姬:“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啊?什么叫冒着夜黑风高?做什么坏事了?”   福缘仙姬:“这你还不懂,夜半到访还能做些什么?看来我这次可要血本无归了……”   恶缘仙姬反驳:“谁说的!盖棉被还能纯聊天呢!是吧?锦善仙姬?”   锦善仙姬:“……”   “不知帝姬可有雅兴带我游一游这太液池?”   “这——”翡翠思索片刻,方想作答,忽被帝临渊横插一脚。   “本君也正有此意,不如一起吧?”   “这——”翡翠拧眉,尚未拒绝前又被随后而来的重渊给打了岔子。   “既然大家都这么有雅兴,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吧!”   面对突然加入的某些人,盘琥神君倒没有任何异议,他笑眯眯地点头附和道:“人多热闹,帝姬您没有意见吧?”   你们是诚心过来捣乱的是不是?   翡翠望着面前两张心怀鬼胎的面孔咬牙切齿,但是顾忌到面子,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这有何妨,不过本姬认为沿途风景还是应该由最熟悉的人介绍才是对不对?”   重渊应声出列,笑睨了翡翠一眼后道:“本君很荣幸为大家服务。”   于是,太液池边上出现了一道亮丽诡异的风景线——   帝姬一人在前,左侧站着笑容满面口若悬河的重渊神君,右侧立着含笑倾听的盘琥神君,后侧阿修罗大君帝临渊正蹙眉凝望着帝姬,而瑾瑜上仙则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发呆。   古有三分而天下,然今帝姬只有一人,总不能拆成四块每人各一块吧……   而且看帝姬的表情,好像很不情愿啊!也是,要从一群好男人中挑一个,任谁都会觉得为难的吧!   落单了的仙姬们私底下攥紧手中的帕子,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替帝姬分担分担!   “话说这棵树啊——”   翡翠打了个呵欠,看着滔滔不绝的重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像他这般连每棵树每颗草的来历都详细说明,那要到猴牛马月才能逛完这太液池啊!   “累了?”   帝临渊见翡翠面有疲色,伺机而上:“不如我先陪你回去休息?”   翡翠摇头:“不用,白日里头睡多了罢了。”   “哦——那你饿不饿?”   见翡翠不语,帝临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袋子,从里头拿出三四样不同的糕点呈在翡翠面前。   “喜欢哪个?”他扬眉毛的同时唇角一翘。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你怎么知道?”   翡翠随手捏了一块放入嘴中,差点忘了,帝临渊可是曾经差点成为她夫婿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喜好一无所知呢?   “你喜欢什么,我自然是一一记在心里。”   帝临渊很理所当然地对翡翠如是说道。   “这些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噗——咳咳咳!”翡翠差点噎住:“这是你自己做的?”   这也太厉害了一些吧……不但做出了味道,连色香也是一应俱全!   “怎么?你不信?”帝临渊冲着翡翠挑眉,旋即又露出邪气的笑容来:“本君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你懂不懂?”   呃……这个上天入地,是指什么意思?   面对翡翠疑虑的眼神,帝临渊笑得越发暧昧:“你懂得。”   ……   翡翠默默将头移开,这时候重渊已从那棵树转移到了树边的草,而盘琥神君依旧彬彬有礼地听着。   她就说这玉琼花会最无聊最浪费人生了好不好!翡翠仰天长叹。   ……   玉琼花会足足开了三天,而重渊足足花了三天才将太液池边的风土人情介绍完毕。   而且据他所说,这还是经过删除修改的简装版……   此事略去不提,选亲大会迫在眉睫,而诸位参选仙君在知晓此番帝姬要考验其厨艺之后纷纷愕然,有临时抱佛脚以求过关的,也有怒叱出这馊主意的人不得好死的,更有几位拿出君子远庖厨的道理妄图说服帝姬改变主意。   不管怎么样,到了选亲那一日,众人还是背着锅碗瓢盆老老实实地来了。   规则只有一项:做出令帝姬觉得满意的食物来,倘若帝姬不满意,那就背着东西滚蛋。   多么简单的规则啊,多么残酷的规则啊!   仙君们一个弹指,炉灶纷纷升起火来。   一时间炒菜声切菜声不绝于耳偶尔还夹带着某些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   翡翠闲闲地坐在后台,桌上搁着一盏茶。   一炷香时辰过去,仙娥们捧着一叠叠菜肴鱼贯而入。   “启禀陛下,帝姬,所有的菜都在这里了,请试尝——”   仙官立在一旁用惨不忍睹的眼神看着翡翠和天帝面前那一排排被称作佳肴的东西。   “这是豆腐块?”翡翠指着某一盘中黑乎乎的块状物体拧眉。   “不,这应该是……肉吧!”天帝捻须沉吟片刻后道。   “启禀天帝,帝姬,此乃糖醋咕咾肉。”   “……”   天帝拧眉夹起一块放入嘴中,沉吟片刻后默默地用帕子包住吐了。   仙官很有眼色地将那盘咕咾肉撤了下去,将另一盘推到了二人面前。   “这是翡翠炖白珍。”   天帝同翡翠互看一眼后,翡翠举起筷子从那绿油油的汤中夹起一溜草菇放入嘴中。   “味道如何?”   翡翠面色狰狞地摆摆手:“人间杀器……”   诸位仙君真是有好本事,如此佳肴吃进肚中,毒死几人真是不在话下。   经由天帝父女二人不懈努力地试尝之下,厨艺大会的头三名终于突破层层险阻脱颖而出。   博得头筹的菜肴乃是碳烤鹿肉,炙烤得恰到好处的鹿肉入口即化,再配合新鲜调制的蜜汁酱料,入口甜而不腻,肉香绽放于舌尖。   为求公平,所有菜肴皆是匿名奉上,是以目前翡翠对做出烤肉的男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知他有否考虑来到天宫应征呢?像他这种天生的厨师,待在九重天做仙君当真是可惜了啊!   第二名比之第一名稍显逊色,但也是上佳之品,厨师将那白玉般的豆腐切成小块,淋上酱醋调合而成的爽口酱汁,配以细碎葱段作为点缀,一道清新又别致的葱玉豆腐呈现在众人眼前。豆腐入口润滑,葱香四溢,酸中带着一点鲜味,虽是家常小菜然依旧令人赞不绝口。   第三名是餐后小点,厨师将那面粉捏成花蕊状,里头塞着红豆沙以及各色果仁,放入蒸笼上蒸上片刻后取出摆在盘中,白中透粉,模样精致,入口鲜香,实属佳品。   “下面宣布入围名单,第一名碳烤鹿肉,请烹饪者出列——”仙官手捧明黄色卷轴对着下方朗朗道。   场下一片宁静,翡翠偷偷拿眼去撇。   到底是哪个天才做的?回头定要说服他加入天宫御厨!   盘琥仙君两手负背,悠悠从人群中出列。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褐色的布衫,发间挽着一枚木簪,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整个人看起来既利落又不失风范。   原来是他——   翡翠略略吃惊后回过味来,也是,据说这盘琥神君在那灵犀大陆常年征伐个个部落,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练得一手好厨艺倒也并非难事。   “第二名,葱玉豆腐,请烹饪者出列——”   很快地,人群中白衫微动,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梅香传来,翡翠看见那瑾瑜上仙款款而来,朝着天帝微鞠一躬。   翡翠见他举止优雅,气度沉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来。   如今前二名皆以公布,场上众人不由屏息去听仙官口中的第三名。   “第三名,什锦蕊包——”未等仙官将话全部说完。帝临渊便一马当先跳了出来,他掸了掸玄袍上攒积的细碎面粉,冲着遥遥坐于上首的翡翠微微一笑。   我说过,我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   那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犹如纯净的红宝石一般将阳光细细碎碎反射了出来,许是他的笑容太过明亮,以至于翡翠甚至没有办法将眼神挪开。   在这一瞬中,她读懂了那笑容背后的势在必得——   这个桀骜自负的男人……翡翠心头微动,强行将目光移开。   比起翡翠,天帝的表情可谓十分丰富,尽管他对帝临渊的入选而感到十分意外以及不情愿,然而他却不得不遵循公平原则承认帝临渊的候选资格。   诶——难道这当真是上天注定的冤孽?   天帝转头去看翡翠,长叹一口气。 第351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六)   厨艺大会暂告一段落,今日择出的三位仙君将在三日后于迷宫中决一胜负,究竟谁能够同帝姬永结同心,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夜半,清芷宫灯火辉煌——   月光投射下来,被繁乱枝桠戳破,泄了一地月辉落在地上。   明珠悬于穹顶,蟠龙缠绕玉柱,身穿白纱裙的仙娥们正往冒着袅袅水气的池中撒着花瓣。粉白色的花瓣漂浮在乳白色的水波之中,载浮载沉,别样好看。   山水屏风后头,一双光/裸圆润的玉足大咧咧地跨了出来——   “帝姬——”伺候翡翠沐浴更衣的仙娥手捧蝉纱跟了出来:“请帝姬穿上蝉纱——”   “不用了。沐浴便是沐浴,穿什么衣服?”浑身脱得光溜溜的翡翠摆摆手,白皙的皮肤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辉下反射出美玉一般温润剔透的光泽。   “这——不成体统啊!”那仙娥欲言又止,在她想着该如何说服帝姬穿上蝉纱的同时,翡翠早已扑通一声跃出水池中。   “诶呀——真舒服。”某位帝姬一头砸入水中游了两圈后探出头来,眯着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   而被她淋得满身是水的仙娥默默地立在旁边,好半天才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   “请容奴婢为帝姬擦背。”   说着,她蹲下身挽起袖子,鞠了两把清水小心翼翼地泼在翡翠光滑的背脊之上。   “帝姬马上便要为人妇了,以后可不能像在天宫一般随性了……”仙娥绞干湿巾在翡翠背后轻柔有力地来回擦着:“若还像今日这般不着蝉纱便下水,这让旁人看见那还成何体统?”   “这又怎么了?”翡翠满不在乎地靠着池壁,两截藕臂露在外头。   “帝姬您玉体金贵,又岂能是吾等低贱之人可以直视的?”仙娥看着她随意露在水面上的溜肩,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帝姬一旦成婚,以后奴婢服侍帝姬的机会就少了,是以现在才要更尽心尽力地服侍帝姬。”   “诶——”翡翠见她语气低落,不由回头安慰道:“没事说这个作甚,成亲之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这一说,说得她心里也陡然生起几分不舍来。   “话虽如此,可一旦从那三位候选人中选出一位来,那帝姬岂不是很快便要嫁人了么?”那仙娥又从皂夹中拿出一块桂花香胰轻轻地在翡翠身上细细涂抹起来。   渐渐地,甜美芬芳的桂花香在池中飘扬开来——   然翡翠的心却没来由地低落下去:“我说,玉玺,你说帝姬我就这么嫁出去,好么?”   背后传来玉玺不解的声音:“奴婢不明白,难道帝姬您不想嫁么?”   “可是,本姬不舍得你们,也不舍得父君……”   翡翠轻笼蛾眉,忽觉心头不舍越发浓厚起来:“本姬总觉得若是成亲了,像现在这般悠闲恬静的日子便不会再有了……”   她这叫做什么?怎么一想起嫁人,心头就忽上忽下,忐忑不已,惴惴不安……   “帝姬,最近奴婢学会一个新词,想来用在您身上正好。”玉玺掩嘴偷笑:“您这叫做恐婚。”   “恐婚?”   翡翠奇了,她堂堂九重天帝姬打遍天下无敌手,又怎么会怕了成亲?   “笑话!本姬我恨不得马上穿着大红喜服送上花轿!”翡翠死鸭子嘴硬道。   “是么?那帝姬您在忧愁什么?”玉玺用水瓢将翡翠身上的胰子泡沫冲洗掉,又道:“如今选夫一事铁板钉钉,您大可高枕无忧乐乐呵呵等着帝婿娶您过门啊。”   “是,是么?”翡翠扯了扯嘴角,可她好像真不如起初那样开心了。   心里头总觉得有一处地方空落落的,像是填不满,嘶嘶地透着风,令她辗转反侧。   “那你说得恐婚又是什么?”她不死心道。   “嗯,恐婚嘛——举个例子吧!帝姬您可知那庆元神君的夫人,夏至仙姬?”   翡翠点头:“可不是嘛——二十四节气仙姬里头她是最早出嫁的!”   “那帝姬可知那夏至仙姬出嫁三天前发生了什么嘛?”玉玺话锋一转,偷乐道:“她可是上吐下泻了整整三日,最后四肢无力,两腿发软被庆元神君抬上了花轿不说,听说拜堂时直接晕了过去……”   “不是吧!这么夸张,夏至仙姬对庆元神君的感情真是令吾辈叹为观止啊!”   翡翠眉毛抖了抖,她应该不会似那夏至仙姬这般没出息吧……她不过就是近日食欲下降,多发惆怅罢了……   “那可不,听说庆元神君为了保护夏至仙姬的名声着想,还不许下人走漏风声呢!奈何百密仍有一疏,这事儿竟被仙姬洞府中的老鼠精知道,老鼠精这一兴奋就告诉了黄鼠狼精,这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天界时,庆元神君想隐瞒都不行啦!”   “听说夏至仙姬一开始的症状也是吃不下饭,整日对着月亮唉声叹气,还默默垂泪……帝姬,您可要当心啊!”   翡翠这一听,心乱如麻,真真无法想象自个口吐白沫被抬上花轿后的场景。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她屏退了玉玺,然后苦大仇深地将自己半张脸埋入水中。   除了默默垂泪这一条不符合之外,其他她全都中了……这下完了,她该不会真得了那劳什子恐婚症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呀!   翡翠有个毛病,一紧张就爱啃指甲,这不,她正啃得不亦乐乎。殿外忽而刮来一阵冷风,惊得她将半个身子急急泡入水中。   “谁?!”她低声道。   仙娥们皆在外头守着,倘若有人闯入她们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嘘——”   又是一阵风,翡翠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一人狡黠的双眸。   “你——”   帝临渊一身夜行黑袍,整个人倒吊于穹顶之上。他几个纵身翻越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水池边上。   “你来做什么?!”翡翠压低声音怒叱道。   “夜黑风高,本君自然不是来做好事的。”帝临渊微微一笑,幽邃的眼定格在翡翠裸/露在外的玉肩上:“帝姬出浴,此等香艳美景本君怎能错过。”   说着他向前一步,黑袍在雪白的瓷砖上划过一道阴影   “你——你信不信你再靠近一步,本姬我便将你剁了喂狗?!”   翡翠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之前没听玉玺的话将蝉纱穿上了,不过所幸,这池子中的水并不透明。   帝临渊并未驻足,只冲着翡翠挑眉,唇角一扬笑道:“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翡翠额头微湿,他不会真的想要这么做吧!   还好,帝临渊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手指一划,原本悬挂于那屏风之上的蝉纱顷刻间来到他手中。   “穿上——”   翡翠接过他递来的蝉纱,拧眉道:“无礼!你让本姬穿本姬便要穿么?!”   帝临渊轻笑:“倘若你再不穿上,本君可不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儿来。”说着,他那略带深意的眼神顺着翡翠湿漉漉的脸颊缓缓向下……   “登徒子!”   翡翠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个弹指将蝉纱裹好全身。   “快说——你来干嘛的?!”   他俩一个在水中,一个在池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翡翠虽有了一层遮羞布,却依旧泡于水中。而帝临渊则两手插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君,是来问问帝姬怎么想的。”   翡翠拧眉:“想什么?”   帝临渊笑眯眯地弯下腰,对翡翠道:“虽然本君对三日后的胜利志在必得,但本君还是想要来问问帝姬殿下,是不是真的有心要嫁给他人?”   “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再说,就算你赢了,本姬也不会嫁给你的!”   这时候倘若燕琼在手,定要戳他几个窟窿才算解气!   “再说了!”翡翠眼珠子一转:“本姬觉得盘琥神君和瑾瑜上仙都比你好上不知百倍千倍!”   “哦?是么?”帝临渊眸子一冷,抬手捏起翡翠下巴,整张脸蓦地逼近。   “你当真是这么觉得么?”   翡翠临危不惧:“发自内心!”   下一秒,一个温润干燥的触感逼上唇来。   帝临渊灵活地掐开翡翠的唇瓣,略带侵略性的舌扫荡着她的齿颊,反复碾磨缠绵,竟不肯放过她嘴中每一寸。   待翡翠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他从水里一把抱入怀中。   “我说过了翡翠,不管你心中所想如何,我对你是势在必得的,今天你不接受我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漫长的世间可以耗下去——”   他将翡翠放在屏风之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道:“我爱你,翡翠。”   翡翠始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谜一般的男人,怎么会被她给伤到?   而她当年,又怎么会舍得去伤害他?   然而世事变迁,他们已错过一回,人世浮沉,再度相逢后,是否还能像往昔一般泰然携手?   有时候,人与神皆命不由己,生不逢时。   三日后,七重天斗神宫。   七重天与其余天层不同,它由一座主天和三座副天连接而成,碧霄主天居于中心,而其余三副天则分别环绕其侧呈众星揽月之态。   斗神宫主殿构建于碧霞主天之上,重檐飞扬,巍峨雄壮。殿前有一大片半圆形石台,上面凿刻着昴日抱月的图案。而斗神宫副殿则建于三座副天之上,由天桥连接,供人通行。   此时,三座副殿早已被前来看热闹的众仙围得水泄不通,为了占据最佳位置甚至还有人祭出法器悬于半空。帝姬选夫这样万年不遇的盛事,诸君自然得睁大眼睛不忍错过任一精彩的瞬间。   相比副殿的喧闹,主殿显然就清净了不少。翡翠端坐于主殿看台之上,一袭华服加身,头顶黄金碧玺九凤冠,薄施粉黛的丽容上呈现前所未有的端肃来。   台下,红衣仙官正手捧一枚乌黑宝盒缓缓步上台阶,他神情肃穆地走到天帝面前跪了下来,将手中宝盒高举于顶,只见白光一闪,盒子自动打开——   一枚澄碧通透的玉色灵球在太阳光下折射出万丈晶灿虹光。   天帝起身,向前半步张开手掌,须臾后,那灵球竟自动离开宝盒缓缓落于他手中。   ——灵幻球?   翡翠扭了扭几欲折断的脖子,望着天帝老爹手中那一团宛若碧水的灵球,心道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第352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七)   相传这灵幻球乃是镜玄老祖遗留下来的至宝,用此物制造出来的幻境,就宛若真实世界那般逼真完全没有破绽。而且此幻境可以通过施术人的念力来随意控制转换,幻境中可以同时出现山河大川以及蛮疆大荒两个相对立的世界,只要施术人不停下,灵幻球便能造出一个令人惊骇的幻中迷界出来。   天帝伸出手指轻点于灵幻球之上,瞬间,一团洁白的仙气如同棉絮一般透入那碧色的灵幻球之中。   那仙气在灵幻球中犹如抽丝一般层层向外扩张,渐渐地,逐渐充盈到球中的每一角落。   这时,天帝手掌微微向上一番,那灵幻球竟腾空而起,置于半空之上。   紧接着天帝不慌不忙地转动其双手,隔空推动其那灵幻球来。   众仙皆屏息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在半空中不停转动且越变越大,灵力越来越充盈的灵幻球来——   待其变成等人大小之时,天帝终于垂下双手,任凭那灵幻球缓缓地落定于主殿外的半圆形平台之上。   当那碧澄澄的光球一接触到那石台之时,整座石台仿佛像是接受到共鸣一般微微颤动起来,紧接着那平台上的图案忽然放出银光来同那绿光紧密贴合在一起,一时之间整座主殿皆被一层又一层灵光所包围,过了半晌方才恢复原状暗了下来。   天帝重回宝座,朝一侧伸手悠悠道:“一切已就绪,烦请三位仙君进入迷宫,时间为一炷香。迷宫内时间比外界缓上一倍,还请诸君心中有数,不要误了时辰——”   三位仙君从暗处走来,缓缓踏入平台之上。帝临渊走在最后,临行前回头瞥了翡翠一眼。   ——你会在迷宫中藏了什么呢?本君将拭目以待。   他勾起唇角,笑盈盈地没入绿光之中。   待三人走入平台之中,莹莹绿光渐渐熄灭,云烟散尽,平台上唯有一颗恢复原状的灵幻球。天帝抬手一扬,灵幻球复又回到他掌心之中。   “翡翠我儿,你在想什么?”天帝转头。   翡翠这才回神,她摇头道:“没什么……女儿只是在想,这迷宫会是什么样子?”   天帝捏须含笑:“常言道,意随心动,本帝只创造出了一个幻境,至于迷宫如何,那就看那三人心中是如何想法了。”   这样才更难,不是吗?   翡翠敛眉不语,脑海中回想起那夜帝临渊对自己所说的话来——   难道,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陌生人么?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同意。我和你的帐还没有算清,又怎能容忍他人牵扯进来?!   翡翠,我爱你——   她反复咀嚼着帝临渊的话,爱吗……   三千年前的她是不是真心爱着帝临渊?倘若不是真心相爱,他们又岂会走到成亲这一步?然这般相爱,为何最后还会反目成仇,相忘于江湖?   她和他之间丢失了三千年,而这三千年就犹如一条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阻碍着她向他前进。   翡翠拧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人下定决心招亲时才撞上来,这下可好!她既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和帝临渊之间那段错综复杂的过去,也不想在这一切未搞清楚之前便稀里糊涂地嫁给他人。   即使要嫁,好歹也要等恢复记忆给帝临渊一个交代后才嫁啊——   诶——真是变化赶不上计划,如今一切都超出了她当时的想象……   翡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这般草率地决定招亲一事了。   “翡翠?翡翠?”   “——嗯?!”   翡翠抬眸,蓦地对上天帝慈爱的眼神。   “怎么了,父君?”   “是不是后悔了?”   父女连心,天帝自然知道帝临渊的出现对现在的翡翠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是以当他这么问的时候,翡翠没来由地沉默了。   半晌,才听她缓缓道:“父君,我不知道,原来的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洒脱,可以放下很多事,无牵无挂……”   可帝临渊的出现,还是令她直视起那段沉寂已久的往事。   “翡翠,你到现在依旧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天帝抬手指了指那面平台,缓缓有力地道:“一炷香之后,一切就将尘埃落定。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容不得有后悔的时候,你懂么?”   “你和他人不同,你是九重天帝姬,你的一言一行将作为众仙仿效的典范。本帝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任性,然而他们不能。”   天帝叠上翡翠的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怜爱。   “我只是想知道,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翡翠抿唇,反手握住天帝的手道:“告诉我,父君,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刺他一剑?”   “不,翡翠。”天帝摇头:“本帝虽洞悉世间万物,但却不能干扰其运行的规律,你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而不该知道的,也不要去强求。”   翡翠沉默半晌后抬头:“那我这次能不能再逃一次婚?”   “……”   天帝扶额,方才那一段发人深省,哲理至深的言语真是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   正当众人引颈去望那祭台正中央徐徐燃烧的香柱之时,迷宫内又是另一番场景。   帝临渊拧眉去往头顶那片苍茫青灰的天际,乌云聚集成漩涡状,而托着白尾的闪电则若隐若现地穿插在云层之中。   他方往前踏出一步来,脚下那一大片黑暗就犹如被阳光照射一般,一大片砖石从他脚下蓦地出现蜿蜒向前延伸到遥远的尽头。   他虽身在迷宫之中,然外界的变化却能够确确实实地影响到自己……   耳畔炸开一声雷鸣,帝临渊抬手抹去滴在额角的雨珠,红眸细细眯起——   这真是令人分外怀念的场景……   暴雨倾盆盖下,几欲将他整个人浇湿。   然他脚步不停,任由那磅礴雨水冲刷着自己,反正这一切皆是幻境,湿了便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风骤雨暴,雷声越响越烈——   帝临渊脚步微顿,终于忍不住停下去望那盘踞于天际那旋涡状的乌云。   “——渡劫天雷”   他话音未落,耳畔响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来。   天幕倏尔暗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息,帝临渊望着眼前那名手捧青铜鼎的红衣少女足尖一跃,腾云向那中央的渡劫天雷而去。   狂风拂乱她柔顺的青丝,露出半张清丽明艳的容貌来——   帝临渊眼看着那红影越来越接近云层中央,几声响雷落在她身侧炸开,他掩在袍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破开那迷宫结界向外飞去。   他抓住少女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入怀中。   “——真是前世欠你的!”   他敛眸笑得无奈,怀中人探出半张小脸,正是翡翠。   金黄色的天雷在他们耳边炸开,帝临渊缓缓落地,怀中却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无垠花海,而脚下则有一条土黄色的小路……   帝临渊撇唇,这灵幻球所变出来的迷宫其实并不尽然,因为它只有一条路,一直走便能走到尽头,然而这路途之上它会变幻任何能够诱使你脱离足下道路的幻境,一旦你脱离原有道路,那便不进反退,堕入无穷幻境之中脱不出身来……   然而他明知眼前一切皆乃虚幻,却仍旧闯入幻境落入陷阱——   帝临渊低声苦笑,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迷宫,迷得只是人心罢了。   ……   一炷香已烧至半截,而天帝手中的灵幻球一片寂静。   ……   帝临渊穿行于花丛之间,四周是鸟语花香,莺飞蝶舞,他不得不赞服这灵幻球所化出来的幻境,一切都真实到不可思议。   依旧是幻境化成的翡翠沿路在道旁轻歌曼舞,细软的腰牵动曼妙的舞姿,红裙飞扬,青丝从她白皙的脸颊边徐徐擦过——   帝临渊边走边看,不免失笑。   “没想到在我的心里,她竟是这幅样子……不知她知道后,会不会笑我虚伪?”   幻境会将人脑海中的事物理想化,当然也包括你所思所想的人。   帝临渊的眼神带着留恋,然脚步却片刻不停,须臾片刻,便将那红衣的翡翠抛在远远后头。   歌声仍旧带着回音,他嘴角带着笑意,没有回头,却抬手向后挥了挥。   “莫要学她,再学也不像——”   歌声骤停,周遭又是一片不正常的宁静,帝临渊抬眸,他整个人正站在悬崖峭壁之前,脚下是万丈深渊,黑不见底。   他两手负在背后,十分悠然地腾空跨过了那条深渊。   苍鹰划过青灰色的天际朝远处飞去——   帝临渊缓缓停步,耳畔传来远古巨兽的咆哮声。   他扬起头,太阳被一双鸦黑色的双翅遮盖了一般,一个硕大的黑影笼罩而来。   那怪物从遥远之处飞来,生着野猫一般诡异的脸庞却有着狗一般的身体——   它全身毛发金黄,四足踏着黑红的云彩,大口微张,露出一条猩红色的舌头以及一排尖锐的利齿。   “天狗——”   帝临渊拧眉,驻足去看那愈见逼近的巨大野兽。   ……   一炷香燃尽,灵幻球中隐隐有光芒透了出来——   “胜负已分,看来已有人走到迷宫尽头,寻到宝物。”   天帝微微一笑,弹指一挥间,有一人身影从灵幻球中一闪而出,落在众人面前。   待看清来人面容之后,翡翠心头没来由地一凉。   是他!   众人尚未开口说话,却见那灵幻球里突然迸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绿光来——   天帝面色一紧,徒手按住那灵幻球,熟知那球竟似不受控制一般反从天帝手中挣出,一下子朝虚空飞去。   灵幻球在半空中自行运转开来,它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众人只看得到一片碧影划过,紧接着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声从里头传来,掀起硝烟无数,一时间竟连整座斗神宫皆颤动不已。   有一人自那硝烟中直直缀下,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那瑾瑜上仙——   只见他一身白衣尽数染成血红,犹如点点红梅绽放在雪地般。   翡翠大惊,同时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跟着,帝临渊的侧面自半空中出现,然他手中握着那把紫炎神剑上却缓缓滴下一串血珠来—— 第353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八)   乌云散尽,天幕重回光明——   然众人的目光依旧胶着于半空中手执神剑的男人,他那一身宽大的黑袍迎风展开,整个人犹如翱翔在天际的黑鹰一般,予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和侵略感。   “嘭——”   瑾瑜上仙的身体犹如一片破碎的白纸般重重地跌落在地,随即将无数人从噩梦中惊醒。   天啊!发生了什么?!   翡翠率先回过神来,一个瞬步来到瑾瑜上仙面前蹲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瑾瑜上仙?!瑾瑜上仙?!”   瑾瑜上仙双目紧闭,胸前赫然有个血洞,他面色如金纸,体内仙泽破体而出向外流逝……   “快请药神过来——”翡翠将手贴在他胸口,强行将他体内奔涌四窜的仙气封住,紧接着她冲着仍呆愣当场的众仙大吼道:“都愣着作甚?!快去请药神!”   “是——”   这时方才有人应声而动,踏上法器向药神所居的药神居方向驶去。   翡翠拧眉去看地上的瑾瑜上仙,他气息微弱,胸膛几乎看不清起伏来,方才若是她再慢上一步,恐怕他将耗尽仙气而亡……   “翡翠,别慌——”一只手按在翡翠肩头,天帝半个身子前倾过来,伸手按住瑾瑜上仙的伤口处。   “他怎么样?!”   天帝拧眉,“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利器所伤,元神遭受重创,体内仙气失去控制而紊乱……”   “那要怎么办才好?!”翡翠拧眉,“我已派人唤来了药神——”   “莫急,待朕先替他稳定体内仙气再行医治。”   天帝微微沉吟,翻掌运气,无数乳白色仙气汇聚于他掌心之中,然后随着他掌心反转而缓缓流入瑾瑜上仙的胸膛之中。   仙气从心门入,须臾后流经四肢百骸将他体内失去控制仙气安抚下来。   瑾瑜上仙面色由青转白,气息终于安定下来。   “药神来了——让一让——”   药神从天而降,由于事从紧急,他仅仅穿着一套粗布麻衣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把锄头……   翡翠在众人的推搡之下起身,隔着遥遥人群去寻找帝临渊的身影。   帝临渊立在原地,长剑斜斜拖在地上,他蹙紧双眉,似乎没有发现翡翠正在看他。   翡翠挤过层层人群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她伸腿踢了踢帝临渊,精致的登云靴在黑袍上留下一个小巧的足印。   帝临渊缓缓抬眸,看见翡翠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不言,翡翠不语。   二人相对静立,怀揣着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良久,翡翠开口问:“是你做的……?”   帝临渊抿唇苦笑:“算是吧——”   翡翠拧眉,正欲开口,却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整个斗神宫内传开——   “瑾瑜上仙乃阿修罗大君所伤,本君亲眼所见——”   这个声音如同一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翡翠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出声之人竟是那盘琥神君,这下她眉头拧得更紧。   这样一来不就坐实了帝临渊蓄意伤人的事实么?!   “算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猛火,这股火在她心头燃烧,使其躁动不安。   她转头去看帝临渊,几乎是不假思索道:“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走!”说着,她伸手去推帝临渊,“快啊——”   但无论她怎么使劲儿,帝临渊整个人就犹如那洪流中的磐石一般静止不动,他看了翡翠一眼,眸中华光万千。   “我若走了,那才是真正背负了这个罪名。”   他伸手握住翡翠的手缓缓道:“相信我,我有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言罢,他松开手朝人群中走去。   喧闹声戛然而止,人潮随着他的前进步伐而慢慢退开。   天帝站于中央,对帝临渊道:“阿修罗大君,对于此事,本帝希望你能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帝临渊在他面前站定,俯身行礼,“本君自当竭尽所能洗脱冤屈,陛下。”   “好,既然如此,那便要先委屈大君了。”天帝点头,余光投向远处的翡翠。   “来人,将阿修罗大君暂时押入天牢,择日受审——”   一切都好似飞离了预期的控制——   翡翠惶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迎接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场上一片寂静——   天帝顿了顿,后道:“现在本帝宣布,灵犀大陆盘琥神君正式成为我九重天帝婿,待择良辰吉日后与帝姬完婚——”   翡翠不动,冥冥之中感觉到一股热切的眼神胶着于自己身上,她抬起头,恰恰同帝临渊复杂矛盾的眼神相触。   他浓密的长眉微蹙,然一双张扬凤眸却昭示着俾睨天下的气势来,他紧抿着弧线优美的唇,似乎在告诉翡翠,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将她交付到他人手中。   让你逃你不逃,现在拿眼神威胁我算什么意思?!如今天帝老爹当众放下话来,她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翡翠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与帝临渊的眼神错开,眼下她最紧要的不是费神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好好考虑下这个亲要不要结……   ……   随着婚期的临近,翡翠整个人变得越发的暴躁起来,因为如今她不但不能随意走出九重天,就连这座小小的清芷宫也不能踏出半步。   她甚至还未有生出想要逃婚的心思,便被天帝扼杀在萌芽之中。   翡翠曾经无数次想要通过仙法硬碰硬离开,却惊愕发现天帝在清芷宫外设下了一个上古禁制,只要有这禁制在,即便她手中有无上法力,也只能像重拳落在软棉花上半点也使不出力来。   很明显,她的天帝老爹不知是处于何种原因,竟想要软禁她直至成婚那日……而且,面对她三番五次的传信召见而视若无睹,老头子好像打定主意在翡翠成婚之前绝不见她,哪怕一面也好。   翡翠气爆之余,也静下心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从头到尾理顺了一番。本来她想着先暗地里应承下来这桩婚事后,背地里再去见帝临渊一面,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毕竟在她对这厮仅剩的一些了解之内,他还做不出杀人未遂被当场抓包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来。   可他又承认瑾瑜上仙的伤跟他有关,那么当日,迷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眼下可好,她连这区区一个清芷宫也脱身不得,更别提潜入那天牢之中向帝临渊寻求真相了……翡翠在隐约中总有一个感觉,而随着婚期的临近,这个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   她的天帝老爹好像是故意不让她牵涉进这场事件中来,至于原因,如今的她还想不出任何头绪来……   “——诶”   翡翠伏在案几上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想她堂堂一个九重天帝姬,招亲不遂反被变相软禁,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也就算了,关键是这里头有阴谋啊,有阴谋啊!虽然她确信天帝老爹不可能来害她,可是这种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憋闷死了,在这样下去,兴许还没等到出嫁,她便要成为四海八荒有史以来第一个郁卒而亡的倒霉帝姬了。   就在她抑郁到几乎发霉的时候,门外有一仙娥小心翼翼地探身进来。   “帝姬,盘琥神君前来拜访,如今正等候在大殿之外。”   “盘琥神君?他怎么又来了?”   翡翠拧眉,心说老天爷该不会是故意同她作对?!这盘琥神君三天两头前来探望也就算了,被翡翠再三拒绝之后,竟然越挫越勇大有一番变成成为牛皮糖死赖着她不放的趋势。   “不是说本姬不见了么?找人请神君回去——”   翡翠甩甩手,复又回案几上趴着。   话说回来,那天他正气凛然地立在那里举报帝临渊之时,翡翠心里便对这盘琥神君生起了一种不大友善的感觉来,倒不是替帝临渊抱屈,实在是她认为此人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实在不是什么君子作为。   “本姬我心中烦闷得很,谁也不想见!”   等等,既然这盘琥神君口口声声说瑾瑜上仙是为帝临渊所伤,为何他当时没有及时组织……而是率先跃出了灵幻球,照这么说来的话,当日迷宫之中只有他和帝临渊二人有嫌疑。   他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他想要将一切嫁祸给帝临渊呢?!   翡翠想了想,又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别说他是领先一步离开迷宫,他身上没带有任何一丝杀伐气息,倘若有,也逃不过天帝老爹的法眼……这么说,他不是凶手?!”   随着想法的越来越深入,她却觉得谜团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帝姬,您在想什么?”   男性的气息突然逼向翡翠颈间,骇得她浑身汗毛竖起,倒退了数步后冲着来人厉声道:“谁——”   来人带着无辜的笑容,冲翡翠眨眨眼后道:“是本君不对,把帝姬吓坏了。”   “盘琥神君?你怎会在此?”翡翠抬眸,待看清来人面容后拧眉,“本姬记得好像没有邀请您进入清芷宫吧?”   *****   你们好难伺候啊哭,你们说喜欢帝姬,我多写了一些然后你们又不喜欢了。哭唧唧。 第354章 番外之帝姬篇(十九)   她惊愕的不是他的突然出现,而是若非他突然出声,自己甚至连他的气息也察觉不到……这位来自灵犀大陆的神君大人修为竟如此高深,实在令她有些错愕。   盘琥神君无谓地笑了笑,黎黑色的肌肤泛着古铜色的光芒:“没错,本君是不请自来,难道本君当心我未来的新娘有错么?”   翡翠蕴开眉头,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她说:“神君固然没错,但是现在本姬还不是您的新娘。”   盘琥神君又笑,眉眼间带着一丝戏虐:“很快便是了。”   翡翠私以为,对于此人的厚脸皮程度,她已经叹为观止。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措更是令翡翠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作答……   “帝姬,从您的各种抵抗表现看来,您好像很不愿意嫁给我?”   他随心所欲地靠在翡翠的红木雕花案几之上,眉头轻扬,神情严肃,举止却吊儿郎当。   翡翠想了想,不作答。   “难道,您还是想要嫁给帝临渊?或者我可以换个说法,您想要同您的前夫重归于好?”   “一派胡言——”   翡翠拧眉正色道:“本姬谁也不喜欢!”   一个认识才没多久,还有一个误会还没有解开,她可是情路上受过挫折的人,又怎会轻易再去接受别人?!   “呵呵——帝姬您还真是坦率。”盘琥神君眼中充盈着笑意。   翡翠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既然神君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么本姬现在可以休息了吧——”   她可没时间陪他在这里打哑谜,耗时间。   “自然,本君不会打扰帝姬您休息。”盘琥神君直起腰望向翡翠,黑眸沉沉:“不知本君送您的玉佩您还收着么?”   “是这个么?怎么?”翡翠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难道神君大人想要收回去?”   “当然不是。”盘琥神君朝翡翠眯眼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来:“本君只是希望帝姬好生收着这块定情信物,勿要弄掉了。”   “是么?”翡翠桀桀怪笑:“本姬向来丢三落四,也许没过多久,这块玉佩便要不知踪影了!”   “没关系,本君想在这之前,您应该早已成为我美丽的新娘。”   ……   该死,这个男人真是难缠!翡翠望着盘琥神君远去的背影死死磨牙。   今夜无风无月,满屏天幕一片漆黑,寂静之下惟见三两颗寒星散发着微弱的余辉。   整个九重天陷入一片万籁俱寂中,无声无息,却别样动人。   远眺望去,那一座座巍峨宫殿悬于云端之上,在朦朦胧胧之间仿若海市蜃楼般诱人神往。   在与外界的灯火辉煌相比,整座清芷宫眼下正笼罩于一片黑暗中。然而在这墨一般黑的甬道之中,却缓缓地出现了一团橘红色的灯火。   那团灯火由远及近,是一名手执琉璃宫灯的仙娥,她身着一袭白衣,白皙的面孔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白。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扇门外,轻轻推开门,里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仙娥很是惧怕地咽了咽口水,对着角落里那名赤脚披发满脸青白,手持白练的女子小心翼翼道:“帝,帝姬——”   女子回头,苍白瘦削的面孔上嵌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珠,只见那大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之后缓缓定在那仙娥的脸上。   “怎么?!他们还是不让你出去?”   那仙娥瑟缩了一下,只觉得那双大眼中灵气全无,只剩下空洞——   “帝,帝姬——他们说,天帝下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帝姬出这个清芷宫,直到明日大婚为止……”   女子一听,捏着白练的手指根根缩紧,她厉声道:“没听到本姬说要自尽么?!难道这群人渣连本姬的死活也不管了么?!”   “帝姬……他们说,您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很快便能活过来……”   说这话时,她几乎不敢抬眼去看此时帝姬脸上的表情来……不用想,帝姬现在一定是五内俱焚,七窍流血,恨不得抓一个人前来施虐泄愤啊——   不行,她好像已经听到帝姬磨牙的声音了怎么办?!   情况不妙,委实不妙,怎么办啊帝姬浑身上下的骨节都在咔咔作响了有没有!   帝姬千万要忍住啊,一定要忍住啊!您这样,奴婢我一人不能力挽狂澜的啊!   “岂有此理!小小天兵竟然能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就算明天本姬要嫁人,今天还是这九重天的帝姬,这还没嫁就骑到我头上来了怎么着?!当真是嫌仙途太长活得不耐烦了吧!”   只听撕拉一声,翡翠手中的白练碎成两段,她两鬓乌发无风自起,特意涂白的面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地狰狞,她嗤嗤冷笑着经过那吓得跌坐在地的仙娥,顺手抄了剑便要出去——   “欺人太甚!看老娘我今天不劈了他们!!!”   那仙娥一听这还得了,连滚带爬扑到翡翠脚下,一把抱住她双腿哀嚎道:“帝姬,帝姬——千万不要冲动啊!”   她情急用力,两只手便如同那铁箍一样,翡翠挣了挣,没挣脱,不由得气骂道:“你快些松手,本姬要出去寻他们理论一番,为何本姬没有权利见到自己的父君,难道如今这天庭是由他们一口说了算的吗?!”   “不,请恕奴婢无礼!奴婢万万不能放啊!”   倘若她今儿一放手,帝姬冲出去将整座清芷宫砸了怎么办?!这样的后果不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仙娥可以承担的啊!!!搞得不好会被牵连的啊,搞得不好会被剔除仙骨剥除仙籍的啊!!!   那小仙娥一想前途渺茫不由两眼一抹黑,她死死地抱着翡翠双腿,半是哭半是喊的说:“帝姬,您不能出去啊!您也不想想,那些人若是没有天帝陛下的旨意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阻止您么?!”   翡翠挣扎的身体微微一滞:“你说得有道理……这么说,我父君如今真的是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了么?”   未等那小仙娥搭话,翡翠深吸一口气悲愤道:“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父君他一定是被人施了法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将亲生闺女往火坑里推的模样!!!!”   以前她的天帝老爹都是一口一个宝贝儿翡翠宝贝闺女儿那样将她捧在手心里,哪像现在,竟然会没有任何缘由将自己软禁在清芷宫里头,哪怕一面都不肯施舍?!   “你快放开我,我父君一定是被贼人蒙蔽了心智!!”翡翠以袖抹泪:“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老人家的安危!”   那仙娥呆愣当场,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不能让帝姬走,倘若她逃婚了……那自己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汇聚全身法力念了一个定身咒,活生生地将自己连同翡翠一道定在了地上……   这下,两人都静默了下来——   翡翠拧眉:“快给我解了!!”   小仙娥垂泪:“帝姬,请恕奴婢不能这么做……实在是奴婢有心无力,学了施咒,还没来得及学解咒啊……”   翡翠:“……”   ——天要忘她啊   翌日清晨   待前来伺候熟悉打扮的仙娥们手捧凤冠霞帔叫门多时无人而应,唯恐有变后破门鱼贯而入之时,被那一上一下,一黑一白两名似人非鬼的女子活生生地吓了个半死。   “帝,帝姬?”   为首的女仙官上前一步,反复打量二人多时后,终于鼓足勇气对站着的那名青脸女子颤声道:“到时辰了,咱们该梳洗打扮了……”   仿佛过了许久,翡翠终于扭动了僵直的脖子,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众人沉声道:“太好了,先把本姬脚底下那只挪出去,这厮抱了本姬一晚上了。”   众人:“……”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早已昏死过去的小仙娥身体挪开后,眼巴巴地望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翡翠。   翡翠试图抬脚,未果。   翡翠试图抬手,未果。   她抽了抽嘴角对众人道:“不好意思,站了一整晚没知觉了。”   众人:“……”   大家再度手忙脚乱地将翡翠抬到梳妆镜前坐下,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洁面修容上妆等复杂工序。   而翡翠则神色平静地呆坐着,任凭众人在她面上涂涂抹抹,未出声也未表示出来任何不满,反而沉默得令人可怕。   待一切准备妥当,镜子里头出现的是一张因精心修饰下而显得容光焕发,倾国倾城的女子丽容来。   她满头青丝被高高盘起,一段白皙优美的颈项显露出来。饱满的鹅蛋脸上生着两道远山黛眉,英气之下不掩女子柔美。蛾眉下的一双凤眸则微微上扬,眼尾晕染着浅红色的胭脂细细拉长,明丽之下平添一抹旖旎。   翡翠的五官生得极为分明,不似某些女子,鼻梁生得也略高,是以那名女官只用朱红色的胭脂稍稍点缀了下她淡粉色的菱唇后便罢了手。   “来,取凤冠——”   *****   梨花注:已经尽量在缩减进度了,接下来梨花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了哈,大家就不要挑剔了,鞠躬。 第355章 番外之帝姬篇(完)   翡翠望着那仙官手中越来越近的凤冠,慢慢地抿唇。   那枚凤冠制作得极是精美,光那冠延缀着的南海明珠便不计其数,更不用提那镶嵌其上的各类珠翠珍宝,凤冠的最顶端立着一只纯金打造的凤凰,眼珠里嵌着红宝石,鸟喙那里垂下一连串太阳石。   那凤凰随着凤冠的移动而绽放出夺目的流光溢彩来,翡翠眯眼,像是被其光芒刺痛了般移开双眸。   她只觉得这枚凤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就好似整个人被套上了一层解不开的枷锁一般,真是笑话,这场招亲大会原先便是她自己的主意,谁知到了这最后,她反倒成了最不乐意的那个了……   常言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大抵便是她如今的心情了吧……   翡翠如同木偶般立起身来,配合着众人将那一层层繁复华贵的礼服一件件套在身上,然而心思却前所未有的活泛起来——   她的人生里,从没有坐以待毙这四个大字,即便是有,那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虽然她不清楚为何父君会毫无理由地软禁自己,并且如此草率地擅自决定下婚事,但若那个人是父君,那么他便一定会有自己的打算。   难道是那个来自灵犀大陆的盘琥神君有策反之心?!   倘若是有的话,那么父君他借由自己的婚事将盘琥神君软禁起来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来,可是……如今被软禁的人是她啊!这该如何说起?   ——翡翠我儿,你既然身为帝姬,那便要承担起作为帝姬的责任来,守护黎民苍生,保卫六界平衡。   父君那一番话到底是何意思,难道是在暗示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吗?   “帝姬,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   女官伏在地上为她套上精致的刺绣盘丝红履鞋后,将头面贴在地上叩首道。   “走吧——”   翡翠收回心思,站起身来,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出清芷宫。   甫一踏出宫殿,她便被一阵柔和的阳光所笼罩全身,抬眼望去,清芷宫外一片祥和,蓝空宛若碧洗,万里无云。   久违了的气息——   翡翠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敛眸去看殿外那一排排身披银甲的天兵天将来。   帝姬出嫁,天兵随仪仗出行乃是惯例,然而今天她却看这一片银白格外刺目,因为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为她而来。   “帝姬,请上轿——”   目光的尽头,像是穿透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岁月的流逝一般,翡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恍若抵达了时间的彼岸。   她缓缓坐上那轿椅,伸手摸了摸那乌黑色的椅把,眼前白光一闪,分离的记忆再度重合。   “起轿——”   轿椅腾空而起缓缓前进,而后头紧随着一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一切都如同三千年前一样,只可惜,她未变,那人却变了。   ……   大殿之上众仙云集,有许久未露面的隐世神君,也有风光霁月的大罗金仙。翡翠隔着轿帘望去,沿街站着不少自己熟知的面孔,他们或笑着或祝福,脸上均带着不知内情的笑容,翡翠长叹一口气,将帘子放下,掩去人们的容貌。   没有隐情,没有援救,没有人躲在暗处接应……她是真的要嫁给台上那个来历不明,笑容诡异的男人。   她将哀怨的眼神投掷于位于正首的天帝,父君您这次可真够狠的……本姬今日倘若再逃一次婚,以后还真就没人敢娶了呀……   似乎是感觉到翡翠悲愤的目光,天帝看向翡翠,趁无人之际朝她眨了眨眼。而这一眼,却犹如一剂活泉注入翡翠那一潭死水的内心般掀起滔天巨浪。   翡翠默不作声地挪开眼,然而心中却鼓跳不已。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父君他老人家藏着后招没用呢!害得她白担心一场!真是的!   “帝姬请下轿——”   翡翠搀着女官的手下轿,踩着那红毯缓缓走上观礼大殿。   一身红色喜服的盘琥神君立在大殿之上,笑容满面地看向翡翠,伸出一只手来。   翡翠只觉得这每一步都那么漫长,仿佛环绕其周围的每一个人下一秒都有可能出现在她身旁。可是当她将这条长路慢慢走完,当她的手极不情愿地握在男人手中之时,奇迹还未出现。   翡翠面上虽平静,但心中却急躁起来。她频频向天帝递眼色,然天帝却肃容再也不肯搭理她。   礼官一本正经地诵读着冗长乏味的颂词,翡翠垂下头却依旧能够感知到一股别有用意的眼神从一旁打量过来。   天帝所谓的后招还没有出现,眼看礼都快成了,等送入洞房之后就生米煮成熟饭了……翡翠一咬牙,心道不能再等了!   她刚想拔地而起,摸剑扫平斜后方那一排虎视眈眈的天兵,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生生地遏止住。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无端端地立在大殿中央。   白光里走出一个男人,青丝逶地,容姿绝世,那清冷冷的眸子蓦地一扬,便有一股无形威压迫着围观人的头颈重重压来。   然而最受惊的还属翡翠,微风带起她的袍袖露出半截皓腕以及一柄长剑,然而此时她却极为迫切地想要用这柄剑来抹脖子!   她转头去瞪天帝,却见他老人家好整以暇地坐在位子上笑眯眯地问道:“冷月仙尊这是来迟了,待会可要罚酒一杯了~”   仙尊挑眉,“本尊今日前来不为喝酒,只为一桩事。”   天帝笑问,“何事?”   话音未落,翡翠只觉得背上寒气逼人,回头一看仙尊那双眼正一动不动地锁住自己。   “带走她——”   他长袍一挥,翡翠整个人霎时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拉到他身边。   “岂有此理——来人啊,快将冷月仙尊拿下~”   看着二人明显串通好的台词和表演,翡翠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咆哮道:不带这样的啊!找谁抢婚不好找仙尊?!他十几万岁我才一万岁,尼玛这下四海八荒都以为我跟他有一腿了啊!!!!!!!   话说回来!您二位到底是在玩什么深沉玩什么阴谋诡计啊!用得着赌上老娘的后半辈子幸福吗?!?!   被冷月仙尊面无表情地扛到肩上的那一刻,翡翠泪流满面,神马都是浮云啊……帝姬的红线这尼玛果然不靠谱啊!!!   ****   话说回孟萋萋这厢,她上次豪掷金子,一时义气上头,替那范泰初出了风头。   李睿孑定睛看了孟萋萋半晌,又看了看她身旁的盛嘉彦。   脑海里飞速的思考这两个气势不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王亲贵族?皇族国戚?三才镇是个小地方,最大的官也无非就是地方乡绅贾员外,从未听说过有这两号人物。而且就凭范泰初那点背景,街头小贩他都攀不起,怎能认识厉害的人?   但这俩人看着不简单,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不过转瞬间的时候,李睿孑已经想了这般多,他先是微微拱手,对孟萋萋的态度并不恼怒,故作一派温和的样子:“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与范兄自小一同长大。因为多番巧合曲折,他一直与我有些误会,我很想解释清楚,也并不是要羞辱他的意思。”   孟萋萋不吃他这套,冷哼一声拽着范泰初的胳膊:“我们走。”   她就这样一手拽着范泰初,一手抓着盛嘉彦离开。李睿孑在原地看了他们好一会,才问小喜:“这俩人是谁?”   小喜道:“不知道呢,好像是泰初刚认识没多久的。说是来此地游玩,我看他们气势非凡,那女子脾气特不小,应当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小姐。”   小喜望着李睿孑的侧面,他一身赭衣立在自己面前,貌若春松,身形俊朗,一双黑眸如同松间明月一般朗朗泰然。   小喜更是心头猛地跳动不已,她回身拿起油纸抱着的金黄豆腐递到李睿孑面前。   “有点凉了,下次你早点来,就能热乎的吃。”   李睿孑有点不耐:“知道了。”   许是感受到他态度变化,小喜微微失落的低了低头。李睿孑就此看去,只能望见小喜柔顺的脖颈及粗布下稍显窈窕的身材。他喉结一动,平了几分急躁,缓缓地安抚:“小喜,我是心疼你终日抛头露面的卖豆腐。每日早出晚归,你的辛苦却是疼在我心里的。不过你不要急,待以后我飞黄腾达了,更得员外爷的赏识,一定不让你再受这样的苦。”   还有什么是比心上人的承诺来的更加让人开心的呢?小喜听了这话,方才的几分难过都抛之脑后,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李睿孑,愈发觉得他温润如玉体贴过人,还很有才华。跟那范泰初比起来,的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么为什么三个人一起长大,也就李睿孑有点出息了,范泰初还窝在那闭塞的村子里呢?   一旁小厮瞧了瞧天色,凑近低声道:“公子,回去晚了恐怕小姐不高兴。”   李睿孑想起李员外家中的嫡女,立刻向小喜道:“今日出来的久了,还有事要回去与员外爷商量,就不能等着你收摊了,下回再来看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马车,在小喜眷恋的目光下离开。   ——   注:帝姬上篇已经正式结束了,下篇也是人间的故事不过我准备单独在群里发送不再放出来了,接下来都会是萋萋的故事啦。 第356章 番外之帝姬篇(完)   就在翡翠直抒胸臆的档口,这厢冷月仙尊早已扭转步伐,扛着人往云端跃去。走到半道却被几名随后赶来的天兵堵在半空。   “剩下的人都去哪了?!”看着天上寥寥可数的几人,天帝作势要骂,然而身子却端正在座不见半分慌张之态。   “启,启禀陛下——只剩下我,我们了……”   那天将面对着冷月仙尊那张冷然肃杀的俊容,略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岂有此理!众位仙家,哪位能上去蘀我生擒住那冷月的,本帝重重有赏!!”   天帝话音落了半晌,无人敢应,台下鸦雀无声。秉持着但求自保,不求立功的渺小愿望,众仙看了看云上冷月仙尊那俾睨天下目中无人的模样,心道今日谁若是做了那出头鸟,那还不得五步飞箭血溅三尺啊……   “无人应战?”   一切似在冷月仙尊的预料之中,他冲正以袖掩面无地自容的天帝挑眉,遂扛着肩上人腾上了彩云。   “慢——”   翡翠撑着男人的肩膀支起头来:“有话好说嘛,仙尊——”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见瞥见仙尊弧线优美的侧面,然她还来不及欣赏,直视前方的那双茶色眸子便倏尔斜了过来——   “不想走?”   很平静的语气,不带任何威胁,近距离看,仙尊那一双略微细长的凤眸里澄澈如水,里头呈着一张她茫然的脸来。   “呃——”下意识的,她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翡翠略微紧张地抿了抿唇。   仙尊见她一副怅然若失,面如死灰的模样,眉头轻扬,正欲再说,却发现一道红光从斜后方直直逼来,他眉头一拧,雪白袍袖微微一卷,那势头极猛的红光便如瞬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冷月仙尊转过头,见那身着一袭红色喜服的男人立在大殿中央,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阴霾和戾气,他两手握拳,周身环绕着赤红色的杀气。   “你是——”仙尊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眯起双眼。翡翠的身子在他肩上不耐地晃动着:“别闹——”他伸手往翡翠屁股上重重一拍,然而目光依旧胶着于盘琥神君脸上。   这一掌拍下去,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翡翠,她呆愣片刻后立马在内心嚎啕大哭,仙尊,男女授受不亲啊!!   眼看娇妻受辱,那黑面的盘琥神君哪还忍得下这口气,他轻叱一声后腾空而起,掌心微合后无数灵光聚集他全身,一把通体火红的长戟登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盘琥神君发出一声暴喝,手持长戟直直朝那冷月仙尊面门袭来,那长戟上灌注着红色法光,带有势如破竹之态划破虚空带动阵阵气浪。   翡翠只觉一股焦灼之感迎面而来随即垂在外面的长发发尾根根弯曲,紧接着一只大手盖住她脑袋稳稳向旁一闪,一道烈焰堪堪与其擦肩而过……   “歹势啊——这是谋杀亲妇啊!”翡翠哀嚎。   仙尊微微一笑,按着翡翠的手微微用力:“贫嘴!”   “嘶——”翡翠抱着脑袋:“仙尊您不知道轻一些嘛!”   她正说着,仙尊整个人拔地而起,一道泛着银辉的半圆形气刃平地而起将顺势而来的火龙一分为二。   刀刃破开火龙径直朝盘琥神君破空而去,盘琥神君面色一紧,长戟横胸一抵,在气浪翻滚之下退后数步,脸上遍布被气刃割伤后的细细伤痕。   “你——”   他咬牙,尚未开口却见仙尊自百步之外冷冷看着自己。   “本尊知晓你的秘密。”   盘琥神君整个人一怔,僵硬地抬起脖子,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冷月仙尊茶色的眸子里泛出他苍白的脸色来,他静默片刻,唇峰微扬,带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只见白影一闪,他身形倏尔来到盘琥神君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指点在盘琥神君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令男人原本僵硬的容貌又平添了三分惊惧。   “你,你要做什么?!”   盘琥神君无法后退,眉眼间有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冷月仙尊凝视良久,轻声道:“本尊今日暂且放过你,倘若他日你徒生事端,下场必死无疑。”说着,盘琥神君只觉额间一凉,一股陌生的力量侵入自身心脉。   他心下大惊,慌忙激起全身灵气与那股力量对抗,孰料那股力量却犹如斩不断的藤蔓一样在他的体内四周盘根错节地扎下根来,盘琥神君黑脸刷地变白,他抬头看着早已飘至百丈之外宛若天神的男人颤声道:“你——”   他竟是知道了么?!不可能……他行事这般隐秘,应该不可能会有人知道才是!   面对盘琥神君的质问,冷月仙尊只略略挑眉并不作声。他扫了一眼台下众仙,目光泠泠,左肩一抬,肩上的翡翠立时翻了个面,由俯卧变成仰躺状。   “走了——”   似是自言自语,冷月仙尊扬手一挥召来一阵大风,如同来时一样,瞬时消失在众仙面前。   众仙面面相觑,错愕不已,今日所闻岂止是颠覆了他们以往对这位隐居的蓬莱仙尊所有的看法,而且还为其刷新了一面全新的形象——   仙尊其人,看上去冷漠疏离最难接近,实际上却是一个能够为爱拼搏的热血男儿啊!   ……   如今依旧仰躺在仙尊肩头的翡翠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事儿,倘若知道,想必这会子早就一口黑血吐出百丈之外了。   九重天外,仙尊脚踩祥云两手负背,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向前进发。   翡翠则保持着面朝万顷阳光,背朝茫茫云海的礀势,良久才默默出声道:“仙尊,不知您是否能够将小的先放下来呢?从方才开始,我眼前便有四个太阳了……”   仰天朝上,她无处可看,只得望着那头顶圆圆的太阳发呆,熟知片刻后太阳一分为二,再片刻后一分为四,翡翠知道自己是眼花了。   仙尊依言将她放在地上,翡翠这一下地,全身都跟拧麻绳一样酸痛不已,她有些抱怨地伸展胳膊一面冲仙尊道:“仙尊,你怎么会来啊?”   这是她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是不是跟我父君串通好了?!”   答案呼之欲出,仙尊您敢说方才没跟我那天帝老爹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翡翠狐疑地看着面孔冷板的仙尊。   仙尊斜了她一眼,悠悠道:“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翡翠仰天长叹,捶胸顿足怒吼道:“我都一万岁了啊!您糊弄人也不带这么忽悠的啊!”   仙尊看着她,伸手比了比:“跟本尊相比,你还是个小孩子。”   翡翠:“……”   她不甘心,虽然婚礼被毁正得她意,不过这种不明真相的感觉仍旧是令人十分不痛快,好像心头被人塞了一包破棉絮一般鼓鼓囊囊的,闷得慌。   “那仙尊您能不能放我回去啊……”帝临渊还不明不白地在天牢押着呢,虽然他俩有些陈年恩怨,不过他这次被关绝对是遭人嫁祸不清不白啊,好歹她还欠他一条命呢,怎么说也得先还上不是?!   洞察先机的冷月仙尊岂能不知翡翠心中所想,他淡淡道:“那人不会有事,你且安心随我离去。”   “啊?仙尊你怎么知道?”   心思被看穿了的翡翠赌气似地道:“哼!你们都不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我跟你走?没门!除非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在策划什么!”   未等仙尊开口,她便径直跳下云端,踩上燕琼,化作一道虹光向下方遁去。   “胡闹。”   男人见那道光渐渐消失在天幕之间,只略略蹙眉,紧接着脚下云层翻滚,化作白光跟了下去。   事实上,翡翠飙出去没几步便后悔了,你说她明明知道仙尊不会害她,怎么就跟个小孩似的耍起了脾气。   奈何说出去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她明知做错,却也不好眼巴巴地回去,只得降低速度,好等后头的仙尊追上自己。   熟知等了半晌,后头却总也见不到来人,翡翠抑郁之余,心下愈发后悔,难道仙尊是生了自己的气,打定主意把自己丢在这茫茫云海中不管不顾?!   诶……翡翠心头陡然生出一番被家长抛弃了的孤独感来。   正当这时,她忽然发现眼前云层中闪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   这是何物?   这道光缓缓扩散,范围越变越大,翡翠这才发现光晕四周的云层好似扭曲了的一般极为诡异。她正想向前好好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无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引力猛地吸了过去。   正当她整个身子将将要被吸入那光晕之中时,又是一股反向的力量将她一点点拉了回来。   翡翠回头,看见仙尊冷脸对着自己。   “仙尊……”她下意识地想要赔笑,却笑不出来,这两股力量太过强大,而她一人挤在当中,不但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反而如在夹缝中一般举步维艰。   仙尊茶色的眸子犹如一汪弘蜜,他静静看着自己,忽然敛眸叹出口气来。   翡翠只觉那股令自己难受的力量瞬间消失,紧接着白光越发刺目逼人起来,当她坠入深渊的那一瞬,有一人率先挡在她面前落了下去,而他张开双手将自己整个人抱入怀中。   ****   昨天这章就该发的结果我直接接了财神篇……惭愧,帝姬篇前段正式完结了。后续以后都在群里发了。接下来是她们人间的故事。现在就先写萋萋她们啦。对了,还没有报名入文客串的快来加群报名哦!PPPS梨花的财神存稿也找不到了想哭想打滚 第357章 番外之财神篇(四)   孟萋萋拽着范泰初和盛嘉彦大摇大摆的走了,到了李睿孑他们看不见的拐角处,孟萋萋才松开手,大舒一口气。   范泰初一脸的惊愕,缓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孟姑娘,我暂时没有银钱还你。待回去后我给你立个字据,三年内一定还上。”   孟萋萋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说刚才那锭金子的事。   孟萋萋摆摆手:“钱就不必还了,一些身外之物而已,我只是看不过那姓李的态度嚣张,说话阴阳怪气,当真讨厌。”   她虽说这样说,范泰初却依旧坚持要还她的钱。孟萋萋无法,看他脾气倔强的似头牛一样,就由着他去了。反正三年以后她跟盛嘉彦已经回到地府了,到时范泰初想还也没处还。   后来趁着范泰初在前头走,孟萋萋忍不住看了看一直不言不语脸色淡漠的盛嘉彦。   “陛下,”她小声问:“您不会生气了吧?”   盛嘉彦侧首看她微微挑眉,像是在问:何以见得?   孟萋萋嗫喏着:“本来我们此次下凡就毫无准备,好不容易有一点金子还被我随随便便给出去一个。不过之前土地公公不是说危急的时候拿出来用吗?我认为刚才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被李睿孑当着小喜姑娘的面那样奚落,很容易挫败范泰初的信心呢,要是他没了志气,我们……哦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怎么帮他富甲一方呢?”   盛嘉彦似是根本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听了孟萋萋这般多的说辞,他最终也只是轻飘飘两字:“随你。”   孟萋萋忍不住撇嘴,心里暗骂一句大冰块子。   其实孟萋萋本以为范泰初说还她的银钱只是说说而已,谁知范泰初却是十分认真的了。他们三人本来原定计划是当夜返回祥村,但范泰初突然跟他们说他今日要留在临遥城,因为他揭了一篇告示。   临遥城内有个一直都很出名的酒楼叫‘翠微居’,菜式可口物廉价美。自从开店以来都是宾客不断财源滚滚,但最近不知是着了什么邪,只要有人在翠微居里住店,第二日都会平白无故的消失。甚至有的人逐渐在翠微居的菜肴中吃出了人的小手指头。翠微居里暗藏邪祟的传言就这样传开了,久而久之从门庭若市变得无人问津,旁人路过时都躲着走。   翠微居的管事没有办法,只得张贴告示,聘请高人。只要胆敢在他翠微居住上一夜并且第二天平安无事的人,可获得五百两白银的奖赏,还外带翠微居一年的免费入住。   条件开的诱人,但翠微居连连出事,连他们自己的厨子小二都跑的差不多了,还有谁敢这个时候拿命去赚钱?   除了范泰初这种脑子一热身体冲动的汉子了。   “范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要去送死吗?!”孟萋萋狠狠拍了两下桌子。那翠微居被人传的那么邪乎,就算不是邪祟作怪,也是有人在里头谋财害命。范泰初就靠着这一身壮硕的躯体就想去冒险?他要是死了,孟萋萋后面的债可怎么还。   “不行不行,范大哥你不能去。”孟萋萋双手环抱,站在范泰初的前面,硬是不让他走。   “孟姑娘,我必须要去。无论是为了还你的钱,还是为了我以后的生计。我倒也要看看,如今太平盛世,是什么样的妖孽敢为害一方。如果真的是邪祟,今日放任它在翠微居作乱不管,那等到以后它要是成了气候,祸害四方百姓又怎么是好?”范泰初捏着揭下来的告示,郑重其事的道:“烦请孟姑娘和盛公子耐心等我一日,若我一日之后还未回返,这辈子欠下两位的恩情,来世做牛做马再还。”   孟萋萋几乎要气的仰倒,怎么还有这样傻的人?她使了个眼色给盛嘉彦:“哥哥,你劝劝他啊!”   盛嘉彦目光无波,黑沉沉的眸子压在了范泰初身上,他缓缓道:“一人五百两白银,三人就是一锭五百两。我们兄妹二人和你一起去。”   “?”孟萋萋和范泰初一起瞪大了眼睛,随后二人眼里纷纷闪烁起了泪光。   范泰初泪光闪烁是因为他觉得人间竟还有盛公子这样有情有义之人,三番四次救下他不说,还有这样的义气,实在令他钦佩!   而孟萋萋泪花滚滚自然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去赚这个什么五百两白银!要是陛下想去,为何拉着她一起啊!她现在可是毫无灵力可言的小女子,不想去涉险!更何况,盛嘉彦计算起三人一锭五百两雪花白银时眼里闪烁的那种光芒,那还是她认识的高冷的阎王大人吗?!   孟萋萋压根没有拒绝反抗的权利,因为范泰初和盛嘉彦一左一右架着她就走了。   到了那翠微居的外头,掌柜是个微胖个子稍矮的中年人,眼下一圈乌青。似是知道有人揭了告示,一直等在翠微居的门口来回踱步。   看见孟萋萋三人去了,掌柜立刻步下台阶,态度殷勤:“三位侠士,正是你们揭的告示吧?”   范泰初微微抱拳:“黄掌柜,多有打扰了。”   黄掌柜立刻摆手:“不打扰不打扰,你们肯来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事情的情况告示上也说的一清二楚,想必三位心中都明白了。那从今日算起,等到明日一旦日出,我便说话算话,给你们一人五百两白银,如何?”   范泰初一口答应了下来,紧接着他们三个就进了翠微居。孟萋萋回头看,黄掌柜原地不动站着,眼里藏着一点惧怕,压根不敢随着他们进翠微居。   看来里头还真的是有东西啊,不像是掌柜的故弄玄虚。   翠微居是二层小楼,一层用来吃饭,二层便是住间了。   因为之前生意红火的缘故,翠微居装潢雅致简单,四处挂着水墨佳肴图,光是看着画都觉得有些食指大动。翠微居已经空无一人了,除了孟萋萋他们仨人。   范泰初钻进后院子去看看还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没有,孟萋萋觉得翠微居中有点阴冷,她不适的搓了搓手,问道一旁的盛嘉彦:“陛下,你不是说你来人间也是有事要办吗?”   “暂时不办了。”盛嘉彦轻飘飘的一句丢过来,随后上了二楼检查去了。   孟萋萋瘪瘪嘴,她有权怀疑盛嘉彦下凡就是为了游玩的!   范泰初兴冲冲的在后院喊了一声:“孟姑娘快来看。”   孟萋萋慌忙走去,范泰初从厨房里冒出了一个头:“还有好多新鲜的食材,本来之前想要招待你和盛公子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我就让你们尝尝我范家美味。”   孟萋萋很是佩服范泰初的心态,就这会儿了还想着吃点好的呢。   算了,让他吃吧,万一是最后一顿,以后地府相见也不算尴尬。   孟萋萋绕到酒楼前堂,钱柜的后面是一排排安放的美酒。孟萋萋一排排看过去,挑了一瓶小的打开闻了闻,红塞子刚一揭开的那刻,美酒的喷香窜入鼻尖。孟萋萋忍不住舔了舔唇,她一向喜爱美酒,当初上到天庭下到地府的酒她都尝过,这会儿来到人间,怎么说也要试试凡间美酒啊。   她刚想大饮一番,又怕挨盛嘉彦的骂,便想着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再一起喝好了。   范泰初在后院忙活做菜,盛嘉彦在二楼不知做什么呢。孟萋萋闲来无事,便打开翠微居的门,时值黄昏天色暗了下来,雨滴落下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孟萋萋撑着脑袋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看着坠了墨似的天空。   这时有个挑着扁担的中年男子经过,看见翠微居开张了,门口还坐着个美人,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来看了半天,才说:“女娃娃,这里呆不得,你快走吧。”   “呆不得?”孟萋萋以为又是一个被翠微居邪祟作乱传说吓到的人,便摆摆手:“我在这呆了一下午了,不一点事也没有吗?”   那男子却更是苦口婆心的劝:“你年纪轻不知道,这厉害的东西晚上才出来呢。听说到了晚上,翠微居里会亮起一点蓝鸀色的幽光,那幽光由远及近,很是骇人呢。”   孟萋萋听着心里嘀咕:怎么有点像鬼火?鬼火她在地府见的多了,还不见得会有多怕,说不定她一拳过去,对方还要被她打哭。   中年男子劝了半天,见孟萋萋不为所动,不由得摇头叹气,自顾自提着扁担走了。   黑幕彻底压下来的时候,雨也下的大了。   范泰初厨艺是极好的,几盘香喷喷的菜端上来,孟萋萋已经流口水了。   红烧肉皮色鲜红艳亮,青菜滴水似的翠碧,一锅骨头汤配着莲藕极为鲜香,白白的米饭颗颗浑圆。   大门敞着未关,孟萋萋盛嘉彦范泰初就围坐一桌大快朵颐起来。盛嘉彦倒是没动几筷子,范泰初招呼道:“盛兄怎么不多用些?”   孟萋萋见盛嘉彦没有回答的意思,她连忙道:“我哥哥最近辟谷,不用理会。范大哥,你做的菜真好吃!” 第358章 番外之财神篇(五)   孟萋萋此时拿出美酒,就要给范泰初斟上。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压在了瓶子上方,孟萋萋顺着看过去,盛嘉彦冷冷回望:“不准喝酒。”   范泰初以为是兄妹二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憨笑一阵,忽而面色一变:“不行,我得上个茅房,你们二位先吃着。”   他走后,孟萋萋才将酒坛子重重搁在桌上:“陛下为何不许我喝,这只是凡间的美酒,出不了差错的。”   孟萋萋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以为盛嘉彦不许她喝酒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天庭醉倒过八次,在地府醉倒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孟萋萋酒量不好,但的确爱酒。   盛嘉彦正要说话,门口却飘来一阵浓烈的酒香。顺势有个女声道:“店家,可否住店?”   孟萋萋巡音望去,来者是一身裳红的姑娘,穿着简单,唯一身朱裙衬的眉眼飞扬,煞有气势的样子。她似是赶路而来,身上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往里头询问。   恐怕不是临遥城的人,路过翠微居,误以为孟萋萋他们是店家了吧。   孟萋萋怕再多一人就生祸事,便想着拒绝。谁知范泰初从后院出来恰好听见,便立即摆手上前驱赶:“姑娘快走吧,这个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那红衣姑娘来回打量一遍:“我看你们布置的挺敞亮的。”   说罢,她的眼神在盛嘉彦面上停顿几秒,后又移开。   范泰初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压低了声音:“这里闹鬼,我们是店家请来在这住上一晚的人。你一个姑娘跟着我们一起恐怕不好,趁着天没黑完,尽快走吧。”   谁知那姑娘听后不仅不怕,反而大大咧咧的入了门在桌边坐下:“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鬼嘛?我这一路走来,听到的稀奇古怪的事不少,鬼这玩意我不怕。几位大侠你们看,我现在也诸多狼狈,让我再走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落脚处了。我就在这歇一日,明日天亮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孟萋萋摇头,刚要继续说不行。谁知范泰初便道:“那……那好吧。”   孟萋萋朝他瞪了一眼,他有些讪讪:“这姑娘确实都湿透了,天马上黑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别家。”   之后,范泰初还十分热情好客的给红衣姑娘添置了碗筷。   凑得近了,孟萋萋打量那姑娘长相秀美,还算讨人喜欢。只是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香,她自称是隔壁城镇开酒铺的,这次来临遥城,是想进点更好的酒水。谁知路遇大雨,只能仓皇的找个住店躲避了。   孟萋萋因喝不到美酒,被盛嘉彦盯着,心有不甘,一直没怎么说话。一晚上范泰初都和红衣女子相聊甚欢。   最后,红衣女子放下筷子,烛火映在她跳跃的眼里,她笑道:“说到鬼,我也听过一个故事。趁着大家无聊,也为了应景,我讲出来给各位打打牙祭。”   很久以前,某个镇子上有个穷苦的书生叫长生,长生没什么本事,考取功名也考不上,靠着家里的祖宅过日子。但那时他身边跟着一个会酿酒的姑娘,名叫凤连昭。凤连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反正一直跟在书生身边,不嫌他家苦,反而酿酒为他补贴生计。   后来有一天,镇子上来了一个青衫女子。她眼波流转间柔柔目光叫人沉醉,身姿窈窕瞧着像是瑶台上侍奉的小仙一样让人着迷。她谈吐风姿卓雅,好像比凤连昭酿的酒还要香。   但离近了才细细嗅出她身上那抹淡淡茶香。   长生常与此女交谈,凤连昭时而抱着酒坛跟在他二人身后,那艳丽面容上隐隐哀愁一闪而过,转眼又被连昭狂妄的神情替代。时而晃动着一身鲜衣烈烈的朱色长裙,赤脚坐在绿树上,腰间别着酒罐。她看了看天,和远处说笑的长生还有青衣女子,抖了抖身姿,脚脖上的金铃便跟着发出清脆的响。   凤连昭一口灌下烈酒,除了胃里辛辣之外,再无其他感受。路边有赶牛小童经过,问道:“凤姐姐,苦不苦?”   凤连昭一顿,眉梢扬起,仿佛那样不可一世:“我自己酿的酒,岂会觉得苦。你这小童,待再长大些便明了,这烈酒下肚你才知,好事需得多磨。”   她笑着,风带起她泼墨似的青丝。小童赶着牛离开,凤连昭却陷入沉默。   是了,她好久没醉过了,醉是什么滋味,她都快忘了。   那红衣女子说到这处,不知何时搬来的酒坛,自顾自的斟了一盏一饮而下。孟萋萋羡慕的看着咂咂嘴,遭到盛嘉彦的一记冷眼。   茶香女子名唤曲宜香,泡的一手好茶。再加上为人和善,贤淑一词用在她身上只觉得不够分量。她就像一汪柔柔碧波,无论何时去撩拨,都会浅浅的回应出一圈圈涟漪,就像她的人一样,温柔又清丽。   而凤连昭就像一团烈火,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最喜爱酿酒和跟在长生后面。她酿的酒十里外都能隐约闻到香味,只因为她酿的酒都太浓烈了,世人只喝一口便可以醉的歪歪倒倒,说尽胡话。但她的酒就这般叫人又爱又恨,一边咂舌呛出泪花,一边往嘴里送酒盏,还嘻嘻笑着说:真是天上杜康。   她二人一时间声名远扬,坊间乐谣传:纵世间淡酒粗茶齐斗彩,怎比曲凤二家?   曲宜香开了一间茶楼,取名广陵阁,为天下英雄豪杰枭雄鼠辈添茶香。凤连昭只给长生酿酒,除此之外就赠给有缘人,不收钱财,也不多说,好似那眉眼间生来就该配饰着高傲。   唯有长生喝了她酿的酒之后,被辣的出了泪花还指着凤连昭笑,此时的她才会细细凝望回去,没有人注意过,那目光好像能把天边冷冷的玄月化开成圆月。   曲宜香没来之前,凤连昭总是跟长生出双入对,皇城里的人们提起凤连昭,都会笑着说,是长生那家的小娘子呀。半打着趣的话,却叫人听了那样暖心,凤连昭每每听到,也不回应,仅仅转身时唇瓣弯了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除了酿酒,还有这样让人不由笑出来的事。   长生好似很喜欢和曲宜香讨论茶道,连昭不知心里怎想的,从曾经在他旁边站着,直到后来在长生周围立着。只有她身上凛冽的酒香和眉眼间的冷艳没有变,其余的好像都变了。就连世人们说起长生,也不再是带着凤连昭了。   长生和曲宜香在雨天上山采茶,只因曲宜香说要赶在雨后采新茶,长生踏着泥泞的山路,举着纸伞跌跌撞撞跟在曲宜香身后,她好似轻车熟路一样,步伐不快不慢,却稳稳的。不似长生,走几步便要踉跄一下。就连长生的衣衫都湿了,他却只想着给曲宜香遮雨。   凤连昭就跟在他后面,时不时拉他一把,沉默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也不打伞,往往一场雨过后,长生湿了下摆,而凤连昭却是浑身湿透,也未曾见她说过什么。倒是曲宜香的笑,叫人心猿意马。   听到这里,孟萋萋忍不住点头插嘴道:“看来长生变心了。”   红衣女子微微扬眉:“如果长生从未动心,又何来变心一说呢?”   孟萋萋听后觉得也很有道理,便示意红衣女子继续说。   就这样渐渐过去年华两载,平静的生活没有一丝褶皱,甚至长生、曲宜香、凤连昭之间的关系还是那样,三人忽远忽近,外人都猜测不得几分。都说那长生好福气,得了两个绝代倾城的妻子。   直到那日,长安城里来了一个姓江的道士,单字一个哑,约莫三十出头。   人如其名,他的确不会说话。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早已看不出样子的布衣,日日徘徊城内,也不求食甚至求财,骨瘦如柴,目光却如炬。人们都当他是失了心智的疯子,见他久久也没做出什么伤人举动,这才对他放松了下来。   某夜,道士忽然走到一户人家房檐下坐了下来。待他刚坐定,天上便落起瓢泼大雨,道士似乎并不惊讶,老僧入定般闭眼宁神。   “吱呀”一声,他身后的人家开了门。   凤连昭弯身放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和一件缝着细细针脚的棉衣还有一把纸伞在道士面前。道士睁开眼,看了看她。   凤连昭不欲多言,直起身子要走。道士抬手拦住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她。凤连昭疑惑接过,顺手揣到袖子里,转身关上门回房去。   直到在灯黄如豆下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才见白纸黑字上赫然写了一字,凤连昭心里一震。连忙跑出去寻找老道,可是道士已不知何处去了。徒留地上还散着热气的面条、棉衣和那合上的纸伞。   凤连昭咬唇,捏紧手里的纸。后又展开仔细看了眼,认命似的叹口气。眼里的重重心事好像比云霄还要深远。她顺手将纸丢了,转身回房。   只见那纸落在水洼上,雨越下越大,逐渐将纸上的墨字化开,直到看不见原本模样。   那纸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劫】字。 第359章 番外之财神篇(六)   自那之后,连昭好像病了。起初还能走到院子里,在槐树下埋一坛酒。到后来,她只能躺着,气若游丝,终日阖着眼,若不是她还有浅浅呼吸,旁人兴许以为躺在这里的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期间也有大夫来瞧过,偏生不知凤连昭生的是什么病。只有一个游医来看过,说凤连昭是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长生气急,连打带赶的把那游医撵了出去。   “连昭,别怕,我一定会找到名医来救你。”长生如是说着,给了连昭一个坚定的眼神,便背起包袱欲远行。曲宜香想跟去,却被长生留了下来照顾连昭。   长生一走,就是半年。期间了无音讯。凤连昭躺在榻上也将近半年,每日流食进肚,人已经失去光彩,眼眶开始下凹,甚至往日白嫩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开始出现皱纹,不过二六年华的小姑娘,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岁的老人。   曲宜香拿了清水进来,喂着连昭喝了几口,便忍不住伏在榻上嚎啕大哭,直念叨着对不起。连昭看着她,欲语还休,不知她是没有力气开口,还是不想开口。   她淡漠的看着哭成泪人的曲宜香,望向窗外的槐树。曲宜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凤连昭的示意下从槐树底下挖出一坛酒罐。凤连昭执意要喝,曲宜香拗不过她,只好倒了一碗。之间连昭接过一饮而尽,平时喝自己酒都要辣的龇牙咧嘴的她,却从喉间发出一声长叹。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眼神又亮丽起来,甚至能下地走路了。她简单的梳妆换衣,便要出门去。   曲宜香拦着她,几乎是苦苦哀求着说:“连昭,我求求你了,只要他死了,我们便能将名字挂上仙班了。再也不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了。”   连昭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绕过她,坚定的往外走。   曲宜香在她身后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说到此处,红衣女子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孟萋萋这才发现短短一会,那个酒坛已经被她喝的见底。范泰初伸手去抢酒坛,说也要给自己灌足一盏。谁知倾斜酒坛时,随着酒水哗哗流出的,竟还有一根人的小拇指头!   范泰初骇了一跳,当即从板凳上翻了过去。   那红衣女子神情稀松平常,面不改色的端着酒盏将那装有小拇指的酒水一饮而尽。   孟萋萋胃中翻滚,有些不适。   外间猛然刮来一阵狂风将门阖上,红衣女子自顾自的,继续说完了故事剩下的结局。   凤连昭走进观音观,跪在观音面前,闭眼诚心念着什么。偌大的观音观,此时别说善男信女了,就连看守的侍奉香火的也不在。   连昭缓缓开口:“贱女凤氏,十年前被抢劫的歹徒杀害,尸身塞入酒罐里埋在槐树下,他们还让妖道封了我的魂魄,有槐树压着,凤氏险些魂飞魄散,永无轮回。心中含着一口怨气,才致尸身久久不腐不烂。就在这时,九世善人冲破煞场,才让凤氏有机会脱身。虽然那时,凤氏已是死人一个。明知阴阳两隔,却妄图吸取槐树精华成精,还想留在阳世间,借着酒香掩盖身上腐烂的味道和逃避鬼差追查,是凤氏违背天理循环。如今凤氏已自毁真身,道行散尽。愿请罪于观音大师,贱女凤氏孤魂一个,可是善人他修行九世不易,还恳请观音大师看在他马上点化成佛的份上,佑长生善人度过此劫!凤氏自愿魂飞魄散,永不得坠入轮回。”   凤连昭说完,重重叩首。   原来连昭叫曲宜香搬出的那坛酒,是当年她自己在人间最后呆的地方。她自毁了金元,拿自己余下的转生换一个活佛的命。所谓九世善人,即是做了九世的善事,传说十世为功德修满,便可成佛,脱离六道轮回,不死不灭。   通常这样的人,更容易招来鬼魅的注意。曲宜香便是其中一个。她只是想借善人修行的小妖,道行已有一百年,不把凤连昭这样的小鬼放在眼里。   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下符咒致使凤连昭卧榻不起,假装提议某城有名医,游说长生前去。长生信以为真,凤连昭看在眼里,却动弹不得。最后唯有毁了自己真身金元,来求观音大士。   曲宜香这时已经跌跌撞撞追到了观音观前,她还没进来便被一道金光打的飞出好远。她捂着疼痛的胸口往连昭那处看,只见连昭身在观音观里丝毫事情没有,只是不停的在磕头,随着她的动作,她身上的皮肤都在慢慢脱落。她好似浑然不知一般,一直念念有词。   观音像低眉慈目,手持静瓶,盘坐在坐莲上。未有任何动静,仅仅那尊观音像柔柔的看着凤连昭,也可能,是在看红尘里的世人。   姓江的道士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收走了曲宜香,叹口气,本是哑巴的他说了声:“你即便魂飞魄散,他成佛后,也不会知道是谁为了他,永不能堕入轮回。”   老道身影一闪,便不见了。再转眼看着刚才凤连昭那边,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地上她的衣物,上面还有微不可见的细尘,风一过便了无痕迹。   谁知后来凤连昭并未魂飞魄散,而是在某个时日,再度肉身重塑。机缘巧合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长生没回来了。   红衣女子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她朱唇微张,神情冷淡:“长生为她四处寻访灵丹妙药的途中,   路遇黑店。那家店看着普通平常,其实私底下运用邪术,以活人血养着店里的妖物。长生,就是死在了那样的店里。”   红衣女子缓缓起身,她的指尖抚过桌面:“长生来翠微居遭害时,不知是否恐慌过。他临死前,担心的是凤连昭,还是曲宜香。”   红衣女子回过头,眼里闪着萤光,面色惨白。孟萋萋这才注意到她衣服还在湿哒哒的滴水,酒香味更浓了。   “忘了说了,”她缓缓勾唇:“我叫凤连昭。”   孟萋萋没忍住,一个鸡腿从嘴中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掉在了地上。   孟萋萋对上凤连昭冷冷的眼光,立刻摆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嘲笑你的故事。我是觉得这个套路我好像在哪个话本里看到过,所以你的意思你就是那个躲了鬼差十多年的冤魂?”   凤连昭微微皱眉,看孟萋萋态度并不惊诧也不恐惧,暗自猜测自己方才是不是没说清楚?   孟萋萋怼了怼盛嘉彦,压低声音:“陛下,你这管理不行啊,居然还让这只鬼跑了十几年?!”   “是黑白无常的责任,与本王何干。”盛嘉彦眉眼不动,口气懒懒。   凤连昭在一旁看着彻底傻眼了,这一男一女互相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呢!?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了?合着刚才她铺垫的那些都是白说的了?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对了,还有一个人呢!凤连昭转眼去看刚刚吓得翻过去的范泰初,后者早已爬起来拍了拍灰,还朝凤连昭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凤姑娘,过的太苦了。按照你这意思,翠微居既然暗中行鬼神之事,为何还会被鬼神骚扰?”   “还不是因为翠微居的掌柜找不到生魂去祭祀了。”凤连昭冷冷的回应,随即想起这好像不是重点。有些愠怒对范泰初:“你不害怕我?我不是人。”   范泰初摆摆手:“小事何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凤姑娘性情中人,范某佩服。如今相识在此也是有缘,不过很可惜翠微居的掌柜不在此处,想来你现在报不了仇。”   凤连昭一掌将旁边的桌子拍裂:“谁要找他报仇,我是来找你们的。好不容易翠微居开不下去了,你们如果平安度过今日,翠微居日后再红火起来,凭的什么?我偏不叫他如意。”   凤连昭刚一说完,身后戾风袭来,她猛地向旁边一躲。   凤连昭惊慌回首:“锁魂符?你是道士!?”   盛嘉彦缓缓收手,右手继续飞快结印,根本不理会凤连昭的话。   对方灵力苍厚,凤连昭甚至探不出他真正的实力。她连连后退,情急之中心下念头百转:“我知道翠微居祭祀的妖物在何处。”   盛嘉彦的动作停了一瞬,凤连昭紧忙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怎么引出它!那妖物狡猾,光凭你们在这里死等着是绝对等不到的。”   范泰初很不合时宜道:“凤姑娘,你刚刚还说想阻止我们。”   凤连昭给了他一个漂亮的白眼,暗骂这憨货多事。   “我改变主意了。只要妖物离开,翠微居也不能再做出迷惑人心的食物,自然也不会再红火起来。与我最初的目的也是一样的。”   孟萋萋看了看她,踮脚到盛嘉彦耳边悄悄地:“不如我们信她一次,听她口气好像对翠微居有点了解。那个掌柜的如果知道这里有吃人的妖物,还骗我们来住一晚,很可能是要把我们当成诱饵。不如我们就留她一起看看,然后陛下再找她算账地府的事。” 第360章 番外之财神篇(七)   如此,盛嘉彦微微收手,凤连昭才状似松了口气。   四人这才安安静静又坐回桌旁吃东西,凤连昭也不讲故事了,低着头一口接一口的喝酒。那酒往外倒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人的指头等物掉进她的酒碗里,凤连昭也不在意,直接就闷头喝下。孟萋萋坐在她对面,看的胃口全无。   “凤姑娘,如果你对翠微居的情况这样熟悉,你该冤有头债有主,直接找翠微居的掌柜才是。为何找上了我们?”范泰初不解,看凤连昭吞了一根小手指,他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凤连昭秀眉微皱:“之前我进不来,翠微居请了门神,最近几日不知门神像为何被撕掉了,我才有机会靠近。平时都是徘徊在翠微居外,进不来。”   听到这处,孟萋萋小声的跟盛嘉彦嘀咕:“有门神在,翠微居的掌柜还能用邪术养妖物,这不是很矛盾吗?”   盛嘉彦淡定看她一眼,压低声音:“方才我在二楼发现的确有两副门神像悬挂在墙壁上,但——”他一顿:“门神的双眼没有点睛。”   孟萋萋讶异了一声。   没有点睛,意味着就是蒙上了门神的双目。怪不得门神没有察觉到翠微居里本就有一个妖物呢,可翠微居的掌柜怎么看也就是个普通人,却晓得蒙上门神的双眼,感觉像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一般。   说话间,那边凤连昭已经将一坛子酒喝了个干净。孟萋萋忍不住了:“你竟不觉得恶心?”   凤连昭嗤笑:“有什么好恶心的?我的元神本也就是酒坛里的一堆烂肉泥了。你以为翠微居的酒为什么这么好喝?不也是用了这样的人肉酿酒的法子。”   “那些人都不知道他们喝的是掺了人肉的酒?!”   “你以为呢?就连那些菜,也是加了翠微居特有的肉酱。这世上的凡人们当真可怜,有时候自己做着不人不鬼的行为,却还要去惧怕鬼神。”凤连昭很是不屑的口气。   孟萋萋连忙问范泰初:“你没把厨房里的什么肉酱放到菜里吧?”   范泰初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只用了普通的佐料。”   孟萋萋这才松了口气。   四人磨蹭到夜半时分,范泰初阖上门窗。又到后院检查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到了二楼,凤连昭指着一扇房门道:“我们两个姑娘就睡在这间里,你们两个也不要住的太远,不然到时出了事来不及照应。”   她话音刚落,孟萋萋的声音陡然拔高:“谁要跟你这个女鬼住一间!”   孟萋萋窜到盛嘉彦背后:“我要跟我兄长一间。”   开玩笑,凤连昭万一半夜使阴招怎么办?这时候当然还是跟着盛嘉彦最安全保险了!   凤连昭的面色比刚才还要青白几分:“我原本以为男女有别,谁知你不在意,那我更是没有别的好说。”说罢,还不解气似的嘟囔一句:“不知廉耻!”   “我跟我兄长一起住怎么了,我就不知廉耻,你有本事掐死我!”孟萋萋说着,还故意搂上盛嘉彦的胳膊来回摇晃,动作亲昵,仿佛是一对真兄妹。   范泰初站在中间打圆场:“两位姑娘不要吵了,凤姑娘说得对,我们都不该住的太远,彼此互相照应,有个万一也好我垫后你们先跑。”   凤连昭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跑什么跑,我才不需要!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说罢她对着孟萋萋哼了一声,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孟萋萋也哼了一声,对着盛嘉彦道:“哥哥我们也走!”   盛嘉彦轻咳一声,孟萋萋望去,对上他清冽的一双淡眸。一时间头顶犹如冷水浇下,清醒不少。太可怕了,她怎么就开始跟阎王大人称兄道弟了?   狗腿属性再次觉醒,孟萋萋推开门弓着腰赔笑脸:“哥哥先请,哥哥先请。”   盛嘉彦没有理会她,转身对范泰初道:“范兄就住在隔壁便好,万事量力而行。”   范泰初憨笑一声:“你们放心,今晚你们好好地休息,一切有我呢。”   见他进屋了,盛嘉彦也转身入了房间,看见孟萋萋还踟蹰不前站在门口,缓缓道:“妹妹,还不进来?”   他这一声妹妹叫的孟萋萋三魂七魄都飞散了,就差给盛嘉彦扑通一声跪下喊着陛下我错了。在盛嘉彦带着威胁意味的冷冷目光逼迫下,孟萋萋缓缓挪动步子进去。   半夜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盛嘉彦没有睡,坐在桌边捏着一个藏青色的茶器。一旁床榻上的孟萋萋早已鼾声如雷,一炷香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今夜不眠不休,要将歹人揪出来。   盛嘉彦想到这,唇角不由得微微弯起。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他连忙绷紧面部看去。孟萋萋只是吧唧嘴巴两下,睡的更沉。   盛嘉彦上前弯腰,替她掖了掖被角。房内没有点灯,外头风雨声渐响,盛嘉彦却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孟萋萋的睡颜。   他准备抽回手的时候,孟萋萋却无意识的搂住了。   她小声的嘀咕:“阿彦……”   盛嘉彦浑身一震,若不是孟萋萋睡的嘴角流涎,他都要以为她醒了过来。可她若是当真醒着,是不敢唤他阿彦的。她这样喊他也唯有在蛮荒的时候,蛮荒……想到这里,盛嘉彦的目光变得幽远。   蛮荒,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词了。   久到像是他的上辈子。   他伸出指尖轻轻覆上孟萋萋眼角的胭脂红疤痕,目光复杂,却又浮动着点点温情。   深夜时分   铺着木板的走廊尽头突然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声,类似于木板碰撞后的嘎嘎声,在寂静的客栈里显得尤为诡异。   咯吱——   木门打开一半,有一人侧身走了出来。   范泰初本来睡的正香,但一阵腹痛将他闹醒。想着约莫是晚上吃多了油水,这会开始不适了。他摸着黑下楼,一路跌跌撞撞磕碰不断,又不敢发出巨大的声响怕吵着睡着的盛嘉彦他们。范泰初尽量小声的下楼,可越来越憋不住,又摸不到去茅房的路,他来到后院实在是憋得没法了,便想着此处无人,不如摸个桶先将就一下吧。   哪儿知他刚脱下裤子,有个人便撞着他身上。   这绵软又冰冷的触感让范泰初微微一惊,警惕道:“是谁?!”   黑暗中亮起一抹鬼火,凤连昭那张漂亮的脸漏了出来。她刚要说话,眼神却往下看见范泰初竟然光着腚,她一时怒火中烧,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流氓!”   范泰初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挨了一巴掌更是蒙懵的。   “凤姑娘,我是尿急!我我我……”   风连昭呸了一声:“你不去茅房,在这里脱裤子,变态!”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那抹蓝鸀色的幽光由远及近,缓缓飘至范泰初面前。范泰初有些难为情:“凤姑娘,可否把你的鬼火关了?我……我好提裤子。”   凤连昭这才反应过来,惊讶一声:“我……我不会鬼火啊!这不是我的!”   俩人对视一眼,纷纷发出短促的尖叫。范泰初护着凤连昭连连后退,鬼火猛然放大,它绕着凤连昭和范泰初兜了两圈后缓缓停下,一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孔从鬼火中慢慢显出,出现在凤连昭他们头顶上方。   那张脸平板一片,没有口鼻,唯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珠子在上骨碌碌地转着。漆黑的长发自它白森森的面容下刷刷滑落下来,若有似无地缠绕在范泰初的颈周。   范泰初早已吓得腿脚打颤,却还是忍不住道:“凤姑娘你快跑,我来拖着他。”   凤连昭此时正想开溜,却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墙角处,而面前范泰初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她前头,她想逃也动弹不得。她双手挥动,催用法力,架子上的酒坛便飞速袭卷过来砸在了鬼火的身上。然而那酒坛却穿过鬼火,砸到了他们头顶的墙上,范泰初和凤连昭被酒水洒了满脸不说,还没有伤到鬼脸男人分毫。   此时鬼脸男人两边青丝便犹如会动的双手一般将范泰初的脖子细细缠住,范泰初脸色逐渐憋红胀紫,开始说不出话来。凤连昭情急之中从地上摸到了火折子,打燃后猛地丢向鬼脸男人,那鬼脸似是惧怕明火,发丝在那一刻松开了。   得以喘息的范泰初拼命喘气不止,凤连昭趁着这时就要拉着他往二楼跑。她总觉得二楼那个像道士一样的男人会应付这一切的,谁知她还没跑到楼上,脚腕便被鬼脸男人的发丝拉扯住,硬生生的从楼梯上将她拖了下去。   范泰初大惊失色,连忙回身狠狠的徒手拽扯黑发。   凤连昭本是女鬼,可以自由脱困,谁知她却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一旦被这鬼脸男人的青丝缠住,便是像在吸她法力一般,让她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二楼黑洞洞的楼梯间猛然飞出来一道符火,直直的贴在鬼脸男人的额头之上。鬼脸刹那间燃烧作一团巨火,哀嚎声传出,令听者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