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了他的尾巴》 作者:山栀子   文案:   周双双暗恋着一个浑身都透着凉气儿的少年。   她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她喜欢他。   直到有一天,她在幽深昏暗的小巷子里亲眼看到他露出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和他成为同桌之后的某天晚自习,全校忽然断电。   周双双忽然鼓起勇气:“我,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而少年微抬下颚,冷笑轻嗤:“想得美。”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所谓冰冷,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原本,就恶劣到了骨子里。   ————   高二三班有位颜值逆天,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某天午休,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某个同学被自己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惊醒。   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却看见前排的顾奚亭正低睨着他身旁的小同桌。   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卷子上的某道题,语气懒散却带着细微的温柔:   “这道题做出来,我准你亲我一下。”   艹???这他妈还是高岭之花?   他旁边的小同桌的那双杏眼亮了亮,声音细弱:“两,两下?”   艹???这他妈还讨价还价?   “还有尾巴。”她又加上一句。   “得寸进尺?”他冷笑。   “嗯……可不可以先亲再做题呀?”   ————   男色撩人狐狸精,成全所有少女心!!!   这表面看起来是一个校园文,实际上它不但是校园文,还是个建国后成了精的文。   缺乏安全感软萌女主x表里不一狐狸精男主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甜文 都市异闻 校园   主角:周双双,顾奚亭 ┃ 配角:一群小可爱啊 ┃ 其它: 第1章 你最甜啊(捉虫)   盛夏时连风都带着几分恼人的燥热。   穿着蓝白色宽大校服的女孩儿站在人行道旁的绿荫下,看着对面的路灯由红变绿,才迈着轻缓的步子往斑马线那边走。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炙热的阳光仍然有点晃眼,女孩儿白皙的面庞隐隐有些泛红,她抓着书包带子,跟着人群走到了对面。   走到一家叫做“微甜”的蛋糕店门前,女孩儿拉开玻璃门走进去的同时,檐角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欢迎光临!”店员听见铃铛声,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再看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校服,长相灵秀动人的女孩儿时,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亲切了几分,“小妹妹要买蛋糕吗?”   周双双摇头,开口说话时,嗓音细弱温软,“我取蛋糕。”   “请问预留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呢?”店员点了点头,又问。   周双双报了电话号码,又说了之前订蛋糕留存的预订人的名字。   “好的,请稍等哦。”店员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往里面的房间里走去。   等她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盒。   “你的蛋糕。”店员把蛋糕盒递给了她。   周双双接了过来,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提着蛋糕转身往外走。   走出蛋糕店,周双双提着蛋糕准备走回家。   人行道上多的是行色匆匆的人来来去去,而她刻意地踩着树荫细碎的影子,走得很慢。   直到她站在路口等绿灯时,看见对面那一抹修长的身影。   少年冷白的面庞没有什么表情,漂亮的眉眼间神色微冷,似乎还压着几分不耐,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衫,蓝白色的校服被他搭在肩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正微垂着眼,和身边的另一个男生说话。   他的短发微卷,额前碎发有点凌乱,五官精致隽秀,靠近左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一张冷白的面庞在阳光下如玉般无暇,微眯着眼时,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那一刻,她那双杏眼里,似乎再也盛不下别人的身影。   周双双捏着蛋糕盒上的丝带的手收紧,她的那双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他侧身和另一个男生往另一边走。   绿灯亮起来的那一刹那,周双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小跑过去。   她悄悄地跟在他们的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来来往往驱散不开的人群。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很快,她的呼吸有点乱,她甚至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她看见他们走进一家网咖。   她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在摆着两台电脑的木制桌前坐下来。   他们正坐在摆放着各类书籍的书架旁,暖色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周双双看见那个眉眼冷淡的少年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小多肉,打量了几眼。   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少年正对着他讨好地笑,而他唇角微勾,垂着眼时,双眼皮的褶皱漂亮,绯色的唇微微一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或许是察觉到了周双双的目光,他微微偏头,抬眼朝玻璃窗外看过来,却只看见了玻璃窗外摆放的绿植晃动的枝叶。   他轻轻拧眉。   “亭哥怎么了?”刚刚点开游戏登录的齐舒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奚亭,见他偏头在看外面,就问了一句。   “没事。”顾奚亭回过头,嗓音冷淡。   “哦哦,亭哥你快登游戏啊,你可是答应了今天要带我躺鸡的!”齐舒看见他电脑都没开,就连忙帮他开了机。   顾奚亭没理他,只是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小多肉。   玻璃窗外,周双双躲在被绿植遮挡的角落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蛋糕。   她心思微动。   网咖的前台设置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加之有木制隔板遮挡,所以坐在里面的人基本不会看见前台这边的情况。   捏紧了蛋糕盒上绑着的丝带,周双双走了进去。   “窝草亭哥牛逼!!”齐舒看见顾奚亭迅速果断地一连狙死四个人,忍不住开始赞叹。   “就剩一个了!”齐舒紧盯着屏幕,“亭哥稳住!”   顾奚亭盯着电脑屏幕,那张冷白如玉的面庞上仍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神色有点寡淡。   正当他判断了对方的位置,正准备引诱一波,迅速解决的时候,他面前却忽然多了一个大蛋糕。   他眉心一跳,电脑屏幕上他的游戏角色已经死在那个人的枪下,游戏结束。   齐舒先是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大蛋糕人还有点懵逼,然后听见屏幕上顾奚亭的游戏角色发出一声惨叫,他没忍住爆了粗口,“草!”   “刘哥你这时候送啥蛋糕啊!今天也不是我生日啊!”齐舒对忽然出现的网咖老板抱怨。   老板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然后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但这蛋糕可不是我送的啊……”   他就算送,也送不了这么大一个吧。   “不是你那是谁啊?”齐舒撸了一把头发。   听见他这么问,老板笑了一下,看着旁边的顾奚亭,目光没由来有点揶揄,“是一小姑娘送给你这位朋友的。”   “小姑娘??”齐舒那双眼睛一亮,盯着顾奚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亭哥你怎么走哪儿都招女孩儿喜欢呢?”   他怎么就没这待遇?   简直要酸成柠檬了。   “我看她穿着你们浔城一中的校服呢。”老板笑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添了一句,“她鼻尖儿还有颗小红痣,长得怪招人喜欢的。”   等老板离开,顾奚亭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榛子巧克力蛋糕,目光停在“生日快乐”那几个字上,又瞥了一眼放置在旁边的卡片。   那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祝小公主十七岁生日快乐。   ——二叔”   他想着网咖老板刚刚描述女孩儿穿着浔城一中的校服……   原本寡淡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兴味。   啧。   他还没见过把自己的生日蛋糕拿来送人的。   真新鲜。   旁边的齐舒显然是也看见了那张卡片上的话,只是没注意看后面的署名,他的脑子显然不如顾奚亭够用,当场拍着顾奚亭哈哈大笑,“窝草哈哈哈哈哈哈!!亭哥!这女孩儿不但搞错你生日,还叫你小公主!”   顾奚亭面无表情地挥开他的手,“智障。”   他站起来想走,齐舒连忙说,“诶?亭哥你不是说好带我吃鸡吗?!”   “带不动智障。”顾奚亭拿了校服外套,冷笑了一声。   齐舒见他真要走,就又连忙开口,“诶诶诶亭哥这蛋糕怎么办啊?”   顾奚亭一顿,偏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还是什么也没说,率先往前台那边走。   齐舒看见他真走,就连忙拿了书包,着急慌忙地跟上去,“亭哥等等我!”   但是当他们刚刚推开玻璃门,走下台阶,网咖老板就从里面追了出来。   “浪费可不好啊。”他笑眯眯地把装好盒子的蛋糕递到顾奚亭眼前。   “……”   ————   周双双回到公寓的时候,保姆林姨刚刚从厨房里端菜出来,一看见在玄关里换鞋的她,就笑着说:“双双回来啦?”   “嗯。”周双双弯腰把鞋子摆放好,小声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看见周双双除了背上背着一个书包之外,手上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林姨觉得有点奇怪,“双双啊,先生给你订的蛋糕呢?”   关于这个生日蛋糕,其实一开始林姨是要去拿的,但周双双早上出门的时候说她放学顺路就拿回来,但她这会儿并没有看见周双双提蛋糕回来。   林姨把一盘糖醋排骨放在桌上,“双双,你是不是忘了?”   周双双闻言,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的动作一僵,停顿了一下,她才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我路上摔了一跤,蛋糕坏了……”   她并不擅长说谎,说这话时,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啊?摔了?快,让林姨看看,伤到哪儿没?”林姨一听她摔了一跤,就连忙走过来,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下。   “没……”周双双有点不太好意思,垂着眼没有看她。   林姨看她身上真没哪儿磕着碰着,终于松了一口气,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就好。”   等所有的菜被端上桌之后,从洗手间里洗完手出来的周双双看见这满满一桌子菜,愣住了。   “这……会不会太多了?”她有点迟疑。   林姨笑起来,“不多,先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了,要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说完她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就说:“双双啊,林姨这就再去给你买一个蛋糕啊,虽然比不上先生给你订的,但过生日怎么能少了蛋糕……”   周双双看见林姨说着就要脱下围裙出门,她连忙摇头,“林姨我不要蛋糕,您别去了。”   林姨看着身形纤瘦的女孩儿站在餐桌旁,用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望着她,看起来那么安静,又很乖。   又孤零零的。   来这儿做保姆有三年时间,林姨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发脾气。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林姨了解一些事情。   比如,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五六年前就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就只剩下一个二叔,也是林姨的雇主。   再比如,周双双在周家住了一两年之后,因为先生的妻子与女儿不愿意周双双继续和她们同住,矛盾渐生,所以无奈之下,先生只能让当时还只有十四岁的周双双,独自一个人居住。   而在林姨来到这里的三年里,先生每次都说会过来陪自己的侄女过生日,却只来过一次。   而今年的这一次,先生又食言了。   “那……我去给你煮一碗长寿面。”最终,林姨重新绑好围裙带子,对她笑着说。   一顿生日餐很快结束,周双双抱着林姨送给她的毛绒小熊,笑得很腼腆,“谢谢林姨。”   “生日快乐,双双。”林姨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很柔和。   等林姨离开后,公寓里又只剩下周双双一个人。   她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前,台灯柔和的光铺散开来,房间的门半开着,不断有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热闹。   手机铃声响起来,周双双拿过来一看,是二叔。   电话接通后,那边立刻传来男人满含歉意的声音,“双双,抱歉,二叔今天……”   “没事的二叔。”   他还没有说完,周双双就打断了他,嗓音仍旧细弱温软,乖巧又懂事。   却又总带着那么一点若有似无的疏离。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默了好久,好像细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生日快乐,双双。”   电话挂断后,周双双盯着玻璃窗上映照出来的灯光碎影看了好一会儿,电视机里播放广告的热闹声音仍然在她的耳畔。   过了好一会儿,她垂下眼帘,从抽屉里拿出素描本翻开崭新的一页,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只铅笔,歪着头认真地在上面勾画描摹。   一个穿着校服的Q版娃娃被她描画出来的时候,她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认真地在他的左眼尾边点了一颗小小的痣。   想到下午的阳光倾落,玻璃窗里垂眸打量手里的小多肉的少年侧影,她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泛着细碎的光影,心口微微发烫。   笔尖微动,她在纸上写着:“蛋糕一点也不重要。”   “因为你最甜。”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的小可爱们!你们的山栀子回!来!啦!   来让我们一起踏上新的征程哈哈哈哈哈!!   我发誓这本我一定要写得超级甜!!!冲鸭!!!(我说真的,我一定要甜甜甜!)   新文开张,这章随机抽红包!希望我的小可爱们都来捧场么么哒!! 第2章 隐秘喜欢   第二天周双双被闹钟吵醒时,林姨已经来了。   匆匆洗漱好,周双双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林姨已经做好了早餐。   “双双,快来吃早餐。”林姨笑着说。   “嗯。”周双双走过来,在餐桌前坐下来。   她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又低头喝粥。   她安静地吃完早餐,背起书包走到玄关时,又被林姨塞了一瓶温牛奶。   浔城一中是浔城的重点高中,这几年扩建之后,整个一中看起来就又大了许多,有种园林设计的感觉。   周双双下了公交车,从公交站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戴着值周生红色袖章的值周生正在检查学生仪容。   她跟着长长的队伍走进去,或许是因为昨天半夜下过雨的缘故,所以路面还有点湿润。   道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初生的朝阳浅金色的光芒折射在翠绿的叶片上,落下细碎的光影。   “双双!”   周双双忽然听见一抹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欢欣雀跃。   她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穿着蓝白校服,身形高挑的女孩儿正笑着朝她跑来。   是她的同桌任晓静。   “晓静。”周双双眉眼微弯,白皙的脸颊上小梨涡若隐若现。   任晓静平时就大大咧咧的,这会儿看见自己这个南方来的小同桌冲她笑得那么可爱,她冲过来就环住她纤细的脖颈,“早呀我的小可爱~”   两个人一起走到教室里,才刚刚坐下不久,预备铃就响了起来。   “诶吴小胖,快快快,把你物理作业借我抄抄。”任晓静刚把书包里的书本一股脑的放在桌上,就迫不及待地转头对身后的那个微胖的男生说道。   吴思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眼看向任晓静,“叫爸爸。”   任晓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瞪了他一眼,“吴小胖你长能耐了是吧?”   等吴思誉慢悠悠地把自己的物理作业递到她手里时,他看了一眼她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周双双,他抿了一下嘴唇,没忍住开了口:“周双双?”   周双双听见吴思誉叫她,她就转过头,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望着他。   吴思誉面对她的注视,满脑子都是“好他妈可爱”,憋了半天,他才干巴巴地问,“……你做物理作业了吗?”   周双双诚实地摇摇头。   “那,那你可以抄我的……”吴思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话时刻意放轻了一点。   周双双那双杏眼一亮,“谢谢。”   “不用不用……”吴思誉连忙摆手,微胖的脸颊莫名有点泛红。   周双双是班里唯一南方来的姑娘,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张鹅蛋脸,弯弯的的眉,杏眼水盈盈的,像藏着清泓泉影,鼻子小巧挺翘,嘴巴也小小的,皮肤几乎白到发光。   或许只有南方那么温柔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温软如水的女孩儿。   她不太喜欢讲话,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但吴思誉也见过她有时听任晓静讲笑话时,笑起来的样子。   浅浅的小梨涡,特别可爱。   一看就很招人喜欢。   “吴小胖你想什么呢。”任晓静看他那样儿,忍不住卷起作业本,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上课铃声响起,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很温柔娴静的年轻女人,声音也很好听,但念起课文来,难免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周双双盯着桌面上的语文课本,有点走神。   旁边的任晓静又在偷偷吃零食,她偶尔会递给周双双一颗糖果,然后自己躲着老师的视线,偷偷把糖果扔进嘴巴里。   一上午过去,周双双和任晓静去食堂吃完午饭回来。   浅色的窗帘半开,阳光的碎影洒进来,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半的同学都在午休。   教室后排空了七八个座位,那是班上的几个平常就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男孩子一起跑到操场打篮球去了。   高二的学习任务已经开始有点繁重,但周双双一点也不愿意搭理摆在书桌上的数学作业。   她埋着头,在自己的素描本上用铅笔写写画画,在所有趴着的身影中,她直挺挺的背影尤其显眼。   把素描本合上,四周静悄悄的,热气弥漫蒸腾,却又被放置在角落里的空调吹散些许,周双双偏头,视线越过好几排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身影,望向后面。   倒数第三排的地方,放置着一张课桌。   干净平整的桌面没有摆放任何东西,那个时常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修长身影也不见踪影。   今天上午他没有来上课,班主任上课的时候也没有问起,应该是提前请假了。   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时,周双双听到一声不小的踹门声,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回头时,正撞见几个汗津津的男声撩着自己T裇衫的下摆,露出半截小腹,就那么大剌剌地走进来。   “好臭啊你!”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嫌弃地踢了一下自己身边刚刚坐下的那个满头大汗的男生的凳子。   “你他妈香?”体型健壮的男生哼笑了一声,扔给他一个白眼。   周双双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回过头,不敢再看。   可她才一回头,就看见教室前门走进来一抹修长清瘦的身影。   蓝白色的校服外套被他搭在肩上,雪白的衬衫穿在他的身上,短发微卷,他半睁着眼睛,漂亮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颓废与不耐,看起来不太有精神,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仍旧不损他半点容色。   或许是察觉到了周双双的眼神,他走进来时,随意地偏头一瞥,正对上周双双的那双杏眼时,就看见她瑟缩了一下,连忙低下头。   顾奚亭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却轻微地拧了一下。   当他从她的身边走过,带起一阵衣袂摩擦的轻风,隐约还有一抹冷沁的隐秘香味。   周双双趴在自己的臂弯里,脸颊微烫。   但她又忍不住悄悄嗅了一下,却并没有再闻到刚刚他经过时的那种好闻的味道。   英语老师叫做叶平,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拿着课本走进来的时候看见教室里一大片人还在睡着,于是他走到讲台边用教棍敲了敲木制讲台的边缘,“都给我醒醒,上课了!”   不少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直起身来,懒洋洋地在书桌里找课本。   任晓静睡醒时就看见旁边的周双双坐得端端正正,已经翻开了英语书,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她撑着下巴,小声问,“双双你中午没睡啊?”   “嗯,我不困。”周双双冲她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那双杏眼弯起来,像是映着湖面波光的弯月亮,脸颊的梨涡浅浅的,可爱得不像话。   任晓静觉得自己被她的可爱弄清醒了。   没忍住,她悄悄地摸了一把小同桌细嫩白皙的脸颊,然后又从书桌里拿出一颗糖果塞到她手里,冲她眨眨眼,小声说,“糖都没你甜啊。”   窗外烈日炎炎,教室里英语老师叶平正讲得唾沫横飞。   “亭哥亭哥快扶我一把……”坐在靠窗那组倒数第三排的寸头少年握着手机,小声对他旁边另一个人小声哀求。   坐在他旁边的顾奚亭低着眼,正操作着屏幕上的游戏角色,一枪狙死了远处趴在草地上的一个人,听见寸头少年小声叫他,他眼都没抬一下,“自己找个地儿埋了。”   “……”   齐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量一点点变少,直到最后他的游戏人物变成一个盒子。   本来还有点委屈,但当他看见顾奚亭自己一个人畅通无阻的进了决赛圈,甚至狙死好几个人之后,他又开始紧盯着他自己的手机屏幕。   直到手机屏幕上显示游戏结束,排名第一,他咧嘴一笑,向旁边的顾奚亭竖起大拇指,小声说,“亭哥牛逼!”   顾奚亭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排名页面,漂亮的眉眼之间神色寡淡,没有什么波澜。   直到他听见讲台上的叶平忽然说,“周双双,你起来读一下这段对话。”   周双双本来正埋着头在英语书上涂鸦,忽然听见叶平叫她的名字,她先是身体颤抖了一下,反射性地站起来,因为根本没有听叶平讲的内容,所以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幸好她低眼时,看见旁边的任晓静在书上指了一下。   于是周双双连忙捧起书,读起了那段英文对话。   软软糯糯的嗓音响起,她的英文发音并不算很标准,但每一个尾音不自觉地微翘,莫名有点可爱。   顾奚亭听见她细弱的嗓音时,抬眼瞥了一眼前面那个站得直挺挺的纤瘦背影,因为她的座位是中间那组第三排,所以他除了能看见她乌黑柔软的发辫,以及耳廓旁微卷的浅发外,还能看清她半边白皙无暇的侧脸。   宽松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看起来更加娇小瘦弱,而她微垂着眼,盯着自己手里的英语课本,认真地读着那段英文对话。   有点傻。   顾奚亭收回眼神,漫不经心地想。   “亭哥,这小可爱声音挺好听啊,就是可惜她不怎么爱说话。”旁边的齐舒摸了摸下巴,小声感叹了一句。   顾奚亭瞥了他一眼,“你很熟?”   “我倒是想和她熟悉一下啊。”齐舒挠了挠后脑勺。   周双双是一个多月前转来洵城一中的,都这么多天了,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也不爱多讲话,要不是她长得那么可爱,他都要忘记班上有这么一个人了。   她转来二班的那一天,顾奚亭正好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太低,所以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   “诶亭哥,你觉得她可爱不?”齐舒忽然凑近顾奚亭,笑嘻嘻地小声问。   顾奚亭盯着手机屏幕,眼也没抬,神色冷淡,“没看清。”   “……”齐舒顿时不知道这天该怎么聊下去。   读完对话的周双双坐下之后,再也没敢开小差,一节课都在认真地听讲。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看见叶平走出教室,周双双才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水杯才发现水杯已经空了,于是她就站起来走到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   彼时,顾奚亭也刚好收了手机站起来,往前走时,迎面就撞上了捧着粉蓝色水杯走过来的周双双。   冷沁的香袭来,周双双顿住脚,抬眼时就对上他那双琥珀似的眼瞳。   捧着水杯的手一瞬间指节紧了又紧,周双双定在原地,那双杏眼里光影闪动,有点慌乱无措。   而顾奚亭一眼就看见了她鼻尖的那一点小小的红痣。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舌尖抵了抵齿根,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个网咖老板说过的话。   “能不能让,让一下……”因为走道并不算宽敞,而他个子又很高,此刻又堵在正中间,周双双匆忙底下眼帘,睫毛颤了颤,开口时,嗓音细弱温软。   而他盯着她白皙微粉的面庞,什么也没说,神色仍然冷淡如初,侧身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两人的衣袂不经意的摩擦,周双双的手背甚至有一瞬触碰到了他衣角微凉的温度。   她不敢回头,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脸颊微微烫红。   于是晚上回家之后,周双双的素描本上又多了一个穿着衬衫的Q版娃娃,她弯着嘴角,在旁边写下一句:   “今天的你也好甜呀。”   素描纸上藏着她放在心底,最隐秘的喜欢。   或许谁也不会知道,那是她珍藏已久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来,老子让你知道知道老子到底有多甜?   今天的更新来啦,男主很快就要露出狐狸尾巴啦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ter 1枚、暴富少女 1枚、路子野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歌当笑 20瓶、随心所欲 10瓶、拂袖° 10瓶、余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章 他的秘密   五月份的月考考完的那个下午,周双双慢吞吞地在教室里收拾书包,拉上拉链,又摸了一下挂在拉链上的那只少了一只眼睛的小熊,她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好像还没有从那堆乱糟糟的卷子里回过神来。   “双双,我先走啦?”任晓静整理了一下自己戴着的鸭舌帽,对周双双说道。   “嗯。”   周双双对她笑了一下,杏眼微弯,像是月牙儿的弧度,可是那双眼瞳又像是一泓波光盈盈的清泉。   任晓静被这个南方来的小同桌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她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白皙柔嫩的脸颊,“我明天给你带我妈妈做的小蛋糕!”   说完,她手一松,直接冲出教室门外去了。   教室门外的阳光倾落在她的身上,渐渐模糊了她穿着蓝白色宽松校服的身影,也模糊了周双双眼底压着的那点浅淡光影。   妈妈……   周双双双唇翕动,无声地呢喃。   她手指用力,捏了一下书包上挂着的小熊的手臂,她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它少了一只眼睛的那个地方。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她沉默地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第二天清晨周双双刚刚踏进教室,就看见任晓静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看见周双双走过来坐下,任晓静连忙把书包里的小蛋糕放到她的课桌上,“双双,这是我妈妈做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呀!”   ——?T?X独家整理?——   周双双把书包塞进课桌里,看着桌上的小蛋糕,她对任晓静笑了一下,“谢谢。”   顾奚亭从前门走进来时,正好撞见那个坐在第三排过道边的小姑娘抬头。   小巧的鼻尖沾了一点奶油,嘴唇红润,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在看见他时,好像是吓了一跳,顿时被来不及咽下去的蛋糕呛住,开始不住地咳嗽。   亲眼看见她咳得泪眼朦胧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顾奚亭竟然会觉得心口好像被一只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   但他那张冷白的面庞却始终没什么情绪表露,收回视线后,他径自走过,也不管教室里还是走廊上,有多少女生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   “双双你快喝点水。”任晓静看见她咳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替她拧开水杯,递到她眼前。   一般月考过后,老师都会公布答案让学生自己核对,然后开始讲解月考卷上的题。   一节课下课过后,周双双被班主任周宗辉叫到了办公室。   因为她这次数学考得不好,所以周宗辉问了她很多问题,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又鼓励了她几句。   周双双回到教室时,整个人都蔫耷耷的。   “亭哥,你是胃疼吗?又没吃早饭?”齐舒偏头看着旁边趴在桌子上的顾奚亭。   顾奚亭闭着眼睛,靠在自己的臂弯,只露出半张白皙如玉的侧脸,嗓音有点哑,“别吵。”   语气有点烦躁。   齐舒顿时安静如鸡,不敢讲话。   周围有不少同学都注意着他们那儿的情况,或许是因为顾奚亭过于出众的外表,即便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大好相处,却总能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尤其是女生。   “顾奚亭长得是真好看,就是脾气怪。”回过头的任晓静凑到旁边的小同桌耳边小声嘟囔。   顾奚亭在浔城一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存在,因为他尤其出色的长相,喜欢他的女孩子犹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   他那张脸,简直就像是校园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啊。   但因为他冷淡如霜,生人勿近的性格,许多女孩儿都不敢轻易接近。   又或许是因为他和之前浔城一中出了名的校霸打了一架,生生把那个经常把少管所当家门儿进的刺儿头给打进医院的事情,就更没几个人敢随随便便靠近他了。   但每天却还是有那么多情书收就是了,只是那些情书的归宿,永远都只有教室后的垃圾桶。   胆子小的女孩儿只能借着情书表达自己的心情,胆子大的女孩儿也有直接到他面前来送礼物表白的,但无论是谁,都免不了被他一句冷冷淡淡的“抱歉”打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也不抬地走开。   任晓静以前也为他那张脸心神晃荡过,但他这个人太高冷了,她连被他冷淡地瞥一眼就打颤,再多的心思也都被“冻”没了。   而高二三班其他人对于这位“高岭之花”的态度也很微妙,就连平时最皮的几个男孩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抖机灵,女孩子就是再喜欢他的颜,也不敢跟他多说话,只敢偷偷地看他。   因为之前也有几个女同学借故讲解题目,围着他转,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三好学生”,被一群女生围着,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他当场眉心一拧,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麻烦离我远点。”   当时那个尴尬啊,几个女生脸色变了又变,脸上有点挂不住,最终只能捧着自己的练习册离开。   从那以后,班里就再也没有几个女生敢到他面前去。   整个班里,大概只有齐舒和他最接近了吧。   听见任晓静的话,周双双整理书本的动作一顿,她抿了一下唇瓣,并没有说话。   他明明很好啊。   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驳。   刚刚齐舒嗓门儿有点大,他问顾奚亭的话周双双听得清清楚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趴在桌上的身影,他的袖口卷到小臂上,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腕,而他半张冷白的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看见原本埋在臂弯里的闭着眼睛的他忽然动了一下,那双眼睛睁开时,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被,被抓住了……   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的周双双一僵,那张白皙的脸顿时开始发烫。   她本能地回避着他的目光,一下子转过头,腰背下意识地挺直,坐得端正又僵硬,根本不敢再回头。   所谓暗恋,或许注定会无疾而终。   而周双双也从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喜欢那个浑身都透着凉气儿的少年。   仅仅只是看他一眼,她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大课间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需要到操场上去做操,因为身体弱,班主任周宗辉允许周双双不去参与课间操和晨间的跑步。   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们从教室门口鱼贯而出,走廊上吵闹拥挤过后,忽然安静下来,偶尔还能听见操场那边模糊的音乐声。   周双双坐在座位上,回头看了一眼空空的教室,她拿出了书包里放着的那瓶牛奶。   彼时阳光透过玻璃窗,倾落铺散进来,有点儿刺眼,又有点暖。   她捏着牛奶瓶站起来,走到靠窗那组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停下来。   她的心无端端地跳得很快,一张白皙的面庞有点发烫,她握紧手里的牛奶瓶,忽然低下身,把它放进了靠着过道这边的课桌里。   在收回手的时候,她不小心触摸到了一块木制的牌子,淡金色的光芒几乎无痕,没入她的手指间,因为心里紧张,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见那块小牌子上好像还刻着奇怪的符文。   她并不知道,站在教室门边的那一抹修长的身影已经将她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   宽松的校服遮掩不住她纤瘦的身形,她挽着袖口,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明净,纤长的睫毛遮下,掩住她那双杏眼里的盈盈波光,红润的嘴唇微抿,看起来有几分羞怯,几分傻气。   顾奚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双眼里神色仍然冷淡,没有表露过多的情绪,只是在她站直身体,要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闪身,靠在了教室外的墙上。   听见教室里她轻缓的脚步声,顾奚亭一手插在裤袋里,无端端勾了一下唇角,有点儿懒散。   周双双不知道,那瓶牛奶最终是进了齐舒的肚子。   下午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林姨已经按时将饭菜摆上了桌。   “双双回来啦?饭菜我已经做好了!”林姨看见周双双在玄关换鞋子,就笑着招呼了一声。   “谢谢林姨。”周双双小声地道谢,嗓音细弱温软。   等周双双放下书包,洗了手走到客厅来时,林姨已经脱下了围裙,拿上了自己的包包,见她出来,就说:“双双,你吃完就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吧,明早我来收拾。”   周双双捏着筷子,无声地点头。   关门声响起,整个公寓里就只剩下周双双一个人。   而她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安静地吃完晚餐,周双双把碗筷都放进了洗碗机里,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所有的作业都摆在桌上,可是她却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做题。   磨磨蹭蹭做了几道物理题,周双双打着哈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握着笔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周双双晃了晃脑袋,她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练习册看了一会儿,上面只写了零星几道题,最终她抓了抓头发,埋头苦写。   等她艰难地完成作业之后,她看了一眼放在台灯旁边的电子钟,刚好十一点。   白天烈日炎炎,可夜里,却又下起了绵绵的雨。   周双双提着一大袋零食从超市里走出来时,街上撑伞的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   她步履缓慢地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而她提着袋子的那只手掌心有点烧灼发烫,她没有怎么在意,低着眼往前走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一个巷口时,面前所有的景物都在一瞬间扭曲成雾蒙蒙的烟,她一步跨进去,伞被突起的风刮走,掌心淡金色的流光不着痕迹地飞出去,她耳畔忽然传来几声夸张的冷笑。   “顾奚亭,你知不知道老子等今天等了多久?”   幽深昏暗的小巷里,男人粗犷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明显的恶意。   周双双在听见他口中的那个名字时,脚步一顿,她下意识地偏头。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昏暗幽深的巷子里,她清楚地看见那个身形清瘦颀长的少年被一只不属于人类的尖利爪子按在墙上,紧紧地扼着他的咽喉。   即便昏暗的灯影模糊了他的轮廓,即便她只听见他那一声低哑的冷笑,她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行啊,看谁收拾谁。”   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在周双双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就看见他忽然伸手,动作迅速又狠戾,直接扭断了那只扣住他咽喉的毛爪子。   那团毛茸茸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嗷嗷叫了好几声,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吼叫。   周双双瞪大一双杏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倒吸了一口气。   隔着幽深的长巷,顾奚亭偏头,就看见呆愣在巷口的那一抹纤瘦娇小的身影。   眼眉之间的寒霜还未散去,他微怔了一下。   她怎么会闯进妖修的结界?   但随即他想起今天自己放在课桌里的顾氏符文……他那双幽冷的眸子里光影微闪。   身体里绵密的疼痛像是针扎,顾奚亭皱起眉头,手上失了力气,一时不察就让原本被他踩在脚底下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反手给了他一拳。   那一拳正中腰腹,顾奚亭闷哼一声,额角有汗珠混着雨水滑下来。   那一刻,站在巷口的周双双看见了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少年浑身萦绕着淡金色的光芒,绵密的雨幕下,她亲眼见他身后忽然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昏暗的光影中,他的尾巴毛茸银白,凭空出现,就在她的眼前。   手里提着的零食袋子掉在地上,周双双站在巷口,浑身僵硬。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雨水滴在身上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当那个大毛团伸着爪子要攻击顾奚亭时,他旁边隐在黑暗里的一只小毛团忽然伸出爪子,拽了拽自己老大的毛,“那个,老大……好,好像有个凡人?”   大毛团一僵,下意识地偏头,一看见站在巷子口的周双双,他嗷了一声,忽然有点慌乱,“呀?咋有个凡人呢?凡人咋能进结界来的呢?窝草老子今天打架要是牵扯上了凡人,那天极山不得请我去喝茶啊?!”   “老大,要不咱们……”小毛团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家老大已经闪身飞走了。   “……?”小毛团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边的周双双看着顾奚亭踉跄几步似乎有要摔倒的趋势,她什么也来不及想,连忙跑了过去。   而当她跑过去时,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小毛团的模样。   竟然是一只……小浣熊??   还是一只戴着帽子的小浣熊?   小浣熊看见她走近,他浑身的毛炸了起来,但在看见她的脸时,他顿了一下,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好,好可爱哦……   他又盯着她看了两眼,然后试探着对她挥了挥自己的爪子,好像还有点手足无措,转身就跑掉了。   周双双根本来不及管那只小浣熊是怎么成精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顾奚亭,但当她跑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扶他时,却被他一下按在了墙上。   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能像现在这样和他靠得这样近。   雨水挡不住他身上冷沁的香味,她下意识地嗅了嗅,不敢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却又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   他有尾巴……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而她眼前的少年低眼睨着她,目光冷淡又恶劣,他的脸色稍显苍白,薄唇也失了几分血色,却还是稳稳地扣着她的脖颈儿。   他忽然低头,凑近她。   “小同学,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嗓音微哑,带着那么点儿诱哄的意味。   周双双因为他的靠近,浑身紧绷起来,呼吸都不太敢用力。   “嗯?”   或许是因为她不出声,所以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细嫩柔滑的脖颈儿。   动脉血管就在他的指腹间,只要他微微用力,就可以划破她的肌肤。   周双双就如同蜷缩着的含羞草,他指腹微凉的温度就在她脖颈间,擦着她的肌肤,让她一时间浑身僵硬。   “尾巴……”她颤抖出声。   或许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他微眯着眼,忽然“啧”了一声,“太诚实可不好啊……”   周双双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只记得他修长的身影在雨幕里渐渐远去时,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的,已经夺去了她所有的目光。   那像是一个荒唐的梦境,却并没有夺去她对于他所有的期盼。   喜欢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让她可以在短暂的时间里,接受他所有的不一样。   又或许,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属于他的秘密。   直到她在自己的素描本上画出一个少年的身形时,她笔尖微颤,最终,她又在他身后添上了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干净的纸张上,她认真地写着:   “好想摸摸尾巴啊……”   作者有话要说:   露出狐狸尾巴的亭哥:你做梦,不可能。   此时,一只不明真相的小浣熊暗搓搓路过……   啊哈哈哈哈亭哥真香预定!!   今天的山栀子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我会努力撒糖的!!小可爱们么么哒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歌当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lter 54瓶;兔子种花 7瓶;28070274 2瓶;不动宗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有点招人   因为夜里淋了雨,周双双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并没有听见闹钟的声音。   林姨来了之后先是做好了早餐,却久久不见周双双起床,等她打开周双双的房门,喊了几声却没有听见女孩儿回应一句。   直到林姨走到床边,才发现躺在床上的周双双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额角的浅发都已经被汗湿了。   林姨伸手在她的额头一探,顿时晃了神,“这么烫?”   她连忙转身走到客厅里去给周双双的二叔,她的雇主——周烨然打了电话。   周双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渐渐清醒时,她模模糊糊听见耳畔有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当她睁开眼时,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床边,正对着林姨小声嘱咐着些什么。   “……二叔?”周双双动了动有点干裂的嘴唇,嗓音有点干涩。   身形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听见她细弱的嗓音时,偏过头来,看见她睁着那双杏眼,看他时,眼瞳雾蒙蒙一片,那张小脸有些苍白,看起来单薄又可怜。   男人已经四十一二岁了,可那张英俊的面容却不见半分老态,看起来斯文儒雅,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魅力。   “双双。”周烨然伸手摸了摸自己小侄女儿的额头,见她的温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高了,他眉心松了松,“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他的嗓音低沉温醇,带着细微的温柔。   周双双摇头,“没……”   周烨然抬眼看了一眼挂在旁边的液体瓶,又低声安慰,“手不要乱动,还剩小半瓶。”   见周双双半睁着眼,精神看起来不算太好,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帮她盖好了被子,“再睡一会儿吧。”   当周烨然和林姨走出周双双的房间,关上门后,林姨叫住了他。   “先生……”   周烨然回头时,就看见林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他问,“怎么了?”   “您有空……还是多来看看双双吧。”林姨抿了抿嘴唇,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周烨然僵了一下,客厅里一瞬静谧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林姨才见他点了点头,听见他说,“我知道了。”   周双双这一病,就在家里待了三四天。   之前很忙碌的二叔好像忽然有了时间,每天都会来看她,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个毛绒玩具,还会陪她吃午餐。   但也仅仅,只是这几天。   周双双一直都很清楚,二叔他有自己的家,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而她对于二叔来说,或许就是带着血缘亲情的责任。   从她永远失去爸爸妈妈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病好之后,周双双就照常去了学校。   只是当她刚刚走进教师里时,却看见教室里的同学座位都有了很大的变动,而她之前的位置,现在正坐着一个男生。   “双双!”任晓静在看见周双双的时候,眼睛里的惊喜都要溢出来了。   周双双下意识地寻着声音看过去,任晓静坐在靠窗那组的第五排,在她身边坐着的,则是之前坐在她们两个身后的吴思誉和另一个性格内向的女孩儿。   “双双,你病好啦?”任晓静跑过来拉住周双双的手臂。   周双双点点头。   “月考之后换座位啦……”任晓静撇了撇嘴巴,“你不在,刚好班上来了个转校生,他选完就剩下最后一个座位留给你了……”   原来高二三班是有一个空座位的,就是顾奚亭旁边那个。   但是现在来了个转校生,就填补了原来的空缺。   也就是说,现在剩下的那个座位……就是顾奚亭旁边,大家谁也不敢选的那个。   周双双站在第六排最外边的课桌前,有点不知所措。   在周双双请假的同时,顾奚亭也请假了,到今天都还没来。   “你们俩怎么请假都请到一块儿去了……”任晓静嘟囔了一句。   周双双愣了一下,莫名想起了之前的那个雨夜里,少年透着冷感的苍白面庞,以及他伸手扣住她的脖颈,凑近她时,她闻到的那样一股冷沁的香。   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犹在眼前,她难以忘记他雨幕里摇晃着尾巴,离开时的背影。   齐舒原本正在玩游戏,听见任晓静的声音他一抬头,就看见周双双站在过道边,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一瞬收起手机,不再靠着墙维持着那副懒散随意的模样,而是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要不……你坐里边儿?”   齐舒猜测,亭哥应该不喜欢跟女孩儿靠得太近,这种同桌的距离就更不行了。   那亭哥来了还不得一脚踹翻课桌,冲到办公室里整周宗辉啊?   这南方来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又乖又可爱,那能经得住这些?   齐舒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善解人意”过。   而听见齐舒的话,周双双怔了怔。   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摇头拒绝他的好意,毕竟能离顾奚亭近一点,是她从来都没敢想过的幸运。   但是……但是她又想起那天夜里少年冷淡恶劣的眼神,她咬了一下唇瓣,又不敢离他太近。   他凶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吓人。   “谢谢。”   于是她点了点头,小声说。   齐舒听见她软软糯糯的声音,那张小麦色的面庞顿时有点隐隐发烫,他连忙站起来,干笑了一声,“那个,我帮你搬书。”   这天开始,周双双才知道,因为快要成为高三生,所以学校决定把之前取消的晚自习重新增设,除了高一之外,高二高三的学生都要上晚自习。   顾奚亭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刚踏进教室时,走廊教室里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停驻在他的身上,即便那么多的女孩儿早就见识过他的冷漠,却也还是会因为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向他时,为着他那张漂亮精致的面庞短暂失神。   “亭哥!”一周没见到顾奚亭的齐舒一看见站在教室门口的那一抹修长的身影,顿时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听见齐舒的声音,周双双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时,正撞见顾奚亭看向她的目光。   几分冷淡,几分探究。   周双双顿时低下头,往墙边缩了缩,像一只小鹌鹑。   直到她听见他走过来,拉开凳子的声音时,她更加不敢偏头看过去,握着笔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那个,亭哥,这不之前月考了嘛,换座位的时候刚好来了个转校生……”   她听见旁边的齐舒在给顾奚亭解释。   她埋着头,显得特别安静。   齐舒偷偷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小同桌,然后凑到顾奚亭旁边,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小声说,“亭哥,我知道你肯定不大愿意和女孩儿靠太近,所以我就和她换了位置,你看我贴心吧?”   顾奚亭听见他这么说,漂亮的眉眼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表露,只是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齐舒懵逼。   顾奚亭直接把他推到一边,看了他旁边那个缩在墙边儿的女孩儿一眼,然后弯了弯唇角,说话时语气透着几分懒散,“把位置换回来。”   他这句话音量不算太低,齐舒听到了,他旁边的周双双也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偏头,正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瞳。   “……亭哥?”齐舒显然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   顾奚亭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无端端然齐舒后背上有了那么一点凉凉的感觉。   他果断转过头对周双双说,“要不……咱换回来?”   于是高二三班所有人的注视下,周双双和齐舒调换了位置,坐在了顾奚亭的身边。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有点迷幻。   那么软的南方小同学,能顶得住顾奚亭的怪脾气???   不敢想不敢想……   坐在顾奚亭身边的周双双浑身僵硬,几乎不敢乱动,她甚至想,自己可能永远都不能把自己书包里的素描本摆到课桌上来了。   那是她的秘密。   他身上冷沁的香味近在咫尺,她偷偷地一嗅,不知道为什么,面庞隐隐有点发烫。   他不会知道,这会儿坐在他身边,看起来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其实满脑子都在想着他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如果,如果……他能让她摸摸他的尾巴就好了。   甚至于在上课的时候,他低头玩手机时不经意地抬眼一瞥,就看见她在数学课本上画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他眼睛微眯,舌尖在齿根抵了抵。   处在失神中的周双双心里想着的是狐狸尾巴,笔尖动了动,画出来的也是狐狸尾巴。   直到她听见他低着嗓音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你最好忘记你之前看到的一切。”   他凑得很近,微凉的气息随着他说话间喷洒在她的脖颈,莫名有点痒。   旁边正在偷偷玩手机的齐舒看见顾奚亭凑近旁边的小同桌喃喃低语时,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这他妈是亭哥???   不能吧?!   周双双慌忙看向他,那双杏眼犹如笼着薄雾轻烟的湖水,波光动人,红润的嘴唇微抿了一下,脸颊浅浅的梨涡显露了一瞬又隐没不见。   那样一张白皙明净的小脸,实在有点……招人。   她仰着脸,怯怯地望着他时,那模样儿看着又有点傻。   顾奚亭听见面前的小姑娘刻意压低了软软的嗓音,认真地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并不担心这一点。”顾奚亭无谓地扯了扯唇角。   结界里发生的一切,即便她这个误闯进去的凡人一直保留着记忆,也会因为顾氏符文的禁制,让她无法向别人透露有关于他的身份的半点信息。   只是那天那一架打得不太好,他有点烦。   想起那只被他之前揍狠了,变回原形的大毛团,顾奚亭眉心微蹙,拢着寒霜。   专挑他旧伤复发的日子来报复,挺阴啊。   晚自习时,班主任周宗辉坐在讲台上低头写教案,整间教室里都静悄悄的,偶尔有人低声说话,很快就会被周宗辉警告两声,然后所有的声音短暂的销声匿迹。   周双双正艰难地做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却听见前排的任晓静在小声地叫她。   她一抬头,就见任晓静伸手过来,掌心里躺着一颗包装漂亮的糖果。   周双双接过来,小声地说了谢谢。   旁边的顾奚亭偏头瞥了一眼,正看见他身边的小同桌拨开糖纸,那双杏眼盯着讲台上坐着的周宗辉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这里之后,才偷偷地把糖果喂进了嘴巴里。   她吃糖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偷偷摸摸的小仓鼠。   他轻笑了一声,引得旁边的小同桌立刻偏头看过来,在对上他平静的目光时,她白皙的面庞忽然染上些许红晕,舌尖抵着糖果,甜丝丝的味道好像窜进了心里,有一团火烧起来,让她脸颊微烫,连忙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   那一瞬,头顶明亮的灯光忽然熄灭,整栋教学楼无端陷入浓深的黑暗。   “诶??”   大家先是惊呼出声,随后反应过来之后,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周宗辉打着手机光站在讲台上,用教棍敲了敲讲台的边缘,“安静!”   他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班长维持好纪律,然后就走出去打电话了解情况。   或许青春就是这样,夏天的夜,浓深的黑,怎么都挡不住少年少女对于这种忽然断电的欢欣雀跃。   躲避开做也做不完的练习册,解也解不开的难题,哪怕只是这样短暂的一刻。   教室里吵闹的说话声是班长根本管束不了的,就连他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有一刻的轻松。   就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在旁边齐舒叽叽喳喳和后桌的男生笑成一团的时候,周双双握紧了手里的笔。   教室里隐约有同学的手机光闪烁,她微微偏头,可以看见他在断断续续的光影下,模糊的轮廓。   胸腔里的那颗心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跳得很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嗅到了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浅淡香味。   一时间,她所有的胆怯好像都因为这样模糊昏暗的场景而渐渐下压。   她偏头望着身旁的他模糊的轮廓,忽然鼓起勇气,“我,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她的声音很小,还有点细微的发颤,却足够让他听见。   顾奚亭没有想到,自己白天明明才警告了这个小同桌,仗着晚上天黑,她竟然还敢说胡话。   看着娇娇怯怯的,没想到胆儿还是挺肥的?   四周很黑,但对于顾奚亭来说,却并不能妨碍他看清自己身旁小同桌那张白皙灵秀的面庞,他甚至还能看清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眼里流露出的几丝期盼。   他微抬下颚,冷笑轻嗤:“想得美。”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在座各位想摸我尾巴的人,你们想得都挺美?   ——   小可爱们么么哒鸭!今天的更新来啦!这章我再随机抽一次红包吧!!谢谢大家的陪伴和喜欢!!我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春暖木棉 4瓶;拂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没你可爱   午后的太阳很大,周双双把校服外套的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旁边的任晓静瞥见她左手手腕上有一条深蓝色的编织手链,款式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中间却镶嵌着一颗半透明的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那颗珠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双双,你这个手链挺好看的。”任晓静伸手抓着她的左手,看着她白皙柔滑的手腕。   周双双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往教学楼走,在路上那一片绿荫遮掩下,周双双抬眼就看见了那个梳着高马尾,留着空气刘海,身形高挑的女孩儿。   她脚步一顿,嘴唇微抿。   “双双?”任晓静见她忽然停下,就觉得有点奇怪,偏头看她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望着不远处那一片树荫下的那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儿。   “那不是周幼吗?”任晓静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儿。   在高一新生的年级大会上,她曾经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   任晓静听人说,周幼的父亲还是浔城周氏公司的董事长,家境很富裕。   她从来到浔城一中那天起,就一直是许多人热议的对象。   因为在大家眼里,周幼不但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优秀,而且家境又那么好……这简直就是赢在起跑线上的标配人生。   就是有点高傲,不太看得起别人。   树荫下的女孩儿一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站在任晓静旁边的周双双,她眉心微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周双双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周双双跟任晓静换好了运动服,牵着手去了操场。   阳光倾落,空气燥热。   穿着单薄球衣的男孩子挥汗如雨,追逐着篮球的起起落落,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都洋溢着自信的笑意。   任晓静捋了捋耳畔的浅发,状似不经意地往篮球场上看,瞥见撩着球衣下摆,露出结实小腹的男生时,她就拽了拽旁边周双双的手臂,“啊啊啊双双我看到了腹肌!”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难掩窃喜。   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的齐舒老远就瞥见那两个女孩儿了。   “诶亭哥,你看那边。”他叫了一声旁边的顾奚亭。   这会儿顾奚亭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树荫半边遮掩着齐舒,却并没有遮掩到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半垂着眼帘,昏昏欲睡。   听见齐舒的话,他掀着眼皮往不远处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那个站在篮球场的铁网边,穿着短袖运动装的女孩儿。   她的身形娇小纤瘦,没有宽松校服的遮挡,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身体的曲线浓纤合度,那张小脸白皙微粉,小巧红润的嘴唇微微抿起,杏眼里波光盈盈,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浓重的睡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散去了大半,他微眯着眼,认真地把自己的这个小同桌上下打量了片刻。   啧。   好像是有那么点可爱。   体育课集合之后,周双双就坐在一边,看着班里的同学按照老师的要求进行各种锻炼项目,但有几个男孩子直接偷偷溜到旁边的篮球场里打篮球去了。   周双双看见了篮球场里有齐舒的身影,却没见顾奚亭。   她偷偷找了一圈,也还是没有看见他。   她在石椅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就站起来往学校的小商店走。   因为是上课,所以商店里人并不多,周双双买了一瓶矿泉水,转身走出去。   瓶盖有点紧,她一边走,一边拧。   一时没有注意,下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身体一瞬前倾。   她一头撞进迎面而来的人的胸膛里,脑袋晕晕乎乎的同时,她嗅到了熟悉的冷沁香味。   周双双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踩上了高一阶的台阶。   面前的少年穿着黑色的短袖衫,身形清瘦而颀长,就站在矮她几级的台阶上,却依然要比她高出许多。   他低着眼瞥见她有点慌乱无措的模样,目光停在她秀气的鼻尖。   “对不起……”周双双小声地道歉。   顾奚亭听着她细弱的嗓音,忽然俯身凑近她,“什么?”   周双双又往后退了一下,上了一个台阶,脸颊已经有点烫红。   “躲什么?”顾奚亭有点不耐。   他直接踩着阶梯往上走,正要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伸手夺走了她手里的矿泉水。   惊愕之下,周双双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他,却见他动作自然地拧开瓶盖,然后又把水递到她面前。   周双双盯着面前的矿泉水,有点发愣。   “不喝?”他漂亮的眉眼流露出不耐的神色。   周双双连忙接过来,在他转身往上走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嘴角不自禁地弯了弯,那双杏眼里波光微澜,仿佛浸润着湖光山色的朦胧光影。   ——?T?X独家整理?——   于是这一天夜里,昏黄的台灯下,少女怀揣着满心的欢喜,在她的素描本上画下少年的侧影。   那只矿泉水瓶被她当做宝贝,收在了旁边的纸盒里,上面还贴着一张笑脸贴纸。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写:   “我最喜欢你啦……”   或许这份隐秘的喜欢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那个少年永远,都只能作为她素描本上不可言说的秘密。   但她,永远甘之如饴。   彼时浔城另外一端的某栋别墅里,顾奚亭从浴室里走出来,短发凌乱,还在滴着水,他随意用毛巾擦了擦,冷白的面庞被灯光添染几丝暖色,柔和了他的眉眼。   “顾奚亭滚出来!”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顾奚亭皱了一下眉,扔掉身上裹缠着的浴巾,慢悠悠地从旁边衣柜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内裤穿上。   他弯腰穿裤子时,腰线流畅性感,发间滴下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流淌下来,顺着肌理分明的腹肌,没入人鱼线深处。   套头穿上宽松的T恤衫,他才走到房间门口。   打开门之后,站在外面的年轻女人那双美目怒瞪着他,“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顾奚亭伸手拨了拨还在滴水的短发,语气懒散,“那只猞猁都找上门了,我不打?”   “妈,顾家还要不要面子了?”他扯着嘴角哼笑了一声。   “学生打架像什么话?”面容柔美漂亮的女人拍了他一巴掌。   顾奚亭由着她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琥珀似的眼瞳里流露出几丝漫不经心,他笑了一声,“您见过三百多岁的学生?”   他“啧”了一声,“妈您还真当我是十几岁的高中生了?”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叉腰,“去掉三百你不就刚好十八吗?”   是的,现在的顾奚亭整整三百一十八岁,去掉前面的“三百”之后,的确就只剩“十八”了。   “再说了,你那三百岁不都是你睡过来的吗?你知道什么你。”女人说着就扔了一个白眼给他。   顾氏狐族,曾居于青丘,超脱于妖魔之外,天生仙骨,神秘无比。   千年万载的时光,八荒六合沧海桑田几经变迁,神仙妖魔开始陨落凋零,唯有曾经宛如蝼蚁一般的凡人一切如旧,甚至于主宰这个世界。   星河万里是存在的,光年之外是存在的,所有科学家迷恋的星际谜题是那么的神秘,而宇宙无穷,凡人开始越来越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他们不知,神明从来不是一个虚构的幻想。   只是他们愿意把这个世界,全都交给自己的子民。   如今的顾氏,是青丘唯一留存的血脉,而在这之前的三百年,顾氏一直都隐在世外之境,如同远离尘世的天极山,不曾轻易踏足凡人的世界。   顾奚亭先天不足,生来就在沉睡,而救他的良药,便是人间的烟火气。   于是顾氏花了三百年的时间,等待这样一个入世的机会。   “……我要休息了。”顾奚亭拧了拧眉,直接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女人咬着牙,心想自己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呢?   她不知道,被自己在心里骂了好多遍的狗儿子关上门后就从窗户溜走了。   同样的深夜,同样的灯火。   周双双提着一袋子零食从超市里走出来,转瞬之间周遭景物模糊轮转成迷蒙的烟雾,她一步跨进去,就好像到了另一个虚构的世界里。   万家灯火不曾摇曳,车流一瞬静止,树影不再晃动。   仿佛时间停止。   周双双茫然抬眼,却正好撞见她所熟悉的少年身影,就在半明半暗的灯影下,他晃着毛茸茸的尾巴,一脚狠狠地踢开了一只大毛团。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只大毛团的真面目。   原来是一只变得特别大的猞猁。   旁边的房顶上有一只戴着帽子的小浣熊在惊慌失措地喊,“夭寿啦!老大老大你还好吗?!”   “别他妈吵吵!”刚被踢到地上胸口生疼的猞猁还没缓过劲来,又听见小浣熊咋咋呼呼的声音,他咬着牙呸了一声。   顾奚亭眼眉间拢着薄雪,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浑身都带着戾气。   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啊晃的,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那只大猞猁的面前,长腿一探,一脚踩在了猞猁的身上,他低眼瞧着他,冷笑,“上次玩儿阴的,挺来劲?”   “嗯?”他脚下狠狠用力。   正当他要踩断猞猁的一只爪子时,他忽然听见一抹细弱温软的嗓音,“等,等一下……”   嗓音还有点抖。   他眉心一跳,回头时,正见那个衣着单薄的女孩儿睨着光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正怯怯地望着他。   又是她。   对上顾奚亭那双冷淡的眼眸时,周双双手指蜷缩,指节紧了又松,终于还是挪动着步子,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   她没敢看他的脸,目光偷偷地停驻在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上,手指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莫名有点痒。   “能不能……”她双唇翕动,声音有点弱。   “能不能放过他呀?”   她还是说了出来。   顾奚亭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低眼睨着她半晌,神情有点冷,“理由?”   周双双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偏头看了一眼地上被顾奚亭揍得缩成一团的超大版猞猁,她抿了抿唇瓣,说,“他长得……挺可爱的。”   周遭一瞬寂静,连房顶上跳脚的小浣熊都愣了。   躺在地上的大猞猁浑身一震。   谁?!谁他妈可爱来着???   周双双被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缠住腰身的那一瞬间,她惊呼了一声,抬眼就对上顾奚亭沉冷的眼,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她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他可爱?”   一只五大三粗,臭烘烘,惯会玩儿阴的家伙,她说他可爱?   “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他捏住她柔嫩的脸颊,有点恶狠狠。   周双双的脸被他揉得有点变形,那双眼睛在灯影下有点水濛濛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那,那他还是保护动物……”她被他捏着脸,说话的时候有点含混不清。   在顾奚亭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他又听见她嗯了一会儿,她望着他的目光微闪,模糊可以窥见他的影子,他指腹间她的脸颊好像有点发烫,他听见她软软的嗓音有点发颤,“他,没,没你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五大三粗的猞猁:谁?谁他妈可爱来着???   不愿透露姓名的亭哥:老子是能用可爱形容的?她是不是得补补脑子?   ——   抱歉鸭小可爱们,今天有事情耽搁了,更晚了……   爱你们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ter 2个;君暮笙、一只小泡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是齐栖梧呀、连墨成霜 20瓶;散尽嫣华丶尘浮柳 10瓶;小呀小骆驼 5瓶;athlan30027、君暮笙 4瓶;拂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别生气啦   物理课老师郑奇站在讲台上正在认真讲解着黑板上的物理题,教室里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声音了。   周双双听不太明白老师讲的东西,上课没多久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悄悄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眶里浸染着一层浅淡的水光。   旁边的齐舒正在低着头在手机上刷沙雕视频,憋笑憋得脸通红。   周双双犹豫了一下,还是偏头,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她另一边的顾奚亭。   他靠在椅背上,眼眸半垂着,冷白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几乎是在周双双偷看他的那一瞬,他眼皮一掀,盯着她。   又一次被抓个正着,周双双的身体小幅度地抖了一下,然后她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呀?   她忍不住想。   她一直没有忘记两天前的那个夜里,在静止的结界里,他毛绒银白的尾巴缠上了她的腰身,她从没见过他那样恶狠狠的样子。   比起狐狸,他更像是一头狼。   可是他偏偏,有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他最终还是放过了那只猞猁,只是漂亮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阴郁不定。   她还记得他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时,连身后的尾巴都晃得很用力。   然后连续两天,他连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她过。   就像当她不存在似的。   周双双埋着头踌躇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瓶牛奶。   她握着牛奶瓶,手指有点用力,莫名开始紧张。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着伸出手,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顾奚亭正想着事儿呢,冷不丁衣角被人拽了拽,他下意识地低眼,目光定在那只白皙纤瘦的手时,他又抬眼看向自己旁边的小同桌。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冷淡的目光盯着她。   少女白皙的面庞泛着微微的粉色,那双杏眼看着他时,有点怯怯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忐忑不安。   她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顾奚亭有点不耐地拧起眉,却见她忽然伸出手。   她的手里握着一瓶牛奶。   “……?”顾奚亭怔了一下,有点不是很懂这个小同桌的操作。   周双双一鼓作气,把手里的牛奶瓶塞进了他的手里。   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她的手有点颤,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掌心,她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她迅速收回手。   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   顾奚亭还没反应,他就听见他旁边低着头的女孩儿刻意压低了声音,软软的,有点怯懦,“你别生气了……”   有那么一瞬,顾奚亭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有点麻。   他盯着她白皙明净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那双琥珀似的眼瞳里压着点浅淡的笑意,他忽然侧身,低头凑近她,嗓音清冽,“小同桌,你以为这是一瓶牛奶能解决的事儿?”   要不是她,那只臭猞猁现在就该残废了。   周双双鼻翼间满是他身上冷沁的香味,她微红着脸,鸦羽一般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那双杏眼如同一汪水,望着他时,她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嗯……那,那……”   顾奚亭靠在课桌上,一手撑着下巴,冷淡地睨着他旁边的这个小结巴。   周双双忽然伸手在自己的书包里一掏,然后她的掌心里就躺着一颗包装漂亮的糖果。   顾奚亭还没有什么反应,旁边的齐舒不经意地一抬眼,正看见周双双手掌心里的那颗糖果,他毫不犹豫地伸手迅速拿走。   周双双被他忽然的动作一惊,偏头时,正撞见齐舒笑嘻嘻的模样。   “小同桌,给我吃呗?”他冲她眨眨眼。   “正好我低血糖,让我补补?”   彼时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物理老师郑奇招呼了一声物理课代表去办公室,然后就拿着课本头匆匆离开教室。   “你敢喂进嘴里试试?”顾奚亭睨着靠着墙正冲周双双笑得骚气的齐舒,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顿时教室里大半都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那里。   刚想把糖喂进嘴里的齐舒僵住,有点懵逼,“亭哥?”   为什么他觉得最近的亭哥尤其暴躁凶残???   吓得他捏着糖的手指都抖了一下,差点没掉了。   周双双回过神,撞见他略显阴沉的脸色,她连忙又从书包里掏出一颗糖果来,小心地递到他眼前,“还有的。”   顾奚亭瞥了一眼她手心里的那颗糖果,神色寡淡。   周双双见他不说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在课桌的书包里掏啊掏。   直到她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堆小零食都捧到他眼前时,她才又小心翼翼地说,“都给你。”   “……?”   顾奚亭看着她双手里有点捧不住的那一堆小零食,有点没懂她到底是来上学的还是来郊游的。   他抬眼对上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她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模糊映照着他的影子,细微的光影落在她的眼里,如同漫天疏落的星子。   操。   好像还真是有点可爱。   顾奚亭拧了拧眉,有点烦躁地站起来,在教室里大半人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齐舒连忙打开窗,直接翻出去。   “亭哥你去哪儿啊?!”   周双双捧着自己最喜欢的小零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她有点失落。   除了齐舒,几乎班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刚刚顾奚亭是在对周双双发火。   顾奚亭有多冷,脾气有多怪,他们早就看在眼里,这会儿见这个南方小同桌被他“欺负”了,都多多少少有点同情她。   尤其似女孩子。   除了坐在前桌的任晓静之外,还有好几个女孩儿围过来,开始言语安慰周双双。   或许是因为她长得灵秀可爱,说话的声音也温软好听,性格又腼腆,不单单是班里的许多男孩子对她有好感,就连女孩子也都挺喜欢她。   最后周双双的小零食全都分给了围着她的女同学。   “双双,你再忍忍,下个月考完试,就可以重新选座位了。”吃着周双双给的棒棒糖,任晓静凑过来,小声对她说。   周双双垂着眼,睫毛颤了一下。   她一点儿也不想换座位。   这天过去,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发现,顾奚亭的那个小同桌竟然开始每天都往他的桌上放上一瓶牛奶。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看见顾奚亭扯着唇角不屑地哼笑一声,然后把牛奶扔给靠墙的齐舒。   但即便是这样,周双双也还是雷打不动地给他送牛奶。   不是很爱喝奶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天天喝奶的齐舒每天都在说服自己忍住不要吐奶……   有一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趁着顾奚亭不在,他苦着脸对周双双说,“小同桌打个商量好不?你不要再给亭哥送牛奶了,我这几天都要被牛奶糊住了……”   周双双不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牛奶,摆在顾奚亭的课桌上。   “……”齐舒看着那瓶牛奶,只觉得自己明明还没喝,就有点想吐了。   顾奚亭一手插在裤袋里,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进教师里时,眼帘一掀就看见自己桌上摆着的那瓶牛奶,他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却又看见他课桌旁边的周双双正在和坐在她前面的吴思誉说话。   她好像在纸上写着什么,写了两下,又停住,抬头看向吴思誉的时候,那双杏眼里流露出几分茫然,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   薄唇微抿,顾奚亭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走过去。   周双双正在听吴思誉给她讲数学题,正听得有点茫然,却听见旁边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一偏头,正对上他那双微冷的眼瞳。   他只瞥了她一眼,照常把桌上的那瓶牛奶扔给了里面的齐舒。   “……”捧着牛奶的齐舒憋了半晌,才试探着问,“亭哥,我不喝行不行……”   “不行。”顾奚亭眼也不抬。   从顾奚亭在身边坐下时,周双双就有点忍不住想看他,但是又怕被他抓个正着,她只能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但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吴思誉在讲些什么。   “双双,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认认真真给她讲题的吴思誉说完,问了她一句。   周双双抬头,“啊?”   吴思誉愣了一下,“你还不懂吗?”   周双双脸颊有点红,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走神了。   忽的,她身边有人哼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却还是被她听到了。   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抬眼看向吴思誉,“谢谢你。”   吴思誉听见她对自己说“谢谢”,微胖的脸颊有点隐隐泛红,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没,没事。”   等吴思誉转过去之后,周双双盯着自己作业本上的那道数学题,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试着在草稿纸上去解,但是总也理不清里面的逻辑。   直到她手里的笔忽然被旁边的人夺走。   她偏头看向他,却见他已经扯过她的草稿纸,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笔,笔尖肆意流畅,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在草稿纸上写下了完整详细的解题过程。   他写完之后就直接把纸笔扔回她桌上,动作一气呵成,连抬眼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周双双看着自己面前的草稿纸。   上面的字迹清逸隽秀,一笔一划暗藏风骨,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耀眼灼人。   他的解题方法思路清晰易懂,甚至要比刚刚吴思誉给她讲的方法要简单许多。   正当周双双还在盯着草稿纸上的飘逸字迹看时,她旁边原本在看手机的齐舒忽然抬头,一反刚刚萎靡的姿态,变得精神奕奕,“亭哥亭哥!三中那个狗崽子找咱约架呢!去不?”   顾奚亭“啧”了一声,挑了一下眉,“行啊。”   听了他的话,齐舒当即打开窗,自己翻了出去。   顾奚亭站起来时,瞥见旁边的小同桌正仰着那张白净的小脸望着他,杏眼如波,他扯了一下唇角,“好好学习啊小笨蛋。”   说完他就迈着慵懒的步子往教室外走。   即便他此时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是周双双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身后应该有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晃啊晃的,要翘到天上去似的。   晚上回到家,周双双洗漱完毕之后,坐在书桌前,在台灯的光影下,在纸上认真勾描出一个少年握着笔写字的身影。   她把白天的那张草稿纸小心地收到盒子里,就压在那只矿泉水瓶的下面。   怀着心底隐秘的欢喜,她在纸上写着:   “你的字真好看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亭哥是叫双双好好学习自己却跑去打架的亭哥啊哈哈哈哈!!   么么哒小可爱们鸭!看完这章晚安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暮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柏吱菇、一颗胖胖的豆 20瓶;诱 18瓶;今天也要吃饱鸭 10瓶;athlan30027 3瓶;有没有这样一首歌、拂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藏不住啊   清晨,阳光还没有那么刺眼,空气也还带着微凉的温度。   周双双把林姨给的牛奶放进自己的书包里,推着新买的自行车出了门。   到了学校,她推着自行车找到车棚,把车锁好,然后才转身去了教学楼。   她刚走进教室里的时候,任晓静正在啃肉包,看见她来了,连忙叫她,“双双!”   她旁边的吴思誉满脸嫌弃,“任晓静你出去吃!”   但又在看见周双双时,对她笑了一下。   任晓静扔给他一个白眼,又咬了一大口包子。   周双双走过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任晓静就转过身问她,“双双你吃吗?”   “不了,我吃过早餐了。”周双双把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放在课桌上,轻轻地说。   预备铃响起,齐舒大剌剌地走进来,嘴里嚼着泡泡糖,吹起一个大泡泡,转眼就糊到了脸上。   已经有女生憋不住笑了。   “……”他抹了一把脸,有点尴尬。   “早啊小同桌。”齐舒走过来,对着周双双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早。”周双双应了一声,然后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放他进去。   齐舒刚坐下,就看见周双双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牛奶。   “……小同桌你放过我行不行?”齐舒现在看见牛奶就有点生理性反胃。   周双双不理他。   快上课时,她抬眼就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眼睛里压着暗沉沉的光,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周双双注意到他鼻骨上贴着创可贴,微微一愣。   教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他鼻骨上的创可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几经变换。   顾奚亭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扔进课桌里之后,他的目光停在桌面上的那瓶牛奶上。   他偏头,正好瞥见他旁边的小同桌在看他。   她抿了一下嘴唇,指了指他高挺的鼻梁,“你……”   旁边的齐舒正在喝豆浆,看见顾奚亭鼻梁上的创可贴,他有点惊讶,“亭哥,你这怎么回事啊?”   明明昨天打架的时候,亭哥直接碾压了那几个狗崽子,连根儿头发丝儿都没让他们碰着,怎么一晚上没见,他鼻梁就贴上创可贴了?   “难道他们搞偷袭?!”齐舒把豆浆往桌上重重一放。   周双双听着齐舒的话,那双杏眼又看向顾奚亭。   他是狐狸呀,怎么会被人伤到?她想。   顾奚亭瞥见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他扯了一下嘴角,“闹呢?”   他能着那几个狗崽子的道儿?   “不是?那亭哥你这是怎么回事?”齐舒有点摸不着头脑。   其实昨天他虽说也是挽起袖子准备去打架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当了一回吃瓜群众,眼睁睁地看着刚走到后巷口儿的亭哥上去没几下就直接撂倒了三中那几个存心来挑衅的。   他都没碰着那几个人一下,那几个人也没碰着他。   他总觉得这一架没挂点儿彩,打得挺没滋没味儿的。   但是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亭哥牛逼。   “我妈弄的。”他简短地说了一句,语气有点漫不经心。   今天早晨学校把电话打到家里之后,他妈——涂玉女士,就直接给了他一下。   然后又非逼着他贴了一个创可贴。   鼻梁贴着东西的感觉总归不是那么舒适,顾奚亭有点嫌弃,伸手就想摘了算了。   可他刚抬手要去摘,就被旁边的周双双扯住了衣袖。   “别摘呀。”他听见她软软的嗓音。   顾奚亭看着她。   周双双一下子像是触了电似的,连忙松开手,然后嗯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小声说,“这样好得快……”   顾奚亭盯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舌尖抵了抵牙根。   屁。   他又不是凡人。   涂玉逼着他贴创可贴只是为了防止伤口一不小心好得太快。   她的原话是:“欺负凡人你也好意思!你就该多疼一会儿!看你还打不打架!”   末了还骂了一声:“狗儿子!”   只要他摘了这玩意儿,伤口就会立即愈合。   但见眼前小姑娘认真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没有摘下创可贴。   行吧。   就再疼会儿。   眼见着顾奚亭拿起桌上的牛奶瓶,齐舒反射性地往墙上一靠,“亭哥我不要!”   那副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   顾奚亭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却并没有把牛奶扔过去。   英语课上,高二三班的同学们觉得今天是个有点迷幻的日子。   因为他们看见,顾奚亭竟然拧开了他旁边小同桌送的牛奶瓶,并且喝了一口。   ???   是他们看错了还是天上下红雨了?!   顾奚亭难道被他那小同桌感化了?   周双双看见他拧开瓶盖时,她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忘了反应。   他微抬下颚,侧脸白皙如玉,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半遮着他深邃的眼瞳,神情有点慵懒。   那一瞬间,周双双看着眼前的他,脑海里炸出了烟花。   明明他只是喝了一口她送的牛奶。   她就克制不住地喜悦。   轰鸣的声音与绚烂的色彩都在她的脑海里,此刻的她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人。   所有藏在心里静默珍视着的喜欢泛滥倾覆,如同江河之水,蔓延至整个胸腔。   喜欢藏不住。   可年轻又胆小的姑娘啊,却总以为自己可以掩藏得很好。   她甚至以为,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任何人发现。   而此后漫长的人生,她也早已经做好了忘记这段暗恋岁月的决心。   可那绝不容易。   “难喝。”顾奚亭喝了一口之后,皱着眉评价了一句。   旁边正因为他没有照常把奶扔给自己而感到震惊的齐舒在听见顾奚亭说的话之后,就像找到了共鸣点,“对吧对吧?亭哥我最讨厌喝这种奶了!”   顾奚亭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只是把牛奶瓶放到了桌上。   而周双双回过神来,她抓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她歪着头看向他,试探着问:“那,你喜欢草莓味的吗?”   她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时,那双眼睛水盈盈的,仿佛映照着千里河堤的粼粼光影,尤为动人。   顾奚亭忽然喉结动了一下。   他忽然偏过头,哼笑了一声,“你还准备给我换换口味?”   “周双双。”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么正正经经地叫她的名字。   “你是打算送多久?”   顾奚亭其实一直不是很懂他这个小同桌。   按理来讲,一个正常的凡人在看见他的狐狸尾巴时,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可她偏偏,像个没事人似的。   顾奚亭之前说并不担心她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是因为她的手触摸过顾氏符文,而所有有关顾家的事情,她都无法像别人开口。   这是属于顾氏的禁制。   她一个凡人,根本无法破解。   而同等的,她因为触摸了顾氏符文,所以她能够轻易地踏进妖修与神仙的结界,看见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   这对她来讲,或许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但顾奚亭,却并不能为她解除禁制。   因为他不能让她有向别人吐露顾家任何信息的机会。   即便她或许真的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但为了顾家,他不能冒险。   因为现在的她对于他而言,还并不是值得他足够信任的人。   周双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抿着嘴唇,半晌都没有回答他。   顾奚亭见她握着笔,一副埋头学习,不愿意回答他的模样,他“啧”了一声,有点不太满意她的态度。   但他冷淡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的侧脸一瞬,而后移开。   他薄唇轻启,嗓音有点冷淡,“要送也成。”   周双双写字的动作一顿。   她又听见他说:“各种口味都给我来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各种口味都给我来一遍,少一种都不行。   今天上课忙着作业呢……emmm晚了点!么么哒小可爱们鸭!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entny 10瓶;久遇而安 5瓶;athlan30027 3瓶;拂袖°、柏吱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恻隐之心(捉虫)   教室外阳光正好,微风轻轻牵扯着浅色的窗帘微微摇曳,周双双盯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顾奚亭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却不知道,他旁边的小姑娘全都认认真真地记下来了。   于是第二天,他的桌上出现了草莓味的牛奶。   第三天,香蕉味。   第四天,黄桃味。   第五天,巧克力味。   “……”顾奚亭就没见过她这样儿的小傻子。   主要是他本来就不太喜欢甜的,但是每次瞥见她悄悄偷看他时,那种期待的目光,他就只能愤愤地撕开吸管外的包装纸,把吸管插进牛奶瓶里,喝一口。   然后被甜死。   但是今天这瓶巧克力味的……顾奚亭觉得有点烦躁。   察觉到旁边的小同桌又在偷看他,他干脆把吸管插到牛奶瓶里,然后往她面前一递,“喝了。”   “啊?”周双双愣了一下。   “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吸管就触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浓香的巧克力味混合着奶香在舌尖绽开,她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咬着吸管的模样,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自己拿着。”顾奚亭微微偏头,语气有点不耐烦。   周双双立刻从他手里接过牛奶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时,她细微地颤了一下,脸颊忽然有点红。   仅仅只是那么一秒都不到的接触,她的一颗心就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那个时候,空气都好像更加燥热了一点。   她甚至再也不敢去看他的脸。   第二天是周六,也是周烨然之前和周双双说好,每个月回周家吃饭的时间。   周双双不喜欢周家。   因为那里除了二叔之外,根本没有人欢迎她。   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周烨然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饭店,这多多少少让周双双松了一口气。   外面下着雨,天气有点凉,周双双换上一件雾霾蓝的宽松长款卫衣,穿着牛仔短裤,露在外面的一双白生生的腿纤细笔直。   简单地扎了一个丸子头,周双双背上包包,在玄关的柜子里拿出雨伞,她弯腰换上帆布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烨然本来说要过来接她,但是周双双听着电话那端二婶的抱怨声,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拒绝了他。   坐在出租车上的周双双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影高楼,心里始终很平静。   下了车之后,周双双在饭店门口把伞收好,走进大厅里。   大厅里水晶灯的暖色光芒打下来,映照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四周人来人往,轻言细语。   周双双去前台报了二叔周烨然的名字,很快就有服务生领着她去周烨然订的包厢。   乘着电梯上了三楼,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脚底软绵绵的,周双双拉着背包带子,跟着服务生走到了一间包厢门前。   “谢谢。”周双双小声地道谢。   服务生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不用客气。”   等服务生转身离开,周双双盯着眼前这扇门看了一会儿,走廊上静悄悄的,她隐约可以听见这扇门后模糊的笑声。   推开门时,她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坐着的几个人。   而坐在里面的那几个人在看见周双双时,一瞬间神色各异,嘴边的笑意都有所收敛。   “双双,过来。”倒是周烨然在看见她时,冲她招了招手,眼底仍然压着温和的笑意。   周双双捏紧背包带子,走了进去,叫了一声,“二叔。”   之后她抬眼对上坐在周烨然身边,穿着一身珍珠白旗袍的女人那双神色淡漠的眼睛时,她抿了一下嘴唇,轻轻地说,“二婶婶。”   “嗯。”女人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抬着下巴,淡淡地应了一声。   “盛爷爷,盛奶奶。”周双双又叫了一声坐在另一边的那一对老夫妇。   他们是她二婶婶——盛如曦的父母,一直住在周家。   “哎哟,双双啊,快坐下吧!”   盛奶奶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倒是盛爷爷扬着笑脸招呼了她一声。   周双双应了一声,然后就坐在了周烨然旁边的位置上。   “爸妈我来啦!”   周双双刚坐下,就听见推门声响起,一抹清脆的女声传来。   是周幼。   她的堂妹,二叔的女儿。   周幼走进来时的满脸笑意在看见坐在周烨然身边的周双双时,一瞬收敛。   “幼幼,你怎么现在才来?”盛如曦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就显得热情了许多,连忙叫她,“来,快过来坐下!”   周幼却盯着周双双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她旁边,“堂姐,能往旁边坐一下吗?”   周双双抬眼看她。   “这是我的爸爸,我想和他坐一起。”说着,周幼露出一抹笑容。   莫名有点炫耀的意味。   年轻的女孩儿不知轻重,横冲直撞,有时候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像刀子似的,往人心口上扎。   周幼经常这么做。   她在提醒周双双,她有父亲,而周双双……没有。   “幼幼。”周烨然皱了一下眉头,“去你妈妈旁边坐。”   周幼瘪嘴,有点委屈,“我不要!”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顿时有点僵硬,周双双沉默着拿起背包,换到另外一个座位。   “双双……”周烨然还想说什么,却见周幼已经笑着坐到了旁边。   等周幼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软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舍不得在这种时候再呵斥她一句。   而周双双,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他们谈笑,在周幼冲自己的父母和外公外婆撒娇时,她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事实上,在周家的家宴上,她一直都是一个局外人。   她永远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自始至终会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就只有父母,而她早就不会再期盼,从二叔这里,得到她缺失的亲情了。   他已经尽到了一个亲人的责任。   她理解他。   一顿饭吃完,周烨然说要送她回去,周双双摇了摇头,说自己回去就好。   周烨然不太放心,直接打电话叫了家里的另一个司机开车过来,把她送回家。   周双双没再拒绝。   霓虹灯影折射在车窗上,散乱成点点光影,而她的轮廓半明半暗,望着窗外时,那双杏眼里没有一点儿光亮。   窗外雨滴划过,浸润着一片薄薄的水雾。   她伸出手指,在车窗上描画。   一个不算清晰的轮廓在她指尖粗略勾描。   那是他的侧脸。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双双鼻尖有点酸涩,眼眶一瞬湿润。   她放下手的时候,手指不知道在车窗边缘的什么地方划了一下,食指的指腹有了一道血痕,有点刺痛。   她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时,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   她哭得隐忍,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因为她绝不承认,自己这一刻的脆弱。   “叔叔,停车吧。”她压了压胸口翻滚的情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开口。   “双双小姐,还没到公寓呢?”司机握着方向盘,往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却只看见她低着头的模样。   “不远了,我想在前面的超市买点东西。”周双双说。   司机看了一眼,的确离公寓很近了,他也就点了点头,“好吧。”   等车在路边停稳,周双双打开车门,撑着伞下了车,然后对周家的司机说,“谢谢叔叔。”   “这都是我该做的,双双小姐,你记得买完东西赶紧回家啊,雨势有点大了!”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面善,他对周双双笑了一下,又提醒了她一句。   “嗯。”周双双点头。   等司机把车开走后,周双双撑着伞站在路边,盯着对面昏黄的路灯好久,才开始往前走。   去超市只是借口,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透透气。   雨天的空气最湿润,带着微凉的温度,她慢慢地往前走,漫无目的。   或许是因为下雨,路上的行人没有几个,车流匆匆穿行,带起一阵雨水倾洒。   伞檐往上微抬,她望着高楼大厦见的点点灯火,如排列整齐的星子闪烁,每一颗,都散着温暖的光。   他们都有家。   而她没有。   就像曾经她刚刚住进周家那天,周幼对她说过的话。   “周双双,你没有家了,这里也不会是你的家。”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脚下的某块地砖有点松动,她一脚踩了上去,帆布鞋被脏污的雨水湿了大半。   彼时,她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扭转,渐渐化成浓浓的烟雾,将她带进了另一个完全静止的空间。   街边的路灯仍然在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树影却不再晃动,车流停滞,一切静谧无声。   唯有雨水不受束缚,仍然从天而降,还有渐渐盛大的趋势。   淅沥的雨声是周遭的静谧里,唯一的声响。   而她抬眼,就见一抹颀长的身影逆着光向她走来。   他没有隐藏身后那条银白毛绒的狐狸尾巴,穿着雪白的衬衫,领口微敞,修长的双腿迈着轻缓的步子,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的食指间还在往下滴血,向她走来时,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庞在朦胧的光影间看起来有点莫名阴沉。   ——?T?X独家整理?——   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而周双双在看清他的身影时,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胸腔里无数纷杂的情绪翻滚倾覆,撞击着她的心脏,鼻翼间的酸涩已经控制不住,她的视线朦胧,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她的手指一松,雨伞顿时掉落在地上。   顾奚亭本来是来找她算账的。   但是他还一句话没说呢,刚走到她面前,就看见她眼眶通红,眼泪一颗颗地掉。   “……?”他有点愣了。   原本想质问的话都被他压了下去。   这会儿在昏黄的灯火下,他眼前的小可怜哭得一抽一抽的,雨水滴在她的身上,晕湿了她的衣服,也打湿了她乌黑柔软的发。   可即便是哭得这么厉害,她的声音也还是很小。   像是被丢弃在小巷子里的小猫崽,声音细弱,那么可怜。   “你……”顾奚亭刚伸出手,又停顿了一下。   正当他准备放下手的时候,他面前哭得眼眶通红的女孩儿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当他被她紧紧握住手腕时,他浑身都僵硬了。   或许是那一瞬间她望着他的眼神太过依赖,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总之,他没有挣脱她的手。   “别哭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眼一瞬间温和了些许,“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我本来想凶她的,但是她哭得这么可怜……算了。   啊啊啊生死时速赶上了!!今天依然也是上课忙作业的一天鸭!!我山栀子对不起小可爱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期期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陪着我吗   大雨淅淅沥沥,周双双眼前一片模糊,她一声声地啜泣着,直到她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什么束缚住。   眼眶里的泪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掉落下来,视线微微清晰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缠在她腰身上的毛茸银白的狐狸尾巴。   尾,尾巴?   她愣了一下,连哭都忘记了。   手指动了一下,她试探着想伸手去摸一摸。   但却被他轻轻拍了一下手背。   “安分点。”顾奚亭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足尖一跃,淡金色的光芒流转。   不过转眼之间,他与她已置身层云之间。   耳畔是交错的风声雨声,周双双反射性地缩在顾奚亭的怀里,根本不敢去看下面的渐渐变得极小的千里霓虹灯,以及她曾仰望过的高楼大厦。   怀里的女孩儿已经整个人都缠在他的身上,那双刚刚哭过的眼睛此刻盛着几分慌张,又有几分惊奇。   顾奚亭并不习惯和凡人靠得太近,可是他低眼瞥了一下她红红的眼眶,他下颌绷紧,没有说话。   最初的恐惧渐渐被压下,周双双嗅着他身上隐秘浅淡的冷沁香味,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大着胆子抬眼时,缥缈云层触手可及,她一低眼,整个浔城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小。   可她最在意的,还是眼前的少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尾巴已经松开了她的腰身,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在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在不算清晰的光线里,他的侧脸有些模糊,却并不妨碍她望向他的视线。   这多像是一个梦啊。   眼前是万里层云,雾霭微澜,周遭是猎猎风声混杂着淅沥雨声,擦着她的耳畔。   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疾跳,她忽然屏住呼吸,一双手微微颤抖,试探着抱紧了他的腰身。   或许是耳畔的风声模糊了她脑子里所有纷杂的思绪,而压在心底的所有情思在靠近他的瞬间就开始沸腾不止。   喜欢藏不住。   尤其是这一刻,她就更加遮掩不住。   失去父母的那一年开始,周双双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像别的孩子那样任性撒娇,无忧无虑。   她变得胆小,也开始越来越缺乏安全感。   而她仅剩的那一腔孤勇,全都用来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好喜欢你呀。   她靠在他的胸膛,在双眼闭上的那一瞬间,无声呢喃。   顾奚亭原本只是想把她送回她家就算完了,可是他问她地址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说话有点含含糊糊,他问了几遍,才算听清。   她发烧了。   落到地面时,顾奚亭喊了她几声没听见她回应,他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   “……”顾奚亭盯着她绯红的脸颊,第一次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没有办法,顾奚亭不知道她家的密码,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就只能带着她跃上高楼,落在阳台,用术法打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顾奚亭一开始还有所顾忌,怕吵醒她家里的人。   毕竟他并非是用正当的方法进来的。   大晚上的,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当他把周双双放在沙发上时,听见她朦胧地呢喃了一声:“渴。”   他盯着她那张微红的脸片刻,薄唇微抿,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到流理台边。   替她倒水时,他不小心弄出了点不小的声响,可整间公寓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顾奚亭皱了一下眉,指间淡金色的微光流窜而出,不着痕迹地探寻了这间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却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她是一个人住。   顾奚亭在确定这一点后,不由地望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那一抹娇小纤瘦的身影。   当他端着玻璃水杯走到沙发旁时,他只轻轻一抬手,一瞬间头顶的水晶灯亮起,满室明亮。   刚刚被他放在沙发上的小姑娘已经无意识地缩成了一团。   顾奚亭蹲下身,“周双双?”   她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反应,那张原本白皙干净的小脸此时染着不正常的绯红,嘴唇已经有点泛白。   顾奚亭刚伸出手,又顿了顿,他什么时候这样照顾过人?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扶着她靠在他的身上。   最后他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凑到她的唇边。   “喝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和。   烧得迷迷糊糊的周双双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唇。   喂她喝了水,顾奚亭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俯身把她抱起来。   因为刚刚探查过,所以他知道她的卧室是哪一间。   等他把她放到床上时,台灯的光洒在她的身上,他低眼时,瞥见她手指上沾着血迹的伤口。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找她,就是因为这个伤口。   她之前触摸过他的符文,后来又两次踏入他的结界,那一点残留在她指腹间的符纹印记本来再过几天就会彻底消失,但因为她指腹划破见血,符纹强行从她的手指剥离,于是他也因为她留在符纹的血气,在同样的位置无端端出现了一道伤口。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手上滴血的瞬间就让他更加烦躁。   周双双原本该是他的出气筒。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顾奚亭从客厅里的电视柜里找来了创可贴,替她贴在受伤的手指上。   如果涂玉女士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也有这么小心翼翼照顾人的时候……她估计得震惊到不行。   毕竟狗儿子就是狗儿子。   当他要收回手时,却被她下意识地抓住。   她捏着他的食指,力道不算大,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完全挣脱。   可此刻的她鬓角的浅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晕,而她细嫩柔滑的脸颊轻轻地蹭着他的手背,像是一只积极讨好人的小猫崽,可怜又可爱。   周双双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她最期盼,也最不敢想的少年。   他喂她喝水,又喂她吃药,甚至还把她受伤的手指贴上了创可贴。   梦里的少年眼神不再像那么多个白日里她曾见过的那样冷淡如霜。   亦不再显得那么的高不可攀。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温柔。   可是……   可是这样的他,真好啊。   朦胧间,周双双的眼角掉下两颗泪珠。   “你能陪着我吗?”   如果可以,她真想这么问问他啊。   她不喜欢孤独,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生活。   可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自己了。   而喜欢他,则是她从日复一日的孤独里解脱出来时,唯一的慰藉。   他就像是一束光。   她仅仅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想要一直追逐。   这是周双双的秘密。   也是她的希望。   ——   顾奚亭的一夜未归,又成了涂玉女士揍他的完美理由。   特别是当她打开顾奚亭的房门,看见他窝在床上蒙着被子装睡的小儿科行径,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一抬,一道流光从她指间窜出,直接把他的被子给掀了。   被子下穿得整整齐齐的顾奚亭抱着枕头,“啧”了一声,也没心思装下去了。   “说吧,昨晚干嘛去了?”涂玉抱着手臂,下颚微抬。   顾奚亭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助人为乐去了。”   “哟,好事儿啊,那你怎么还躲躲藏藏的呢?”   涂玉信他个鬼。   “你是不是又打架去了?”   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妈,您以为我一天那么多架要打呢?”   涂玉皮笑肉不笑,“你不是挺会找事儿?”   “这次真没有。”顾奚亭懒得解释那么多,就只简短地答了一句。   好不容易等涂玉出去,房间里一瞬间寂静下来。   深色的窗帘拉得严实,阻挡了更多的阳光倾洒进来。   昏暗的房间里,顾奚亭躺在宽大的床上,一只手臂枕着后脑勺,闭着眼时,却不由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犹如荒唐的梦境一般,他甚至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会那么有耐心。   喂她喝水,喂她吃药,替她贴创可贴……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顾奚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你能陪着我吗?”   他的耳畔忽然回响起女孩儿细弱哽咽的呢喃。   半睁着的那双杏眸氤氲着一片水光,她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仿佛是全身心的依赖。   或许是那一瞬间,她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再一次触动了他。   于是昏黄的灯影下,他晃了晃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往前探了探。   他的尾巴尖儿触碰到她的手指时,他绷紧下颌,抿了一下薄唇,威胁似的低声说,“我可警告你……只能摸一下。”   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他毛茸茸的尾巴尖儿时,他眼尾微微泛红,耳廓发烫,喉结动了一下。   青丘顾氏,天生殊色。   少年漂亮的眉眼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尤为动人心魄。   可她,却生生地错过了这样难得的光景。   周双双多么期盼着想要摸一摸他的狐狸尾巴。   可她不知道,在那个朦胧雨夜,带着她穿行过缭绕雾色,九霄烟云的少年已经让她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就一下听见没?敢多摸你试试?:)   么么哒小可爱们鸭!今天的更新来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夫人 197瓶;今天也要吃饱鸭 20瓶;Jujuju 12瓶;柏吱菇 10瓶;一颗胖胖的豆 5瓶;athlan30027、灵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是梦是真   周双双这一病,就又是好几天没有去学校。   浅色的窗帘大开,金色的阳光从玻璃窗外倾落进来。   周双双左手输着液,她只能用右手拿着平板,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   停在窗外的那一抹颀长的身影半隐半现,在她放下手里的平板时,模糊看见平板的画布界面上是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   他就不明白了,她怎么总这么惦记他的尾巴?   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一只小碗走进来,送到女孩儿的面前。   顾奚亭看了一眼她拿着勺子,乖乖喝汤的模样,脑海里却是那个夜里,她捏着他手指哭的可怜样儿。   本来以为她自己一个人住,生了病一定惨兮兮的,可现在看,倒是被照顾得挺好。   那他这是操的什么心?   啧。   少年转身,衣袂微翻,修长清瘦的身影在转瞬之间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流逝在晴空万里。   周双双抬眼,窗外阳光刺眼,她不适地眯起眼睛,心里总有点异样的感觉。   “双双,看什么呢?”林姨看她拿着勺子,愣愣地盯着窗外看,就问了一句。   周双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拿着勺子继续喝汤,目光却又停在自己手指的创可贴上。   林姨平时是不住公寓的,她的儿子快要高考了,她还要照顾他。   但因为她生病,所以这几天林姨晚上都守在这里。   到今天,见周双双稳定下来,也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她才回家去。   晚上周双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朦胧之间手臂好像被什么踩了一脚。   她猛然惊醒,借着半开的窗帘外银辉铺散的月光,她好像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压着个毛茸茸的东西。   周双双吓了一跳,一瞬间坐起来,往床头一缩,慌忙按开台灯。   暖色的灯光亮起来,周双双终于看清了她床上四仰八叉的小毛团。   她一眼就认出,是上次她见过的那只戴着帽子的小浣熊。   只是今天,他还穿着一个小马甲。   “你,你别怕哦……”小浣熊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连忙翻身站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马甲,摆正姿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荀翊。”   “你……好?”周双双缩在被子里,试探着开口。   小浣熊摘下帽子,极其绅士地行了一个脱帽礼,“抱歉吓到你了。”   周双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看到的这一幕。   但眼前的小浣熊看起来毛茸茸的,和她在动物园里见过的小浣熊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多了灵动的光芒。   她抿了一下嘴唇,小心地问:“你……有事吗?”   小浣熊的耳朵一瞬间耷拉下去,他搓了搓爪子,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毛茸茸的一团在那儿扭捏了好一会儿,周双双才听见他开口问,“请问……你需要小弟吗?”   在周双双还没来得反应的时候,他又添了一句,“有一个小卖部,会洗衣服的那种……”   语气竟然还有点羞答答的。   周双双懵了。   “我,我小卖部可赚钱了!你当我老大我养你啊!”或许是怕周双双不答应,他摇了摇尾巴,又连忙说了一句。   周双双懵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有老大吗?”   周双双想起之前那只超大版的猞猁。   小浣熊一屁股坐下来,有点闷闷不乐,“他被顾家的少君揍得不轻,一时间想不开,回山里去了……”   顾家的少君?   “你是说……顾奚亭吗?”周双双小声问。   小浣熊点点头,“青丘顾氏嘛,生来就是神仙呢。”   他有点羡慕。   周双双不明白这只小浣熊为什么一定要认她做老大,她没有能让他艳羡憧憬的强大力量,仅仅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而已。   虽然她没有答应他这个荒唐的请求,但最终也还是没有抵住诱惑,跟着小浣熊去了他口中的,属于妖修的夜市。   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是所有凡人最安静的时候,却是妖修们最热闹的一刻。   一道结界,将浔城的夜隔绝成了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半透明的灯笼里,燃烧着一团又一团绯色的火焰,悬空其中,散着神秘的幽光。   这一整条长街上,各色的人来人往,偶尔还会有一两个露着自己不同于凡人的犄角或是尾巴。   荀翊弄了个深色的斗篷把周双双裹得严严实实,用了点术法隐藏了她身上生人的气息,然后就摇着尾巴,牵着她的衣角往自己的小卖部走。   荀翊的小卖部是一个大型的木制马车改装成的,窗口被他弄大了一些,用木支架支撑着木板,上面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各种东西。   他的身形很小,所以这个马车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绰绰有余的屋子了,但是当他把周双双带进来坐下的时候,他歪头看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的家实在是有点逼仄。   像模像样的给周双双递上一杯热茶,荀翊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干脆面!给我来俩草莓味的回清丹!”   周双双反射性地抬头,外头正站着一个大汉。   他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这两天儿眼睛不咋顶用,得治治。”   “好嘞!老大哥您拿好!”荀翊一下子窜起来,麻利地包好两颗丹药,送到大汉的手里。   等大汉付了钱转身走的时候,周双双才看见他身后拖着一条巨大的尾巴。   街边的灯火映照在他身上,尾部的鳞片黑得发亮。   她瞪大眼睛。   巨,巨蟒……?!   一连来了好多个客人,每一个客人都长得奇形怪状。   有一身羽毛的大雁哥,还有身姿袅娜的蛇女……各种各样的妖修来来去去,周双双就像是看了一圈妖怪动物园。   “干脆面,我老大腰疼,你卖我点跌打丸吧!”还没有修成人形的小土狗吐着舌头趴在支架边说。   等荀翊把药丸包好递给小土狗,小土狗给了钱,说了一声:“谢谢面面哥!”   然后就一溜烟儿跑了。   ……面面哥什么鬼?   荀翊有点嫌弃。   周双双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在遇见顾奚亭之前,在踏进猞猁的结界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神话传说里的一切,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她第二天醒来时,都还有点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她偏头,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小花盆。   那是荀翊送给她的。   说是来自妖境的伽栗花,盛放之时如云似雪,特别好看。   新的一天,周双双终于回到学校上课。   任晓静好几天不见她,这会儿就抱着不撒手,“我的双双小可怜哦,怎么又生病了啊……”   周双双拉下任晓静捏她脸的手,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梨涡若隐若现。   “双双,你……没事了吧?”坐在任晓静旁边的吴思誉推了推眼镜,问了一句。   周双双摇了摇头,“没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生蹿进教室里来,神情有点激动,“注意了注意了!我刚看见顾奚亭被一个高一的学妹给拦住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教室里顿时一阵儿惊呼。   “我的妈耶!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学妹这么有勇气!”有男生咋呼了一句,接着就跑出了教室。   许多人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天!这么劲爆的吗?!快快快,双双我们也去围观围观!”任晓静眼睛一亮,直接拉着周双双就往教室外跑。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大家都往三楼跑。   当周双双被任晓静拉着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时,她一低眼,就看见了底下花坛边相对而立的两抹身影。   少年侧影如玉,肩头沾染了晨光的浅辉,只静静立在那儿,就如同一幅画似的。   而女孩儿留着披肩长发,背影苗条,手里好像还握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诶诶诶,你们猜等会儿这小学妹会不会被亭哥气哭?”   几个男生在那儿偷偷下注。   “那不是高一一班的伏蓝吗?”有个女生认出了她。   任晓静好奇地凑过去,“你认识她啊?”   女生撇撇嘴,“我不是在学生会嘛,周幼和她也都在,她就爱跟在周幼后头瞎转悠。”   那周幼有颜有钱,出手又大方,平时爱跟在她身边转悠的人有不少,这伏蓝算一个。   “周幼的跟班啊?”任晓静不禁咂舌。   周双双根本没在听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盯着花坛边的两抹身影。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紧扣着栏杆,嘴唇抿紧。   教学楼的走廊上越来越多的学生探头围观,还有不少吹口哨的。   彼时,站在底下花坛边儿的顾奚亭已经极度不耐,脸色阴沉沉的。   他不经意地一抬眼,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趴在三楼栏杆上的那么多个人影中,看到了她。   他微微挑眉。   看来她的病是好了。   本来就没有耐心听面前的女孩儿结结巴巴说什么的顾奚亭直接转身往楼梯那边走了。   伏蓝站在原地,抱着手里还没送出去的东西,脸色微白。   她已经听到了周围隐隐约约的嘲笑声。   而站在二楼教室门口的周幼听着旁边的说笑声,目光停在底下花坛边的伏蓝身上。   她勾了勾嘴角,神色轻蔑。   大家看见顾奚亭往楼梯上走,连忙四散着往五楼的教室里跑。   他们可不敢继续留在这儿。   任晓静被前面的女生抓着被动地往前跑,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双双,“双双走了!”   周双双小跑到楼梯口时,刚刚上了几级阶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抹冷淡的嗓音,“站住。”   周双双下意识地停顿。   她听着身后他缓慢的脚步声,不敢回头,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直到他和她站在同一级阶梯上时,她小心地呼吸着,却又嗅到了他身上的冷沁香味。   她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低眼时,目光又停在自己贴了创可贴的手指上。   她指尖动了一下。   她不太确定,那一晚究竟是梦是真。   可她又不敢问。   而他忽然伸出手指,对准她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跑什么?”   他有点不大高兴。   即便他的力道很轻,她的脑门儿也还是红了小半寸。   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怯怯地抬眼对上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瞳。   顾奚亭懒得看她。   直接伸手拽住她的衣领,提着他的小同桌往楼梯上走。   周双双被他拽着校服的衣领,就像是被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儿,只能被动地跟着他的脚步走。   只是他的腿太长,她又是个一米五八的小个子,被他带着走了几步就一下踩空差点摔倒。   顾奚亭反应迅速,一把拉住她,两只手在她纤瘦的腰身上一用力,直接把她带离地面。   在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放在了更高一级的阶梯上。   他嘴角微弯,那双琥珀似的眼瞳里清晖如星。   “傻。”他伸手柔乱了她绑好的头发。   然后绕开她,迈开长腿往上走。   周双双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张白皙的小脸渐渐红透。   作者有话要说:   荀翊:在座的各位做我老大吗?我开小卖部养你啊!   今天的更新来啦!么么哒小可爱们鸭!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柏吱菇、星? 20瓶;春暖木棉 5瓶;久遇而安 3瓶;灵衍、athlan30027 2瓶;拂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来看你啦   等周双双回到教室,大家都已经在座位上坐着,却又都忍不住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周双双走到顾奚亭面前,小声说,“请让一让。”   顾奚亭闻言,掀起眼帘看她,“今天的奶呢?”   周双双想起刚刚站在楼下花坛边的那一抹女孩儿的身影。   她抿了一下唇瓣,“没带。”   她的嗓音听着弱弱的,可顾奚亭却无端端听出了那么点生气的意味。   “那你就在这儿站着吧。”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   她还敢跟他生气呢?   惯的什么毛病。   周双双揪紧了衣角,站在过道边,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周双双在过道边站了有几分钟,所以教室里大家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周双双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里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儿同情。   看吧,又被顾大佬给为难了。   “双双。”任晓静转过头来,喊了她一声,“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奚亭抬眼瞥了她一下,目光冰凉。   任晓静一下没了声音,顿时安静如鸡。   顾奚亭收回目光,站起来,“进去。”   周双双愣了一下,然后就被他伸手推了进去。   等她拉开椅子坐下,预备铃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嘴唇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旁边的玻璃窗忽然被人从外拉开,紧接着她就看见背着书包的齐舒从外往里一跃,直接就站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赶上了赶上了!”齐舒拉开椅子坐下,连书包都没来得及往课桌里放,就瘫在椅子上喘气。   今天第一节可是语文课,教他们语文的老师叫齐士山,是个性格暴躁的地中海,齐舒逃了他两回课,直接就被他记住了,一顿言语摧残不算完,还要给班主任周宗辉告状,甚至亲自给他爸妈打电话。   那不依不饶的劲儿,齐舒觉得特别烦。   他这人不怕挨揍,就怕叨叨个没完。   “小同桌早啊!”齐舒偏头对上周双双的目光,对她咧嘴一笑,然后他又连忙和她旁边的顾奚亭打招呼,“亭哥早!”   顾奚亭都懒得搭理他。   齐舒习惯了顾奚亭不搭理他的日常,自己乐呵呵地啃面包。   上课铃响起来,齐士山拿着课本,踏着铃声走进来时,果然先看了一眼齐舒那儿。   看见他在座位上好好的坐着,他才翻开放在讲台上的书,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开始上课,把书翻到……”   齐士山讲课并不是太生动,而文言文又是那么的枯燥无味,于是第一节课就有不少人开始昏昏欲睡。   可对于周双双来说,语文大概是让她觉得最轻松的学科了吧。   在那么多人眼里无趣又晦涩的文言文在她眼里,却自有一种难得的风韵。   认真地勾画了讲台上老师标注的重点,周双双无意间偏头,却正好看见旁边的顾奚亭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半张侧脸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无暇。   纤长的睫毛遮下,像是两把小扇子,在他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   周双双握紧了手里的笔,目光停驻在他的面庞,久久不能回神。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她心里想。   犹豫了一会儿,周双双抬眼看了一眼在讲台上正背对着大家写板书的齐士山,然后她小心地在课桌里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来那瓶草莓味的牛奶。   她偏头看他还在睡着,就偷偷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把牛奶放进他的课桌里。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连呼吸都不敢。   但就在她要收回手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周双双瞪大杏眼,浑身僵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看向她时,神情似笑非笑。   周双双脸颊烫红,急切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怎么都挣不开。   “你放开……”她急了。   顾奚亭盯着她微红的面庞看了片刻,直到红晕爬上她的耳朵尖儿,他才忽然松开手。   而他一松开,她就立刻低下头,坐得端端正正,完全不敢再看他一眼。   顾奚亭也没说什么,只是弯了弯嘴角,从课桌里拿出那瓶草莓牛奶,慢悠悠地撕开吸管外的包装纸,然后把吸管插到牛奶瓶里,喝了一口。   下课后,顾奚亭就离开了教室,本来打了一节课瞌睡的齐舒看见顾奚亭出去,他也就连忙跳窗跟上。   “亭哥去哪儿?带我一个!”   任晓静看着齐舒跳窗跑出去,她撇了一下嘴,“这齐舒是顾奚亭的跟屁虫吧?”   还是个有门不走,偏爱跳窗的跟屁虫。   不过这话任晓静可不敢当着齐舒的面儿说,毕竟人家是个实打实的校霸,三天两头约架的那种。   他表面跟人笑嘻嘻的,发起狠来也是挺吓人。   “双双。”她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后边的女孩儿,“你没事吧?”   周双双后知后觉地抬头,“啊?”   “刚刚顾奚亭……”任晓静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   旁边也有几个女孩儿围上来,“刚刚他是不是把对那个学妹的火撒你身上了啊?”   “双双,心疼你哦……”   周双双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就被她们塞了一堆小零食。   “可怜的小双双,在顾大佬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水深火热……”   “可是顾奚亭长得那么好看,学习又好,双双你还是赚到了啊。”   “你再坚持两周,就要月考了。”   她们都以为周双双是受了顾奚亭的气了。   “他没欺负我……”周双双反驳。   可是没有人听她的。   最后任晓静摸了摸她的头,“双双,要不我们去跟周老师说换座位吧?”   “我不。”周双双果断摇头。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能够靠他这样近,她有多开心。   她偏头看向窗外,迎着刺眼的阳光,她忽然想起刚刚站在楼下花坛边,那个叫做伏蓝的女孩儿。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嘲笑她痴心妄想。   可站在明亮的晨光下,当着那么多的目光,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这对周双双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可那个女孩儿却敢。   晚上周双双坐在书桌前画画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被窗帘遮掩住的玻璃窗传来一阵响动。   她放下笔,把窗帘拉开时,就看见那只戴着帽子的小浣熊站在窗台上,毛茸茸的一团,尾巴还晃一晃的。   荀翊?   周双双吓了一跳,她连忙站起来,小心地推开玻璃窗。   “双双老大,我来看你啦!”荀翊提着一个小网兜,里面装着一颗颗碧绿的小果子。   他跳进来,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走到她面前,正好踩在她的素描本上。   他低头,正好看见自己的两只jio踩在一张脸上。   噫?   他歪头。   这轮廓好像有点熟悉?   周双双慌忙抽走他脚底下的素描本,一下子合起来,锁进自己的抽屉里。   “那不是顾家的少君吗?!”荀翊还是认出来了。   然后他惊得小网兜都掉在桌上了。   他毛茸茸的耳朵竖起来,“双双老大你该不会看上顾少君了吧?!”   周双双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天啊……”荀翊有点不敢置信,“双双老大,这可要不得哦!”   这一晚,小浣熊荀翊发现了他可爱的新老大有一个小秘密。   她竟然暗恋顾家的那只狐狸少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浣熊变得忧心忡忡。   因为他接近她,也不是没有图谋。   如果她跟顾少君走得太近,那他就只能更加小心了。   动了一下耳朵,荀翊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好好的,他把小网兜递到周双双面前,“双双老大,这是我给你带的果子!”   “这是什么呀?”周双双捏起一颗。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小果子。   小小的一颗,晶莹剔透,如同远山凝碧,透着莹润的光泽。   “凝碧果,可好吃了。”荀翊晃着尾巴,搓了搓小爪子。   这是他特地从一个刚从妖境回来的小老弟那里买的,可贵了。   周双双看着他乌黑的眼眸,试探着喂进嘴里。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还有点凉沁沁的。   “好吃吗?”荀翊期待地望着她。   周双双点了点头。   荀翊的尾巴晃得更欢了,他搓了一下爪子,然后往房间里看了看,“双双老大你有要洗的衣服吗?”   周双双有点懵,“啊?”   “那,别的呢?有别的要洗的东西吗?”荀翊继续问。   “没有吧……”周双双不明白他想干嘛。   直到看见他在客厅里窜来窜去,嘴里嘟囔着:   “哎呀这个该洗洗了。”   “哎呀这个我看也可以洗一洗。”   “或许……这个灯该搓个澡了。”   “这个地毯怕是该洗一洗……”   ???   周双双懵了。   她并不知道,小浣熊之所以是小浣熊,就算他成了妖修,他也还是改不掉爱洗东西的毛病。   “洗洗更健康嘛……”抢了周双双脚上的拖鞋放进盆里的荀翊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说。   或许是为了讨好周双双,荀翊和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抖了一下耳朵,神秘兮兮地说,“双双老大,你想不想看看顾少君在做啥?”   周双双用那双杏眼望着他,显然是有点心动。   于是荀翊拿出自己的宝贝小铜镜,爪子在上面划拉了“顾奚亭”三个字。   浅色的光芒凝成朦胧的云雾,一团一团渐渐散开。   洗完澡的顾奚亭短发凌乱,还在滴水,他刚穿上内裤,正弯腰穿裤子,忽然察觉到有点儿异样。   他看向某一处,眉目凛冽。   荀翊“啪”地一声关掉小镜子,胡子都有点发抖。   怎么肥四!!!   这样顾少君都能发现!   而旁边的周双双脸颊烫红,满脑子都是刚刚镜面里,少年撩人的腹肌,流畅的腰线……   “双双老大你怎么流鼻血啦!”荀翊忽然竖起耳朵,跳了起来。   啊啊啊!!!   周双双捂着鼻子站起来,光着脚跑回自己的卧室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荀翊:做我老大吗?我什么都帮你洗哦?   亭哥:是谁他妈偷窥老子穿裤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的更新送达!   对了关注了我微博的小可爱们,因为一点原因,我换了一个微博,以后都请认准→:晋江山栀子!   爱你们鸭!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珞珞洛桑 48瓶;是齐栖梧呀、每天都在给晋江充钱钱 30瓶;清衣渡 20瓶;Jujuju 18瓶;曦曦 13瓶;拂袖° 5瓶;柏吱菇 2瓶;君暮笙、不磕砂糖不行、athlan300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怪可爱的(捉虫)   顾奚亭觉得自己旁边的小同桌有点奇怪。   像躲着他似的。   就算是递牛奶,她也是偏过头,伸手把牛奶瓶往他桌上一推就算完事,根本不敢看他一眼,可那张白皙干净的面庞却莫名泛着浅淡的红晕。   而他也因为昨天晚上弯腰穿裤子时察觉到的细小光影而导致他今天心情不大好。   他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逗小同桌。   顾奚亭眼眉间透着几分戾气,拢着冰霜,一张精致的面庞阴沉沉的。   谁他妈胆子这么肥?敢窥探他?   旁边“胆子很肥”的周双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顾奚亭那边的低气压,就算是下课铃声响了,也没几个人敢大声咋呼。   “亭哥,咱今天还逃课不?”察觉到顾奚亭心情不好的齐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顾奚亭敛眸,扯了一下唇角,“逃啊。”   一直低着头看书的周双双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没忍住偏头看了顾奚亭一眼。   却正好撞上他那双琥珀似的眼瞳。   “怎么?想一起?”顾奚亭靠在课桌上,一手撑着下巴。   他或许并不知道,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昨天夜里她在小浣熊荀翊的镜子里看过的他的腰身。   尤其是他弯腰穿裤子时,轮廓清晰的腹肌,以及他流畅分明的人鱼线……   周双双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脸蛋烧红,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临近月考,周双双变得心事重重。   她一点儿也不想换座位。   然而两周的时间过得很快,月考来临的那一天,天气变得更加燥热。   这是盛夏的前奏。   顶着烈日,周双双被任晓静牵着去食堂吃午餐。   “双双,你最后一题写了吗?”任晓静晃了晃她的手。   周双双摇摇头,阳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上,带着炙热的温度。   “唉……这次的数学卷子也太难了吧!我怕是要考砸!”任晓静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有点烦躁地说。   周双双被上午的数学卷子折磨得头昏脑涨,不太想说话,但是听见任晓静这么说,她就歪头看着她,那双杏眼里仿佛盛着清泓剪影,“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上一次任晓静也是一考完试就和周双双抱怨数学卷子难,结果她的成绩一出来,数学有一百三十多分。   “嘿嘿……你还不知道我啊,我每次都觉得自己药丸。”任晓静讪笑了两声。   这倒不是她说谎,而是她每次真的都会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两个人刚走到食堂大门,迎面就走上来一个人,擦着周双双的身侧,撞了一下她的肩。   “对不起……”戴着大框眼镜,面容清秀的高个子男生礼貌地道了歉,却又在抬眼看见周双双的脸时,愣了一下。   “没事。”周双双摇摇头,然后就绕过他,跟着任晓静往前走。   而那个男生回头盯着周双双的背影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诶双双,刚刚那个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任晓静排在队伍后面,转头跟周双双说话,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揶揄。   周双双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饭卡,诚实地说,“我没注意。”   任晓静捏了一下她软软的脸颊,“有帅哥你都不积极?”   周双双挣脱开她的手,捏着饭卡没有说话。   谁都没有他好看……她悄悄地想。   两天的月考结束,周双双好像经历了一遭折磨人的劫难似的。   晚上回到家里,吃完晚饭,林姨收拾好一切就离开了,公寓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在书桌前,她照例拿出自己的素描本。   台灯的暖光下,他的侧脸在她的笔尖下渐渐清晰,而她忽然停顿,静静地盯着画纸上的他的轮廓。   她忽然抿紧嘴唇。   这一夜睡觉时,她把空调的温度开得极低,刻意把被子踢到了一边。   后来迷迷糊糊半夜被冻醒的时候,她就开始咳嗽。   直到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遥控器把空调关掉之后,她偏头看了一眼被窗帘遮掩的窗户,然后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晨光的来临。   等林姨来的时候,周双双已经在发烧。   昏昏沉沉之间,周双双模模糊糊好像看见了二叔的身影。   然后又有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细长的针扎进她的血管时,尖锐的疼痛让她有一瞬清醒,但紧接着浓重的无力感袭来,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一向身体弱,生病是常有的事情。   而这一次,却是她刻意为之。   梦里少年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在一瞬间缠上她的腰身,带着她穿云追月,赴尽猎猎风尘。   周双双在家养病的第三天夜里,小浣熊荀翊就提着个小网兜来探病了。   他刚从窗户外进来,就一下子窜到了周双双的床上,“双双老大我来看你啦!”   “你好点了吗?”他歪着脑袋,趴在她的被子上望着她。   周双双伸手摸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好多了。”   “双双老大你看我给你带啥了?”荀翊站起来,晃了晃自己爪子里捏着的小网兜。   “你们凡人吃了凝碧果可以强身健体的!”   房间里的小浣熊正站在床上展示自己爪子里捏着的小网兜,而半隐在窗外的一抹修长的身影晃了晃身后毛茸银白的狐狸尾巴,眼睛微微眯起,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认识这只臭熊。   看着倒是聊得挺欢。   顾奚亭“啧”了一声,转身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窜入云端。   ——?T?X独家整理?——   他来这儿做什么?真是闲的。   周双双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倒数第三排那张干净的课桌,她知道,她成功了。   “双双,你这病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你本来好不容易就可以摆脱大魔王的……”任晓静转身看着坐在自己后面整理课本的周双双,叹了一口气。   因为选座位的那天周双双没有来,所以任晓静很清楚大魔王顾奚亭旁边的那个位置怕是又要被周双双预定,想离她近一点地任晓静果断还是选了原来的位置。   “他很好的。”   周双双弯着嘴角,小梨涡若隐若现,那双杏眼水盈盈的,难掩她眼底的几丝欢喜。   任晓静愣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盯着周双双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   她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周双双在整理自己的月考卷子,上面鲜红的分数是她完全想避开不看的,然而正在她整理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抽走了她放在最上面的数学卷子。   “48分。”   她听见他清冽的嗓音。   抬眼看过去时,周双双正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她的脸一瞬发烫,有点不太敢看他,“还给我……”   她的声音细弱,没有丝毫底气。   “周双双你闭着眼睛考的?”顾奚亭拉开椅子坐下来,翻了翻她的试卷。   周双双低着头,脸色微红。   在高二三班那么多人的眼里,顾奚亭是一个令人艳羡的矛盾体。   因为他长相出色,成绩更是常年稳居年级前几名,而与此同时,浔城一中里又流传着不少有关于他打架揍人的事迹。   大家会羡慕他的长相,他的成绩,同时,也羡慕他可以那么的恣肆,不受约束。   而只有周双双知道。   他还有着一条狐狸尾巴。   此刻她的试卷在他的手里,她听见他的话之后就更加无所遁形。   直到他把试卷扔过来,她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接。   可是刚拿到数学试卷,她的其它几张卷子就又到了他的手里。   他略微翻了翻,然后她就听见他哼笑了一声,“行啊周双双。”   “理综刚好一百分?”   他看了一下,除理综和数学外,她的语文一百二十一分,英语一百三十五分,这倒是还能看。   他偏头睨着她,“谁给你的勇气选理科?”   或是见她梗着脖子不说话,他把试卷团成卷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说话。”   周双双指节蜷缩握紧。   是因为你啊……   她在心底说。   多简单的一句话啊,可是周双双不敢说。   或许是因为早年失去的太多,所以现在的她早就在极度的不安下再也学不会同龄人横冲直撞的勇敢。   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的小姑娘此刻看起来就像个闷葫芦。   顾奚亭有点想揪她的脸蛋。   但是他忍住了。   从课桌里拿出自己的试卷,他直接扔给她,“先把正确答案抄下来。”   周双双捧着他的试卷,有点懵。   “愣着干嘛?”他漂亮的眉眼间已经显露不耐。   旁边的齐舒看了一眼周双双手里捧着的试卷,又看向顾奚亭,总觉得他亭哥好像有点……迷幻。   “亭哥你这样儿……像小同桌的老父亲似的。”齐舒没憋住说了一句。   他什么时候见亭哥这样过?   顾奚亭瞥了他一眼,冷笑,“话挺多?”   齐舒顿时安静如鸡,自己低头玩手机。   顾奚亭看了一眼旁边捏着笔乖乖在试卷上抄写答案的小同桌。   她的侧脸白皙莹润,垂着眼时,睫毛偶尔微颤,耳畔的浅发微卷,看起来怪可爱的。   顾奚亭移开眼。   啧。   他就是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我,老父亲一个。   啊啊啊赶上了赶上了!!!我今天返程回学校,坐车挤爆炸!然后头晕脑胀的……更新得太晚了对不起大家!!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白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鹬 15瓶;爱发呆的镜子 10瓶;九元 5瓶;athlan30027 4瓶;清风味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我的朋友   周幼过生日的那一天,周双双带着她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去了周家。   周家的别墅很大,这一次为了给周幼办生日会,也花费了很多心思来布置。   周双双刚刚走进大门,就听见有许多女孩儿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男生的说话声。   轻快的音乐声中,年轻的少年少女穿着光鲜亮丽,在大厅里暖色的灯光映衬下,每一张面庞都笑容可掬。   周幼从来都不缺朋友。   因为她擅长伪装,更知道怎么才能和别人拉近距离。   就算那些人没一个被她真正放在心上过。   周双双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间,正笑得开心的周幼。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及膝连衣裙,轻纱层层叠叠,上面绣着精致银丝蝴蝶,又点缀着一颗颗的小珍珠,那张向来明丽的面庞好像还化了淡妆。   众星捧月,说的应该就是现在的周幼。   或许是察觉到了周双双的视线,周幼偏头一眼就看见了她。   于是唇边的笑容淡了一些,周幼盯着她片刻,还是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到了她的面前来,“我没邀请你吧?”   这句话被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大家看向周双双的神色各异。   “生日快乐。”周双双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   周幼冷着脸,但仅仅只是片刻,看着周双双神色平静的模样,她还是伸手去接了过来,只是动作有点僵硬。   她把礼物盒子捏在手里,也没打算说句谢谢,转身就回到人堆里去了。   而周双双送了礼物之后,就打算离开周家了。   这里很热闹,但并不适合她。   可是她才一转身,就撞上了穿着一身绛紫色旗袍,身形姿态犹见当年绰约风韵的盛如曦。   “二婶婶……”周双双僵了一下,小声叫了她一声。   周双双出现在这里,盛如曦是不意外的。   她都知道,这是周烨然的意思。   “嗯。”因为之前和她母亲的一点儿过节,盛如曦始终对这个侄女儿喜欢不起来,但也还是点了点头,总归是不太热情,“是要走了?”   周双双点了点头。   “吃过饭再走吧。”盛如曦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戒指,随口说了一句。   周双双摇摇头,“不了婶婶。”   盛如曦本来就是看在周烨然的面子上才提这么一句,听见周双双拒绝,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叮嘱了一句,“那让司机送你吧。”   这一次周双双没有拒绝。   坐在车上的时候,周双双给周烨然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先回去了。   “双双……”听了她的话,周烨然沉默了好久,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婶婶她性格就是那样,我改变不了。”   “但是双双,你要记着,叔叔永远不会丢下你。”   听着电话那端他的声音,周双双一瞬间克制不住红了眼眶。   鼻尖有点发酸,但周双双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强忍下来,冷静地应声,“我知道。”   或许是因为过早的失去了父母,致使她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变得越来越缺乏安全感。   对于二叔,她明明也曾经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她缺失的亲情。   可是时间一长,她又开始暗暗害怕,她想要的太多,而二叔……也未必能给的起。   因为他是她的叔叔,但他,更是周幼的父亲,盛如曦的丈夫。   于是哪怕只是只字片语的关怀在她这里,都会变得尤为珍贵。   回到公寓之后,周双双打开客厅的灯,然后就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包泡面。   林姨知道她今天要去周家,所以就没有准备晚饭,下午就早早地回去了。   端着一碗煮好的泡面从厨房里走出来时,周双双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刚吃了两口,就听见落地窗外传来一阵响动。   她一转头,就看见一只戴着帽子的小浣熊正趴在玻璃窗上,两只爪子搭在玻璃上,歪着头正在往里看。   周双双把碗放在茶几上,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放他进来。   “双双老大你在吃泡面?!”小浣熊一进来,鼻子动了一下,就判断出来这股香味了。   “嗯……我不会做别的。”周双双走到沙发边坐下来,重新捧起碗。   小浣熊拖着装着果实的小网兜跑到她面前,“老大你不要吃这个啦!”   说着,他把网兜往地上一放,伸出爪子挽了挽并不存在的袖子,“我给你做饭!”   周双双一愣。   “你?”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只小毛团。   “哼。”他叉腰站着,尾巴晃了晃,一副要搞大事的神情,“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家政熊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家,家政熊?   周双双捧着一碗泡面,有点懵。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家政熊果然是家政熊,在厨房里跳来窜去一会儿的时间,就把三菜一汤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周双双咬着筷子,她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双双老大快吃呀!”某只家政熊收好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围裙,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周双双看了一眼还在自己面前摆着的一碗早就冷掉的泡面,又看了一眼那热腾腾的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她果断把泡面推到了一边。   第一筷子糖醋里脊咬下去,周双双那双杏眼亮了起来。   “好吃吗双双老大?”蹲在旁边地毯上的小浣熊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晃着身后的尾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周双双连忙点头,“嗯嗯!”   一顿饭吃完,周双双已经瘫在了沙发上。   她没有想到,荀翊这只小浣熊的做饭手艺,竟然还比林姨要好。   饭后一人一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电视节目并没有什么好看,但是周双双却很喜欢这种有人一起看电视的感觉。   以往天一黑,她就只剩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是自从认识了荀翊,他三天两头就会来看她,今天又给她做饭吃……   周双双很感激他。   “谢谢你。”她偏着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那只小浣熊,认真地说。   荀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低下脑袋,像是特别不好意思,“谢什么呀……你是我老大嘛。”   还是长得那么可爱的老大……   “你是我的朋友。”周双双摇摇头,嘴角微弯,脸颊的梨涡浅浅,她伸手摸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耳朵。   荀翊听见“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他盯着周双双那张白皙的面庞看了好一会儿,胡子颤了一下,他忽然低下头,被她轻轻抚过的耳朵耷拉下来。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憋着好多的话。   却都不能一一讲给她听。   做别人的小弟那么多年,他换过很多个老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即便是过了千年万载,妖修的世界里,仍然有着明显的尊卑,永远都是修为高的妖修作为强者去支配弱者。   他就是被支配的弱者。   可即便再弱的妖修,都不可能会认一个凡人做老大。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全因他别有所图。   可她不知道。   “朋友”这两个字,她说得太过轻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荀翊心里忽然有点难受,他耷拉着耳朵,一副蔫哒哒的模样,闷闷地说了一句,“双双老大我先走了,小卖部还开着,我得回去。”   周双双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听见他这么说,就点了点头,“好。”   这一晚,周双双的素描本上,第一次出现了除顾奚亭之外的旁人。   那是一只喜欢戴着帽子,穿着一件小马甲的小浣熊。   她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   “很开心认识你呀……”   第二天周双双刚到学校,就被叫到了班主任周宗辉的办公室。   周宗辉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针对她这一次的月考成绩说了一些自己的建议与想法,希望她能再努努力之类的。   这话也不是他第一次说了。   周双双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只是她刚踏上五楼的阶梯,衣领就被人从后边提了起来。   周双双踉跄着往前倾,一只手臂适时揽住她纤瘦的腰身,让她重新站稳。   “你,你……”周双双惊魂未定,盯着面前身形颀长的少年,脸颊微红。   顾奚亭伸手揉乱她绑好的头发,“‘你’什么呢小结巴?”   周双双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那双水盈盈的杏眼里染着几丝迷茫,一紧张就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我他妈今天是没睡醒吧?”刚慢悠悠地走上来的齐舒惊得自己手里的面包都要捏不住了。   顾奚亭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点冷淡。   “……亭哥早?”齐舒背后一凉,反射性地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顾奚亭懒得理他。   直接越过呆愣愣的周双双,迈开长腿往上走。   周双双盯着他的背影,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他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晚上上完晚自习之后,周双双走出校门口,她今天没有骑自行车,所以打算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公交站等车。   彼时路灯昏黄,树影被拉得好长好长。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说笑声在她耳畔兜兜转转。   周双双心里想的却是,顾奚亭又逃了晚自习。   当她站在公交站台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左手食指的指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并不能看见她指腹间流窜的一点淡金色符纹冲破她指尖的痕迹,但殷红的血却是真真实实地滴了下来。   周遭的一切声音刹那静止,眼前的车流与人影全都定住。   所有的景物一瞬融化成浓深的烟云,将她带入了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方天地里。   车流不再,人影全无。   唯有灯火穿过树荫的剪影仍在光滑的地面上,留下静止的一刻。   她站在原地,目光停驻。   穿着一件深色短袖衫的少年眉眼如画,如同魏晋名士笔下寸许间造就的明艳风流。   而在他的身后,是毛茸银白的狐狸尾巴。   他悠悠地晃着尾巴尖儿,脚底下踩着一只体型极大的花豹,侧脸看着有几分阴沉狠戾。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忽然抬眼,目光锐利冰冷。   但一见站在公交站台的她,他先是一怔,随后瞥了一眼她仍在滴血的指腹,他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瞳有细微的光影微闪。   啧。   这符纹没完了是吧?   “怎么你总能赶上我打架?”他踩着脚底下的大花豹,盯着她那张在半明半暗的灯影里有些模糊的脸。   周双双抓着书包带子,抿了抿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边的少年微抬下颚,那双眼睨着她,忽然哼笑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好像这次我揍的也是保护动物?”   周双双看清了他眼底危险的意味,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看了一眼在他脚下仍然在试图挣扎的大花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他长得又不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某只被踩了小半章的豹:??其实我挺可爱的啊????   某只家政熊:我不单单会开小卖部养老大,我还会做饭给老大吃~   ——   今天的更新送达~爱你们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ujuju 18瓶;拂袖°、3632113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周小同学   昏黄的灯影扑散在整条空旷的街道上,被顾奚亭踩在脚底下的那只大花豹鼻子里浸出殷红的鲜血,一颗牙齿已经被他打掉。   顾奚亭本来还想狠揍这只不自量力的家伙一顿,但是他始终无法忽视站在公交站台上,那一抹娇小的身影。   她就站在那儿,两只手抓着书包带子,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暖色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五官小巧又精致。   算了,她不适合看这种场面。   吓傻了就不好了。   “以后少他妈招惹老子。”   最终,他踢了一下脚底下的大花豹,冷声说了一句。   大花豹抖了一下,先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见顾奚亭转身往公交站台那边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忍着身上一阵阵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跑掉。   周双双盯着那只大花豹的背影看时,顾奚亭已经迈着长腿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伸手随意地捏了一下她书包拉链上的那只有点旧的小熊,“把手伸出来。”   周双双回过神,抬眼看向他那张如玉般无暇的面庞,神情有点儿迷茫,她乖乖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顾奚亭被她那双杏眼里的波光晃了一下神,他喉结动了一下,故作不耐地说,“另一只。”   因为她是凡人,符纹冲破她的指尖时留下的伤口不会太快愈合,所以这会儿她的手指尖还在往下滴血。   “不疼吗?”他拧了一下眉。   周双双摇头,“不疼的。”   听见她软软的嗓音,他扯了扯嘴角,低眼瞥了一眼自己左手手指上忽然出现的伤口。   屁。   她疼不疼他能不知道?   于是他伸手,坏心地捏了一下她的指腹。   果然,她弯弯的眉皱起,眼眶里一瞬间染了浅淡的水光,仰着小脸盯着他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又有点委屈。   但总归不敢开口喊痛。   “带创可贴了没?”顾奚亭松开手指时,指腹沾了点她的血迹,他摩挲了一下。   周双双点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小盒创可贴。   当她坐在站台上的座椅上时,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的。   因为在她的面前,有一个少年半蹲下来,撕开创可贴,捧着她的手指替她把伤口包裹起来。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那天半梦半醒之间她见过的人影,以及她醒来时手指上贴好的创可贴……都是真实存在的。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周双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可她低眼时,却看见他的左手食指上也凝着点点的血迹。   “你受伤啦?”   她连忙想要抽回手去给他拿创可贴。   “别动。”顾奚亭瞪了她一眼。   周双双顿时僵住,不敢再动,但是她盯着他手指上的血迹,抿了抿嘴唇,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你为什么总打架啊?”   “有意见?”顾奚亭松开她的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直了长腿,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你都受伤了……”周双双低着头从书包里找创可贴。   顾奚亭睨着她,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那只臭豹子能伤得了我?”   要不是你事多,老子怎么会隔三差五莫名其妙放这点血?   忍了一下,他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看见她撕开创可贴,他眉心跳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你的伤口……”她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指了指他的左手。   “……”   顾奚亭发誓,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创可贴这种东西。   但是看着她望着自己时怯怯的目光,他的舌尖抵了抵齿根,最后烦躁地伸出手,然后偏过头,尾巴都不晃了。   他这是默许的意思。   周双双的那双杏眼里顿时盛满欣喜。   但是当她接触到他的手时,她的手有点细微地发抖。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可以这样捧着他的手。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她还是小心地呼吸,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手,替他在食指上缠好创可贴。   松开他的手时,她蜷缩了一下指节。   “好了……”她小声地说。   顾奚亭嗯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立刻吸引了周双双的视线。   那么柔软,如云似雪。   她晃了一下神,不由地想,他作为狐狸形态时的模样。   有点想摸。   周双双悄悄地伸出手。   彼时顾奚亭裤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把手机拿出来,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母亲”两个字时,他拧起了眉。   偏头时,他正好瞥见女孩儿那只不怀好意的手。   周双双顿时僵住,脸颊微烫。   “手想往哪儿摸呢?”他握着手里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眯起眼睛。   周双双收回手,低下头,“对不起……”   顾奚亭觉得她真的是有点得寸进尺。   上次想摸不都摸过了?到现在竟然还他妈惦记着?   “想摸我尾巴?”他哼笑了一声,微抬下颚,语气凉凉的,“行啊,一下五百万。”   周双双下意识地抬眼,却在对上他那双微冷的眼瞳时,她又低下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了一句,“好贵……”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顾奚亭听见她的小声嘟囔之后,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直接就缠上了她的腰身,把她从座椅上拎起来。   “嫌贵?”   她听见他冷笑了一声。   而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腰间缠着的狐狸尾巴上了。   蓬松毛绒的一团雪色,已经夺去了她所有的视线。   好想摸啊……   “抬头!”顾奚亭咬牙。   周双双一颤,下意识地仰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他的面庞。   “就算你真有五百万,你也别想。”他俯身,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盯着她,那张如玉的面庞越来越近。   他的尾巴忽然一松,她微微离地的双脚重新在地面站稳。   周双双烫红着脸,站在他的面前有点手足无措。   而他手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显然是不接不罢休的意思。   顾奚亭拧着眉,还是接了。   只是电话刚接通,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涂玉女士的怒吼,“顾奚亭你是不是又在外边打架?!”   “回来挨打狗儿子!”   “……妈,您先冷静一下?”顾奚亭闭了闭眼。   周双双听着他打电话,一直乖乖地站在他面前。   他忽然瞥了她一眼,对着电话那端说,“我没打架。”   “那你怎么还不回来?”涂玉才不相信他。   顾奚亭“啧”了一声,顺手就捏住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儿白皙柔软的脸颊,对她说,“周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学习?”   周双双愣住。   直到顾奚亭把手机凑到她面前时,她才反应过来,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你觉得我会相……”电话那边的涂玉女士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了一抹声音。   细细弱弱的,又软又绵。   女,女孩儿的声音?!   涂玉女士瞪大了双眼,震惊到不行。   “妈,您信了吧?我在帮周同学补习,没打架。”顾奚亭悠悠地说了一句。   周双双抬眼望着他。   彼时电话里又传来涂玉的声音,“是个女孩儿?”   顾奚亭看了周双双一眼,抬了抬下巴。   “阿,阿姨好……”周双双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问好。   “哎呀你好你好!”涂玉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还带着几分隐秘的兴奋。   她还想问点什么,但是顾奚亭已经把手机凑到自己耳边了,“妈,我先挂了,帮助同学比较重要。”   这一次涂玉女士第一次没有叫他狗儿子,而是满心欢喜地答应,“好好好,儿子你一定要多帮帮人家啊,多晚回来都没关系!”   “……挂了。”顾奚亭一点也不想听她唠叨。   被挂掉电话的涂玉女士仍然满脸笑容,冲出房间去找自己老公,“天啊老公!!我们儿子开窍了啊啊啊!都会帮助女同学了啊啊啊!”   那女孩儿声音听起来就很甜!   她敏锐地察觉到,或许,她生的这只今年三百一十八岁的狐狸崽,很有可能要有小女朋友了啊啊啊!!   她最喜欢可爱的人类女孩了!!!   顾奚亭完全不知道涂玉女士已经高兴疯了,他这会儿看着面前的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唇角弯了弯,“反应挺快。”   听出来他在表扬她,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有点不好意思地躲开他的目光。   “走吧,送你回家。”他看了一下腕表,然后说。   那一瞬间,周双双看着他率先往前走的背影,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已经在浅淡的金色光芒之中渐渐化于无形,他的背影看起来,已经与常人无异。   隐秘的欢喜压在心底,却又好像是碳酸饮料的泡泡碰撞着她的胸腔,每一颗小泡泡破开时,她又好像泡在蜜罐儿里似的,单单看着他的背影,她眉眼微弯,脸颊的小梨涡显现。   “愣在那儿干什么?”走出几米远的顾奚亭回头看着仍然站在公交站台上,傻呆呆的女孩儿,漂亮的眉眼间压着几分不耐。   周双双抓着书包带子立刻跟了上去。   烟云缭绕驱散,车流来往,人影来去,高楼大厦间的霓虹灯影不断闪动,这个城市又恢复了属于它的热闹。   而女孩儿跟在走在她前面的少年身后,那双乌黑的眼瞳里,撇开周遭不断变换的灯影,不闻耳畔纷杂的热闹声响。   万丈红尘,千里风月我皆不闻不见。   在我眼中,唯有你,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亭哥:想摸我尾巴还嫌贵?   啊哈哈哈哈今天的更新来啦!因为你们太可爱,所以我决定这章随机抽红包鸭!爱你们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ujuju 12瓶;Miura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她撒谎了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学校。   因为昨天和任晓静约好去市中心新开的那家图书馆,所以周双双没有睡懒觉,八点半被闹钟闹醒之后,就去了洗手间洗漱。   扎好丸子头,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娃娃领的浅色系连衣裙换上。   她并不常穿连衣裙,但衣柜里却有许多裙子,基本都是她二叔买来送给她的。   今天的气温有点高,周双双换上裙子之后,就拿了小背包,在玄关换上鞋子出了门。   今天林姨请了假,所以周双双就在外面的早餐店里点了一份瘦肉粥。   等她到市中心的那家图书馆时,任晓静就站在门口旁边的阶梯上。   看见周双双时,任晓静先是愣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约周双双出来玩,她是第一次见周双双穿校服以外的衣服,也是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更何况是这种可爱风的裙子。   任晓静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姑娘,她的身高遗传了父母的高挑,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南方来的小姑娘时,她就是眼前一亮。   她不知道南方的水究竟和北方的水有什么不一样,怎么养出来的女孩儿能这么白嫩嫩,软绵绵的?   此刻的周双双一张面庞白皙灵秀,裙摆只到膝盖的位置,露出她纤瘦的小腿,她站在阶梯下,那双漆黑如夜的杏眼微弯,犹如藏着清泓的剪影。   看周双双踏上阶梯走到自己面前来,任晓静没有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她软软细嫩的脸颊,“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   周双双有点茫然,听见她的话,脸颊又有点微红。   她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图书馆的风格很古典,除了层层书架上各类繁杂的藏书之外,墙上还挂着水墨山水画,空气中仿佛还有一股浅淡好闻的香味。   木制的月洞门把整个图书馆隔绝成几个不同的区域,偶有香炉烟雾缭绕,或有瓷瓶里还插着几枝花。   阅读的区域里摆放着的是一张张的木质书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就像是古代的学堂。   周双双拿了一本书,陪着任晓静在一张书案前坐下来。   在她看书的时候,对面的任晓静拿着一本书却有点心不在焉。   任晓静的手机震动得很频繁,她几乎是不到半分钟就会拿起来看一眼,或者回复一些什么。   周双双手里的这本书有点无聊。   她撑着头发了一会儿呆,往旁边随意地看了一眼,却忽然在木制的月洞门上方看见了一只小松鼠。   那是一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   周双双愣了。   那只小松鼠显然也发现她了,在她盯着他的时候,他抱着松果的爪子动了一下,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试探着,探出一只爪子,对周双双挥了挥。   周双双一怔,下意识地对他也挥了挥手。   “双双?”   彼时,任晓静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周双双回头看她,就见她有点莫名地盯着她刚刚看过的月洞门上方看了两眼。   “你在看什么啊?”任晓静有点疑惑。   周双双偏头去看月洞门,却并没有再看见那只小松鼠。   她回过头,小声地说,“没什么……”   离开图书馆之后,任晓静又拉着周双双去逛街。   任晓静把刚买来的甜筒递到周双双面前,“草莓味的哦!”   “谢谢。”周双双接过来,对她笑了一下,梨涡浅浅。   于是任晓静又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这种乖乖巧巧又爱腼腆害羞的小可爱是真实存在的吗?!   “对了,吴思誉今天生日,晚上KTV你去吗?”任晓静捧着甜筒,问道。   周双双有点犹豫。   “诶去吧去吧?我们一起去!”任晓静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架不住任晓静缠人的劲,周双双点了头。   两个人玩了一天,七点的时候坐出租车去了吴思誉给的地址上的KTV。   “看不出来吴思誉还挺有钱……”   任晓静知道这家KTV,不是平常的学生能来得起的地儿。   两个人跟着服务生撑着电梯上了五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吴思誉说的包厢。   刚一推开门,里面的魔音铺天盖地。   “哎哟呵!辣耳朵!”任晓静闭了一下眼睛。   “哎呀咱团支书来啦!”班里一个向来闹腾的男生看见任晓静,拿着麦克风就喊了一声。   但在看见她后面的周双双时,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惊讶地说了一句,“小可爱都来啦?”   “小可爱”是高二三班的大家背地里对周双双的昵称。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吴思誉一看见任晓静和周双双就立刻站起来,笑着说,“你们来啦。”   “可以啊吴思誉,深藏不露啊。”任晓静咬着棒棒糖,牵着周双双走进来。   吴思誉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包厢比较大,在任晓静拿着麦克风和人抢着唱歌的时候,周双双坐在沙发上,往四周看了一下。   几乎是小半个班的人都来了。   大家都在说笑吵闹,抢麦抢得不亦乐乎。   周双双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有女生抽空递给她小蛋糕和饮料,她都冲她们笑一下,然后说谢谢。   男生偶尔也会有偷看她的,但谁都没好意思主动来跟她说话。   可能因为她太乖太安静了,他们这些闹腾惯了的,反而在她面前有点不大好意思。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总是这样,大人与师长告诫禁止的事情,他们都会产生一种好奇心,甚至忍不住要去尝试。   比如喝酒。   男孩儿捏着一罐罐的啤酒,有的女孩儿则要了度数低一点的果酒。   也不知道是谁递给了周双双一杯果酒,是那种很好喝的蜜桃味。   度数很低,周双双喝了小半杯,也没有醉的迹象。   因为大家还都是学生,有些人家里还有门禁时间,所以这场聚会到十点多就结束了。   周双双跟着大家一起把礼物送给了吴思誉,又说了“生日快乐”。   “谢谢!”吴思誉被大家围在中间,笑得很开心。   等周双双跟着大家一起走出包厢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了从走廊另一边走来的另一行人。   “亭哥你干嘛啊?这就走了?”留着寸头的少年跟在另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身后。   “顾奚亭?”任晓静惊了。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穿着一件深色的短袖衫,搭着一条牛仔裤,显得腿型更加修长笔直,冷白的面庞如玉般无暇,漂亮的眉眼间压着几丝显而易见的不耐。   可不就是顾奚亭么。   周双双定定地盯着他,脚步停住。   “咦?”齐舒最先注意到站在电梯门前的一行人,不正是班里的么?   “吴学委,你们在这儿开班会吗?”齐舒开了句玩笑。   吴思誉推了推眼镜,笑了一下,“今天我生日,请大家来玩。”   齐舒“哦”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一句,“那怎么没请我啊?”   “……”   当然是因为和你不熟啊……还能因为什么。   吴思誉心里是这么想,表面上却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   校霸惹不起惹不起。   齐舒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咧嘴笑了一下,“生快啊学委!”   “……谢谢。”吴思誉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自始至终,顾奚亭都只是懒懒地站在那儿,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电梯“叮”地一声,两个电梯门巧合地同时打开,一群人挤了进去。   任晓静也拉着周双双往里走。   周双双心里还惦念着站在那儿的顾奚亭,她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撞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心口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她慌忙回过头。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顾奚亭扯了一下嘴角。   齐舒跑过去按了电梯旁的按钮,转头对顾奚亭说,“亭哥,那条臭蛇的行踪我已经拜托我姑妈去查了,你放心,铁定给他揪出来!”   “你姑妈?”顾奚亭一手插在裤袋里,睨了他一眼。   这会儿只有顾奚亭一个人,齐舒没有必要隐藏些什么。   于是他笑了一下,说,“嘿嘿,我姑妈可是正儿八经的仙鹤,在天极山工作呢,也算半个神仙……”   顾奚亭听了,哼笑了一声,“那怎么到你这儿,你就成一只鸭子了呢?”   “……我不是鸭子啊亭哥!!”齐舒垮下脸,闷闷地反驳。   他今年才一百来岁,他们仙鹤一族,要到一百五十岁时,才会长大,成为完全的仙鹤形态。   而没长大的仙鹤……emmmm平时就跟水上游着的鸭子差不多大。   顾奚亭不太想搭理他。   电梯忽然“叮”了一声,顾奚亭随意地一抬眼,却在电梯门打开时,看见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电梯里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条及膝连衣裙,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着粉色,那双杏眼里闪动着湖面的柔波,又似江上倒映着的灯影,盈盈动人。   顾奚亭一怔。   “咦?小同桌你怎么回来了?”齐舒惊讶开口。   “掉东西了……”周双双有点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子,小声说。   什么屁话。   看她这样儿就是撒谎。   顾奚亭扯了一下嘴角。   他直接迈开长腿走进电梯里,然后在齐舒还在发懵的时候,直接按下了电梯按钮。   齐舒先是有点懵,然后回过神来就喊,“诶??亭哥我还没……”   “滚。”   随着电梯门关上,齐舒听见顾奚亭冷淡地扔出这么一个字。   “……???”   齐舒站在电梯门口,呆住了。   电梯里,周双双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站在她旁边的少年,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很快。   “真丢东西了?”她忽然听见身边的少年清冽的嗓音传来。   “我,我记错了……”周双双抓紧背包带子。   其实她什么东西也没有丢,只是刚刚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里有点开心,又有点舍不得。   她想再待一会儿。   所以就和任晓静说了自己来找东西,让她先走。   她撒谎了。   她这句话刚说出来,就听见身旁的人忽然轻笑了一声。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扣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   少年的眉眼精致,此刻低眼看着她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压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眼见着他俯身低头靠近她,周双双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僵硬了。   而少年微微垂眸,清隽的面庞被灯光染上了浅淡的暖色,他盯着她那张白皙明净的小脸,“喝酒了?”   甜甜的水蜜桃味,混合着极浅的酒香。   他的嗅觉很敏锐,靠近她时,这种味道就更加清晰。   “嗯……”周双双轻轻地应了一声,睫毛又颤了一下。   “没丢东西?”他的声音放低,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   “嗯……”   “记错了?”   “嗯……”   “其实是回来找我的?”   “嗯……”   他说什么,她都“嗯”,晕晕乎乎的。   直到最后一句,她刚刚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就瞪大了一双杏眼,望着他时,整张脸都红透了。   顾奚亭达到目的,唇角弯了弯。   他松开她的下巴,却又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够傻的。”   但,也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的小可爱们鸭!今天的更新来了!   明天我就入V啦!明天日万哦!!!   真的超开心你们能喜欢我写的故事!!哈哈哈哈我还看见评论区有小可爱说我可!爱!啊哈哈哈哈哈你们才超可爱的!!   我会继续努力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颗胖胖的豆 15瓶;Jujuju、MIsS、拂袖°、跳跳的猫呢、睡不着 10瓶;灵衍、紫藤澈、米泥糊、Miura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素描画本(捉虫) ...   顾奚亭被涂玉女士扯掉被子的时候, 他睡眼惺忪, 有点烦躁,“妈, 您别闹了。”   “问你几天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晚上的周小同学是谁呢!”涂玉女士抓着他的被子, 一副他不说她就决不罢休的模样。   这都好几天了,她每天逮着她这狗儿子早也问,晚也问,就没问出个结果来。   她这心里着急得不行,就想看看那小同学长什么样儿。   “你有照片吗?给我看看!”涂玉凑近顾奚亭, 揪了他的狐狸耳朵一下。   只有在家里, 他才会露出毛茸茸的狐耳。   这会儿这耳朵就是让涂玉女士揪的。   “……没有。”顾奚亭沉着脸, 咬牙说了一句。   “狗儿子你追女孩儿是怎么追的哦?”涂玉女士忽然露出鄙视的神色。   就这进度,她都替他急。   “谁说我追她了?”顾奚亭拧眉。   涂玉女士惊讶地看着他, “你没追人家你帮人家补习什么补习?”   她可一点儿都不信他的。   “助人为乐。”顾奚亭坐起来, 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涂玉直接把被子扔他脸上,“我信你个鬼!”   狗儿子坏得很!   涂玉气得转身就往外走。   顾奚亭把被子拿下来, 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动了一下, 他懒懒地眯着眼,脑海里却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电梯里被他捏着下巴的女孩儿。   空气里仿佛添了点蜜桃的香味,混杂着浅淡的酒香。   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啧”了一声, 心想自己想那个小傻子干嘛。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奚亭随手拿过来。   是齐舒发过来的消息。   舒克舒克舒克:亭哥!我找到那条蛇了!   顾奚亭眉目一凛,当即把手机一扔, 翻身坐起来。   换好衣服下楼,顾奚亭看见坐在餐桌前的涂玉,眉头皱了一下。   “滚过来吃早餐。”涂玉女士优雅地喝粥,看也没看他。   “妈,您是不是忘了,我们天生辟谷?”顾奚亭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慢悠悠地说。   “这叫适应凡人生活!”涂玉女士动作一顿,瞪了他一眼。   “找什么借口。”   明明就是贪吃。   顾奚亭直接往玄关走。   “你去哪儿?”涂玉警觉地盯着他。   顾奚亭弯腰换鞋,“放心,不惹事。”   语气慢悠悠的。   欠抽。   涂玉翻了个白眼。   周双双在家里待了一天,一直在试新买的数位板。   任晓静知道她画画好,之前也有建议过周双双开一个微博,画点小短漫什么的。   但周双双一直没有那么做。   直到今天她在网上买的数位板到了之后,她才忽然起意,开了一个微博。   就当做她记录画画过程的地方。   因为林姨的儿子生病了,所以这两天林姨都没有过来。   二叔也给她打了电话,询问要不要帮她换一个保姆。   周双双拒绝了。   画了一整天,周双双只在饿了的时候叫过一次外卖。   天刚擦黑的时候,荀翊又来看她了。   家政熊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围裙,在厨房跳来窜去,一会儿就有三菜一汤摆上了桌。   “双双老大,你们凡人很脆弱的,不吃饭可不行。”家政熊摘下围裙,小胡子抖了抖,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嗯嗯!”周双双忙着扒饭,只模糊地应声。   一顿饭吃完,家政熊兴奋地搓搓爪子,开始洗洗涮涮。   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得不亦乐乎的身影,有点不是很懂小浣熊究竟对洗东西有什么执念。   □□点的时候,荀翊摇着尾巴邀请周双双去他的小卖部玩儿。   周双双有点心动。   妖修的夜市太吸引人,上次她去的时候并没敢怎么走动,只在荀翊的马车小卖部里待了一会儿。   穿过结界的烟雾,周双双披着斗篷,跟着荀翊来到了属于妖修的夜市。   这一次,荀翊领着她去各处转了转。   周双双发现,竟然还有妖修开烧烤摊儿的。——?T?X独家整理?——   烧烤摊老板是一只还未化成人形的猴子。   周双双看了一下,摊位上摆的都是素菜,不见一点儿荤腥。   “他可不敢在这儿放肉,毕竟大家都是妖修,指不定哪个路过就看见自己的同类被惨兮兮地摆在摊儿上被烤……那可就惹了大麻烦了。”荀翊趴在周双双的肩头,跟她解释。   “哦……”周双双了然。   她想想那个画面,的确挺吓人的。   “哎呀这不是面面哥?”正在烤串的猴子抬眼就看见了趴在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孩儿肩头的荀翊。   “哇……”他的目光停在周双双身上看见她从头到尾都是人的形态,忍不住有点羡慕,“女娃娃你修行多久了啊?都已经可以变成人形了啊……”   一般会来这个夜市的妖修基本都是一些修为不怎么高的,即便有些能幻化成人,也只是上半身罢了。   山海变迁,星移斗转。   大部分的妖修还是住在远离世外的妖境里,但也有少部分的妖修渴望一览人间风月,流连尘世光景。   然而在这个人间,人活得艰辛,妖修亦然。   这个小小的夜市,是修为不高却仍然不愿意回妖境的妖修们,放松心情的地方。   “我新老大,能不厉害吗?”荀翊抬着下巴,叉腰。   顿时,猴子看向周双双的目光就更加崇拜了。   “真厉害啊……”   “……”   周双双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   最后离开烧烤摊的时候,周双双被猴子老板塞了好几串烧烤。   周双双吃了一串,还挺好吃的。   荀翊的小卖部今天依然很多妖修光顾,买的东西都是周双双没有听过的。   十一点多的时候,荀翊关了小卖部,送周双双回家。   然而刚刚靠近结界的出口,荀翊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直接拉着周双双往后退。   周双双被他忽然大力地一拉,踉跄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一条巨蛇从烟雾缭绕的结界出口摔了进来。   暗青色的鳞片散着黑沉沉的气息,周双双还闻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   “夭寿啦!吃过人的大蛇诶!”荀翊害怕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对于妖修而言,只要杀过凡人,就已经背负上了杀孽,身上的气息也不与其他妖修相同,靠着吸取凡人力量而成长的妖修与魔无异,这条忽然摔进结界里来的大蛇身上的血腥气可不是一点点的浓重,荀翊这样还未化成人形的小妖修根本惹不起他。   吃,吃过人的大蛇?   周双双那双杏眼里显露出几分惊惧,腿已经有点软了。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   好,好可怕……   但随即,她就看见那一片朦胧的烟云之间,渐渐有一抹修长的身影缓步走来。   她瞳孔微缩,因为害怕而微红的眼眶又湿润了几分。   少年雪白的衬衫染着殷红的鲜血,踏着漫漫长烟而来,眉眼间犹如浸着寒霜薄雾,下颌绷紧,戾气纵生。   “顾奚亭……”周双双愣愣地望着他,喃喃了一声。   顾奚亭抬眼,锐利冰冷的目光在停驻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戾气仿佛消减了几分,似乎有些惊愕。   她怎么在这儿?   但在看见她身旁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浣熊时,他轻哼了一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荀翊给周双双的斗篷可以骗过夜市里来来往往的小妖修,却骗不过眼前这只走无烬魔道的大蛇。   他几乎是在摔进结界里来的时候就嗅到了生人的气息。   对于他这种常年依靠食人而补充修为的魔修来说,凡人就是能让他尽快恢复力量的灵丹妙药。   彼时那条暗青色的大蛇曲起身体,嘶叫了一声,忽然朝周双双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双双被铺天盖地的腥臭气息和缭绕而来的黑气熏得睁不开眼睛,她只听见旁边的荀翊忽然大叫了一声。   当她睁开眼时,就见那个衣衫染血的少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半透明的长剑,剑身寸寸压下,破开暗色的气流,金光扑散开时,他的剑锋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大蛇的身体。   巨大的嘶叫声传来,疾风忽起,飞沙走石。   周双双被荀翊拉着,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眼见着他的剑锋划破黑气,金光流转,血气弥漫。   而他眉眼冷冽,狠戾乍现。   大蛇还在惨烈地嘶叫,周遭树木摧折,那些小妖修都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谁也不敢跑到这儿来,躲得远远的。   顾奚亭悬在半空中,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指间金光流转,操控着长剑压着黑气弥漫的气流直冲而下,剑锋划下,金光扑散开,旁边的房屋砖墙尽数摧毁。   齐舒一瘸一拐地赶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他想都不想,直接掐诀,浅色的流光化作细密的绳索,一点点缠紧了那只大蛇。   适时,顾奚亭手里的长剑飞出,剑锋窜出淡金色的流火,又一次狠狠刺入了大蛇的身体。   流火在大蛇的身体里寸寸燃烧,蛇头高高扬起,嘶叫声不断。   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火焰烧灼出裂缝,鳞片破开,岩浆一般的余烬显现出来,一整条大蛇就在转瞬之间化成了一堆青灰。   一瞬间,周遭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渐渐停息。   齐舒长长地松松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   “亭哥你没事吧?”   他记着刚刚在外头顾奚亭帮他挡了那么一下,于是他连忙去看顾奚亭。   腰腹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顾奚亭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事。”   “对不起亭哥……”齐舒愧疚地低下头,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刚刚要不是他一时大意,就不会连累亭哥刚刚帮他挡那么一下。   “少说屁话。”顾奚亭懒得听他说这些。   他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惊魂未定的女孩儿,昏黄的灯影里,他好像看见她那双杏眼里有粼粼的水光。   这是吓坏了?   腰腹上的伤口有点深,疼也是真的疼,但这种疼,根本比不上他旧伤发作时的疼痛。   “天极山这次是派的什么玩意儿过来?现在都还没找到这儿来。”他冷笑了一声,偏头看向旁边的齐舒,“这事儿总要让他们收拾烂摊子,你去带他们过来。”   这本来是顾奚亭的个人恩怨,他唯一的人类朋友当年,就死在这条蛇的贪婪之下。   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却是顾奚亭压在心底多年未解的心结。   当时还年幼的他,没有及时赶到,因此就彻底错过了救他的最好时机。   这条蛇消失了几年,顾奚亭一直都找不到他的行踪,他当初在蛇身上种下的金印也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前几天,金印才终于有了反应。   天极山掌管人间秩序,断妖魔生死,比起凋敝的青丘顾氏一脉,天极山显然要好得多。   于是才有了齐舒将印着金印的玉牌寄送到天极山去,拜托他姑妈探查大蛇踪迹的事情。   但齐舒的姑妈在查这条蛇时,又牵扯出一些不大简单的事情,再加上那一桩桩人命案,天极山便理所当然的介入其中了。   这条蛇不足轻重,他背后的魔修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剩下的事情,就看天极山怎么处理了。   而顾奚亭,已经为了他年少时的那份友情,报了仇。   他低垂着眼,盯着面前的那一堆青灰,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间,谁也没有看清他微红的眼眶。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那一抔青灰,手中的长剑一瞬隐没无形,而他多年郁结于心的心结,终于在此刻,彻底放下。   “好我马上去!”齐舒没有注意到顾奚亭的异样,转身一瘸一拐地就往结界外走。   齐舒一走,顿时就剩下顾奚亭,周双双以及那只小浣熊荀翊了。   荀翊当然认得顾奚亭,他没有想到,顾家的少君竟然这么厉害。   和他刚刚斩杀大蛇时的狠劲相比,之前和荀翊的前老大猞猁打架时简直就像玩儿似的。   要是顾奚亭像今天这样不留丝毫余地,那他的前老大那会儿怕是连吐血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嗝屁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荀翊抬眼对上顾奚亭那双冷淡的眸子时,浑身一颤,忍不住往周双双的身后躲一躲。   周双双看着他被殷红的鲜血浸染的腰腹,她有点着急。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小跑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腰腹上还在渗血,她有点语无伦次,“你,你还好吗?疼不疼……去医院吧?我……”   她急得眼眶有点发红。   顾奚亭瞧着她焦急的模样,嘴角弯了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她乌黑柔软的发顶。   “疼的是我又不是你,哭什么?”他的指腹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眼尾,说话时,嗓音有点哑。   周双双鼻尖酸涩,眼眶里憋着眼泪。   “去医院吧……”她伸手,怯怯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去干什么?吓人?”顾奚亭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狐狸尾巴。   周双双愣了一下,没有注意他的尾巴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那你收起来啊……”她抿了一下嘴唇。   “怎么收?”他低眼盯着她,忽然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好听。   “那……我也不知道啊。”   周双双盯着他毛茸茸的尾巴看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这会儿她眼尾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快收起来,然后去医院呀……”周双双看着他腰腹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有点焦急。   顾奚亭看她急得不行,他却扯了一下嘴角,“就不。”   周双双瞪了他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敢这么瞪他,平时明明是个连看他一眼都要偷偷摸摸的小傻子,怎么这会儿胆子就大了?   但她瞪起人来,却并没有丝毫杀伤力。   或许是因为刚刚掉了眼泪,那双杏眼里还染着一层浅淡的水光,看起来波光盈盈的,清澈动人。   站在不远处被忽视个彻底的小浣熊荀翊搓了搓爪子,试探着出声,“要不去我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奚亭一记冰凉的眼神扫视,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去你家。”   顾奚亭不管那只小浣熊,直接抓着周双双的手臂,扯着她往结界外走。   他转身时,身后的狐狸尾巴转身之间隐没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荀翊站在原地,愣了。   因为已经是凌晨,街上没有什么人,但车流仍在。   顾奚亭故意揽着周双双的肩,把身体部分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扶着他艰难地往前走的努力模样,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漆黑的夜空里星子散漫,他忽然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不是很痛?”周双双以为他痛得厉害,就停下脚步,仰着小脸去看他,“要休息一下吗?”   这会儿的顾奚亭脸色苍白,就连唇色都已经失了血色,他听见她的声音,低眼看她,“休息到我的血都流干?”   其实他的伤口已经没有在流血了。   这是凡人永远不会拥有的强大修复力。   只是因为那条臭蛇给他那一下的同时也下了蛇毒,所以这个伤口注定不会恢复得太快,但也不至于止不住血。   “对不起……”周双双连忙扶着他,加快速度往前走。   走到路边,周双双拿出手机在打车软件上叫了出租车。   怕司机看到顾奚亭身上的鲜血,周双双又脱下自己的薄外套,遮挡住他的腰腹。   顾奚亭看着她这一连串细心的动作,心头微动,好像有一支羽毛轻轻挠过,有点麻,又有点痒。   他乌黑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遮住了他琥珀色眼瞳里深邃的光。   等坐上出租车之后,周双双小心地替他拉了拉盖在他腰腹上的外套。   “要喝水吗?”她小心地问他。   顾奚亭这会儿放松下来,就没什么精神了,他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头。   司机是一个中年大叔,看着后视镜里的小姑娘贴心地照顾着“喝醉酒”的少年,他就问了一句,“小姑娘,你们看着年纪挺小,还没成年吧?你男朋友怎么喝这么多酒?”   周双双被司机大叔口中的“男朋友”三个字弄红了脸。   她连忙摆手,“不,不是的……”   “行了,你当我看不出来啊?”司机大叔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揶揄。   周双双脸颊烫红,有点如坐针毡。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坐在她旁边原本闭着眼的顾奚亭忽然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灯影照射在玻璃车窗上,他可以看清她微红的侧脸,微微颤抖的睫毛。   有点好看。   顾奚亭闭上眼睛,忽然想。   下了车之后,周双双扶着顾奚亭到了公寓。   刚打开门,周双双来不及换鞋,就直接扶着顾奚亭去沙发边坐下,然后自己就去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医药箱。   她抱着箱子过来,打开之后,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东西,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   于是她抬头望向顾奚亭。   “我自己来。”顾奚亭看着她迷茫的样子,他对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箱子给他。   周双双连忙递过去。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粘着腰腹破损的衣料,顾奚亭伸手去解扣子的时候,抬眼就看见坐在地毯上的小姑娘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不转过去?”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挑了一下眉。   周双双如梦初醒,脸颊微红,连忙转过身。   顾奚亭看着她的背影,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压着点浅淡的笑意,但紧接着,他就低头一颗颗地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   要清理伤口,他就无法避免地要将粘连着伤口的衣料揭开,牵连到伤口时,原本凝了血痂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他的额头已经有了汗珠。   凡人的药物对他没什么作用,顾奚亭在纱布上撒上天外之境的灵植药粉,对伤口上的蛇毒有奇效。   等他缠好纱布时,额头的冷汗流淌下来,他舒了一口气。   “行了。”   他哑着声音,提醒了一下背对着他坐在地毯上跟一小木桩似的女孩儿。   周双双立即回头,却刚好撞见他衣襟半敞,露出白皙的胸膛,以及缠着纱布的腰腹。   脸颊一瞬烫红,周双双又回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我去给你拿衣服!”她匆匆站起来跑掉。   她经常生病,有时候二叔过来看她的时候会住一晚,所以这里的客房里还留着他的几件衣服。   周双双拿着一件衬衫跑到客厅里来,抬眼却对上顾奚亭审视的眼神。   他微眯着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衬衫,“谁的?”   语气听着不太好。   周双双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二叔的呀。”   顾奚亭的脸色顿时好了一点,他清了一下嗓子,有点不自在地偏过头,“给我。”   周双双把衣服递过去,然后又乖乖地转过身。   顾奚亭换好衣服之后,手机适时地震动了起来。   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他妈。   手机不知道已经响了多少次,之前他都没空管,也只有他母亲涂玉女士才有这种一直打一直打的毅力了。   “妈……”顾奚亭看了一眼坐在地毯上的女孩儿一眼,接了电话。   “顾奚亭你滚哪儿去了?!”涂玉女士在电话那端怒吼。   “狗儿子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你!还不回来是不是找揍?”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回来挨打!”   “你出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顾奚亭就只来得及喊她一句,然后就根本插不上话。   涂玉女士还在那边喊,“狗儿子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您给我说话的机会了?”顾奚亭无奈地说了一句。   “你现在在哪儿?!”涂玉女士怒声问。   顾奚亭瞥了一眼乖乖坐在地毯上,正用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望着他的小姑娘,他扯了扯唇角,“我在齐舒家。”   “那只小鸭子?”涂玉女士一下记起来。   “人家是鹤。”顾奚亭闲闲地回了一句。   “那你让他接电话!”涂玉女士可不会轻易相信她这个狗儿子。   “刚打完游戏,他去洗澡了。”顾奚亭面不改色地说谎。   “真的?”涂玉女士哼了一声。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您可以打电话问。”顾奚亭诚心地建议。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涂玉女士问。   顾奚亭瞧见坐在那儿的女孩儿动了一下,显然是对他的回答非常感兴趣。   于是他弯了弯嘴角,说:“这几天都不回。”   “你想当一只野生狐狸崽?”涂玉女士冷笑了一声。   “只要不惹事打架就行。”   最终,涂玉女士还是松了口。   她是知道齐家的,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仙鹤家族,也算是半个神仙,涂玉并不反对顾奚亭跟他们家来往。   “但是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周……”   “好了妈,我要睡了。”   顾奚亭知道她要问什么,迅速打断她。   刚挂了电话,顾奚亭抬眼就对上了周双双的那双眼睛。   “有客房?”他问她。   周双双立刻站起来,“有的!”   然后她连忙跑到客房去,帮他换床单被子。   仅仅只睡了几个小时,周双双就被闹钟吵醒。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她才强撑着起床。   迷迷糊糊地走到洗手间里洗漱,周双双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一会儿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   直到她在镜子里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时,她才陡然睁大眼睛,一瞬间清醒过来。   昨晚所有的记忆回笼,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好好刷牙。”顾奚亭没睡好,加上受伤,他的脸色有点差,微卷的头发也有点乱,还有一小撮翘起来的呆毛,这会儿看着周双双愣在那儿,下巴上还沾了点泡沫,他就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周双双连忙转过头,乖乖地刷牙。   瞌睡虫好像都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全都跑掉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来新的牙刷递给他,然后就退到旁边,拿着自己的杯子漱口。   两个人站在盥洗台边洗漱,让周双双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她偶尔忍不住,偷偷地从镜子里看他一眼。   少年冷白的侧脸如玉般无暇,纤长的睫毛半遮着他的眼瞳,神色淡淡,有点懒散。   她注意到他那一小撮竖起来的呆毛,有点想替他整理,但是她并不敢说。   “你别去学校了吧?”周双双背上书包,有点担心他的伤口。   顾奚亭瞥了她一眼,在沙发上坐着,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我等下给你叫外送早餐。”周双双捏紧书包带子。   顾奚亭嗯了一声,却见她还站在那儿,他挑眉,“还有事?”   周双双点了点头,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着粉色,她看着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还是鼓起勇气问,“那个……我可以存一下你的号码吗?”   “等下点餐要填……”她解释。   顾奚亭本来就不用吃东西,平时他也不重口腹之欲,但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还是朝她勾了勾手指,“手机给我。”   周双双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他。   她没有设置密码,顾奚亭划开锁屏,就在屏幕上随意点了好几下,然后还给了她。   周双双拿回手机时,低眼就看见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界面,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顾奚亭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两下,然后她的微信界面就多出了一个新的联系人。   她愣住。   “有事找我。”顾奚亭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说了一句。   “嗯。”周双双捧着手机,应了一声。   当她走出公寓之后,迎着晨光,心里压着的那一阵欢喜的情绪渐渐扩大,她握着手机,弯起唇角,脸颊的梨涡浅浅。   上课的时候,周双双偶尔出神。   她始终忍不住惦念着,那个在她看来一直都冷冰冰的公寓里,多了一个她魂牵梦绕那么久那么久的少年。   这种控制不住的牵挂,让她忍不住的会去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吃她给他点的早餐。   这就是牵挂啊。   一颗心完完整整地留在他的身上。   中午的时候,周双双跟着任晓静去食堂吃午餐。   端着餐盘在桌子前坐下来之后,周双双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放下筷子,拿出校服衣兜里的手机,在桌下解开锁屏。   是一条微信消息。   Gu:你还点了午餐?   是顾奚亭。   周双双连忙回复:   小丸子:是的。   她等了好几分钟,才等来他的回复:   Gu:嗯。   周双双握着手机看着他的回复看了一会儿,才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而公寓里的顾奚亭扔了手机,盯着茶几上摆着的四菜一汤,有点莫名地烦躁。   怎么早餐完了还有午餐?   凡人为什么要吃这么多东西?   最终,顾奚亭还是拿起了筷子,开始吃午餐。   顾奚亭一连在周双双的家里待了两三天,他现在这个状况是绝对不能回顾家的,要是被涂玉女士闻到一点儿血腥气,他身上的伤就露馅了。   到时候又免不了一顿斥责。   顾奚亭一直觉得,涂玉对他一直都属于是过度保护。   或许是因为他之前昏睡了三百年,好不容易醒来,涂玉作为母亲,当然会更加爱护他,以弥补那缺失的三百年。   可他分明早已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这次的事情,即便涂玉知道了,斥责他,惩罚他,他也不会后悔。   之所以瞒着她,是为了避免她重复不断的唠叨,免去她那些不必要的后怕担忧。   他有能力承担后果,也不惧任何外力威胁。   对于顾奚亭来说,这短短的两三天对他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可对于周双双来说,却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他并不知道,每晚把自己反锁在自己房间里的女孩儿,是怎么趴在灯影昏黄的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勾勒他的模样。   直到他回到学校的那一天。   “你要去学校?”周双双背起书包,看着少年已经走到了玄关,她愣了一下。   “嗯。”顾奚亭低头换鞋。   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你的伤……”   “没事。”顾奚亭换好鞋子,站在玄关看着她。   听见他这么说,她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当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教室里所有的声音一瞬之间销声匿迹。   大家不由自主地盯着从教室门口一起进来的两个人,神色各异。   任晓静看着,包子都忘记咬了。   等周双双在她后面的位置上坐下来,任晓静转过头迫不及待地想问点什么,可是看着坐在周双双旁边冷着一张脸的顾奚亭,她就只对周双双笑了一下,然后悻悻地转回去,继续啃包子。   周双双把昨晚没有做完的作业拿出来,开始低头做作业。   但是物理作业对她来讲一向是大难题,没一会儿,她就抬起头,叫了一声坐在任晓静旁边吴思誉,“学委。”   吴思誉转过头来,看着她俏生生的白皙面庞,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   “这道题……”   周双双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题,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顾奚亭扯住了发辫,她一瞬忘记了说话,偏头去看坐在旁边的顾奚亭。   他那张精致隽秀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在周双双看他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也没看她,只是盯着坐在前排的吴思誉,“没你事。”   “……”已经知道周双双想请他讲题的吴思誉面对大佬冷冰冰的目光,只好选择屈服,转过身去。   顾奚亭稍显满意,他这才偏头看向旁边的周双双,“知道我为什么不用做作业吗?”   周双双被他忽然这么一问,脑袋里都是空白,只好摇了摇头。   然后,她就见他绯薄的唇微弯,左眼尾处的那颗痣顿时生动了几分,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几分风情。   她听见他清冽的嗓音传来:“因为我聪明。”   周双双一怔。   她当然知道他聪明啊。   大家都说,考不考年级第一全凭他高兴,高兴就拿个年级前五,不高兴就拿年级第一。   除了语文老师要求他必须做作业之外,其他老师对他不交作业的日常见惯不惯,也不去管了。   他们说,顾奚亭就是不会写作文,作文字数总是达不到要求的字数……好像多写一点儿要耗费他多少脑细胞似的。   “所以你为什么舍近求远?”他偏头睨着她。   彼时,窗帘微动,阳光从玻璃窗外倾洒进来,浅淡的暖光照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眉眼清隽,一如水墨风光里最令人惊艳的那一抹侧影。   而她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   “远”是吴思誉。   “近”,是他。   胸腔里的那那颗心顿时控制不住地疾跳,周双双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嗯?”他靠在课桌上,一手撑着下巴,睨着她时,尾音微翘,有点诱人。   周双双握紧了手里的笔,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脱口而出,“你,你明明还要写语文作业……”   “……”   顾奚亭一瞬间黑了脸。   她没敢看他,却在半晌后,听见他冷笑了一声,“我真是闲的。”   周双双知道他生气了。   所以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从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眼前。   “对不起……”   她小声说。   顾奚亭没理她,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杏眼里光影微闪,有点无措。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她忘记了拉好书包的拉链。 第二节课下课之后,任晓静转过头来,看见周双双旁边的顾大佬在睡觉,她就压低了声音对周双双说,“陪我去上个厕所呗!”   “嗯。”周双双点了点头,站起来时,她又有点为难,因为顾奚亭在睡觉,她不好出去。   结果坐在顾奚亭后座的男生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拉了拉,对她笑了一下。   “谢谢。”周双双小声地道谢。   然后走了出去。   只是任晓静出去时,被自己的凳子绊了一下,一时间身形不稳,不小心撞了一下周双双的桌子,她捂着腿“嘶”了一声,随手把周双双歪斜的桌子摆正,然后就牵着周双双走出教室。   当她们走出教室的那一刹那,周双双放在桌肚里的素描本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逃了两节课的齐舒姗姗来迟,在他熟练地翻窗进来之后,低眼就看见了周双双座位下的素描本。   “咦?”   他低下身去捡起来,本来要顺手放进周双双的桌肚里,可手顿了一下,他没忍住好奇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素描本。   雪白的纸张上,清晰地描摹着一个人的轮廓,那是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   齐舒忽然瞪大双眼,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顾奚亭,然后他的目光又停在素描本上的那张铅笔勾描出的那张脸……这不就是亭哥本亭吗???   他忍不住往后翻好几页,毫无例外,每一张纸上都清晰地描摹着同一个人的轮廓。   “草……”他没憋住。   因为音量有点大,所以一时间,他吸引了教室里大半的视线。   这信息量有点大,齐舒没再往下翻,连忙喊顾奚亭,“亭哥亭哥!!你快醒醒!”   “想死?”顾奚亭被他的大嗓门吵醒,漂亮的眉眼间满是烦躁。   “亭哥你快看啊!”齐舒直接把素描本往他课桌上一摆。   顾奚亭下意识地低眼,顿时瞳孔微缩。   ——?T?X独家整理?—— 第17章 习惯难戒 ...   课桌上翻开的素描本那一页, 赫然勾描着他清晰的轮廓。   顾奚亭微怔。   那一瞬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   “亭哥你看,这不都是你吗?”齐舒伸手翻了几页。   顾奚亭盯着素描本上自己的侧影, 目光停在她可爱的字迹上:   “我最喜欢你啦……”   那一刻, 顾奚亭仿佛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好像乱了章法。   “双双?”   直到教室门口传来任晓静疑惑的声音时,顾奚亭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   周双双就站在教室门口,挡住了身后的阳光。   逆着光站在那儿的她,几乎白得发光。   而她此刻脸色苍白, 那双向来藏着万顷波光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不安与慌张。   这一天, 周双双藏在心里最深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阳光下, 也暴露在他的眼前。   仅仅是一下午的时间,高二三班就传遍了。   那个才转学过来几个月的南方女孩儿, 竟然喜欢顾奚亭。   大家觉得意外, 却又觉得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顾奚亭脾气再怪,人再冷淡,也仍然有一副令人心动的皮囊。   许多女同学都曾对顾奚亭抱有幻想, 或许有些人现在心底仍然压着几丝不可言说的情绪, 但是谁都敢再有半分表露。   而周双双素描本上的秘密被顾奚亭亲眼看到……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南方来的女孩儿,怕是要遭殃了。   整个下午, 周双双都很沉默,看起来也很平静。   她小心地收好素描本,手却忍不住在颤抖。   顾奚亭早就已经离开了。   就在他抬眼看见站在教室门口的她时, 他站起来,就从后门离开了。   即便周双双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异常镇定,但在看见他的背影从教室后门消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齐舒跟着顾奚亭走了,而周双双在周围同学有意无意的目光注视下,神情恍惚地在座位上坐了一下午。   一下午的课程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去食堂吃晚饭,周双双手里捏着笔,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双双……”任晓静有点担心她。   周双双回过神,抬头看向她,扯了扯嘴角,“晓静你去吃吧,我不饿。”   任晓静看她这副样子,哪里还有要去吃饭的心思,她又坐下来,盯着周双双看了一会儿,她满肚子的话想问,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着开口,“双双,你真的……喜欢顾奚亭?”   如果她不是怕顾奚亭在她家的时候发现她的素描本而决定随身携带,苏果素描本今天仍然好好地待在她的书包里没有掉出来……任晓静这么问她时,她一定会果断地摇头。   因为她从来都不打算袒露这份隐秘的喜欢。   她一点也不勇敢,永远都不会有那天站在花坛边的伏蓝那样的勇气,就连写情书都不敢。   周双双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而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更是觉得自己渺小如尘。   或许暗恋,就是这样酸涩煎熬,但同时,它又赋予了周双双面对这个世界的能力。   可是现在,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于是在任晓静问她的时候,她轻轻地点了头。   “双双……”任晓静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吧你?”   其实任晓静在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但是她又一度以为是自己胡乱的猜想。   谁知道,她就真猜这么准?   “双双,顾奚亭他不适合你。”   最终,任晓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顾奚亭那样清霜傲月的人物,又会把什么人放在眼里?   一个成绩优异,长得又极其好看的男生应该就是许多年少的女孩儿心动的标配。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曾经的任晓静也曾留恋于顾奚亭出色的外表,冷傲的性格。   然而那时她蠢蠢欲动的少女心,都被顾奚亭超乎寻常的冷漠给碎成了玻璃渣。   他并不是那种礼貌谦逊的好学生人设,相反,他很会打架,也经常逃课,甚至还把上一个浔城一中出了名的校霸给打进了医院。   对于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他同样没什么耐心,甚至都懒得看一眼。   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那么多女孩儿喜欢他。   任晓静有时候也会想,顾奚亭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浔城一中里,顾奚亭的迷妹们许多都分析过这个问题,任晓静听了那么多款,都很难和周双双对上号。   周双双太乖太安静了,像是一汪春水,波澜不惊。   她怎么看,都不会是顾奚亭喜欢的模样。   而听了任晓静的话,周双双始终沉默着,不曾开口。   下了晚自习之后,周双双坐公交车回了公寓。   输入密码,门应声而开。   打开客厅的灯时,周双双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躺着的一抹修长身影。   她瞳孔微缩,愣在了玄关。   或许是因为忽然亮起的灯光太过刺眼,躺在沙发上的人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琥珀般的眼瞳一开始稍有些迷茫,但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他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那双眼睛恢复了清明。   他偏头,看见玄关里周双双站在那儿,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他就皱了皱眉。   “站那儿干什么?”或许是因为刚刚清醒过来,嗓音有点哑。   周双双捏紧了书包带子,仍然站在那儿没动。   他还没走。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过来。”他有点不耐。   一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周双双这一次破天荒地站在原地没动。   顾奚亭眼睛微眯,下颌绷紧。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冷。   在周双双转身,要开门出去的时候,顾奚亭一下子站起来,“去哪儿?”   周双双一瞬停顿,却也还是没有转过身。   “周双双,大晚上的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顾奚亭的嗓音渐冷。   周双双愣住。   是啊,她踏出这个门,又能去哪儿?   周家吗?   不可能。   但下一瞬,她却又想到了小浣熊荀翊。   “我去找荀翊。”周双双终于出声。   她背对着他时,腰背挺直,站得端端正正。   像是心口压着一股撞来撞去的气,让她无意识地开始和他较劲。   而顾奚亭盯着她的背影,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他眉目寒凉,冷笑了一声,“你说找谁?”   周双双抿紧唇,不再说话。   顾奚亭冷着脸,直接走到玄关,在绕过她时,她听见他说了一句,“你走什么?”   “我走就行。”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客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周双双愣在玄关,定定地望着紧闭的那扇门,半晌都没有动作。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忽然蹲下身,低头埋在双膝时,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这一天夜里,周双双把她的素描本锁进了抽屉里。   她以为,这就是结束。   接下来的好几天,在高二三班所有人的眼里,周双双这个小可怜已经被顾奚亭给彻底忽视了。   从周双双找齐舒换座位的那一天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好像隔着遥远的星河。   而作为“星河”本河的齐舒表示:好他妈难受!   亭哥更不愿意搭理他了,小同桌又彻底成了一个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的闷葫芦,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简直不是一个“压抑”就能形容得了的。   他坐在中间简直如坐针毡。   直到那一天,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男生,说是要找周双双。   跟齐舒换座位之后,周双双就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平时要出去都要依靠后桌的男生自动移开自己的课桌,让她不用面对顾奚亭就可以出去。   听见教室门口的女同学说有人找她的时候,周双双刚站起来,后桌的男生就体贴地移开了自己的课桌。   周双双对他笑了一下,男生顿时脸色微红。   走到教室外面,周双双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站在那儿。   他戴着大框的眼镜,面容清秀,就站在窗外对着她微笑,说话时,嗓音温润柔和,“周双双?”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周双双点了一下头,然后问。   男生干净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递上一张卡片,“你的学生证掉了。”   周双双看着他手里的学生证,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校服的衣兜,果然没有。   于是她连忙接过来,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你。”   教室里的齐舒偏着头去望玻璃窗外不远处的两个人,有点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可他刚偏头,就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顾奚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这会儿正定定地盯着窗外的那两抹身影,神情有点冰冷。   齐舒哽了一下。   亭哥这表情……怎么有点可怕?   周双双回到教室里的时候,抬眼就对上了顾奚亭那双微冷的眼瞳。   她抿着嘴唇,躲避开他的目光。   或许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顾奚亭以前从来都不觉得。   可是自从他习惯了周双双偶尔偷看他的小动作,习惯了她每天在他的课桌式上放上一瓶甜得他难以下咽的牛奶,习惯了她偶尔大着胆子用那双杏眼望着她时,脸颊微红的模样之后,她又忽然改变了。   不再偷偷地看他,不再给他送牛奶,那么多他偶尔想起来都会觉得可爱的小动作统统收敛。   他竟然觉得很不习惯。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少年,忍不住拿起床头的手机,给齐舒发了一条微信。   Gu:坏习惯怎么戒?   收到微信的齐舒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他挑了一下眉,联想到自己这几天被顾奚亭和小闷葫芦夹在中间体会到的压抑气氛,又想了想之前小闷葫芦素描画本上的内容,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打字回复:   舒克舒克舒克:亭哥,您那坏习惯的学名是不是叫周双双啊?   半夜等回复的少年在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他漂亮的眉眼凝起寒霜,下颌绷紧。   操。 第18章 这么爱哭(捉虫) ...   或许是凌晨这个属于网瘾少年最浪的时间点让齐舒胆子比平时大了许多, 又可能是他喝了点假酒吧?总之在回复完那一句话之后, 他没看见顾奚亭搭理他,他就忍不住作死地又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   舒克舒克舒克:不是吗?那不是的话, 能让你这个点都没睡的坏习惯, 怕是只有网瘾了吧?   毕竟顾奚亭虽然会玩游戏,但作息一直都挺规律。   齐舒见过顾奚亭熬夜打架,但还没见过他熬夜打游戏。   网瘾是不可能存在网瘾的,但是齐舒这会儿就是想皮一下。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舒克舒克舒克:那要真是网瘾的话,亭哥, 你听我一句劝, 这玩意儿怕是只有雷电法王杨那什么信能救你了。   漆黑的房间里, 顾奚亭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盯着屏幕上齐舒发来的几条消息, 他脸色微沉, 片刻后冷笑了一声。   胆子挺大。   那边正在打游戏的齐舒忽然脊背一凉,忽然开始后怕。   刚刚他是不是开玩笑开大了???   ——   周双双又生病了。   因为林姨请假请了有两周,所以这些天公寓都只有周双双一个人。   前一天上完晚自习回来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 她没有带伞, 于是就只能淋着去等车,下了车又淋了一路才回到公寓。   当天晚上就迷迷糊糊地烧了起来。   后来还是她强撑着模糊的意识,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拨通了二叔周烨然的电话。   再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周双双没有想到,这一次,周幼竟然来看她了。   在周烨然轻声问周双双感觉怎么样, 还难不难受的时候,周幼一直站在周烨然的身后,没有说话,神色很淡。   等周烨然到客厅里去和医生沟通的时候,周双双才见周幼抱着双臂走到了她的床前。   “你身体怎么这么弱?”周幼一开口,语气就有点硬,还带着几分不自然。   周双双不知道她今天来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这会儿她缩在被子里,蔫哒哒的,也没有回答周幼。   而周幼偏头看了一眼开着的房门,又走过去把门关上。   关好门之后,她才又回到周双双的床边,盯着周双双看时,她皱着眉,目光仍然不太友善。   “学校里的传言是真的?”周双双忽然听见她这么问。   周双双不明所以。   “他们说……”周幼盯着她,似乎是不愿意错过周双双任何一丝的表情,“你喜欢顾奚亭?”   “顾奚亭”这三个字从周幼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周双双愣住了。   片刻之间,她的面庞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曾经被周双双压在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现在却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甚至……还传到了周幼的耳朵里。   周幼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于是她冷下脸,“周双双你可真敢想!”   周双双沉默了好久,那双杏眼里雾蒙蒙的一片,隔了半晌,她才忽然对上周幼的目光,嗓音细弱,语气平静,“那么你呢?”   周幼忽然僵住,那双眼睛瞪大。   仿佛她隐藏许久的心事被人戳破。   那么一瞬间,她面对周双双的目光,竟然觉得有几分难堪。   “你胡说什么?!”她瞪了周双双一眼。   而周双双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她。   从伏蓝向顾奚亭告白的那天开始,从周双双看见站在走廊里的周幼冷眼看着伏蓝,又忍不住将视线久久停驻在顾奚亭的身上时,又或者是在周家无意间看见放在沙发上属于周幼的,半开的书包里露出的试卷一角上写着的“顾奚亭”那三个字时,周双双就察觉到了什么。   之前月考成绩刚刚录入后,物理老师办公室就丢了顾奚亭的物理试卷。   物理老师一直以为是自己整理试卷的时候弄丢了,可周双双却看见它出现在了周幼的书包里。   或许是那个时候起,周双双就察觉到了周幼的心思。   “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记着,不要在我爸爸面前乱说话,否则我就把你早恋的事情告诉他!”周幼手指曲起,紧握又松开,最终她压低声音说道。   这种幼稚的威胁听着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但周幼很认真,她一直盯着周双双,一定要看见周双双点头她才罢休。   “……”周双双被她盯着,最后只好点了一下头。   周幼终于满意,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毛绒小熊扔到周双双的床上,“给你带的礼物。”   周双双看了一眼那只巧克力色的小熊,本能地有点惊讶。   “看什么?这只熊旧了,我不要了就给你了。”周幼抿了一下嘴唇,硬着声音说。   周双双看着她片刻,还是轻声说了“谢谢”。   直到周幼离开的时候,她趁着周烨然先走去的时候,转头小声对周双双说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   这一次,周双双终于确定,周幼对她的态度似乎终于是改变了一些。   十一岁那年,失去父母的周双双来到浔城,住进周家。   她的二婶婶盛如曦年轻时心气儿高,气量也小,而随着年岁渐深,随着她的二叔周烨然生意越做越大,盛如曦就变得更加小心眼。   之前周烨然追盛如曦的时候,还是个惯会玩闹的二世祖,盛如曦本来就对周烨然不太满意,可她的父母却觉得周烨然是个富二代,能给她很好的生活,就劝着她嫁给了周烨然。   周家那么大的家业,在周家二老相继离世之后,就全都分给了周家的大儿子——周毅然,也就是周双双的父亲,以及周家的二儿子——周烨然。   后来周烨然在创业的时候受了很大的挫折,几乎赔光了所有的家底,整个人都被打击得颓废了好一阵。   那个时候的盛如曦对周烨然依然没有多深的感情,正逢周烨然破产,盛如曦想自己这个时候如果要离婚的话,她的父母应该也不会阻拦。   然而就是那个时候,听说自己小叔子正为创业失败而焦头烂额的同时,妻子又开始闹离婚,一向风风火火,女强人似的周双双的母亲——习妙竹直接就到周烨然家里把盛如曦给骂了一顿。   习妙竹的家庭很普通,但是她很聪明,自己也很努力,考上了浔城最好的大学,在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周毅然,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做事业,在商场里来回了那么几年,见惯了利益争夺,习妙竹只以为盛如曦是看周烨然倒了,就想摆脱这段婚姻关系,所以她骂盛如曦的时候丝毫不留余地,几乎针针见血。   可盛如曦的家庭只能算是比平常人家富足那么一点,她也并不是特别看重钱财这一方面。   心气儿高的盛如曦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值得比周烨然更好的归宿,那绝不会是用钱堆砌的婚姻关系。   她不止一次暗暗后悔自己当初听了父母的话嫁给周烨然。   怀着这样的心情,盛如曦想要离婚的心情就更加迫切。   然而习妙竹指着她那一顿直扎心窝子的话让她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难堪至极。   后来周毅然和习妙竹替周烨然收拾了烂摊子,又借给了他一大笔钱,周烨然的危机算是过去了,而盛如曦这婚终究没离成。   于是她记着习妙竹,就记了这么多年。   即便习妙竹死了,她也还是一直记着。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幸福,即便周烨然给了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即便周烨然对她一直都很温柔细心。   所以在周双双住进周家的那天起,盛如曦就很不喜欢她。   不仅她不喜欢周双双,她还一直教自己的女儿周幼不要和周双双走太近,在当时十岁的周幼耳朵边儿念叨:“她就是来抢走你爸爸的,有了她,你爸爸就不会喜欢你了!”   小小的周幼记住了。   十一岁的周双双也记住了。   但她并不觉得,二叔会像疼爱自己的女儿周幼那样,疼爱她。   因为她本能地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无条件为她付出,给她那么深重的爱的人,只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而事实上,这一切也确实如同周双双料想的那样。   二叔永远不会像她的父亲那样,给她太多的爱。   周幼讨厌她,是从周幼十岁那一年开始。   周烨然买给周双双的所有东西,她都要抢,都要拿,甚至会拿更恶劣的话刺周双双,说她没有爸妈,是个没人要的小孩,让周双双离开周家。   这样的矛盾不可调和,于是在周双双十四岁那一年,她搬出了周家。   可是周双双却发现,随着周幼渐渐长大,她渐渐的,好像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排斥自己了。   虽然有的时候周幼还是会拿一些曾经说惯了的话来刺周双双,但却也不会再故意找她的麻烦,也不会在她回周家吃饭的时候吵着要轰她走了。   周幼为什么变了?周双双不知道。   但莫名的,她却松了一口气。   迷迷糊糊地睡着之后,周双双却陷入了一场噩梦里。   那是她失去父母的那一天,下着好大好大的暴雨,小小的她捧着父母黑白的遗像,惊惶无措。   吊唁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每一张面容都带着惋惜的神色,可周双双却一个人也认不清。   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捧着父母的遗像,站在无尽的黑暗里,看不到尽头。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没有人会陪着她。   梦里的她伤心大哭,梦外的她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砸下来。   顾奚亭来时,就看见她缩在被子里,那么小小的一团,月光的银辉下,她的面庞上挂着泪珠,他甚至可以听见她小声的呜咽。   心口有点发闷。   顾奚亭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她的床前,身后蓬松毛绒的狐狸尾巴在月光下浸透着银白的颜色。   “怎么这么爱哭……”   寂静的长夜里,他轻轻的叹息被揉碎在盛夏的蝉鸣声里。   陷在无止境的黑暗里的周双双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别哭了,小可怜。”   他的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仍有浅浅的水光盈满眼眶,但她仍能模糊看见他的轮廓。   于是那一瞬间,她胸腔里的那颗心紧紧揪起。   是梦吗?   她睫毛颤了一下,泪珠顺着眼眶滚下来。 第19章 亲都亲了(捉虫) ...   他微凉的指腹还停留在她的脸颊, 而她泪眼朦胧间望着他时,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伸手, 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顾奚亭僵了一下, 但也没有挣脱她的手,他停顿了一下,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纸糊的?怎么又生病?”他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几分温柔。   周双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像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真可怜。”顾奚亭忽然伸出另一只手, 揉了揉她的乌黑柔软的头发。   她好几天没来上学, 周宗辉说她又生病了。   顾奚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记着她生病的事儿放不下。   他又忍不住想起之前他送她回家那一次,她半梦半醒间的小可怜模样。   他也知道那天她的素描画本掉到地上时, 齐舒那一嗓子算是坏事了。   即便顾奚亭及时合上了素描本, 高二三班的许多人虽然没看清画本上的内容,但他们听着齐舒的话,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但因为那天他确实因为画本上的内容而觉得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更辨不清心里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什么来头, 一时间有点乱,所以就忘记了警告他们不要乱传,直接就走了。   顾奚亭那晚就把齐舒那只臭鸭子给揍了一顿, 第二天一回学校,就发现这事已经传遍了。   气得顾奚亭当晚又把齐舒给揍了一顿。   他几乎可以想象,对周双双那么胆小又害羞的女孩儿来讲, 该是怎样的伤害。   于是在周双双还没来的时候,他当场揪出几个管不住嘴巴的男生收拾了一顿。   顿时班上风声鹤唳,没人再敢提这件事。   齐舒是真的有点惨。   但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大嗓门惹的祸,他也挺愧疚的。   小同桌本来就不太喜欢说话,这下就更成了个小闷葫芦了。   他也不好过诶。   但同时,他在知道小同桌喜欢顾奚亭的前提下,就下意识地更加注意顾奚亭的行为。   自从小同桌找齐舒换了位置之后,顾奚亭就一直心情不大好,平常至少还会偶尔搭理他一下,小同桌换到里面的位置之后,齐舒就发现顾奚亭根本不搭理他了。   他坐在两个人中间,别别扭扭如坐针毡的过了那么多天,还能看不出点端倪?   一开始齐舒以为顾奚亭只是因为小同桌擅自拿他当画画日记似的一张又一张。   齐舒跟着顾奚亭这么几年,什么时候见他对哪个给他表白的女孩儿和颜悦色过?   不都臭着一张脸,话都不给人家机会说完,要么就开口拒绝要么就直接绕道。   可齐舒发现,亭哥对小同桌还真不一样。   要是别的女孩儿,顾奚亭能让人家坐自己旁边儿?能喝人家送的牛奶?能给人家耐着心写解题过程?   怕是连说句话都懒得说吧?   再说了,人家小同桌出去见个男同学他都盯着她的背影好像要把人盯穿似的,还臭着一张脸。   或许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齐舒看得分明,可顾奚亭却浑然不知。   又或许,是因为顾奚亭这只虽然有三百一十八岁,却只清醒了十八年的狐狸崽,还未曾体会过这种复杂的情感。   顾奚亭来看她,完全是临时起意。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和齐舒喝酒。   齐家明面上是酿酒世家,他们家的酒一直都广受欢迎。   有酒烈如刀口割喉,可偏爱它的人一杯下去,只会感叹人生快意,当下尽欢。   有酒柔如春水横波,欣赏它的人一杯浅酌,怡然自得。   齐家的酒,可不单单只这两种。   而齐舒这回偷摸从家里带出来的,就是他们家最烈的那一种。   齐舒一开始只尝了一口就怂了,看见顾奚亭心不在焉地一杯接一杯跟灌白开水似的,他不服气也跟着灌。   最后喝大了,他胆子也肥了,开始数落顾奚亭,“亭哥,你说说你,你那坏习惯是怎么个意思你心里没点数?”   “你难道自己没发觉你对小同桌多不一样吗?”   齐舒掰着手指头数,说一句数一下。   后来又一股脑儿的说了好多好多。   齐舒拿着空空的酒杯往嘴里灌,明明什么都没喝到,醉迷糊了的他还是砸吧了一下嘴。   “亭哥,你喜欢她。”   齐舒手一松,酒杯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顾奚亭握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身后慢悠悠摇晃的狐狸尾巴都不动了。   “喜欢”这两个究竟有多少含意?   几天前,他还在她的素描本上看过她可爱的字体。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她的一笔一划。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接连回溯,他想起她白皙灵秀的面庞,那双动人的杏眼。   以及那个停电的晚自习。   她鼓起勇气,颤着声音问:“我,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她可爱得不像话。   而他从没有料到,这样一个看起来胆子又小,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喜欢他。   可心底那点隐秘的愉悦骗不了他。   而听了齐舒的话,他就更加避无可避。   于是他放下酒盏,想也不想地就来了这里。   做梦都爱哭的小姑娘,缩成好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于是他没有忍住伸手,抹去她的泪痕。   她半梦半醒,脑子原本就迷迷糊糊的,此刻望着他时,更是什么都忘了。   “素描本呢?”顾奚亭轻轻抚过她鬓边被汗湿的浅发,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锁起来了……”她乖乖地回答。   “不画我了?”他的指腹仍旧轻柔。   “不画了。”她拖着软绵绵的嗓音回答。   “为什么?”他似乎,从没这么耐心过。   她嗯了一声,嗓音细弱,“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他轻声说。   “那你喜欢我吗?”她半睁着眼睛,强撑着药效带来的困意,盯着他看。   嗓音温软,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期盼。   或许是因为这夜太长,窗外的蝉鸣声太过,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喝过烈酒。   此刻的少年眼尾微红,冷白的面庞泛着浅淡的绯色,漂亮的眉眼间缭绕着几分朦胧醉意,眼尾处的那颗痣风情顿生。   他望着月光下,她明净灵秀的脸庞,喉结微动。   周双双仿佛听见他喉间一声模糊的低应。   又好像没听清。   于是她固执地努力睁大着眼睛望着他。   为着某种固执。   而他终究因为她一个眼神就软了心肠。   于是如漆的夜色里,窗外照射进来的银白的月辉下,他忽然意动,俯身轻轻地亲吻她的嘴唇。   冷沁的香味袭来,她似乎听见他轻轻地叹,“喜欢。”   是妥协,也是正视。   他终于避无可避。   周双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沉沉地睡了。   而少年站在她床前良久,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带着几分温柔。   周双双又做梦了。   梦里有她最牵挂的少年,也有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   温柔得不像话。   周双双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发现齐舒已经坐回了靠窗的位置。   她愣了一下,目光不自禁地看向顾奚亭。   那夜似梦非梦的记忆一瞬涌入脑海,周双双怀疑那只是她的一时臆想。   于是在顾奚亭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她低下头,不再看他。   直到走到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周双双看了一眼坐在顾奚亭后面的男生。   男生正想把自己的课桌往后拉,却听见齐舒咳嗽了两声,他看过去,就看见齐舒瞪了他一眼。   “……”男生顿时不动了。   周双双不明白齐舒是什么意思,但见男生不动了,她立在过道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能不能……”   顾奚亭偏头瞥了她一眼,直接站起来。   “谢谢……”周双双小声说了一句,连忙走进去。   她刚想问齐舒怎么把座位换回来了,就看见齐舒拿了一本书蒙住自己的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周双双只能坐下。   一上午的时间,周双双都没有看过顾奚亭,俨然一副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样儿。   可顾奚亭随意瞟了一眼她的练习册。   啧。   一道题写一上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在她红润的嘴唇,莫名想到了那天夜里温软的触感。   他一瞬红了耳根。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大家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体育项目,周双双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就决定回教室。   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外面基本没几个人。   周双双买了一瓶果汁,一边喝一边往教学楼走。   刚走到教学楼一层的楼道里,她迎面就撞上了楼梯上的顾奚亭。   她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就想绕过他往上走。   顾奚亭一瞬脸色有点阴沉。   在她刚刚走上他站立着的那一级阶梯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在周双双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迈开长腿,直接把她拽到了一层楼梯下昏暗的角落。   周双双靠在冰凉的墙上,手里的果汁洒了一点出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嗅到了他身上冷沁的香味。   下一刻,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   “躲我?”她听见他嗓音微寒。   周双双下意识地想摇头,却被他扣着下巴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好出声:“没,没有……”   声音还有点细微的颤抖。   他冷白的面庞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地呼吸轻轻喷洒,惹得她脸颊微痒,更加烫红。   她几乎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寂静昏暗的楼梯下的小角落里,她听见他冷笑了一声。   “亲都亲了,你还躲什么?” 第20章 还躲不躲 ...   楼梯下昏暗的小角落里, 周双双被眼前的少年扣住下巴, 那双杏眼望着他时,满是惊愕。   他身上冷沁的香味近在咫尺, 指腹微凉的温度传至她细腻的肌肤。   她盯着他, 脑子里全都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果汁好喝吗?”她忽然听见他低着声音问。   周双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傻呆呆的。   “给我尝一下?”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说话时,声音里仿佛隐含了几分笑意。   周双双乖乖地递上手里的果汁, 可他却没有丝毫要接过去的意思, 反而是指腹悄悄用力,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低头, 亲吻她的嘴唇。   微凉温软的触感相贴, 周双双瞪大一双杏眼。   周遭仿佛一瞬静谧无声,她的脑子里有盛大的烟花炸响。   震耳欲聋,晕晕乎乎。   “挺甜的。”她听见他说。   周双双的脸颊已经彻底烫红, 她急忙想要挣脱开他的手跑掉, 却被他一下子抱了起来。   脚尖离地的瞬间,她失去支撑,只能被动地抓住他的衣襟。   “你, 你干嘛呀……”她红着一张脸,有点手足无措。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胸膛。   她缩了一下手指, 小心地抓着他的衣服。   “还躲不躲?”他抱着她纤瘦的腰身,扯唇笑了一下。   “不,不了……”周双双连忙摇头。   他终于满意,漂亮的眉眼舒展,伸出一只手,揉乱了她编好的发辫。   等他把她放下来,松开手时,就见她慌张转身就往楼梯上跑。   顾奚亭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出来,往楼梯上走。   齐舒明显察觉到,他亭哥和小同桌之间的气氛不太一样了。   但他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直到他低着头玩游戏,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时,隐约看见顾奚亭伸出手握住了小同桌纤细的手腕。   而小同桌脸颊绯红,根本不敢看她旁边的顾奚亭。   ???   齐舒惊了。   这……这谁顶得住啊?!   他虽然知道他们俩之间有事儿,但也没想过顾奚亭能这么……骚?   还偷偷牵小同桌的小手……噫。   晚上下了晚自习,齐舒约顾奚亭去打游戏。   “亭哥,就打两个小时成吗?不熬夜。”   顾奚亭站在教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的周双双,他弯了弯唇角,“一分钟都不行。”   “不是,亭哥,你这么早回去干嘛啊?”齐舒闷闷地问。   “送小朋友回家。”顾奚亭慢悠悠地说。   ???   齐舒震惊。   这突如其来的狗粮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抱拳对顾奚亭说了一句,“打扰了!”   然后一溜烟儿就跑了。   周双双背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时,看见顾奚亭靠在门框那儿,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带子,抿了一下嘴唇。   “走了。”顾奚亭站直身体,率先往外走。   周双双只能跟上。   这个时间段下晚自习坐公交车的学生不少,许多人几乎是在顾奚亭走进来的那一刹那,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的身上。   许多女孩儿都是认识顾奚亭的。   但是她们都没想到过,竟然还能在晚上搭公交的时候遇上他。   昏黄的灯火下,少年清隽如玉的面庞俨然是最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景。   周双双知道大家都在看他,也有些女孩儿在窃窃私语。   她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顾奚亭看着她坐下来,就迈着长腿走了过去,却并没有坐在她的旁边,反而是与她之间隔了一个空的座位。   周双双垂着眼,手指抓着校服外套的衣摆,心里总有点失落。   彼时,一个刚上车的女孩儿回身看了顾奚亭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她抱着书包走了过来,站在顾奚亭面前时,她顿了一下,红着脸盯着周双双和顾奚亭中间那个位置看了一眼,却终究不太敢,只好坐在顾奚亭左手边的位置,和他之间隔了两个座位。   公交车并不拥挤,许多女孩儿有心想要占满后排的位置,却也因着心底的那份羞怯,不敢付诸于实际行动。   毕竟顾奚亭脾气不好。   这是浔城一中谁都知道的事情。   和顾奚亭隔着两个位置的女孩儿抱着怀里的书包,一直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直到她偷偷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他,就要按下拍摄键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偏头,瞥了她一眼。   他冷淡的目光让女孩儿一惊,她顿时烧红了脸,悻悻地收好手机。   周双双偏着头,看本来是想看玻璃窗外的夜景,可是交错的光影照射在车窗上,映照出了她旁边,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的距离的他的侧脸。   她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公交车一路行驶,车上的人渐渐地越来越少。   却有几个女孩儿宁愿坐过站,都不愿意下车,包括坐在后排的那个女孩儿。   当她又一次忍不住偏头去看顾奚亭的时候,却正好撞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揪住了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的周双双的发辫。   她一瞬愣住,双眼微瞠,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窗外明暗交叠的光影映照着的他无暇的侧脸,几分慵懒,几分柔和。   周双双被顾奚亭揪着发辫的时候,她一下回过神,慌忙转头的时候,头发因为她忽然的动作而被扯痛,她一瞬间皱起眉。   顾奚亭当即松了手。   在看见她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瘪着嘴巴望着他,又不敢控诉他的可怜模样时,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几分安抚。   周双双偏头就看见玻璃窗里自己被他揉成鸡窝的头发,鼓着小脸不说话。   直到到站提示响起来,车停稳后,周双双站起来就往车门走。   顾奚亭弯着嘴角站起来,跟着她下了车。   人行道上,她抓着书包带子往前还没走几步,就被后面的顾奚亭给抓住了衣领。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于是她回头看他。   “闹什么?”他顺手揽住她的肩,低眼看她。   那么近的距离,周双双几乎可以看清他眼瞳里属于她的模糊影子,胸腔里的那颗心一阵疾跳,她白皙的面庞又开始隐隐发烫。   他的目光就放在她的身上,近在咫尺。   她揪着自己的衣摆,低下头。   站在公寓楼下,她仰头看着面前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小声说,“我到了……”   “嗯。”他懒懒地应了一声,一手插在裤袋里,转身就要走。   周双双盯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叫住他,“等等……”   顾奚亭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她。   蝉鸣声声,夜风微凉,他的眉眼在昏暗的灯火下仍然隽秀如画。   “你,你想喝水吗?”她憋了好半晌,才憋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而顾奚亭在听见她的这句话时,先是一怔,然后就轻轻地笑了一声,犹如涧泉击石,清冽好听。   听见他的笑声,周双双又一次红了脸,她杏眼微闪,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那,那算……”   “行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说。   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见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瞳。   眸色如水,隐含笑意。   客厅的灯被打开,周双双从鞋柜里拿出之前他受伤时在她家住的那几天,她准备的他的拖鞋。   顾奚亭还没动,就听见落地窗那边有声音。   一时间,两个人齐齐望过去。   是一只趴在玻璃窗上的小浣熊。   “咦?荀翊?”周双双看见那只戴着帽子,穿着一件小短袖衫的小浣熊,杏眼亮了一下,似乎有点惊喜。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荀翊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不是时候。   因为顾家的少君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长腿交叠,那双琥珀似的眸子轻睨着他,虽然他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但是荀翊顶着他这样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后背凉凉的。   周双双不知道荀翊心里的想法,这会儿看见他没有穿着之前那件小马甲,反而是换了一件白色的小短袖衫,她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有点好奇地问,“你有新衣服了啊?”   “嗯……”心不在焉的荀翊应了一声。   “为什么是白色啊?”周双双又问。   她觉得,这个颜色看起来不太适合他。   “显白。”   和一位大佬相对而坐的荀翊顶着压力,几乎是没过脑,随口回了周双双一句。   “……?”周双双愣住。   她盯着眼前这只深色毛团,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而坐在荀翊对面,一直没说话的顾奚亭忽然扯着唇角,哼笑了一声。   “……”荀翊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他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没敢说话。   憋了一会儿,他才把刚刚放在落地窗那边的地板上的小网兜拖过来,对周双双说,“双双老大,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他摇着尾巴,仰着毛茸茸的脸,看着周双双。   坐在沙发上的顾奚亭看了一眼被荀翊拖过来的网兜。   啧。   几个不青不红的小果子也好意思。 第21章 不欺负你 ...   因为顾奚亭在这儿, 所以荀翊也没待太久, 把装着小果子的小网兜交给周双双之后,就蹿出落地窗, 跑掉了。   周双双把网兜放在茶几上, 然后就去帮顾奚亭倒了一杯水。   顾奚亭看见她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来跑去的,眼底笑意渐深。   “你要吃小蛋糕吗?”周双双把玻璃水杯放到顾奚亭面前,问完这句话之后也不顾着听他的回答,转身就往冰箱那儿跑。   她拿着两三个小蛋糕跑过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说, “这些都是我特别喜欢的……”   她抬眼看他的时候, 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脸颊微微泛着浅淡的红晕,她说话时, 嗓音又绵又软, “都给你吃。”   声音听着娇娇怯怯的。   顾奚亭喉结微动。   有点想亲她。   即便顾奚亭并不喜欢甜食,但面对她这种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交给他的傻样,他还是如她所愿, 吃了几口。   甜是真的甜到有点发腻了。   顾奚亭拿着玻璃杯喝了几口水, 放下杯子的时候,他站起来,打算离开了。   “乖乖睡觉。”他弯腰, 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只是他刚直起身,抬步要走的时候,却被她拉住了衣摆。   他有点惊愕, 低眼时,就看见坐在地毯上的小姑娘正抓着他的衣角,仰头望着他。   那双杏眼水盈盈的,望着他的时候,又可怜兮兮的。   “怎么?”他弯唇笑了,“不舍得我走?”   周双双听着他的声音,脸颊烧红,可是手指却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过了一会儿,顾奚亭忽然听见她小小的“嗯”了一声。   心口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   顾奚亭瞳孔微缩。   操。   他低眼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再说一次?”   “嗯?”他俯下身,凑近她。   周双双抿紧嘴唇,脸颊已经通红一片,不肯说话。   “不说我走了?”顾奚亭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   客厅里一瞬寂静,他面前的小姑娘固执地抿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却还是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顾奚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仅仅只是看她一眼,就会在顷刻之间软了心肠。   这一瞬,他松开他的下巴,指腹拂过她耳畔的浅发,他轻轻地叹,“好了,不欺负你。”   周双双仿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些被她压抑隐藏着的隐秘情绪一瞬随着加速的心跳翻涌倾覆。   “你……”她忽然开口,嗓音微颤。   “你那天晚上亲我了……”   顾奚亭听见她的这句话时,他先是微怔,然后紧接着,他又听见她细弱的嗓音传来:   “你今天也亲我了……”   他喉结动了一下。   周双双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她从没有这样坚定过。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呀?”   她问得小心翼翼。   彼时四下寂寂,偶有蝉鸣声隐约可闻,而她望着眼前的少年,终于决意将满心的喜欢都展露在他的眼前。   而顾奚亭低眼看着她,久久不语。   可他的耳根却已经悄悄烫红。   周双双没有注意到,她静静地望着他,却久久没有等到他开口,她睫毛颤了颤,她低下头,满眼不安。   直到她忽然听见他哼笑了一声。   “周双双。”她听见他叫了她的名字。   “你以为我是闲的没事随便亲的?”他再次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对上他的视线。   周双双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那你……”   “你记得那晚我亲你……”他琥珀色的眼瞳里压着星子的清辉,薄唇微弯,“却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周双双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如同梦一般朦胧的那个夜晚。   月亮的银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少年俯身轻轻地亲吻她。   “喜欢。”   周双双瞳孔微缩。   顾奚亭看她傻呆呆的模样,心里轻轻一叹,眉眼间显露出几分无奈,他低头,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喜欢。”   从来都那么骄傲的少年,要承认这份“喜欢”是多么得不易。   已经说过一次的话,他应该是不会再耐心地讲给她听了。   可现在,他看着她那张明净白皙的面庞,却甘愿妥协。   对于周双双而言。   这一切多像是一场梦啊。   她藏在心底悄悄喜欢的少年,竟然会亲口对她说喜欢。   “明天要上课,早点睡觉。”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少年,这会儿却温柔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涂玉。   顾奚亭不用想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但是没办法,他还是要接。   “妈。”他接通了电话。   “狗儿子今晚在哪儿浪呢?”电话那端涂玉女士的声音听起来凉凉的。   “……”   顾奚亭有点不太想说话。   “哎呀某些人怕是不知道老顾本顾今天回来了吧?”涂玉女士慢悠悠地说,“哎呀啧啧,天凉了,狗儿子怕是要完蛋了……”   这语气听起来就很幸灾乐祸。   顾奚亭一听见“老顾”就僵了。   “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拧着眉,问了一句。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涂玉女士笑了一声。   “……”顾奚亭一点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狗儿子先说好啊,老顾脸色有点不太好,你可能要挨打哦。”涂玉女士还在笑。   顾奚亭直接挂了电话。   “我爸回来了,我必须回去了。”看见坐在地毯上的小姑娘仰头望着他,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周双双嗯了一声,终于松开了他的衣角。   这一晚,那本被周双双锁进了抽屉里的素描本终于又被她翻出来。   在雪白的纸张上描画了一个Q版的,长着狐狸尾巴的少年,她笑起来,眉眼微弯,梨涡显现,她打了一个箭头指着那个Q版娃娃,在箭头旁写:   “我的!”   周双双从来没有觉得,夏夜的蝉鸣声那么长,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寂静的那么好看,她歪着头去看窗外疏落在如漆夜幕中的星子,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偷偷地笑。   °)?理( ?° ?? ?°)? 第22章 如你所愿 ...   周双双早上去学校, 刚走上五楼的楼梯, 她的衣领就被人从后边抓住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一看,是顾奚亭。   “早。”他穿着一件浅色的衣服, 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睁着,双眼皮的褶皱分明,纤长的睫毛微垂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你的额头……”周双双盯着他额角的创可贴。   顾奚亭“啧”了一声,“没事。”   昨晚老顾回来了, 非要逮着他打一架, 也就蹭破点皮。   早上涂玉女士笑嘻嘻地往给他贴了一个创可贴, 然后还警告他不准摘,还美名其曰:真男人的证明。   他是真不知道涂玉女士一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教室里时, 顿时吸引了教室里许多同学的目光。   看见顾奚亭额角贴着一个创可贴, 大家面面相觑,又忍不住脑补大佬打架不小心被暗算的大型动作连续剧。   顾奚亭面色如常,让周双双先进去坐下, 自己才拉开椅子。   齐舒照例从窗户翻身进来, 刚刚坐下,他就笑嘻嘻地冲顾奚亭喊了一声,“亭哥早!”   然后他放低声音, 小声叫周双双,“小嫂子好啊。”   握着水杯刚喝了一口水的周双双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呛住, 咳得面红耳赤。   然后齐舒就被顾奚亭盯上了。   “……亭哥我不是故意的。”齐舒无辜地说了一句。   顾奚亭没搭理他,拿了纸巾扔给周双双。   周双双红着脸接过来,擦了擦自己被水弄湿了一点的校服外套。   班主任周宗辉踩着铃声走进来,“今天讲新课,都别给我打瞌睡啊,这才早上第一节课。”   翻开数学书,周双双盯着讲台上的周宗辉,听他讲啊讲。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速有点快,而周双双在这方面却稍显迟钝,她还没弄懂他前一刻讲的东西,他就已经开始讲下一个知识点了。   磕磕绊绊地听了小半节课,周双双终于坚持不住,眼睛半睁着,眼看着就要闭上了。   她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微凉的温度瞬间让她清醒了一些,她偏头就看见顾奚亭正在看她。   周双双瞬间坐得端端正正。   下课铃声对于周双双来讲,是最悦耳的声音。   上课时所有的瞌睡在下课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   上午阳光明媚,下午却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周双双偶尔会看一眼窗外渐大的雨势,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教语文的老师临时有事,所以这节课成了自习。   除却窗外淅沥的雨声之外,教室里静悄悄的。   她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空空的座位,中午的时候顾奚亭说有点事,离开的时候还揉乱了她的发辫。   周双双一点儿也不生气,在旁边齐舒揶揄的目光下,她重新扎好了头发,趴在课桌上画画。   寂静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周双双!”一抹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周双双抬眼,竟然是周幼。   此刻的周幼脸色苍白,红着眼眶,看起来有些狼狈,完全不是平时那副高傲的女神模样。   教室里有不少人是认识周幼的,但却并不知道她与周双双的关系,这会儿见她来找周双双,都多多少少有点惊诧。   “快跟我走!”周幼几乎要哭出来。   周双双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松,笔掉在了地上。   当周双双跟周幼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周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周双双有点慌乱无措。   周幼红着眼眶,眼里还有大颗大颗地眼泪砸下来,她声音哽咽,有些发抖,“我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我爸他……”   “二叔?”周双双一滞。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医院之后,周双双跟着周幼一路往重症监护室跑。   她们刚到那儿的时候,就看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进进出出。   周幼认出来其中有一个人是她父亲的助理。   “何叔叔!”周幼喊了一声。   何助理转头看见周幼时,连忙走过去,说,“小姐,赶紧进去吧。”   “双双小姐,你也快进去。”   何助理的眼眶有点发红。   踏进监护室的那一刹那,周双双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周烨然。   那个在周双双眼里从来都是那么高大如山的男人,这会儿躺在病床上,那张脸已经苍白得不像话。   盛如曦就站在床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显得有些憔悴。   “爸爸!”周幼哭着跑过去。   周烨然听见她的声音,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走过去的周双双发现,他的眼瞳看起来一片灰败,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神采。   “二叔……”周双双轻轻地唤了一声。   “你们来了。”周烨然显得很平静,甚至弯了弯有点干裂的嘴唇,对她们笑了笑。   “幼幼,不哭。”他望着自己的女儿,满眼慈爱。   周幼听见他这么说,眼泪就更加克制不住了。   “爸爸……”   她一声声地叫他,带着无尽的恐惧与不安。   “幼幼,你已经长大了……”周烨然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似的,他忽然笑了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爸爸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幼幼。”他轻声说,“你要快快乐乐的。”   这些话,太像是临别之际的言语了。   周幼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使劲摇头,几近失控,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别哭了幼幼。”周烨然想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却没有力气。   后来,他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周双双。   一时间,他眼底压着千种情绪,最终他愧疚地说,“抱歉双双,这些年,二叔没有照顾好你……”   周烨然心底一直压着一个遗憾。   那就是他还没来得及报答自己的兄长和嫂子,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们。   在这个世界上,周双双和周幼,是他唯一的亲人。   而盛如曦……他那么多年的温柔以待,都已经被她的铁石心肠给消磨光了。   周双双是他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他的亲侄女。   然而他却没有照顾好她。   他一直都很愧疚。   “没有……”周双双摇头,眼泪已经盈满眼眶。   “你父母留给你的遗产我已经嘱托律师帮我弄好了,等你十八岁,就全都交给你。”周烨然这时说话已经有点吃力,他还是尽力地对周双双笑了一下,“二叔也送了礼物给你。”   “双双,你和幼幼,都要好好的啊。”   他的语气温柔无比。   在意识快要渐渐模糊的时候,周烨然勉强看了一眼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盛如曦。   “离婚协议,在书房的抽屉里。”他的呼吸已经很艰难,“我签了字。”   最后,他定定地盯着盛如曦惊愕的脸,弯了弯嘴唇。   “如你所愿。”   他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他爱上了一个心肠冷硬的女人。   他用了半辈子的时间,都没能软化她的心。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那点执念,他曾发誓绝不和她离婚。   可后来那么多年漫长的消磨,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究竟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锁在书房抽屉里的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他一直都没有拿出来。   但到了今天,这一刻。   他才恍然发觉,自己这半生,真是何必强求。   周烨然死了。   这很突然。   周围有医生护士涌进来,把失控的周幼和发愣的盛如曦拉开,周双双被人群推挤到后面,她茫然地望着雪白的墙壁,忘了反应。   齐舒在周双双跟着周幼离开的时候,就给顾奚亭打电话。   但那边却没有人接。   齐舒又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刚回家的顾奚亭才看见齐舒发的微信。   他眉头拧了一下,拨通了齐舒的电话。   “怎么回事?”电话接通后,顾奚亭直接问。   “我也不知道,我就看高一那周幼跑到教室里来就把小嫂子叫走了。”齐舒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周幼还哭着呢,哭挺惨。”他又添了一句。   顾奚亭没听过什么周幼,也不知道周双双和周幼有什么关系,但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挂了齐舒的电话,拨通了周双双的号码。   没人接。   顾奚亭皱起眉头。   他衣服也懒得换,手机一扔,化作一道浅金色的流光,跃入云霄。   等他到周双双的公寓时,隔着阳台的玻璃门,他就看见她坐在地毯上,抱着双膝,那双向来水盈盈的杏眼此刻空洞洞的,没有丝毫神采。   胸口莫名像是被刺了一下,他本就见不得她哭。   周双双听见声音的时候,她抬眼就看见拉开玻璃门,走进来的顾奚亭。   那一刻,视线忽然朦胧,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   她咬着嘴唇,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线奔溃。   当顾奚亭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的眼泪晕湿了他的衣领。   她揪着他的衣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得这么厉害。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二叔这一个亲人。   可是现在,她没有二叔了。 第23章 不要害怕 ...   周烨然走得很突然。   这是周双双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明明她的二叔才四十多岁的年纪, 平时身体也并没有出现过多大的异常, 就算是有点什么,那也都是早年创业时, 在酒桌上留下的毛病。   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调理, 身体也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他的死,没有丝毫征兆,就是一瞬间忽然发生的事情,让周双双猝不及防,更难以接受。   而医院对于周烨然的这种突发性心力衰竭也感到很疑惑, 因为他们根本查不到诱因, 也无法给出最有效的治疗办法。   最令人讶异的是, 在周烨然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后,他的身体表皮开始干涩发皱, 明明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却因为身体里的水分缺失而变得干瘪。   这种现象是医院几乎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   任是再好的专家,也无法解释周烨然身体的变化。   “亭哥……这里挺吓人的啊。”   医院的停尸间的白炽灯散着冷淡的光芒,齐舒站在顾奚亭身边, 只是看了一眼搭着白布的那几个床, 就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你们鸭子还怕这个?”顾奚亭瞥了他一眼。   “顾奚亭……”齐舒被他这个称呼弄得有点发毛,但是在看见他那双微冷的眼瞳时,齐舒憋了一下, 扯了扯嘴角,“你……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说完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说的什么玩意儿?!   顾奚亭一点也不想搭理这只智障鸭子,他回头看向面前搭着白布的病床, 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掀开了白布。   “窝草!”齐舒瞪大眼睛,差点被眼前这具“干尸”吓得魂都要丢了。   这绝非是人类死亡后的正常状态。   顾奚亭偏头瞪了一眼那只吓得胡乱叫的小鸭子,“闭嘴。”   “……”齐舒顿时捂住嘴巴。   顾奚亭回过头,盯着眼前的这具尸体,看了个仔仔细细。   半晌,他的目光停在尸体耳后的一枚若隐若现的暗色印记,神色渐渐肃冷。   凡人是不可能看见这个印记的。   即便是一般的妖修,也绝对难以察觉。   “亭哥这印记……”齐舒捏着鼻子,在随着顾奚亭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他愣住了。   因为他好歹也是仙鹤家族的,也沾了那么点仙气,所以他也能看得见。   “魔修???”齐舒惊呼出声。   顾奚亭薄唇紧抿,微微颔首,神色有些复杂。   他昨晚只是听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跟他说了一些话,就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有点蹊跷。   但说到底,也只是他的猜测。   所以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一探究竟。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还会牵扯到魔修。   顾奚亭低眼定定地看着周烨然那张已经快要辨不清面貌的脸,他微微眯起眼睛。   可那个魔修,为什么偏要动周烨然呢?   这件事在调查清楚之前,顾奚亭没打算告诉周双双,但他绝不会让她的这位二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管他什么魔修不魔修,他会把这个凶手揪出来的。   眉眼间仿佛凝着寒霜,顾奚亭将白布再次盖上,他顿了一下,又微微弯腰,对着被白布包裹的尸体鞠了一躬。   周烨然对周双双意味着什么,在这之前,顾奚亭从不清楚。   但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昨天夜里,在他怀里哭得那么伤心的她。   “我没有二叔了……”   她夜里一直反复念着这样一句话,连后来昏睡做梦时,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顾奚亭从没看过她这么绝望又无助的模样。   于是在来这里之前,他事先查了周双双的过去。   一个十一二岁就失去了父母,十四岁就开始独自居住的女孩儿,该是有多么珍惜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   周烨然的死对于她来讲,犹如当年她父母的悲剧又一次重演。   那么惧怕孤单,却愿意自己一个人住,永远看起来都那么乖,那么听话的女孩儿,在这个世界上,终于还是只剩下自己了。   “您放心,她交给我照顾。”   最终,他垂着眼眸,低声承诺。   随后,他转身往停尸间外走。   齐舒见状,连忙跟上去。   “你通知天极山赶紧派几个人过来。”顾奚亭刚走出医院门口,就对齐舒说。   齐舒刚点头,就听见他又说,“记得让他们派几个脑子好用的,上次那种就别要了。”   “……哦。”齐舒又点头。   “亭哥亭哥你是打算管这事儿了?”齐舒见他往地下停车场走,就连忙跟上去问。   “怎么?”   齐舒抓了抓后脑勺,“诶我看刚刚那尸体的样子,估计那个魔修还是挺强的,我这不是怕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奚亭停下,偏头睨着他,眼神有点冷冽。   “你觉得我会怕?”顾奚亭冷笑了一声。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齐舒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得有点怂了。   “那是你怕?”他眯起眼睛。   齐舒当即梗起脖子,“开玩笑呢亭哥?我怎么会怕!”   “那就别废话。”顾奚亭不再看他,眉眼间戾气横生,“找他出来,弄死他就是了。”   魔修不过是一群被贪婪掌控的垃圾玩意。   没有存在的必要。   到了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齐舒刚想上车,就听见顾奚亭说,“自己回去。”   “啊?”刚想拉车门的齐舒愣住。   “亭哥你不回去吗?”   顾奚亭嗯了一声,打开车门上了车。   最后齐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奚亭开车离开。   他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   用头发丝儿想他都知道,亭哥一定是去找他的小女朋友去了。   开车的时候,顾奚亭给涂玉打了电话。   “哟,狗儿子竟然会主动给你亲妈打电话啊?”涂玉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懒懒的。   “妈,我今晚不回去了。”顾奚亭没心思和她贫嘴,直接进入主题。   “嗯?你好大的狗胆!老顾在家你都敢夜不归宿?”涂玉女士立即“慷慨激昂”地批评了他。   “……妈,我这是给您和爸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老顾不是难得回来一次嘛。”顾奚亭耐着性子说。   原本正躺在沙发上打呵欠的涂玉女士一听他这话,那双眼睛立刻亮了亮,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又撇撇嘴,“狗儿子什么时候有这种觉悟了?这里面肯定有事!”   涂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顾奚亭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他母亲涂玉女士的直觉了。   关键是每次都挺准。   “老实交代!隐瞒你妈就是欺瞒老顾,欺瞒老顾这后果有多严重你自己心里没点数?”涂玉女士开始威胁。   顾奚亭杀大蛇受伤那次,已经用在齐舒家住当过借口了。   当时是瞒下去了,也幸好齐舒够机灵,跟他父母提前都说好了,帮顾奚亭瞒着这件事。   所以涂玉才一直没有发现。   但从那次以后,涂玉就已经和齐舒的母亲成为可以一起去玩耍的小姐妹了……   这姐妹情也来得太突然了点。   顾奚亭一直不是很懂女人这种生物,而他母亲就更是一朵他看不懂她套路的奇葩花了。   之前已经让齐母帮他隐瞒过一次,这一次顾奚亭也不好再麻烦他们了。   “我不惹事。”顾奚亭叹了一口气。   “你的信用额度在我这儿已经透支了。”涂玉女士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你到底去干啥?”   “诶你是不是又去助人为乐啊?”涂玉女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小激动,“就是那个那个周……周小同学?”   顾奚亭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了,涂玉竟然还记得。   但提及周双双,他眉眼微微柔和,在涂玉的追问下,最终他轻轻地应,“嗯。”   “好!”涂玉女士的声音忽然大了好几个度。   顾奚亭甚至还听到了她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的声音。   “乖儿子你放心!老顾要问你,我就说你在齐家!”涂玉女士笑起来,忽然变得特别温柔体贴。   顾奚亭刚想挂电话,就听见她又在那边儿喊,“等等!”   “还有什么事?”顾奚亭耐着性子问。   “你要怎么证明你是去找小周同学的?”涂玉哼了一声。   “……”顾奚亭眉心一跳。   “您放心,我会证明的。”   这句话说完,顾奚亭就挂了电话。   因为他之前在周双双的公寓里住过两三天的时间,周双双也告诉了他密码,这次他没有走窗户,直接输了密码开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顾奚亭眉头微皱,按开了灯。   一时间,满室明亮。   顾奚亭直接朝周双双的卧室走去。   他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然后他才打开门。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床头台灯昏暗的光打在她的身上,露在被子外纤细的手臂被晕染了一层淡淡的暖光。   彼时,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几乎可以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   她好像睡得很沉,微卷的浅发隐约遮住了她半张脸,因为哭得太久,她的那双眼睛仍然红肿着,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   想起客厅的餐桌上分毫未动的晚餐,顾奚亭薄唇微抿。   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来,伸出手,动作温柔地替她拂开浅发,又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眼尾。   “双双?”他俯身低头,轻轻地唤她。   曾几何时,他还曾是那个清霜傲月般的少年,好像这世上没几件事,几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青丘顾氏,天生仙骨。   他生在万丈红尘之外的青丘,却从不曾见过青丘的半分景色。   从他醒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这个烟火气弥漫的尘世里。   可他终归,不是一个凡人。   而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放低姿态,轻声诱哄,万般温柔都好似在他眼中。   直到周双双朦胧间睁开眼睛,稍稍看清他的面庞之后,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你好像不太听话。”顾奚亭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周双双迷茫地望着他,好像还有点没睡醒。   “怎么不吃饭?”他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头发。   周双双那双乌溜溜的杏眼闪了一下,她小声说,“忘了……”   其实是不想吃。   “我给你煮碗粥好不好?”   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有耐心,又温柔得不像话。   顾奚亭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像这样过?   跟哄小孩儿似的。   那要是真的小孩儿哭闹,就顾奚亭这脾气,哄个屁。   但他就乐意哄她。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但正当顾奚亭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衣角。   他偏头看她,“嗯?”   埋在被子里的小姑娘还肿着眼睛,这会儿看着他的时候,毫不遮掩眼里的不安与依赖。   “我……我能抱抱你吗?”他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   顾奚亭一怔。   过了小半晌,他才伸手掀开她的被子,直接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梦见二叔了……”贴着他的胸膛,周双双紧紧地抱着他清瘦的腰身,仿佛嗅到他身上冷沁的香味,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我以为梦是真的,我以为他没有死。”   她的脸色看起来仍然苍白,或许是想起了梦里种种的场景,她的眼睛里又憋不住染上了一层浅淡的水光。   顾奚亭沉默地抱紧她。   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拥有这世间最好的父母,这三百多年来,他从来都不曾体会过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   她还仅仅只有十七岁,可却过早的承受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他懂她的不安,也明白她的害怕。   “别怕。”   最终,他低头,微凉的唇印在她的额头。   他轻轻地叹:“你还有我。”   或许在许多人的眼中,她就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不受神明眷顾的孩子。   她所经历的灾厄,远比旁人多得多。   在遇见他之前,他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承受这一切的。   但从此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既生来是神,那么就由他来护着她。   帮她挡去灾厄。   护她此生无忧。 第24章 幸与不幸(捉虫) ...   涂玉女士一直等着自己那个狗儿子给自己提供夜不归宿助人为乐的“外出证明”, 就连晚上睡觉她背着老顾把手机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偶尔偷偷躲在被子里看一眼。   直到被老顾发现,然后“死亡凝视”。   “阿玉, 把手机拿来。”摘掉金丝眼镜的老顾比平日里少了几分严肃, 眉眼也柔和了几分,看起来仍旧清和儒雅。   涂玉磨蹭半天,“那个……我有点事。”   “什么事?”   老顾靠在床头,看起来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就,和小姐妹聊天啊……又不关你事。”涂玉撇嘴, 小声嘟囔。   “拿来。”老顾朝她伸出手。   老顾一向是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这会儿盯着涂玉, 就像是盯着一个上课搞小动作的学生似的。   “……”   涂玉怂了,乖乖地把手机上交。   老顾终于满意, 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拉着被子躺下来,把身子偏到另一边,正在生闷气的涂玉抱进怀里。   “都几百年了, 还跟小孩儿似的?”   老顾难得温柔, 这会儿竟然还轻轻地抚了一下涂玉的鬓角。   “不满意?不满意那顾老师您换一个呗?”涂玉原本被他忽然的动作弄得有点脸色微红,但听见他这么说,她又不大高兴了。   “我看你就是去教那群小子反被他们给教坏了!”涂玉咬牙。   天外之境的神仙们多有子女, 老顾身为青丘的景清神君,便是教化这些后人的老师。   作为一名教书育神的老师,老顾兢兢业业, 这两年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涂玉以前觉得他辛苦,心疼得不得了,还想他想得不得了。   直到她从霞荫山那个老酒鬼那儿听说他带领学生在天河边儿烧烤的事情,还悄悄逮了人家某位仙君的小土鸡熬汤……她是真不明白,戴上眼镜之后看起来明明严肃又认真的老顾,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情?   涂玉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被他的那群沙雕学生“策反”了。   涂玉觉得自己嫁了一个狗男人,又生了一个狗儿子。   一家三口,除了她以外全都是狗!   “阿玉。”老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不满意。”   “谁也比不上你。”   老顾不经常说这样的话,所以涂玉一听就红了耳根。   她闭上眼睛装睡,就是不理他,但是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狗男人!有时候还挺开窍的。   “但是你今晚这个行为不太好,都十二点了还要拿着手机,你这是耽误睡眠时间,这样……”   涂玉沉寂许久的少女心好不容易复苏,嘴角刚弯起来,就听见他又开口了。   话都还没说完,她就直接捞起他放在她腰上的胳膊咬了一口。   看我不咬死你这个狗男人!!   ——   顾奚亭一早醒过来,先是去了洗手间洗漱,然后就打开了周双双的房间,看见她仍然窝在被子里,还在睡,他就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想起昨晚涂玉要的证明,顾奚亭拿出手机,打开了拍照功能。   彼时窗帘微敞,晨光缕缕倾洒进来,落在她半张白皙的小脸上。   乌黑微卷的浅发贴着她的鬓角,在他的镜头下,她仍然沉沉地睡着,看起来可爱得不像话。   按下拍摄键,画面瞬间定格。   顾奚亭本来想把照片发给涂玉,但是他又想到涂玉那个性格,她如果看了这张照片,不知道会联想到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照着涂玉那性子,肯定会马上找上门来。   而现在的周双双还处在失去至亲的悲痛之中,他不想让他的母亲打扰到她。   顾奚亭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周双双之前放在书桌上的试卷。   他垂眸,似若有所思。   最终他走到她的书桌边,将她整理好的试卷抽出来一张,平整地放在书桌上。   然后他对准写着她姓名的试卷边角,按下拍摄键。   然后他打开微信,给涂玉发了过去。   简单地留了一句话:“证明。”   涂玉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顺便拿着手机玩消消乐。   收到顾奚亭的微信消息时,她一下点了进去。   然后她就看见那张照片上的半张试卷,以及姓名那一栏上写着的“周双双”。   那么可爱的字体,涂玉敢肯定她那个狗儿子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所以!这是那个小周同学的试卷!!   照片没有截去试卷上的分数,涂玉看了一下,49分。   看来这个小周同学成绩不太好啊……   涂玉眼睛一亮。   成绩差多好啊!!让狗儿子多辅导辅导啊!   说不定过几天就能“辅导”到家里来了!   呜呜呜她要拥有可爱的女儿了吗?!   “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手机。”坐在旁边的老顾抽走了她的手机放在了一边。   “……”涂玉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的顾奚亭刚刚放下手机,转身就看见床上原本睡着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此刻她正睁着那双杏眼,望着他出神。   “醒了?”顾奚亭走过去,弯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周双双点了点头,去拉他的手。   顾奚亭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指节微微用力,握了握。   “起来了。”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顾奚亭天生辟谷,是不用吃凡人食物的,他当然也不会做。   昨晚煮粥就没煮成。   所以今天他点了外送早餐。   怕她一个人不肯吃,他就耐着性子,陪着她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她胃口不太好,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小笼包就不肯继续吃了。   吃完早餐,顾奚亭就陪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节目很无聊,顾奚亭有点昏昏欲睡,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她那双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却没有什么神采,显然是在走神。   他清醒了一些,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周双双回过神,偏头看向他的时候,她抿了一下嘴唇,丢掉怀里的抱枕,探身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奚亭的身体顿时一僵,耳根发烫。   他明显察觉到,这几天她好像变得特别黏人。   跟个怕被遗弃的小可怜似的。   顾奚亭垂眸,盯着她乌黑的发,伸手摸了摸。   “双双老大……”   彼时,玻璃窗外忽然传来一抹声音。   顾奚亭抬眼看过去,正对上荀翊那双乌黑的眼睛。   荀翊僵了一下,拖着网兜的爪子收紧了一点,然后他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顾少君。”   顾奚亭不是很想搭理他。   但见周双双正看着那只小浣熊,顾奚亭就伸出一只手,指尖在虚空中随意一点,一道流光顺着他的指尖飞出去,打开了玻璃门。   “进来。”顾奚亭简短地说。   荀翊好像有点受宠若惊,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拖着网兜跑进来,停在沙发边儿上,又对顾奚亭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个礼,“谢谢少君。”   顾奚亭没理他,他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周双双的肩,让她在沙发上坐好,自己站起来,“你该吃药了。”   他转身去拿昨晚放在她卧室里的药。   “荀翊。”周双双喊了一声小浣熊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   荀翊把装着果子的网兜放在地上,“来看你啊双双老大。”   “谢谢。”周双双的眼眶有点发热。   这两天她总是控制不了情绪。   她还没能接受二叔离开的事实。   “双双老大你怎么了啊?”荀翊看见她眼睛有点肿,眼眶又有点发红,就摇着尾巴望着她。   “我二叔过世了。”周双双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荀翊一怔。   他是听她提起过她的二叔的。   之前他问过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住,那个时候她就告诉他了。   她说过,她二叔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怎么会?”荀翊觉得这太突然了。   周双双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眼睛里又染了一层水光。   而荀翊看着她的模样,他沉默了。   “唯一”这两个字是什么概念,他一直都深有体会。   这两个字多珍贵啊。   因为太过珍贵,所以就会特别珍惜,害怕失去。   就好像……他这些年一直恐慌担心的那件事一样。   客厅里一瞬寂静下来,一人一熊怀揣着自己不可言说的心事,沉默相对。   周烨然葬礼那天,是顾奚亭陪着周双双去的。   但他没有进去,只是在车里等她。   周双双走进墓园时,正看见穿着一身黑色旗袍,面色稍显苍白的盛如曦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给了站在她面前的周幼一巴掌。   力道之大,周双双隔着一段距离,都听到了那一巴掌的声音。   而周幼捧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怒瞪着她面前的盛如曦,过往压抑了太久的怨恨与愤怒顷刻涌现,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她却仍然挺直了腰背,不曾有半分退让。   周幼的骨子里很傲,这是周双双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她的嘴巴也很毒,或许是小时候拿话刺周双双刺习惯了,就算是长大了,她也总是免不了要说些刺周双双的话。   但比起小时候盛如曦教她的那些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恶毒的话相比,现在的周幼,已经学会了收敛。   或许她是继承了盛如曦的傲气,却又比盛如曦多了来自于周烨然的几分理智。   “我爸刚去世,你就要带我走,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周幼红着眼眶,怒声质问。   旁边的盛老太太和盛老太爷看着大庭广众的,又这么多人看着,不好让这对母女俩闹出些笑话给人看,于是就上去劝。   周幼却固执地甩开了盛老太太的手。   “周幼!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盛如曦气得厉害。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周幼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你害死了我爸爸……”   “你胡说什么?!”盛如曦扬起手还要再打她。   盛老太爷连忙上前拦住,“可别再打了!”   “你心里没有任何人!”周幼已经失控了,她蹲在地上,望着周烨然的墓碑,泣不成声,“你心里一直都只有你自己,你对不起爸爸……”   仿佛前一瞬,她的父亲还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摸着她的脑袋,叫她“幼幼”,而这一刻,他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坟墓里。   他永远地离开她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爸爸了。   恍惚之间,她偏头的时候,模糊看见了人群之外,静静地站在那儿的周双双。   “你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我才不要跟你玩!”   “滚出我家!那是我爸爸,他不会像疼我一样疼你的!也没人会疼你!”   “我妈妈说了,你是个没人要的!我们家也不需要你!”   “周双双,你没有家,这里不是你的家!”   “我想和我的爸爸坐在一起,你去那边……”   ……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幼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从小到大说过的,用来刺伤周双双的话。   那每一句,都是真真实实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有的,是盛如曦在她面前骂过周双双的话,被她记了下来。   有的,是她自己想的。   小时候的周幼,很讨厌周双双,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很听盛如曦的话。   “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儿,妈妈说,她是来和自己抢爸爸的,有了她,爸爸就不疼幼幼了。”   这是小时候的周幼,写在日记本上的话。   那样的言语刺伤究竟有多疼,曾经的周幼并不知道。   然而随着她渐渐长大,开始懂事之后,小时候肆无忌惮拿来刺伤过周双双的许多话她都再也说不出口,但有时见了周双双,她也还是会习惯性地想要刺她几句,却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的无所不用其极,捉弄她,欺负她。   而周幼也越来越发觉,自己的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婚姻存在问题。   爸爸总是对妈妈很温柔,几乎有求必应。   可妈妈却始终表现得很冷淡,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冲爸爸发火。   严重时,她还会发了疯似的摔东西。   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对周幼一遍遍地抱怨自己不幸福。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幸福?   是爸爸对她不够好吗?不。   周幼觉得,爸爸已经尽自己所能地包容她,爱护她了。   他是一位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爸爸。   但盛如曦,就是觉得自己不幸福。   即便有了周幼,她也仍然如此。   她没有爱过周烨然,而对于周幼这个她和周烨然之间婚姻的结晶,她或许会有那么一些生为人母的爱,但同时,也夹杂了许多的复杂情绪。   盛如曦恨习妙竹,一是因为她曾经那一顿骂,不留余地,也不留她半分尊严。   二则是因为,是习妙竹和她的丈夫在紧要关头帮助周烨然重新开始,又在周氏分了一点股份给她的父母,让她失去了离婚的最佳时机。   她父母得了股份,肯定不会同意她离婚。   习妙竹是阻碍她结束这段婚姻关系的一个原因,而周幼,就是另一个原因。   因为周幼,她从此彻底选择了妥协。   但日积月累,她因为这份妥协,也诞生了更大的怨愤。   越是妥协,越是不甘。   所以对于周幼,她常常有爱,但也不够爱。   爱情究竟是什么?即便是现在的周幼,也不是很明白。   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是母亲对父亲这样的态度。   这个家庭维持到周幼十六岁这一年,完全是依靠周烨然的忍让与成全。   周幼知道,她的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可现在,她失去他了。   而这一刻,曾经那些所有被她用来狠狠伤害周双双的话,都好像化作了最锋利无情的长剑,深深地扎进她的心口。   她也没有爸爸了。   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家。   曾经那些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不就是最诛心的毒药吗?   泪水涌出来,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抱着双膝放开声音哭起来,当着那么多人的各色的目光,她仿佛只剩下自己。   天上下起了小雨,周双双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走出墓园时,一把伞替她遮去了所有雨水风尘。   她抬头,对上了少年那双琥珀般的眼瞳。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并不温暖,甚至还有点凉,但周双双却觉得有一丝暖意顺着她的指腹窜进了她的心里。   失去二叔的这一年,周双双拥有了一个她曾经只敢偷偷地看着,偷偷喜欢着的少年。   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拥有一条毛绒银白的狐狸尾巴,他是藏于烟火凡世里的神。   是来救她于水火厄难的。   这一年,她既不幸,又幸运。   周烨然的葬礼办完之后,周双双见了受周烨然生前嘱托的律师。   除了她父母留给她的遗产之外,还有周烨然生前送给她的股份,以及三套房产。   她听律师说,因为周幼拒绝了盛如曦跟她离开的要求,还和盛如曦大吵了一架,所以盛如曦在怒气之下,就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盛家老太太老太爷担心周幼,就没跟着盛如曦走。   这件事看似尘埃落定。   但顾奚亭知道,只要没把杀害周烨然的那个魔修找出来,这件事就不算完。 第25章 小粘人精 ...   当周幼出现在公寓门口时, 周双双是惊讶的。   眼前的周幼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的眉眼间少了几分曾经的活泼,多了几分沉静。   “不让我进去?”   或许是见周双双定定地望着她出神, 又不说话, 于是周幼开了口。   周双双如梦初醒,连忙让开。   周幼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显得有些沉默。   周双双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谢谢。”周幼接过来,说了一句。   如果是以前, 周幼是不会对周双双这么客气的。   周双双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看着她时, 轻声问,“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大概是周幼与周双双之间, 最心平气和的一次谈话了。   “我今天……”周幼忽然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   “是来道歉的。”   她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杯, 半晌之后还是说出了口。   “道歉”这两个字对于周幼而言,要说出来并不简单,但今天, 她却还是说出了口。   “你……”周双双愣住。   她盯着坐在自己对面, 穿着一件黑白格子裙的女孩儿,杏眼里盛满惊诧。   “小的时候,我……说了许多不太好的话, 也捉弄欺负了你无数次。”周幼一直显得很平静,她抬眼对上周双双的目光,继续说, “因为那个时候,我妈妈告诉我,你会把我的爸爸抢走。”   “小时候我不懂一个人随口说出的话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周幼睫毛颤了颤,声音渐小。   儿时的周幼,很讨厌这个忽然住进她的家里,分走爸爸的一部分疼爱的陌生女孩儿。   于是她欺负她,骂她,甚至还经常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把她关在门外边。   有一年冬天,周烨然一夜没有回来,周双双就被周幼关在周家门外整整一夜。   那时天寒地冻,年幼的周双双发了高烧,在医院里差点丢了命。   也是那一天,一向疼爱周幼的周烨然,盛怒之下,扬起了手,却终究没舍得打下去,最终把她关在了书房整整一天。   那样的惩罚对于小时候的周幼来说,是令她委屈的迁怒。   但后来渐渐长大的周幼回忆起那个冬天,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死亡”这两个字,对于小时候的周幼而言,无足轻重,因为她还不懂生命的珍贵,不知道失去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可长大后的周幼,却深刻地记得。   那个冬天,她曾害得周双双差点失去了生命,与死神擦肩。   现在的她明白了,“童言无忌”这个词并不是说小孩子说话百无禁忌,什么都可以说。   而是小孩子说什么,都没有禁忌。   因为年纪小,因为不明白,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许多的大人原谅。   周幼伤害周双双多少次,就被盛如曦原谅了多少次。   盛如曦从来都没有跟周幼说过,她那么做是错的。   “直到爸爸去世,我才意识到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有多伤人。”周幼提到周烨然,就忍不住憋红了眼眶。   “对不起。”   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周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周双双,“对不起堂姐……”   而周双双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周幼有一天,会这样跟她道歉。   周双双并不喜欢这个堂妹。   也不喜欢盛如曦。   在周家的那一两年,是她过得最艰难的岁月。   她沉浸在父母去世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加之周幼的言语刺伤,她就更加难受,也更加不喜欢这对母女。   周双双不是一个天生的软柿子。   但她一直都知道,那不是她的家,也没有人会包容她的所有。   那段时间,周双双不爱说话,也不喜欢热闹,她尽力忽视盛如曦,也尽力忽视周幼。   但这样的矛盾终究不可调和。   十四岁那年搬出周家,与其说是周烨然的决定,不如说是周双双的请求。   她搬出周家,以为这辈子,都不必与周幼再有过多的交集。   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儿早已泣不成声,似乎是在为当年那个幼小的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周双双眼底光影微闪。   周幼离开后,周双双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二叔。   又想着刚刚在这儿哭过的周幼。   最终她望着落地窗外,轻轻地叹息。   ——   周双双重新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她刚刚在座位上坐下来,就被班上的许多女孩儿包围了。   各种小零食和小玩偶都往她的课桌上放,大家都一一拥抱了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她。   “双双,你还有我哦!”任晓静把一支棒棒糖递到她的眼前,又弯腰抱了一下她。   之前周幼来找周双双,大家就已经在猜测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了。   后来是从一个跟着自己的父母参加过周氏集团董事长——周烨然的葬礼的高一的男生那儿传出来,周幼和周双双是堂姐妹的关系,并且周双双早年就父母双亡。   这样的消息对于大部分家庭完整,生活平静悠然的高中生来说,都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灾厄。   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之余,也都沉默了好久。   只有一个男生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听说她父母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不是也挺爽的吗?你们瞎同情啥呢,有钱人的快乐你们想象不到!”   那时,班上大半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   更有女生当场斥责他。   当时顾奚亭不在,但齐舒却是在的。   齐舒那时听了,直接站起来,走到后排,踹倒了那个男生的桌子,拎着男生的衣领,“说你妈呢?没教养的玩意儿,老子教你做人?”   男生梗着脖子反抗,但他终究没有齐舒力气大。   然后齐舒就把他按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揍了一顿。   这事儿没有人告诉顾奚亭,齐舒也没敢让顾奚亭知道。   要是被他知道了,那男生怕是还要挨一顿狠揍。   在周双双回来之前,那个说了风凉话被齐舒揍了一顿的男生已经转去别的班了。   周双双不知道这些事情,面对大家善意的问候与安慰,她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认真地说了“谢谢”。   心里暖意升腾,周双双看着她们每一个人的脸,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世界,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亭哥!”走廊上忽然传来齐舒的声音。   原本还聚集在周双双周围的女孩儿一瞬间作鸟兽散。   周双双抬眼时,就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从教室门外走进来,然后紧跟着跑进来的,还有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面包的齐舒。   周双双把椅子往前移了移,放齐舒进去。   刚刚把椅子往后退了退,周双双偏头就对上了顾奚亭那双琥珀似的眼瞳。   她脸颊微烫,目光停在他左眼尾边儿的那颗小痣上,她手指动了动,忽然鼓起勇气,大着胆子,伸出手去牵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当她轻触到他微凉的指腹时,她本能地颤了一下,却没有退缩。   顾奚亭被她握住手指的那一刹那,僵硬了一瞬。   他低眼,目光停在她握着他手指的指节上。   耳根渐渐有点发烫。   在对上她那双杏眼时,她眼瞳里的波光微软,盈盈如水,模糊倒映着他的影子。   顾奚亭有点狼狈地偏过头。   啧。   小粘人精。   心里这么想着,他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这样小小的回应,就让周双双那双杏眼里迸发出了光彩,她呼吸微微凝滞,低着头的时候,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弯起。   旁边的齐舒专心啃面包,假装没看见。   晚上放学之后,周双双背着一书包同学送的小零食和小玩偶,走出教室。   其他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走廊上显得很安静。   “亭哥,不如我们……”   “没时间。”   齐舒站在走廊上,刚想提出自己真诚的建议,就被顾奚亭打断。   “……好的,你送你们家小朋友回家吧。”齐舒看了一眼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周双双,还有啥不明白的。   他只能摇着头转身往楼梯口走,一边走一边叹了一口气,“这么长的夜哦,只有我自己去浪了~”   周双双被齐舒的一声“你们家小朋友”弄红了脸。   站在教室门口,抓着书包带子,仰着头望着靠在教室外墙边的顾奚亭。   “走了。”顾奚亭一手插在裤兜里,站直身体,率先往前走。   周双双连忙跟上他。   在树影阑珊的人行道上,周双双跟在顾奚亭的身后,偶尔目光看向他的衣袖,最终停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抿了抿嘴巴,耷拉下脑袋,一直静悄悄的,却忍不住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   顾奚亭一回头,就看见她正踩着他的影子。   或许是见他忽然停下脚步,周双双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他那双带着几分探究意味的眸子。   “我可不可以……”她没忍住开口。   有点小心翼翼的,又有点娇怯。   彼时灯辉树影间,她白皙明净的面庞就在他的眼前。   “我可不可以牵你的手啊?”   她终于问出声。   顾奚亭怔了一下。   目光停在她那张微红的面庞上,他难以忽视的是,她那双杏眼里希冀的光。   心口微微发烫,顾奚亭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默地向她伸出手。   如她所愿。   而她那一瞬间,眼底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忍不住望着他,傻傻地笑起来。   他牵起她的手,指节扣紧她的手指的同时,他偏过头,不再看她。   迎着盛夏的蝉鸣,习习夜风,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琥珀似的眼瞳里压着浅淡的笑意。   小粘人精。 第26章 又没有你 ...   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 期末考试也快来临。   大家沉浸在临近放假的喜悦之中, 同时又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而头疼。   班里一直名列前茅的学霸同学们已经开始不分上下课的复习了,这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就是坐在周双双前面一排位置的吴思誉了。   周双双抬眼看见任晓静扯着吴思誉数学课随堂小测验的试卷在看, 她一眼就看见了上面鲜红的分数——132。   然后她低眼看了一眼自己课桌上, 试卷上的分数。   62分。   她有点丧气地挠了挠脑袋。   顿了一下,她忽然小心翼翼地偏头。   大半张试卷都被他的手臂遮挡住,他枕着手臂,露出半张无暇的侧脸。   微卷的头发有点凌乱,他闭着眼睛, 似乎沉沉地睡着。   周双双本来有点想看一眼他的试卷, 但一见他的睡颜, 她盯着半晌,就脑袋空空, 什么也忘记了。   他可真好看呀……   她借着打开的课本遮挡住自己, 避开教室里所有人注意到她的可能,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冷白的面庞发呆。   可是一见他啊,她就忍不住想触碰他。   于是她在课桌下伸出手, 用食指小心地去触碰他另一只放置在膝上的手。   当她勾住他的手指时, 他指腹间微凉的温度令她颤了一下,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有多快。   直到她的手指忽然被他捏了一下。   周双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 却被他紧紧地扣着,不曾松开半分。   另一只手里立在课桌上的课本一下子倒下去,她慌忙抬眼, 正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眼眸。   周双双曾不止一次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站在阳台上抬头仰望漫漫夜空,也见惯了星子疏漏,新月如钩。   而这一刻,她好像看见,那万里星河间零碎散落的星辰光影,都好像落入了他的眼瞳深处,让她一瞬心神晃荡,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也来不及做。   “傻了?”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跟失了魂儿似的,顾奚亭就又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或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他的嗓音有点哑,却莫名诱人。   周双双抿着嘴唇不说话,却见顾奚亭的目光停在了她课桌上被课本压了半边的试卷上。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用课本把试卷盖严实了。   顾奚亭直接把试卷从课本底下抽走,在她想要伸手过来抢的时候,他捏住她勾着他的手指,只看了她一眼,她就不敢动了。   只能坐在那儿,看起来有点委屈。   顾奚亭看见上面的分数,他扔下试卷,偏头看她时,扯了扯嘴角,“62,进步了。”   这……算是夸奖的话吧?   周双双愣愣地望着他,那双乌黑的杏眼里,映照着他的影子。   下午的时候,周双双被周宗辉叫去了办公室。   一般学生的成绩问题,周宗辉除了跟学生谈话之外,还会请家长来详谈一下。   但是周双双的情况很特殊,她早年就失去了父母,之后的监护人周烨然又在前段时间过世了。   周宗辉心里也很同情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又十分乖巧的女孩儿。   几十岁的大人要是接连遇上这种事都会受不了,更不要说这个仅仅才十七岁的女孩儿了。   但是作为一个老师,又是班主任,他又免不了要为她的将来担忧。   毕竟依照她现在的成绩,要考上一个普通的二本院校都很困难。   顾奚亭下午不在学校,因为齐舒说天极山的人来了。   是天极山长老韩星驰的后人——韩松元。   顾奚亭去见了他一面。   “顾少君。”韩松元在看见顾奚亭时,就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   顾奚亭嗯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来。   “松元,我真没想到这次天极山派来的是你啊。”旁边的齐舒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姑妈在天极山工作,所以齐舒儿时也去天极山待过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齐舒就认识韩松元了。   “是闻毓君上遣我来的。”韩松元礼貌地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顾奚亭在场,他显得有点拘谨。   “听说,少君发现了魔修的印记?”   顾奚亭颔首,伸出手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里忽然流光涌现,凝成一块半透明的冰晶,那上面赫然印着之前他在周烨然身上提取来的印记。   韩松元恭敬地接过来,凝神端详了半晌,他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这魔修看起来,已修行百年。”他沉吟片刻,忽然说。   “废话。”   齐舒翻了一个白眼,这他都看得出来好吧?   “多谢少君提点,我一定会解决好此事的。”韩松元手里捏着冰晶,认真地说。   除魔本是天极山的责任,而韩松元只看一眼这魔修的印记,就知道他身上已经背负着数不清的杀孽了。   “你解决?”顾奚亭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有姿态有点散漫。   他扯了一下唇角,“这事得我自己来。”   韩松元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少君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帮助我查他的线索。”   顾奚亭忽然站起来,眉眼间凝着薄雪,戾气显露,“但有一点……”   “最后必须把他交给我。”   韩松元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不合规矩吧少君?”   “规矩?”顾奚亭哼笑了一声,睨着他,“你们天极山的闻毓君讲过规矩没有?”   韩松元噎住,没法反驳。   天外之境的神仙现在谁不知道,天极山的闻毓君是个痴情的种子,数百年前一跃升仙之际,本该归于九重天之上,却偏偏为了一个姑娘而再入轮回。   天极山的规矩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天极山一万蒹露花种。”顾奚亭直接说道。   嗯???   韩松元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蒹露花是制成天极山九玄丹最主要的一味药引,然而蒹露花难得,一颗蒹露花种无论你怎么精心养护,都只会开一次花,自此之后凋零入尘,不见踪迹。   而蒹露花长在青丘,唯青丘独有。   这数千年来,天极山一直是从青丘购得蒹露花种,来炼制九玄丹。   蒹露花少,九玄丹便更少。   而如今顾奚亭许诺万颗花种,韩松元听在耳畔,脑海里都已经不由自主地在想象自己徜徉在看似无尽的蒹露花海里了。   齐舒一看他那傻样,就知道这事儿是成交了。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顾奚亭站在校门外,等着周双双出来。   因为下午的时候下过雨,所以地面有点湿,昏黄的灯影在地面聚集的小水洼里折射出粼粼的光影,顾奚亭漫不经心地盯着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神情有点慵懒。   他站在灯影下,就是一道极为亮眼的风景。   下了晚自习的学生走出校门时,许多女孩儿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顾奚亭的身上,偶尔有三两个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顾奚亭等了有十几二十分钟,却始终没见周双双走出来。   他拧起眉,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却在下一刻又看见她从校门里走出来的身影。   她两只手抓着书包带子,微垂着脑袋,步子又慢,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等她抬起头时,顾奚亭看见她站在原地往周围张望了一下,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她那双杏眼亮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她朝他小跑过来。   周围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顾奚亭看着她朝自己跑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回家的路上,周双双显得格外安静。   也不说要牵他的手了,只是自己默默地走在他的身后,像是装着满心的心事。   顾奚亭拧着眉头。   她这么快就不粘人了?   腻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顾奚亭表面却不露声色,甚至显得面色更冷了。   他忽然停下来,跟在他后面的周双双一时没有注意,就撞到了他的后背。   “不会看路?”他转身看着她,声音有点冷淡。   周双双本来心里就压着好多事,这会儿又见他好像有点生气,她抿紧了嘴唇,一时间不太敢说话。   “说话。”顾奚亭有点不耐。   他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小姑娘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奚亭被她抱着腰,一瞬间有点僵硬。   “下午班主任找我了。”他听见她闷闷地声音。   “他说我的成绩不太好……”   顾奚亭敛着眉眼,“他骂你了?”   “没有。”周双双乖乖地回答。   停顿了一会儿,她才又慢吞吞地说,“他让我考虑转文科班。”   顾奚亭一怔。   “但是我不想。”他又听见女孩儿带着点固执的声音,有点软。   他耐心地听着她趴在自己怀里说话,平日里不带半分情绪的眼眉带着几分细微的柔和。   直到他听见她说,“我不想去别的班。”   顾奚亭忽然伸手,在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望着他的同时,他俯下身,凑近她。   彼时灯影穿透树叶,婆娑落影,半边明暗不清的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他低低地问她。   被他捏着下巴,仰头望着他的女孩儿白皙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那双杏眼里还染了一层委屈的水光。   心如擂鼓,她连呼吸都变得有点艰难。   但她望着他那张清隽无暇的面庞,却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别的班又没有你……”   她细弱轻软的嗓音被吹散在微凉的夜风里。 第27章 帮她补习 ...   她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幼稚, 又带着那么一点的固执。   顾奚亭一瞬间唇角微弯。   他松开她的下巴, 牵起了她的手,迈着轻缓的步子往前走。   “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他忽然问。   周双双怔了怔, 然后诚实地说, “没想过。”   从小学到高中,周双双所有的老师都喜欢谈未来,谈梦想,可是“梦想”这两个字,对于周双双来说, 从来都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小的时候, 她也和许多的小孩子一样, 有过自己渴望成为的目标。   只是后来失去父母的巨大打击,让她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 失去了太多对于生活的热情。   生活给予她的, 只有无尽的迷茫。   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无法想象。   周双双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考试, 那些摆在课本上的知识对于她来说, 都是那么的乏味。   即便她真的转到文科班了,依照她的成绩,也无法真如周宗辉所期望的那样, 有太大的提升。   尽管文科相比于理科来讲,成绩上升的概率的确要大一些。   但对周双双来讲,也都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也行。”她忽然听见他懒懒地说了一句。   周双双有点不太明白, 于是她仰头望着他过分清隽的面庞。   顾奚亭低眼对上她的那双杏眼,薄唇微弯,似笑非笑,“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也可以。”   “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他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周双双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烫红了一张白净的小脸。   但在昏黄的灯影下,她望着他的侧脸,满脑子想着他刚刚的那句话时,那一瞬间,她好像忽然重新拥有了一种动力。   所有的迷茫如久久笼罩的迷雾,正在渐渐消散退却。   她忽然握紧了他的手。   “我……”她开口时,还有点迟疑。   但在看见顾奚亭低眼看向她的时候,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听见她的这句话,顾奚亭微微一怔。   但片刻过后,他就伸手随意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所以你要去文科班?”   “不去。”周双双摇头,很果断地说。   顾奚亭微微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周双双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你可以给我补习吗?”   顾奚亭有点惊愕,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低眼看着她那张明净的小脸,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好。”他轻声答应。   周双双听见他说“好”,忍不住弯了眉眼,笑起来。   当晚周双双就把已经放在抽屉里好久的素描画本又一次拿了出来。   她习惯性地画上他的侧脸,在他的眼睛里添上一颗星子。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学习,但是我看见你,又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呀……”   她捏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   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时,最强大的力量。   愿意为他尝试曾经不喜欢的事情,愿意为他抛却曾经一成不变的自己,更愿意为了他……重新热爱生活。   因为他,这个世界在她眼中都不再是雾蒙蒙的一片。   而这种种的一切,他都不必知道。   她只要默默地努力。   虽然这一晚,周双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努力学习,但是第二天被闹钟闹醒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想起床。   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小蚕蛹。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连伸手去拿手机都有点费力。   拿到手机,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熟悉的名字,她一瞬间清醒了一些,连忙划开接听键,“喂……”   “还没起?”顾奚亭一听她软软绵绵的声音,就知道她应该是刚醒。   他提着打包好的早餐,漫不经心地输入开门密码。   “对不起……”   周双双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正小声道歉,却听见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起来吃早餐。”   耳边的电话已经挂断,周双双听见门外传来他清冽的嗓音。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匆匆换好衣服,周双双顶着凌乱的头发出去。   彼时坐在客厅沙发上,正低眼看着手机的顾奚亭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快去洗漱。”   或许是看见她头发乱糟糟的,那双杏眼看起来又呆呆的,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压着浅淡的笑意。   周双双的脸有点发烫,她连忙点了一下头,就往洗手间里跑。   等她洗漱完出来,头发也已经扎成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   餐桌上摆着一份鸡肉粥,一份小笼包,还配着两碟小菜,看起来很简单,但对周双双来说,已经足够了。   周双双手里捏着筷子,偏头看了一下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的顾奚亭,“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顾奚亭没有回头,淡定地说着谎话。   他哪用得着吃什么早餐。   周双双没有多想,默默地开始吃早餐。   等她吃完,刚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声音有点儿响,那一瞬间,她先是愣住,然后在看见顾奚亭偏头瞥过来的目光时,她那一张白皙的面庞瞬间红透。   “吃,吃太饱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反正解释完还是觉得有点尴尬,甚至不敢看他,自己开始默默收拾桌上的东西。   顾奚亭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微微弯了弯。   因为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所以顾奚亭帮周双双补习的计划正式提上了日程。   不想在公寓里待着,周双双就跟着顾奚亭去了市中心的图书馆。   就是周双双上次跟任晓静去过的那个图书馆。   周双双不知道,原来在图书馆的三楼,还有好几间小书舍,都是为喜欢独处,享受阅读乐趣的会员准备的。   她更不知道,这些“会员”的身份都不可能是普通的凡人。   “你来过这儿呀?”周双双把书包放在木制桌案上,好奇地问。   顾奚亭拉开椅子坐下来,简短地答,“来过两次。”   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门被打开的时候,周双双一眼就看到了悬空的木质托盘,托盘上还有杯盏茶壶。   一束浅淡的流光稳稳地托着托盘的底部,周双双惊愕之余,目光停在了地上那只毛茸茸的小松鼠身上。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上次她和任晓静来这座图书馆时,遇见的那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   “顾少君安康。”小松鼠站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顾奚亭行了礼。   话音刚落,那悬在半空中的木制托盘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桌上。   “请少君用茶。”   小松鼠又行了礼。   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周双双也只是惊愕了一瞬,就恢复如常。   毕竟在见过了顾奚亭,见过了荀翊,以及夜里常开的属于妖修们的夜市之后,她对这种难以用现代科学解释的事实,都已经习惯了。   世界之大,包罗万象。   无论是凡人,妖修,或是神明,都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嗯。”顾奚亭淡淡的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小松鼠要出去的时候,看了周双双一眼,或是见周双双正盯着他看,他先是小心地看了顾奚亭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就伸出小小的爪子,对着周双双挥了挥。   那是善意的表达。   一如上次周双双见他时,那样的场景。   周双双对他笑了一下。   顾奚亭正在翻看周双双之前的试卷,偶尔一抬眼,见她在盯着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看,他眼睛微眯,有点不大高兴。   她怎么净喜欢盯着别人的尾巴看?   于是他直接伸手,用手里的笔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周双双回过神,看向他时,正好撞见他冷淡的神情。   小松鼠一看顾奚亭这样,转身就溜走了。   “看什么呢?”他的语气有点不善。   “没啊……”周双双有点怯怯的。   “你喜欢他的尾巴?”他的声音有点冷。   她要敢说一句“喜欢”,他绝对让那只松鼠当场脱毛。   周双双一个激灵,连忙摇头。   顾奚亭看见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终于有点满意。   “但是我有点好奇……”周双双忍不住抬眼看他,“他是谁呀?”   “这座图书馆的老板。”顾奚亭继续看她的试卷,一边看,一边回答她。   “图书馆的一二楼都和普通图书馆没什么区别,但三楼的书籍都是记载了凡人认知外的一切史实,是属于天外之境的文献资料。”   顾奚亭简要地解释了一通。   这座图书挂有凡人想要查阅的资料,也有妖修或是修仙者需要了解的一切。   所以这并非只是一座普通的图书馆。   周双双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顾奚亭适时抬眼,翻开了她的练习册,摆到她面前,然后把笔扔给她,“进入正题吧。”   周双双握着笔,点了点头。   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纵然她雄心满志,但不到片刻的时间,她就被复杂的公式逻辑给打败,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顾奚亭大概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给别人讲过题。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那心思给别人讲这玩意。   即便周双双在这方面稍显迟钝,但他也始终不慌不忙,很有耐心地等着她一点点想明白,理清楚,然后再讲下一点。   做练习题的时候,周双双又陷入了困境。   顾奚亭看她歪着头,一副无精打采,寸步难行地模样,他的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低眼思索了片刻,他忽然说,“这道题做出来,有奖励。”   周双双反射性地抬起头望着他,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杏眼一亮,她的面庞忽然有点绯红。   “真的吗?”她小声问他,带着满满的期盼。   顾奚亭颔首。   周双双看见他点头,一下子就像是忽然充满了干劲。   她把衣袖挽到手肘处,开始埋头和习题册上,顾奚亭指定的那道数学题苦战。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周双双沉浸在解题思路里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顾奚亭不由地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望着她。   他看着她一步算错,后面步步错时,她露出挣扎懊恼的神色。   看着她再经历了短暂的失败之后再一次振作起来,敛着眉眼在草稿纸上从头来过时,抿着嘴唇,认真的姿态。   也看着她在又一次算错,却找不到错在哪一步时,拧着秀气的眉,脸颊气鼓鼓的小模样。   她的每一次表情变幻,看在他的眼中,都可爱得不像话。   直到看见她的解题过程越来越顺畅时,他默默地站起来,在她还在沉迷算题的时候,走出了房间。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刚推开门,他就看见小姑娘自己坐在那儿,好像有点落寞。   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周双双一抬头,在看见他的时候,她有点委屈地问,“你去哪儿了啊?”   “算出来了?”   顾奚亭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她,只是问了一句。   一提到这件事,周双双那双杏眼里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她用力地点头,仰着小脸望着他时,有那么点求夸奖的样子。   “嗯嗯!”   然后,她就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顾奚亭觉得她那张小脸上就差写“我的奖励在哪里”这几个字了。   顾奚亭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很可爱,他几乎想俯身亲她一下。   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眼底压着清浅的笑意,把他刚刚交代那只松鼠买来的草莓冰淇淋递到她面前,“奖励。”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她像是他预料中的那样露出惊喜的微笑,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失望?   顾奚亭皱起眉。   不应该啊。   齐舒不说女孩儿都喜欢吃这个吗?   周双双不知道顾奚亭此刻内心的想法,她盯着他手里的草莓冰淇淋,还是接了过来,小声说,“谢谢……”   这个奖励和她一开始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周双双咬了一口冰淇淋,冰凉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但她还是有点闷闷的。   本来以为他会亲她一下的…… 第28章 学习好苦 ...   任晓静发现最近周双双变得特别努力。   以前和周双双做同桌的时候, 任晓静就知道她上课总喜欢画画, 只是后来换了座位,有那么一位自带空调冷气的大佬坐在旁边, 任晓静就没见她画过几次。   即便是不画画, 周双双也没对学习表露出多大的兴趣啊。   怎么这两天跟上了发条似的,忽然爱上学习了?   任晓静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坐在自己后面的周双双,有点儿没明白她这忽然的斗志是哪里来的。   “双双,歇会儿呗?”   因为顾奚亭不在, 所以任晓静就显得很随意。   “这道题好难, 我还没算出来……”周双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手里捏着笔,抬眼看向任晓静, 有点莫名丧气。   任晓静一见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眼, 看她那副委委屈屈地模样,她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双双的脑袋。   “我看看。”   任晓静伸手去拿她的练习册。   任晓静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就是有点偏科。   她的理科成绩一直都很不错, 只是英语有点拖后腿, 所以在高二三班这样的特优班里,她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成绩。   三班并不算是高二年级里最好的班级,但班上也有不少人的成绩都稳定在年级百名之内。   加之学神顾奚亭每一次都稳坐年级前五的位置, 三班总体的平均成绩还算不错。   所以在班里,周双双这个中途走后门过来的转校生,成绩就显得很一般。   但在她来到高二三班的这段时间里, 班里的同学都对她很友好,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成绩,或是一些其他原因而疏远她。   反而会有许多同学很主动地来找她聊天,或是借给她自己的学习笔记。   即便周双双不善言辞,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显得是那么的沉默寡言。   周双双觉得他们有点奇怪的同时,又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亲和。   她很感激他们待她的真诚与友善,她也很喜欢高二三班的这个集体。   “啊,这题我知道怎么做,你听我讲啊……”   任晓静拿着她的练习册看了一下,然后就拿了她的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周双双垂着头,很认真地听她讲。   靠着任晓静细心地讲解,周双双终于一点一点地吃透了这道题的知识点,原本皱起的眉,也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她露出一抹笑容,“晓静,谢谢。”   任晓静看见她笑起来,就又没忍住摸了一把她的脑袋,“你还没说你怎么忽然这么努力了呢?”   “想上大学啊。”周双双一边写解题过程,一边说。   “……”任晓静抱着手臂看着她,“试问坐在这个教室里的谁不是为了上个大学?”   “我还以为你是为爱发电了呢。”   周双双听见她一说“为爱发电”几个字,写字的动作就顿了一下,脸颊莫名有点发烫。   早晨的时候,顾奚亭给周双双发了微信,说有点事要处理。   于是一整天的时间,顾奚亭都没有来上课,齐舒也没来。   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周双双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时,已经有不少同学离开了。   任晓静本来想让周双双坐她家的车,送她回去,但被周双双拒绝了。   周双双走出校门口的时候,她抓着书包带子,本能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有点失落地垂眼。   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被她按亮又按灭,她始终犹豫,没有点开微信。   “周双双。”   几乎是在听见那一抹熟悉的清冽嗓音时,她就慌忙抬眼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   霓虹铺散的夜,高楼大厦里闪烁着各色的光,而他隔着来往的车流,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一身衬衣西裤,即便周围光影半明半暗,他也尤为亮眼。   周双双眼见着他在车流静止的那一瞬间走过来,目光几乎难以从他的身上移开。   今天的他好像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额前碎发往两侧拨了拨,有点微卷的弧度,露出他光洁的额头,那张五官清隽的面庞棱角分明,琥珀色的眼瞳在四周的灯火下浸润着暖色的光泽,或许是因为穿着很正式的衬衣西裤,所以让他看起来比平时要多了那么一些成熟。   周双双在看见他终于走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忽然有点发酸。   她抿紧嘴唇,想也不想地小跑过去,几乎是在他刚刚在人行道上站定的时候,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像一只在对他表达依赖的小动物。   顾奚亭被她抱住腰身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低眼看着埋在他怀里的她时,他那双向来冷淡的眼瞳里忽然有了几分难得的温柔。   她就像是一个等着自己的家长来接的小朋友,抱着他的时候又粘人又可爱。   “我来接小朋友回家。”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清冽的嗓音隐含笑意,带着三分温柔。   等她好不容易愿意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又非常自觉地牵起了他的手,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脸颊有点红红的。   顾奚亭的那颗心在他低眼看着她那双如漆的杏眼时,忽然柔软得不像话。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而牵肠挂肚。   她胆子很小,也很害羞,很多时候都不太喜欢讲话,看起来像一只小闷葫芦,可她会在素描画本上一张张的画他的模样,也曾在见过他的狐狸尾巴之后,还敢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摸摸他的尾巴……   有的时候,她还会偷偷地看他一眼,在被他发现之后,就慌忙回头,故作镇定地挺直自己的脊背。   她说起来,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女孩儿。   却偏偏让他移不开眼。   输入密码打开门,周双双刚刚踏进玄关,还没有开灯,她就转身,看见顾奚亭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她顿时那双杏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   “愣着做什么?”顾奚亭看她愣在那儿,就抬了抬下巴。   他这两天有很多事情要忙,今天也是去帮老顾开会,刚忙完就到学校门口接她,这会儿老顾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谈事。   “你……不进来吗?”周双双攥着自己校服的衣角,小声地问。   她的声音软软的,那双眼睛望着他时,显然有点不舍。   “……”顾奚亭绷紧下颌,但在她那样的注视下,他还是败下阵来,走了进去。   算了,老顾那儿……就再说吧。   周双双在看见他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垂下了眼帘,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在玄关换了鞋,周双双按开客厅的灯,然后走到沙发边把书包放下来,然后就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去倒了一杯水端到顾奚亭的面前,“喝水。”   顾奚亭看她捧着水杯的样子,眼底含笑,接过来,喝了一口。   他微微仰头喝水时,衬衣的领口微敞,喉结微动,莫名带着几分禁欲的气息。   是难言的诱惑。   周双双只看了一眼,就红了一张白净的面庞。   视线渐渐有点无处安放,她连忙走到另一个沙发边,拉开书包的拉链,在里面掏啊掏的。   顾奚亭抬眼就看见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又一包的小零食,零碎地摆在沙发上。   “……”他眉心微跳。   她的书包里是怎么装下那堆零食的?   周双双偏头时,正对上他的视线,她先是脊背一僵,然后她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小声解释,“这个……”   “学习太苦了,我需要补充一点能量……”她耷拉着脑袋。   那一瞬间,顾奚亭哑然失笑。   “既然那么苦,那么你要不要考虑放弃?”他说话时,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其实上学这件事对于顾奚亭来说,本来就没什么必要。   但涂玉为了让他更好地融入凡人的生活,就逼着他这个事实上已经三百多岁的儿子在凡人的学校上学。   因为他需要人间的烟火气。   凡人所学的东西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没有什么难度,他也不受人间法则的束缚。   同时,他也无法真正体会凡人的一些执念。   “我不。”   周双双毫不犹豫地摇头。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不会轻言放弃。   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练习册,像捧着宝贝似的递到他的面前,用那种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我今天做了好多道题。”   顾奚亭看着她那副“求表扬”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这么厉害?”   翻开她的练习册看了几眼,他就不由地弯起唇角。   看得出来,她已经足够用心了。   每一道题都被她写上了详细的解题过程,还在旁边标注了一些要点,防止自己忘记。   “挺不错。”他微微颔首,在她一刻未停的注视下,终于夸赞了她一句。   被表扬了的周双双一下子笑起来,眼眉弯弯的,像是新月的弧度,有点欢喜,又有点羞怯。   “那……那有奖励吗?”她望着他,满怀期待地问。   顾奚亭低眼看着她,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彼时,窗外的蝉鸣声仿佛又聒噪起来,声声挑拨着客厅里一瞬的静谧。   他漂亮的眉眼在明亮的灯光下是那么的动人心魄,周双双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脸颊已经烫得绯红。   她终于鼓起勇气:   “我可不可以……亲亲你啊?” 第29章 别胡闹啊 ...   她问得小心翼翼, 同时又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仿佛她满心的期待, 都表露无疑。   客厅里寂静无声,唯有窗外挡不住的蝉鸣隐约传来。   顾奚亭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她红润饱满的嘴唇上。   他的喉结忽然动了动, 莫名觉得嗓子有点干涩。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故作镇定,“别胡闹啊。”   周双双的勇敢也就那么一下,听见他这么说,她就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不敢再说了。   顾奚亭等了一会儿, 没见她动作, 他就皱了眉。   她低着头,不肯说话,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神色有点别扭,但想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可他看着她那小可怜的模样,一颗心又温软下来。   最终,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望着他。   她的睫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双杏眼注视着他的时候,好似一汪清溪,泛着盈盈的柔波。   在她愣愣地望着他的那一瞬间, 他就俯下身,凑近她。   他的唇轻触她的嘴角,只那么清浅地一下两个人之间仿佛一瞬静止。   他的气息微凉,就那么喷洒在她的面庞,她鼻间满是他身上冷沁的香味。   周双双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襟,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经彻底红透,睫毛不住地颤抖,她浑身僵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松开她的时候,顾奚亭还被傻呆呆的她抓着衣襟不肯松开,耳根已经烫红的他故作镇定,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手背。   周双双终于回神,连忙放开。   她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头埋得很低,像是一颗被触碰后的含羞草似的,蜷缩起自己的叶子。   顾奚亭忽然弯了弯嘴角。   刚刚胆子不还挺大吗?这会儿怎么又害羞成这样。   他站起来,直接俯身伸手抱住她纤瘦的腰身,在她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把她抱了起来。   顾奚亭本来是想把她抱到沙发上坐着,可他刚站直身体,就被她的双腿缠住了腰身。   与此同时,她的双手也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低眼,就撞见了她那双茫然的眸子。   “放开。”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坐沙发上去。”   可反应过来后的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又抱紧了一点。   她胆子明明很小,这会儿那张小脸已经烫红了,却又出奇的粘人。   她一点儿也不重,甚至有点轻得过分。   骨架小小的,又没几两肉,顾奚亭直接怀疑她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乖一点。”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身,以防她摔下去,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周双双只是看着他,脑袋里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她有点贪恋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肩,然后才松开他,乖乖地坐到了沙发上。   “明天我会来学校,你早点休息。”他叮嘱她道。   周双双盯着他的面庞,点了点头。   看着顾奚亭转身走到玄关,弯腰换鞋,然后开门出去,直到他关上门,周双双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什么时候……她才能一睁眼,就看见他呀。   她在心里想。   这天夜里,周双双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顾奚亭,又露出了他毛绒银白的狐狸尾巴。   他变得特别温柔,任由她摸他蓬松毛茸的尾巴,就连她最后不小心抓掉了他一小撮狐狸毛都没有生气。   直到她被闹钟吵醒。   周双双起的有点晚,到学校的时候预备铃已经响了。   她小跑到教学楼,上了五楼,刚刚喘着气走进教室里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顾奚亭。   “双双早啊!”任晓静看她走过来,就跟她打招呼。   “早,晓静。”周双双对她笑了一下。   大抵是听到了周双双的声音,原本趴在课桌上的顾奚亭动了一下,抬起头来。   他看起来有点不大精神,但还是站起来,让她进去。   周双双拉开椅子坐下来,抱着书包还没开始把课本拿出来,就忍不住偏头去看他。   他眼下有一片浅淡的青色,那双眼睛半睁着,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你没睡好吗?”她伸出手,在课桌底下,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地问。   顾奚亭偏头看她,嗯了一声。   他在课桌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又捏了捏,然后就放在他的膝上,也没松开,但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又直接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睡了。   他一天不睡觉能有什么事儿?   这都是这段时间查线索,再加上帮老顾处理天外之境的一些事情,耗损了一些灵力,所以才这么疲倦。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不大愿意说给她听。   也没什么必要。   周双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会儿被他握着手,她的面庞就已经微微泛红,但她却不曾挣脱他的手指。   满心的欢喜像是要溢出来似的,比糖还要甜。   上物理课的时候,顾奚亭仍然在睡觉,而周双双另一边的齐舒却在课桌底下打游戏。   周双双原本就抱着要认真听课的想法,一开始她就认认真真地盯着黑板,听着老师的讲解,自己在笔记本上做笔记。   可是她的反应慢,有点跟不上老师的节奏,没一会儿脑子里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了。   然后就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她就猛然惊醒,睁大了眼睛,然后又在讲台上老师的催眠声中,渐渐拉下眼帘,然后又在下一刻惊醒。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直到她的手指被他捏了一下。   她一瞬惊醒的那个时候,下意识地偏头时,正好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刻枕在他自己的臂弯上,正看着她。   “好好学习。”他压低声音,说。   周双双像是被下达了任务似的,她也不敢再打瞌睡了,脊背一下儿挺得直直的,认真地盯着黑板看。   像个小学生似的。   顾奚亭唇角微弯,重新闭上了眼睛。   除了语文课之外,他什么课都睡得心安理得。   之前老师看见顾奚亭睡觉,都会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但这些问题一般都难不住顾奚亭。   而一般回答完,他就趴在课桌上继续睡觉。   后来各科的老师一看顾奚亭的成绩,就都没话说了。   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也都习惯了,也不去管他了。   当然,这要除了语文老师之外。   因为顾奚亭的作文……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   周双双有点羡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盯着黑板,握着笔,认真听讲。   她的另一只手仍然被他牵着,没有松开过,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里已经有了汗意,但她却还是没有抽回手。   旁边的齐舒打游戏可能是打入迷了,虽然憋着没有说话,但他在课桌下拿着手机的动作幅度有点大。   “草……居然阴老子?”他忽然小声骂了一句。   因为齐舒弄出的动静,让周双双没办法凝神听讲,她拧起秀气的眉。   顾奚亭仍然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没有抬头,手指却小幅度地动了一下,一道流光窜出去。   那一瞬间,齐舒的椅子直接向后倒,他没有防备,整个人跟着椅子摔了下去。   这么大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全班所有人的目光。   齐舒的腿弯正好磕在了椅子腿儿上,他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秒就听到了大家的笑声。   “笑屁啊!”齐舒忽然摔这么一下,又磕着了,猛然一听见大家憋不住的笑声,他就没忍住发了火。   但是他显然忘记了教室里还有老师的存在。   “齐舒,站起来。”物理老师郑奇站在讲台上,喊了一声。   齐舒一个激灵,摸着自己还有点生疼的屁股站了起来。   “中彩票了?”郑奇笑了一声,“这么激动?”   顿时班上又响起一阵笑声。   齐舒脸上臊得慌,尴尬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来试试这道题?”郑奇用教棍敲了敲黑板。   “……”   齐舒最烦做题了。   但他刚刚已经丢了一回面儿,这回要是再不表现一下,那不是得被这群凡人再嘲笑一顿?   他还能不能保住自己又凶又狠的校霸名声了?   于是他挺直腰杆儿,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走上了讲台。   所幸的是,物理对于齐舒而言,还算是一门比较能上手的科目。   只是他平时懒,不太喜欢动这脑子,作业基本没写过,就连考试都没认真考过。   本来他来上学就不是自愿的。   齐舒当着郑奇的面,淡定地从他手里接过粉笔,看了一下题目,他就开始写。   解题的过程很流畅,没有一丝停顿。   最后,他把粉底丢进讲台上的粉笔盒里,抬着下巴,撇嘴,“也没有很难嘛。”   这种场合,他不装逼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走下讲台,就看见顾奚亭从臂弯里抬起了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神色冷冷淡淡的,像看一个智障似的。   “……”齐舒不知道为什么,气势忽然就软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   齐舒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委屈,“亭哥你上课的时候干嘛整我?”   顾奚亭正靠在椅背上醒神,他那双眼睛半睁着,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就瞥了他一眼。   彼时,周双双也偏头看向顾奚亭。   “你打扰小朋友学习了。”   顾奚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语气有点慵懒。   “……”齐舒当场枯了。   草。 第30章 好好吃饭 ...   周双双和任晓静在食堂吃午餐时, 她放在校服外套的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 屏幕上显示着顾奚亭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Gu:在吃饭?   周双双连忙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小丸子:嗯。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任晓静,见她侧着身子正在去讨要坐在她后面那一桌的吴思誉的鸡腿, 于是周双双拿着手机对准自己的餐盘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小丸子:【图片】   他回复得很快:   Gu:把肉都吃掉。   周双双看见他发过来的这条消息, 愣了一下。   然后就又见他发过来一条消息:   Gu:你太轻了点儿,得补补。   周遭的嘈杂声仿佛都销声匿迹,她忍不住弯起嘴角,那双杏眼微垂,鼻尖儿上的那颗小红痣在灯光下更显眼了一些。   Gu:好好学习。   周双双还没来得及回复, 就见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Gu:乖, 我晚上来接你。   一张白净的面庞微红, 周双双握着手机,嘴角的弧度上扬, 整颗心都好像泡在了蜜罐儿里似的。   她开开心心地回复:   小丸子:好。   “双双你在傻笑啥呢?”   刚抢到吴思誉餐盘里的鸡腿, 任晓静转过身来就看见周双双低着头,正看着手机傻笑。   “没……”周双双收起手机,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任晓静也没多想, 只以为她是在网上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段子。   她冲周双双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鸡腿, 笑嘻嘻地说,“看,吴思誉的大鸡腿!”   “现在是我的了!”她咬了一口。   坐在她后面那桌的吴思誉听见她的声音, 转过头就冲她的后脑勺翻了一个白眼,但在对上周双双的视线之后,吴思誉又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对她笑了一下。   周双双也对他弯了弯嘴角。   吴思誉那张微胖的脸蛋顿时有点泛红, 迅速转过头,在坐在自己旁边的两个男生揶揄的笑声中,埋头吃饭。   周双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喂进嘴里时,身边却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她转头一看,竟然是周幼。   因为周幼的家庭背景是浔城一中人尽皆知的富有,再加之她过分优异的成绩以及出挑的外表,走到哪儿都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于是这会儿周围放在周幼和周双双的目光有不少。   “有事吗?”周双双偏头问她。   周幼淡定地捏起筷子,也不管坐在对面的任晓静诧异的目光,直接说,“没事就不能和你坐一起吃饭?”   “也不是……”周双双有点弄不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多了一个周幼,任晓静也没怎么说话,就是埋头吃饭,周双双也不说话。   三个人坐在一桌,都特别安静,和周遭传来的轻松的说笑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妈回来了。”周幼忽然出声。   周双双捏着筷子,愣了一下。   二婶婶回来了?   “但我没让她进周家门。”周幼又说道。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的,仿佛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周双双忍不住问。   “她都不是周家人了,我要她进门做什么?”   周幼面无表情时,那张漂亮的容颜颇有几分冷艳之感。   周双双听了她的话,久久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盛如曦,周双双从来都没有好感,曾经对她尊敬,对她小心翼翼,一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二婶婶,而是因为自己曾在周家住过一两年。   可周双双和周幼所处的立场是不同的。   周双双和盛如曦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唯一的纽带,就是她的二叔。   可周幼不同。   周幼是盛如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女儿。   周双双知道,现在的周幼只是一时气盛。   她气盛如曦不爱周烨然,也气盛如曦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忽冷忽热,更气盛如曦曾用最刻薄的言语,教给了她儿时人生第一堂课……   周幼与盛如曦是如出一辙的高傲,但同时,她也如周烨然一般善良。   她最爱的父亲,给了她一副赤诚的心肠。   而无论周幼现在有多怨恨盛如曦,她也终究还是依赖于她的。   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就更加会渴望母亲给予的温暖。   她们会和好的。   周双双慢吞吞地吃着糖醋排骨。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周幼见她埋头吃东西,就拧起了眉。   “在听啊。”周双双抬眼望着她,诚实地回答。   周幼用筷子戳了戳餐盘里的饭菜,“食堂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   “你可以回家吃。”   周双双啃着排骨,说话声有点含混不清。   周幼很挑食,这是周双双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只有周家请的那位厨师,才能做出合她胃口的饭菜。   “你能不能吃得斯文一点儿?”周幼盯着她啃排骨的样子,见她嘴角还沾了点酱汁,就有点嫌弃。   “……你可以不看。”周双双继续啃排骨。   她一直记着顾奚亭刚刚发过来的微信内容。   她要把餐盘里的肉全都吃光。   “你……以后多到我家来吃饭,知道吗?”   周幼支支吾吾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   “为什么?”周双双吃了一口米饭。   “我一个人吃很无聊。”周幼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别扭。   “不是还有你外公外婆吗?”周双双歪着头看她。   她可没忘记盛老太爷和盛老太太。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周幼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是通知你一下你知道吗?不能不来。”   “……哦。”周双双吃着排骨,模糊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看见周双双吃得香,周幼喉咙动了一下,像是被她勾起了馋虫,但是她并没有打排骨,只能捏着筷子问,“给我尝一块?”   周双双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   周幼一吃,就撇嘴,“味道也不怎么样嘛。”   周双双不理她。   这一顿午餐,周双双按照顾奚亭的要求,把自己餐盘里的所有排骨都吃光了,但周幼却只堪堪吃了几口就没什么兴趣了。   等周幼端着餐盘离开,任晓静才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听到了周幼和周双双说的话,又看见周幼对周双双的态度,她盯着周幼越来越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双双,她是不是总欺负你啊?”   任晓静自从知道周双双和周幼是堂姐妹关系,就一直没缓过神。   周幼那么高傲,脾气又不好,怎么也跟这么乖的周双双联系不到一块儿去啊。   周双双摇了摇头。   以前的事情她不会再提,而现在的周幼,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   而周幼的改变,是她乐于看到的。   或许二叔……也会觉得很欣慰。   他放在心底最疼爱,最珍视的女儿,没有活成他妻子的模样。   回到教室后,周双双刚在座位上坐下来,就给顾奚亭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小丸子:我都吃光啦。   彼时,在城郊的一家雅致清幽的茶舍里,顾奚亭正等着韩松元过来,刚拿起那只瓷白的小茶盏喝了一口,他放在桌案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只一低眼,就看见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最新的微信消息。   原本神色寡淡的眼瞳里流露出几缕浅淡的笑意。   他划开屏幕,打字回复:   Gu:乖。   他几乎可以想象她那副刻意讨好,迫不及待地想要奖赏的小模样。   杏眼微弯,盛着这世间最清澈明亮的光,望着他时,她的眼瞳里就只有他的影子。   再看向桌面上摆着的那一块印着暗色印记的冰晶时,他的眼眉骤然冰冷。   指腹轻触冰晶上的暗色印记,他又想起她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成一小团,哭得不成样子。   他知道周烨然的去世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亲情对于凡人来说无比重要,对于他们这些天生的神明来说,也同等重要。   尤其是在神脉凋零的如今,这份亲情便显得尤为沉重。   “抱歉少君,我来晚了。”韩松元匆匆走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顾奚亭回过神,抬眼看向他,“查到了?”   “是有了点线索。”韩松元恭敬地抱拳行礼。   ——   下了晚自习,周双双收拾好书包,和任晓静说了再见,然后就往教室外走。   走廊上有男生女生的说笑打闹声,大家一起拥挤着走下楼梯。   周双双没有心思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想快点走到校门口。   但这次她走出校门口,却并没有在外面看见顾奚亭的身影。   她看遍了四周,都没能看见他。   失落的情绪盛在眼底,她耷拉着脑袋,拉着书包带子站在校门旁边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在昏黄的夜灯下,她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孤零零的。   在所有凡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瓣青墨色的花瓣随着微凉的夜风飘来,轻轻地落在了周双双的肩头,顿时暗色的光铺散开来,浸透了她的衣衫。   周双双毫无所觉,只是失神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却迟迟没有去点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微信头像。   忽然,一她身上的光影微暗,一抹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   周双双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她抿了一下嘴唇,开口的时候,嗓音细弱微软。   她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里带着那么一点撒娇的意味。   顾奚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抱歉,有点晚了。”   他唇角微弯,眼底含笑,稍显温柔。   但当他的目光停在她右肩的位置时,他瞳孔微缩,唇畔的笑意微僵,眼眉间顿时染上一片寒霜。   这狗东西竟然敢找上她? 第31章 找到线索 ...   昏黄的路灯下, 顾奚亭伸手扣住周双双的肩, 在她惊诧的注视下,他手掌里淡金色的光芒流散出来。   周双双只觉得肩胛骨忽然有点灼烧似的疼痛, 她刚皱起秀气的眉, 就看见自己被他手指扣着的肩上忽然浸出了黑色的烟雾。   那一刻,空气中仿佛还有一种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让人难以忽视。   “这是什么?”周双双抬头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顾奚亭。   此刻的他,满面寒霜,那双眼瞳更是冷沉沉的,神色晦暗。   “没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后牵起她的手, “只是一点脏东西。”   周双双被他牵着往前走时, 她还在看自己的肩膀,“什么脏东西呀?”   她想到自己以前听过的那些诡异故事, 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顾奚亭看着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原本肃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许,他偏头,低眼睨着她, “有我你还怕?”   周双双对上他的目光, 她睫毛颤了一下,握紧了他的手,声音小小的, “不怕……”   她的语气很认真。   顾奚亭弯了弯唇角,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被他牵着的小姑娘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   他顿了一下, 看向她时,正好瞥见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红着脸颊,一副羞怯的模样。   “没吃晚餐?”顾奚亭拧眉。   “吃了……”周双双低着头,一张面庞已经红透,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就,就只吃了一点。”她又补充了一句。   顾奚亭停下来,“不是让你好好吃饭?”   “不好吃嘛……”周双双耷拉着脑袋。   食堂大叔今天失了水准,她吃的那份荤菜又咸又辣,素的青菜又太寡淡,她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还挑食。”顾奚亭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然后他就牵着她往前走。   停在一家中餐馆门前时,周双双有点发愣。   “进去啊。”顾奚亭垂眼看她。   周双双连忙跟着他走进去。   在包间里坐下来,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进来,面上带着职业微笑。   但当她看见坐在餐桌前,长腿交叠,姿态慵懒的顾奚亭时,明显愣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表太过出众,就引得她多看了两眼。   只是看起来年纪有点小。   女服务生在将目光移到周双双身上时,也忍不住有点闪神。   这女孩儿穿着宽松的校服,五官精致灵秀,尤其那双杏眼尤为好看,这会儿她两只手都放在桌上,看起来又乖又可爱,难免不教人生出好感。   “两位看看菜单吧。”女服务生收敛了神色,走上去递出菜单。   顾奚亭接过来,直接放到周双双面前。   “想吃什么就点。”他简短地说。   “你呢?”周双双看着他。   顾奚亭摇头,神色有点淡,“我吃过了。”   周双双听见他这么说,就自己点了几个菜。   等服务生走出去,周双双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坐在她身边的顾奚亭的身上。   他正低头看手机,没有注意到她的细细打量。   “我今天……有好好学习。”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手指微微蜷缩,忍不住捏着自己的校服拉链。   顾奚亭手机的屏幕暗下来,他抬眼,看向旁边的周双双,“在提醒我给你奖励?”   他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周双双红了脸,低下头,半晌才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不可以吗?”   而他忽然伸手,覆上她的头顶。   她听见他说,“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周双双那双杏眼里有了亮晶晶的光芒,她抬头对他笑,露出梨涡浅浅的痕迹。   周双双虽然饿,却吃得不多。   被顾奚亭盯着勉强吃下两小碗饭之后,她没憋住打了一个嗝。   刚打出来,她先是整个人都呆了一下,然后就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张白皙的面庞红透。   看那样子,似乎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听见他的轻笑声,她的脸就更加烫红了。   最后还是乖乖地被顾奚亭牵着走出了中餐馆。   到了公寓,顾奚亭在玄关换了鞋,把她的书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等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偏头就看见周双双愣在了玄关那儿。   “站那儿做什么?”顾奚亭冲她勾了勾手指,“不过来?”   周双双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是不是可以多待一会儿呀?”   “周同学愿不愿意我借住一晚?”顾奚亭看着她,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反而问道。   听见他的话,那一瞬间,周双双眼里盛满惊喜,望着他时,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真的吗?”   见他点头,周双双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甚至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这副全然依赖的模样,让顾奚亭显示浑身一僵,而后眉眼渐渐柔和下来,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深处,温柔满溢。   他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腰,眼底压着几丝浅淡的笑意,开口说话时,清冽的嗓音有些低,“现在,到了给周双双小朋友兑换奖励的时间了。”   语气又轻又缓,似是耐心的轻哄。   趴在他怀里的周双双抬起头,望着他,眼里写满期盼,“什么都可以吗?”   “有一件事不行。”顾奚亭低眼看着她,扯了一下唇角。   “我的尾巴不能给你摸。”   他面无表情地说。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双双那双杏眼里的光芒就暗了下去,她耷拉着脑袋,忍不住嘴里嘟囔:“为什么呀……”   顾奚亭没有解释,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蛋,“除了这个,都可以。”   周双双还是不大高兴。   直到她的脸颊上传来一抹温软的触感。   她浑身一僵,眼睛眨啊眨,睫毛不住地颤抖。   原本白皙的肌肤开始泛粉。   他亲她了。   周双双摸着自己的脸颊,有点后知后觉地抬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绯色的薄唇上。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很快。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抓着她的衣襟,嗅着他身上冷沁的香味,她的脑子乱成了浆糊,那双杏眼里仿佛笼罩上一层浅淡的水雾,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探头。   却是一口亲在了他的下巴。   顾奚亭先愣了一下,耳根有点烫,但见她那双雾蒙蒙的眼,他喉结微动,没忍住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他低头亲吻住她的嘴唇。   那一瞬间,气息相缠,他的舌尖抵开她的唇齿,深入。   周双双抓着他衣襟的手有点抖,她有点无措地瞪大一双眼睛,因为她从未被他这样亲吻过。   不同于以往蜻蜓点水般的嘴唇相触即离,他的亲吻带着点儿莫名的狠劲儿,咬着她的嘴唇不容许她往后躲。   呼吸渐渐急促,顾奚亭却忽然松开了她。   他眼尾微红,那颗颜色略浅的痣在这一刻隐隐有点泛红,刹那之间,风情流露,诱惑迷人。   周双双被他抱在怀里仰着头盯着他的侧脸时,她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好多故事里的狐狸精都是女人,她们容貌昳丽,摄人心魄,引得凡人沉迷堕落。   而周双双眼前的,是一只男狐狸精。   照样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顾奚亭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但见她被他亲得有点红肿的嘴唇,他没忍住,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该睡觉了?”他的嗓音有点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周双双红着脸,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他说什么她都点头。   乖乖的洗漱完,换上睡衣,周双双有点依依不舍地看着站在洗手间门口的顾奚亭。   “快去睡。”顾奚亭拿着睡衣,扬了扬下巴。   周双双只好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关上门,她扑到自己小床上,忍不住想起刚刚在沙发上,他炙热的亲吻,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有点细微的疼。   她一下子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翻来覆去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   后来太热,她把自己缠得太紧,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挣脱出来。   最终她把被子一脚蹬到地上,自己懒懒地趴在床沿,盯着床头暖黄的台灯看。   他就在隔壁。   她只要一想到这里,就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长夜漫漫,周双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陷在一场美梦里,几乎就要以为,那就是现实。   而她不知道,原本在隔壁的房间里睡觉的顾奚亭穿戴整齐地站在了她房间门外。   手指间淡金色的光芒流转,无形的结界已经设下。   最终,他走到客厅里,推开玻璃门。   站在阳台上时,不过一瞬之间,他就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窜入了云端。   “顾少君。”   韩松元被齐舒叫过来之前,原本已经睡下了所以这会儿还有点不大精神。   “亭哥你说你找到那个魔修的位置了?”齐舒身为网瘾少年,越到夜晚他越浪,又听说顾奚亭找到了线索,他就更精神了。   “什么?顾少君你知道他的位置了?”韩松元清醒了一些。   顾奚亭伸出右手,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扑散,一瓣暗色的花瓣忽然凭空出现,在两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瞥了一眼那枚花瓣,眼眉之间仿佛凝着寸寸霜雪。   这花瓣浸润着那个魔修的血。   显然,这是那个魔修用自己的血养成的。   有了这花瓣,要找到那个杀死周烨然的魔修,就不难。   “你们去不去?”顾奚亭睨着眼前的两个人,嗓音冷淡。   “去!”   齐舒和韩松元异口同声。   韩松元查了这么久线索,头都要抓秃,也没查到多少有用的线索,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了魔修的位置,他能不去?   至于齐舒……他单纯的就是想搞事而已。   顾奚亭收起那枚花瓣,转身时,他下颌绷紧,眼眉之间戾气纵生。   既然找到了,那就弄死得了。 第32章 谜底揭开 ...   雪色如霜, 寒风凛冽。   身形修长的少年手执一把半透明的长剑, 剑锋压下,气流自剑尖涌现, 扑散开来, 周遭树木一瞬折断,抖落霜尘。   身着暗红色的斗篷,身形袅娜的女人转脸时,便见剑锋寒光划过。   那一瞬,淡金色的流光照亮了她的容颜。   那是一张只能用矛盾来形容的脸。   一半如少女般柔滑细腻, 明艳动人, 另一半却如八十老妪般皱纹满布, 苍老无比。   “窝草!!”齐舒在看见她那张脸时,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他妈好辣眼睛!   旁边的韩松元也傻眼了。   他入世这么多年,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魔修。   这脸……也太可怕了吧?   女人似乎特别惧怕他们看向她的目光, 她裹紧了斗篷,那双眼睛里压着诡异的暗光。   她利落地躲开了顾奚亭的长剑,在一瞬跃起的时候, 她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流转鼓动, 下一刻,她的身形就变得如同男人一般高大。   “这他妈变形金刚?”齐舒又懵逼了。   顾奚亭手中的长剑飞出,在一阵淡金色的金光中, 化作无数把长剑,剑阵里风云涌动,天雷滋滋作响。   他一掐诀, 裹挟着雷电风雪的剑阵一瞬飞出。   即便女人身形再灵巧,她也还是抵挡不住倾轧而来的剑阵包围。   一把长剑深深地刺进她的肩胛骨,剑身破碎成冰刺,深深地钉入她的骨肉,那一瞬间,她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这座寒山的寂静。   接着又有长剑扎进她的腿骨里,化作冰刺钉在她的骨头里,让她动弹不得。   顾奚亭悬在半空之中,衣袂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冷眼看着地上的女人身形变换,又成了苗条的女人身形。   她抬眼望向他时,她眼里明显氤氲着一团黑气。   “厉害啊亭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的齐舒开始啪啪啪地鼓掌。   这才多少分钟啊,就给人扎成刺猬了。   旁边的吃瓜群众韩松元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魔修的能力,却不止于此。   只见她双手撑在地上,忍着身体被冰刺穿透的巨大痛苦,黑气朦胧晕散,她竟然硬生生地将冰刺全部拔除。   而后她一跃而起,黑色的气流涌动,无数嘶叫着的小黑团从她身上涌出来,朝着顾奚亭三人袭来。   齐舒勉强闪躲,期间忍不住啊啊大叫,而旁边的韩松元以剑相抵,看起来要比他轻松多了。   顾奚亭一个闪身,伸出右手时,深深插在地上的剑阵在一瞬间重新融合归于一把,回到了他的手里。   淡金色的光划破涌动的黑气,顾奚亭眉目冷冽,身上淡金色的光芒扑散开来,所有的嘶叫声戛然而止。   那些看似无穷无尽,怎么也打不完的小黑团全都在一瞬间化作了一撮撮青灰,落在地上时,滋滋声响起,蹿出了小火苗。   顾奚亭握紧手里的剑,锋刃直指那个女人而去。   气流破开虚空,女人那一瞬间被强大的禁制束缚。   她瞪大双眼,眼见着少年身形微闪,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剑刃就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   少年眉眼冷冽,戾气横生。   “说,你为什么要杀周烨然?”齐舒拿着一把小匕首,开始审问。   被韩松元用特制绳索捆起来的女人此刻无力地倒在地上,那双灰白的眼瞳却一直紧盯着眼前的三个人,目光诡异阴沉。   顾奚亭伸出手指,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间窜出,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化作灼烧的火苗。   “……亭哥你要烤魔修吃吗你?”齐舒嘶了一声,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顾奚亭没有搭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张年轻与苍老并存的脸,“说话。”   她的手臂已经被灼烧掉一小块皮肉。   魔修杀人越多,他们的皮肤就会变得越脆弱,即便魂灵越加强大,他们也仍然需要一副躯体。   因为他们早已是所有恶念贪婪的俘虏,如果没有躯体,他们将无法再见阳光。   眼见着顾奚亭手指尖的火焰微闪,女人眼里露出惊惧的神色。   “不要烧我的皮肤……不要……”她开始疯了似的喊。   她病态般留恋似的目光停在自己细腻白皙的肌肤上。   顾奚亭也是寻着那枚花瓣的气息来到这里时,才知道,杀害周烨然的,原来是一个女魔修。   而这个女魔修,珍爱自己皮囊已经到了极为变态的地步。   可能是因为早年修习的功法不当,她的皮囊已开始渐渐腐蚀。   她的容颜,从少女到老妪,只需要白天到黑夜的时间。   而人的气血,则能助她维持短暂的青春。   为着这份短暂的青春,她渐渐沉迷于永无止境的杀人。   顾奚亭之前猜测过种种可能发生在周烨然身上的阴谋。   到这一夜,总算是揭开谜底了。   周烨然曾经偶然得到过一颗珠子,那是女魔修曾费尽心思得到,却又在顷刻间弄丢的晶石。   那颗珠子可助她彻底褪去苍老,永获青春。   是她曾潜入天外之境,九死一生从霞荫山里带出的神物。   可却被她一时大意,弄丢了。   她寻了那颗珠子好几年,才查到周烨然那里。   但珠子已经不在他那儿了。   她原本不欲在有神明居住的浔城杀人,或许是因为恼恨,她还是动手了。   直到昨天,她才查到周双双的身上。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拿到那颗珠子了。   这一身杀孽,终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女魔修死在了顾奚亭的手里。   她的身体被他的狐火灼烧成了一抔青灰,魂灵破灭。   彼时,正陷在睡梦里的周双双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划了一下。   周双双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卧室的玻璃窗半开着,一只毛茸茸的小浣熊就站在她的床边,用那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荀翊你干什么呀?”周双双打了一个哈欠,“好困……”   她砸吧着嘴唇。   荀翊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望着周双双的目光有些复杂,仿佛还夹杂着几分歉疚。   “双双老大……”荀翊的胡须抖了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竟然有点抖,“对不起。”   周双双没有听明白他的话,直到她抵不住陡然袭来的眩晕感,睫毛颤了颤,小浣熊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终究挡不住比之前更加浓深的睡意,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有一只毛茸茸的小浣熊拉着她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在说着“对不起”。   可是后来,他不见了。   梦里只剩下她,和看似无穷无尽的黑暗。   束缚着她,包裹着她。   挣扎不得,动弹不得。 第33章 他的目的 ...   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破开浓深的夜幕, 落在了某座电梯公寓的阳台上, 转瞬之间,变化作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顾奚亭捏了捏眉心, 似乎是有些疲累。   拉开玻璃门, 他还没有踏进门。   那一刹那,他眉头一拧,神色骤然肃冷。   结界破了。   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他快步走向周双双的房间。   拧开门把手,打开门时, 顾奚亭抬眼望向床的位置。   本该躺在那上面熟睡着的女孩儿, 却不见身影。   顾奚亭一手把住门框, 屈起的指节泛白。   “亭哥?”接到顾奚亭电话的齐舒有点儿惊讶。   亭哥怎么这会儿还能有时间给他打电话呢?不陪小女朋友?   “她不见了。”顾奚亭盯着卧室里半开的玻璃窗,那双眼睛微微眯起, 窗外月亮的银辉洒进来, 落在他的身上,而他满面寒霜。   ——   周双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四合院里。   她眨了眨眼睛, 动了一下手指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竹床上, 她眼前夜幕低垂,星子疏漏。   直到她听到车轮的辘辘声响起时,她勉强偏过头, 正看见有一只毛茸茸的小浣熊正推着轮椅从屋里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她带着毛线编织的帽子,鬓角花白, 虽然闭着眼睛,但只看面相,就能够让人感受到她身上的慈和气息。   小浣熊荀翊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推到院子里,转头看向被绑在竹床上的周双双时,见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先是一怔,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随后他就低下了头。   他竟不敢对上她那双迷茫的眼瞳。   “荀翊。”   直到他听见周双双唤他。   “你想做什么?”她定定地望着他。   荀翊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从一开始,他接近周双双,就一直有着自己的打算。   从他发现她手腕上曾戴着的那颗珠子时,他就下定决心,接近她。   他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那颗珠子,是因为几年前,他在他曾经的老大,那只猞猁那儿看过一眼。   珠子看似平凡无奇,所有的灵力都包裹在特殊材料之中,不漏半点痕迹。   任是谁也察觉不到它普通的外表下,竟蕴藏着来自天外之境最神秘的力量。   荀翊之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因为那颗珠子上带着特殊的符纹,且只有夜晚才能闪现细微的光亮,如果不是他站在房顶上的那个角度凑巧,他是绝对不会发现她手腕上的手链有什么端倪的。   几年前他听猞猁说,那颗珠子他是在一个重伤昏迷的女魔修那儿顺来的。   在她昏迷前,猞猁听见她捧着那颗珠子自言自语,说是什么费尽心思从霞荫山带出来的神物,可助她此身永恒,长生不老。   妖修是可以修得长生不老的,尤其是未曾沾染过杀孽的妖修。   所以这颗珠子对猞猁来说,基本没有什么用处。   捡回来没几天,猞猁觉得那颗珠子还不如他小时候玩儿的玻璃弹珠好玩儿,就给扔了。   那个时候的荀翊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迫切地需要那颗珠子。   荀翊不知道那颗珠子是怎么到了周双双的手上的,但他确实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才刻意接近她的。   这段时间,荀翊一直小心观察着周双双,知道她并不长戴那串手链,同时也因为她与青丘少君顾奚亭越来越近的关系,使得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拖到今夜……他已经再也等不了了。   在看见顾奚亭跃入云霄的那一刹那,荀翊知道,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了。   然而此刻望着周双双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瞳,荀翊心里忽然涌起了阵阵复杂难言的情绪。   心里的酸涩翻涌,荀翊走到周双双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对不起……”   “双双老大……对不起。”   周双双从来都没有见过荀翊这只小浣熊在她面前哭过鼻子。   然而今夜,她望着他那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时,愣住了。   荀翊多好啊。   他在妖修来往的夜市里,开了自己的小卖部,贩卖着周双双以前从来都没有停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控制不住地总想洗点什么东西,一忙碌起来,就喜欢扯着嗓子唱歌,又偏偏五音不全。   他会忽然出现在她家的玻璃窗外,两只小爪子趴在玻璃上,歪着头让周双双给她开门,总会拖着一网兜的果子来探望她,甚至还会穿上自己的小围裙,在厨房里跳来窜去地给她做饭。   那么多个孤零零的夜,周双双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只有客厅里故作吵闹的电视的声音陪伴着她。   但从某一天开始,有一只小浣熊忽然出现,会陪她看电视,给她讲笑话,甚至会乖乖地趴着脑袋任由她摸摸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   在周双双的心里,荀翊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似的。   他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的欢欣雀跃,没有烦恼。   可是这一天夜里,周双双定定地望着小浣熊那双湿漉漉的圆眼。   她忽然发现,他原来也会难过。   “那是我奶奶。”   荀翊忽然伸出爪子,指了指轮椅上闭着眼睛的老人。   长夜漫漫,蝉鸣模糊可闻。   周双双听他讲了一个故事。   荀翊小的时候,也曾家庭美满。   然而在一个雷雨夜,他的父母为修得仙身一去不返。   那一夜,天雷四十九道砸下来,整座山被劈开一道好长好深的口子。   他的父母从此消失,杳无音信。   渡劫成功还是失败,无人得知。   从此荀翊只剩下了荀奶奶一个亲人。   妖境越来越闭塞,生活越来越艰难,于是在荀翊十二岁那一年,荀奶奶决定带他前往人间。   可人间的路并不好走。   荀奶奶千辛万苦带着荀翊来到凡人生活的地方,却意外落入了凡人的圈套。   那是一个初修魔道,还未曾入魔的男人。   数百年前便失去了爱人的荀奶奶那时还曾拥有着年轻的容颜,她初入凡尘,对什么都好奇,也还不曾经历过人世间的险恶。   男人的追求对于已经活过数百年的荀奶奶来说,其实算是一件麻烦事。   她那时满心满眼都只放在了自己的小孙子荀翊身上,已决意此生不再寻找伴侣。   更何况,那还是个比她小了不知道几百岁的凡人。   然而他的耐心,他的锲而不舍,都在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入他用温情织就的网。   荀奶奶和荀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是荀翊的爷爷从妖境偏远的小山村里,娶来的续弦。   就在荀奶奶嫁过来的那一天,荀翊的爷爷就因为之前过度服用丹药累积起来的药性而一命呜呼。   荀翊的爷爷对修仙有一种执念,而荀翊的父母也继承了他这样的执念。   荀奶奶从嫁过来的那天开始,就守了活寡。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爱情,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她遇上那个男人。   或许年轻时就该有的憧憬与心动都来得太迟,造成她在面对这个男人的追求时,显得是那么的犹豫不决,煎熬不断。   那时的她分明还拥有着如凡人女孩儿二十岁一般的年轻容颜,和他站在一起,并不会显得有多难堪,可只有荀奶奶知道,她的那颗心啊,早就老了。   可冲动,却并非会因为年深日久便消磨不再。   荀奶奶鼓起勇气接受他的那一天,她以为自己会很幸福。   然而当所有的温情剥落,那个男人露出贪婪恶劣的笑容时,荀奶奶才知道,原来他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要她的一颗妖丹。   所有的憧憬被打破,事实往往残忍得让人难以忍受。   男人终究只是个刚入魔道的半魔,而荀奶奶却已有数百年的修为。   那一天,她失手杀死了男人。   爱太迟,恨也太迟。   她还未来得及恨,他就已经死在了她的手里。   半魔不算是彻底的魔修,却也到底不算是凡人,所以他死时,身体便破碎成一捧青灰,已不是凡人的警察能够断清楚的案子了。   但这桩失踪案被凡人警察一查,却又牵扯出了两三起人命案。   原来这个男人,之前就杀过几个人。   在天极山看来,这桩事也很特殊。   但半魔之死,终究不能算是妖修伤人的恶性事件。   于是天极山并没有追究。   可荀奶奶却仍然受到了天道给予的惩罚。   因为那个男人终究是个刚入魔道的凡人,还曾有着凡人的气息。   在荀翊渐渐长大的过程中,荀奶奶却因为身上背负的这桩杀孽而老去容颜,丧失了永生的能力。   荀翊已经从来不知道,只以为荀奶奶是为了更好地在凡人世界里伪装生活下去。   可他渐渐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比凡人还嗜睡。   那个时候,荀翊跪在她面前,哭了好久好久,才知道了这些事情。   于是从那时起,荀翊就一直在寻找那颗可保长生的珠子。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对不起双双老大……”   荀翊说了好多话,这会儿他啜泣着,用手臂抹了一把自己毛茸茸的脸,站在那儿时,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   “我想要我奶奶活着……”   他哭着说,“我不想让她死,我只有她了。”   周双双看着他泣不成声的模样,心里一瞬有酸涩翻涌。   亲情到底有多重要,周双双一直都有最深刻的体会。   她曾经失去了父母,于是她将血缘的寄托全都放在了二叔的身上。   即便二叔无法真正替代她的父母。   但只要他存在,只要他偶尔来看她一眼,她就会特别开心。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还不是一个人。   直到二叔去世。   她能明白荀翊的心情。   就如同她害怕失去二叔一样。   “阿翊。”   就在周双双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一抹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荀翊猛地偏头,就看见那个原本靠在轮椅上沉沉地睡着的老人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此刻她望向荀翊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慈爱。   “奶奶……”荀翊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张开手臂就跑过去,扑进了她的怀里。   荀奶奶轻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眼睛却看向了被绑在竹床上的周双双。   “你绑人家姑娘做什么?”荀奶奶有点嗔怪,“有你这么对女孩儿的?”   最终,荀翊在荀奶奶的注视下,解开了绑住周双双的绳索,并在扶着周双双坐起来之后,他耷拉着脑袋,又对着周双双认真地说,“双双老大对不起……”   周双双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   “手链在家里,你可以去拿。”她忽然说。   那是她二叔留给她的东西,她本来想好好地收着,但是这会儿,她却决定送给荀翊。   荀翊猛地抬起头,看着周双双时,那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里好像有些惊讶。   然后他从自己的马甲兜里掏出了她的手链,他的小胡须抖了一下,有点不太敢看她,“对不起……”   他其实已经拿到了。   “我愿意把它送给你。”周双双看着他,认真地说。   荀翊愣住了。   “我们是朋友。”周双双伸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因为荀翊还是她认识的那只善良又热心的小浣熊。   是陪伴过她的朋友。   荀翊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又浸出泪水。   “谢谢你……”半晌之后,他才哽咽着说,“谢谢你,双双老大。”   “你拿了珠子还把我带过来,是需要我做什么吗?”周双双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耳朵,又问。   如果荀翊只需要她的珠子,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把她也带过来,直接拿了她的珠子就好了,不是吗?   “我需要……你的一点点血。”荀翊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说。   这枚珠子跟了她太久了,已经灌注了她的气息。   如果没有她的血,那么珠子就没有效用。   周双双刚想点头,就听见那边的荀奶奶叫了一声,“阿翊。”   “我早就说过了,你不必做这些。”   “奶奶……”荀翊望向她,那双眼睛仍然泛着泪光。   那一瞬间,荀奶奶沉默了。   半晌之后,荀翊才听见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已经长大了……”   这么多年她苦苦支撑着活下去,就是因为舍不得她这个小孙子。   可是这些年,也足够了。   他终归要离开她,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而她啊,早就活够了。 第34章 没有关系 ...   “阿翊, 记得奶奶和你说过什么吗?”荀奶奶在面对荀翊时, 眼眉慈和,笑意温柔。   在荀翊趴在她怀里时, 她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我们阿翊是个男子汉,你迟早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奶奶希望,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尤为平静,仿佛这些话已经藏在她心底很久很久了。   她留给小孙子的字字箴言, 都是她对他所有美好的祝愿。   “奶奶, 我找到珠子了, 你不会有事的!”荀翊抬起头看她,固执地捧着那串手链。   她的每一句话在他听来, 都像是临别前的赠言。   荀翊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   心里的恐慌扩大, 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开始泛着泪光。   “阿翊,我这一生啊,活得……不快乐。”   直到他听到荀奶奶说出这句话。   他愣愣地望着她。   荀奶奶的指腹温柔地抚过他毛茸茸的脸, “我是你爷爷娶来荀家的续弦, 在那之前,我生在妖境偏远的小山村里,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而在那之后,我带着你来到人间,颠沛流离。”   “我这辈子啊……从不曾为自己而活。”   “唯有那年初见他时, 我方才为自己勇敢过一回。”   说到这里,荀奶奶忽而抬眼看向遥远的夜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怅惘,几分怀念,她忽然笑了一下,“然而结局却并不是我期待的模样。”   这么长的岁月流逝,她却一直没有忘记当年那个人的容颜。   所有的爱啊,恨啊,都停留在了他化作一捧青灰的那一刻。   而她至今,都无法忘记他。   因为自他之后,她这么冗长的一生,就再也未曾遇见过爱情。   再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了。   爱时,她以为他已将整颗心都捧到她的眼前,为她小心翼翼,为她辗转难眠。   这样的伪装,是用一颗真心作为代价的。   在令她相信他的同时,他首先让自己相信了这个事实。   于是恨时,他暴露出原本贪婪恶劣的模样,却终究舍不得说一句从未爱过她。   即便下一刻,他亲手在她的胸口划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要夺走她的妖丹。   胸口的伤痕仍在,岁月未曾让它消减无痕。   那一年,他轻轻地亲吻过她的耳垂,说,“我是真心的……”   是的,他是真心的。   一个被欲望与贪婪支配的半魔,将他作为凡人仅剩的那份真心,全都交给她了。   但那并不能令他放弃他的贪欲。   眼里忽然有了几分泪意,荀奶奶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荀翊毛茸茸的脑袋,继续说,“阿翊,奶奶累了……”   活着……太累了。   她不快乐。   这么长的岁月,她一直在为了荀翊而苦苦支撑,而现在,荀翊已经长大了。   “这颗珠子,是人家小姑娘的机缘,即便你拿来了,那也不是我的。”荀奶奶忽然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周双双。   “阿翊,把珠子,还给她吧。”   荀奶奶说。   荀翊捏着手链,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荀奶奶,他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憋着泪意,却固执地站着不愿意动。   “阿翊。”荀奶奶又叫了他一声。   最终,荀翊还是如她所愿,走到周双双的面前。   “双双老大,我……还给你。”在他把手链放到周双双的手里时,他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他始终无法违逆荀奶奶的意愿。   而周双双捏着手链,看着眼前的荀翊,又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荀奶奶,她抿了一下嘴唇,走了过去。   “荀奶奶,我愿意把珠子送给您,我也希望您能好好地活着……”周双双回头看了那只站在那儿,看起来孤零零的小浣熊,她又说,“您对荀翊来说特别重要,他真的很爱您。”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亲情这方面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所以周双双不愿意荀翊也经历这样的遗憾。   这串手链究竟有多么神奇的妙用,她不了解,她也不贪恋。   这世界上,唯有情之一字,最为珍贵。   “他已经长大了。”荀奶奶摇摇头,忽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他。”   “我这一辈子,活得太久太久了……”   “我想我总要,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她的这一生,煎熬甚多,苦难甚多,年深日久,再多的期待都已经被消磨干净。   她一直觉得,天道给予她是惩罚,亦是解脱。   “阿翊,终有一天,你会化成人形的。”荀奶奶望着站在那儿的那只小浣熊,“我们阿翊啊,一定长得很好看。”   就好像他的父亲似的。   可惜的是,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当荀奶奶闭上眼睛的时候,荀翊还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说睡就睡着了。   可当他来到她面前,想要推她去屋里的时候,却蓦地定在那儿,浑身一颤。   心里的恐惧与惊慌交错而来,荀翊眼睁睁地看着荀奶奶的身上开始出现零星闪烁的光芒。   他的奶奶,是妖境的一株栖灵花。   生来有灵,却身如浮萍。   此刻她的身体就在他眼前渐渐被浅色的光芒包裹,一点一点,模糊了她的容颜。   “奶奶!”荀翊扑上去。   那一瞬,荀奶奶的身体破碎成了浅色的流光,他什么也没有抓住,狼狈地摔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缕流光涌向天际。   “奶奶!”   荀翊大声地哭喊,眼泪一颗颗地砸下来,他无助地望着那缕缕的流光窜入云端,可他却一点儿都抓不住。   他甚至蹿上了屋顶,一声声地喊着“奶奶”。   可再高的云霄夜幕,他是上不去的了。   因为他的灵力太过低微,无法支撑他在云端穿行。   荀翊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   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胆怯。   “荀翊……”周双双望着趴在房顶上失声痛哭的那只小浣熊,自己的鼻间也有点隐隐泛酸。   月亮的银辉洒在小浣熊的身上,他蜷缩在屋顶,哭得像个小孩子。   这一天,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奶奶。   彼时,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忽然从遥远的云端忽然下落,在半空中渐渐凝成一个少年的身形。   他手指间的流光一闪,直接打在了趴在屋顶上的小浣熊的身上。   荀翊直接从屋顶上落下来,摔在了院子里。   “荀翊!”   周双双见状,连忙想去扶起荀翊,却在她快要靠近荀翊的时候,被一只修长的手攥住了手腕。   她一回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的少年。   他漂亮的眉眼间满是寒霜戾气,望着她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隐隐夹杂着怒气,又有几分担忧。   “顾奚亭……”周双双愣住。   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被他揽到了怀里。   冷沁的香味袭来,周双双抬眼便见他下颚微抬,冷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紧盯着摔在不远处的荀翊身上,目光冰冷如刀。   “敢动她,我觉得你应该是活腻了。”他一开口,嗓音阴沉沉的。   荀翊趴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空空的轮椅,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太阳好的时候,他会推着奶奶来院子里晒太阳。   她很喜欢她的毛线帽,四季都常戴着。   他开小卖部的第一天,赚的钱就给她买了好多顶毛线帽。   那天太阳很好,奶奶坐在轮椅上,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说,“我们家阿翊真有出息。”   她也很喜欢看动画片,有时候还会笑得很开心,那双浑浊的眼睛眯起来,像弯月亮似的。   荀翊偶尔听见她的笑声,自己心里也会觉得很开心。   奶奶……   荀翊泣不成声。   “亭哥,这事儿交给我!”   姗姗来迟的齐舒一看趴在地上的小浣熊,就撸起了自己的袖子,打算抓起荀翊就是一顿暴揍。   “等一等!”周双双连忙开口。   齐舒一顿,看向她。   周双双扯了一下顾奚亭的衣袖,在他低眼看向她的时候,她连忙说,“他没有伤害我,真的……”   顾奚亭略微眯了一下眼睛,他的目光停在她手腕上的红痕,他抓起她的手,睨着她,“都红了。”   周双双连忙摇头,“我不疼的,他真的没有要伤害我。”   “他是我的朋友……”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   顾奚亭瞥见她微红的眼眶,就拧了眉。   啧。   他就见不得她这小可怜样儿。   “顾奚亭……”她揪着他的衣角,用那双杏眼望着他。   顾奚亭捏了她的手指,似是安抚,而后他抬眼望向齐舒。   齐舒秒懂他的意思,当下就放了手里拽着的那只小浣熊的后脖颈儿。   周双双看着荀翊被齐舒粗鲁地丢在地上,她心里一急,什么也来不及想,就挣脱了顾奚亭的手,连忙跑到荀翊的面前。   “荀翊,你没事吧?”周双双伸手拉他。   荀翊被她抱住的时候,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又没忍住哭。   “双双老大……”他叫了她一声。   “我没有奶奶了……”   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只剩下自己了。   这个小院子里,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老人等着他回来了。   周双双抿紧嘴唇,没有说话,眼眶里却也憋不住有了泪花。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可是荀翊,你不是一个人。”   没有关系,小浣熊。   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啊。   或许这就是我们必要经历的生离死别,但没有关系,那么长的岁月,我们会遇见很多的人,我们不会孤单。   齐舒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偏头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奚亭。   果然,那张脸黑得不要不要的。   齐舒甚至听到了他指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后背有点冷汗,齐舒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   而顾奚亭从周双双挣脱他的手,跑到那只小浣熊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沉了脸。   又见她蹲下身拥抱他,甚至轻声安慰他,顾奚亭那张脸就更是面沉如水。   他清隽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却是无声冷笑。   小没良心。   欠收拾。 第35章 四月十七 ...   荀奶奶的忽然离世, 对荀翊的打击很大。   他给荀奶奶买了一块墓地, 里面放上了荀奶奶生前的衣物,还有她最喜欢的那几顶毛线帽子。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 荀翊只敢在晚上出现在墓地。   因为他还没有化成人的身形, 无法隐藏自己的真身,就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地时候,偷偷的来。   周双双是陪着他一起去的。   看着他站在荀奶奶的墓碑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双双心里也不好受。   她伸手摸了摸他被雨水微微浸湿的毛茸茸的脑袋, “别哭了, 荀翊。”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周双双才听见他哽咽着问,“你说……我会修成人形吗?”   他望着周双双, “会有那一天吗?”   他那双漆黑的圆眼里泪光闪动, 满是迷茫。   “会的。”周双双说。   刚走出墓园,周双双抬眼就看见微暗的灯火下,似乎有一抹修长的身影等在那里。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大半的阴影遮下来, 掩去了他的神色。   “双双老大,我先走了。”   荀翊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一抹身影,他原本想送周双双回家, 但一看见这个人,他就打消了念头。   他走出周双双的伞外,转身离开。   那么小小一只毛茸茸的小浣熊走在雨里, 看起来孤零零的。   下一瞬,他直接进了黑暗里,周双双只来得及看清他尾巴晃了一下。   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周双双撑着伞,走到对面的那个人面前时,方才看见伞沿下,他那双神色寡淡的眼。   他轻抿着绯薄的唇,下颚绷紧,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周双双犹豫了一下,然后怯怯地扯住他的衣袖,“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他低眼睨着她时,那张冷白的面庞没什么表情。   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嗫喏着说,“没……”   “我可高兴了……”隔了一会儿,她又补了一句。   她都没有想过他会来接她。   这几天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应该是因为荀翊的事情还在生气。   她心里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怕他就这样再也不理她了。   连日来所有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瞬忽然莫名地涌上来,她的眼眶微红,眼里已经有了泪意。   在顾奚亭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率先收了手里的雨伞,往前几步,到了他的伞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身。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她说话时,似乎有些委屈,带着细微的颤音。   顾奚亭在被她抱住腰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僵硬了,又听见她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眉宇间原本压着的几分烦闷消散。   听着她小声的啜泣,他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地叹息:“想什么呢?”   “你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越柔和,她的眼泪就砸得更凶。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二叔,周双双只剩下一个顾奚亭了。   他真的太重要了……以至于她再面对他时,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惹他不高兴。   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同时,也越发地依赖于他。   唯有靠近他,依赖他,她才能有几分安心。   顾奚亭听着她最后这句话,胸口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有点细微的疼。   小姑娘已经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望着他时,泪水盈满眼眶,却依旧模糊不掉她眼里对他深深的依赖。   他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裤袋里拿出一张手帕,伏低身子,替她擦去满脸的泪痕与她鼻尖儿的鼻涕泡,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看着她时,仍然柔情满溢,不见半点嫌弃。   “我怎么会不要你?”他开口说话时,清冽的嗓音隐含着几分温柔。   当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时,她又听见他说,“除了我,谁还会要你这么个小哭包?”   周双双先是有点怔愣,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颊染上绯红,连哭都忘记了,就埋进他的怀里,不肯撒手。   “真粘人。”顾奚亭单手抱住她的腰,低声说了一句。   她双脚离地,被他抱起来,她慌忙抬头的时候,正好被他噙住嘴唇。   他的唇有点凉,也很软,可深深贴近她的气息却是灼热滚烫的。   他的一呼一吸之间,她的那张脸就已经烧红了。   顾奚亭咬了一下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又忍不住在唇角轻轻地亲了一口,“送你回家,嗯?”   此刻他的嗓音有些莫名的低沉,带着几分微哑,尾音有点儿惑人。   看见周双双红着脸乖乖地点头,他才弯腰,将她放下来。   放在她腰身上的手转而握住她的右手。   她的手很软,他没忍住捏了一下,然后将伞的大半边都遮在她身上。   在墓园里的时候周双双将雨伞的一大半都遮在了荀翊身上,造成她淋湿了半边的衣服。   回到公寓时,她就有点昏昏沉沉的。   她的身体一向比较弱,只是淋了一会儿的雨,也还是无法避免的感冒了。   顾奚亭的眉头拧得死紧,沉着脸去放药的柜子里给她找感冒药。   等拿着药和开水过来的时候,顾奚亭就看见刚换了一身睡裙的小姑娘躺在床上,面庞上已经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   顾奚亭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自己走到床头靠坐着,把她的上半身扶起来,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周双双。”顾奚亭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她有点迷糊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的时候,眼神懵懂迷茫。   “双双,吃药。”他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将药片捧到她面前。   他原本是想让她自己吃的,可下一秒却看见她眨了一下眼睛,竟然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他怔了一瞬,然后有点狼狈地移开眼。   但最终,他还是亲手把药片喂到了她的嘴巴里,又连忙拿了水喂给她喝。   就着水把药片吞下去,小姑娘那张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   他看见她皱着秀气的眉,望着他时,瘪着嘴巴小声说,“好苦……”   顾奚亭的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柔色。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   “亲一下就不苦了。”   像哄小孩儿似的。   “睡觉吧。”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角的浅发。   困意明明已经袭来,可周双双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眼睛。   或许是眼前的他那张过分清隽精致的面庞太过吸引人,又或是他温柔的亲吻与说话声让她不由自主地贪恋,总之,她就是不愿意闭上眼睛。   “我……”她忽然捏住他的一根手指。   在他定定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脑子里明明模模糊糊的,却仍然清楚地问出那句:   “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她再一次用那样期盼的目光望着他,乌黑的眼瞳里闪烁着星子般的光。   “不可以。”顾奚亭拒绝得很果断。   周双双有点失落,那双杏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为什么呀?”   顾奚亭盯着她,沉默了好半晌。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周双双都快要抵挡不住睡意的时候,她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见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先是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有点意味不明。   她听见他说,“因为你才十七岁。”   周双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摸狐狸尾巴和她十七岁这件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什么呀?”她有点懊恼地咬了一下他的衣襟。   顾奚亭捏了捏她的脸蛋,凑近她的时候,眼尾的那颗痣在她眼中微微泛红,仿佛带着几分平常从不轻易显露的诱惑风情。   “未成年的小朋友可不能总想着这样危险的事情。”他轻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什么危险的事情?”   生了病的周双双竟然有了一种平常没有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顾奚亭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他甚至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刻意轻哄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   “想知道?”   他挑眉,眼角眉梢都似隐含笑意。   周双双窝在他的怀里,诚实地点了点头。   “少儿不宜。”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双双有点失望地趴在他怀里。   可他却是真的不肯再多说些什么了。   “乖乖睡觉。”他伸手想要拉开她。   周双双却固执地抱着他,也不说话,就只是用那双眼睛望着他。   那么粘人。   顾奚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走,就在隔壁,嗯?”   他今晚是真没打算走。   毕竟她生病了,他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   周双双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你可以就在这儿吗?”   “不可以。”顾奚亭捏着她的下巴,有点无奈。   “那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她揪着他的衣袖,问他。   顾奚亭只能答应陪她说话。   刚说了没几句,顾奚亭垂眼就见她眼睛半眯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那张莹白的小脸上,他的目光落在她鼻尖儿那一颗小小的红痣上。   他忽然心念一动。   “周双双。”他低声唤她。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是毫无防备的姿态。   “你生日是哪一天?”他试探着问。   “四月十七。”她乖乖地答,带着点儿迷糊的睡意。   “四月十七号那天,你把生日蛋糕给谁了?”   “……给你了。”   “为什么把蛋糕送给我?”   “喜欢你嘛……”   “有多喜欢?”   “这辈子……最喜欢你了。” 第36章 我陪着你 ...   “这辈子……最喜欢你了。”   第二天清晨周双双从睡梦中醒来, 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句话。   昨夜的种种犹如幻梦一般, 有点模糊,可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又都记得那么清楚。   蛋糕……   周双双抓着薄被的手一瞬收紧, 她红着脸颊,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裹成了一只小蚕蛹。   啊啊啊他都知道了!!   周双双在被子里扭开扭去。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同时还有一抹清冽的嗓音,“周双双, 起床。”   少年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慵懒。   埋在被子里的周双双僵了一下, 脸上的热度还没散去, 她揪着被子,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小了, 门外的顾奚亭并没有听见。   他转动门把手, 抬眼就正好看见把自己裹成小蚕蛹的周双双露出半张微红的脸来。   他挑了挑眉,“赖床?”   周双双只顾着脸红了,满脑子都是蛋糕的事情, 话都说不出来。   顾奚亭看她一下子缩回去, 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他走过去,坐在床沿,将她从被子里抓出来。   周双双被他抓着后脖颈儿, 又被他抱进怀里,她鼻间都是属于他身上的冷沁的香味,她不自禁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顾奚亭伸手探上她的额头, 见她确实退烧了,才放下心。   “起来吃早餐。”他捏了捏她的脸蛋。   周双双抱着他的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乖。”他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周双双听话地放开了他,自己下床,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就往洗手间跑。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学校。   周双双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才慢吞吞地拿起牙刷,挤了牙膏刷牙。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顾奚亭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周双双走过去时,就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打字。   “去吃早餐。”顾奚亭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到餐桌那儿去。   “你不吃吗?”周双双看了一眼餐桌那儿,又问他。   “我吃过了。”顾奚亭低眼盯着电脑屏幕,面不改色地撒谎。   周双双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地走到餐桌那边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我一会儿想去看荀翊,可以吗?”吃完早餐,周双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顾奚亭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回头看向坐在餐桌那儿的周双双,“过来。”   周双双连忙站起来,跑到他面前。   “好不好?”她抿了一下嘴唇,又问了一句。   顾奚亭眉眼间没什么情绪起伏,他只是哼笑一声。   “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   他反问她。   周双双揪着自己的衣角,垂眸时,睫毛颤了颤。   “荀翊他奶奶刚去世……”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顾奚亭仍然不为所动,盯着电脑屏幕也不抬眼看她,周双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在他身边坐下来。   然后,她小心地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点不自觉的撒娇语气。   顾奚亭原本正在写文件资料,被她这么一闹,他手指微顿,终于肯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她的身上。   顾奚亭盯着她那小可怜样儿半晌,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凑近亲了一下,“明天再去。”   今天他推了所有的事情就是为了陪她,她怎么能跑去找那只小浣熊?   周双双被他亲了一下,脑袋顿时晕晕乎乎的,脸颊又红透。   明天……那,那就明天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   “今天想做什么?”顾奚亭终于放下电脑,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握住她软软的小手轻轻揉捏了一下。   “不知道……”周双双那股粘人劲儿又上来了,竟然敢大着胆子钻进他的怀里了。   她想,只要有他在,就算只这么坐着,她也特别开心。   可顾奚亭却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他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那做题吧。”   “啊?”周双双懵了。   这个走向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顾奚亭又带着她去了那家图书馆,在第三层上的雅舍里,周双双为着一道物理题把自己编好的发辫抓成了鸡窝头。   她苦着脸,怎么也下不了笔。   顾奚亭推开门时,正看见小姑娘瘪着嘴巴,头发凌乱的模样。   “怎么了?”他把自己刚让人买来的小蛋糕和果茶放到桌上。   “这道题好难……”周双双抬头望向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顾奚亭哑然失笑,“都快难哭了?”   他说着,走到她的身边,低眼看了一下她的练习册。   只看了一遍题目,顾奚亭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抽走她手里的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给她写解题过程。   写的同时,他还在耐心地给她讲解。   就算她反应慢,他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她跟上他的思路,一步一步地帮助她理解这道题里的逻辑关系。   周双双终于弄明白了。   她在自己算出正确答案之后,就偏头想看他,却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偏头时,嘴唇正好轻轻地擦过他的侧脸。   轻如羽翼般的触碰,让他们两个人一瞬间都僵了一下。   像触电了似的。   顾奚亭喉结动了一下,冷白的面庞隐隐有点发烫,但面上看起来仍然淡定如常,他轻咳了一声,“看来你都懂了。”   明明都亲过那么多次了,他怎么还跟没亲过她似的。   啧。   周双双听见他的话,自己仿佛才回过神似的,连忙低下头,手指不由地握紧了手里的笔。   “吃点东西。”他把小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周双双嗯了一声,放下笔,拿起一块小蛋糕。   香甜的奶油味道混合着果味的微酸,又有几分清香,周双双弯起眉眼,又咬了一口。   顾奚亭看手机的间隙抬眼看了一眼周双双。   她吃东西的时候,又乖又安静,脸颊鼓鼓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见她嘴角沾了点奶油,他抽了纸巾,直接弯腰过去替她擦掉。   周双双根本不敢动,脸颊绯红,任由他替自己擦干净。   两个人的相处时光对于周双双来说,每一刻都像糖果那么甜。   就算有她不喜欢的物理题,数学题堆积在一起。   她也还是觉得很开心。   在周双双费力地做题时,顾奚亭也没闲着,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没怎么停过。   周双双小心地偷看了他一眼,正好撞见他看过来的目光。   她抿了一下嘴唇,“你是不是很忙啊?”   顾奚亭停下来,拿起手边的水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然后才答,“还好。”   周双双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声,“你在忙什么呀……”   最近顾奚亭都不常去学校了,每次来接她的时候也总是看着很疲惫。   “赚钱。”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盯着她,显露几分意味不清的笑意,“不然怎么养你?”   周双双的面庞一瞬泛红。   她不敢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练习册好一会儿,才说,“我有钱的。”   她忽然又抬头,“我的钱都可以给你。”   顾奚亭眯起眼,“听这意思,你想养我?”   周双双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那双杏眼里波光柔软,“我……我只是想摸你的尾巴。”   “……”   顾奚亭明白了。   他扯着唇角,冷笑了一声,“周双双你那小脑袋瓜里装着什么呢?”   想得美。   “乖乖做题。”他敲了敲桌面。   周双双有点失落地“哦”了一声,然后埋头做题。   但没一会儿,她就又抬起头,苦着脸望向他。   顾奚亭瞥她一眼。   “我不会做……”她闷闷地抓了一把自己已经快要散掉的发辫。   顾奚亭看着她那小可怜模样,忽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合上电脑,走到她身边,抽走她手里的笔。   又一道题讲解完毕,周双双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弄懂了。   然后她有点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轻轻地叹气,“我好笨呀……”   她不喜欢学习,也不擅长学习。   现在她虽然开始主动学习,但却收效甚微。   “不是挺聪明?”他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语气还有点凉凉的,“都知道用钱买我的尾巴了。”   周双双被他的话臊得头埋得更低了。   直到她忽然感觉到他似乎在解她的发辫。   她一下抬头,想往后看,却被他用手指戳着脸颊,阻止了她的动作。   “做个题都能把自己的头发弄成鸡窝。”他虽然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很温柔地解开她的发辫,用手指一遍遍轻柔地替她梳理。   周双双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他手纸轻轻地抚过她的鬓发,一点点替她梳理。   谁能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耐心。   当他帮她梳理好头发时,周双双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耳垂上捏了一下。   然后她听见他说,“你一点也不笨。”   “努力了就好,结果不重要。”他的语气里带着细微的温柔,“不要怕。”   反正我会陪着你。 第37章 吃了一口 ...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周双双显得很不安。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她真的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所以在检验成果的那一天临近的时候,她就显得比以前每一次考试时还要紧张。   曾经的周双双并不在意自己学习成绩的好坏。   因为无论她考得好与不好, 都没有人会在意。   她没有关心自己未来的父母, 也没有任何人对她抱有过多的期待。   就连曾经二叔还在的时候,也基本从不过问她的成绩,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对将来有什么期盼,有怎样的打算。   她还记得多年之前,二叔把她接到周家的那个雨夜, 他抱着幼小的她, 用指腹轻柔地擦过她脸上的泪痕, 对她说,“双双不要怕, 以后二叔照顾你。”   二叔是疼她的。   但他更多的爱都给了他的亲生女儿周幼。   对于周双双, 他大多都是从物质方面来进行弥补。   那些浮于表面的安慰,其中也夹杂着二叔对她的几分真心,但同时, 也令周双双更加清楚地知道, 二叔和她之间,既有血缘的纽带,又有家庭的鸿沟。   他永远不可能像对待周幼那样对待她。   而不被期待的周双双, 在懵懂的岁月中,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因为连她都对自己没有什么期待。   老师口中的高考是那么的重要, 说它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似乎许多的学生,也都这么认为。   但周双双听在耳畔,却始终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   因为没有人,对她有过这样的殷切期盼,她几乎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模样。   可是现在不同。   多年前晔都繁华的街道里遇见的那个少年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曾连脸都不曾看清过的那个看起来满身狼狈,蹲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失声痛哭的小乞丐把他放在心底珍藏了多久。   那时周双双走失在陌生的晔都街头,被一场大雨浇成了落汤鸡,后来在人群中被顶着包包步履匆匆的行人撞倒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阴沉的天色,雨幕朦胧,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都有着最冷漠的神情。   二叔还没有发现她被盛如曦刻意丢下,彼时周幼还在商场里缠着他买最新款的名牌鞋子。   她的手机在摔倒后脱离了她的手,掉进了路边的下水道里。   脸颊上,手腕上,膝盖上,都已经擦破了皮,可她迷茫地站在雨里,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往哪儿去。   那么大的城市在这场大雨里看起来有点空荡冰冷,她裹着卫衣的帽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哭。   泪水和着雨水,模糊了她脸上一片片的污迹与血痕,最终她蹲在天桥上,忍不住大声哭出来。   直到有一把伞遮挡在她的上方。   她茫然抬眼,泪眼朦胧间,看见的却并非是她期盼的二叔的脸,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面庞。   少年的眉眼精致漂亮,鼻梁很挺,薄唇如殷,一张面庞轮廓分明,肌肤冷白,昏黄模糊的灯光下,他看起来神情冷淡,在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时候,他把伞递到了她手里。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也不惧雨水沾湿他的衣服,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清冽泠然,特别好听。   但他没有跟她讲过一句话,直到他低眼看见天桥下有警察正往上走,他才弯腰往她手里塞了几百块钱,以及他手里的那盒糖果。   “他们会帮你找到家的。”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往与警察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修长的身形渐渐淹没在了浓深的雨幕里,周双双面前站了好几个警察叔叔,听着他们的嘘寒问暖,她却直愣愣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那一天,周双双记住了少年过分清隽的容颜。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天他的举动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也不必知道。   原本这辈子,周双双以为自己再也遇不上他了。   那样恰如其分的时刻,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了。   所以当她转学来到浔城一中,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当夜就开心得难以入眠。   即便他那时并没有看清她被宽松的卫衣连帽裹了大半的,带着脏污血迹的脸,即便他永远地忘记了晔都的那一天,她也还是觉得很开心。   她对他的这份喜欢,从来都不是没有缘由。   “想什么呢双双?”   任晓静戳了戳周双双的脸。   周双双回过神,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看见她手里的甜筒快要化了,就说,“你快吃呀。”   “你要不要咬一口?”任晓静看她盯着自己手里的甜筒,就笑了一下。   周双双多喜欢冰淇淋呀,任晓静能不知道?   尤其是这种炎热的天气,以前周双双都会跟她一起买冰淇淋吃,但是今天就奇了怪了,刚刚在小卖部里,她就是不买。   任晓静想帮她买一个吧,还被她阻止了。   结果这会儿她又开始眼巴巴地盯着任晓静吃甜筒。   任晓静怎么可能受得了她这样的目光?   “还是算了吧……”   周双双听她说咬一口,还有点心动,但是随即想到某个人拧着眉严肃地叮嘱,她又耷拉着脑袋,不敢了。   她身体弱,总爱生病,这些生冷的东西,他不让碰。   “没事的双双,我看你今天挺坐立不安的,是为明天期末考的事儿吧?”任晓静一手揽过她的肩,看着她。   周双双听她提起期末考,又蔫了几分。   她其实有点害怕。   “你最近学习那么努力,肯定能考好的,你放心吧。”任晓静拍了拍她的肩。   这段时间周双双是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下课又忙着做练习题加试卷,就没见她几个时候闲下来过。   说实话,周双双忽然变得这么努力,让任晓静还有点不大适应。   但同时,这么努力的周双双也让她开始刮目相看了。   “双双你就这么想嘛,考完咱们就放暑假了,多棒!倒时候就可以出去玩儿了!”任晓静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她又把甜筒凑近周双双的嘴边,“草莓味的哦,不吃后悔哦?你就咬一口吧。”   周双双盯着面前的甜筒,又开始动摇了。   就一口……应该没事的哦?   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抵住诱惑,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冰凉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绽开,她舒展了眉眼。   只是下一刻,她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对面树荫下那一抹修长的身影。   他那双眼睛微眯着,盯着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的她时,似笑非笑。   心里咯噔一声,周双双浑身僵硬,顶着他的目光,完全不敢动。   被抓住了……   “亭哥打球呗?”篮球场的铁网里,齐舒在大声叫站在外头树荫下的顾奚亭。   顾奚亭头也没回,“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齐舒有点搞不明白了。   最近亭哥游戏也不打,篮球也不打,一点儿乐趣也没有。   看见顾奚亭抬腿要走,他又连忙喊了一句,“亭哥你干嘛去啊?”   他生怕顾奚亭搞事的时候不带他。   “抓不听话的小朋友。”顾奚亭懒懒地回了一句。   嗯???   齐舒懵逼。   直到他抬眼看见一下子从石凳上站起来,站得直挺挺的,跟小学生似的周双双……   齐舒“靠”了一声,转身往篮球场的人堆里走。   又他妈不注意被喂了一嘴狗粮!   眼见着顾奚亭从对面走过来,在周双双面前站定,任晓静坐在石凳上,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炽烈的阳光下,少年冷白的面庞无暇如玉,双眼皮的褶皱漂亮,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时,神色有那么几分隐隐的不快。   “我就吃了一口……没多吃。”她低着头,小声说。   “你吃不吃的,关我什么事?我管得住?”他扯了一下唇角,冷笑了一声。   周双双听见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她连忙抬起头,一急也就忘了坐在石凳上的任晓静,她直接伸手去牵他的衣袖,“没,你管得住……”   “我不吃了……”   见他不说话,她急得眼眶有点泛红,攥紧了他的衣袖,“我以后一口都不吃了。”   顾奚亭看见她眼圈微红的模样,一颗心顿时软了几分。   “我没说你以后不能吃。”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至少要等他把让人从天极山带的药给她吃完,调理好身体之后。   像她这样三天两头生病发烧,他怕她真把自己烧成个小傻子。   “对不起……”她垂着头,小声道歉。   直到周双双被顾奚亭牵着离开,坐在石凳上的任晓静都没有回过神。   她手里的甜筒早已经掉在了地上,而她望着那一高一矮的两抹身影走远,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刚刚她都看到了什么?!   她脑袋里回想起刚刚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幕,想起那位常年被大家成为高岭之花的学神大佬顾奚亭刚刚那副眼眉温柔的模样……这确定是真实存在的吗??   任晓静在被他那副盛世美颜迷了心神的同时,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鸭!!刚刚他俩……那是牵上手了吧??? 第38章 期末考试 ...   期末考试的当天, 周双双早早的就到了学校。   进入考场之后, 她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窗外的朝阳散着金色的光芒, 玻璃窗半开, 清晨的风轻轻吹过窗帘,有点微凉的感觉。   第一天上午考的是语文,对周双双来说,这门考试倒是没有多大的压力。   试卷发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扫视了一圈, 然后拿起笔开始填写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考场里静悄悄的, 偶然有人翻卷子的声音响起, 鼻尖写字的沙沙声隐约可闻。   周双双答得特别认真。   时间就在她的笔尖一点一点溜走。   考试结束之后,周双双回到教室里放东西时, 没有看见顾奚亭的身影, 今天考试她没带手机,她正犹豫要不要在教室里等一会儿,就被忽然从教室门口冲进来的任晓静拉住了手臂, 扯着她往食堂走。   “晓静……”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周双双没有忘记, 这会儿被任晓静盯着,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叫了她一声。   “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任晓静咬了一口红烧肉,眼睛还紧盯着周双双。   周双双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抿了一下嘴唇。   “你和顾学神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都拉上小手了?你们俩到底是啥时候的事儿?”   任晓静一阵“夺命连环问”,也不等周双双反应,她就又“嘶”了一声, 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们俩怎么可能呢?这不能吧……我昨天是做梦了吧?”   自从顾奚亭来到浔城一中,觊觎他的女孩儿就不在少数。   但人家是学神的同时还是个打架超凶的校霸,虽然是一副盛世美颜,但到底脾气差,平时又冷冰冰的,也没见他对谁有过好脸色。   最开始还不太了解情况的一批女孩儿捧着一颗少女心去表白了好几次,都被人家无视了个彻底。   而他抽屉里的那些什么小饼干啊,巧克力之类的小礼物,一直都只有两个归宿:要么是齐舒的嘴,要么是垃圾桶。   多少女孩儿的芳心都碎了一地啊……   现在倒是没几个敢正经拦着他大胆表白了,但他抽屉里的礼物和情书倒是每天都不少。   就这生人勿近的高冷样儿,周双双竟然跟他拉上小手了???   任晓静一度以为自己昨天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天鸭……这谁顶得住啊??   顾奚亭和周双双?这怎么可能!   任晓静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是真的……”周双双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她的面庞有点微微泛红,睫毛颤了一下。   “对不起啊晓静……”周双双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关于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有跟任晓静说。   因为她不是很确定,顾奚亭是否介意别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高中不允许学生早恋,浔城一中在这方面管得也比较严,但再严肃的校规都挡不住青春年少的莽撞。   越是明令禁止的事情,越是有人跃跃欲试。   即便无法摆在明面上。   周双双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   但任晓静是周双双来到浔城之后,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面对任晓静时,她无法说谎。   “……周双双你掐我一把。”任晓静看见她点头,就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就把校服外套的衣袖往上一挽,把手臂伸到周双双面前。   “……”周双双没动。   任晓静等不到她掐自己一下,就自己掐了自己一把。   只能说……生疼。   她一手捂脸,半天才憋出一句,“靠,我被打脸了……”   她记起之前她跟周双双说顾奚亭肯定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儿……脸真疼。   “但是你俩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啊?”任晓静忍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欲。   开玩笑,那可是顾奚亭诶!   她怎么可能不好奇。   周双双还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支支吾吾一会儿,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这其中牵扯着顾奚亭的秘密,她不可能跟任晓静和盘托出,也就模模糊糊地说了一个大概。   下午考数学,周双双看着监考老师在数卷子,她捏着笔,没由来的就有点紧张。   然而这堂考试到底比她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   至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寸步难行。   交卷后,周双双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出了好多汗。   走廊上有许多人聚集在一处,盯着不远处的那一抹修长的身影,许多女孩儿们忘记了讨论考试答案,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身上,然后窃窃私语。   周双双顿了一下,那双杏眼里亮晶晶的,她有点欣喜,又有点犹豫。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色校服,里面套着一件浅色的体恤衫,皮肤冷白,短发微卷,侧脸无暇。   明明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只留一个背影,却依然是众人眼里的焦点。   她正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走过去,却见他忽然转过身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神色寡淡,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她。   在所有人刻意的目光注视下,顾奚亭一手插在裤袋里,直接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顾奚亭走到周双双身边,说了一句,“走了。”   周双双愣了一下,望着他的背影片刻,然后才连忙跟上去。   留下一众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一时间,各种猜测纷纷而来。   “今天午餐吃什么了?”   在树荫下的石凳上,顾奚亭舒展着长腿,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他的语气听起来是很平淡,但周双双却听出来其中夹杂的几丝不快。   “我今天本来想等你的,但是晓静来了……”她坐在他旁边,偏头望着他的侧脸,“她昨天看到了……”   她话没有说完。   顾奚亭这才想起昨天那个诱劝周双双吃甜筒的女生。   “你怕她知道?”他拧着眉,语气有点危险。   “没……”周双双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越来越小,“我跟她说了。”   顾奚亭神色缓和了一点,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暑假想做什么?”他忽然问她。   周双双想起周幼昨天晚上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就老老实实地跟他说了,“昨天晚上周幼说让我跟她去国外玩儿。”   周幼现在对周双双热情了许多,让她还有点不大适应。   “你答应了?”顾奚亭本来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脸色有点不太好。   周双双摇头,“没有。”   她暂时没有办法和周幼真正亲近起来,也不想去国外,最重要的还是……她不想那么长的时间都看不到他。   当然,这个她是不会告诉他的。   昨天晚上涂玉女士一听说老顾想带她去旅游,就高兴得收拾了半夜的东西,但很明显,他们俩的计划当中并没有顾奚亭这个儿子。   “狗儿子自己在家呆着吧你。”   到现在顾奚亭都还记得他母亲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你要是敢打架,我回来就把你腿打断!”最后她还扬着拳头威胁了一下他。   顾奚亭当时理都没理他母亲那副故作凶态的样儿,转身就往自己房间里走。   但是夜里躺在床上,他想起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暑假。   老顾在这里有点产业,算作是他作为天外之境神仙子女们的老师之外的副业,也是他在这里方便利用的身份。   但老顾到底不太喜欢当一个纯粹的商人,于是在赚到一定的钱之后,他就把许多的产业都卖掉了,只留下了制茶的公司。   顾家有好多个茶庄,且一直坚持古法制茶,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多年累积下来,顾氏已经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在复兴茶文化的今天,茶更是受到了许多人的青睐。   可老顾明显是不太想管这些了,眼看着顾奚亭高中马上快毕业,他也就把自己手里头的事情分了一部分给顾奚亭,想让他接管顾氏。   所以这个暑假,顾奚亭原本是要帮老顾处理一些事情的。   但是……他又想起周双双。   老顾能带着他老婆去玩儿他就不能?   那可不行。   于是他昨晚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涂玉的弟弟涂黎,也就是他的小舅舅。   美名其曰:影响学习。   对此,涂黎只想骂一句:狗侄子,你都三百多岁的人了学习你大爷呢?   但是没有办法,他打不过顾奚亭。   涂黎虽然是顾奚亭的小舅舅,但他也比顾奚亭大不了多少,都是少年意气的时候,关系也自然要亲近许多。   但是这种亲近,都是两个人钻一堆里打出来的。   总之,涂黎总是被揍的那一个。   “愿意跟我出去玩儿吗?”他听见她的回答,神色就柔和了许多。   周双双一听他这话,就抬起头去看他,像是有点诧异,但下一瞬,她那双杏眼亮了起来,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用力地点头,“嗯。”   顾奚亭看她毫不犹豫,扯了一下唇角,“也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要是我把你卖了呢?”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白皙滑腻的脸蛋。   “去哪儿都可以的。”她往他旁边挪了挪,坐得离他更近,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细弱,又藏着几分羞怯。   “你才不会把我卖掉……”她小声嘟囔。   顾奚亭垂眸时,只能看见她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她红润的嘴唇微抿,看起来可爱得不像话。   炽热的阳光铺散在平整的地面上,树荫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动,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寸寸斑驳。   而树影晃动间,偶来的微风轻轻拂过她耳畔的浅发,彼时她的侧脸白皙微粉,鼻尖儿上的那颗细微的小痣越发殷红,让他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屈,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他喉结动了一下。   有点想亲她。 第39章 小女朋友 ...   周双双考完理综的那个下午, 她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有点提不起劲。   “双双,我爸爸来接我了, 我先走啦!”从隔壁考场里走出来, 任晓静就跟周双双笑着告别,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就又添了一句,“等我旅游回来带礼物给你哦!”   任晓静之前就跟周双双说过,这一次放暑假, 她的父母就要带着她出国玩儿。   今天中午她父母就跟周宗辉打了招呼, 下午考完试她可以提前走。   “嗯。”周双双点点头, 冲她笑了一下。   看着任晓静的背影渐渐走远,周双双忽然想起昨天顾奚亭说过的话。   刚刚还被理综折磨得心情抑郁, 这会儿却又兴奋起来。   回到教室里的时候, 周双双就看见学委吴思誉那儿聚集了一堆人,都是在和他讨论刚刚的理综题目的。   周双双一点儿也不想听他们嘴里念出来的答案。   教室里并没有顾奚亭的身影,齐舒也不在, 周双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班主任周宗辉姗姗来迟,教室里嘈杂得不像话,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暑假而开心。   周宗辉用教棍敲了敲讲台的边缘, 在教室里勉强恢复安静的时候讲了一番话,最后还强调了一句,“下学期开始, 你们就高三了,高三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离高考不远了……”   窗外的阳光很炙热,周双双被刺眼的光线弄得有点睁不开眼睛。   讲台上班主任周宗辉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话,而周双双身旁的那个位置,始终都是空着的。   因为考试,周双双今天也没有带手机,所以她没有办法联系顾奚亭。   周宗辉离开之后,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周双双背上书包走出教室,跟随大家一起涌向楼梯,顺着人流往下走。   一路上她都在东张西望,生怕错过了那个人的身影。   可直到出了校门,她都还是没有看见他。   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周双双看着许多男生女生的家长开着车来接他们,每一张惊喜的笑脸在阳光下都是那么的惹人注目。   她有点儿羡慕。   “周双双。”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周双双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周幼。   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看起来很斯文的男生。   “你真不跟我出国去玩儿?”周幼根本没理会跟在后面的那个男生,只是抱着手臂,问周双双。   周双双摇摇头,“不了。”   周幼撇撇嘴,像是有点失落,但语气还是有点硬,“跟我出去玩儿都不愿意,宅在你那小破公寓里有什么意思?”   周双双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和顾奚亭出去玩儿的事情。   “他是谁呀?”或许是见那个男生一直在注意着她们这边的情况,周双双就问了一句。   周幼不用回头都知道周双双说的是谁,她翻了个白眼,冷笑,“我妈给我找的小男朋友呗。”   “啊?”周双双瞪大了一双杏眼。   “我妈认识的一个什么艺术家的儿子,她让我跟他多接触接触。”周幼皮笑肉不笑。   “周幼……”周双双沉默了片刻,刚开口,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   “我怎么可能听她的?”周幼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笑了一声,那张明艳的面庞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你等着瞧吧。”   这话听起来,她似乎憋着什么招呢。   “行了,你不去算了,我先走了。”周幼扬了扬下巴,转身就走。   她一走,那个男生就连忙跟上去。   周双双远看着周幼理都不理那个男生,关上车门,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男生似乎有点生气,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就拨通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看什么呢?”   正在周双双盯着那个男生看的时候,她耳畔忽然响起一抹清冽的嗓音,语气有点凉凉的。   周双双下意识地偏头,就看见顾奚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那双杏眼一瞬亮了起来。   可顾奚亭却盯着周双双刚刚看过的那个男生的侧影,眼睛微眯,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他有什么地儿是值得你盯着看的?”他低眼看向身旁的周双双,语气莫名带着点儿危险的意味。   在旁边啃雪糕的齐舒闻言就抬眼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路边的男生,然后不屑地移开眼。   一看就是一小弱鸡。   “没……”周双双抓紧书包带子,连忙摇头。   “我以为你不等我了……”她耷拉着脑袋,语气有点闷闷的。   顾奚亭一看她这小可怜样儿,神色就忍不住柔和了些许,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抱歉,我考完试出去了一趟。”   刚刚他是去和小舅舅涂黎见了一面,谈了点茶庄的事情。   他对顾氏的茶庄没什么兴趣,交给涂黎才是正确的选择。   这件事他之前也和老顾提了,老顾倒是没什么所谓,都由着他了。   本来掐着点儿他是能按时赶过来接她的,但刚走出涂黎家就遇上了刚从天外之境回来的旧友。   “要回家还是跟着我?”往附近的停车场走时,顾奚亭牵着她的手,问她。   周双双还没说话,就听见跟在后面的齐舒说,“那还用问嘛,小嫂子铁定跟着你啊。”   顾奚亭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只是低眼看着周双双。   周双双点了点头,脸颊有点微红。   这是周双双第一次踏足酒吧。   各色的灯光与吵闹的音乐,加上舞池里疯狂舞动的人群,都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顾奚亭捏了捏她的手指,似是安抚,然后就牵着她往电梯走。   来到五楼某个包厢的门前时,齐舒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靠,谁他妈喷老子一脸可乐的?”他刚一进门,就被喷了满脸的可乐。   包厢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只是当顾奚亭牵着周双双走进去的时候,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周双双有点胆怯,她忍不住往顾奚亭的身后躲了一下。   “顾少君,这是……”一个穿着深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试探着开口。   “小嫂子嘛。”齐舒拿了纸巾擦脸,说了一句。   彼时,坐在包厢角落里的一个身形颀长,穿着一件宽松体血衫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探究的目光停在顾奚亭牵着他身后的女孩儿的手上。   “还真他妈有小女朋友了……”他俊美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   男人叫做苏凛,是顾奚亭多年的好友。   包厢里坐着的其他三兄妹面面相觑又目瞪口呆,他们是真没想到,顾少君竟然……有女朋友了。   而且这看着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啊……原来顾少君好这一口???   苏凛翘着二郎腿,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包烟。   顾奚亭看见他点烟的动作,就动了一下手指,一道浅色的流光飞出,直接打掉了苏凛手指间那个镶嵌着两三颗宝石,看起来很土豪的打火机。   顾奚亭拉着周双双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   “禁制吸烟。”他无视了旁边男人不悦的神色,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苏凛掀起眼皮看他,有点想骂他一句放你娘的屁,但是他又瞟了一眼坐在顾奚亭身边,还背着书包,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孩儿……他还是把脏话都憋了回去。   “老子回来一趟不容易,叫你出来还那么难?”苏凛踢了一下顾奚亭的小腿。   顾奚亭长腿交叠,也懒得看他,“忙。”   “你忙个屁……”苏凛就见不得他这副样子,直接拿了桌上的酒杯就摆到了他的面前,“看老子灌不死你!”   这些酒都是齐舒家酿的好酒,便是神仙喝多了,也免不了要醉。   顾奚亭一开始是拒绝喝的,但是后来被苏凛那话痨劲儿弄得烦了,就喝了几杯。   周双双坐在他的身边,咬着吸管,喝着顾奚亭特意让人给她送来的果汁,一直都表现得很安静。   包厢里总共也才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女孩儿。   她们也想来跟周双双说话,但是又有点顾忌着坐在她身边的顾奚亭,就不敢过来。   青丘顾氏,天生殊色,这位顾少君的颜色更甚,然而却没几个敢真正去招惹。   而有朝一日这位少君竟然有了小女朋友,这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周双双偶尔一抬眼,就看见那两个女孩儿通红着脸,额角开始有银色的符纹若隐若现,她们的尾巴露出来的时候,周双双才知道她们竟然是两只猫鼬。   那个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或许是看见周双双直愣愣地盯着两个女孩儿的尾巴的目光,于是他对她笑了一下,有点不太好意思,“这是我的两个妹妹……”   他说话间,两个女孩儿已经变成了猫鼬的原形,开始扯着对方的爪子在地板上歪七扭八得跳舞。   “……她们喝多了。”男人讪笑了一声。   周双双盯着那两只猫鼬,满眼新奇。   幸好这个酒吧的第五层是不对外开放的,否则别人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两只会说人话的猫鼬在地上跳舞……   沙发上的齐舒放下酒瓶子的时候,他身上有浅淡的光环绕着,似拢着一层浅淡的雾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身上显现了一下不同于人类的形态。   “鸭,鸭子?”周双双吃了一惊。   但她眨眨眼睛,齐舒还是那个齐舒,正扯着那两只猫鼬的哥哥,嘴里嚷嚷着,“喝!继续喝!”   聚会还没结束,周双双就被顾奚亭牵着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的时候,周双双抬眼看他时,还觉得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任何喝醉的迹象。   唯有眼尾微微有些红,衬得他眼尾的那颗痣更加撩人。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很安静,周双双牵着他的手,在偷偷看镜面里的他。   直到她被他捏住下巴。   她被迫仰着头望向他时,迎面就闻到了他身上冷沁的香味混合着醇香醉人的酒味,让她有一瞬间醺醺然。   “想喝酒?”他的声音莫名的有点儿哑。   周双双愣了一下,不由想起了刚刚在包厢里,她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说想尝尝酒的味道。   “你不让喝呀……”她抿了一下嘴巴,语气有点闷闷的。   顾奚亭低下身,趴在她的耳畔轻轻地笑了一声,嗓音低沉清冽。   她忽然被他亲了一下耳垂。   周双双顿时僵住,一张白皙的面庞开始微微泛红。   “给你尝尝味道好不好?”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说话时,语气还带着那么点儿诱哄的意味。   下一刻,他的唇就贴上了她的,微凉的温度接触,却一瞬将她的脸颊至脖颈儿的寸寸肌肤都烫红了。   他的舌尖探进她的口腔里,气息相缠的时候,她在他的唇舌间尝到了酒的味道。   脑子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的了,他咬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放开她。   像是有点舍不得,他又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尝到了?”   他的嗓音更加沙哑了,隐隐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周双双被他捏着下巴,脸颊烧红,嘴唇微微红肿,脑子里早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第40章 我的故乡 ...   周双双早晨刚睁眼,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昨晚电梯里的那个吻。   她窝在被子里翻滚了两圈,面庞有点发烫。   从今天开始, 暑假就正式来临了。   周双双洗漱完走出洗手间, 就收到了任晓静给她发来的微信消息,说她已经到了度假的地点了。   还配上了一张她站在一片蔚蓝无垠的大海前,笑得很灿烂的照片。   周双双看着那张照片,不由地弯起唇角。   回复完消息,周双双不由望向落地窗外。   清晨的阳光显得很温柔, 散着淡淡的金色, 折射在透明的玻璃上, 而她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满是憧憬。   她还记得顾奚亭说过的话。   他要带她出去玩。   玄关响起来输入密码的声音,周双双偏头的时候, 就看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身穿浅色衣衫的少年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朴雅致的食盒走进来。   周双双那双杏眼亮起来,一下子站起身,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玄关。   顾奚亭刚关上门, 回身就看见小姑娘正站在那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眼睛亮晶晶的,跟一只粘人的小猫似的。   他换了鞋,走到她面前时, 极自然地俯身在她嘴角亲了一下,“过来吃早餐。”   说完他就提着食盒往餐桌那边走。   周双双红着脸,慢吞吞地跟上去。   顾奚亭打开食盒, 把早餐都端出来,放在她的面前,“吃吧。”   周双双拿了勺子舀了一勺粥喂进嘴里,鸡肉的浓香混合着米香的滋味,让她一瞬舒展了眉眼。   拿起一只小笼包,周双双咬了一口。   顾奚亭坐在她的对面,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慢吞吞地吃早餐的模样,莫名觉得很可爱。   周双双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白皙的面庞有点微微泛红,她犹豫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拿了一只包子凑到他面前,“给你吃……”   顾奚亭并不想吃。   但是见她睁着那双杏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模样,他还是低头咬了一口。   一顿早餐吃完,周双双就在卧室里收拾东西了。   她戴着自己的渔夫遮阳帽出来,跑到客厅里,“我戴这个好吗?”   她拉着帽檐儿,凑近坐在沙发上的顾奚亭。   只这么一会儿,她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好几套了,每换一套就兴冲冲地跑出来问他好不好看。   此刻她穿着一件浅色的短袖衫,搭着一条背带牛仔裙,戴着渔夫帽,乌黑的发编成了两只蓬松柔软的小辫子,一双乌黑的杏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时,眼底盛满欢喜。   顾奚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摸了摸下巴,故作沉吟,“还行。”   看她转身还想往卧室里跑,他伸手就揽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就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周双双戴在头上的帽子掉下来,她的脸颊有点微微泛红,但在顾奚亭把她搂进怀里的时候,她忍不住回抱住他的腰身,脸颊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眼睛弯起来,像是新月的弧度。   他低头时,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清冽的嗓音里犹带三分笑意,“这么开心?”   她看起来好像特别高兴。   周双双窝在他怀里,低嗅着他身上浅淡的冷沁香味,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却又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嗯。”她轻轻点头。   周双双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感受。   一个人的时候,她从不觉得假期与旅行究竟有什么好,反正到底,都是一个人的路途。   可是和他在一起,她就对这个暑假的每一天,都充满期待。   反正有他,她就特别开心。   即便他从没有说过,究竟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最终周双双收拾的那一大行李箱的东西都被顾奚亭给放了回去,她只背着一个小包,就跟他离开了浔城。   没有使用任何的交通工具。   在这一天的夜里,他带着她穿行在烟云缭绕的云霄之上,就好像那一次他送她回家时一样。   所有的霓虹灯火,高楼大厦在她眼里都变成了渺小如尘的点,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万里层云间的星子在她眼中都仿佛更加清晰了一些。   以这样的高度俯瞰这个世界,是她从未想象过的。   就好像是梦境一般。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穷宇宙,但不可否认的是,传言里虚无缥缈的神明,也是存在的。   强大的结界构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属于神明的地方。   那里有人间传闻中的凌霄琼楼,九天宫阙,更有灵山绵延,珍奇无数。   也不知道在云层里穿行了多久,周双双被顾奚亭护在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顾奚亭带着她穿过天外之境的结界的那一刹那,她却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之前荀翊还给她的那颗珠子被她从手链上拆了下来,用了一条细绳穿着绑在了脖颈上,这会儿在她闭眼沉睡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藏在衣服里的那颗珠子正在散发着缕缕的浅蓝色光芒。   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朦胧不清的,周双双甚至看不清周遭树木的叶片,溪水层层的波光。   她唯记得自己面前有一株红色的树,盛开之时,花朵如云似火,她虽然看不清其形状,却也能感受到其浓烈如火之姿。   那颗火红的大树底下,有一只银白毛绒的小狐狸。   周遭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模糊的,唯有那一团银白色清晰得连毛发在她眼里都根根分明。   耳畔似乎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换,化作风沙,一瞬吹散。   彼时,霞荫山的灵脉内,一位穿着一身素色衣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忽然睁开了双眼。   即便他此刻看起来已经是老态龙钟,但那双眼睛却不见半点岁月濯染过的浑浊,反而清亮得很。   “回来了啊……”他握紧了手里的拂尘,那张常年带着悲悯之色的面庞上,竟泛着几丝微苦,眼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微微泛红。   偌大的冰洞里,他苍老的嗓音是那么的清晰。   ——   周双双醒来时,已身在一座古朴的宫殿里。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从雕花木制大床上坐起来时,她先是往四周望了望。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气里隐隐还有几分檀香的味道,镂刻着复杂花纹的殿门大敞着,她抬眼一望,却只见满目缭绕的烟云薄雾。   “醒了?”   一抹清冽的嗓音忽然传来。   周双双反射性地往右边望了望。   垂下的纱幔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一抹模糊的修长身影,以及他银白的长发。   周双双下了床,拉开纱幔,一眼望向桌案后站着的那个人时,顿时愣住。   少年精致的面庞轮廓分明,眉眼如画,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仍然一如往常那般疏淡微寒。   但此刻他穿着一件银丝质地的长衫,外罩着一件半透明的纱袍,清瘦的腰身被玉带束着,长长的银发散乱下来,两只毛茸茸的狐耳在发间看起来尤为惹眼。   而在他的身后,有一条毛绒蓬松的狐狸尾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   周双双还从没有见过他的狐狸耳朵,这会儿盯着他时,她的目光就有点移不开了。   看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顾奚亭反射性地把狐狸尾巴往身后收了收,有点警惕地眯起眼睛,“想摸我的尾巴?”   “那……”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还是盯着他的狐狸耳朵,伸出手指了一下,“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   她也好喜欢他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呀!   听见她这句话,顾奚亭反射性地动了一下耳朵。   看着她满眼期待的模样,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耳朵……耳朵就耳朵吧。   于是在青丘神府的顾家管事——俞青走进来时,正看见了这么不得了的一幕。   向来高傲,目下无尘的青丘少君,竟然在一个人类小姑娘的面前俯下身,低下头,任由她的手指触摸他的狐耳。   ???   夭寿啦!!!   俞青一度以为自己看到的全都是幻觉。   在俞青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顾奚亭的狐耳动了一下,他忽然偏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盯着俞青,眼里一片霜寒。   俞青身体一抖,转个身直接一溜烟儿跑了。   “你的耳朵好烫哦……”周双双摸着他的耳朵,忽然说。   顾奚亭僵了一下,薄唇微抿,然后他抓住她还想摸他耳朵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像是有点无奈,“别得寸进尺。”   周双双乖乖的不动了。   “那个……这个是哪儿啊?”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又按捺不住,开口问他。   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陌生了,大开的殿门外,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忽浓忽淡的烟雾里,看起来是那么的缥缈朦胧。   “青丘。”   他拉着她走出殿门,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带她领略这个对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里的云彩烟霞压得很低,笼罩在宫殿的廊前檐角,折射出斑斓的光影,偶尔掠过的飞鸟也不同于人间那般普通常见,多有颜色艳丽的翎羽。   而少年的衣衫被微风吹得衣袂轻扬,侧影在蔓延垂落的烟霞里浸染了淡色的光芒,他回眼望向她时,眼瞳深处都好像坠着浅淡的星云。   “我的故乡。”   她见他忽然弯起唇角,对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第41章 解春之宴 ...   青丘对于周双双来说,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没有钢筋水泥筑建而起的高楼大厦, 没有千万霓虹映在桥下江水的倒影,亦不见川流不息的车流。   手机在这里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周双双甚至都开不了机。   把手机放在木制的桌案上, 周双双有点不太自在地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那位中年女人。   她穿着朴素的淡色绣花交领裙,那张已有了些许皱纹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总透着一种柔和的气质。   她是青丘神府管事俞青的母亲,名唤盈花。   周双双一早醒来,就被这位盈花姨摆弄着穿上了繁复的衣裙, 然后又坐在梳妆台前, 由着她替自梳发。   面前摆着的东西都是周双双没有见过的, 瓶瓶罐罐里不知道都装着什么,散着浅淡的花香味道, 非常好闻。   “涂一点吧。”盈花拿起桌案上的一只琉璃盒子打开来, 露出里面洁白芳香的膏体。   周双双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依言伸出手指取了一些膏体出来,试探着往脸上涂了涂。   就像是她日常涂过的护肤乳似的, 却又好像要比护肤乳要更加柔滑滋润一些, 涂上脸的感觉很舒服。   打开一只盛放着红色膏体的盒子,周双双忍不住低嗅了一下。   馥郁的香味流窜到鼻间,是很自然的味道。   周双双还记得小时候在六一儿童节的表演时, 老师给她涂过一只颜色很亮的口红,后来她还偷偷地用过母亲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的口红,把自己涂成了一个小花脸。   母亲回来看见她时, 笑得直不起腰。   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双双还记得曾经许多的事情,唯独母亲的容颜开始在她的记忆里渐渐模糊不清。   如果不是放在床头的那只相框,她或许,早就想不起母亲的模样了。   “双双?”   盈花阿姨的声音响起,周双双一瞬回神。   她抬眼望向镜子里笑容温柔的中年女人。   “真漂亮。”盈花伸手替她理了理耳畔的浅发,微翘的眼尾隐约有一丝皱纹显现。   一只银丝掐花嵌珍珠的簪子被盈花戴在了周双双的头上,镂空的银丝花儿里还有几颗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双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有点难以适从。   “少君在等着呢,奴先替你点上花钿。”盈花虽看着已经不复年轻女子那般青春光华,但她说话时,嗓音温柔似水,清泠好听。   她伸手拿起那只约莫只有一寸,笔尖细软的毛笔,在旁边半透明的玉色小碟里沾了沾,然后凑近周双双,在她额间细细勾描。   水滴般的殷红花钿点在她的眉心,带着细闪的银色光芒。   “咱们青丘特有的贝壳才能制成这样的花钿,小姐可喜欢?”盈花放下手中的毛笔,言笑晏晏。   周双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点头。   青丘有雪,常年不化。   唯有“解春”当日,冰消雪融,初见春景。   也不知道是从千百年前的什么时候开始,“解春”便成了青丘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   而今天,正是“解春”。   周双双走出殿门的时候,微冷的风和着弥漫的烟云扑散而来,一片长长的玉阶隐在雾色下,教人看不真切。   手里拿着一株青丘特有的紫雾花,周双双看见了站在殿外右侧的长廊上那一抹修长的身影。   周双双一见他的背影,就赶忙提着裙子往他那儿跑。   顾奚亭回身时,正撞见她提着衣裙,朝他跑来时的模样。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交领长裙,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只只羽毛的形状,外罩着一件银白色纱线织成的纱质大袖,乌发成髻,点缀着一颗颗的小珍珠,发间的那只银丝嵌珍珠的簪子里有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雾霭微湿的殿宇前,她那张面庞如同三月枝头的桃花般白皙微粉,带着细闪的殷红花钿点在她的眉间,一瞬使得她那张原本就灵秀明净的面庞更添几分鲜妍灼人的影子。   顾奚亭有点晃神。   直到她被自己的外衫衣角绊了一下,差点站不稳,他才连忙伸手去扶住她。   然后他就见眼前的小姑娘红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裙子好长啊……”   “走了。”他有点狼狈地偏过头,不去看她,手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往台阶下走。   解春宴,是属于青丘所有子民的节日。   天光云影破开,万里霞光流转,仙鹤长鸣声声,笼罩着整个青丘的冰雪早已在一夜之间全数消融。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云锦鸟把白天收集的霞光盛放进长街上所有的水晶灯里,各色的霞光交织成一片绮丽的光影,照亮了这座青丘古城。   周双双手里端着一只青玉做的小碗儿,玉筷在碗里夹着素肉丸子,一路走一路吃,她脸颊鼓鼓的,像是一只啃松果的小松鼠。   刚刚把丸子都吃光,周双双还没抬头,碗里就又多了两串香喷喷的肉串。   她愣了一下,抬眼就对上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   “少君夫人好。”站直身体的小狐狸开口,嗓音如孩童般稚嫩。   他的毛色有点泛黄,脖子和腿上的颜色深浅不一,是一只小黄狐狸。   这一路上,周双双已经被不少人拦着叫“少君夫人”,又给她塞一碗的小吃了。   “你好……”周双双端着小碗儿,小声回了一句,那双杏眼眨啊眨,没忍住将目光停在小狐狸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上。   好可爱啊……她有点移不开眼了。   直到她被身旁的人揪住了一小撮头发。   她连忙回过神,抬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时,她抿了一下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问他,“我可以……”   “不可以。”   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沉着脸的顾奚亭打断。   小黄狐狸早就被顾奚亭冷冰冰的语气吓得蹿进人群里,跑不见了。   周双双有点失落地捧着小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拿起小碗里的肉串,周双双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麻麻辣辣的滋味让她那双眼睛一瞬又亮起来,刚刚的事情都被抛到脑后,她满脑子都是“好吃好吃”。   青丘虽是狐仙一脉的居住地,但这么长的岁月流逝,神脉早已凋零得所剩无几,天生仙骨的狐族本来就少,到了现在,便更加屈指可数了。   于是除却极少数的狐族之外,青丘里更多的,便是其他的生灵。   万物有灵,而青丘是上古神脉,灵气馥郁,自然会孕育出许多精怪仙灵。   所以路上周双双也遇见了不少其他生灵。   周双双走了一路,肚子已经被大家馈赠的食物塞得满满当当,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嗝,打完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慌忙去看旁边的顾奚亭,果然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于是她微红着脸颊,小声解释,“我吃,吃得有点多……”   夜越来越深,摆满小吃的街市都已经渐渐成为她身后模糊的影子。   没有了霞光点燃的水晶灯,周双双手里的那株紫雾花开始散发出浅淡的光芒。   不远处那一片碧水湖畔,交织着浅紫色的紫雾花的光,一片又一片,映着那么多女子袅娜的身形。   身旁的人忽然站定,不再前行。   周双双偏头望向他时,唯见月光下,他浅色的衣袍浸润着月亮的点点光华,犹如珍珠上莹润的光泽,而他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狐耳银白毛绒,侧脸如玉,教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神晃荡。   她不知道,此刻他早已施了术法,隐去了他和她的身形,除了他们彼此,再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   于是身旁有人匆匆跑过,擦着周双双的衣袂而去,如一阵风般。   她一抬眼,只看见一个少年的背影。   “秋柯!”少年窜起来朝前喊。   等在前面的姑娘手持着一株紫雾花,回头望向他时,那双眸子里几分含笑,几分羞怯。   少年傻气得冲她招招手,快步朝她跑了过去。   周双双望着他们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有点出神,却忽然听见了身旁的他忽然开口:   “喜欢这里吗?”   周双双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他,正对上他低眼看向自己时的目光。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半分疏淡冷意,反而如雾如云,柔软清淡,定定地望着她时,似乎还浅映着她的影子。   “我很喜欢这里。”不等她回答,他忽然抬头,望向远处那一片隐在树影花枝后的碧湖。   周双双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过。   那样略带怅惘的目光没有停驻在她的身上。   “但我注定无法回到这里。”他忽然轻轻地叹息。   青丘是他的故乡。   然而从他真正醒来的那一刻起,青丘就注定只能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因为他需要人间的烟火气,就注定只能生活在凡人的世界里。   可如同所有少年逆旅而行的人一样,他的心底也深藏着一份无人可知的乡愁。   “这是我第一次在青丘过解春宴。”他忽然低眼,朝她笑。   在她呆愣愣地望着他时,他忽然伸出手,取走她手里的那株紫雾花。   那一瞬间,花瓣忽然凋落下来,化作了一缕缕的流光,缠裹成了浅银色的线绳,束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上。   而她眉心的花钿忽然烧灼,有一瞬的疼。   “我很高兴……”他握紧了她的手腕,俯身时,微凉的唇印在她眉心的花钿上,轻轻地亲吻。   耳畔是烟花炸响的声音,而她的脑子里早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她看不见天边那片绚烂的花火,也看不见远处的流霞灯影,她只能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等到明年的四月十七……”   他清冽的嗓音压得有些低,带着细微的温柔,“给你摸我的尾巴好不好?” 第42章 幸运的事 ...   等回到青丘神府, 周双双在殿内的木制雕花大床上睡下来时, 她窝在被子里,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当她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的时候, 她忽然听见门外点灯的侍女在低声交谈。   “少君原本就不常回来,这一回来,就带回个姑娘来……”一抹刻意压低了一些的女声传来。   “可不是么?我原以为少君那样的人物,应该谁也看不上才是,谁能想到这一回却就带了个凡人小姑娘回来……”另一抹稍显清脆的女声传来, 周双双似乎还听见她笑了两声, “你方才瞧见少君手腕上的紫雾花绳没?”   “刚回来时便瞧见了。”   “少君收了她的紫雾花, 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侍女轻轻地叹息,“可真幸运……”   “不过咱们这位准少君夫人看着乖乖巧巧的, 挺惹人怜。”   “是个有福气的。”另外一位侍女小声应和着说。   周双双听着她们在门外小声的耳语, 在听到紫雾花时,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   “少君收了她的紫雾花,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紫雾花绳?   周双双想起他抽走她手里的那株紫雾花时, 瓣瓣花叶凋落,化作浅色的光,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凝成了浅银色的细绳。   那就是……她们口中的紫雾花绳?   周双双愣愣地望着头顶的素色承尘, 镶嵌在墙壁里的晶石散着极暗的光。   门外添了晶灯的侍女已经走远,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捏着锦被, 睡在殿里的周双双忽然读懂了紫雾花绳的含意。   第二天清晨,周双双还没睁眼,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少君,昨儿解春宴,小姐送您的紫雾花可收了?”   这是盈花的声音。   “盈姨不是看到了?”少年清冽的嗓音刻意压低了一些。   “那昨儿您怎么不跟小姐一块儿睡?”盈花故作惊讶。   周双双眼皮跳了一下。   一,一块儿睡?   “少君可别告诉奴,您忘了解春宴的另一层含意了……”盈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那么一点揶揄的意味。   解春不但指的是青丘冰雪消融的春景,亦是有情人结成眷侣的日子。   只要男子手腕上有了女子赠予的紫雾花绳,他们便已经是一对了。   青丘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两个人两情相悦,解春当晚便可行夫妻之礼,共夫妻之实。   青丘的子民并不看重婚礼这样的仪式,当然,若是青丘神府的少君要成亲,这样的仪式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却不似人间有那么多成亲前必须守着的规矩。   “解春”的春,一指春景,二……指春情,即是男女爱恋之情。   不过这些,周双双是不知道的。   顾奚亭也没打算告诉她。   周双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因而她也错过了少年微红着耳廓的模样。   “她还小。”   他故作镇定,面色如常地低声说了一句。   “才十七的姑娘……年纪是有点小。”   盈花想起之前她问周双双年纪时,女孩儿乖乖回答的模样,眼里笑意未减。   这趟青丘之行很短暂,因为顾奚亭无法离开人间太久。   但仅仅只是这么两天,对于周双双来说,也足够了。   回到浔城的公寓里,周双双才刚打开门,就被一团毛茸茸的不明物体扑了个满怀。   “双双老大!!”小浣熊荀翊的声音近在咫尺。   周双双抓着他的后脖颈儿把他揪下来,然后就看见他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可怜模样。   “荀翊你怎么了?”周双双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去哪儿了……”荀翊好像很不开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光芒黯淡。   周双双换了拖鞋,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出去玩了。”周双双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开机。   顾奚亭送她回来之后也没上楼,就走了。   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过会儿就回来。   他们的旅行并没有结束,接下来他们要去郦城。   “你和顾少君去哪儿玩儿来着?”荀翊歪着脑袋,望着她。   周双双冲他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像是月牙儿似的,“去青丘啦,他的家乡。”   或许是想起了青丘绵延缥缈的雪景,又想起了那殿宇前烟云朦胧间的绮丽烟霞,还有解春宴当夜碧水湖畔的紫雾花影,周双双那双杏眼里不由泛起柔软的光芒,她轻轻地感叹,“那儿真美……”   “青丘啊?”荀翊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他有点羡慕。   上古灵脉除青丘、天极、霞荫这三座灵山之外,便只剩下最为神秘的蓬莱仙岛了。   蓬莱路遥,向来是连神仙也难以寻找到蓬莱秘境的位置。   而青丘自古以来便是天生仙骨的狐族居住的地方,非青丘人不得而入。   “我也好想去看看呀……”他有点心驰神往。   周双双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只琉璃制成的饭盒,那是她离开青丘时,盈花给她的。   饭盒几乎占了整个背包的空间,上下好几层,层层都装着青丘的美食。   而这个琉璃盒子不是普通的物件,放置在里面的食物可以保持新鲜好些天。   周双双把自己最喜欢的素肉丸子都放到荀翊的面前,“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荀翊已经闻到了香味,听见周双双这么说,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抓了一颗,喂进嘴里。   香软Q弹的滋味让他一瞬眯起了眼睛,又连忙往嘴里喂了一颗。   “真好吃……”他忙着吃丸子,嘴里还模模糊糊地感叹一句。   青丘的食物就是不一样哦。   等周双双取了筷子要去夹丸子的时候,荀翊抖了一下耳朵,忽然说,“等一下!”   周双双愣了一下,筷子也没敢往前伸。   只见荀翊一下子跑到流理台那边,跳起来熟练地打开冰箱,飞快地从里面拿出来两罐可乐。   “咦?”   周双双记得她家里没有可乐呀。   “双双老大,你的冰箱都是我填满的哦!”荀翊关上冰箱跑过来,站在周双双面前时,他捧着两罐可乐,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荀翊你别给我乱花钱呀……”周双双摸了摸他的脑袋,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你是我老大嘛,我钱多,就愿意给你花。”荀翊把一罐可乐放在茶几上,然后用爪子拉开易拉罐,递到她面前。   周双双接过来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打转儿,她抿了一下嘴唇,忽然说,“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帮上过你……”   荀翊打开自己的易拉罐,听见她这么说,他就抬起头看着她,“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啦。”   “双双。”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加上“老大”这个后缀。   周双双有点发怔地看着她面前的这只毛茸茸的小浣熊。   他乌黑的圆眼里好像盛着暖色的光,她听见他说,“做妖修很难的,我以前一直觉得,找一个修为强大的妖修做老大就好了。”   “但是没有人会永远强大,别人也不会因为我的讨好而愿意帮我一把。”   “我从来都没有朋友,双双。”   “也没有人愿意把我当做朋友。”   小浣熊喝着一罐可乐,歪头望着窗外,“但是你不一样啊。”   “我接近你,明明是抱着很不好的目的。”   他回头看向她,“但你待我却是真的。”   妖修的世界比人类的世界要简单许多,也冰冷许多。   荀翊给大妖当惯了小弟,却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跟一个人类做朋友。   那是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同等的重视。   认识周双双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会给他买好多好看的衣服,遇到好吃的东西也总会想着给他留一份,偶尔她还会让他站在那儿摆一个好看的姿势,给他画素描画像。   失去奶奶后的那么多天,他每天都躲在自己的小马车里哭。   而她每天都会给他发来短信询问他,安慰他。   “我们是朋友。”   她说过的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   那么多妖修和凡人都想得到的那颗珠子,她说给他,就给他了。   即便最后奶奶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但荀翊却一直记着她的这份恩情。   她是个多好的人类女孩儿啊……   “谢谢你啊双双。”荀翊放下手里的可乐罐,朝她伸出自己的爪子。   周双双看着他的爪子,半晌后她伸出手握住。   一人一熊两两相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笑了起来。   能够成为朋友,本来就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   本着感情深,一口闷的原则,周双双和荀翊为了这“伟大”的友情整整干了两罐可乐。   最后一人一熊坐在地毯上,你对着我一个嗝,我对着你一个嗝。   茶几上从青丘带回来的食盒里的食物已经被周双双和荀翊吃光了。   大部分是荀翊吃的。   “要不……再点个麻辣烫?”荀翊用爪子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屁股,真诚地建议。   周双双一听他说麻辣烫,就立刻脑补了麻辣烫的滋味,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她胃口并不大,但有时候,“馋”就一个字。   “可劲点!我请客!”荀翊一爪叉腰,扬着下巴,豪气地挥了挥另一只爪子。 第43章 谁他妈甜 ...   顾奚亭打开公寓门时, 就看见原本该乖乖收拾东西等着他的女孩儿这会儿竟然趴在沙发上打瞌睡。   茶几上乱糟糟的, 除了吃剩下的麻辣烫盒子还有好几瓶果酒瓶子。   “……”   顾奚亭拧起眉头,直接走到沙发边, 面无表情地伸手揪住趴在周双双手臂边上的那只毛茸茸的小浣熊的后脖颈儿, 直接把他丢到了地上。   小浣熊摔在地毯上的瞬间就惊醒了,可能是因为多喝了好几瓶果酒,他从地上一下子弹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又摔了。   脸着地的瞬间, 他的尾巴动了一下。   “顾, 顾少君?”他抬头, 勉强看清了面前少年的脸。   荀翊绷直身体,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大, 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顾奚亭轻飘飘地瞥他一眼, “留这儿是还想跟我喝?”   荀翊果断摇头,转身就往玻璃窗外蹿。   他才不敢和顾少君喝酒,太可怕啦!   荀翊一走, 客厅里一瞬寂静下来。   顾奚亭静静地盯着沙发上的女孩儿, 半晌才移开眼。   他俯身把她抱起来,往卧室里走。   把她放在床上躺好,又替她盖好被子, 只是替她整理被角的时候,顾奚亭却触摸到枕头底下压着的硬硬的一块。   是他曾见过的那个被她藏在书包里的素描本。   或许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少年冷白的面庞有一瞬柔和下来。   于是他伸手拿起被她胡乱塞在枕头底下的素描本, 开始翻看。   第一页画着半边天桥上的夜景,淅淅沥沥的雨,以及一抹模糊的背影。   顾奚亭皱了一下眉,没看明白。   他再往后翻,终于翻到了有关于生日蛋糕的那一页。   纸上画着一个穿着浔城一中校服的Q版娃娃,女孩儿可爱的字迹紧跟其后:   “蛋糕一点儿也不重要。”   “因为你最甜。”   “……”顾奚亭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眯起眼睛。   谁他妈甜?   他将目光从素描本上移到床上熟睡着的女孩儿身上。   或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她那张白皙的面庞看起来染着些绯红,纤长的睫毛遮下,她无意识地抿了一下红润的嘴唇。   他又看了一眼素描本上那属于她的笔迹。   他扯了一下唇角。   真想敲开她那小脑袋瓜看看她成天都想些什么玩意。   甜个屁。   对于她用“甜”来形容他这件事,顾奚亭耿耿于怀。   再漫不经心地往后翻时,他嘴角微弯,眼底压着浅淡的笑意。   直到他翻开某一页时,指尖微顿,嘴角的笑意凝固,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陡然暗了暗。   出人意料的,雪白的纸张上画着一只毛茸茸的小浣熊。   小浣熊穿着一件小马甲,带着小帽子,一看就是刚刚从玻璃窗溜走的那只。   “很开心认识你呀……”   那是她的字迹。   顾奚亭握着素描本的指节忽然收紧了一些,他偏头瞥向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孩儿,下颌绷紧。   他果断地将那一页撕下来,揉成了一团,伸手一掷,垃圾入篓。   冷笑了一声,他似乎还有点不太解气,又俯身捏了一把床上那个睡得很沉的小姑娘的脸蛋。   睡梦中被揪了一下脸蛋,周双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顾奚亭松手的时候,食指与拇指摩挲了一下,又用指腹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眉心,他眼底的冷霜散去得彻底,铺散了月亮似的柔辉,一片温软。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奚亭站直身体,转身往卧室外走去。   是苏凛发来的消息。   “你要去郦城?”   顾奚亭挑了一下眉,知道齐舒肯定又大嘴巴了。   靠在周双双的卧室门外的墙上,他单手打字,简短回复:   “嗯。”   苏凛很快发来一句:   “孟长陵也在郦城。”   在顾奚亭看到“孟长陵”这三个字时,他眼底浅淡的笑意顿时收敛,眉间顿时透着一股冷意。   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半晌才轻轻嗤笑了一声。   孟长陵算个屁。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彼时,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顾奚亭立刻站直身体。   当他打开门时,就看见原本还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已经摔在了地毯上。   顾奚亭快步走过去,看她慢吞吞地在地上翻来覆去,他俯身就把她抱起来,重新放在了床上。   “睡觉也不老实?”他捏住她的脸蛋,语气有点恶狠狠。   周双双睁着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愣愣地望着他时,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甚至还张开嘴巴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眼尾氤氲着的泪花让她在此刻看起来更加招人。   喉结动了一下,顾奚亭抿着唇,松开了她的脸蛋。   只是那一瞬间,她却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   “是谁说了我不让喝酒就不喝的?”顾奚亭瞥了一眼她的动作,语气有点儿凉凉的。   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彻底醒酒,所以这会儿周双双的反应有点儿慢。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对不起……”   “我不喝了。”她又添了一句。   在顾奚亭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她就挣扎着坐起来,要往他的怀里钻。   顾奚亭面无表情地用一只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儿,不让她靠近。   周双双有点儿委屈,又不敢说话,只能朝他伸着两只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她的脑门儿已经有点儿发红了,再加上她那副小可怜样儿,他就没再忍心戳着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了。   “我真的不喝了……”   她终于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身时,她没有忘记保证道。   顾奚亭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流露出几丝无奈。   她是个粘人精,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喝过酒的她,似乎比往常还要更加粘人一点。   从卧室走到客厅,周双双一直都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环着他的腰身,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即便是那双眼睛半睁着,看起来没那么精神,她也还是不愿意放开他。   “松开我好不好?”他低着眉,细心诱哄。   周双双趴在他的胸口,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小声说,“那你可以给我摸……”   “不可以。”   她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   周双双失落地抿起嘴巴,不说话了。   但她也没松开他。   “以后再说,好不好?”   顾奚亭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他发现喝了酒之后的周双双,不太好哄。   重新回到卧室里,顾奚亭先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才把怀里的女孩儿放在床上。   喂她喝了小半杯水之后,她似乎睡意渐浓,慢慢闭上了眼睛,而他坐在床沿,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年所有的风淡云轻,全因她而手足无措。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相反,这个曾一心一意惦念青丘故乡的少年,整整十八年的人间烟火都没有打动过他一分一毫,可现在,他竟也开始留恋人间风月。   这个由凡人主导一切的世界,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乌烟瘴气的。   他从来都不喜欢这里。   可现在,他却又忽然觉得这一切又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   到郦城的那天,天气很热。   周双双背着自己的背包,被顾奚亭牵着手走出机场。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长相都太过出挑,所以一路上都有各式各样的目光偶尔投来。   “渴吗?”   顾奚亭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双双。   周双双点了点头,然后问,“我可以喝一杯水果茶吗?”   还不等他回答,她又添上一句,“冰的那种……”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小姑娘白皙的面庞已经被晒得有些发红,见她期待地望着他,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伸手把她的帽檐儿往下拉了拉,“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转身往旁边的一家奶茶店里走。   少年身形修长,长相清隽,一走进奶茶店里就瞬间吸引了许多年轻女孩儿的目光。   几个坐在小桌前,打扮精致入时的女孩儿忍不住拿着手机偷偷地拍他,然后转头跟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周双双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看见身穿深色短袖衫,皮肤冷白的少年拿着一杯水果茶从奶茶店里走出来,她那双眼睛亮起来,刚想冲他笑,却见他身后有一个穿着浅色露肩连衣裙,留着一头大卷发的女孩儿急匆匆地踩着小高跟跑出来,拦在了他的身前。   女孩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皮包里掏出手机,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蛋微红,望着他时仿佛满含期待。   周双双听不到她在跟他说些什么,却也能瞧见她那副稍显羞怯的模样。   她愣了一下,抿了抿红润的嘴唇。   下一刻,她鼓起脸颊,站起来,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子小跑过去,抓住了顾奚亭的手腕,站在了他的身前,隔开了他与那个陌生女孩儿的距离。   她忽然的动作,让顾奚亭和那个女孩儿都愣住了。   “你是……”女孩儿半晌才才试探着开口。   周双双抓紧了顾奚亭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前走,也不管那个女孩儿的脸色有多难看。   心里就好像盛着好多碳酸小气泡,沸腾个不停。   周双双闷头拉着顾奚亭走了好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她茫然地停下来,看着眼前的红绿灯路口,有点傻眼了。   然后她就听见身后传来属于他低沉清冽的轻笑。   她回头,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瞳时,她没由来的就红了脸。   盛夏的阳光散漫铺开,周遭是车流与行人匆匆的影子。   在她耷拉着脑袋不敢再看他的时候,他忽然摸了摸她的脑袋,将手里那杯水果茶递给她。   “不喝吗小醋精?”   他的语气带着点儿刻意的逗弄。   周双双脸颊绯红,捧着冰冰凉凉的水果茶,牙齿咬着吸管,垂着眼帘不敢看他。 第44章 辣不辣呀 ...   郦城作为千年帝都, 积累了足够厚重的王城底蕴。   复古建筑与新式现代建筑的融合, 让这个城市看起来更添几分神秘韵味。   顾奚亭带着周双双入住了之前就预定好的酒店。   因为天气炎热,顾奚亭在外头积了一身的汗意, 所以一把周双双送到对面的房间之后, 他就拿了房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一个澡。   从浴室里走出来,顾奚亭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还在滴水的短发,然后弯腰去翻行李箱。   流畅的腰线没入浴巾,结实的小腹上还留有水滴,他翻出一条长裤穿上, 宽松的深色短袖衫刚套上脖子, 就听见门铃声响起来。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门那儿走, 在猫眼里看见站在门外的周双双,他没怎么犹豫, 直接拉开了门。   “怎么了?”他还在整理衣服。   而周双双抬眼时, 刚好看见他露出的一小截腰腹。   肌肤冷白,却肌理细腻,结实劲瘦。   就那么一瞬, 他的衣服拉下来, 遮住了他的腰腹。   周双双有点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   在他低眼看她的时候,她拧着眉头半晌都没憋出话。   顾奚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垂着眼, 双眼皮的褶皱铺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压着浅淡的笑意,“进来吧。”   他揉了她的脑袋一把, 转身往里走。   他可没忘记她是个小粘人精。   周双双愣了一下,也没明白他刚刚在笑什么,但她还是乖乖地跟了进去。   直到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是来干什么的了。   于是顾奚亭就看见小姑娘刚坐下就马上弹了起来。   他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看着她。   “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吃火锅吗?”她开了口。   刚刚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拿手机很任晓静聊天的时候,被任晓静安利了一家很不错的火锅店。   任晓静的原话是:“双双信我!好吃到爆炸!而且服务员态度炒鸡好!就差喂你吃的那种!”   任晓静至少在郦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因为她的外公外婆就在郦城。   任晓静用了好多形容词吹爆那家火锅店,周双双刚刚也查了那家的网上评价,看起来很不错。   她有点馋了。   “可以。”   顾奚亭答应得很干脆。   他虽然对吃没什么兴趣,但她却是一日三餐都少不了的。   他瞟了她一眼。   瘦瘦小小的,是该多吃点。   周双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听见他答应,她那双眼睛就亮起来,冲过去要抱他。   顾奚亭看见她小跑过来,直接伸手接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低头时,绯薄的唇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帮我吹头发?”   他清冽的嗓音在这一刻出奇的温柔。   周双双红着脸点头。   顾奚亭把她放下来,看着她跑到柜子那里去拿吹风,然后又跑回到他面前来。   插上电源,周双双蹬掉了自己的鞋子,跪坐在床上,替坐在床沿上的顾奚亭吹头发。   吹风的声音有点大,缕缕热风吹着他乌黑的短发,她的手指在他发间拨了拨,微硬的发质跟人类的头发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可周双双盯着他的后脑勺,却想起了青丘那夜,他寸寸银白的长发,以及发间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好奇心驱使着她悄悄伸出手指往他之前出现狐耳的位置探去,却一下子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看她,眼神似笑非笑。   “……”周双双怂了,顿时规规矩矩起来。   晚上两个人打车到了周双双白天心心念念的那家火锅店,因为白天已经打了电话预约,所以他们一去就被服务员带到了提前预定好的包厢里。   红红的锅底端上来,一开火,不一会儿包厢里就弥漫起一种麻辣鲜香的味道。   锅底煮沸之后,服务员推着小推车进来,殷勤地帮着把菜下到锅里。   无论周双双要做什么,服务员总能精确地捕捉到她的心思,迅速地将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周双双总算明白了任晓静说的那句话里的意思。   她有点不太自在,顾奚亭在旁边低头看手机,听着服务员殷勤备至的关心,拧了一下眉,他抬眼,“你先出去吧。”   服务员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了一瞬,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露出秒懂的神色,然后冲顾奚亭点点头,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夹了一筷子牛肉在调好蘸料的碗里蘸了蘸,周双双有点迫不及待地喂进嘴巴里。   麻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这是属于川蜀的风味。   虽然辣,却有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周双双被辣得嘴巴红红的,却并没有要停下筷子的意思。   顾奚亭原本在看手机,偶然抬眼瞧见她被辣得眼角微红却还在翻腾的锅底里夹肉吃,他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把摆在她旁边的果汁往她面前推了推。   “喝一点,解辣。”他简短地说。   周双双嘴里吃着东西,脸颊鼓鼓的,听见他这么说,就乖乖地点了点头,捧起玻璃杯,吃完之后喝了两口。   她吃得很香,顾奚亭却没有一点儿要动筷子的意思。   直到周双双夹了一块牛肉放进了他的碗里。   “……你自己吃就好。”他捏着手机,有点不太自然地说。   周双双却歪头望着他,“为什么呀?你不饿吗?”   “周双双你懂辟谷是什么意思吗?”   这一次,顾奚亭收好手机,坐直身体,终于愿意好好跟她谈一谈这个问题了。   周双双诚实地摇头。   顾奚亭瞥她一眼,神色淡淡,“神仙是不需要从食物里摄取能量的。”   周双双咬着筷子,愣了一下。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然后她就用一种可惜的目光望着他,“那你是不是尝不到味道啊?”   “……我有味觉。”顾奚亭真想给她脑门儿一下。   她那是什么眼神?   但最后他还是把她夹给他的那块肉吃了。   他平时就很少吃人类的食物,在此之前也根本没尝过什么川蜀风味,所以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尝到这种刺激味觉的风味。   被辣到额头隐隐有了汗珠的顾奚亭已经说不出话,他匆匆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但白水并不解辣,但当着周双双的面,他忍住了没有多喝。   “辣不辣呀?”周双双问了一句。   顾奚亭故作淡定地摇头。   火锅虽然好吃,但周双双却也没有吃太多,因为她即便再馋,也只有那么小的胃口。   回到酒店房间,周双双在顾奚亭的房间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说要跟他一起看电视,不肯走。   顾奚亭也都由着她,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最近出了一档很搞笑的综艺,周双双之前在微博上就看见了先导片,今晚就是那档综艺正式播出的时间。   周双双拿着遥控器翻到荔枝台,等着节目开始。   “明天上午我要去拜访我的老师,你要跟我一起去吗?”顾奚亭按灭手机屏幕,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去!”周双双趴在他的怀里,用脸颊蹭了蹭他,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她顿了一下,又抬头望着他,“你的老师?”   顾奚亭垂眸看她时,神色柔和,如满月清辉,他弯着唇角,“想知道?”   “嗯嗯!”她像一只小动物似的趴在他的怀里,用力地点头。   那双杏眼眨啊眨,模样特别可爱。   “一位教我古建筑复原重建的老师。”他温柔的指腹轻轻地抚过她耳畔的浅发。   周双双一怔。   她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知道我为什么上学?”他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以为你们人类这点知识用得着我浪费那么多时间去学?”   他轻哼了一声,“根本没什么难度。”   周双双抓着他的衣襟,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小声嘟囔,“那,那你语文作文还老写不够字数……”   “……”听见她的这句话,顾奚亭眯起眼睛,顿时想狠狠揪她脸蛋一下。   周双双只觉得后脖颈儿一凉,她连忙住嘴,冲他讨好地笑了一下。   顾奚亭看了一眼笑得很傻气的周双双,也没跟她一般见识,移开目光看向灯影零星的窗外,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很早就来郦城跟着我的老师学古建筑复原重建。”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无谓地撇了撇嘴角,“那段时间我挺爱惹事,老顾就把我扔到我老师这儿来了,可能是想让我沾沾老师那老学究的气质?”   他的望着玻璃窗外的交错的霓虹灯影,神色变得很微妙。   “但没想到,”他忽然扯了一下唇角,“还挺有意思的。”   如果说,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对于顾奚亭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遇见周双双之前,那应该就是他少时接触到的,古建筑复原重建这个说起来都没有几个凡人知道的行业。   或者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个行业。   因为在这个高楼林立,充满现代科技化气息的现代社会里,古建筑都是停留在历史书页上,或者画卷上,亦或是某些电视剧里,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华国古代的建筑究竟是怎样的遗世瑰宝。   当世愿意研究它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至今,古建筑复原都还是停留在许多人认知外的,属于少数人的爱好。   顾奚亭活了三百多年,却直至十八年前才算苏醒过来。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经历了怎样的变迁,也比同龄的神仙后人少了许多的阅历。   他只见过青丘故乡的飞阁殿宇,而错过了人世百转千回的更迭。   他还记得老师第一次见他时,交给他一只玛瑙九连环让他解。   他轻轻松松地解开后,老师笑了笑,又给了他一只鲁班锁。   没有任何钉子绳子,木质结构的鲁班锁全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那就是最初的榫卯结构。   那是他,第一次对人类世界产生一丝兴趣。   也是因为这忽然的兴趣,他跟着老师一学,就是许多年。   只是人类社会总是需要一些名正言顺的东西,比如一些必要的文凭。   这是老师对他的要求。 第45章 紫雾花契(捉虫) ...   顾奚亭说起他的老师时, 那双向来神色寡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孺慕之情。   说起他的老师时, 他连神情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少年所有的漫不经心与恣意锋芒全都收了起来,这跟周双双之前印象里的他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他什么时候这样敬重过一个人。   于是对于顾奚亭口中的老师, 周双双又多了几分好奇。   电视里那档综艺已经正式开始,周双双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因为综艺里刻意制造出来的笑料而笑出声。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成月牙儿的弧度,脸颊有浅浅的梨涡显现, 整齐雪白的牙齿微露。   看得出来, 她的心情很好。   顾奚亭一手撑着下巴, 偏头看她时,那双向来寡淡的眸子里也不由染上几丝浅淡的笑意。   此刻的她, 全然不同于他初见她时的那副敏感怯懦的模样。   那时她一见他, 总是战战兢兢的,话也说不清楚,像个小结巴似的。   他就没见她像现在这样笑过几次。   可能是因为过早的失去了亲生的父母, 致使她太早地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糟糕之处, 后来在周家寄人篱下的生活又让她变得更加压抑,让她过早地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默不作声。   周烨然的死, 对于她来说则又是一种深重的打击。   她才仅仅只有十七岁,在这个世界上,却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顾奚亭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但他愿意作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依靠的那个人。   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是活泼鲜妍的。   顾奚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双双忙着看电视,但是察觉到他的触碰,她就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看着电视,笑个不停。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   或者,这是她获取安全感的途径。   顾奚亭任由她抱着,弯着唇角,没有说话。   手机微信的某个群里,苏凛正在对他进行消息轰炸。   苏凛:@Gu???不理我?   苏凛:@Gu顾奚亭滚出来!   苏凛:@舒克舒克舒克   顾奚亭看了一眼亮起来的手机屏幕,面上神色淡淡,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此时,远在浔城,正在网上冲浪的齐舒刚结束一局游戏,抽空看了一眼手机,看见群里苏凛在艾特他,他一打开群,就看见苏凛艾特顾奚亭的好多条消息。   齐舒嘴里叼着麻辣鸭锁骨,抽空扯了纸巾擦了擦手,戳着手机屏幕打字:   舒克舒克舒克:苏大哥你就别打扰亭哥了吧?   苏凛很快发过来一个:?   齐舒慢吞吞地回复:   舒克舒克舒克:亭哥忙着谈恋爱呢,谁理你个单身狗啊?   发完消息齐舒就丢下手机,继续啃鸭锁骨。   可不是吗?   这么多天了,亭哥连他都没理过:)   这些顾奚亭都没看见,因为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周双双刚打着哈欠从他的房间里走出去,他就拿了衣服去浴室里洗澡了。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周双双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先刷了一会儿微博。   她的微博因为经常会发一些小短漫,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已经积累了有小几千的粉丝了。   这些天她没有时间画画,所以微博就多了很多催更新的私信。   放下手机之后,周双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要抽点时间画画了。   第二天一早,周双双被门铃声吵醒。   她在被子里滚了一圈,然后才慢吞吞地起来去开门。   开门时,她正打着哈欠,眼睛里还悬着点泪花,一看见站在门外的顾奚亭时,她顿时清醒了许多。   她想起来他昨晚说,今天上午要去拜访他的老师。   “我马上去洗漱……”她转身就往洗手间里跑。   等周双双匆匆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顾奚亭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桌面,手指偶尔敲击几下,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吃早餐。”顾奚亭看见她,就扬了扬下巴。   周双双点了点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喂进嘴巴里。   一顿早餐吃完,周双双就跟着顾奚亭出了酒店。   郦城作为华国首都,自然是寸土寸金。   而郦城禁宫背后的那片地区,便是郦城最为金贵的地界。   能在这里置办下一整套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显然是要耗费不少的财力。   顾奚亭的那位老师,就住在这里。   站在这座古朴雅致的四合院大门前,周双双好奇地张望着,她甚至看见院里的青绿藤蔓蔓延至了院墙外来,留下一抹亮眼的痕迹。   在嘈杂又烟尘弥漫的都市里,这里就好像是一方隔绝在外的地界。   鸟鸣清脆,树荫渐浓。   阳光穿透叶片时,炙热的温度都被分散开来,落下斑驳的影。   开门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他穿着交领的棉麻质袍子,留着短发,五官很清秀,眼神看起来很干净。   他一见顾奚亭,就从略高的门槛里迈出步子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腼腆地笑了一下。   “他是乐尧,我老师的曾孙。”顾奚亭向周双双介绍。   周双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个小少年,她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你好。”   小少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见周双双对他笑,他那张干净的面庞顿时微微红了红,匆匆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就往院子里跑了。   “咦?”周双双有点懵。   顾奚亭牵着她往里走的时候,向她解释,“他生来就不会说话,有点怕生。”   不会说话?   周双双一听,只觉得有点惋惜。   进了院子里,周双双就看见偌大的院子里竟然掘了一个小池塘,因为季节已至,荷花盛放,凑近看时,还有小巧的鲤鱼在粼粼水间穿梭来去。   小池塘边是木制的小回廊,上头有青绿色的藤蔓缠绕着,开出不知名的细碎花瓣儿,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树荫下,小凉亭里置着石桌,上头摆放着一套茶具,还有盛放着水果的小竹篮。   这里的一切无不彰显着主人闲淡雅致的情趣,令人细看下来,自得一种闲适趣味。   “来了?”一抹苍老的嗓音传来,周双双抬眼,就看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位穿着简单的棉质单薄长衫的华发老人。   他戴着老花镜,那张经岁月濯染过的苍老面庞看起来有些莫名严肃,他的目光看过来时,冷静无波。   “老师。”顾奚亭微微颔首,唤了一声。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在面对这位老人时,带着几分慎重。   老人点了点头,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目光转向站在顾奚亭身边的周双双身上。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小姑娘是?”   只是还没等顾奚亭回答,老人瞥见他手腕上不加遮掩的紫雾花绳,顿时就敛了眉眼,摆了摆手,转身往里走,“进来吧。”   谁也没瞧见他转身时,眼底隐约泄露的几丝笑意。   面对这样气场强大的严肃老者,周双双没由来的就有些莫名紧张,以至于她显得更加拘谨。   跟着顾奚亭走进去,周双双就闻到了一抹浅淡的香味。   像是檀香的味道,但又好像多了点其他的什么,总比檀香要来的更沁人一些,十分好闻。   老人站在长长的木质书案后头,扶着眼镜正在瞧自己案上放着的那幅他刚写好的毛笔字,同时他又开了口,“你告诉你父君这件事了么?”   “这件事”指的是他与周双双之间的紫雾花契。   顾奚亭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   顾奚亭面对自己的老师,一向坦诚。   老人抬起头,“你不怕他不同意?”   “他不会不同意。”顾奚亭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   老人听见他这话,那张向来严肃的面庞竟然有了几丝笑意。   他笑了一声,“你是真长大了。”   站在旁边的周双双听着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谈话,只觉得一阵儿云里雾里。   “阿亭来了?”   彼时,门外传来一抹稍显沧桑的女声,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周双双回头时,就看见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立着一个穿着素色袄裙,花白的发挽成发髻,笑容可掬的老太太。   “师娘。”顾奚亭应了一声。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目光却定在了周双双的身上。   她走进来,亲昵地拉住周双双的手,满眼慈爱,“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这模样儿生得可真好!”   周双双有点不知所措,脸颊有点微微泛红。   “你说是哪家的?”   站在书案后的老人捋了一下自己花白的胡子,目光瞥向旁边的顾奚亭时,语气里竟难得的带着几分轻松的揶揄。   老太太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她笑出声,“阿亭眼光可真好。”   “晋言你们师徒俩聊着,我带着小姑娘去吃些糕点。”   老太太拉着周双双的手,根本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姑娘不叫一声师娘?”老太太揽着周双双出门时,还在逗她。   “师娘……”女孩儿的声音细弱,带着几分羞怯。   “诶!”老太太高兴得笑起来。   “跟师娘说说,叫什么名儿啊?”   “周双双。”   “双双啊……这名字好。”   等老太太带着周双双走远,房里的老人摇了摇头,眼底流露出几丝柔和。   他再抬眼看向自己面前的顾奚亭时,不由问,“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父君?”   “算算时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顾奚亭看向从门外倾落进来的那一片阳光的碎影,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波澜。   从他带着她回到青丘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好一切。   他手腕上的紫雾花绳就是最好的证明。   青丘俞青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家伙,他给老顾和涂玉的信要从天外之境送到人间来,最迟,也应该就是今天了。   老顾他倒是不担心。   只是涂玉……   顾奚亭想起他那位不靠谱的母亲,太阳穴就有点隐隐泛疼。 第46章 扑朔迷离 ...   顾奚亭的老师叫做沈晋言, 是郦城大学历史研究院的院长, 是华国研究古建筑学方面的专家。   之前他还发表过有关于禁宫建筑方面的学术论文,在业界拥有极高的评价。   但没有人知道, 这位在他们眼里学识渊博的沈院长, 其实并非凡人。   沈家数千年来一直是有名的修仙世家,只是年岁更迭,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凡人的世界,所有传闻中神秘的所在全都隐于天外之境,不复外人所知。   修仙之路并不好走, 在千百年前, 沈家也曾风光一时, 只是后来,神脉凋零, 修仙之人也越发难以承续子嗣……于是那样大的家族, 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一方院落里的几个沈家人了。   天外之境虽好,却没有人间的烟火味道。   沈家起于人世,又怎么会习惯于天外之境的冷淡清寂?   “乐尧的身体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沈晋言提起自己的小曾孙, 手里的毛笔也就再难往纸上落。   抬眼看了顾奚亭一眼, 他思及自己的小曾孙,不免有些神伤,“算起来, 他也只比你小个一百来岁,可你看看,如今那副躯体却还跟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似的。”   “老师别太担心, 前段时间我听父君说,他已经想到办法了。”顾奚亭宽慰他道。   沈晋言听见他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你父君是跟我说过。”   “所以过一阵子,我们就打算带着乐尧到浔城来住一段日子。”沈晋言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抬头对顾奚亭说着。   “这样也方便医治乐尧。”   顾奚亭听了,就轻轻地颔首。   沈晋言的妻子就是刚刚那位拉着周双双离开的老太太,名唤茅雪岚。   她带着周双双在院子里的小凉亭里坐下后就一直说个没完,怕周双双无聊,她还特地找来了小曾孙乐尧的平板给她玩。   给周双双剥了香蕉,她又连忙去屋子里端来一只木制的多宝盒子,一层层打开,里头都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有好多都是周双双从来没见过的。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外边儿可没有。”茅雪岚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心里喜欢得不行。   顾奚亭叫她一声师娘,她也算是了解老伴儿的这个学生。   毕竟是顾家的少君,向来是个清霜傲月的少年人,眼底自然不染尘埃。   茅雪岚之前还担心他这样的心性,怕是什么姑娘他都是看不上的。   却不曾想,这才多少年的光景,便就带着个小姑娘过来了?   茅雪岚在周双双吃东西的时候就一直在注意她,见她模样儿实在生得讨喜,心里不自觉又多了几分喜爱。   看得出来她性子有点儿腼腆,茅雪岚和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生怕吓着这个凡人小姑娘。   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茅雪岚去了书房叫那师徒俩出来。   一坛老酒摆上桌,顾奚亭主动替沈晋言倒了一杯。   沈晋言本来想让顾奚亭也陪着他喝一杯,但是又想起顾奚亭这会儿明面上怎么也是个学生,也就算了。   “乐尧,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吃饭了!”茅雪岚抬眼就看见她那小曾孙正站在回廊那边儿的小花架下头,正盯着这儿看,也不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那边的沈乐尧身上。   少年唇红齿白,一张清秀干净的面庞在阳光下更显瓷白无暇,一双茶色的眼瞳里光影微微闪动。   “乐尧,过来吃饭。”沈晋言朝他招招手。   沈乐尧一向听沈晋言的话,听见他这么说,踌躇了一下,也就过来了。   茅雪岚对着周双双笑了一下,“乐尧身子不好,被我们养的精细了些,也没见过几个生人。”   周双双点了点头,捧着小碗时,看了坐在茅雪岚另一边的沈乐尧一眼。   沈乐尧或许是对周双双存着些好奇,在她看他时,他也正偷眼看她。   四目相对时,他最先偏过头,捧着手里的青花小碗,抿了抿薄厚适中的唇。   茅雪岚的手艺很好,每一道菜都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   周双刷过先前吃了几块小糕点,这会儿又胃口大开地连吃了小三碗饭。   旁边的茅雪岚看得高兴,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其实沈家人并不用像凡人那样一日三餐,因为他们到底是修仙世家,虽未彻底辟谷,但对食物里的能量也并不需要摄取太多。   所以在沈家,每天都只有中午这一顿饭。   茅雪岚这做饭的手艺是累积了好几百年下来的,但沈家人到底不重口腹之欲,再好吃的饭菜也没人多吃几口过。   唯有今天见了这小姑娘,茅雪岚才对自己的手艺重拾了信心。   “阿亭,瞧瞧,她吃得多香啊。”茅雪岚看向顾奚亭,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顾奚亭看向周双双时,正见她捧着小碗,埋头喂了一口饭到嘴里,脸颊鼓鼓的,或许是听见茅雪岚说的话了,她应声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于是她顿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脸颊都有点泛红了。   她的每一个小动作,看在他眼里,都可爱得不像话。   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悄悄显露,顾奚亭伸手放了一杯水到她面前,却是什么也没说。   周双双乖乖地放下小碗,捧起他放到自己面前的青花瓷杯喝了一口。   旁边的沈晋言和茅雪岚注意着两个人之间的这些小细节,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由笑了笑。   但是笑着笑着,茅雪岚的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的小曾孙沈乐尧身上,就难免有点发愁。   按理来说,乐尧今年已经有两百多岁了,他也该长成凡人那十六七的身形了,但偏偏……   这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有个小曾孙媳妇?   茅雪岚有点惆怅。   或许是因为承袭了家族强大的仙灵力量,所以沈家在获得长久的生命与仙术修为的同时,失去了子嗣昌盛的可能。   于是承袭至今,他们沈家一直是代代单传。   到如今,身为沈家最年轻的血脉,沈乐尧却深受病痛的折磨。   明明已经两百多岁,身形却仍然如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将他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他这两百多年来都未曾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仍然保持着孩童的纯真。   但茅雪岚很清楚。   身为沈家的儿郎,他必须成长。   离开沈家的时候,周双双被茅雪岚塞了一大包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听着茅雪岚的嘱咐,她一边点头,一边说谢谢,最后还保证了以后一定会常来。   而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沈晋言回到书房时,被他挂在墙壁上的那幅松鹤图里,渐渐显露出来一模半透明的身形。   那赫然是霞荫山的那位老神仙的模样。   沈晋言刚想问一句,阳辛,是她么?   但见老友那张素来处变不惊,一派慈和的面容此刻满脸复杂,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是个好姑娘。”沈晋言思及刚刚那张白皙灵秀的面庞,轻轻地一叹。   屋内的香炉里缕缕的烟缭绕扑散,模糊了阳辛的面容,也模糊了他那双通红的眼。   那样的情态……一如当年落旭峰下,她坠入云霭,破散成烟前的那张年轻稚气的容颜。   “千露……”   我的孙女。   ——   晚上周双双在酒店的房间里画画。   因为是很短小的小故事,再加上她之前已经打好了线稿,也就没有费多少时间,就完成了。   把漫画上传到微博后,周双双才算松了一口气。   惦记着白天茅雪岚送给她的一大包吃的,周双双没忍住拿了几块小糕点坐在沙发上吃。   周双双一边吃,一边和在浔城的荀翊发微信消息。   家政熊本熊:双双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想你.jpg】   周双双咬着糕点,慢吞吞地回复:   小丸子:我也不知道呀【摸摸头.jpg】   小丸子:今天收到了特别好吃的糕点,我有给你留哦!   家政熊本熊:哇……【蹭蹭.jpg】   一人一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门铃声响起来。   周双双放下手机跑去开门。   顾奚亭站在门外,走廊上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少年的侧颜如玉,垂眼看她时,神色温和,“我要出去一下。”   周双双连忙去拉他的衣袖,“去哪儿呀?”   “你想去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双双果断点头。   顾奚亭薄唇微弯,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慵懒,向她扬了扬下巴,“去把外套穿上。”   看她转身踩着拖鞋就往房间里跑,一副生怕他自己走掉的模样,顾奚亭眼底压着浅淡的笑意。   啧。   他就知道。   小粘人精怎么可能不粘人。   其实他也没打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走在各色灯影铺散的街道上,周双双被顾奚亭牵着手,乖乖地跟着他走。   闻到了属于红豆饼的香香甜甜的味道,周双双抬眼就看见了路边不远处的小吃摊。   她有点馋了。   “去吧。”顾奚亭一看她那副样子,就没好气地揉了她的脑袋一把。   周双双被他揉乱了头发,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嗯!”   在周双双去买红豆饼的时候,顾奚亭站在灯影下,一直注意着她纤瘦的背影,直到他的手机响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果然是涂玉。   今天涂玉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了。   顾奚亭都没接。   这会儿看着小姑娘的背影,他拿着手机片刻,终于划开了接听键。   “顾奚亭你在哪儿?!!”   果然,他不凑近耳朵听是最正确的选择。   涂玉女士的高分贝简直可怕。   “狗儿子!你把我儿媳妇儿呢???啊啊啊你有本事跟人家结紫雾花契,你怎么不把我儿媳妇带回来!”   “我告诉你我立刻,马上,现在就要看到我儿媳妇儿!”   “你给我安排!听到没有狗儿子!”   “我儿媳妇儿就是小周同学对不对?!你快告诉我!”   涂玉女士的连番轰炸让顾奚亭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生生地泛疼。   直到电话那端传来老顾沉稳的声音,“都到这一步了,你不打算带她来见见我和你母亲?”   涂玉还在电话那端咋咋呼呼的,顾奚亭直接忽略了她的声音,说,“会的,父亲。”   这一次,顾奚亭郑重地唤顾景清父亲。   电话那端的顾景清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收起手机时,顾奚亭抬眼,正见那个买了红豆饼的小姑娘笑着朝他小跑过来。   那双杏眼里好像藏着疏落的星子,脸颊的梨涡露出浅浅的痕迹。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边咬着红豆饼,一边跑过来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瞳里浸着温润的清辉。   真可爱。 第47章 夜晚茶舍 ...   顾奚亭带周双双去的是一家茶舍。   贴合郦城的古朴气息, 茶舍的装修也显得很雅致。   虽然是一家茶舍, 但周双双踏进店门才发现,里面远不是她想象中的, 那么清淡的氛围。   除了种类不同的茶之外, 这里还有一些精致独特的小茶点,以及一些别的小吃。   烧烤是属于这儿晚上才有的特色,算作是夜宵必备,却不见多大的油烟味儿。   或许是常年煮着茶的缘故,这里的每一寸角落仿佛都沾染了属于茶的清香味道。   暖色的灯光打下来, 人多却不嘈杂, 还有轻缓的音乐, 是很舒适的氛围。   顾奚亭带着周双双直接上了二楼。   木制的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穿着长衫的男性服务员带着他们两个人来到“地支”号雅舍门前。   木制的雕花门推开, 顾奚亭带着周双双走进去时, 长长的木桌边的三个人都将目光停在了他们的身上。   “哟,来了?”西装革履的苏凛咬了一口烤串,闲闲地开口。   另外站着的两个男人是周双双没见过的。   他们在面对顾奚亭时, 似乎要显得更加拘谨一些, 都微微低头,齐声说了一句,“顾少君。”   顾奚亭微微颔首, 神色很淡,“嗯。”   苏凛撇了撇嘴,看向那两个年轻男人,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是。”两个男人顿时恭敬地应声。   等那两个男人离开之后,苏凛把烤串放到面前的盘子里,然后扯了纸巾擦了擦手。   他慢条斯理地解下表带,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又松了松领带,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锋利的眉眼一瞬舒展,灌了一口茶。   顾奚亭拉着周双双在苏凛对面坐下来,他长腿交叠,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几丝不耐,“找我什么事?”   苏凛重新拿起烤串,还没喂进嘴里,听见顾奚亭这话,他有点气笑了,“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是吧?”   他刚说完,目光落在顾奚亭身旁的周双双身上。   很短暂的视线停留,却足够他将她打量仔细。   看模样儿,好像是挺可爱的。   或许是见她偷瞄摆在他面前的那一盘烤串,苏凛直接伸手把盘子推到她面前,说话时,语气有点儿不太着调,“都是给你点的,小弟妹别客气。”   这话听着挺善解人意,但只有顾奚亭知道他根本就是在放屁。   苏凛根本不知道他会带着她过来。   但见周双双那副小馋虫样儿,顾奚亭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这里的烧烤并非是外头小吃摊上那种一味重油盐,重辣的口味,却也不至于太清淡,也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总之味道也十分的美味。   周双双起初当着苏凛的面,还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见他们两个人自顾自的谈话,她在旁边渐渐的也就放开了许多。   “孟长陵知道你来郦城了。”苏凛忽然说。   顾奚亭一听这个名字,握着青瓷小茶盏的手一顿,他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苏凛,眼眉间添了几分冷意,“你说的?”   “那个……”苏凛摸了一下鼻子,有点心虚。   “我不是故意的……”他辩解了一句。   顾奚亭不想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他放下手里的小茶盏,“我当然知道你跟他是什么交情。”   “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顾奚亭冷笑了一声。   苏凛听见他这么说,就皱了眉,“顾奚亭,你存心刺我呢?”   顾奚亭不搭理他。   苏凛面露烦躁,“反正他说了,想见你一面。”   他也是烦。   夹在这俩人中间,里外不是人。   “没必要。”   此刻的顾奚亭显得尤其冷淡。   旁边正在吃东西的周双双偷瞄到他敛着眉眼,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顿了一下。   顾奚亭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她时,他的神色终于柔和了些许,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周双双又开始吃东西。   坐在旁边的苏凛已经将两个人之间细微的动作全都看在眼里。   绕是一向淡定心大的他,也忍不住为此刻顾奚亭眼底的那点儿柔色而惊诧。   和顾奚亭做了十几年的朋友,苏凛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青丘神府的少君,向来是目下无尘,锋利恣意的少年。   他什么时候见顾奚亭像现在露出那样柔和的神色过?   苏凛不由又将坐在顾奚亭旁边,一直埋头吃东西的小姑娘打量了一番。   多了几分慎重与正视。   彼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凛抬眼时,正见雕花木门被人打开,外面正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孩儿。   女孩儿乌发如瀑,容色鲜妍明丽,穿着一件浅色长裙,站在那儿时,情态温柔。   苏凛一愣,“长月?”   来人正是孟长陵的妹妹,孟长月。   顾奚亭没有什么反应,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只是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只是当旁边的周双双抬头,要往回张望时,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周双双顿时不敢动了,她只能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顾奚亭根本没管身后的脚步声,抽了桌上的纸巾,替她擦干净嘴巴。   周双双红着脸,只能任由他擦。   孟长月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神色微滞,面上勉强不露端倪,走到桌边时,她对着顾奚亭微微弯腰,开口时,嗓音轻柔低娓,“长月问少君安。”   顾奚亭替周双双擦干净嘴巴,扔掉手里的纸巾,又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推到周双双面前,“喝点,解腻。”   然后他才瞥向孟长月,目光冷淡无波,“有事?”   周双双明显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悄悄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年轻女孩儿。   她微顿。   这不是……最近选秀出道的那个很火的女歌手吗?   周双双不会记错她的这张脸。   毕竟是真的很漂亮的容颜。   前段时间那个选秀节目总决赛的时候,任晓静还拉着她一起给孟长月投过票。   最后的总冠军,就是孟长月。   这段时间,微博上有关于孟长月的话题一直不断,周双双想不关注都难。   但是……她和顾奚亭认识吗?   周双双看了一眼孟长月,又看了一眼顾奚亭。   “少君放心,兄长是兄长,我是我,我绝不会过问少君和兄长之间的事。”孟长月微微垂首。   顾奚亭的注意力放在周双双的身上,听了她这话,也没多大反应,也就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   一听到从他口中吐露的“以前”二字,孟长月那双眼睛里不由流露出一抹亮色。   她垂着眉眼,轻声说,“长月还以为,少君都忘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提起以前,她总有几分怀念。   那时她的兄长和少君还没到如今这样水火不容的局面。   而她,也曾有幸,在天外之境的青丘,待过那么几天。   顾奚亭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那边的苏凛连忙说,“长月,你快过来坐下吧。”   孟长月似乎犹豫了一下,抬眼望向顾奚亭时,似乎隐含几分期盼。   “这是我的地儿,我让你坐你就坐,那用得着看他脸色?”苏凛又说了一句。   见顾奚亭没有什么反应,孟长月这才对苏凛微微一笑,“贸然来这里,打扰苏大哥了。”   苏凛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替她倒了一杯茶。   他怎么会不清楚孟长月的心思?   但苏凛看了一眼坐在顾奚亭身边,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周双双。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四个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是那么的轻松,直到周双双打了一个嗝。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集中在她的身上,她顿了一下,一张白皙明净的面庞顿时红了个透,头埋得很低,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喝口水。”顾奚亭眼底压着浅淡的笑意,又把杯子递到她面前。   在她接过去的时候,他又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孟长月何曾见过顾少君这般温润柔和的神色?   她放置在膝上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紧,落在周双双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这位是?”孟长月看着周双双,笑着问。   周双双可还没怎么正经地见过什么明星,而这会儿坐在她对面的又是任晓静的女神,她有点儿紧张,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说,“你好,我叫周双双。”   她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我的好朋友是你的粉丝,请问我可不可以帮她要一个签名呀?”   孟长月似乎是没想到周双双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当然可以。”   当周双双捧着手帕上孟长月的签名看时,她由衷地夸赞,“你的字真好看。”   孟长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表面的云淡风轻,并不代表她的内心也如此刻外表上看起来的那般自若。   尤其是在看见顾奚亭伸手捏周双双脸颊的时候。   那样亲昵的动作,绝非是一般的关系。   孟长月如坐针毡。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   直到顾奚亭带着周双双离开,孟长月看着雕花木门好一会儿,才问苏凛,“苏大哥,他们……”   “你没看见顾奚亭手腕上的紫雾花绳?”苏凛反问。   孟长月一颤。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   在顾奚亭的左手手腕上,似乎真有那么一条浅银色的紫雾花绳。   她闭了闭眼。   心里有块地方正在一点点倾塌。   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就早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48章 终于见面 ...   顾奚亭与孟长陵之间的恩怨, 说起来并不算复杂。   多年前, 顾奚亭和孟长陵曾一同帮助天极山追查一个专门靠伤害凡人孩童性命来提高自己的修为的魔修。   彼时,身为青丘少君的顾奚亭与孟氏仙门长子的孟长陵以此任务作为成年历练任务。   少年意气, 一腔热血。   神明之所以为神明, 必须肩负起作为神明的责任。   这是顾景清常常告诫顾奚亭的话。   凡人是神明的子民。   神明享其香火供奉,受其功德。   而同时,神明也应护其安宁。   生死有命,人间笔笔糊涂债,向来是天书都无法叙说详尽的。   神明虽然无法过多的干涉人间琐事, 但除魔卫道, 却是天道之本。   妖魔害人, 神必诛之。   顾奚亭身为青丘少君,他肩上却不止担负着一个青丘的安危。   顾奚亭与孟长陵, 曾经也算做是意趣相投的朋友。   然而那一切都停留在了那个失败的任务之后。   因为孟长陵的一意孤行, 造成被魔修掳去的十个人类孩童无一生还。   就连被顾奚亭提前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到最后,由于孟长陵的疏忽, 被那个魔修钻了空子, 也未能幸免于难。   那是年少的顾奚亭第一次那么真实地感受到凡人性命的脆弱。   明明前一刻还在拉着他的衣袖,叫他大哥哥,要糖吃的小女孩儿, 下一秒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她灵魂的颜色。   那种无力感,一如他当初失去唯一的人类朋友时的感觉。   顾奚亭身上的旧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那时孟长陵因为自己的莽撞被吸取了孩童生命力而修为大涨的魔修打成了重伤。   顾奚亭唯有握紧自己手里那把由他父君亲手交给他的“霜尘”, 以一己之力,赌上性命,与之一战。   霜尘锋刃深深地扎进魔修的心脏,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寸寸凝霜。   那一战之后,他五感尽失,掩埋于苍山茫茫一片雪色之中。   直到他父君寻来的那一日。   当日勉力一战使他仙元受损,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深受旧伤隐痛的困扰。   但无论如何,他并不后悔当初赌上仙元的决定。   只是从那以后,孟长陵这个人在顾奚亭这里,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当年任务失败之后,孟氏仙门就将嫡子孟长陵关去了天外之境的沉神洞里,这一关就是好多年。   这明面上是惩罚,但是孟氏抢在天极山之前先惩孟长陵,究竟是想真的严惩还是出于保护的意思……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总之那么几年过去,孟长陵终于是从天外之境回来了。   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见顾奚亭。   于是这天在郦城的机场,顾奚亭见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顾奚亭牵着周双双的手,在看见对面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穿着简单,面容清俊,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青年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冷了下来。   周双双感觉到他攥着自己的手力道有点收紧,就抬头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陌生的青年。   那是谁?   “奚亭。”青年走过来,那双眼睛直视着顾奚亭。   顾奚亭盯着他,神色冷淡,面上没有什么波澜。   “好几年不见了……”青年无所谓他冷淡的模样,仍然笑着说。   “你来就是为这个?”顾奚亭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青年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隐下去,他看着顾奚亭的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惭愧的神色,半晌才说,“奚亭,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   在沉神洞里的日日夜夜,孟长陵总忘不了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庞。   身为孟氏仙门的少主,他有着自己天生的骄傲,而所有的自负与不可一世都在那一年的历练任务中,成了戳进他心口的利剑。   他为着自己的一意孤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折断了一根仙骨。   虽然勉强接续起来了,却折损了他父亲半生的修为。   而他孟长陵这辈子,也再无可能将修为修炼到大化之境,也失去了长生不老的能力。   他会老,只是要比寻常凡人慢上个几百年罢了。   只是修为却是再也无法弥补的了,他失去了依靠自己振兴孟氏仙门的可能。   孟长陵垂着眼,脸色稍显苍白。   其实折断仙骨又如何?   他这些年来为之日夜不安的,总是那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凡人一生短短数十载,多难得。   可因为他的任性,就葬送了那么多个小孩子的生命。   被魔修吸取了精气,他们的魂灵不一定能够入得了黄泉,或许,当场随风散了也说不定。   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些孩童,便没有了来生。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后不后悔,愧不愧疚,这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废话。”   因为生命,不可回溯。   “不是得到我的原谅,你就能获得解脱。”他一语中的。   孟长陵脸色更显苍白,站在原地,似乎有点恍惚。   顾奚亭不再多说些什么,拉着周双双绕过孟长陵就走。   在飞机上时,顾奚亭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周双双看出他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打扰他,自己安安静静地捧着一本书看。   抵达浔城之后,顾奚亭牵着周双双走出机场,在看见蹲在路边的那个寸头少年时,他挑了一下眉。   那边的齐舒很快就看见了顾奚亭和周双双,于是他兴奋地朝他们招招手,“亭哥!小嫂子!”   周双双还是难免被他这一声响亮的“小嫂子”弄红了脸。   顾奚亭直接把行李箱丢给齐舒,“你挺闲。”   齐舒嘿嘿地笑,拉着行李箱走在他们俩旁边,“亭哥我这不没事儿嘛,就来接你们。”   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齐舒悄悄拿出手机,给自己老妈发了一条微信:   舒克舒克舒克:我亲爱的母亲大人,亭哥和他的小女朋友我接到了。   齐舒的母亲叫做郑春云,是齐家酒坊的老板娘,算起来,也是一只活了有千百年的仙鹤老阿姨了。   这会儿郑春云女士正守着手机,看见自家儿子发过来的微信消息,她就立刻给自己的小姐妹涂玉发了微信消息:   春云:阿玉阿玉!你儿子和儿媳妇儿回来了!   涂玉回复得很快,一看就是守着手机的:   涂玉:啊啊啊云!!爱你!!【友谊万岁.jpg】   春云:我现在就让我儿子把他们忽悠过去,你等着啊【为友情干杯.jpg】   涂玉:啊啊啊啊云!【风雨路上感谢有你.jpg】   郑春云女士火速给自己的儿子齐舒下达了指令:   春云:按计划行事,注意安全。   齐舒坐在副驾驶,暗搓搓地点着手机屏幕,脑门儿有点冒冷汗:   舒克舒克舒克:我亲爱的妈妈……亭哥好可怕的,我怕他事后找我算账【咬手绢.jpg】   春云:【好人一生平安.jpg】   “……”齐舒噎住。   这一看就是不容商量的意思了?   想起自己被郑春云女士扣下的车,齐舒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那个……亭哥?”   顾奚亭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我在玉荣餐厅定了位置,给你们接风洗尘……”他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措辞。   顾奚亭闻言,似乎有点意外,他盯着齐舒那张脸,语气有点儿懒,“是么?”   齐舒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但是想起自己那辆刚买不久却被郑春云女士扣押着的车,他只能硬着头皮,挺直腰杆说,“前两天我去那儿吃过饭,味道挺不错,昨天晚上想着你们要回来,就定了位置。”   “去吗亭哥?”齐舒试探着问。   顾奚亭偏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周双双。   周双双眨了眨眼睛,在齐舒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她点了点头。   “先回去一趟。”顾奚亭说了一句。   齐舒转过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按捺着情绪,给郑春云女士发消息:   舒克舒克舒克:我亲爱的妈妈,计划顺利进行。   那边的郑春云女士几乎是一收到齐舒的消息就告诉了涂玉。   等回到公寓,把行李都放好之后,周双双就跟着顾奚亭和齐舒去了玉荣餐厅。   只是三个人走到餐厅的三楼走廊里,站在包厢门口,齐舒却忽然说自己想上个厕所,让他们先进去,然后就自己一溜烟儿没影儿了。   顾奚亭盯着包厢的房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光影微闪,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无谓地扯了扯唇角,伸手拧开了房门的把手。   果然,里面那个极大的圆桌边,正坐着一个穿着素淡连衣裙,长相柔美的女人。   顾奚亭抬眼一见她,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半点儿惊愕之色,反倒是轻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   他这位母亲,是一刻也等不得的。   只是……   他偏头看向自己旁边,一脸懵懂的周双双,不由地拧了一下眉心。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坐在桌边的女人惊呼了一声,然后就迅速站起来,踩着高跟鞋跑过来。   “天啊……好可爱的女孩子!”涂玉女士发出夸张的赞叹声。   周双双被她握住手的时候,还有点懵。   她还没搞清楚这个陌生女人究竟是谁。   被涂玉一把推到一边的顾奚亭拧着眉,有点无奈地开口,“妈,您别吓着她。”   ……妈?   ???   周双双一瞬瞪大眼睛,脑子当场当机。   等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慌乱无措地开口,“妈……”   声音半道儿上戛然而止,她脸颊烫得通红,连忙改正称呼,“阿,阿姨,阿姨好……”   涂玉女士笑得花枝招展,当场就抱住周双双,“叫什么阿姨啊,叫妈多好!”   这是涂玉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小周同学。   身量看着娇娇小小的,模样儿俏生生的,五官精致漂亮,那双杏眼水盈盈的,像盛着星子似的。   涂玉女士难掩激动。   呜呜呜我的儿媳妇儿真的好可爱哦怎么办!! 第49章 长情之神 ...   自从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年轻, 又长得那么漂亮的女人就是顾奚亭的母亲之后, 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拘谨。   在过来之前,涂玉就已经把周双双所有的家庭情况弄清楚了。   知道她小小年纪就只剩孤身一人, 涂玉这会儿看着她, 便更加心生怜爱之情。   说话时,涂玉刻意避开了她家庭方面的问题,拉着周双双的手,一个劲儿的问她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之类的。   都是些很轻松的话题。   周双双难以忽视这个年轻女人眉眼间的涓涓柔色, 听着她刻意放缓放温的声音, 渐渐地也就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   无非是涂玉问什么, 她就答什么。   看起来特别乖巧。   吃饭时,一大桌子美味摆上桌, 周双双看得直发愣。   整整有十几道菜……周双双忍不住偏头看了顾奚亭一眼, 那双杏眼里流露出几丝疑惑。   神仙……不是辟谷了吗?   顾奚亭瞥她一眼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妈您不觉得太多了吗?”他盯着正乐呵呵给周双双夹菜的涂玉。   涂玉看了一眼桌面上摆着的菜,“多吗?”   涂玉白他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 让你吃了吗?”   “……”顾奚亭决定退出群聊。   涂玉无视了顾奚亭那张臭脸, 又给周双双连着夹了好几筷子菜,“双双啊,多吃点, 这些我都尝试过,味道很不错的。”   涂玉虽天生仙骨,不必食人间五谷, 但她本人却极重口腹之欲。   在顾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对凡人的食物有这样的执念了。   “谢谢阿姨。”周双双小声地说。   涂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叫什么阿姨啊,叫妈。”   周双双憋红了脸,也没好意思。   “妈……”顾奚亭看了涂玉一眼。   涂玉根本没搭理他,对周双双笑得很温柔,手上的筷子也没停,一直给周双双夹菜。   周双双埋头吃了好久,吃掉涂玉女士夹给她的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饱腹感。   但还是不太好意思拒绝涂玉的热情。   还是顾奚亭开了口,“妈,她吃得够多了,再吃会积食。”   涂玉女士险些忘记自己的乖儿媳妇到底是个凡人,她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对对。”   桌上还有好多菜,最后涂玉只能选择打包。   回到家,涂玉让舜花把她打包回来的菜都放进冰箱里,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给顾奚亭打了个电话。   “你把我儿媳妇送回家了吗?”她问。   电话那端,少年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刚到。”   “那你今晚回来吗?”涂玉捧着手机,又问。   “有您在,我敢不回来?”顾奚亭懒懒地笑了一声。   要是平时,涂玉一准儿骂他一句“狗儿子”,但是这会儿她却显得很认真,“赶紧回来,我们谈谈双双的事情。”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少年仿佛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懒散,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老顾已经回到天外之境去了,家里只有涂玉和从青丘来的侍女舜花。   舜花与盈花是一对双生姐妹,模样生得很像,早年在青丘时,两姐妹一个静一个动,性子相差甚远。   舜花是活泼的那一个。   然而随着年岁增长,加上曾经的那段感情上的不如意,使得她如今变得越来越沉静,倒是跟她姐姐盈花越发得像了。   “夫人看着很高兴。”舜花将厨房里头的琐事整理好,出来就撞见涂玉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涂玉点了点头,像是有点儿兴奋,“舜花我今天见到我儿媳妇了!”   舜花自前些天涂玉一回来,就听她念叨着少君有了一个小女朋友的事儿,她心里也颇为好奇,这会儿听见涂玉这么说,舜花那双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几分喜色,“是吗?”   涂玉瘫在沙发上感叹了一句,“不得不说,我儿子虽然狗,但是眼光还是随了我的。”   “看来夫人很喜欢她。”舜花笑着说。   涂玉捂着嘴笑,“舜花我跟你说,她真的长得好可爱哦……”   舜花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由更加好奇。   “奴还担忧少君那样的性子,怕是什么姑娘他都是看不上的。”舜花敛着眉眼,又露出平和的笑,“现在看来,奴是白担心一场了。”   “别说你了,我都常常因为他过于‘狗’而觉得他可能要自己瞎过一辈子了……”涂玉翘着二郎腿,叹了一口气。   以前有位画家朋友到家里来做客时,还带上了他的女儿。   那女孩儿一见顾奚亭就脸红,又忍不住找话题想跟他聊天。   然而涂玉女士围观了全程,就没见她那狗儿子看那女孩儿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涂玉就没见过顾奚亭跟什么女孩儿有过来往。   顾奚亭回到家时,一眼就看见了他母亲涂玉瘫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模样,哪里像是在外面那样仪态端方的模样。   “哟,狗儿子回来啦?”涂玉一见他,就坐了起来。   顾奚亭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直截了当,“您想谈什么?”   涂玉盯着坐在她对面的顾奚亭好一会儿,似乎是在重新审视她这个儿子。   半晌后,她问,“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呢?”   她的神态很认真,没有半分调笑。   顾奚亭听了她这话,掀起眼皮看向她,片刻后他唇角微勾,“合着您今天在玉荣是在演戏?”   不待涂玉说话,顾奚亭就抬起自己的左手,将手腕上那根浅银色的紫雾花化成的手绳展露在她眼前,“您说,紫雾花契能反悔么?”   “老顾无所不能。”涂玉抬起下巴,吹起了自己老公的彩虹屁。   青丘的景清神君如果真要他手腕上的紫雾花契枯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妈,您到底想说什么?”顾奚亭放下手臂,定定地看着她。   他并不相信涂玉会不同意他和周双双的事。   他太了解他的这位母亲了。   涂玉女士收敛笑容,“阿亭,你确定这辈子就是她了吗?”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唤他一声“阿亭”,他能够感受到她言语里的郑重。   顾奚亭微怔了怔,并没有犹豫,“是。”   “我希望你明白,身为神明,你的一辈子是比凡人还要漫长的。”涂玉坐直身体,“而身为青丘的少君,你享有更无止境的生命,那么长的岁月,选一个陪伴你的人,可不能草率。”   青丘是长情之地。   而青丘的神,必是长情之神。   如果顾奚亭做了选择,那么以后那么长的岁月,就注定是周双双了。   但也因为他是青丘的少君,他若来年后悔,也无不可能。   毕竟现在的那份喜欢若要消失,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涂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以后你想反悔,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对于双双来说,并不公平。”   顾奚亭静静地听涂玉说完,久久沉默。   过了好久好久,涂玉才听见他开口,“您放心。”   “我这辈子,只要她。”   他的嗓音清冽,语气带着几分慎重,几分认真。   涂玉盯着他许久,最终露出笑容。   她了解她的儿子。   他并非是一个冲动的人。   虽然看着散漫恣肆,骨子里却是像极了他父君顾景清的。   从出生起就沉睡了三百年,他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时候渐渐从一个婴孩长成少年模样。   他少了三百年的阅历,却多了一份少年的鲜活。   涂玉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但所有的歉疚压在心底,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的漫不经心。   涂玉盼着他好。   更盼他能早日修复仙元,摆脱病痛。   那么多年他沉睡过的时光,是涂玉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   身为母亲,涂玉对顾奚亭的那份爱,都藏在了心底,那绝非是言语能够表达的情感。   然而他们母子就是这样,有些情感,并不需要直言。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然后又是一副轻松的模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儿媳妇住过来?”   她忽然的这一句话,让顾奚亭有片刻怔愣。   “双双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才十七岁的小女孩儿自己一个人住,她该多孤单啊,倒不如搬过来,反正这亲事不也定下了吗?”涂玉女士一本正经地说。   “她搬过来,我也好照顾她。”   涂玉又说。   顾奚亭敛着眉眼思虑了片刻,才开口,“这要问她愿不愿意。”   但他估计,她多半是不会愿意的。   因为对于她来说,顾家和涂玉都还很陌生。   她一向没有什么安全感,突然改变的环境与忽然走进她生活的人都会令她感到不安。   有时候顾奚亭看着她时,就难免会想。   如果他没有发现角落里的她,她或许仍然会缩在自己的那片小世界里,不敢接受所有未知的事物,也不敢接触陌生的人。   她胆子多小啊。   又那么可怜。   看着温吞软糯,实际上她对这个世界的戒备心很强。   “没关系,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涂玉看出他的顾虑,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她争取把儿媳妇早点带回家!   涂玉女士信心满满。 第50章 流言四起 ...   假期结束, 新学期开学的那一天, 周双双穿上浔城一中的校服,早早地到了学校。   从现在开始, 她就正式成为高三生了。   任晓静从国外回来, 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她一见周双双,看她还是那副白嫩嫩,俏生生的模样,就忍不住捏了捏周双双白皙柔软的脸颊,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国外的太阳也太毒了, 都把我给烧成碳了……”   “也没有很黑……”周双双认真地打量了任晓静一眼, 然后回答。   任晓静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再加上她刚刚被吴思誉那个小白胖子嘲笑过, 这会儿她是不信周双双的。   “你别安慰我了……”任晓静叹了一口气。   她也没多沮丧,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周双双, “双双, 你的礼物!”   周双双接过来,对她笑,“谢谢。”   捧着纸盒, 周双双想起之前在郦城见过的孟长月,她连忙从书包里拿出来那方手帕,递到任晓静手里。   “什么呀?”任晓静说着就展开了叠放整齐的手帕, 黑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样流畅秀丽的笔画……任晓静一愣。   那三个字好像是……孟长月???   任晓静太熟悉这笔迹了。   她猛地抬头,“孟长月的签名??”   周双双点头。   “亲笔??”   周双双继续点头。   任晓静忽然站起来,捧着手帕激动得不像话。   一些已经来到教室的同学被她不小的动静吸引,不由往她们这里看了看。   任晓静已经顾不得大家怪异的目光,她伸手去拉周双双的手臂,“你是怎么得到她的签名的啊?”   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只说,“在郦城碰巧遇见的……”   任晓静没有怀疑,“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然后她捧着手帕,一脸幸福,“我有女神的亲笔签名了呜呜呜……”   周双双看她那么高兴,自己也弯起嘴角。   顾奚亭走进教室时,抬眼正好看见周双双笑起来的模样。   那双神色寡淡的琥珀色眸子顿时添上了些许柔色。   而在他踏进教室的那一刹那,原本嘈杂的教室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低了说话的声音,偶有女孩儿的目光忍不住投注在顾奚亭的身上。   任晓静捧着手帕,回头看了一眼,一见顾奚亭走过来,她顿时安静如鸡,转身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她旁边的吴思誉把她一气呵成的“怂”看在眼里,没忍住笑了两声。   任晓静拧着眉头瞪着他,伸手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当做泄愤。   吴思誉“嘶”了一声,一张脸皱成一团。   顾奚亭拉开椅子在周双双旁边坐下,把书包扔进桌肚里,那双眼睛半睁着,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你没睡好吗?”周双双瞥见他眼下那片浅淡的青色,忍不住小声问。   “……还好。”   顾奚亭没什么想说话的欲望。   这几天他有点忙。   周双双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喝吗?”   顾奚亭看了她一眼,还是接了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少年精致的眉眼间神色很淡,冷白的面庞如玉,稍干的薄唇沾了点水迹,顿时顿时更加绯红了一些。   周双双有点晃神。   直到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脸颊微烫,连忙偏过头,不再看他。   彼时班主任周宗辉踩着铃声走进教室。   他说的话,无非就是强调一番大家已经成为高三生的事实。   努力,奋斗,为了高考。   这是整个高中,最后的时光。   他的话落在教室里所有人的耳畔。   从这一天开始,高三三班就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学习氛围。   或许是受这样的氛围感染,周双双总觉得,自己也应该努力了。   因为她也想,和他一起念大学。   这辈子,周双双第一次这样认真。   然而理科的知识对于她来说,有些过分的晦涩难懂。   她反应迟钝,思考得很慢,很难跟上老师的思维速度。   有时候她想不明白一道题,还会急红了眼眶。   尤其是某天晚上十一点,一向作息规律的顾奚亭被她发来的微信视频吵醒。   那应该是顾奚亭第一次和她视频。   他眼睛半睁着,还残留着几分睡意,点开视频的瞬间,就撞见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红着眼眶,瘪着嘴巴,一副要快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顾奚亭当时就彻底清醒了。   他连忙一掀被子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下一刻她那边镜头下移,顾奚亭看见她密密麻麻的草稿本旁摆着的那张物理卷子。   他眉心一跳,下一秒就听见她说,“这道题我算了好多遍了,还是错……”   镜头上移,他看见屏幕里的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她穿着印着加菲猫的柠檬黄睡衣,散着乌黑的发,她指着自己的脑袋,一副自我怀疑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他当时就没忍住笑了一声。   又觉得有点心疼。   她有多努力,他全都看在眼里。   于是那天晚上,向来没什么耐性的顾奚亭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题,直到她全部弄清楚为止。   最后,靠在床头的少年收起纸和笔,看着屏幕里那个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杏眼微湿的女孩儿,放柔嗓音说,“你也可以不用这么努力。”   可屏幕里的女孩儿却摇摇头,睁着那双杏眼,认真地说,“不可以,我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那个时候顾奚亭才察觉到,她似乎把这件事当成了很重要的存在。   某天,顾奚亭不在学校,周双双放书包的时候,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一个蓝色的信封。   “天啊双双!是情书吗?!”任晓静一回头就看见了周双双手里的信封,她眼睛亮起来,连忙问。   她的声音不算小,引得教室里有许多目光看过来。   有几个爱热闹的女孩儿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周双双是不是收到情书了。   似乎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很热衷于谈论这样的问题。   信封拿在手里,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被周双双匆匆塞进课桌里。   直到她丢进垃圾桶之前,她都没有打开看过。   她一点儿也不好奇。   幸好齐舒也不在,不然依照他那个大嘴巴,一准儿又说给顾奚亭听了。   周双双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可是过了两天,周双双在跟着任晓静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的男生拦住了。   男生生得五官端正,皮肤是那种很阳光健康的小麦色,身形高大,跑到她面前时,带着一股灼烫的风,迎面铺散的又有几分汗味。   周双双被忽然出现的这个陌生男生一吓,嘴里背的单词念了一半,脑子里什么都忘了。   旁边的任晓静有点蒙圈。   她认识这个男生。   好像是高二六班的,叫程嘉宇,因为长得还算不错,篮球又打得好,所以她跟着别的女生一起八卦过。   但是听人说,他好像挺花心的,都交了不知道多少个女朋友了。   看眼前这阵仗,任晓静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周双双。”程嘉宇准确地叫出了周双双的名字。   周双双往后退了两步,“有事吗?”   “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少年挑着眉,眼瞳漆黑。   周双双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直到任晓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想起前两天莫名出现在课桌里的蓝色信封。   “……对不起,没看。”周双双如实回答。   程嘉宇听见她这么说,神色有一瞬凝滞,但很快他就又笑起来,“没事,我说给你听也成。”   “……我不想听。”周双双抿了抿唇。   程嘉宇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然后盯着周双双那张白皙莹润的面庞,也不管她想不想听,他都开了口,“你挺可爱的,我觉得我们……”   周双双根本没听他说完,拉着任晓静绕过他就走。   而任晓静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回头看向站在太阳下的那个身形高挑的少年,说,“小学弟好好搞学习,想什么有的没的呢?”   周双双是他程嘉宇能肖想的吗?   人家顾大佬要是知道了,不得卸掉他胳膊腿儿啊?   因为程嘉宇堵周双双的那地儿当时人少,也没几个注意到这里,所以这件事除了任晓静,根本没人知道。   而顾奚亭因为受老顾所托,去了天极山帮沈乐尧取药,这几天一直都没来学校。   齐舒也跟着去了。   所以这件事顾奚亭一直都不知道。   周双双也没有跟他讲。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周双双又被程嘉宇连着堵了好几次。   “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程嘉宇一手插在裤袋里,盯着周双双。   周双双皱着秀气的眉,终于答他,“你长得太丑了。”   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言语攻击别人,但是这些天,她已经被他打搅得很烦了。   程嘉宇想过很多种回答,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那一瞬间,他那张俊朗阳光的面容上神色变了几变,然后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看起来又乖又可爱的女孩儿,有点迟疑,“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他丑?   这可能吗?   周双双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走。   这件事除了任晓静,周双双谁也没有告诉。   生活本该是风平浪静才对,可流言,却依然从高二那儿传了出来。   大家都在说,这回程嘉宇遇上了一个搞不定的硬钉子,这个“硬钉子”就是高三三班的周双双。   可周双双是谁?   抵不住好奇心,总有许多人在下课铃声后徘徊在高三三班的教室门外,想要看一眼让程嘉宇碰了钉子的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模样。   其中不乏有曾经私下跟程嘉宇交往过的女孩儿。   所以周双双这几天总是会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总是会在校园里听到一些阴阳怪气的讨论。   她不喜欢这样。   被过度关注,被过度谈论。   直到那天,这样的风言风语被学校的领导听见了,正值学校严格控制早恋的时期,教导主任当时就请来了程嘉宇的母亲,程嘉宇的母亲一来,就在程嘉宇班主任的办公室里闹起来。   周双双被周宗辉找过去的时候,她刚到门外,就听见里面有一抹很冷淡的女声传来,“那个女孩儿呢?我要见见她。”   “凭什么就是我儿子的错?”   周双双走进去的时候,正对上那个打扮干练,看起来十分严肃的女人的锐利目光。   “就是你吧?”   周宗辉和程嘉宇的班主任都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女人率先站起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程太太您先冷静一下。”   周宗辉连忙出声,然后对周双双招了招手,“双双,过来坐。”   “我怎么冷静?”那个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主任,两位老师,麻烦你们搞搞清楚,我儿子可一直都是年级前十,平时又乖,他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早恋?”   站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程嘉宇终于有了反应,“妈……”   他的语气有点儿无奈。   他母亲管他管得特别严。   以前他交女朋友,都十分小心,没有被他母亲发现过。   前天晚上跟人去网吧打游戏熬了通宵,程嘉宇就忘记把书包里的东西交给哥们儿放着了,这才被她抓了个正着。   女人冷笑了一声,看向周双双,“反正我自己的儿子我很了解,我不允许他做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是我刚刚听周老师您说,这位女同学已经高三了?成绩好像很一般?”   不待人回答,她就又说,“依我看,事实指不定是什么样的呢。”   她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程太太,今天找您来呢,主要是为了查清楚事实真相,您也不用太激动。”教导主任在旁边说。   “我儿子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做。”女人气愤地说。   这话说完,她又把矛头重新指向周双双,“这位女同学,你的家长呢?叫你家长过来,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教女儿的!”   她已经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周双双的身上。   “程太太!”周宗辉一听这话,眉心就跳了跳。   果然,他回头看站在那儿的周双双时,就撞见她那双杏眼灰暗,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教导主任刚调过来不久,没了之前周家这层关系,他并不清楚周双双的家庭状况,于是他也对周双双说,“这件事的确需要你的家长过来一下。”   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先烧早恋。   “主任……”周宗辉叹了一口气,“我有些话跟您说。”   顾奚亭刚到家,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周双双的名字。   他弯着唇角,琥珀色的眼瞳微暖。   接了电话,他的语调轻缓,“想我了?”   可那边却迟迟没有人说话,他只能听见似乎有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夹杂着其他几抹男声,是很嘈杂的背景音。   他面上笑意渐失,眉峰微冷,“周双双?”   那边终于有了声响。   是她轻轻啜泣的声音。   沙发上的涂玉从顾奚亭接电话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动作,看他这副模样,就连忙问,“怎么了?”   顾奚亭看了她一眼,对电话那边说了一句,“等我。”   挂断电话后,顾奚亭冷着眉眼,转身就走到玄关,换了鞋出门。   涂玉知道那个电话是周双双打来的,但是看现在这情况,似乎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涂玉越想越不对,直接跟舜花说了一声,拿了包包就追出门外去。   “狗儿子等等我!” 第51章 她的家长 ...   办公室里, 程嘉宇的母亲仍然在喋喋不休, 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她不相信她自己的儿子会不听她的话早恋,还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周双双身上引, 言语之间很让人不舒服。   教导主任从周宗辉那儿了解到周双双的家庭状况之后, 看周双双的神情也没有之前那么严肃冷淡了,也不再说要请她家长过来的话。   然而这件事是他挑起来的,到现在如果不出一个结果,似乎又有点骑虎难下。   程嘉宇比较惧怕他的母亲,这会儿根本不敢说话。   周双双除了刚刚在办公室外面跟顾奚亭打电话的时候没忍住掉了几颗眼泪之外, 这会儿看起来冷静多了。   她开口说, “我和这位程同学没有任何关系。”   “我和他不熟。”   她很认真地说。   “那学校里传的风言风语你怎么解释?”教导主任看着她。   他听了不少, 几个版本大同小异。   “据说程嘉宇同学还给你写了情书?”   这是重点。   周双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程嘉宇。   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看起来有点闪躲。   周双双还没有说话, 那边程嘉宇的母亲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我儿子给她写情书?这怎么可能!”   她打量了周双双一眼,然后撇过脸,“我们嘉宇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主任你说来说去, 都是听的传言, 你有没有证据?”   这句话倒是把教导主任问住了。   他噎了一下,然后才说,“程太太, 我也不是说这就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最近这流言传得厉害,太影响学校风气了, 我今天叫您来啊,主要是了解情况,如果只是误会,那不是更好吗?”   程嘉宇的母亲听完哼了一声,“反正我儿子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别人……那就不好说了。”   彼时,有人一脚踢开了办公室的门。   少年的嗓音清冽,“有什么不好说的?”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门口忽然出现的人身上。   少年穿着雪白的衬衫,搭着深色的牛仔裤,裤脚微挽,露出脚踝,脚上踩着一双帆布鞋。   此刻他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漂亮的眼眉间凝着几分冷戾,绯色的薄唇勾着一抹讽笑,逆着光站在那儿,阳光将他肩头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周双双一见他,眼圈儿就红了。   “你又是谁?”程嘉宇的母亲初时被这个陌生的少年出色的容貌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后,她皱着眉问了一句。   周宗辉一见顾奚亭就觉得有点不太好地感觉,他回头看了一下周双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教导主任虽然刚调来不久,但也是知道顾奚亭的。   毕竟这个少年前段时间才替浔城一中拿下了一个物理竞赛奖项。   对于这种优秀的学生,他不由地多了几分宽容,“顾同学有什么事吗?”   顾奚亭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红着眼圈的周双双,然后他走进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向她。   “不许哭。”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双双摇头,“没哭……”   声音细细弱弱的,有点儿颤。   问过周宗辉之后,顾奚亭终于弄清楚了这桩闹剧的来龙去脉。   他的目光停在那个叫做程嘉宇的男生身上,他挑了挑眉,“你给她写了情书?”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莫名的冷。   程嘉宇对上他的目光,他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但似乎又顾忌着他的母亲,他又一次沉默了。   顾奚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几分讥讽,他勾着唇角,冷笑,“就你这种软骨头。”   也配?   向来被人捧着的程嘉宇从他轻慢的语调里读出了轻蔑的意味。   他烧红了脸,忽然觉得很难堪。   “你谁啊你!”程嘉宇的母亲听到顾奚亭这句话,就瞪向他。   教导主任也不知道顾奚亭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事,“顾同学,你……”   “顾奚亭你溜那么快干嘛?!”   教导主任的话被门口忽然传来的一抹女声打断。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位穿着暗红色旗袍,相貌柔美的女人踩着小高跟走进来。   她的脖子上戴着珍珠镶嵌着红宝石的项链,耳朵上坠着同系列的耳环,眼角眉梢皆是昳丽风情,一姿一态都流露出优雅端庄的意韵。   “这位是……”教导主任有点懵了。   来人正是涂玉。   涂玉听见他问,她就立刻挺起胸膛,踩着高跟鞋走到周双双身旁,直接拉起她的手,美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是周双双的家长。”   她这话一出,顿时惊了三个人。   一个是周宗辉,另一个是刚刚听了周宗辉说明周双双家庭情况的教导主任。   最后一个……就是周双双本人了。   她瞪大杏眼,惊诧地望着拉住她手的涂玉。   涂玉低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就抬起下巴,“是谁欺负我们家双双了?”   到底是青丘的神君夫人,摆起姿态来确实有那么几分凌厉压人。   “呃……”教导主任觉得这件事有点迷幻,“据我所知,周同学的父母不是……”   “准婆婆就不能是家长了?”涂玉女士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   ???   准婆婆什么鬼??   在场的人除了顾奚亭以外,都是一脸蒙圈。   最后还是程嘉宇的母亲先反应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周双双身上,有点怪异,“现在的小女孩儿可真了不得哦……”   “现在的老女人嘴还挺碎?”涂玉直接白了她一眼。   说话根本不留余地。   “你!”程嘉宇的母亲顿时怒了。   涂玉拉着周双双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劳烦谁给讲讲?”   “……”   周宗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没有办法,只能过去跟涂玉简短地讲了一遍。   涂玉听完,目光就停在了教导主任身上,“哦,合着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事儿,怎么我看你们就像是认定了似的?”   教导主任讪笑了一声,“没有,没有……”   “我也只是为了查清楚事实真相,两位同学之间如果真的没有什么,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涂玉点了点头,然后她指了指站在那儿闷声不吭的程嘉宇,又指了指顾奚亭,“你看他们两个,谁长得好看?”   教导主任恨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一脸茫然,“啊?”   涂玉笑了一声,“我们家双双又不傻,肯定选长得好看的那一个啊。”   ???   教导主任彻底懵逼。   这剧情发展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周宗辉捂着脸,叹了一口气。   程嘉宇的母亲坐不住了,“这位女士,你什么意思?”   涂玉懒懒地看她一眼,“说你儿子之所以丑,是随了你的意思。”   这句话一说出来,程嘉宇的母亲顿时气得铁青。   办公室里顿时又响起她尖锐刻薄的声音,“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家庭里出来的,孩子才多大你就支持他们早恋!”   她喋喋不休地用言语攻击涂玉,眼见着越来越过分了,教导主任和程嘉宇的班主任连忙就去安抚。   直到涂玉慢悠悠吐出一句:“丑人多作怪。”   程嘉宇的母亲又炸了。   教导主任无比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   抓什么典型抓典型!   他都差点被程嘉宇的母亲抓到脸了!   好不容易把程嘉宇的母亲送走,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教导主任,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眼底流露出几分疲惫。   但是鉴于刚刚涂玉女士说的话信息量有点大,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再跟她谈一谈。   “那个……这位女士,您是顾同学的母亲对吧?”他问涂玉。   涂玉点了点头。   教导主任看了一眼顾奚亭,“顾同学,你现在还是个学生,这早恋……它影响学习。”   “对我有影响?”顾奚亭淡淡瞥他一眼。   “……”   好像真没有。   教导主任准备好的说辞都压在了喉头。   但她看向周双双,灵光一现,“那周同学总是会……”   受到影响的吧?   “我们家双双就是受影响,那也是好影响。”   他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被涂玉打断。   “这……”   教导主任还想像涂玉宣传一下自己那早恋不可取的理论,但是涂玉压根儿就没心情听他说那些。   “我认为这件事不是学校该管的,孩子们怎么样都是他们的自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也别那么古板。”   “……”被扣上了“古板”帽子的教导主任说不出话。   涂玉站起来,抬着下巴,摆足了姿态,“当然如果您非要说这件事不好,那我也是可以给两个孩子办转学手续的。”   周宗辉急了,“这都高三了,转什么学啊?”   他是他们的班主任,生怕这样的变故影响了他们的学习,继而耽误他们的高考发挥。   教导主任一听,是啊,都高三了还转什么学啊?   再者说,依照顾奚亭这样的成绩,说不定高考还能拿一个浔城的高考状元,那对一中来说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思考再三,他虽然有点拉不下脸,但也还是听了周宗辉劝他的话,就放任他们两个算了。   反正,反正……也高三了。   马上就是要上大学的人了。   从这天起,学校里关于周双双和程嘉宇的流言被学校压下,而程嘉宇交过很多个女朋友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谁告诉了程嘉宇的母亲,程嘉宇的母亲看了一通自家儿子搂着不同的女孩儿的照片,又收到了学校本次月考成绩的通知书,看到程嘉宇不但从年纪第一的位置上下来了,还下滑到了一百名开外,当时就气得不轻。   程嘉宇许多天都没有来学校。   最后来时,也是沉默地跟在她那个眉眼严肃的母亲身后,办转学手续。   据说,他母亲要把他送去更加封闭,更加严格的男校。   直到那天,周幼在食堂坐在她的对面,轻飘飘地告诉周双双,是她找了程嘉宇的那些前女友要了照片,寄给他母亲。   周双双惊得刚夹起来的排骨都掉到了餐盘里,“为什么呀?”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是周幼做的。   周幼撇撇嘴,“可能是因为他之前还追过我?我嫌他太油腻了,没答应,结果他竟然又看上了你?”   周双双睁着杏眼,望着她。   周幼顿时脸上有点微红,她不耐地撇过头,“哎呀,好吧好吧,他那么没担当一个人,敢给你写情书,当着他妈的面儿又屁都不肯放一个,我看不惯。”   周双双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最喜欢的排骨夹到她的餐盘里,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谢谢你,周幼。”   她说得很认真。   周幼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那块多出来的排骨,她故意嫌弃,“这是不是你刚刚掉下来的那块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她还是把排骨喂进了嘴里。   最后她皱着眉说,“食堂的饭真的好难吃。”   周双双坐在她对面,笑得很开心。   她发现,周幼其实真的挺好的。   而从那天以后,只要顾奚亭不在,她每天放学时走到校门口,就会看见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等着她的涂玉。   已经连着好几天了。   周双双抓着书包带子,看着路边向她笑着招手的涂玉。   涂玉真的太亮眼了。   或许是因为她优雅精致的穿着打扮,又或者是她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气韵,再加上她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使得周围来往的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   可看着那么优雅漂亮的一个女人,却在看见周双双的那一瞬间,开始没了形象。   “双双!妈妈来接你啦!”涂玉踩着高跟鞋往她这边跑。   站在周双双身边的任晓静即便这两天已经见了好几次这位漂亮阿姨,她也还是难免在心里惊叹。   这样的盛世美颜是真实存在的吗??   周双双不是第一次听涂玉在她面前自称是她的“妈妈”,面对涂玉那样灿烂的笑容,以及她过分的热情,周双双总是显得有点无所适从。   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心里的确有些暖。   看着涂玉笑着跑过来的模样,周双双抓紧了书包带子,抿了一下嘴唇,睫毛微颤。   她其实,也很想要一个这样的母亲啊。 第52章 神仙恋爱 ...   涂玉小跑过来, 当着那么多人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目光, 她很自然地牵住了周双双的手,想要接过她的书包。   “不用了阿姨……”周双双小声说。   涂玉女士还是伸手摘下她的书包带子, 把书包拿过来, 还不忘纠正她,“是妈妈。”   周双双的脸有点红了。   她抿着嘴唇,有点不太好意思。   直到告别任晓静,跟着涂玉坐上车,周双双的手心有了汗意。   “双双想吃什么?”涂玉兴冲冲地问她。   周双双垂着脑袋, 有点拘谨, “都可以……”   “去这家吃好吗?”涂玉拿着手机给她看。   是一家中餐厅。   周双双点头。   顾奚亭不在, 这两天涂玉借口自己一个人吃饭孤单,想和周双双一起。   周双双当然说好。   只是今天这顿晚餐吃完之后, 涂玉把周双双送回公寓, 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双双疑惑地望着她。   涂玉笑起来,“双双,今天妈妈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周双双愣住, “啊?”   涂玉的这个要求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但面对涂玉满脸期待的模样, 周双双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这一晚,涂玉成功留在了周双双的公寓里。   直到涂玉洗漱完,大大方方地穿着她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睡衣出来时, 周双双才意识到,涂玉这是有备而来。   原本空荡寂静的公寓多了一个涂玉,好像变得热闹了一点。   因为涂玉总有说不完的话。   晚上的时候, 周双双埋在被子里,不由地想,能有这样一位性格活泼,又善解人意的母亲,顾奚亭可真幸福啊。   她又想起他曾带她去过的青丘,想起解春那夜的紫雾花海。   如果不是到过那样的仙境,她绝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那样的地方。   顾奚亭和涂玉都来自那里。   脑子里正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周双双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双双,你睡了吗?”涂玉在门外唤她。   周双双连忙回答,“还没有。”   “我可以进来吗?”涂玉又问。   “可以的。”周双双抱着被子坐起来。   门应声打开,涂玉探头进来,看见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睁着一双乌黑杏眼望着她的周双双时,她露出笑容,关上门走进来。   “我们一起睡吧?”涂玉过来,伸手就去掀开被子的一角。   周双双有点懵,但还是乖乖地往旁边挪了挪。   当涂玉在她身边躺下来的时候,周双双不自禁地捏着被角,有点不知所措。   已经多少年了,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的。   母亲的陪伴究竟是什么样的,在她的记忆里,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那并不代表,她心里就不渴望。   “双双,过来点。”涂玉对她说。   周双双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小团,听见涂玉的话,她浑身僵硬,半晌才试探着往涂玉那边挪了一点点,但仍然隔着一段距离。   涂玉也不在意,自己往周双双那儿挪了挪,然后很自然地就伸手去抱她。   陌生的浅香袭来,温暖的怀抱是那么的突然。   周双双僵直着身体,杏眼大睁着,她完全不敢动。   直到涂玉的手轻轻地拍过她的肩,就如同她模糊的记忆里,她的母亲也曾这样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还有那几声低低地轻哄呢喃。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周双双的眼里忽然浸出了泪花。   情绪忽然有点收不住,她咬着嘴唇,背对着涂玉,缩成一团。   涂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双双才听见她说,“双双,以后啊,我就是你的妈妈。”   她说,“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等不到周双双开口说话,涂玉继续说,“我和阿亭,还有你还没见过的阿亭的父亲,都想成为你的家人。”   “在这个世界上,你不会是一个人。”   涂玉的嗓音很温柔,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在此刻安慰周双双那颗敏感的内心。   如此温柔的肺腑之言,无疑是最好的安抚。   周双双红着眼圈,久久没有说话。   她其实,已经心生期待。   夜里半梦半醒间,周双双像是一只小动物似的拱进涂玉的怀里,如同是一只寻求母亲温暖的小幼崽。   涂玉迷迷糊糊地睁眼,耳畔忽然听见周双双睡梦中呢喃了一句,“妈妈……”   声音细弱,带着几分依赖。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涂玉忽然眼眶一热。   最终,她抱紧了怀里的周双双。   这是一个多可怜的人类小女孩儿啊。   又那么可爱。   教她怎么可能不心生喜爱?   连着几天,涂玉都住在周双双的公寓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涂玉悉心的照顾,和她那晚发自肺腑的话,让周双双终于打开了心扉。   顾奚亭回到顾家的时候,看见坐在客厅里的周双双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刚喂了周双双吃了一块苹果的涂玉一见他,就扬起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傻了吧狗儿子?”   周双双昨天搬过来的时候,涂玉就嘱咐了她不要告诉顾奚亭,为的就是等着看他今天下巴都惊掉的样子。   “您厉害。”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夸赞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走心。   周双双一见顾奚亭,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她望着他的时候,似乎有点隐藏不住地开心。   她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过他了。   顾奚亭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就在这里住了?”   周双双的脸颊有点红,回头看了一眼涂玉,然后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就这样,周双双正式入住顾家。   她一点儿也不留恋之前自己住了几年的小公寓,因为那里远没有顾家这里热闹,也没有这里温暖。   涂玉真的对她很好。   会给她买好多好多的新衣服,即便周双双总说够穿了,不让她买了,涂玉逛街遇上好看的衣服还是会忍不住统统都打包回家。   舜花阿姨也特意问过她的喜好,每天都给周双双做好多好吃的。   有时候,涂玉和舜花见周双双复习得累了,还会拉着她出来一起玩体感游戏,或者聊聊天之类的。   这是周双双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生活。   每一天都很充实,也很完整。   但……顾奚亭很不高兴。   因为涂玉和舜花两个人一起,几乎就占了周双双大半的时间。   但同时,他却又是真的为她而感到高兴。   因为他能感受到,现在的周双双,因为顾家,因为涂玉和舜花,变得比以前要快乐许多了。   甚至,还活泼了点。   胆子也比以前大了点。   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又怯懦。   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变故,这个女孩儿或许原本就该是那样鲜妍活泼的模样。   而他也期望,她能够过得更加快乐。   这天中午,高三三班几乎所有的人都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因为高三的学习任务异常的重,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样的午睡时间。   某位戴眼镜的男同学被自己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惊醒,慌忙推了一下眼镜,他抬头就看见靠窗那组的顾奚亭和他旁边的小同桌。   大家都还在睡着,唯有他们两个人清醒着。   顾大佬一只手肘靠在课桌上,手撑着下巴,偏头看他旁边的小同桌时,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他旁边的小同桌正在埋头苦写。   “这下对了吧?”周双双把试卷往他那边挪了挪。   顾奚亭低眼瞥了一眼,嗯了一声。   彼时窗外阳光倾落进来,照着他的侧脸,他忽然弯了弯薄唇,伸手指了指她试卷上的一道题,语气懒散,“这道题做出来,我准你亲我一下。”   因为教室里太安静,即便他的声音压得低,也还是被耳尖的眼镜同学听到了。   ???   高岭之花本花·顾他刚刚说什么骚话呢??!   是不是他听差了??   而顾奚亭旁边的小同桌眼睛亮了起来,声音细弱,却仍旧隐约可以听清,“两,两下?”   ???   眼镜同学惊得下巴要掉了。   这他妈还讨价还价?!   “还有尾巴。”她又添了一句。   ???   所以尾巴又是什么鬼啊??   眼镜同学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尾巴是什么梗。   难道……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话题吗?   “得寸进尺?”顾奚亭听了周双双的话,冷笑了一声。   周双双像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那张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粉,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小声地开口,“嗯……可不可以先亲再做题啊?”   顾奚亭一怔,他盯着她那张白皙微粉的面庞时,双眼微眯,喉结动了一下。   耳朵尖儿竟然有点儿红。   最终他有点狼狈地偏过头,没有再看她。   就这么欠亲?   直到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伸出手指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快做题。”   周双双像是有点失望,她耷拉下脑袋,还是乖乖地听他的话,开始做题。   周双双最后说的话声音太弱太低,眼镜同学没有听见。   但是那已经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   顾大佬和他的小同桌在一起了。 第53章 阳辛神君 ...   经过眼镜同学的传播, 一个下午的时间, 整个高三三班都知道了顾奚亭和周双双在一起的事情了。   有些同学并不相信。   因为他们偶尔私下讨论顾大佬的时候,都没有把周双双那么安静乖巧的女孩儿放进可以跟顾大佬配对的范畴里。   谁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有可能啊。   于是一个下午的时间, 高三三班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顾奚亭和周双双的身上, 试图从他们的动作神态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于是他们就见证了顾奚亭耐着性子给周双双讲题的过程。   明明他们俩之间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旦接受了“这俩是一对的设定”后,不管顾奚亭和周双双做什么,他们都能从里边儿闻到点儿狗粮的味道。   周双双刚做对了一道题, 她眉眼弯起来, 望着顾奚亭露出笑容。   顾奚亭顺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许多同学都看见了。   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   最后还是一个平时跟齐舒能说得上话的男生去问了齐舒, 他们才真正确定顾奚亭和周双双是真的在一起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去高二那边打听来了之前程嘉宇的那件事。   据说那天顾奚亭的母亲来学校时, 自称是周双双的家长。   “天啊……那周双双这是连顾大佬的家长那边都搞定了?”一个女生捂着嘴巴, 又惊讶,语气里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丝艳羡。   毕竟,谁在一开始面对顾奚亭那张脸的时候, 没有心生期待过呢?   只是勇气这种东西, 不是人人都有的。   “好羡慕周双双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另一个女生也不由感叹了一句。   任晓静一向是跟着这两个女生讨论小八卦的,听见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羡慕来羡慕去,她摸了摸鼻子, 都没敢说自己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她觉着自己要是说了,一定会被捶。   于是她笑了一下,“这不挺好嘛, 双双和顾大佬多配啊。”   她显然已经忘记自己之前对周双双说过,她和顾奚亭不适合的话了。   ——   高三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周双双被周宗辉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   因为她的进步的确很明显。   明明以前她的成绩在这个班里一直都是靠后的,相比于班里大部分同学来说,她更少了几分努力上进的心思。   然而现在,她的成绩在班里已经算是中等了。   高考总被人比喻成,是数万的人过一根独木桥,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那是绝对重要的独木桥。   而在许多年轻的高中生眼里,那也是接触一个全新的世界所必要踏过的人生转折点。   周宗辉总是会在班里作一些这样鼓舞人心的讲话,为的就是让这群学累了的孩子能咬着牙,再挺过下一学期最后的高三生涯。   对于周宗辉来说,周双双的改变,是他非常乐于看到的。   他很了解她的家庭状况,也一直清晰地记得这个女孩儿刚转过来的那一天,沉默又怯懦的模样。   她很安静,很乖巧,同时,她也失去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鲜活。   她对未来没有憧憬。   但是现在,周宗辉看到了她的努力,同时也看见了她眼里多出来的光亮。   他看得出来,她对生活有了热情。   这是周宗辉最乐于看到的。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结束后,周双双生了一场病。   这可急坏了涂玉。   她把自己从青丘带过来的那只玉匣子都搬了出来,里头珍藏着她当年嫁给顾景清时,她从娘家带到顾家的嫁妆之一。   都是些涂家先辈炼制的稀世丹药。   对于神仙或是妖修来说,这些丹药对增进修为大有裨益。   然而顾奚亭天生损一脉,无法吸收太多药性,他能够在十八年前醒来,就已经耗费了顾景清和涂玉极大的心力。   或许顾奚亭天生就是不同的。   所有的灵药对于他而言,都不及人间烟火管用。   那么长的岁月,千年万载,神明无不是远离红尘,居于缥缈之境,存在于凡人口中的传说。   而顾奚亭这位青丘少君,却好像是天生属于红尘凡世的。   他是凡世里的神。   或许这就是命数,却并不一定是不幸的开端。   见过周双双之后,涂玉更加确信这一点。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涂玉简直把周双双捧在了心尖尖上,这会儿见她生病,她就慌了神了。   在玉匣子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她才一拍脑门儿,才意识到周双双这样的凡人躯体,根本承受不了她这些灵药的药性。   最后涂玉和舜花慌慌忙忙地把周双双送到了医院。   顾奚亭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走近病房里时,舜花正坐在沙发上,涂玉趴在周双书案的病床边已经睡着了。   “少君。”舜花一见顾奚亭,就站起来。   “舜花姨,您坐吧。”顾奚亭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然后他轻轻地走到病床边,先看了一眼靠在床边闭着眼睛的涂玉,然后才看向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周双双。   他忽然发现,就算被涂玉精心养护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也还是没见长胖一些。   而他之前从天极山那边拿来温养滋补的药丸,似乎对她也并没有多少作用。   他静静地盯着她那张面庞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当他的手指探上她的脉门,虚浮的心脉就更加佐证了他刚刚的想法。   天极山的药对她果然没有作用。   他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比普通凡人的身体要弱一些,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却又不尽然。   她似乎和他一样,无法吸收过多的药性。   但她的情况又好像要比他要更加严重一些。   顾奚亭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的心一瞬沉了下来。   她不但无法吸收天极山炼制的灵药,就连凡人的药剂对于她而言,作用也要小很多。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她身体的病弱,就并非是那么简单的问题。   一时间,顾奚亭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睡中的女孩儿,不由地将她重新审视了一番。   她……似乎和普通凡人有些不一样。   在医院待了几天,周双双好了许多,涂玉这才放心地带她回到顾家。   当晚舜花和涂玉各自睡下,顾奚亭披星归来时还裹挟着几分酒气。   他的老师沈晋言和师母茅雪岚带着他们的小曾孙沈乐尧来浔城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今天下午接了周双双回家之后,顾奚亭受沈晋言之邀,去了沈家吃饭。   顾奚亭的父君顾景清研究出的治疗方法在沈乐尧身上初见成效,这令沈晋言和茅雪岚都极为高兴,今天这一顿饭,两位老人都是乐呵呵的。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气,发梢还在滴着水。   套上宽松的睡衣,顾奚亭把衣摆拉下来,遮住结实的半截腰腹,正要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偏头望向那片雪白的墙壁,眉目一凛。   他的隔壁,就是周双双的房间。   来不及细想,顾奚亭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隔壁的房间。   床上的周双双仍旧睡着,苍白的面庞因为这一场病又瘦了一圈,而在她的床边,正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穿着素色的道袍,右手里持着一把拂尘,看起来便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顾奚亭一怔。   霞荫山的阳辛神君?   这世间有天生仙骨,生来便是神的神明,但也同样,有从凡人修成神明,脱去凡胎,永铸仙骨的神明。   凡人修仙向来是无比艰难的。   风阳辛便是由凡人修成神的。   关于这位阳辛神君,天外之境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传说。   有传闻言他曾经修仙之时,结发之妻因私欲而入魔,致使他后来杀妻证道。   而成神之后,这位阳辛神君手刃了无数为贪欲而害人的魔修,一把霜月勾,名震九天。   在天极山接手人间事务之前,人间所有非人类造成的杀孽,都是霞荫山来管的。   只是后来,风阳辛渐渐隐于霞荫山内,不再出来了。   就是连天外之境的其他神仙,想要见他一面,那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顾奚亭也只是好几年前,见过风阳辛与顾景清通过镜水谈话时,看过一眼风阳辛的幻影。   只是风阳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母亲总没有你这样的警觉性。”   风阳辛似乎并不想躲着他,在看了一眼顾奚亭之后,他甚至还笑着说了一句话。   昔年方才修成仙身时,他与涂玉也算是有些交情。   “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不待顾奚亭开口说话,风阳辛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着的周双双,又说了一句。   他看着她时,眼神柔和,带着慈和,可眼神闪动时,又好像还夹杂着几分的愧疚。   即便是那么长的时间过去。   她已入了轮回,在这人世间,她忘记了前尘种种,可却还是那一张他所熟悉的面庞。   往事一帧帧堆叠,记忆翻涌,风阳辛的眼眶有些泛红。   那时他劈开整个落旭峰,都没能找到她的尸骨。   他失去他的小孙女,已经整整两百多年了。 第54章 护心之花 ...   “看来前辈您知道原因。”   寂静昏暗的房间里, 顾奚亭盯着站在床边的风阳辛, 半晌才开口。   风阳辛不置可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我的小孙女。”   顾奚亭听见他这么说, 眉头微微一皱, 看向床上熟睡着的周双双,“可她没有仙元。”   顾奚亭之前就已经察觉到周双双或许并不是一个普通凡人,可即便她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但也绝对不可能是神仙。   因为在她的身上,他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仙灵之气。   仙元是根植于灵魂识海之间的, 即便肉体损毁, 往昔不再, 无论是她是否成为凡世里的一个陌生人,灵魂未散, 她的仙元就不会消失。   仙元若在, 即便她此生肉体凡胎,随着她的年岁增长,仙元也能助她重铸仙骨。   可在周双双的身上, 根本找不到丝毫仙元的痕迹。   风阳辛身为霞荫山的神君, 如果周双双真的是他的亲孙女,那么她又怎么会没有仙元?   可如果她不是,风阳辛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仙元, 自然不是神仙。”风阳辛说。   其实现在说起来,风阳辛与周双双之间,已经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因为在她黄泉轮回之后, 就已经断了和风阳辛之间的血缘纽带。   她有了血肉躯体,却与他毫无干系。   这说到底,都是前尘作孽。   那是一段风阳辛不愿回想的往事。   修仙之路漫长艰难,但彼时身为凡人的他,也曾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在作为凡人的那时候,他是一个修仙门派里的弟子。   他与妻子结识于门派之中,属同门师兄妹。   那段时光对于风阳辛来说,也曾让他千回百转,辗转难眠过,直至今日想起来,他心中仍有怀念。   因与妻子两情相悦,后来他们便顺理成章,在门中长老师父的见证下,成为了一对道侣。   他们夫妻恩爱多年,引得门内之人无不羡慕。   神明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延续子嗣就会变得十分艰难,修仙之人虽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但修为越精进,越稳固,相对来说,也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或许是因为那时仙基未固,他们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儿子。   作为凡人六十八岁的那一年,风阳辛成为了仙门内的第一人。   那一年,他的儿子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妻子。   但也是那一年,风阳辛所熟悉的发妻因为自己修为不济,容颜渐渐露出老态。   修仙之人若不能成仙,依然逃不过如普通凡人一般老去,死去的命运。   但通常,修仙之人要比凡人老得慢,活得也要比凡人要久一些。   若是修为高,活个几百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风阳辛少年时便是天之骄子,被师门寄予厚望,而他也终不负所望,修为精进的速度,是门内所有弟子都比不上的。   其中也包括他的发妻——霖娘。   霖娘是门内长老的女儿,生性要强,对于修仙大道,她在其父的教导下走得无比坚定。   至少在她六十五岁之前,一直是这样。   只是那么长的几十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容颜未改,仍然如少年时那般俊朗年轻,可她却渐渐已经露出老态……   一颗种子,在心里种下。   霖娘有多要强,风阳辛一直都知道。   在她生下他们的孩子之前,她的修为在仙门之中,一直都是遥遥领先于门内许多师兄妹的,这一直是她的骄傲。   只是霖娘生产那日,适逢山南凶兽作乱,山门黑气缭绕。   而他早些天奉师长之名,去了人间荡平魔修之乱。   谁知那些魔修竟趁此机会,作乱山门。   仙门子弟打作一团,混乱之中谁也没顾得上霖娘和她腹中的孩子。   霖娘勉力破瘴,却伤了身体,失去了大半的灵气。   即便后来风阳辛为她找来了不少的天材地宝给她滋补,也仍然无法弥补她缺失的那一部分灵气。   除非他能上九天之上,去为她取来仙家灵药——九玄丹。   那时候于他而言,九玄丹是多么难求的东西。   于是他拼命修炼,想要在渡劫升仙那一日,为霖娘求得一颗九玄丹。   可霖娘却不这么想。   在她眼里,风阳辛是她丈夫的同时,也是她想要超越的目标。   她从来都是一个好强的人。   而今见他修为大善,而她却停在原地,并渐渐露出老态,她心里开始变得无比慌乱。   霖娘变了,变得喜怒无常,脾气古怪。   她见不得自己发间的白霜,更见不得风阳辛那张仍旧年轻英俊的面庞。   她每天都会忍不住幻想,风阳辛渡劫升仙那一日,就是他抛弃糟糠之妻之时。   那种想法很复杂,也很奇怪。   她爱他的同时,也嫉妒着他。   更多的,是怕被抛弃的恐惧。   或许是一念之差,霖娘偷习了魔道功法,从仙门骄女沦为了满身贪欲的魔修。   风阳辛永远记得那一日。   霖娘一改两鬓斑白,皱纹满布的苍老之态,重回了少年时,他曾一眼心动的娇美之姿。   可那时,他看在眼中,却再没有当初那样的心神晃动。   霖娘的年轻容颜与她修习的功法刁钻毒辣,需用其血亲的鲜血滋养。   她杀了他们的儿子。   彼时儿媳腹中的孩儿已经快要出生,听闻夫君惨死的消息,在生产的那一日,这个悲痛欲绝的年轻儿媳没有挺过来。   孩子还没出生,儿媳就已经咽了气。   霖娘将儿媳腹中孩儿的灵魂留住,从此养在了自己腰间挂着的绿璃瓶里,将她当做了为自己提供灵气的物件儿。   这个尚未出生,便已经失去了躯体,只留一抹魂灵的孩子,是风阳辛曾万分期待的小孙女——风千露。   一入魔道,所有的私欲丑恶无限扩大,亲情便变得淡薄如水。   霖娘能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孙女对于她而言,又能算得了什么?   彼时仙门内外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在紧盯着风阳辛,都在看他的反应,谈论他该如何自处。   发妻入魔,他这个仙门骄子,究竟会怎么做?   怎么做?风阳辛以手中的霜月勾,给了天下人一个回答。   那一天,他杀妻证道,引得仙门各派一片哗然。   有人拍手称快,言他大义灭亲,道心坚定,有人则唏嘘而谈,说他狠。   后悔吗?   直到现在,风阳辛都没有后悔过。   他仍爱霖娘,却无法否定她坠入魔道后手刃亲子,禁锢亲孙女,又杀了那么多无辜人的事实。   她失去了初心,再也不是曾经的霖娘了。   从那一天开始,风阳辛就越发痛恨魔修。   故而那年渡劫飞升后,他在以后极长的一段岁月里,成为了九天闻名的杀神。   一把霜月勾,令无数魔修闻风丧胆。   而被霖娘养在绿璃瓶里的小孙女千露,由于失去躯体太久,又被霖娘作为存续和吸取灵气的容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他很难为她再造一副血肉躯体。   她生来,便只是一抹灵魂。   非仙,亦非人。   风阳辛想尽了办法,也曾求到青丘,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才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可绿璃瓶掉在青丘的那一天,他才知道,霖娘没有死。   当初杀霖娘那一刻,或许是因为他对她仍存着一份恻隐之心,于是霜月勾偏了半寸,终究未能正中她的心脉。   而那时他看她躯体消散成烟时,便已是满心悲恸,无暇他顾。   杀她,亦是在诛他的心。   然而一时恻隐,便留下了这样的祸患。   在青丘境外的落旭峰上,他最后一眼见他的小孙女千露时,只听她轻轻地唤他一声“爷爷”,他眼泪瞬间流淌下来。   为了护住千露的魂灵,风阳辛耗费了数年的修为,再加上他从四海之间寻来的灵材,替她铸了一枚护心镜,以一朵花的形态,被他封存在她的心口。   霖娘想得到的,就是那枚护心镜。   可谁能料到,千露却将它给了青丘红香林里的那只生来便在沉睡的小狐狸。   失去护心镜的千露,被霖娘打下了云雾翻腾的落旭峰。   而风阳辛,只来得及听她唤他的那一声。   霖娘还是死了。   而她到死,都没有丝毫悔意。   昔年所有的爱啊,情啊,都在坠入魔道后,都由日渐深沉的贪欲恶念熬成了怨恨。   当年风阳辛杀她证道,就更让她怨恨。   而这一次,风阳辛未再留有一丝余地,再一次,亲手结束了霖娘的性命。   可从那天起,他在这世间,便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了。   曾经他有妻子,有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女,一家人多好啊。   可是啊,再也回不去了。   “你和她,倒还真是有缘分。”   想起所有的往事,风阳辛徐徐一叹,望向顾奚亭时,那双眼睛隐隐有些泛红。   顾奚亭听他说了那么多,在听到“青丘”、“红香林”以及“小狐狸”这些字眼时,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你能醒来,是因为她把自己维系生命的护心镜给了你。”风阳辛缓缓说道。   这句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而顾奚亭此刻脑海里一片轰鸣。   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沉稳的心跳细细传来,他的手指微屈,细微颤动。   他的心口,的确有一朵护心花。   彼时窗外的月辉洒进来,照得房间里一片银色铺散。   而他怔怔地望着躺在床上,呼吸平缓,脸色苍白的女孩儿,久久无法回神。   什么是宿命,什么是因果?   两百年前,她的护心镜化作一颗种子种在了他的心口,两百年后,护心花开,致他苏醒。   心口的护心花还残留着她百年前的气息。   于是在他醒来的十八年后遇见她,在他第一眼看她的那时候,她在他眼中,便已经是不同于旁人的了。 第55章 我都给你 ...   风阳辛为小孙女寻来无数灵药, 来养护她的魂灵,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的魂灵能够栖身于躯体。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已将她的魂灵稳固, 才使得她能在掉下落旭峰的两百年后, 魂归黄泉。   但她的魂魄终究是与别的灵魂不太一样的。   只是昔年奈何桥上的孟婆没有看出来她的不一样。   于是后来路过黄泉,投身人世间的她,虽然拥有了一副血肉躯体,灵魂却始终无法得到适应。   她病弱的症结,也就在此。   “以后, 她只会越来越虚弱。”风阳辛说。   顾奚亭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躺在床上的周双双身上,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越来越虚弱指的是什么?”   “会危及生命?”他抬眼望向风阳辛。   风阳辛无言地点头,“她这辈子, 注定是早逝的命。”   普通的血肉之躯无法适应她的魂灵, 如果放任下去,她便只能竭灵而死。   而这一死,她将再无转世重来的可能。   顾奚亭瞳孔微缩, 开口说话时, 嗓音也有些干涩,“那么您,可有解决之法?”   风阳辛却并不答他, 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奚亭才听见风阳辛微微叹息了一声, “你可知道,那两百年,她在哪儿?”   风阳辛低眼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儿时,目光显得尤为慈爱,犹带几分愧疚歉然。   他忽而苦笑,“我找了她那么多年,却一直不知道原来她身在青丘。”   从青丘境外的落旭峰上落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小孙女千露,就已经化作了青丘红香林里,那只小狐狸心口的痕迹。   两百年的时间,等一朵护心花开。   花开之时,致他苏醒,也同样让暂时化作一颗魂丹留存在护心花种里的她重回魂魄之态,落入轮回的黄泉。   “护心花救了你,同样,也为她铸造了一个全新的机缘。”   风阳辛苍老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彻顾奚亭的耳畔。   他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那张向来没什么波澜的冷白面庞上此刻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把那么重要的护心镜……给了你呢?”风阳辛看着熟睡中的周双双,满眼慈爱温和。   护心镜对于风千露而言,有多重要,这一点她自己绝对不会不清楚。   可她为什么,愿意将堪比她性命的护心镜,给了红香林里那只素昧平生,甚至从未醒过来的小狐狸?   直到风阳辛离开,面对大开的窗,听着深夜的风吹着窗帘的猎猎声响,顾奚亭都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奚亭才挪动步子,轻轻地走到周双双的床前。   他低眼望着她那张明净白皙的面庞时,满眼情绪,难以言喻。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她柔软的脸颊时,他颤了一下。   为什么会觉得她那么熟悉?   为什么第一眼看她时,就觉得她是不一样的?   原来所有的情绪,都不是没有缘由。   他怎么会轻易喜欢上一个凡人女孩儿?这是顾奚亭以前从没有想过的事情。   人间风月于他而言,一向无关紧要。   他从来没有觉得,烟火人间有什么值得留恋。   可为什么,她是不一样的?   或许从第一次注意到她那一刻起,或许又是从那个她穿破结界,出现在车流停滞,一切静止的世界里时,她在他眼里,早就和旁人不一样了。   而现在看来,他之所以会为她留有恻隐之心,之所以会不自觉地注意她的小举动,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一种看似没有原由的熟悉感。   她停在那颗护心花种里整整两百年,也在他的心口停驻了那么长的岁月。   即便他从未苏醒,可是她的气息,却已经深刻在护心花种里,被他的潜意识记住。   她原来早就是住在他心上的姑娘。   手指寸寸抚过她的脸颊,他的目光柔软如同粼粼的月辉。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把护心镜给他,可是喉结动了动,他又扯了一下唇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又知道什么呢?   微凉的唇轻触她的唇瓣,他轻柔地亲吻着她,极尽缱绻。   ——   周双双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经常是三天两头地发烧咳嗽,一咳就是好久,每一次都咳得眼圈儿红红的,看得涂玉和舜花无比心疼。   顾奚亭将风阳辛那夜跟他说过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涂玉。   顾景清远在天外之境,顾奚亭也通过顾家的水镜幻影告诉了他这件事。   顾景清和涂玉震惊之余,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顾奚亭的苏醒,并非是因为他们寻来的灵药起了作用。   那颗护心花种,顾景清和涂玉一直以为,是灵药的作用。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原来都是有前因的。   他们更加没有料到,周双双的前世,竟会是霞荫山风阳辛的小孙女。   涂玉自从知道顾奚亭的护心花原是周双双前世赠与,这会儿看她三天两头生病,身体越来越不好,心里就更加的难受。   谁能想到这个女孩儿和她的儿子之间,竟还有着这样的机缘?   前生为因,今生为果。   顾奚亭和周双双的相遇,是注定的。   周双双并不知道这一切,但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弱了。   有的时候,她只是站在小花园一小会儿的时间,夜里就会发高烧。   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她就又瘦了一圈。   明明先前已经恢复了一些活泼鲜妍的女孩儿,渐渐地变得比以往还要沉默寡言。   除夕那天,顾景清终于从天外之境回来了。   这是周双双在顾家过的第一个新年,涂玉和舜花很用心地布置了家里,又买了很多食材,准备做一顿极丰盛的年夜饭。   周双双坐在沙发上,望着玻璃窗上被涂玉贴上的红色剪纸窗花,耳畔是电视里热闹混杂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了荀翊。   于是她偏头,望向正在跟舜花说晚上的菜单的涂玉,“妈妈。”   她的声音又软又细,还带着几分依赖。   这些天,周双双特别喜欢一声声地叫涂玉“妈妈”。   “怎么了我的宝贝?”涂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因为身体状况不太好,周双双瘦得眼窝看起来都比以往要深一些,杏眼还有些浮肿,看起来特别没有精神,十分令人心疼。   涂玉看在眼里,心里总是难免酸涩难受。   但在周双双面前,她总是显得很轻松。   “我可以邀请我的朋友来吗?”周双双望着她,目光里隐含期待,“他的奶奶去世了,没有人陪他过年了。”   “他是一只小浣熊,很可爱的那种。”她强调了一句。   涂玉捏了捏她的脸蛋,含笑点头,“当然可以啊。”   “谢谢妈妈。”周双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夜晚降临的时候,窗外有烟火阵阵,缤纷各色,灿烂耀眼。   周双双第一次见到了顾奚亭的父亲,涂玉的丈夫——顾景清。   “双双,很高兴和你成为家人。”顾景清端着杯子,对周双双笑得很温和。   周双双先是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顾奚亭一眼,像是特别紧张,她甚至还下意识地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给顾景清鞠了一个躬,“我我我也很高兴……”   她这样的动作,引得大家不由地笑了几声,气氛便更加轻松起来。   当然,小浣熊荀翊坐在位子上,是感受不到这种轻松氛围的。   因为他紧张死了。   他左边坐着的是谁?那可是青丘的神君顾景清啊!   啊啊啊啊神君大人诶!   QAQ完全不敢动!   直到顾景清把一碟小排骨放到荀翊面前,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然后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顾景清。   “你是双双的朋友,那也就是顾家的客人,不要客气。”顾景清语气温和。   最后荀翊捧着排骨啃的时候,他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还眼含热泪。   呜呜呜神君大人给夹的排骨!!   窗外开始落雪,电视里晚会的歌舞声缭绕不断,周双双的目光停在这桌前的每一张脸上,忽然弯着嘴角笑起来。   这辈子,她从没有觉得这么幸福过。   多好啊。   她有了新的家人,还有朋友。   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自己一个人。   因为周双双的身体,涂玉没有让她熬夜,时间一到就让她去睡觉了。   周双双刚刚躺下,就听见了敲门声。   门被打开,她看见顾奚亭那张清隽冷白的面庞时,杏眼微亮。   “什么事呀?”周双双掀开被子坐起来,望着他。   顾奚亭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让她重新躺下去,然后又替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最后,他在她的床沿坐下来,低眼看她时,眼底留有温柔的笑意,“周小朋友想不想要新年礼物?”   “可以吗?”周双双那双眼睛又亮了几分。   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顾奚亭颔首,“当然可以。”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她在被子里动了动,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扯了扯他的衣角,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尾巴……”   “可以摸尾巴吗?”她抿了一下嘴唇。   顾奚亭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扯了一下唇角,哼笑,“我就知道……”   他的手指微屈,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小粘人精。   就惦记着他的尾巴不放。   “离四月十七还要好久的……”周双双耷拉下脑袋,嘟囔着说。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四月十七才给她摸尾巴。   难道摸尾巴还要看黄历吗?   不然不吉利?   正在周双双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她的下巴忽然被他的手指捏住,她被迫仰头望向他。   少年黑沉沉的目光如同浓深的夜幕,然而她在那片黑暗间,又瞧见了几颗星子散落的光。   当他俯身凑近时,她听见他嗓音微低,似是妥协,“先给我亲一下。”   她来不及反应,唇上就已经沾染了他温热的气息。   他的吻很温柔,舌尖辗转流连在她的唇齿间,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被亲得晕晕乎乎的那一刻,周双双忽然被他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他带着她的手向虚空触摸,她的指尖试探着往前。   在下一刻,她的手指间有了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   那一瞬间,她瞪大双眼,往前看时,正见他不知何时已露出银白毛绒的狐狸尾巴。   那么柔软的一团,如云似雪,却比荀翊送给她的那盆珈栗花盛开时,还要漂亮。   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指,捏了捏。   而与她贴面亲吻的少年顿时闷哼一声,眼尾微红,风情顿生。   他冷白的面庞泛着可疑的粉色,眼尾的那一点小痣如点染了胭脂一般,红了个透。   琥珀色的眼瞳如同三月的湖面柔波,吹散了一夜月辉流转,星子疏落。   他发狠似地咬了一下她红肿的唇瓣,轻轻的喘息声在这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护心花仍然在他胸口,因为她的贴近,他更加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   一如那两百年她在他心口的护心花种里,留存的气息。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小粘人精。   这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56章 生辰快乐 ...   高三的寒假很短暂, 过完年没多久, 周双双就又恢复到紧张的学习生活。   或许是顾奚亭从风阳辛那里带回来的药丸起了点作用,周双双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   涂玉和高三三班的班主任周宗辉说好, 除了白天的课之外, 周双双不用再上晚自习。   或许是因为有了目标,所以周双双特别的努力。   所有人也都看见了她的努力。   春日渐尽,天气渐暖。   周双双捧着刚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看着上面鲜红的121,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把试卷递到顾奚亭的眼前, 仰着那张白净的面庞, 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顾奚亭只瞥了一眼,就伸手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发, 笑了一声, “考得不错。”   周双双却盯着吴思誉刚刚放到顾奚亭桌子边儿的那张试卷上鲜红亮眼150分,露出羡慕的神色,“你真的好厉害呀……”   她忍不住夸赞。   为了拿到这121分, 周双双花费了好多的时间, 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   可她从没见顾奚亭捧着书看过几眼。   除了她不懂的题目,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他明明什么也没看,却还是考了满分。   或许神仙的脑子, 真的要比普通的人类要聪明好多吧?   周双双心里想。   他这么聪明,一定能上一个特别好的大学。   那她还有没有机会跟他一起上大学啊?   周双双捧着自己有史以来最高分的试卷,却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开心。   当她耷拉下脑袋时, 他的手指微屈,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儿。   “让我看看你错哪儿了。”他扯过她手里的试卷。   “这道题你都能错?”他只瞥了一眼,就指着试卷上那道解答题,偏头看向她。   “我算错了……”周双双小声说。   那道题本来是可以作做对的,但中间有一步数值写错了,她当时没有意识到,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那这道呢?”他又指着另一道。   “那道题我是真不会……”周双双的声音更小了。   顾奚亭没再说她,拿了笔开始给她讲题。   他耐着性子等她一步步弄明白,最后又让她自己解了一遍,梳理好逻辑关系,这才算完。   旁边的齐舒早已经见惯了顾奚亭给周双双讲题的情形了,但是每次看着他俩,他还是有种被强行喂了狗粮的感觉。   别说他了,高三三班的其他同学,哪个又不是这样的感受呢?   单单是看顾奚亭对周双双笑一下,或者伸手摸一摸周双双的脑袋,他们都能从里头尝到糖的甜味儿。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顾大佬对谁笑得那么撩过?!   那么一张盛世美颜,笑起来简直就是给人心口暴击。   呜呜呜学习这么辛苦还要被迫吃糖!!   周双双没有意识到同一个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或多或少的视线都在往他们这边看,她纠正完错题后,手里捏着笔,小心地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奚亭,见他在低着头看手机,精致的眉眼在微寒的春日中,俨然是最亮眼的风景。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顾奚亭抬眼看向她。   “那个……”她有点支支吾吾。   顾奚亭索性放下手机,一只手靠在桌上,撑着下巴,偏头看她时,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嗯?”   周双双那双杏眼闪了闪,脸蛋有点红,她抿着嘴巴,好一会儿才终于问,“要是我考不到和你一样的大学,怎么办?”   她望着他时,漆黑的眼瞳里凝聚着几分不安。   “我知道……你肯定是要去郦城大学的。”周双双握紧了手里的那支笔,她的睫毛颤了一下,“但是我现在的成绩,好像差很远……”   她的语气有点闷闷的,还有一丝泄气。   顾奚亭的老师沈晋言在郦城大学的历史研究院做院长,以后他肯定是要去郦城大学的。   虽然她现在的成绩相比于之前来讲,已经进步了许多许多,但郦城大学算得上是华国的第一学府,她距离郦城大学的分数线,还有好长的距离。   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个春天眨眼就要过去,算来弹指一挥的时间,她就快要高考。   她不确定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可能。   “不是跟你说过了?”顾奚亭盯着他面前这个无精打采的小姑娘,神色温柔,“尽力就好。”   “可是……”   她嗫喏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都咽了下去。   他伸手揉乱了她的乌黑柔软的发辫,无谓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是非要上郦城大学不可。”   去郦城大学是他在遇见她之前,和沈晋言就已经说好的事情。   但说到底,他也不是非郦城大学不可。   “不可以的。”周双双却拉住他的手指,“沈老师希望你去。”   她曾看过他提起他的老师沈晋言时,所流露出的孺慕之情,也看过他提起古建筑复原重建时,那样神采奕奕的模样。   “我会努力的。”不等他说话,她认真地说。   一切还没有定论,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会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要他停下来,或是退让,她想要自己一点点地跟上他的脚步。   眼见着面前的周双双绷着一张小脸,挽起校服袖子,握紧手里的笔,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顾奚亭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后,他才摇了摇头,绯薄的唇却微微弯起,犹带笑意。   周双双生日那天,从她出门之后,涂玉和舜花就开始忙碌。   等周双双下午回家的时候,她刚一进门,就被喷了一通彩带。   周双双顶着满头满身的彩带,一副不知道状况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傻呆呆的。   “双双生日快乐!”涂玉张开双臂跑过来拥抱她。   周双双被涂玉抱了个满怀,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竟然都忘记了。   以前除了二叔,再没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   可是现在……   周双双看着客厅里那么多张含笑的面孔,眼眶有点发热。   涂玉竟然把荀翊也找过来了。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堂妹,好像班里还有一个好朋友是吧?我本来也想邀请她们过来的,但考虑到她们是凡人,我们家的情况他们不清楚,怕吓着她们。”涂玉捏了捏她的脸蛋,略带歉意地说。   周双双摇摇头,“已经很好了,谢谢妈妈。”   涂玉最喜欢听她叫自己“妈妈”,她没忍住,直接在周双双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乖宝贝快过来看看妈妈和舜花阿姨给你准备了多少好吃的!”   小浣熊荀翊适时捧着自己的礼物盒子跑过来,递到周双双面前,用那张毛茸茸的脸望着她,“双双老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谢谢你,荀翊。”周双双伸手接过来,对他笑了一下。   顾奚亭自从进门开始就被涂玉无视了个彻底,他也没所谓,自顾自地走进来,在周双双的身边坐下来,替她一点点地摘掉她头发上和肩上沾染的彩带。   他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却是温柔的。   周双双微红着脸,始终笑得很开心。   等替她整理干净,他就站起来,顺手抓着地上那只小浣熊的后脖颈儿把他提溜到了椅子上,自己转身往楼上走。   荀翊后知后觉地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儿,有点呆滞。   但也仅仅只是一会儿,他就又开始和周双双以及涂玉她们聊天。   自从上次荀翊过年来过顾家之后,他凭借嘴甜,卖乖,成功在涂玉这里落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又因为他是周双双的朋友,所以他就成了顾家的常客。   除了顾景清在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拘谨许多,在涂玉和周双双她们面前,他就显得要放松许多。   或许是因为涂玉热情善良的性情让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许多的顾虑吧。   顾奚亭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下楼时,正逢顾景清回来。   在顾景清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竟是风阳辛。   顾奚亭脚步一顿,目光停在风阳辛身上。   那边顾景清正在跟周双双介绍风阳辛,“双双,这是你风爷爷。”   周双双分明是第一次见这个老人,可瞧他慈眉善目,隐约可见几分气韵风骨,心里却又好像有一丝异样,如同蜜蜂轻轻蛰了一下她的胸口,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她回过神来,连忙唤他,“风爷爷好。”   时隔两百年,风阳辛等这一声“爷爷”,等了太久。   几乎是她柔软细弱的声音一出,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好……”他苍老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顿丰盛的晚餐吃过,周双双得到了许多的祝福,也收到了很多的礼物。   仅仅只是涂玉一个人就送了她整整一大筐的礼物,说是要让她拆上小半个月。   顾景清送了她一只小小的玉蝉,雕刻得很精致,据说是一枚暖玉,冬天里带着会很舒服。   荀翊的礼物一早就给她了,里头装着他托人从妖境里带回来的朱红色的小果子,不同于之前的凝碧果,味道还要更加甘美。   顾奚亭送了周双双一份很有分量的礼物,他挑着眉,“打开看看。”   周双双看着那个小纸箱,乖乖地拆开了。   当她从里头拿出一整套高考模拟题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狗儿子你是不是有毛病?”涂玉抽了抽嘴角,没忍住说了一句。   她还以为他能送什么呢?果然白期待了。   狗儿子就是狗儿子:)   “不喜欢啊?”顾奚亭没理涂玉,只是盯着周双双,悠悠地问了一句。   “……喜欢。”周双双慢吞吞地答。   最后就连顾景清带来的那位客人都送了周双双一份礼物。   “生辰快乐。”风阳辛送上一只玉盒,看着周双双的时候,目光慈和柔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双双将玉盒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您,风爷爷。”   盒子里头装着一只精致的小银铃,镂空缠枝的花纹,里头却空无一物,发不出任何响声,看起来是一只哑铃铛。   这本就是他曾为她准备好的物件。   却是到了两百年后,才真正交到了她的手里。   风阳辛满眼沧桑,一声嗟叹。   造化弄人。   夜里周双双洗漱完毕后,照例看了一遍错题集,然后才掀开被子往床上躺。   可是闭上眼睛,她满脑子都在循环“四月十七”。   她想起青丘的夜。   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等到明年的四月十七……”   “给你摸我的尾巴好不好?”   少年温柔的嗓音轻轻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周双双一瞬睁开眼睛,她一下子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跑出卧室,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顾奚亭打开门时,就见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睡衣站在他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你还记得在青丘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周双双看着他,眼睛里盛满星子的光。   “……”   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   “你说今年的四月十七,你要给我摸尾巴的。”小姑娘自顾自地说道。   “……”   顾奚亭尾巴一紧。   半晌,他才皱着眉,才憋出一句,“你不是摸过了?”   “那次算吗?”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   不算吗?   他是真的有点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她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   怎么就惦记着他的尾巴不放了? 第57章 解决之法 ...   四月十七的这一晚, 周双双终究没有摸到她心心念念的狐狸尾巴。   少年沉着一张脸, 也不跟她多说话,直接把她抱回了她的房间, 扔到她自己的床上, 然后把被子往她身上一拉,扔下一句,“乖乖睡觉。”   “等一下呀。”周双双看见他要走,就连忙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去牵他的手指。   顾奚亭顿了一下, 回头看向被窝里只露出半张小脸的女孩儿。   看见她掀开被子的动作, 顾奚亭皱起眉头, 刚想开口,却被她一下子扑了个满怀。   她亲了他一下。   脸颊上的轻轻触碰。   他瞳孔微缩, 整个人有一瞬僵硬, 耳廓开始发烫。   她亲完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背对着他。   “晚安……”她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 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顾奚亭眼眉间不由流露出几丝浅淡的笑意。   “晚安。”他的语气很温柔。   房门轻轻掩上, 顾奚亭靠在门外的墙边,垂下眼帘时,神色仍旧很柔和。   直到他抬眼看见走廊另一边的顾景清。   顾奚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稍稍正了正神色。   他站直身体,迈开步子走过去。   “父亲。”他唤了一声。   顾景清点了点头,“进来吧。”   他说完转身就往书房里走。   顾奚亭跟着他走进去的时候, 抬眼就看见坐在那张木制圆桌边的风阳辛。   他还没走。   顾奚亭沉默地走过去。   “这茶可还合你心意?”顾景清在桌边坐下来,问风阳辛。   “青丘的茶,向来甘香。”风阳辛放下玉质茶盏,笑着说道。   随后他看向站在旁边的顾奚亭,“坐下吧,有些事我想与你再谈一谈。”   顾奚亭轻轻颔首,“好。”   正好,他也有些事想要问这位阳辛神君。   夜已渐渐深了,三人书房对坐,桌前氤氲着浅淡的茶香。   “你们应该也能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风阳辛低眼看着杯盏里淡青色的茶水,忽然说。   他口中的“她”,就是周双双。   顾奚亭和顾景清对视一眼,同时沉默。   “我之前给你的药丸,只能缓解,无法根治。”风阳辛又说。   之前风阳辛把药丸交给顾奚亭时,就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   顾奚亭生来便仙元残损,以至于他沉睡百年都不得苏醒。   后来护心花种盛开,致他苏醒。   所有的灵药于他而言,远不如人间的烟火气。   而前生风千露的护心镜在化作花种落入他心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今生的周双双,活不过二十二岁。   无论是天外之境的灵药,亦或是人间的药,对她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那如果……”   寂静的书房内,顾奚亭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把这朵护心花……还给她呢?”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顾景清和风阳辛的目光都停驻在了他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惊诧。   尤其是风阳辛。   “你果真舍得?”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奚亭,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可知取出护心花,你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顾奚亭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这些都不重要。”   他顿了顿,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风阳辛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心内不由感叹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这位青丘的少君对他的小孙女,是动了真心的。   “那护心花早就融进了你的血肉,若你想强行取出,就得连着你的心脏一块儿。”一边沉默许久的顾景清终于开了口,看着顾奚亭时,神色略有几分复杂,“这剖心之法,你也愿试?那可是会搭上你一条命的。”   风阳辛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我也只能这么做了,父君。”顾奚亭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遮掩住眼瞳中的情绪。   他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没有她,没有两百多年前的那颗护心花种,他又怎么能有这清醒的十几年?   今夜过去,周双双就十八岁了。   距离二十二岁之期,仅仅只剩四年的时间。   可她明明才刚刚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她才刚刚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他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死?   反正他胸口里的那朵护心花,本来就是她的。   “奚亭……”顾景清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青丘是长情之地,他的儿子,也终究还是一个长情的神。   一如他当年义无反顾与涂玉在一起时的那般模样。   “护心花已经融进了你的血肉,那便是你的了,你若是真的剖心取出护心花给了她,你认为她会如何?”   风阳辛摇摇头,轻声叹,“如果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当初又何必将护心镜给你。”   即便过了两百多年,即便她已经忘记了前世种种,但风阳辛仍然相信,他的小孙女仍是那个骨子里倔强的她。   “您还有别的办法?”顾奚亭看向他。   风阳辛点了点头,看向顾奚亭时,全然没有刚才的凝重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隐约的戏谑,“刚刚不过是试一试你对我那小孙女到底有几分真心罢了,算你过关。”   少年人的心性不定,风阳辛担忧这位年轻的青丘少君此时的深情,并不能抵挡山海变迁,岁月流转。   身为神明,他可有千年万载永无止境的生命,然而情爱,却是极容易消磨于时间洪流的。   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尚易心变,更不提神明若是心生变故,又当如何?   风阳辛曾因妻子霖娘的变化而耿耿于怀数百年都不得开解,时至今日,他每每想起来,仍然会有几分怅然。   曾经夫妻恩爱几十载,到最后,却是他以一把霜月勾,结束了她的生命。   情爱啊,在他这里,果然是最易生变的东西。   但反观顾景清和涂玉这两人,却又恰恰与风阳辛和霖娘相反。   天外之境无人不知,昔年青丘神君顾景清为了能与涂家之女涂玉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岁月更迭,这两个人时至今日,仍然一如当初那般恩爱。   那么他与霖娘……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收敛了黯然的神色,风阳辛再看向顾奚亭时,笑了笑说,“其实她本身的症结在于魂灵与躯体的不适应。”   “因此,她最需要的,也是烟火气。”   顾景清听见他这么说,就皱了一下眉,“如果仅仅只是需要这个,那双双她的身体应该早就痊愈了才对。”   更何况,烟火气只对神明有作用。   “她原来只是魂灵,但到底也是被我用诸多仙灵之气养过的魂灵,烟火之气并非对她没有作用,只是她自己无法吸收罢了。”风阳辛解释着说道。   顾景清垂眸思索了一下,又觉得有些道理。   “她不能做到的事,你可以。”风阳辛看向顾奚亭。   顾奚亭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风阳辛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瞥了一眼顾奚亭左手手腕上隐约露出的紫雾花绳,他轻咳了一声,“虽然啊,千露……啊不,双双她现在才十八岁,年纪有点小……但是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不……你们把亲事就办了吧?”   “……?”顾景清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扯到办亲事了呢?   他反射性地摇头,“不不不,我们双双还小,这太早了……”   潜意识里,老顾已经把周双双当自己的小女儿了。   “……前辈您是什么意思?”顾奚亭也一头雾水。   风阳辛觉得自己暗示得够直白了,但是这父子俩明显都没有想到那儿去。   “你们成了亲,护心花就可以重新认同她的气息,你就可以将自己的灵气渡给她……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风阳辛说得隐晦。   “……是我想的那样吗?”顾景清隔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烟火之气便是凡人供给神明的香火功德之气,那样的气息难得且神秘,需是极致的亲密才能渡送。   所以要渡灵气,那不就得……圆,圆房?   风阳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气氛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点点尴尬。   直到风阳辛离开时,他站在一片淡金色的光晕里,身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而他看向顾奚亭的视线则盛着万分郑重,“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她。”   他说这话时,苍老的嗓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她的前生,从没有一日是轻松的。   风阳辛到现在都还依稀记得,他的小孙女儿趴在将她与外界隔绝开的结界里的模样,她总说想要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说过想看看雪是什么样子。   即便每日每夜都在忍受着魂体灼烧的痛楚,她却很少会哭,最疼的时候,也只是红着眼眶,无助地唤他“爷爷”。   那一年,他答应带她去青丘看雪。   然而去青丘的那一日,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小孙女。   她不会再一声声地唤他“爷爷”,也不会再碎碎念似的要他带她去青丘看雪。   而风阳辛也不会知道。   他的小孙女曾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看到的青丘的雪,就是那一团银白毛绒的小狐狸。   那是一只沉沉睡着的小狐狸,存在于强大的结界里。   在漫天如火的红色花树林里,那是她眼中唯一一抹雪色。   而今生,作为周双双而存在的他的小孙女,与他之间,已经没有丝毫的关联了。   风阳辛和他的小孙女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唤起她的曾经,强行存续着这一段亲缘关系。   只要她活得好好的,他就已经心安了。   “我会的。”   面对风阳辛的嘱托,顾奚亭的回答也同样慎重。   在她和他都不知道的时候,却已悄然陪伴了彼此两百年的时光。   多难得。   而此后的数载风月,他都将守着她,陪伴她。 第58章 相拥而眠 ...   风阳辛交给顾奚亭的药丸, 暂时稳定住了周双双的身体。   在周双双为着越来越紧的高考而心无旁骛的努力的时候, 涂玉和顾景清就已经在盘算着成亲的日子究竟该哪一天才好了。   但这一切,都要等到周双双高考结束之后。   天气渐渐热起来, 周双双为着一天天临近的高考而做着最后的努力。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每天写了多少张卷子, 做了多少道题,每天一见顾奚亭,她脑海里最先蹦出的也不再是别的,而是自己想不明白的难题。   非得抓着他的衣角问明白才算完。   高考前的那一天晚上,周双双借着台灯仍然在看顾奚亭之前给她压的题型。   十点的时候闭上眼睛, 她却总也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参加高考, 她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然后在被窝里翻来覆去。   焦虑的心情始终纠缠着她,最终她没有办法, 掀开被子下了床, 打开房门跑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前。   顾奚亭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听见敲门声,他眉心动了一下。   打开房门的时候, 他就见穿着单薄睡衣的小姑娘正站在他的门口, 望着他的时候,那双乌黑的杏眼里闪着水波似的光。   他一见她那副小可怜样,心里多少就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觉得害怕?”   她从白天就开始焦虑不安,他并非没有察觉。   周双双拉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你说要是……要是我明天考不好,怎么办呀?”   从来没有哪一次考试让周双双像现在这样紧张焦虑过。   或许是以前从没有觉得哪一场考试重要过,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之努力过。   所以她很重视。   也很在意结果。   这样就难免会忍不住焦虑不安。   “还没考你就知道了?”顾奚亭好笑地看她一眼。   周双双耷拉下脑袋,“我也不想这样的……”   但是情绪这种东西,并不是她想控制,就能够控制得住的。   这一夜,不单单是周双双难以入眠的夜。   也同样是许多即将高考的少年们难免焦虑的夜。   “真的睡不着?”他盯着她半晌,忽然问。   周双双有点丧气地点头。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一瞬亮起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呀?”   “……”顾奚亭有点没反应过来。   谁知就在他晃神的片刻间,她就已经绕过他,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他的床边,甩掉拖鞋就往他床上一扑,拿了薄薄的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动作一气呵成。   顾奚亭凝神看着自己床上多出来的那一小团,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笑了一声。   他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床边,低眼睨着床上把自己裹成小蚕蛹的周双双,语气有点儿凉,“不是说睡不着?”   周双双僵了一下,然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背对着他,回答地理直气壮,“也许换个床我就能睡得着了。”   什么歪理?   顾奚亭气笑了,“好,那你在这儿睡吧。”   周双双回头看他,杏眼亮晶晶的,“真的吗?”   “我去隔壁。”   顾奚亭扯了一下嘴角,转身要走。   周双双瞪大眼睛,这和她想的也不一样呀?   脑子里已经来不及想更多,她一下子跳起来,却因为太着急而踩到了被角,绊了一下,直接就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虽然床很软,但这么猛地一下,她的鼻子还是有点疼。   顾奚亭回头时就正好看见小姑娘从一团乱的被子里挣脱出来,眼圈和鼻子都有点发红了。   “……你别走呀。”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可怜巴巴的。   顾奚亭一看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以及望着他时的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心就软了。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微不可闻。   周双双之间他的眼眉忽然变得很温柔,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好像藏着星河流散的浅辉似的。   他本来模样就生得极好,此刻眼眉间又像是藏着人间最柔软的温度,褪去所有少年的锐意锋芒,仍留一身霁月光风。   她总是能让他妥协。   当顾奚亭在周双双身旁躺下来的时候,她的脊背僵直,和他中间隔着半臂宽的距离,根本不敢轻易挪动一下。   仿佛刚刚说想和他一起睡的人,不是她似的。   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无声地笑了一声。   房间里一片寂静,两个人盖着同一张单薄的被子,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周双双睫毛颤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动作极轻地转过身,借着半开的窗帘外照射进来的月亮的银辉,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   “你睡了吗?”她的声音很小,有点小心翼翼的。   少年似乎已经睡着了,她几乎可以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没有反应。   再戳一下。   还是没有反应。   周双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停顿了片刻之后,她开始一点一点的,小心地移动到他的身边,终于抹去了他们之间横亘着的那条银河线。   贴着他的肩膀的时候,她又停顿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太满意自己的位置,又往上移动了一下。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腕。   彼时,顾奚亭动了一下。   周双双顿时浑身僵硬,捧着他的手腕,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吓得不轻。   隔了好一会儿,没有见他醒过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抬起他的手臂,她一点点地拱进他的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偷偷地笑。   鼻间是他身上熟悉的冷沁香味,让她莫名觉得很安心。   就在她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鬓角,与此同时,她还听见了他的一声低笑。   她浑身僵硬,也没敢睁开眼睛。   直到他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把她整个人彻底地揽进自己的怀里,她又听见他清冽温柔的嗓音,“不要怕,明天你会考得很好。”   “嗯……”她埋在他的怀里,抱紧了他。   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涂玉就去敲了周双双的房门,没有听见回应,她打开门却没看见周双双的影子。   涂玉正奇怪,却见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顾奚亭揉了一把有些凌乱的短发,那张冷白的面庞上犹带着几分尚不清醒的睡意。   “天鸭!!”涂玉在看见拉着顾奚亭的衣角,打着哈欠出来的周双双时,瞪大了双眼,没有忍住惊呼出声。   这一声惊叫,都把周双双头顶上竖起的一小撮呆毛都给吓趴了,她睁大一双杏眼,睡意去了不少。   之间涂玉冲过来就去要去揪顾奚亭的耳朵。   幸而顾奚亭早就习惯了他母亲的套路,很自然地就躲开了她的手。   “妈,您做什么呢?”他有点不耐地拧起眉。   涂玉叉腰,“你还有脸问我?!”   “……”顾奚亭有点不太想搭理她。   “我们双双还小你知不知道?还有今天她要高考你知不知道?”   涂玉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小瞧了自己生的这个小狐狸崽子!   怎么晚上还带骗人小姑娘到屋里一起睡觉的???   “妈,我又没做什么……”顾奚亭揉了揉眉心。   “我当然知道你没做什么,要是你敢,我刚刚就打断你的狗腿了!”涂玉冷哼一声。   如果他们有了夫妻之实,顾奚亭手腕上的紫雾花绳就会显现出一些纹路,现在他手腕上的紫雾花绳还好好的,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一看就是昨晚还算规矩。   “妈妈……”周双双终于出了声。   “是我昨晚睡不着,要和他一起睡的……”   她小声解释的时候,脸颊已经隐隐有些发烫。   涂玉信吗?   那当然是不信啊。   她只当是周双双为她这个狗儿子开脱呢。   于是她拉住周双双的手,狠瞪了顾奚亭一眼,“你离我乖女儿远一点。”   然后对周双双就很温柔,“快去洗漱,然后吃早餐哦。”   “……”   顾奚亭当然没所谓。   吃完早餐,涂玉坚持要送周双双和顾奚亭去考场。   到了学校门口,涂玉细心地帮周双双检查了一遍需要带的笔以及准考证之类的东西,然后在周双双要下车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拥抱。   “双双加油,妈妈相信你。”   周双双回抱着她,重重地点头,“嗯!”   在跟着顾奚亭一起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周双双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了一眼。   涂玉还没走。   她甚至下了车。   穿着一身素色旗袍,上面点缀着一朵朵精致的银丝绣花,一张过分明丽的面庞在阳光下,对着周双双笑起来时,朱唇皓齿,更加明艳动人。   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优雅的一个美人,却在周遭或多或少的目光注意下,对着周双双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又用力地朝她挥了挥手,嘴里喊着“加油”两个字。   周双双看着她的时候,有一瞬眼眶微热。   其实以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高考的这一天,会有人送她过来,会有人给她一个拥抱,甚至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向她招手,给她加油。   她以前从来都不敢想的。   回头时,周双双望向身边的少年。   他漂亮的眉眼间神色冷淡,却在她看向他时,多了几分柔和。   他绯色的薄唇微微弯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   周双双被他牵着走进学校时,目光落在他如玉般无暇的侧脸。   她想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在晔都迷路的那一天,遇见他。 第59章 高考结束 ...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 周双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历时两天的高考, 终于在这个下午,画上了句号。   周围全是少年们嘶声力竭的呼喊, 他们欢呼雀跃, 他们扔掉手里所有的纸笔书本,可是眼看着纸张翻飞,落下高楼的那一瞬间,他们回望彼此,眼眉又染上了几分怅然。   整整三年, 所有人都在等这样一天。   可同样的, 所有人也在惧怕这一天。   因为到这一天,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这两天他们所写过的每一张试卷上,盛放着关于他们未来路途的方向。   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父母眼中应以学业为重的孩子, 却在高考结束这一天, 一瞬成长为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的大人。   儿时的我们渴望长大,可真正长大后,我们又开始渴望回到少年时代。   因为长大, 我们才知道, 原来年少的一切在成年后的自己眼中,都变得那么的珍贵。   有人说,成长是一种痛苦的过程, 因为我们都曾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而成长的过程就是让我们渐渐明白自己的普通,承认平凡的过程。   这是一种痛苦的蜕变过程。   每一个人都无法避免。   可是现在的少年啊, 没有亲身经历过,谁又在乎这些呢?   他们只知道,跨过高考这个坎,迎接他们的,将是崭新的世界,那是属于他们的未知的,又极有吸引力的未来。   然而结束这一段高中生涯,也意味着彼此之间的离别。   和任晓静拥抱告别,周双双走下楼梯,在转角看见了站在那儿的顾奚亭。   很简单的白衬衫,搭着一条深色长裤,眼睫微垂,神色寡淡,一副谁也不搭理的冷淡样子。   齐舒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没见他回一句。   周遭来来往往的,仍有不少女同学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周双双正要走过去时,却见一个留着乌黑的及腰长发,穿着浅紫色的及膝连衣裙的女孩儿站到了顾奚亭的面前。   “顾奚亭。”   她听见那个女孩儿清脆的嗓音。   顾奚亭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神色很淡,甚至没有答她。   “高考结束了,我……我想我藏了一年的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女孩儿微红着脸,手指捏着裙袂时,显得尤为用力。   周遭已经聚集了一片的人,或许是因为高考结束,大家平时被压抑被隐藏的一切个性都显露出来,甚至有人开始起哄。   齐舒站在旁边,眼睛随意地往周遭一瞟,在看见不远处,穿着宽松的校服,正盯着这边看的周双双时,他心里咯噔一声。   哦吼……亭哥完蛋了。   齐舒连忙拉了拉旁边顾奚亭的衣袖,小声说,“亭哥亭哥看那儿。”   顾奚亭顺势看过去,正撞见周双双那双杏眼。   他弯了一下嘴角,朝她勾了勾手指。   然后他回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孩儿,原本柔和的神色骤然疏离冷淡了许多,“抱歉,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听下去。”   女孩儿的脸色有点发白,揪着裙角的手又紧了紧,她颤了一下,然后说,“我并不是想要什么结果,我只是,仅仅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这份心情……”   她这样的话说出来,人群里就已经有女孩儿在翻白眼了。   什么叫“不要什么结果,只是想让你知道”?   这不还是存着要个答案的心思吗?表白就表白,别整那有的没的。   “当然如果,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女孩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又添了一句。   “抱歉,我有女朋友。”顾奚亭说得很直接。   这么多年来,有许多凡人女孩儿像她一样,对他表明过心意。   青丘顾氏,天生殊色,且无论男女。   顾奚亭对自己这副皮囊向来没什么所谓,但很显然,所有人看别人时的第一印象,都是从外表开始。   他拒绝她们也从来都很果断决绝,不留任何余地。   而不留余地,也就避免了她们对他继续抱有不必要的期待。   在女孩儿发愣的时候,那边的周双双挪动着步子走过来。   旁边的齐舒适时地从顾奚亭身边让开。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周双双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袖。   周遭的人群里发出惊呼,虽然大家也多少听到一些关于顾奚亭和周双双之间的传闻,但都没几个人相信。   后来又因为齐舒在高三三班打过招呼让大家不要在外头传这件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太开。   即便是有人听了小道消息,也都没太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可是当在场的人亲眼看见顾奚亭非常自然地伸手牵住周双双的手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直到顾奚亭牵着周双双离开,大家面面相觑,片刻后爆发出惊呼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穿着浅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儿盯着楼道里顾奚亭和周双双消失的方向,眼底的阴翳。   她的手指曲起,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她的手掌里,有一道散着黑气的符纹若隐若现。   被顾奚亭牵着走出校门口时,外头一如昨天那样,聚集着一大堆的家长,都是来等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考试的。   昨天涂玉送周双双和顾奚亭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走,后来中午的时候,舜花姨带着在家里做好的饭菜也过来了。   这两天考试,周双双感受到了来自涂玉和舜花最细心的关怀。   而今天一出校门,周双双抬头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树荫下的涂玉。   今天的她,也是一大早就送顾奚亭和周双双过来了,然后就一直在这里待到现在。   在涂玉的身边,除了舜花之外,竟然还有穿着一身得体西装,看起来儒雅又沉稳的顾景清。   周双双瞪大杏眼。   顾奚亭看见蹲在花台边儿跟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下象棋的顾景清时,也有点意外。   他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老顾。   他不是一向不太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吗?   怎么还蹲那儿跟人下象棋了?   在顾景清的旁边,是穿着一身素雅旗袍的涂玉,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跟那个中年男人下象棋。   舜花则是跟着另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聊了起来,看起来眼含笑意,还挺高兴。   ……真是意外的和谐。   顾奚亭带着周双双走过去的时候,涂玉最先看见他们,她那双眼睛亮起来,连忙踩着小高跟跑过来,抱住周双双,“乖宝贝累不累啊?”   顾景清一见周双双和顾奚亭,也没再下象棋了,他站起身,露出笑容,“考得怎么样?”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涂玉过去就用手肘捅了一下他,“不是叫你别问这个吗?”   “……忘了。”顾景清摸了一下鼻子。   周双双看着他们俩,忍不住弯了眉眼。   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啊。   因为遇见顾奚亭,她有了一个新的家,有了新的家人。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没有人会在意她,也不会有人像今天这样,等在她的学校外,守着她为期两天的高考。   可是顾奚亭却让她明白。   失去,有时候并不代表会永远孤独。   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也不要沮丧,不要害怕,更不要绝望……   因为岁月那么长,你总会遇见能够给你温暖,陪伴你一辈子的人。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那么好。   但是生活,却总会因为遇见温暖的人而变得越来越美好。   “老哥这是你女儿儿子啊?”那个中年男人收好自己带过来消遣时间的象棋,对着顾景清笑着说道。   “喊人家老哥你好意思吗?”他妻子在旁边笑着横了他一眼。   男人嘿嘿地笑,摸了摸脑袋。   顾景清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事实上,他比这位小老弟大了可能有几千岁。   “这是我儿媳妇,那是我儿子。”涂玉牵着周双双的手,笑着纠正。   男人和女人都愣了,谁也没料到是这么个关系。   “才多大啊就乱来,现在的人哦……”旁边一个穿着深色连衣裙,打扮看起来很精致,戴着墨镜的女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由嘟囔了一声。   涂玉耳朵可听得清清楚楚。   她顿时瞥向那个女人,“要你管呢?我看要你儿子女儿一辈子别谈恋爱结婚好了,庙里缺着人呢。”   “你!”那个女人脸色微变,摘了墨镜。   涂玉扬着下巴,“有事吗你?”   “话还挺多是吧?”   最终女人撇过脸,怒气冲冲地跑到了另一边。   涂玉哼了一声,赠送给她一个白眼。   “老哥可以啊,儿子长得这么好看,儿媳也这么漂亮,我羡慕了……”那个中年男人嘿嘿地笑着。   除却之前的惊讶,这会儿他看起来已经十分自然了。   他妻子也点着头附和,“是啊是啊,看着就是一对璧人,你们有福气啊!”   涂玉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顾景清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一家人回家之前,先去了超市。   涂玉和舜花去买菜了,留下顾景清带着顾奚亭在超市二层瞎逛。   “双双你吃这个吗?”顾景清拿起一袋薯片。   周双双点头。   于是他抓起好几包薯片扔进购物车里。   “双双这个你吃吗?”顾景清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那盒曲奇饼干。   周双双点头。   顾景清拿了货架上的几盒曲奇扔进购物车里。   “这个你吃吗?”顾景清又拿起一盒巧克力。   周双双眼睛亮起来,用力地点头。   是她喜欢的口味。   顾景清果断又拿了好几盒。   一会儿的时间,购物车就满了。   “……您不觉得太多了吗?”从头到尾被顾景清无视的顾奚亭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多吗?”顾景清拿着一堆东西,疑惑地看着他。   “……她吃不了这么多。”顾奚亭有点无语。   周双双却拉了拉他的衣袖,那双杏眼黑白分明,“不,我可以。”   “……?”   顾奚亭眯起眼睛,直接给她脑门儿一下。   周双双摸着脑门儿,看着顾景清,“那……爸爸,我们还回去一点吧?”   顾景清看她耷拉下脑袋,他就有点不悦地看着顾奚亭,“顾家还不是你做主。”   “……我知道。”   “所以这些零食我全都要了,你有意见吗?”顾景清平静地凝视他。   “……您开心就好。”   顾奚亭抽了抽嘴角。   顾景清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的时候,顾奚亭偏头低眼时瞥见周双双抿嘴偷笑的样子,他不由冷哼了一声。   在路过一排货架的时候,他心念一动。   在顾景清毫无察觉的时候,一把拉过毫无防备的周双双。   在货架遮挡的另一边,他俯身捏着她的下巴,低眼看着她在他手掌中有点变形的面庞,冷笑时,嗓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却仍旧清冽泠然,“学坏了?”   她眨巴着杏眼,费力地摇头。   “很得意?”   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周双双继续摇头。   “真没良心……”   他说这句话时,眼眉微垂,纤长的睫毛掩去眼瞳深处深邃的华光,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唇瓣,尾音消弭于她的唇齿间,模糊难闻。   气息相缠时,他的手指仍旧扣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承受着他的亲吻。   不过小半分钟的时间,他松开了她。   却又在瞥见她脸颊红透的模样时,喉结动了一下,没忍住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顺手从她身后拿了一盒饼干。   最后他牵着周双双走出去,在老顾推着购物车找了他们半圈的时候,站在了老顾的面前。   顾景清看了一眼低着头一直被顾奚亭乖乖牵着,也不说话的周双双,又看着顾奚亭,“你们去哪儿了?”   “她要吃这个饼干。”顾奚亭淡定地把那盒饼干放到顾景清的购物车里。   顾景清觉得奇怪,“双双你刚刚不是说你不喜欢咸蛋黄口味吗?”   刚刚他带着她买曲奇饼干的时候就问过了。   “是吗?”顾奚亭回头看向周双双。   周双双连忙摇头,也没敢抬头,小声说,“我我我喜欢,喜欢……” 第60章 神秘女孩 ...   夜色微凉, 蝉鸣声声。   周双双躺在床上, 借着床头的台灯,摆弄着之前风阳辛送给她的那只小玉盒子。   把里面的那只银丝镂空铃铛取出来, 周双双拿在手里晃了晃, 铃铛里头什么也没有,自然也发不出任何响声。   但是还挺好看的。   周双双拿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   后来睡着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捏着那枚铃铛。   夜渐渐深了,窗外月色如霜,洒下清泠的一片, 斑驳着婆娑树影。   而被周双双握在手里的那只铃铛竟然开始散发着缕缕银色的光芒。   之前荀翊还给她的那颗珠子, 被她戴在了脖颈上, 这会儿也在散发着淡色的光芒。   像是受到了牵引似的,珠子从她的衣襟里露出来, 悬空而起时, 线绳一瞬断裂。   直到那颗珠子外面那层薄膜破裂,露出淡金色半透明的原貌,嵌进铃铛里时, 一瞬银色的光芒扩大, 几乎照亮了半边屋子。   清泠的铃铛声响起,散着银色光芒的气流缠绕着铃铛的周围,混沌之间, 有晦涩难懂的符文涌现。   当一切重新归于宁静时,铃铛落在了周双双的衣襟里,之前断裂的线绳自动接续, 仿佛从来都没有断裂过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周双双迷迷糊糊地起床,在洗手间里刷了牙,洗完脸才算彻底清醒。   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脖颈间坠着的铃铛,一双杏眼大睁。   她伸手拿起铃铛的时候,铃铛里有颗半透明的珠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颗珠子……不就是她之前戴着的那颗吗?   只有这样一颗珠子,看起来并不能发出这样清脆的响声啊。   周双双匆匆跑出洗手间,在走廊上撞见刚刚走出书房的顾景清时,她就连忙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过去,“爸爸!”   “双双怎么了?”顾景清一看见小姑娘,那双眼睛不由地流露出几分慈和,甚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双双拽着那只铃铛给他看,“这只铃铛好奇怪,它把我的珠子吃进去啦。”   顾景清一看那只铃铛,当即就明白了。   那只铃铛是风阳辛送给周双双的,而她所戴着的那颗珠子……   以前顾景清或许还察觉不到,但现在那颗珠子外面的特殊材料已经破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珠子里蕴含着的强大力量。   霞荫山的阳辛神君穷极半生所制成的那颗莲珠,想来便是此物了。   无论是那枚铃铛,还是莲珠,都是风阳辛要送给他的小孙女风千露的礼物。   只是礼物尚未送出,风千露便已掉下落旭峰,百年来杳无音信。   莲珠遗失,兜兜转转,却还是到了这一世的周双双的手里。   这或许,就是宿命的缘分。   “这颗珠子和铃铛,本就是一体的。”顾景清对她说道。   周双双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铃铛,“是吗?”   “这是你风爷爷,送你的礼物,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摘下来,它会保护你的。”顾景清嘱咐道。   周双双捏着手里的铃铛,望着顾景清,“风爷爷是神仙吗?”   “是,还是很厉害的神仙。”顾景清笑得很温和。   “有多厉害啊?”   她莫名的,对那个老人充满了好奇。   “他这一生,斩杀魔修无数,数百年前便已是九天闻名的杀神,你说厉不厉害?”顾景清一边走下楼梯,一边跟她讲着风阳辛的故事。   “听起来真的好厉害。”周双双点点头。   “但是,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呀?”周双双觉得很疑惑。   顾景清脚下一顿,回身看向她时,眼神意味深长,“因为那本就是你的。”   “什么意思呀?”周双双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听不明白顾景清的话。   顾景清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笑,“你不需要想那么多,既然他给你了,你便收着。”   周双双懵懂地点头。   顾奚亭一早就出去了,周双双吃早餐的时候,拿着手机在餐桌底下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小丸子:你去哪了呀?   那边隔了好几分钟才回复:   Gu:见老师,怎么了?   周双双慢吞吞地打字:   小丸子:没有,就问问你。   Gu:不是想我?   周双双喝牛奶的时候呛了一下,脸颊有点发烫。   涂玉连忙抽了纸巾递给她,“双双小心点喝啊。”   “谢谢妈妈。”周双双接过纸巾。   擦了擦沾到牛奶的下巴,周双双才打字回复:   小丸子:有点想。   顾奚亭原本就是逗逗她,却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诚实。   他的目光停滞在手机屏幕上的“有点想”,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阿亭?”沈晋言正在跟他将事情,抬眼就看见他盯着手机笑。   顾奚亭轻咳了一声,收起手机。   那边的周双双等了好久,才等到他一句回复。   Gu:中午谢师宴你先去,我迟一点过来,乖。   周双双乖乖地回复:   小丸子:好。   高三三班的谢师宴,定在浔城一中附近的一家酒楼里。   涂玉把周双双送到之后,就离开了。   在三楼的大厅里,聚着许多的人。   有好几个班都在这里办谢师宴,看起来特别的热闹。   任晓静抬眼就看见了周双双,她连忙站起来,“双双,这里!”   周双双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周宗辉就坐在这一桌,见周双双是一个人来的,他就笑着问了一句,“双双,顾奚亭呢?”   “他有点事情,说会迟一点过来。”周双双老老实实地答。   周宗辉点点头,表示理解。   因为是谢师宴,所以周宗辉难免会被同学们一一敬上一番。   男孩子们叫嚣着自己高考完就算是成年了,于是大胆地开了啤酒。   周宗辉也没拦着,只是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每一张年轻的面孔,笑得很温和。   每三年他就要经历这样一场谢师宴,送走三年内每一个被他记住的孩子们。   从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结束了整个高中生涯。   从此天南地北,他们将各自奔赴自己的未来。   而他能陪伴他们的,也仅仅只是这三年。   每一次谢师宴,他都难免伤感。   然而离别,总是注定的。   他同样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男孩子一杯又一杯的向他敬酒,平时顽皮不着调的几个大个子男生这会儿端着酒杯说着话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连平时不善言辞,性格内向的那个男孩儿这会儿也忍不住对周宗辉敞露心扉,说着感谢的话,眼里也氤氲着不舍的泪光。   女孩儿们向来是极易受情绪感染的,这会儿也有些在偷偷地抹着眼泪。   只有真正意识到离别来临的时候,大家才格外珍惜这片刻的时光。   任晓静大胆地拿了一罐啤酒喝,后来还个周双双喂了几口。   大家压着心里感伤的情绪,又说笑起来,男孩子甚至起哄着开周宗辉的玩笑。   要是以往,他们绝不敢这样做。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是真的,毕业了。   周双双去洗手间的时候,站在洗手台前用洗手液洗手的时候,听见了哒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   她抬眼,暖色的灯光下,她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穿着一件杏色连衣裙,留着及腰长发的年轻女孩儿。   她化着时下流行的精致妆容,那双戴了茶色美瞳的眼睛正盯着镜子里的周双双,莫名透着点阴翳的光。   周双双顿了一下,觉得她有点眼熟。   “你真的是顾奚亭的女朋友?”女孩儿开口了。   她清脆的嗓音唤起了周双双的几分记忆,她意识到,这个女孩儿好像就是高考结束那天,向顾奚亭告白的那个女孩儿。   周双双记得她及腰的长发,也记得她清泠的嗓音。   “你有什么事吗?”周双双擦干净手,转身看向她。   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隔了半晌,才轻笑了一声,“你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啊。”   语气尤为轻蔑。   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周双双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骗人的吧?”她扬着下巴,抱着手臂睨着周双双。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周双双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本来就软,这会儿听着也没什么气势。   女孩儿冷哼一声,看着周双双的目光越发不善,她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跟她多说了,她抬起手掌时,一抹暗色的符纹在她的掌心里散发着几丝黑气。   周双双杏眼微瞠。   这个女孩儿好像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一只由黑气凝成的蝴蝶从她的指尖飞出,扇动着翅膀,朝周双双而来。   女孩儿笑得阴沉。   周双双往后退了两步,腰抵在了冰冷的洗手台上。   接着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蝴蝶朝她扑过来。   周双双闪躲不开,下意识地用双手遮挡自己的面部。   那一刻,她脖颈间的银铃忽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银色光芒,所有黑气化成的蝴蝶在还没有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强大的气流粉碎成了缕缕的青烟。   那个女孩儿脸上的笑意一瞬僵住。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周双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双双抬眼看见所有黑气凝成的蝴蝶转瞬消失,她捏着自己脖颈间挂着的铃铛,像是明白了什么。   顾奚亭到了三楼的时候,没有看见周双双。   和周宗辉打了招呼,他问了任晓静才知道,周双双说去洗手间,已经有十几分钟了。   任晓静正打算去看看,顾奚亭就来了。   顾奚亭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似乎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潜藏着某种不太一样的气息。   直到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时,越发强烈的魔气泄露出来,他一瞬皱起眉。   没有丝毫犹豫,顾奚亭一脚踹开了女洗手间的门。   他满眼戾气,抬眼看去,却又一瞬愣住。   只见那个手掌里印着暗色符纹的陌生女孩儿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已经浸湿了水,那张花了妆的脸上已经被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只眼睛的假睫毛要掉不掉的,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滑稽。   而周双双站正蹲在她的面前,手里捏着一支口红,正睁着那双杏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她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了,像是恶作剧后,被抓住的孩子。   “……”   这好像跟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第61章 事有蹊跷 ...   仅仅只是一瞬的惊愕, 顾奚亭看见了周双双脖子上挂着的那只银色铃铛。   他认出, 那是风阳辛送给她的。   这只铃铛里依附着的强大力量,足以保护她不受伤害。   “过来。”他看着周双双。   周双双连忙把手里的那只口红放回女孩儿的包包里, 然后站起来, 乖乖地走到他的面前。   顾奚亭摸了摸她的脑袋,“有没有受伤?”   周双双摇头。   顾奚亭点了点头,抬眼瞥向地上被银色的流光化成的绳索捆在地上的那个陌生女孩儿时,骤然疏冷了许多。   他轻抬手指,淡金色的流光自他指尖飞出, 一瞬间, 女孩儿就被流光束缚在了半空中。   手指一动, 淡金色的光芒强行打开她的手掌,露出她掌心那道暗色的符纹。   顾奚亭只站在门口, 他身后已经设下了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过来的凡人迎头撞上,便会下意识地转头离开,忘了这件事。   “哪儿来的?”   他冷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波澜, 盯着那个女孩儿时,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尤为冰冷。   难怪他之前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魔气,因为她本就是个凡人,她如果不动用这道符纹, 就不会有魔气泄露。   这是魔修的符纹,不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而这道符纹,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女孩儿惊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顾奚亭, 她显然没有想到,他竟然不是个普通人。   “我在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他盯着她,眉目间仿佛凝着冰雪一般。   与此同时,他身上淡金色的气流涌现,化作一道道的冰刃,直指女孩儿而去。   在冰刃快要贴近女孩儿的肌肤时,她吓得惊叫一声,眼眶里浸满了惊恐的泪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呼吸声都大了许多。   “说。”他的嗓音冷冽刺骨。   “是,是我求来的……”   女孩儿哆哆嗦嗦,嗓音颤得厉害,最后情绪崩溃,她哭出声来。   她说,一个多月前,她在网页上无意间点进了一个网址,做了一笔交易。   交易后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一个信封,那里面装着薄薄的一张纸,纸上画着的符纹在她拿起那张纸的时候,就化作一团黑气凝在了她的掌心。   从那以后,她得到了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力量。   也因此,她开始报复每一个她讨厌的人。   或许是因为年龄尚轻,她还没有胆子害人性命,但被她报复过的人,基本都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   而作为交换,她每隔半个月,都会寄出一袋鲜血交给那个神秘网址背后的人。   精致的妆容掩盖下的,是一张失去气血,苍白如纸的面庞。   此刻花掉的妆已经掩盖不住她原本的脸色,眼下那一片青黑色看起来尤为明显。   她崩溃地哭起来,眼妆跟口红在她脸上的颜色晕染起来,花成一片。   只略微用术法窥探她身上背的孽债,他就已经全部都清楚了。   顾奚亭面无表情,所有流光凝成的冰刃一瞬化为虚无,却又在一瞬间化作绳索束缚住她的手腕,强硬地令她张开手掌。   顾奚亭回头看了周双双一眼。   一抹轻纱覆在了周双双的眼睛上,她怎么也拿不下来。   与此同时,一把半透明的长剑从他手中凭空出现,他手指一勾,长剑直至那个女孩儿而去。   在女孩儿惊恐的目光下,剑锋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手掌。   剑身抖落浅霜,细碎的白色落下,她流淌着殷红鲜血的手掌间,黑色的气熄灭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女孩儿瞪大双眼,整张脸露出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尖叫出声。   剑锋一转,顾奚亭的手指于虚空中一划,剑锋当即顺着女孩儿掌心的皮肉割去。   这是将那符纹,生生与她剥离。   女孩儿发出痛苦的惨叫,顾奚亭却眉峰未动,显得尤为平静。   既然选择与魔修为伍,伤人性命,那么这些,就活该她承受。   “怎,怎么了?”周双双听着女孩儿的惨叫声,显得有点害怕,她又看不见,只能慌忙顺着他的方向去牵他的衣角。   “没什么。”顾奚亭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完,顾奚亭看向那个痛得浑身都在颤抖的女孩儿。   “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狠毒。”   他冷笑了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记着今天的教训。”   最后他牵着周双双离开,身后困住女孩儿的流光一瞬消弭,化于虚无。   她趴在地上,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浑身颤抖,惊惧万分。   手掌被生生割去了一块皮肉,连同着那道符纹,化作了一撮烟。   她彻底失去了魔修给的力量。   几乎是在走到走廊的那一刻,周双双眼睛上的纱就掉了下来,她揉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洗手间那边。   顾奚亭捏住她的脸蛋,“看什么?走了。”   周双双只好作罢。   “看不出来,你的创作欲望挺强烈的,都画到人脸上去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顾奚亭眼眉微扬,唇畔露出浅淡的笑意,隐约带着几分揶揄。   周双双脸一红。   “……因为生气嘛。”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其实依照周双双以前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刚刚被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到,又听见那个女孩儿嘴里阴阳怪气的话,她就觉得很生气。   也是冲动了点。   她当时拿了桶就泼了那个女孩儿一身。   又仗着自己的小铃铛,她把她按在地上,从她包包里找到口红就在她脸上画了一通。   “周双双小朋友生气起来,也挺凶?”他低眼看她时,仍然含笑。   “我不凶……”她小声反驳。   两个人回到三楼大厅里时,仍然是热闹一片。   周宗辉看见他们两个回来了,就笑着让顾奚亭过去说话。   周双双坐下的时候,任晓静冲她挤眉弄眼,“你们俩什么事儿耽搁这么久?”   “没什么……”   周双双自然不可能告诉她那个女孩儿的事情。   谢师宴结束,几乎是每一个人都跟周宗辉拥抱了一下。   笑着让学生都先走后,周宗辉坐在座位上,看着学生们一个个离开的背影,眼眶有点发热。   这一年的夏天。   他又送走了一批学生啊。   ——   顾奚亭回到顾家,就去了顾景清的书房。   “你是说,莫古没死?”顾景清拧起眉头。   “很有可能。”顾奚亭点头,薄唇微抿。   莫古就是当年顾奚亭与孟长陵当年历练任务的目标。   那么多个孩童惨死,那一夜血战几乎交付了他一半的修为。   霜尘剑明明已经了结了莫古的性命,可是为什么今天他在那个女孩儿手掌中发现的符纹,却沾染了莫古的气息?   顾景清听了他所说的话,思及那个神秘网址,他又将这件事细细想了一遍。   最后他站起来,沉吟片刻才道,“如果他真的没有死,那么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笑意冷淡,“同样的,我也不会放过他。”   “阿亭,你的仙元仍然不稳,旧伤仍在,这件事你谨慎些,不要意气用事。”顾景清有些担忧地看着顾奚亭,嘱咐道。   顾奚亭微微颔首,垂下眼帘,“我知道,父亲。”   “也不一定是莫古,这件事很蹊跷,我立刻派人告知天极山的闻毓君,让他派人来探查一下。”顾景清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奚亭点头。   顾景清看着眼前的顾奚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太宁静。   周双双和涂玉全然不知道顾氏父子两个在书房聊了些什么,只是见他们出来时,神色看起来都稍稍有些凝重,就觉得有点奇怪。   “老公你们俩在书房里说了什么悄悄话?”涂玉凑到顾景清边儿上。   顾景清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涂玉,主要是怕她过于担忧。   这么些年,她为了顾奚亭,也是太操心了。   于是他摇摇头,笑了一下,“说了些琐事而已。”   涂玉撇撇嘴,扔给他一个白眼。   顾景清和顾奚亭都是不贪恋口腹之欲的,所以晚餐的饭桌上,只有涂玉和周双双。   一顿晚餐吃完,周双双上了楼,路过顾奚亭的房间时,她顿了一下。   他今天晚上睡得好早。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他。   回到自己的房间,周双双拿出了因为准备高考而搁置了好久的数位板,连接了电脑。   画了一个很短的小漫画,也没有上颜色,周双双就把它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时隔几个月,一些等不到周双双更新小漫画的人已经取关了她,剩下的一看到她新发的小漫画,都不由的马上评论。   每天都是柠檬精:哇哇哇大大你终于回来啦!   老夫的少女心:大大你终于记起微博密码了吗???   藤腾210:大大的画风依旧这么可爱鸭!   周双双翻了好几条,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关掉电脑,周双双伸了一个懒腰,去了洗手间洗漱。   洗完澡出来,她用吹风把头发吹干,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拿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细细打量。   回想起今天在酒楼洗手间里的那个女孩儿,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   这只小铃铛好像真的很厉害。   她摇晃了一下。   铃铛清泠的声音响起,里面那颗珠子还在散着浅色的光芒。   夜渐渐深了,周双双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而她不知道。   在她隔壁,躺在床上的顾奚亭骤然睁开了双眼。   额头的汗珠滴下来,他胸口里有气流冲撞开来,像是冰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他的骨髓里,剧烈的疼痛翻江倒海,传至四肢百骸。   他的旧伤又复发了。   头疼得似要裂开,恍惚之中,他似乎还听见了一声阴森的冷笑。   却又只是一瞬,犹如片刻的幻觉。 第62章 心有不宁 ...   第二天周双双是被周幼的电话吵醒的。   洗漱收拾完毕, 周双双跟涂玉吃过早餐, 就告诉了涂玉自己要出去见周幼的事情。   “我送你吧。”涂玉放下包子,说道。   周双双摇摇头, “不了妈妈, 我自己去就好。”   涂玉也不再勉强,只嘱咐道,“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的,妈妈。”周双双点头。   拿了背包,周双双又看了楼上一眼, 看向涂玉, “阿亭还没有起来呀?”   “嗯, 我一会儿叫他去,你先走吧, 要回来的时候打个电话, 我让阿亭去接你。”涂玉说道。   周双双应了一声,背上小背包,走到玄关换了鞋, 出去了。   到了和周幼约好的甜品店里, 周双双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卡座里的周幼。   有一段时间不见,周幼好像有了点新变化。   以前的空气刘海不见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她本来就是个标准的鹅蛋脸,长相继承了盛如曦和周烨然的优点,生得明艳鲜妍, 怎么看都是好的。   “你到底怎么了啊?”周双双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早上的那个电话里周幼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稳定,整个人好像有点反常,周双双还从来没见过周幼这样。   “我……”周幼咬了咬嘴唇,像是有点难以启齿。   周双双睁着一双杏眼,迷茫地看着她,“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得精神疾病了。”周幼的表情显得有点奇怪。   “……啊?”周双双愣了一下。   周幼捏着吸管,看起来有点蔫哒哒的,“我最近……好像总是出现幻觉。”   “什么幻觉?”周双双皱起眉。   “我最近经常把一个人错认成小孩子……”她挠了挠后脑勺,“也不是,就是有时候看他,就像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一闪神,又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周幼捂住脸,“我在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精神错乱了。   “怎么办啊堂姐?我好像年纪轻轻就得精神病了……”   周幼看着周双双,一副凝重的模样。   周双双哪里看过周幼这样?   听她说了这么多,周双双还是没有听太明白,但她还是真诚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不去。”   周幼的表情变得很淡。   自从周烨然去世后,她就对医院和医生很抵触。   “……那,那你找我,我也治不了啊。”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   “谁要你治了?你会吗你?”周幼扔给她一个白眼,冷哼一声。   “……”周双双选择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周幼口中的那个人,她开口问,“你是只对那一个人出现幻觉吗?还是都是呀?”   “别人倒没有。”周幼摇摇头。   周双双歪着头想了一下,如果周幼真的是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那么为什么会只对那一个人出现幻觉?   这种精神疾病还是带选择性的吗?   她又不是医生,当然也弄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好奇,周双双就问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呀?”   周幼僵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看着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这会儿竟然脸色微微泛粉,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然后周双双就听了一段故事。   周幼是在参加围棋比赛的时候遇上那个少年的。   她从小就在学习围棋,但可能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所以她的围棋下得并不好。   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围棋。   而那个拿下浔城围棋比赛第一名的少年,有着如水澹澹的气质,如画的眉眼。   周幼这十七年来,唯有那一天,心头微动。   少年很腼腆,也不善言辞,特别是在面对女孩子的时候,脸会不由地泛红。   但是这样的性格于周幼而言,简直是会心一击好吗?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周幼都会挤出时间去围棋馆里偷偷看他。   但是……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在她眼里总会在某些时候忽然呈现出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的模样。   但是一甩脑袋,又好像刚刚都是幻觉。   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很多次了。   周幼也试图盯着别人看过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出现幻觉。   唯有她在围棋室的玻璃墙外偷看那个少年时,才会那么的灵验。   周双双听了半天,她盯着周幼,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天天偷看人家啊?”   她有点难以想象,周幼会猫着腰在玻璃墙外边,偷看一个男生下围棋,一看就是两个月?   天鸭。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猥琐?”周幼眯起眼睛,盯着周双双。   “……没有呀。”周双双干笑了一声。   “你眼睛里都写着呢。”周幼抱着双臂,冷笑了一声。   “……那个,你没有被发现吗?”   其实周双双好奇的是这个。   “怎么可能被发现,我那么灵敏聪明。”周幼一抬下巴。   “……哦。”   周双双想起自己以前偷偷地瞧顾奚亭一眼,每一次都会被抓个正着。   难道是因为……他是神仙,所以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吗?   “你是怎么追到顾奚亭的,你跟我说说?”周幼别扭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周双双明白了。   这才是周幼找她的原因吧?   “……我也不知道。”   周双双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迷迷糊糊的,怎么就跟顾奚亭在一起了呢?   像是从那个模糊的梦开始。   从他把她拉进昏暗的楼道里说那句“亲都亲了,你还躲什么”开始。   其实以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那样一天。   暗恋多甜啊,也好苦。   她以为自己可能会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煎熬。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掉在地上的素描本,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发现她的喜欢。   毕竟,她那么胆小,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意外,或许她永远都很难鼓起勇气,告诉他。   “你就是不想告诉我吧?”周幼盯着她,怨气满满。   “……没有。”周双双轻轻地叹气。   周双双看着周幼那副为了喜欢的少年而苦恼的模样,觉得有些神奇。   或许“喜欢”真的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   连周幼,都会因此而烦恼。   隔了好一会儿,周双双抿了一下嘴唇,才说,“你总躲着偷看……也不行吧?”   “他或许都不认识你。”   周幼撇嘴,“不是或许,他是真的不认识我。”   她有点丧气。   “那……你要不要……”   “我害怕。”   周双双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幼打断。   “……你怕什么呀?”周双双睁着杏眼看她。   她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周幼嘴里听到“害怕”这两个字。   “这怎么说得清嘛,反正他那天看我一见就脸红,我看他一眼也脸红,更别提说话了,我觉得我那天就是个智障……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周幼想起两个月前围棋赛上的初遇,就忍不住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真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大脑当机,什么都说不出来,跟个沙雕一样的时候。   周双双听周幼说了好多,或许是因为提到她喜欢的男孩,所以周幼的话就变得特别多。   简直就是一个话痨。   周双双耐心地听她说话,听她讲自己的烦恼。   直到她因为好奇,问了一句那个男生的名字时,她听周幼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他叫什么?”周双双半晌才开口。   “沈、乐、尧。”周幼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   周双双惊了。   想起顾奚亭的老师沈晋言。   他的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小曾孙,似乎就叫沈乐尧。   似乎是因为某种疾病,原本已经有一两百岁的沈乐尧,一直都维持着十一二岁的模样。   前段时间听顾景清提过一句,沈家那个小曾孙的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   那有没有可能……   周双双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会这么巧。   是重名吧?   和周幼分开后,周双双站在路边,给顾奚亭打了一个电话,可是她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接。   周双双又给涂玉打了一个电话,也没有人接。   不知道为什么,周双双的心里总有些不平静。   她打了租出车回到顾家,打开门却只见舜花在家里。   “舜花姨,妈妈他们呢?”周双双换了鞋,把包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就走到舜花面前。   舜花的眼眶有点微微泛红,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勉强对着周双双笑了笑,“夫人和神君他们有些急事,匆匆出门去了。”   “那,阿亭呢?”周双双望了一眼楼上。   一提起顾奚亭,舜花的唇有些发颤,她稳住情绪,说,“少君啊,少君也去了。”   “……哦。”周双双应了一声。   原本热闹的家里,只剩下周双双和舜花两个人。   这多像她之前的生活呀。   在那个小公寓里,除了她,就只剩下周烨然请来照顾她的林姨。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落地窗外那一片炽烈的阳光倾洒在小花园的一片绿茵上,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宁。   她忽然转过身,趴在沙发背上,问舜花,“舜花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的。”舜花只这么告诉她。   很快……是什么时候?   周双双回过身,盯着自己手里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好一会儿。   她解了锁,打开微信,给顾奚亭发了一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63章 我好想你 ...   顾奚亭醒来时, 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神殿的香仍在燃烧着, 缭绕的缕缕烟雾里裹藏着道道金印,流转至顾奚亭躺着的冰床上方, 融进隔绝了他的结界里, 化作汩汩流水般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浸入他的神识,养护他破损的仙元。   那香,便是凡人供奉神明的香火功德。   也就是对他极有裨益的人间烟火气。   身体里仍然有撕裂般的疼痛,顾奚亭脸色苍白, 望着神殿洞顶的神秘彩绘时, 有些发怔。   “阿亭, 你醒了?”涂玉欣喜的声音传来,在这样空旷的洞府神殿里, 显得尤为清晰。   顾奚亭偏头往结界外看去, 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形。   “阿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顾景清被涂玉的声音惊动,匆忙走进来, 对着结界里的顾奚亭问道。   “还好, 您与母亲不要担心。”顾奚亭一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一说话,喉头就像是被刀子割过似的。   又灼烧, 又刺疼。   他拧着眉心,勉强稳住心神,强打着精神问, “她呢?”   这个“她”是谁,顾景清和涂玉都清楚得很。   “双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只让舜花告诉她我们有些事要做……”涂玉说着眼眶就又红了。   顾景清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阿玉。”   顾奚亭听了,眉头渐渐舒展,他扯了一下苍白干裂的唇,“挺好。”   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她会哭的。   顾奚亭都能想象她红着眼圈,眼睛里的泪水要掉不掉的模样。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这里是人间唯一一座尚存丝缕灵气的神殿。   存在于人迹罕至的雪山深处,隐秘难寻。   人间供奉神明的香火功德,会有一部分流向这里。   十八年前,顾奚亭就是在这里醒来的。   清醒后的他,只在青丘待了不到半年的时间,顾家就搬到了人间。   全因他依赖这人间的烟火,养护仙元。   记忆里,青丘虽常年覆雪,却尚有解春那日冰雪消融,绿荫如蔽的景色。   但这里,却永远都是这样。   日复一日,冰冷枯寂。   他躺在这里时,有时候就想,会不会有一天,他闭上眼睛,就又一次陷入无边的沉睡里。   一如十八年前那样。   好像这十几年清醒的光阴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顾奚亭盯着头顶那一片映在石壁上的粼粼水波,不由想起小姑娘那双水盈盈的杏眼。   他闭上眼睛。   轻轻地叹息。   有点想她。   外人眼中的青丘少君清霜傲雪,霞姿月韵,他手中那把霜尘剑与霞荫山神君风阳辛的霜月勾同出灵山一脉,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是其父君青丘神君顾景清在他醒来那一年亲手赠予。   而他也不负其父君厚望,更不负霜尘利刃之名。   天极山上试剑一会,一战成名。   天外之境无人不叹其少年天资,无双之才。   然而外人眼中光风霁月,一身清傲的少年,也有自己不可言说的脆弱。   清醒不过十八年,而他也清楚自己仙元不稳的事实。   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潜藏着一分惧怕。   尤其是刚醒来的那两年,在顾景清和涂玉不知道的每一个深夜里,他都强撑着睡意,不敢闭上眼睛。   因为说不清哪天,他闭上眼睛之后,就会再一次陷入长眠。   顾奚亭再次醒来时,他明显感觉自己体内混乱冲撞的灵气已经平复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痛得深刻。   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向涂玉要了手机。   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他开了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他皱起眉头,随手把手机扔下,看向结界外顾景清模糊的身影,“父亲,我们回去吧。”   “你的仙元尚未稳定。”顾景清严肃起来,像个老学究似的。   “……差不多了。”顾奚亭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头仍有些晕眩,脸色也还是很苍白。   “你赶着回去做什么?”顾景清轻哼一声,“你母亲已经回去看双双了,你不用担心。”   他能不知道顾奚亭脑袋里在想什么?   不就满脑子周双双吗?   “身体重要,来日方长。”顾景清补了一句。   “……”   顾奚亭闭了闭眼,重新躺下。   ——   周双双在家待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涂玉回来。   看见涂玉,周双双立刻跑到玄关,“妈妈!”   涂玉好几天没见周双双,这会儿一见她跑过来乖乖地叫妈妈,她一颗心都化了,连忙去抱她。   “双双,几天不见,妈妈很想你。”涂玉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也是。”周双双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   但她看了一眼身后被涂玉关上的门,抿了抿嘴唇,却什么也没问。   涂玉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   于是她说,“阿亭和老顾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周双双点了点头,垂下眼帘,像是有点失落。   涂玉连忙拉着她去看自己带回来的礼物。   那都是她回到浔城前,特意在别的城市给周双双买的礼物。   涂玉很喜欢给周双双买各种小裙子,可爱的,淑女的,仙气的,她只要看见适合周双双的,就会忍不住买买买。   导致周双双现在的衣服比老顾和顾奚亭两个人的衣服加起来都多。   周双双也说过让涂玉不要买了,她够穿了。   但是涂玉是不可能控制得住的。   只是这次买的少一些。   因为顾奚亭出了事,她买这些也只是为了不让周双双不看出什么端倪。   涂玉回来后的第三天,周双双还是没有等到顾奚亭回来。   她在家里已经闷了好几天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涂玉看在眼里,于是就带她去外面逛。   这一逛,涂玉就没忍住给周双双又买了许多东西。   或许是因为昨天夜里收到了顾景清传来的顾奚亭仙元渐渐稳定下来的消息,涂玉松了一大口气,眉间的那么几分隐忍的忧愁不再,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这一趟商场之行,涂玉买了个痛快。   周双双就只能小声地叹气。   涂玉根本不听她不要的话,还是一股脑儿的给她买了好多件衣服和几套护肤品。   逛商场很累,周双双小半天下来就累的不行,但涂玉却还是精神奕奕。   晚上周双双难得没有翻来覆去,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周双双接到了任晓静的电话,约她晚上出去玩。   周双双这几天蔫耷耷的,并不想去,但是涂玉却在旁边一个劲儿让她去。   周双双答应了。   “总闷在家里可不好,你出去玩吧。”涂玉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一声,“别老想着阿亭,他又不会跑,过两天就回来了。”   周双双脸颊泛红,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晚上涂玉特地给周双双挑选了一件珍珠白的连衣裙,又颇有兴致地给她化了一个淡妆。   原本就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这么一化妆,就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周双双从来没有化过妆,这会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点不习惯。   “妈妈我只是去玩,为什么要化妆……”她小声说。   “你已经十八岁了,马上都要上大学了,打扮是应该的。”涂玉给她涂上口红,笑眯眯的说。   谁也不知道。   涂玉心里有个小梦想。   那就是生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儿,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然而可可爱爱的女儿没有,狗儿子倒是有一个。   还好狗儿子虽然狗,但还是很会找媳妇儿的。   她的梦想在可爱的儿媳妇身上实现了。   背着小背包出了门,周双双被涂玉请来的司机送到了和任晓静约定好的地点。   任晓静一见周双双,眼睛都直了,“双双你今天好漂亮啊!”   周双双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不小心吃到点口红。   emmm味道怎么还有点甜甜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化妆啦?”任晓静揽着她的手臂,好奇地问。   “妈妈弄的。”周双双摇了摇头,说。   妈妈?   任晓静反应了几秒。   想起了之前在学校门口见过好多次的漂亮阿姨……   那是顾奚亭的母亲。   任晓静心想,周双双这“妈妈”叫得真是越来越顺口了。   她叹了一口气,“顾大佬那么喜欢你,他妈妈也对你这么好……双双你以后肯定会特别幸福的。”   任晓静说得很认真。   周双双的不幸,她都清楚。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失去不代表永远失去,不幸也不会一直不幸。   “你啊,以后就只会剩下好的运气啦。”任晓静笑着又添了一句。   周双双冲她笑,眼睛弯起来,像是弯弯的新月里,隐约倒映着水波盈盈。   当任晓静带着周双双站在一家酒吧门前时,周双双抓着任晓静的手腕,有点踌躇,“晓静你没说我们要来这儿啊……”   任晓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心里多少也有点忐忑,“我们不都成年了嘛,吴思誉说了要一起来的……”   但是两个女孩儿站在酒吧门口迟迟迈不进去那一步。   “要不……算了?”任晓静看着周双双。   周双双忙不迭点头。   吴思誉还没到呢,就被任晓静一个电话放了鸽子。   两个女孩儿去旁边的小吃街上吃了一通。   后来任晓静又拉着周双双去了一家KTV唱歌。   吴思誉带着几个男孩女孩过来的时候,脸色有点臭。   他抢了任晓静的话筒,“任晓静你是不是怂?”   “对不起啊吴小胖。”任晓静自知理亏,干笑了两声。   说着很生气,但吴思誉还是抢着唱歌,谁跟他抢话筒都不好使。   后来喝了点啤酒,几个男孩女孩凑一起玩游戏。   可能是因为高三太努力用功,吴思誉以大家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好多。   再加上这些天他一直有跟着自己的大哥锻炼,连之前显露的双下巴都没了。   他已经不胖了,轮廓竟有几分硬朗,眉眼带笑,还挺英俊。   任晓静摇头,故意叹了一口气,“唉,吴小胖不胖了还怪不习惯的。”   吴思誉直接把一个蛋挞塞进她嘴里,“可闭嘴吧你。”   周双双在旁边看着他们斗嘴,嘴角忍不住上扬。   直到她在吴思誉的手腕上看见了一道暗色痕迹。   像是一团覆在他肌肤上的黑气。   周双双觉得奇怪,但见任晓静扯吴思誉手腕的时候一点都没反应,她就拉了拉任晓静,悄悄问她,“你看见吴思誉手腕上的黑印了吗?”   “黑印?什么黑印?”任晓静一脸茫然。   她还转过脸去拉吴思誉的手腕,又确认了一遍。   没什么黑印啊。   “哟,任晓静你怎么老拉人家吴思誉的小手啊?”   一个男生挤眉弄眼。   顿时大家开始起哄。   任晓静嫌弃地丢开吴思誉的手,“就一猪蹄有什么好拉的?”   吴思誉扔了她一脸爆米花。   周双双见大家真的没有发现吴思誉手腕上的黑印,她犹豫了一会儿,在几个人抢话筒唱歌的时候,她凑过去对吴思誉说,“学委,你右手手腕上是不是有个黑印?”   吴思誉迷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腕,在他眼里,他的手腕并没有什么异样,更别提什么黑色印记。   “没有啊。”他说。   周双双却分明看见了。   她盯着他手腕上那团还在隐约流动的黑气,越来越觉得很可疑。   她不由伸手去碰了碰。   她脖子上带着的银丝铃亮了一下,微不可见。   彼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原本在吵闹地唱歌的几个人顿时哑了声。   周双双抬眼看过去,正撞见顾奚亭那双琥珀色眼瞳。   他的目光停在她触碰吴思誉手腕的手指上,神色有点发暗。   一见他,她那双杏眼一瞬亮起来,但见他阴沉的脸色,她放置在吴思誉手腕上的手指一缩,后知后觉地收了回来。   “过来。”顾奚亭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   周双双顿时乖乖地站起来,拿了自己的背包,走到他的面前。   捏着背包的带子,周双双有点不太敢说话。   因为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顾奚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双双。   她穿着珍珠白的裙子,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那张向来干净的小脸竟然化了淡妆。   看起来比平时更鲜妍了几分。   真漂亮。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周双双莫名抖了一下。   “走了?”顾奚亭低眼睨着她。   周双双点头如捣蒜。   她主动去牵他的手,有点小心翼翼的。   但见他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她就松了一口气。   只是要走时,顾奚亭却忽然顿住,回头看向吴思誉。   那样冷淡的目光直视压迫,让吴思誉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   “你倒是挺能招脏东西。”顾奚亭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指尖微动,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窜至吴思誉右手手腕,那团黑气在一瞬间化于虚无。   除了周双双,没有人看到那道流光。   即便是吴思誉,他也只是有一瞬间觉得手腕上有点刺痛。   顾奚亭收回视线,转身要走。   周双双连忙跟任晓静招了招手,然后才被他牵着离开。   两个人走到电梯边的时候,周双双晃了一下牵着他的手。   顾奚亭低眼瞥她,神情仍然寡淡。   “你刚刚帮吴思誉弄掉他的黑印啦。”她说。   顾奚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个到底是什么呀?”周双双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很关心?”他哼笑。   周双双顿时不敢问了,“也没有……”   顾奚亭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绪。   电梯门一打开,他就抬步往里走。   周双双连忙跟上去。   按了一层,周双双就乖乖站在顾奚亭身边。   “那个……”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就对上了顾奚亭不太愉悦的目光。   她顿时说不出来了。   顾奚亭直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凑近她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你再敢提他试试?”   周双双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只能摇头。   他低眼看着她涂了口红,显得更加红润饱满的嘴唇,拇指的指腹不由地轻轻在她唇上蹭了蹭,他的嗓音压得很低,“你摸他的手?”   周双双连忙摇头,“没,我就是看那个黑印……”   “你还是碰了。”他冷笑。   周双双抿起嘴巴,用那双杏眼望着他。   “对不起……”半晌,她小声地说。   顾奚亭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唇角,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这些天他心里一直惦念着她。   谁知一回来却看见她打扮得这么好看,却是来见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么想着,他的眸子越发暗下来。   “那……”她有点不知所措。   他却已经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舌尖探入的时候,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温度灼烧着她的耳廓,让她一瞬红了脸颊。   他发狠似的亲吻她,而她只能抓着他的衣襟,脑子里快混沌成一片。   松开她的时候,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两个年轻女孩儿正要走进来,抬眼却看见五官精致清隽的少年绯色的薄唇边残留的红色痕迹。   再看旁边口红晕到嘴角,嘴唇有点红肿的那个长相灵秀漂亮的女孩儿,她们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天鸭。   #别人的男朋友女朋友系列#   呜呜呜呜两个人都长得好好看哦!特别是那个男生!   太帅了吧!   眼看着他们走远,两个女孩儿对视了一眼,发出了单身狗心碎的声音。   周双双走出电梯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快,甚至都来不及管身后的顾奚亭。   她脸颊通红,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两个女孩儿看她时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捂住脸。   “周双双。”出了KTV,顾奚亭懒散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跟一只炸了毛的猫似的一个劲往前走,他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周双双一下顿住。   她回头看他的时候,那张脸仍旧烧得通红。   顾奚亭一看她那张泛红的脸,就弯了弯嘴角。   彼时,夜幕低垂,灯光树影缠绕斑驳。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想我吗?”他眼眉含笑,犹带温柔。   离开神殿时,他才看到她这几天零零总总发过来的消息。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她的那句:“我好想你呀。”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他恨不得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知故问……”周双双撇过脸,有点生气。   鼻子一酸,她没控制住,眼泪就掉下来了。   顾奚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抹她的眼泪,“怎么这么爱哭?”   “你有事情我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儿,“但是,但是你怎么连回我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啊……”   她抹了一把眼泪。   “抱歉,那儿没有信号。”他用纸巾擦了擦她沾了泪痕的脸蛋,温柔地说,“下次不会了。”   周双双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也不哭了。   就是难免会更粘人一点。   她抱住他的腰,仰头望着他,“我特别特别想你……”   “下次你去哪儿,如果可以带上我,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她期盼地望着他。   她软软的嗓音,水盈盈的眼睛,似乎很难让人拒绝。   顾奚亭喉结动了一下,忽然伸出双手扣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再给我亲一下?”他的嗓音有点儿哑。   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人行道上偶尔还是会有人来来往往。   周双双的脸颊微红,果断摇头,“不,不可以……”   “真的不可以?”他唇角微弯。   她又有点犹豫。   然后顾奚亭就看见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像做贼似的看了一圈周围。   在确定没有什么人过来的时候,她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很轻很轻,点到即止。   “好了。”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顾奚亭轻笑了一声。   嗓音低低的,清冽好听。   周双双听见他的笑声,脸更烫了。   他把她放下来的时候,他重新牵住她的手,看着她那张化了淡妆的面庞,他伸手替她拂开耳畔的浅发,“很漂亮。”   他很少夸赞别人。   更是第一次夸赞她漂亮。   周双双那双眼睛亮起来,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粉,嘴角忍不住上扬,两颊边梨涡浅浅。   “你还没答应我……”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她摇晃着他的手。   “好。”   少年嗓音清冽,没有犹豫,犹带几分温柔。 第64章 高考成绩 ...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晚, 周双双坐在电脑前, 迟迟没有查询。   最后还是涂玉进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了些安抚的话。   “阿亭查了吗?”周双双问她。   涂玉点了点头, “查了。”   周双双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考得很好。   她终于鼓起勇气查询分数的时候,呼吸都有点凝滞了。   今夜,注定是无数经高考考生的不眠夜。   成绩页面显示出来,周双双看见了自己的高考分数。   548分。   这个分数是周双双整个高中生涯最高的分数, 可却远远不够郦城大学的分数线。   周双双握着鼠标的手渐渐收紧。   “双双考得不错啊。”涂玉拍了拍她的肩, 笑着说。   周双双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心里仍然有点失落。   其实依照她的成绩,这个分数已经是发挥超常了, 她很清楚自己和郦城大学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但是心里总是难免存着一些期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揉乱了她的发辫。   周双双抬眼,对上顾奚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你考得很好。”   他弯着唇角, 眼瞳里好像点缀着星子的光。   涂玉看着他们俩, 她捂着嘴,嘴角疯狂上扬,连忙站起来, 十分善解人意地走了出去。   周双双捏着他衬衫袖口的纽扣,垂下眼帘,“你多少分呀?”   “726。”顾奚亭在她身边坐下来。   “哇……”周双双趴在他腿上的时候, 听见他这么说,她就仰头望着他,眼里还有几分崇拜的意味。   “那你肯定可以去郦城大学。”她仰躺在他的腿上,说。   顾奚亭的手指随意地玩着她的发梢,“谁说我一定要去郦城大学了?”   周双双一下子睁大眼睛,“你明明就很喜欢那里啊。”   “你……你不要考虑我哦。”没有等他说话,她坐直身体,侧过身的时候,她的睫毛颤了一下,“我也没有非要和你一个学校不可……”   虽然,这是她高二下学期那段时间,努力学习的动力。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迁就她的原因。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又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原因而放弃呢?   没有必要。   “这个对我来说不重要。”他捏了捏她的脸蛋。   他不是凡人,不受人间这种俗成约定的约束,大学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为了取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的途径。   并没有很重要。   “不行。”周双双握住他的手腕,板着一张小脸时,看起来还挺严肃,“我昨天晚上就想过了,我就算不能上郦城大学,那,那总能上郦城的别的学校吧?”   顾奚亭薄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被她的手捂住了嘴。   “你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她看起来一脸坚定。   “……”   顾奚亭看着她那副故作严肃的小模样看了半晌,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喉间震动,嗓音清冽诱惑。   他柔软的唇擦过她的手掌,她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才一下子缩回手,脸颊有点发烫。   她背在身后的右手不自禁地动了一下,手掌仿佛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   顾奚亭把她重新拉回来,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伸手揉了两下她的脸蛋。   低眼看着她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时,他的神色很温柔,一如藏着星河万里的浓深夜幕,她望不见底,却偶尔可窥见星子的光。   “周双双。”   他看着她时,神色认真,且郑重,“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不要再记着你失去了什么,因为未来的你,什么都有了……”   这么久第一次,他这样认真地对她坦露心迹。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耳畔,她听见他说,“你总要学着,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不要不安,也不要害怕,顾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也永远都会陪着你。”   他是那么温柔地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周双双揪紧了自己的衣角,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浸出了泪花。   从失去亲生父母的那一刻,从失去二叔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是灰白的颜色。   她不勇敢,也不优秀。   她总是怯懦的,胆小的,自卑的,渺小如尘,更不值得被人提起。   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她最羡慕也最怕的,就是在校门看见别人的父母来接他们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想,别人都有家,而她没有。   她缺乏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但同时,她又不得不过着孤零零的生活。   她一向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所以在和顾奚亭在一起之后,她总会忍不住依赖他,粘着他。   可是就如同顾奚亭说的那样,她总要学着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一如她期望他可以不必考虑她,选择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一样,他也同样期望她能够变得足够自信,且在面对生活的时候,充满勇气与力量。   他可以保护她,永远永远。   可他身为青丘少君,生来就肩负着神明的责任,他的世界远比普通凡人的生活要凶险许多。   他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面面俱到。   她需要成长。   “我知道……”隔了好半晌,她才开口。   眼圈有点发红,但她弯了弯嘴角,梨涡显露出来,看起来有点傻。   就像他说的那样,她什么都有了。   他给了她一个家,让她拥有了那么好的妈妈和爸爸。   这么多年,没有哪一刻,比得上现在更幸福。   她身后不再似空无一人,她也再没有对这个世界心存不安与惧怕的理由。   生活啊,总会好的。   顾奚亭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等他从周双双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被顾景清叫到了书房里。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顾景清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凝重,“但我又想,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定然也是要自己去查的……”   顾景清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天极山有什么消息了?”顾奚亭看着顾景清。   顾景清点头,“这件事有些复杂,如果不是你偶然发现,想来天极山也是不会察觉的。”   “那个神秘网址无疑是魔修利用有贪欲的凡人的一种方式,通过符纹与凡人做交易,凡人拥有了符纹,就可以获得一些魔修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一般是致人伤残,不足以伤人性命,而符纹一般都会在几个月后消失无痕。”   “魔修也是依靠与凡人交易得来的鲜血提升自己的修为。”   “没有伤人性命,且符纹几月便消失,如此隐秘,也难怪天极山没有察觉。”   但终究,已经妨碍了一些凡人的命运。   扰乱凡世秩序,更改凡人命格,这不是一件小事。   顾景清拧起眉,神色变得很严肃,“我想涉及此事的凡人应该已经不在少数。”   网络的确是这凡世里一个很便捷的工具。   也给了那背后的魔修钻空子的机会。   “天极山有没有派人过来?”顾奚亭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眉心微拧,问道。   顾景清点点头。   “父亲,我出去一趟。”   顾奚亭略微思索了一下,转身要走。   “阿亭。”顾景清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叹了一口气。   “你旧伤未愈。”   他试着提醒顾奚亭。   “我会注意的,父亲。”顾奚亭答了一句,转身就出了书房。   顾景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外之境有法规。   不同于专司人间事务的天极山。   他是世外之神,与霞荫山的风阳辛一样,担得神君之位,便无法插手人间之事。   这是亘古的法则。   而身为顾奚亭的父君,他也同样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拥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想起那个身份不明的魔修。   顾景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幻镜里那片缥缈的云雾。   这于顾奚亭或许是劫数,也应是造化。   天生仙骨,身为少君,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奚亭出去之后,就给齐舒打了一个电话。   在茶舍坐了一会儿,他抬眼就见齐舒带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是天极山的弟子韩松元。   “天极山是没人了?”顾奚亭手里握着一只茶盏,语气懒散。   韩松元有点尴尬地摸了一下后脑勺,干笑了一声,“顾少君这是什么话……”   “每次一有事天极山就派你来,你是不是你们天极山的第一苦力哦?”齐舒过来灌了一杯茶,也开始笑。   “……我觉得我这是能者多劳。”韩松元一本正经地纠正。   “什么能者多劳?你对自己的定位也太不清晰了吧?”齐舒笑他。   “……”韩松元直接扔了个茶杯过去,手中光芒微闪,茶杯在半空中半点儿水都不曾洒出来,只是在向着齐舒而去的时候,作势要倾倒。   齐舒连忙按住杯子,“不就开你两句玩笑你还动上手了是吧?”   韩松元哼了一声。   心里不由暗搓搓的想,我不敢动少君还动不了你吗?   齐舒白了他一眼,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齐舒放下茶杯,就连忙对顾奚亭说,“那个……亭哥啊,我还叫了一个人过来,你不介意吧?”   “谁?”顾奚亭眼帘都懒得掀。   彼时,茶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抹声音弱弱地传来,“那个……打扰了。”   顾奚亭抬眼一看,他的眉头瞬间拧起来。   竟然是荀翊那只小浣熊?   这会儿荀翊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上面贴着一张银色的符文,凡人是看不见他的。   他把斗篷收起来,露出自己毛茸茸的模样。   面对顾奚亭时,他总是难免有点儿紧张。   你能想象一只小浣熊咧嘴尬笑的样子吗?   荀翊抖了抖耳朵,像是有点紧张,他干笑了一声,“少君,我也可以帮忙的……”   顾奚亭睨着齐舒,冷笑了一声。   齐舒后背一凉,他摸了一下鼻子,讪笑,“亭哥……我这不是想着,人多力量大嘛。” 第65章 风雨欲来 ...   顾奚亭到底还是没有去管荀翊。   他询问了韩松元调查到的线索之后, 就垂着眼帘, 陷入沉默。   “少君,此事并不简单, 只怕这网址背后涉及的, 并非是一个魔修那么简单。”韩松元说起正事来,显得很严肃,“这个网址背后运营已有两三年的时间,牵涉其中的凡人少说也已达到了三四百人……这绝非一人之力,怕是这背后, 是一个组织。”   短短两三年的时间, 他们通过这样的渠道获得凡人的血液, 通过这种自愿献出的血液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如果是一个组织……这便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顾奚亭颔首。   他刚刚也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之前的谢师宴,那个女孩儿手掌里的暗色符纹分明带着当年已经死在他的霜尘剑下的莫古的气息。   于是他一度怀疑, 那个网址背后的人, 就是莫古。   但是现在看来,应该不只是一个莫古那么简单。   千年万载,沧海桑田, 无论这个世界经历怎样的变迁, 总归是免不了会有一些因贪婪私欲而堕落成魔的凡人。   然而魔修零散,是这天下最见不得光的存在。   专司人间事务的天极山绝不会放过他们。   “少君以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韩松元问道。   顾奚亭闻言, 扯了一下唇角,“等着啊。”   “……亭哥你什么意思啊?”齐舒懵逼了。   韩松元也有点迷茫,“少君, 我们难道不该先发制人吗?”   顾奚亭拿着茶杯抿了一口,杯盏里氤氲的雾色朦胧了他的眉眼,“先发制人?你找得到他们在哪儿吗?”   “……”韩松元沉默了。   “IP地址查不到,他们看起来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那些和他们交易过的凡人嘴里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现在没有任何选择。”   顾奚亭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地说。   “那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啊。”齐舒挠了挠后脑勺。   “总有人会来找我的。”   顾奚亭薄唇微抿,眼瞳晦暗。   他抬眼看向雕花窗外,彼时树梢月色清冷,洒下银辉一片。   这一次,霜尘剑绝不会再失手。   那个神秘网址被顾奚亭用术法封住,不会再有凡人点进去,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出现逆改他人命格的事情。   凡世秩序暂时稳定,却如山雨欲来前的风平浪静。   一个暑假的时间,周双双第一次在网上尝试了连载漫画。   故事并不算很长,却比她以前的小短漫要好太多。   一个很可爱的故事,因为一个营销号的转发,周双双长了足有两万多的粉丝。   到后来,就有一些工作室给周双双发微信,想跟她约稿。   但是周双双都拒绝了。   如果不是画她喜欢的故事,她是没有动力的。   顾奚亭收到了郦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周双双也收到了位于郦城的另一个一本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都在一个大学城,所以两个学校距离并不远。   只是周双双并不知道,涂玉和顾景清又开始在为她和顾奚亭选择成亲的日子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毕竟丸药再能压制周双双身上的病症,也不过只是一时的。   晚上顾奚亭带着药丸走进周双双的房间时,她正坐在电脑前,在数位板上画画。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她回头看见他手里端着一杯水还有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盒子,顿时耷拉下脑袋,语气有点闷闷的,“怎么又吃药呀……”   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   这个药丸好苦,味道也不太好闻。   “我觉得我都好了……”她望着他,认真地说。   顾奚亭把盒子递到她眼前,又把水放在她的桌上,“想不吃?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啊?”她盯着他。   顾奚亭弯了弯唇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过几天,你就可以不吃了。”   她还是没听明白他说的话。   但见他一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的模样,她只能乖乖地把药丸吃了。   “太苦了吧……”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声抱怨。   顾奚亭似乎早有准备,从裤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撕开包装纸,喂到她的嘴里。   丝丝的甜味在舌尖绽开,掩盖了几分浓烈的苦味,她咬着糖果,眨了眨眼睛。   是草莓味的。   顾奚亭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早点睡觉。”   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周双双捧着自己的脸,嘴角弯起来,笑得像个傻子。   她却不知,自己睡下之后,隔壁的少年便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从大开的玻璃窗跃入云霄。   等他深夜归来时,屋里很安静。   不同于心大安眠的涂玉,舜花一向是警醒的,她点灯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顾奚亭身上殷红的血迹,以及他冷白的面庞上沾染的点点血色。   少年精致漂亮的眉眼仍带着几分冰冷,如同出鞘的剑刃,难以隐藏其锋利的锐气。   “少君?”舜花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手里的灯都险些拿不稳,大惊失色。   “舜花姨您小声点。”顾奚亭将手指凑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眉间染着几丝疲惫,那双眸子却仍旧如濯洗过的星子般清亮,犹泛寒光。   霜尘剑的剑刃上沾染着一片血色,他握着剑柄,将剑尖抵在地上,自己靠着墙,呼吸缓慢。   “少君……”舜花放低了声音,还是很担忧。   “没事,不是我的血。”顾奚亭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他揉了揉眉心,对舜花说,“您去睡吧,这件事不必让母亲知道。”   “可是……”舜花还是有点迟疑。   “舜花姨,您放心。”顾奚亭又说了一句。   舜花见他看起来真的并不像有受伤,也就稍稍放下了心,最终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黑暗里,顾奚亭靠在墙上休息了片刻,然后才提着霜尘,迈着轻缓的步子,往楼上走去。   路过周双双的房间时,他顿了一下。   房门打开时,透过房间里窗帘半开的玻璃窗外洒进来的银白月光,他看见了床上那团隆起的“小包”。   他轻轻地走进去。   床上的她在睡梦之间,已经把被子整个压在了身体底下,她整个人也不知不觉地缩到了床的下半部分。   或许是忘了关空调,这会儿她冷得缩成了一团。   薄唇微弯,他眼底压着浅淡的笑意,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温柔。   他俯身,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   或许是睡梦中的她闻到了他满身的血腥气,她皱了一下鼻子,无意识地想要挣脱他。   顾奚亭按住她的手,把她放下来,让她枕着枕头,又把薄被扯过来盖在她身上,替她掖好被角。   关掉空调,顾奚亭低眼看了她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随后他转身走出她的房间,拿起被他放在门外墙边的霜尘。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奚亭将霜尘搁下,一颗颗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白皙且肌理结实的胸膛。   走向浴室的时候,他随意地将带着血污的衬衣脱下,背部肩胛骨的线条流畅性感,他随手扔下衣服,又开始解皮带。   扔下皮带的瞬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裤腰松垮垮的,腰腹线条毫无遮掩。   他走进浴室里,水声一瞬响起。   洗完澡之后,顾奚亭从浴室里走出来,换了宽松衣服,也没有要擦头发的意思,他又拿起了霜尘,开始用毛巾,一点点地擦拭剑身。   半透明的剑身浸润着冰冷的寒意,他擦过上面干涸的血痕,动作细致。   垂眸时,纤长的睫羽遮掩了他琥珀似的眼瞳里晦暗不清的神色,那张冷白的面庞上看着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将剑身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他扔下毛巾,指腹一点点摩挲过冰冷刺骨的剑身,随后展开手掌的时候,霜尘顷刻间化作浅淡的光芒浸入了他的手掌心。   顾景清前两天便离开了顾家,因为天外之境有些事物是他必须要去处理的,走前一再嘱咐顾奚亭谨慎小心。   涂玉因为要安排顾奚亭和周双双成亲事宜,也要回青丘几天。   她本来想带着周双双回去的,但是考虑到他们马上要开学,也就只能作罢。   这样一来,顾家只剩下舜花,周双双和顾奚亭了。   没有了涂玉,家里就好像缺了几分热闹。   晚上周双双仰躺在顾奚亭的腿上,说,“我有点想妈妈了……”   顾奚亭听了,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想她做什么?我不是在?”   周双双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是刻意的讨好。   “周双双。”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周双双抬头望着他。   “知道母亲回青丘是做什么吗?”他眼底含笑,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柔和。   周双双摇头。   “十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他的手指轻轻地拂开她鬓间的浅发。   周双双不明所以。   “那一天,我娶你,好不好?”他轻轻地问。   周双双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瞪大一双杏眼,愣愣地望着他。   脑子里像是有烟花一阵又一阵的炸响,有点晕晕乎乎的。   这一年,她十八岁。   有一个少年低眉问她,我娶你,好不好?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双双埋进他的怀里,使劲点头。   她抓紧了他的衣襟,心如擂鼓。   一张白皙明净的面庞已经红透,她靠在他的胸膛,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天夜里,周双双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青丘漫无边际的雪,还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红。   而最令她流连的,是他清晰的眉眼。   她是被舜花叫醒的。   “双双,少君可能出事了!”舜花显得异常焦急。   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周双双瞬间清醒。   她连忙穿上鞋子跑出房间。   隔壁的房间门大开着,里面是一片狼藉。   地板碎裂,墙壁破损,地上东西散乱,整个房间甚至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为什么这样的动静,她昨夜毫无所觉?   “少君设下了结界,所以我们昨晚都没有察觉到。”舜花急得眼圈泛红。   周双双愣愣地望着大开的玻璃窗,窗帘被封吹得猎猎作响。   天色灰暗,窗外有雷声阵阵。   风雨欲来。   彼时,客厅的落地窗外传来模糊的声音,“双双老大!双双老大你在吗?”   那是荀翊的声音。 第66章 危急时刻 ...   周双双终于回过神, 她连忙往楼下跑。   她匆忙推开落地窗, 那双杏眼紧紧地盯着那只小浣熊,“荀翊, 荀翊你知道阿亭在哪儿吗?”   荀翊喘着气, 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赶来的齐舒抢了先,“小嫂子,亭哥让我们带你们离开这里!”   顾奚亭留下的结界灵力已经消耗殆尽, 为了防止那些魔修对她们下手, 顾奚亭就让齐舒和荀翊把周双双和舜花带走。   “齐舒, 他呢?”周双双焦急地问。   齐舒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小嫂子你放心, 亭哥不会有事的, 现在你先跟我走吧?”   他又添了一句,“时间紧迫,我还要赶回去帮亭哥。”   齐舒说得很轻松, 但是周双双却从他的神情中看得出来, 这件事绝非是他说得那么简单。   周双双手指微屈,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心焦不已的舜花。   “双双老大,我们走吧!”荀翊跑过来, 扯了扯她的衣角。   周双双跟着他们走了。   带着舜花和周双双,齐舒开着车,想把她们两个人带去齐家的地下酒庄暂时安顿下来。   齐家不善修炼, 却也因此而人丁兴旺,子孙满堂,这么一代代传下来,到齐舒这里,才显露了些许修炼之才。   但他到底也只有一百来岁,修为尚浅。   齐家到底是仙鹤世家,一直受仙家庇护,齐家的地下酒庄里除了存放酿好酒之外,也是齐家紧急避难之地。   那里有神明为齐家设下的阵法,魔修根本无法进入。   只要到了地下酒庄,周双双和舜花,就都安全了。   酒庄在浔城郊区,一路上,齐舒的车开得很快,周双双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靠的树影碎光,心里总是无法安宁。   公路上疾驰的车影倒退,来往的车流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消失。   前路一道微白的光乍现时,齐舒瞳孔微缩,心道不好,手握着方向盘,想要调转车头。   然而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一团黑色的火焰迎面而来,齐舒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挡风玻璃碎裂的瞬间,齐舒及时地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副驾驶上的荀翊反应也很迅速。   坐在后座的周双双却被飞出来的一片玻璃碎片划伤了太阳穴,血色顿时涌出。   “双双!”舜花连忙叫她。   舜花早年经历了一番爱恨情仇,大梦一空,回到青丘时,已是一身修为顷刻损毁,最终还是顾景清给了她活命的机会。   后来顾家搬至人间,她便请旨跟着出来。   她仍有冗长的生命,只是一身修为却所剩无几,这会儿连反应也慢了许多,没有及时替周双双挡住玻璃碎片。   “我没事,舜花姨。”周双双摇摇头。   血液顺着伤口流淌至下巴,滴在了她浅色的衣裙上。   舜花看得心疼,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按住伤口。   “妈的,阴魂不散!”齐舒爆了句粗口。   “双双老大,你们躲好了,不要出来!”荀翊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团又一团的魔气,他心里仍有恐惧,但回头看了一眼周双双,他又定了定神,跟着齐舒下了车。   这次他出来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家里尘封已久的那根银藤鞭。   当年他的父母一去不返,唯一留下的,就只有那根银藤鞭。   “荀翊!”周双双只来得及唤他一声,就见他已经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齐舒给整个车设下了结界,碎裂的挡风玻璃外是半透明的结界。   透过半透明的结界,周双双看见齐舒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神色肃冷。   团团的黑气叫嚣着,甚至发出诡异的滋滋声,全都涌向齐舒和荀翊。   周双双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没有见过这些诡异的黑气。   舜花把她抱在怀里,“双双别怕……”   直到有一团黑气开始冲撞着车外的结界。   车身晃动,舜花将周双双推开,自己挡在前面。   “舜花姨你别去!”周双双看她要下车,就去拉她。   “双双你好好待着!”舜花拉开她的手,说了一句。   周双双摇头,扯着她的衣角不让她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齐舒的匕首冲破气流飞过来,直接扎破了那团黑气。   一瞬之间,黑气化作了一团青灰,掉落在地上。   齐舒匆匆跑过来,打开车门,“小嫂子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这些黑气只是他们用来追踪的傀儡,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的!”   等荀翊上了车,齐舒就要发动车子。   可无论他怎么踩油门,车子都纹丝不动。   抬眼看见公路上不远处立着的几个身穿深色长袍的男人时,齐舒眉头一皱,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妈的!”   腾云术并非是谁都会的,齐舒不会,荀翊更不会。   又是带着周双双和舜花两个人,他们只能选择车这种还算比较快的交通工具。   但现在,显然是行不通了。   “齐舒,现在怎么办?”荀翊握紧了爪子里的鞭子,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神情严肃。   “怎么办?下车干啊!”齐舒一伸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们是来抓我的吗?”坐在后座的周双双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着远处的那几个面容不糊不清的男人,忽然问。   齐舒闻言回头,“所有和亭哥有关的人,他们绝不放过。”   这些人的头目应该是早已经调查清楚顾景清和涂玉不在人间,所以才能如此精准地卡在这个时间点来找麻烦。   否则,他们绝不敢闯顾家。   魔修向来如此,如同野狗一般阴险狡诈,一旦咬住了,就绝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而赶尽杀绝,也向来是他们的手段。   如能杀一个青丘少君,对他们而言,这绝对是他们能回敬给天外之境的,最好的羞辱。   如能杀了顾奚亭,也算是让他们这些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魔修,扬眉吐气了一回。   而一回生二回熟。   他们从未放弃过要消灭天外之境,统治凡人的想法。   杀顾奚亭,只是一个开始。   这些天,顾奚亭已经处理了好几批奔着他而来的魔修,但他旧伤未愈,临时设下的结界并没有支撑多久的时间,直到今天,结界已经再不起任何作用了。   说话间,那几个男人瞬间移形换影,已经站在了车外的不远处。   “不出来吗几位?”穿着斗篷的男人遮去了半张面容,嗓音听着略有几分阴柔。   “小嫂子你们别出来。”齐舒嘱咐了一句,然后就和荀翊下了车。   无法避免的,又是一场缠斗。   齐舒的修为在他们之上,荀翊身为一只小妖修,到底还是差了点。   他们人多,齐舒和荀翊到底还是寡不敌众,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   彼时,车身被一道气流破开,转眼之间,整辆车都化作了烟尘消散于无痕。   周双双摔倒在地的时候,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阴测测的笑起来,“你们四个,一个都别想逃。”   舜花眼看局势不好,她把周双双扶起来,又嘱咐她了两句,就跑到齐舒和荀翊的身边,准备帮忙。   “舜花姨,亭哥说您身体不好,您就别过来了。”齐舒喘着粗气,说。   舜花笑了一声,“我总还是能有些作用的。”   三个人又与那几个魔修缠斗起来,期间不断有一团团的黑气涌出来,嘶叫着冲向他们。   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被齐舒的匕首插在了肩胛骨。   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声音有点尖利,后退几步的瞬间,他斗篷的帽子掉下来,露出那双重瞳。   他的目光陡然看向周双双。   而彼时的周双双正握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银铃,她也想帮忙,却并不知道这个小银铃究竟该怎么使用。   “双双小心!”处于打斗中的舜花分神看了周双双,只这一眼,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周双双抬眼的瞬间,便见那个生着一双重瞳的阴柔男人一跃而起,手中的弯刀含光凛冽,直指她而来。   周双双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无从躲开。   那边的齐舒他们又一直被另外几个魔修和那些黑气缠着,根本脱不开身。   危急时刻,周双双脖子上的小银铃忽然散发出浅色的光芒,一道无形的气流扑散开来,如同冰冷的利箭一般,瞬间震碎那个男人手里的弯刀,穿透他的身体。   男人的那双重瞳在此刻看起来尤为恐怖,他不敢置信地低眼看着自己胸口的血窟窿,顷刻跪倒在地上。   周双双瞪大杏眼,目光停在那个男人胸口被洞穿的血窟窿时,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血腥的一幕?   胸前的银铃发出清泠的响声,一瞬之间又归于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然而眼前的这个生着重瞳的阴柔男人,胸口是的的确确破了一个洞。   她无法将这一切当做一场幻境。   男人化作青灰消失无痕时,那边的舜花不慎被黑气咬伤了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舜花姨!”齐舒用匕首结果了一个魔修的性命,转眼看舜花之时,连忙去扶她。   周双双听见齐舒的声音,回过神抬眼去看舜花,她顿时来不及再想更多,连忙跑过去,“舜花姨!”   周双双扶着舜花,齐舒又与荀翊开始和剩下的几个魔修缠斗。   齐舒咬着牙,发了狠,在荀翊用鞭子缠住一个魔修的脖子时,他直接上手,匕首迅疾如风,银光一闪,就抹了那魔修的脖子。   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已经杀红了眼。   “齐舒!快啊!”荀翊的爪子上已经浸出了血痕,有一团黑气咬在他的肩上,鲜血淋漓,但他仍旧握着手里的银藤鞭,死死地拽住一个魔修的臂膀。   齐舒直接一跃而起,倒悬着身体迅速往下时,匕首直插入了魔修的头部。   一瞬间,惨叫声起,那人目眦欲裂,一张脸几乎变形。   齐舒咬牙将匕首用力往下再刺入几寸,那人承受不住,跪倒在地。   银光回溯,匕首收回,那魔修已经化作了缕缕的青灰。   齐舒和荀翊靠在一起,盯着剩下的这一群黑气,剧烈地喘息着。   “荀翊,不错嘛。”齐舒吐出一口血沫,扯了一下嘴角。   荀翊忍着剧烈的疼痛,扯下咬住自己肩膀的那团黑气,因为咬得太狠,他扯下来的时候,几乎粘连着他的小寸皮肉和毛发,鲜血又一次浸出来,沾染了他周围浅棕色的毛,他将它碾碎,然后才说,“没你厉害。”   他说得是实话。   齐舒的修为远比他高的多。   他们对视一眼,一跃而起,解决掉了最后仅剩的那些黑气。   重新落到地面上,齐舒脸上汗渍与血迹混合在一起,他累得半跪在地上,却仍丝毫不敢放松。   “小嫂子,我们得马上走,他们很快还会再追来的。”   周双双用手帕捂着舜花的脖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荀翊,你带着舜花姨先走吧。”   “双双老大?”荀翊瞪大眼睛。   “小嫂子?”齐舒也愣了。   “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舜花姨受伤了,她耽误不起的。”周双双说。   齐舒皱起眉头,“小嫂子,亭哥说了,要你们两个人都平安,如果你留下来跟着我,会很危险的!”   此刻舜花已经晕过去了,她的脖颈处仍然血流不止。   周双双看着心焦,“已经没有时间了,舜花姨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你们放心,我有这只银铃,我不会有事的。”她捏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只银铃,对他们说。   齐舒刚刚是见过那只银铃的威力的,又见周双双如此坚决,他这会儿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好点头。   “荀翊,你先带着舜花姨去酒庄。”他偏头对荀翊说。   荀翊还有点犹豫,“可是双双老大……”   他望着周双双,眼里毫不掩饰他的担忧。   “你放心,荀翊。”周双双伸手摸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我不会有事的。”   最终,荀翊还是带着舜花走了。   周双双和齐舒并肩而立,彼时阳光在天边晕染成一片金色的光影。   她听见齐舒苦笑了一声,“小嫂子,要是亭哥知道我这么做,肯定会揍我的。”   周双双偏头看向他时,神色很平静。   她握紧了挂在胸前的那只小银铃,开口时,声音细弱,仍有些发颤,语气却带着几分郑重,“我知道他的顾虑,所以我也绝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顾奚亭不想让她去找他。   那她就不会去。   她知道这样的硝烟血战,绝非是她一个凡人能够面对得了的。   她去了,也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即便她有这只小银铃,那也无济于事。   因为至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它,运用它。   但她也知道,小银铃会保护她。   至少此刻,她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为荀翊和舜花姨争取时间。   或许成长,就该从这一刻,她愿意直面恐惧开始。   她不可以害怕。   她会等他回来。 第67章 千钧一发 ...   电闪雷鸣间, 大雨滂沱。   天色黯淡, 风声雨声交错而来,一道淡金色的气流划破雨幕, 摧折百里树木。   身穿黑袍的男人闪身躲开之际, 侧脸被霜尘剑气划伤,脸颊一瞬涌出深绿色的粘稠液体。   顾奚亭原本只是怀疑,此刻见他脸颊上不断涌出的深绿液体,便是十分确定了。   眼前这人身形,样貌, 皆与当初的莫古无异。   唯有神态不太一样。   虽然都是同样的阴鸷冰冷, 但此人显然要更加狠戾凶残一些。   若他真是莫古, 刚刚剑气划伤他脸颊时,就应该流淌出殷红的血液, 而非是这种深绿色的不明液体。   “能夺舍莫古, 你也算有些本事。”顾奚亭手执霜尘,眉眼间拢着冰霜,薄唇微勾, 忽地冷笑。   只有夺舍, 是最好的解释。   这个人拥有莫古的身体,拥有莫古的记忆,却并非是莫古的灵魂。   那边的韩松元仍被其他几个魔修缠着脱不开身, 手中长剑挥舞,剑气扫过,光满闪烁, 在雾蒙蒙的雨幕中,有几分刺眼。   “青丘少君倒是聪颖……”那人削尖的下颚微抬,笑声竟如少年般清澈好听。   莫古这副躯体已是一副中年男人的形态,那张削瘦的面容更是显露几分明显的老态,显然与他的嗓音不符。   顾奚亭手腕一转,手中的霜尘剑气铮然,他眉眼间戾气横生,“这张脸我看着就烦,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杀了就是。”   那人笑了一声,混合着雨声,有些模糊不清。   他抬起手,一团黑色的火焰燃烧在他的手掌里,大雨如倾,却对他手里的那团火焰没有丝毫的影响。   一瞬之间,他一跃而起,手里那团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朝着顾奚亭的方向而来,渐渐扩大之时,似乎要将顾奚亭整个人都包裹吞噬。   顾奚亭以霜尘剑刃相抵,气流从剑身涌出铺散,顿时将那剧烈燃烧的黑焰破开,化作一缕烟尘。   那人见此,手中幻出一把长剑,剑锋直指顾奚亭而来。   两人悬于半空之中,刀剑相接时,剑刃摩擦出火花,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一招一式,迅疾如风。   顾奚亭向后翻转,回身之时,霜尘剑锋直指那人。   那人或是没有料到他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先是一惊,然后他迅速往后一闪,在避不开顾奚亭的剑锋时,以手中剑刃抵挡。   霜尘剑锋抵在那人的剑身上,发出铮然的响声,一瞬剑气流散,淡金色的光芒扑开,擦着点滴雨水,割伤了那人的手臂,最终折断了他身后的数棵树木。   “妈的!顾奚亭你也不叫老子?!”   顾奚亭落地的瞬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抹熟悉的嗓音。   他一回头,果然是苏凛。   应该是齐舒告诉他的。   顾奚亭只来得及对他勾了勾唇,然后回身继续和那人缠斗起来。   苏凛扔了西装外套,去帮韩松元的忙。   顾奚亭招招凌厉,剑锋既出,便不留丝毫余地。   那人闪躲之际,不见丝毫慌乱之色,看着顾奚亭时,竟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身上已经被顾奚亭手中霜尘的剑气划破数道伤口,可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之色,如同没有痛觉一般。   此刻顾奚亭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面上却仍旧未曾显露半分。   这样过度的运气,使用功法,只会让他还未曾平复完全的仙元难以稳定。   就在他短暂分神之际,那人唇边扬起一抹诡谲的笑,顿时运起功法,黑焰再起,在闪身靠近顾奚亭的那一刻,一枚细小的针刺入了顾奚亭的胸口,动作迅速。   刺痛传来,顾奚亭瞳孔微缩,一时间握着霜尘剑的手有些发抖。   那片黑色的火焰在雨幕里扩大,迅速将顾奚亭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他手里的霜尘剑掉落在地上,半个剑身插入地面,发出一声哀鸣。   “顾奚亭!”   “顾少君!”   苏凛和韩松元惊叫出声。   火舌吞噬了顾奚亭整个人,黑漆漆一片,让人根本看不清楚那团火焰里的情形。   苏凛直接拧断了一个魔修的脖子,飞身往那团黑焰那儿去。   那人一见他,当即轻笑了一声,手指一动,一道暗色的流光飞出来。   苏凛闪身躲开,踉跄着落到了地上。   插在地面的霜尘剑晃动着,不断发出声声哀鸣,在这样大的雨声中,仍然清晰无比。   韩松元带来的天极山的弟子也正在与一个个的魔修纠缠打斗,这声声哀鸣夹杂着凌厉的剑气,所有人都几乎被霜尘剑身流散而出的气流震颤,也包括那些修为尚浅的魔修。   直到那团火焰在半空中闪烁了几下,明明灭灭的瞬间,其中的一抹身影若隐若现。   那人嘴角的笑意一僵,眸色渐深。   淡金色的光芒流散涌出,黑色的焰火顿时寸寸剥落,如同烟火坠落,瞬间隐没,消失无痕。   顾奚亭面色苍白,胸口仍有一阵阵细密的刺痛传来,他的额间已经浸出了汗珠。   “顾少君果然厉害,怪不得莫古当年会败于你手……”那人的双眼紧盯着顾奚亭,说话时,隐含几分意味。   他本名洛桑,百年前也算得是修魔界里颇有声名的魔修,只是当年败于霞荫山风阳辛的霜月勾下,失去了肉身,灵魂无处安放。   直到多年前,遇上了莫古。   他知道顾奚亭旧伤未愈,仙元不稳,否则也不会选在此时杀他。   对于他来说,这是当初他夺舍莫古时,与莫古的那缕残魂结的死契。   顾奚亭必须死。   否则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副可供他修炼驱策的躯体将化于虚无。   在这个世上,要找这样一副有极好的修炼天资的躯体,可并不容易。   再者说,顾奚亭是青丘少君,他如果死在自己的手里,那便是他给天外之境的,最大的羞辱。   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天外之境那些神仙,终将殒命在魔修的手里。   而这个世界,终会属于魔修。   顾奚亭抿紧薄唇,舒展手掌之时,插在地面上的霜尘剑似乎有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一瞬飞出,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半透明的剑刃颤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奚亭握紧了剑柄。   这一场血战,持续了许久。   直到东方既白,雨势渐收。   顾奚亭的身上已经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仍然紧握着手里的霜尘剑,与之缠斗。   洛桑的剑锋擦过来,顾奚亭没有躲开的余地,便徒手抓过锋利的剑刃,也不管手掌寸寸割伤浸出的鲜血,手指擦着剑身,另一只握着霜尘的手腕一转,剑刃往上一提,力道之大,竟然就直接切断了洛桑的左臂。   深绿色的液体喷溅,顾奚亭直接踩着他的臂膀借力而起,迅速闪身至他身后。   当他将霜尘剑刃刺入洛桑的胸口时,才见他那张脸竟然开始不断变换。   一张是莫古的脸,另一张则是一个清秀少年的面容。   两种轮廓,不断变换,那双眼瞳竟然还浸出了血色。   如果周双双在这里,那么她一定会发现,那张清秀少年的面容,就是曾经那个捡到她的学生证的那个少年的容颜。   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洛桑像是终于有了痛觉,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可顷刻之间,他竟不顾从背后刺入自己胸口的剑刃,回身将尖利的指甲刺入了顾奚亭的胸口。   “……是我小瞧了你。”洛桑咬着牙,面庞的轮廓仍在不断变换,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呈现出一种诡异之态。   一道淡色的流光飞来,直接将洛桑弹出去撞在了一棵树上,摔倒在地。   胸口剧烈的疼痛让顾奚亭有一瞬恍惚,他险些摔下半空,却忽然被人扶住。   他偏头,正撞见孟长陵那张脸。   “是你?”顾奚亭拧起眉头。   “奚亭,你没事吧?”孟长陵关切地问。   顾奚亭扯了一下唇角,神色冷淡,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然而时隔多年,这两个曾经的好友,如今的陌路人,竟也还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洛桑依靠凡人的精血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他的功力早已不是昔日的莫古可比。   孟长陵被洛桑打伤在地,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仍然勉力站起来,再次飞身而去。   已记不清这样被打落在地有多少次,孟长陵唯有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去。   最终。   流光如丝线一般飞出,孟长陵以燃烧自己仙灵之气为代价,束缚住了洛桑。   “顾奚亭,快!”他满脸鲜血,扯着嗓子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顾奚亭身形如风般迅疾,霜尘一出,剑锋寒光乍现,剑刃在洛桑的脖颈间留下一条血线,淡金色的流光流窜其中,寸寸灼烧起来。   顾奚亭落在地面上,一张清隽的面庞已经苍白如纸。   身后有一声落地的声响传来,顾奚亭一身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斑驳,他身形踉跄,以剑锋抵着地面,半跪在地上。   “顾奚亭。”孟长陵仰躺在地面上,喘着气艰难地说,“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年少的孟长陵一意孤行,葬送那么多无辜孩童的性命。   而那一战,他也因为心底里的那份胆怯,最终使顾奚亭独自一人血战莫古。   这么多年了。   他耿耿于怀。   始终无法放下。   到今天,他才算真正直面当年的懦弱。   听见他的声音,顾奚亭没有回头,垂眸时,神色不清。   这一战,使得周遭山石损毁,草木摧折,满目疮痍。   那些笼罩在天边的黑气渐渐散去,天光乍现,晨光冲破浅淡的雾色,刺得人眼睛发疼。   顾奚亭握着剑柄,半跪在地上,衣衫染血,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时,他脑海里空空一片,再也支撑不住,握着霜尘的手一松,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他听见苏凛和韩松元焦急的叫喊声。   明明很近,却好像隔着一重山水那么远。   他听得最清楚的,唯有自己的呼吸声。   “亭哥!”   远远地,他似乎听见了齐舒的声音。   寻着声音,他勉力偏头,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齐舒的身影砸他的眼里已经很模糊了,但他仍然强撑着睁着眼,固执地看着他来的那个方向。   苏凛和韩松元解决掉剩下的魔修,也往这边跑。   苏凛去扶他,“顾奚亭你怎么样?”   “少君您没事吧?”韩松元语带焦急。   喉间涌上一抹腥甜,顾奚亭咳嗽了一声,一抹血色从他的唇角流淌下来。   “亭哥!”齐舒跑过来时,整个人都懵了。   “她呢?”顾奚亭开口时,嗓音沙哑。   “小嫂子她没事,亭哥,你别担心……”齐舒连忙回答他。   可是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顾奚亭闭上了眼睛。   “亭哥!”他连忙喊。   顾奚亭闭上眼的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声音都一瞬间消弭。   梦里层云缥缈,云霞如锦。   他好像回到了青丘。   又好像看见了周双双的脸。 第68章 凌霜傲骨 ...   周双双一直在等着顾奚亭回来。   当齐舒和苏凛他们将昏迷不醒的顾奚亭送到齐家的地下酒庄时, 她的眼中只剩下他衣衫上寸寸殷红的斑驳血迹。   躺在石床上, 他浑身都在散发着点点的淡金色的光芒。   失去了伪装,他乌黑的短发被银白的长发取代, 毛茸茸的狐耳与狐尾都显露出来, 那张面庞显得尤为苍白,连平日里绯色的薄唇此时都失去了血色。   周双双怔怔地望着他,眼眶里有泪珠砸下来,她却好像毫无所觉。   他就像是睡着了似的,收敛了平日里所有的锋芒锐气, 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 却令她心中惶恐不安, 再难移开眼。   齐家的家主不在,齐舒的母亲郑春云便是齐家目前唯一可做主的人。   先前她已经用药稳定了舜花的病情, 只是现在看着这位顾家少君的情形, 她却皱起了眉,有些束手无策。   “母亲,现在怎么办啊?”齐舒一脸焦急。   “我刚刚已经派人去天外之境传信给景清神君和阿玉了。”郑春云说。   然而这信要传至天外之境, 终是要一些时间, 可顾奚亭这般模样,也不知道等不等得起。   顾家的幻镜只有顾家的人才能开启,旁人是不行的。   “我去给沈伯父打电话。”苏凛皱着眉思索了片刻, 当即说。   他依稀记得,沈晋言也有一面幻镜。   苏凛说完便走了出去。   小浣熊荀翊见周双双一直站在顾奚亭的床边,也不说话, 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他就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衣角,“双双老大,少君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他之前被那团黑气咬过的肩部已经被周双双上了药,缠上了纱布,她甚至还给他绑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还替他用湿巾擦了擦他伤口周边被血迹和脏污沾染的毛。   周双双听见他的话,低眼看了他一眼,隔着朦胧的泪花,她只能看得清他的轮廓。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这一夜,多么的漫长难熬啊。   所有人退出了这个房间,唯有周双双一直坐在顾奚亭的床沿上,怎样都不愿意离开。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只有在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她才敢发出低低地啜泣声。   后来她在他的身边躺下来,望着他苍白的侧颜,鼻间又开始泛酸。   “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握紧了他的手,说话的时候,嗓音发颤。   “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喃喃着,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周双双捧着那只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银铃,轻轻的说,“你可以救救他吗?”   她晃了晃那只小银铃,清泠的铃声响起,在这样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除却清泠的声音,银铃再没有丝毫的动静。   她有些失望,再度看向身旁少年苍白的面容时,眼圈又一次泛红。   顾景清和涂玉赶来的时候,已是凌晨。   他们匆匆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看见了石床上的那一双人影。   周双双缩成了一团,就躺在顾奚亭的身边,和他之间又隔着几寸的距离,她睡着时,眼尾仍残留着泪痕。   涂玉一看见他们两个人,一瞬间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后来是涂玉把周双双抱了起来。   周双双一下子惊醒,朦胧睁眼看见涂玉的脸时,还有点发怔。   “双双。”涂玉叫了她一声。   周双双听见她熟悉的声音,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她鼻子一酸,扑在涂玉的怀里,哽咽出声,“妈妈……”   她一声声地叫涂玉“妈妈”,声音里透着无助与恐慌。   涂玉泪如雨下,恍惚抬眼,看见顾景清已在运功为顾奚亭治疗,她嘴唇颤了一下,手轻轻地拍打着周双双的肩,“双双不怕,阿亭不会有事的,你别怕啊……妈妈在呢。”   她一声声地宽慰着周双双,可自己看着顾奚亭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庞时,心也是一阵阵的揪痛。   郑春云和齐舒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样一幕。   顾景清盘腿坐在石床上,双手放置在顾奚亭的背部,运功之时,周身气流涌现,淡金色的光芒流转,可他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神君,如何?”郑春云问道。   顾景清停下来,将顾奚亭扶着重新躺下,然后他从石床上下来,脸色有些不太好。   “不太妙。”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顾奚亭时,神色复杂。   涂玉一颗心沉了下去,“景清你说什么?”   “阿玉。”   顾景清看着她,袖间的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我刚刚察觉到,阿亭他胸口的护心花……开始枯萎了。”   他的嗓音有几分抖,微不可闻。   涂玉瞪大双眼,一瞬间忘了呼吸。   “你说……什么?”她连说话都变得有些艰难。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一颗颗滴在了周双双的手背上。   她听不明白什么护心花,却从涂玉的反应中,依稀察觉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心头的恐惧扩大,她望着顾景清,“爸爸,那是什么意思?”   顾景清看着周双双和涂玉,沉默了半晌,然后他走过来,语气坚定,“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顾奚亭又一次回到了雪山之巅的神殿里。   顾景清耗尽心力,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人间的烟火,再唤不醒这位青丘的少君。   护心花枯萎在他的胸口,护住他仙元的那一抹神秘力量消失了,而他还来不及再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仿佛人间十八年,犹如大梦一场,至此已成空。   就好像这个少年,从不曾来过这里,也不曾走过这一遭似的。   那日荒山血战,洛桑的邪魔组织四散奔溃,最终都被天极山的人抓住,就地处决。   洛桑已死,尘埃落定。   从此无数魔修心中都会记得,青丘少君顾奚亭的姓名。   一如曾经霞荫山阳辛神君的那把霜月勾一般,顾奚亭的霜尘剑也成了令邪魔畏惧的存在。   霜月霜尘,一脉同根。   而他们的主人,也是同样的凌霜傲骨。   神殿很冷,涂玉和顾景清并不同意周双双来这里,但他们要带顾奚亭离开那天,小姑娘却一直紧紧地攥着顾奚亭的手,憋红了眼眶,始终不愿意松开。   涂玉和顾景清一见她这样,就不忍心了。   于是周双双还是来了。   裹着厚厚的棉袄,又戴着顾景清送给她的那只暖玉蝉,周双双仍然感受不到一点儿温暖。   她一直忍着不吭声,直到涂玉去抓她冰凉的手。   涂玉在她身上施了法术,周双双才感觉到身体渐渐回暖。   顾奚亭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这令周双双一天比一天更恐慌,她经常会在晚上的时候背着涂玉和顾景清哭。   她真的好害怕啊。   如果他永远都不醒过来,那要怎么办?   有时候午夜梦回,她想起他的一个神情,一句话,一声冷笑,又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掉眼泪。   就好像她还那么小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推进手术室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看着手术室的灯直到灭掉。   后来好几个医生护士走出来,其中一个医生叔叔蹲在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小朋友,对不起,叔叔没能救回你的爸爸妈妈……”   死亡是什么?她一开始不明白,后来才懂。   那个时候的无助与绝望,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二叔死的时候,她也是那样。   而现在,她每天都会把手指伸到他的鼻间,直到确认他仍有呼吸,她才会松下一口气,然后又忍不住掉眼泪。   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他。   这一夜她迷迷糊糊地睡着,半夜里却被模糊混乱的噩梦惊醒。   赤着脚走到殿门外,她遥遥一望,一片雪色之间,天边洒下月亮的银辉,一片空旷无垠。   直到她隔着疏淡的烟雾,听见长阶下涂玉和顾景清的谈话。   涂玉似乎是在哭,“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你说?我这一生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我的儿子就该承受这些?”   “阿玉……”顾景清叹了一口气,“你不要着急,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涂玉似乎变得很激动,她一边哭一边说,“还有什么办法?顾景清,护心花种世间仅此一颗,阿亭十八年前会醒来,全因他胸口的护心花,如今护心花枯萎,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的声音悲戚哀恸,“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们就是连双双……连双双也护不住了!”   “没有阿亭,没有护心花,双双她活不过二十二岁……”   那一瞬间,周双双脑袋里一阵轰鸣。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涂玉的那句话。   “没有阿亭,没有护心花,双双她活不过二十二岁……”   周双双本能地想起这一段时间,她每天都不曾落下的药丸。   她之前也问过涂玉和顾奚亭,她明明都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吃药?   他们总是不答她。   但现在,她似乎知道了一些。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痊愈。   长阶之下,风雪渐盛,周双双站在殿门前停驻了许久,才挪动双脚,轻轻地离开。   不知不觉,她赤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主殿。   踏进殿里,脚上沾染的冰雪融化成雪水,沾湿了地面。   周双双走到冰床前,看着那个沉睡着的少年好久好久。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冰凉的脸颊,凝望着他。   然后她爬上冰床,躺在了他的身侧。   望着他的侧脸时,她想起刚刚涂玉口中所说的护心花。   目光顿时落在他的胸口处。   他们说,在他的胸口,有一朵护心花。   他沉睡三百年,在护心花盛开的那一日,才苏醒过来。   而现在,他们说他的护心花,枯萎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是否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周双双抱紧了他的腰身,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时,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她的手抚上他的胸口,抬头看他的时候,那双杏眼里泪光闪烁,却神情坚定。   如果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如果她的这一生,真如涂玉所言,那样短暂。   那么这生死之隔,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不过是你活着沉睡,而我死后归宁。   对吗? 第69章 真的是他 ...   周双双离开神殿时, 她把自己的那只小银铃系在了顾奚亭的胸前。   那天走下长阶, 迎着风雪,她在心里数着自己剩下的时间。   四年。   她只剩四年。   纵然涂玉再伤心, 她也还是劝着周双双回到浔城, 不要待在神殿。   一是因为神殿处于极寒之地,她是一个凡人,是承受不来这样的寒冷的,二是怕她待在这里整日对着昏睡不醒的顾奚亭,难免会神伤。   回去浔城的那天, 顾景清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位向来温雅沉稳的青丘神君微红着眼眶, 对她说,“双双, 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她的世界不该只有一个顾奚亭。   这是顾景清原本想对她说的, 然而看着她那双眼睛,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化作一道流光, 跃入云霄之间。   护心花枯萎, 顾奚亭陷入沉睡,而他这一睡,便不知醒来是何期了。   顾景清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 就是他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的儿子。   为此,他曾踏遍山川,遍寻八荒, 却始终未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之法。   唯有那朵意外化成的护心花,才算真正唤醒了顾奚亭。   可现在,护心花枯萎,他却再也找不到另一朵护心花了。   而周双双……如果顾奚亭不醒来,那么周双双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难道这两个孩子,他都留不住了吗?   两年的时间,涂玉不再像以前那么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偶尔夜里周双双路过她房门前时,还能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   而周双双的身体在这两年间,也越来越虚弱,形容消瘦。   就算每天都吃着丸药,药效也渐渐没有什么作用了。   她在郦城上了两年大学,是她之前报考录取的那一所。   涂玉在郦城买了一套房子,带着舜花住了过去,方便照顾周双双。   但是大多的时间,都是舜花陪着周双双,因为涂玉总会时不时的去神殿那边看看情况。   这两年里,周双双从没有一刻不想念顾奚亭。   他并不知道,在她的手机里保留着一张他的照片,那是当初在浔城市中心的那家图书馆里,她偷偷拍的。   她把照片设置成了屏保,每每看着,就会忍不住鼻子泛酸。   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忍不住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她好想他啊……但涂玉和顾景清都不允许她再去神殿看他。   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日渐衰弱,神殿那样的极寒之地,她是再无法涉足的。   这两年里,周双双有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连载漫画。   那是一个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陷在泥沼里的女孩儿遇上一只教会她重新热爱这个世界的小狐狸的故事。   没有那么多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所有的一切都是淡淡的,温暖的。   除却上课之外的空余时间,都被她用来画画了。   漫画爆红的时候,正是周双双的身体情况进一步恶化的时候。   涂玉赶回来给周双双办了休学,而顾景清和风阳辛至今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现在的周双双已经没有办法下床了。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之中,偶尔醒来,看着天花板发一会儿呆,就又睡着了。   这天她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漆黑一片,半开着窗帘的玻璃窗外,没有一点星光。   周双双伸手摸索着从床头柜拿来手机,按亮屏幕时,上面显示着是夜里十一点半。   点开微博翻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一个月前更新的那一话漫画底下已经有了好几万的转发量。   好多的人给她留言,却都是在问:小狐狸什么时候回来呀?   周双双拿着手机,有些恍惚。   她按灭屏幕,然后又重新按亮,看着屏保上那个少年清隽的侧颜,她鼻子一酸,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她咬着嘴唇低声啜泣。   后来泪眼朦胧间,她颤抖着手指,发了一条微博:   花枝丸V:他不会回来了。   关掉手机,周双双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模模糊糊睡着时,她又好像看见了他的脸,像是以前一样,他会刻意地揉乱她编好的发辫,然后低着眼看她时,眼里满是笑意。   可她伸手去抱他,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她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然后又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去看他的脸。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好了。   除夕那夜,雪花飘零。   周双双时隔一年,再一次见到了顾景清。   他虽音容未改,可神态疲惫,显露出一些沧桑老态,望着她时,又时常是那样复杂的神色。   他是青丘的神君,他修为至高,却终究无法挽救自己的亲生儿子沉睡不醒的局面,更无法留住周双双的性命。   那一夜,顾景清沉默着喝了好多的酒。   直到坐在轮椅上的周双双对着他说,“爸爸,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顾景清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他动了动唇,“双双,你的身体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   周双双垂眸,嗓音细弱,“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爸爸。”   这句话一说出来,顾景清和涂玉神色一变。   “双双你……”   你都知道了?   顾景清问不出声。   周双双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最终,顾景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眶微湿。   周双双去神殿那天,涂玉给她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又在她的身上加了好几道术法,然而此时的周双双魂灵不稳,这些术法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即便五感仍然清晰,但她也还是没有办法正常行走了。   风雪擦过脸颊时,她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寒冷的感觉,她紧抿着嘴唇,被顾景清抱在怀里,一步步往长阶上的神殿走去。   时隔两年再见那少年,他仍是她记忆里那样的容颜,分毫未改。   冰床太冷,顾景清不让她躺着,只伸手施了术法搬来个椅子让她坐着。   只是趁着顾景清出去的时候,周双双还是顺着床沿往上爬,她没有什么力气,却还是抓着床沿一点点的往上爬。   终于爬了上去,她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她一点点的缩到他的怀里,在闻到他身上浅淡的冷沁香味时,她的眼圈儿就红透了。   她抱着他的腰,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面庞,片刻也不肯移开视线。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她轻轻地问。   后来说话时,声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我觉得……我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恐慌不安,全都藏在自己的心里,这两年来,谁也没有告诉。   但一面对他,她就再也没办法隐藏。   “我真的好想你啊……”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身体已经被冰床冻得僵冷刺痛,周双双趴在顾奚亭的怀里,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恍惚间仿佛觉得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想要睁大眼睛去看他,却又避不开那一片忽然袭来的黑暗。   她并没有看见,两年前被她系在他胸口的那只银铃发出了一阵淡色的光芒。   周幼知道周双双病了,也来看过周双双许多次。   每一次来,都是见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好。   周幼心里急,在经过涂玉和顾景清同意后,送周双双去做了全面的检查,也替她请了最好的医生,但这些全都无济于事。   医生甚至根本找不到周双双的病因。   “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这是周幼自她父亲周烨然死后,第一次掉眼泪。   她握住周双双的手,却又怕力道太大,捏痛了她。   现在的周双双形销骨立,看起来无比脆弱。   “会吧……”周双双对着她笑。   会吗?   从这些天,涂玉和顾景清,以及来看她的荀翊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是……没有可能了吧?   周幼的眼泪淌得更凶,“周双双,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那一夜,在所有人离开她的房间,周遭一切归于宁静的时候,周双双偏着头,望着玻璃窗外漆黑的一片,不肯入睡。   她把手机的屏幕按亮,盯着屏保上少年的侧脸,等屏幕暗下去,然后又按亮,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   然而清醒的时间总是太少,她手里握着手机,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直到午夜梦回,她被噩梦惊醒,模模糊糊间,她睁眼,好像看见一抹修长的人影静静地立在她的床前。   他有着银白的长发,毛茸茸的狐耳,身后有一条狐尾晃啊晃的,教人移不开视线。   一如她初见他的那个灯火昏黄的夜,她在幽深的小巷子里见过的他的模样。   是梦吗?   她拼命地想要看清他。   而那一抹身影缓缓走过来,坐在她的床沿时,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   冰冷的触感让她顿时更加清醒了几分。   她瞪大双眼,望着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傻傻的。   “怎么瘦成这样了?”   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细微的温柔。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熟悉的嗓音。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忽然一颗颗砸下来,怎么也收不住。 第70章 我相信你 ...   在这个漆黑的夜, 少年的轮廓隐约模糊, 周双双看着他时,只觉得这一切就像做梦似的。   这两年来, 她梦见他无数次, 却都不及此刻来的真实。   “别哭了……”   她听见他轻轻地叹息。   然后是微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我回来了,双双。”他在她的身侧躺下来,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毛茸银白的狐狸尾巴缠上她的腰身,少年的下颚抵在她的额头,他身上冷沁的香味浅淡, 丝丝缕缕窜进她的鼻间。   周双双抿紧嘴唇, 忍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控制住,抱着他的腰, 哭出了声。   “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啜泣着, 说话时嗓音颤抖得厉害。   这一年,周双双二十岁。   四年之期仅剩两年。   但她的身体告诉她,她或许已经等不到两年后了。   她原以为, 那天神殿一面, 就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了。   “你会没事的。”顾奚亭听着她细弱的哭声,夜色掩映下,没人知道他已经红了眼眶。   他动了动喉结,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鬓发。   她不会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有多后怕。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醒来得再晚一些, 是不是就错过她了?   若是这一次他错失了她,那么此后山川湖海,千年万载,他将再也没有办法换回她的魂灵。   闭了闭眼,顾奚亭抱紧了他怀里的女孩儿,眼尾湿润。   后来困意袭来,周双双却仍然固执地睁着眼,去看他的脸。   直到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听见他说,“睡吧,我不走。”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令她安心的魔力,他话音刚落,她就闭上了眼睛。   听着她轻缓的呼吸声,顾奚亭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动作温柔。   舜花从房间里出来,打开客厅的灯,往楼上看时,正好看见顾奚亭从周双双的房间里走出来。   她瞳孔微缩,似是不敢置信,失声喊,“少君?!”   “舜花姨。”   顾奚亭低眼看向楼下客厅里的舜花。   少年银白的发在灯光下散着月辉的光泽,身后的狐狸尾巴轻轻摇晃着,靠在楼上的栏杆前,神色平静。   “真的……是少君啊。”舜花眼眶微红。   舜花快步上楼,停在顾奚亭的面前,又看了他一眼,确定这并非是她的幻觉,然后她连忙往走廊那边走,去叫涂玉。   当涂玉见到顾奚亭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阿亭……”她开口时,嗓音有点发抖。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她都再难盼到自己的儿子醒来了。   这十八年,就好像是一场短暂的梦似的,就好像他从未清醒过似的。   涂玉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让顾奚亭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让他沉睡了整整三百年的光阴。   神明向来子嗣艰难,而涂玉与顾景清活了这么长的岁月,才有了顾奚亭这么一个儿子。   可奈何他生来就仙元残损,沉睡三百年。   对于这个儿子,涂玉有满心的愧疚。   “妈,您哭什么?”顾奚亭笑了一声,在涂玉抱他的时候,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第二天收到消息的顾景清回来,在看见顾奚亭的那一刻,这个向来沉稳的男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他的手探向顾奚亭的胸口时,浅淡的光芒微闪,顾景清神色一变,有些惊讶。   他分明感受到,顾奚亭胸口的护心花,竟然复生了。   像是不确定,他又细细探查了一番。   果然,那朵本来已经枯萎的护心花,依旧好好的依附在顾奚亭的胸口,未有凋零之态。   “这是怎么一回事?”顾景清面露惊喜之色。   涂玉和舜花的目光都集中在顾奚亭的身上。   顾奚亭从自己的衣襟里扯出一只小银铃,看向他们,“或许,是因为它。”   “这不是双双的那只铃铛?”涂玉惊讶。   顾景清定定地盯着那只银铃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恍然,笑了一声。   冥冥之中,一切已定。   他和风阳辛寻了两年都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却不想,最后竟然是这只铃铛起了作用。   铃铛里的那颗灵珠,是上古神物,曾经风阳辛寻来天材地宝铸了一只铃铛,他原是想以这铃铛,护住周双双的魂灵。   然而铃铛方才铸成,他的孙女风千露就已经摔下落旭峰,从此踪影全无。   直到现在,这枚铃铛才算交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或许是因为这枚铃铛感受到了它的主人寄托在它身上的强烈念力,所以它以自己可令万物生长的神力,使得顾奚亭胸口的护心花复生。   这世间或许,也唯有它有这样的力量了。   灵珠不但使顾奚亭胸口的护心花复生,同时也替他稳住了仙元,如今的顾奚亭,身体状况已经在渐渐恢复,甚至有比以往还要更加稳定的趋势。   这对顾家,对青丘而言,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而周双双,也终于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周双双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甚至可能根本活不过两年,所以涂玉和舜花就开始快速张罗着替他们办婚事。   周双双是知道的。   那天下午她躺在床上,靠在顾奚亭的怀里,任由他的手指玩弄着她的发梢。   “结婚……会不会太早了呀?”她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说。   这一年,周双双刚好二十岁。   结婚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好像还很遥远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事实是,涂玉和顾景清已经在准备帮他们筹办婚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自己还可以活多久,而顾奚亭不一样,他是神明,他天生仙骨,享有万载千年的寿命。   “不想嫁给我?”顾奚亭松了手指里缠着的她的头发,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低眼睨着她,语气有那么点危险的意味。   周双双连忙摇头,像拨浪鼓似的。   “想,可想了……”她抱着他的手臂,眨巴着杏眼望着他。   顾奚亭听见她这么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低头在她的唇角处亲了一下,眉眼微扬,“看你这样儿,像是多等不及似的。”   周双双脸颊微红,等他松开自己的下巴时,她埋头靠在他的怀里,手指捏着他的衣襟的时候,她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浅淡的冷沁香味。   她忍不住想,如果生命注定如此短暂,那她也还是想要嫁给他。   哪怕只有一刻。   她也会觉得圆满。   “你不会有事的。”   她忽然听见他说。   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心事,清楚她所有的顾虑担忧似的,他捧着她消瘦的面庞,动作轻柔小心,望着她时,那双琥珀般的眼眸盛满认真的神情,“相信我。”   他总是有一种能够让她瞬间安定下来的魔力。   她只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相信你……”她大着胆子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在我失去了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期待,丧失了所有信心的时候,是你带我走出泥沼,教会我重新面对生活。   是你给了我一个家。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你了啊。 第71章 青丘少妃 ...   成亲那日, 正逢青丘解春之时。   冰雪一夜消融, 千山顷刻逢春,万里草色如茵。   青丘神殿之中, 红绸遍布, 一片喜色。   周双双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盈花替她梳着头发,而旁边的舜花则在仔细地替周双双挑选首饰。   她们两姐妹时隔多年再见,一时也是感慨良多,笑中带泪。   周双双听着她们交谈的声音, 眼皮不自禁地往下, 脑袋一点一点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靠在椅背上, 就那么睡了过去。   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 清醒的时刻总是很是少,舜花和盈花见她睡了,就放轻了动作。   而她这一睡, 再醒来, 天色便已经越见昏暗了。   这一夜,是青丘这千百年来,最重要的日子。   青丘街市长明, 所有的青丘子民彻夜欢腾,不肯入眠。   青丘少君成亲,是天外之境的大事, 自然会有不少神仙前来祝贺,这其中也包括霞荫山的风阳辛。   顾景清一见风阳辛,就请他去内殿谈话。   两位神君相对而坐,手里各自端着茶杯,看向对方时,莫名笑了。   “恭喜阳辛神君,多了一个孙女婿。”顾景清端着茶杯向风阳辛示意了一下,语气里满是笑意。   风阳辛一听他这话,当即摇了摇头,笑叹,“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虽为神明,却无法算得透世间事,更无法测算自己的孙女的未来。   这么多年以来,他为着千露这一个孙女,忧思难捱。   他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还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儿嫁人。   纵然她现在与他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了,纵然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已停留在黄泉轮回的那一刹那。   但今日见了这红烛喜堂,他心中一时也还是难免感触颇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这一生啊,虽修成仙身大道,却到底落了个妻离子散的局面。   妻子为求不老容颜,杀了儿子儿媳,更伤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他唯有杀妻证道。   当初,风阳辛在这世间,还有一个小孙女。   而现在,他只剩下自己。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阳辛神君又何苦伤怀。”顾景清向他敬了一杯茶,说道。   风阳辛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时,青丘神殿灯火通明。   周双双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层锦被。   “双……少夫人醒了?”   舜花见回头看见周双双睁着眼睛,张嘴唤她,却又在半道上换了一个称呼。   “舜花姨你别这么喊……”周双双撑着身体坐起来。   平常听舜花叫惯了她的名字,这会儿冷不丁听她叫一声“少夫人”,她还挺不习惯的。   “今儿可是大日子,舜花这么叫才不出错儿。”盈花从外殿走进来,笑着说道。   舜花一见自己的姐姐,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她回身就去扶着周双双下床。   因为她的身体到此时已经算是强弩之末,所以到现在已经有些不良于行,最后还是舜花把她抱到铜镜前去的。   这个时候周双双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原来在她睡着的时候,盈花已经为她上了妆,掩盖了她过分苍白的脸色,淡扫胭脂,顿时增添几分活泼生气。   “方才少夫人你睡着觉,奴便没有替你点上口脂。”盈花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陶瓷制的小盒子,里头盛着红色的膏体,色泽瑰丽。   盈花说着,用小刷子蘸取了红色的膏体,低下身,一点点细致地在周双双的唇上描摹。   周双双眨了眨眼睛,僵直着身体,也不敢动。   盈花在替周双双涂口脂,贴花钿,舜花则站在周双双身后,替她梳发髻。   从旁边的侍女手里端着的托盘里选好首饰,舜花和盈花开始替她戴上,最后又取来金丝垒成的缠花冠来,替她戴上。   长长的金质流苏坠着一颗颗明净含光的珠子,碰撞时发出清泠的响声,十分悦耳。   “这发冠是不是有点重?”舜花问周双双。   周双双顶着发冠,也不敢摇头,怕那些垂下来的流苏缠在一起,她只说,“也没有很重。”   涂玉进来时,正好见着舜花和盈花替周双双穿上了那一身红色的嫁衣。   “妈妈。”周双双一看见涂玉,眼睛就亮起来。   涂玉见眼前这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乌发云鬓,带着那样精致繁复的花冠,那张原本就漂亮灵秀的面庞轻扫粉黛,此刻看起来就更加艳质灼灼。   “我们双双可真好看……”涂玉走过去,伸手轻抚她的鬓发。   “阿亭要是见了,肯定会呆住的。”她开始笑。   舜花和盈花听了也都附和着,看着周双双的眼神都隐含笑意。   周双双脸颊微红,笑得有些腼腆。   拜堂的时辰到了,周双双坐着木制的轮椅,被舜花推到了主殿。   即便是隔着朦胧的纱质盖头,周双双也还是感受到了许多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   直到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就在她的眼前。   “手。”他开口,嗓音清冽,只简简单单一个字。   周双双后知后觉,连忙伸出有些汗意的右手,轻轻牵住他的一只手指。   而他却用手掌直接包裹了她的手,指节扣着她的指节,动作及其自然。   隔着朦胧的纱,她只看得清他模糊的影子,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直到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才回过神。   满座宾客,谁也没有料到,青丘的少君顾奚亭,竟会娶一个人类女孩儿做青丘的少妃。   而且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似乎身体过分虚弱,像是在病中。   这样的人类女孩儿,也能做青丘少妃?   因为周双双身体的缘故,所以这场仪式很简洁,至始至终,顾奚亭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面前的姑娘身上。   他始终牵着她的手,未有只字片语,却仍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在面对这么多人各色的目光扫视时,太过不安。   齐舒和荀翊在桌案前坐着,看着堂上那两抹身影,心里都有些感叹。   “亭哥就这么结婚了诶……”齐舒忽然觉得好神奇。   荀翊偏头看他,“你也想结婚了吗?”   齐舒听见他这么问,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还只是个一百多岁的孩子而已,我还小呢!”   “……”   荀翊像是看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   他当然不能明着骂,毕竟他现在还打不过齐舒。   但是他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周双双时,他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双双老大才二十岁诶,现在结婚会不会太早了点啊?”   “这话你跟亭哥说试试?”齐舒瞥他一眼,笑嘻嘻地说。   “……”荀翊耳朵耷拉下来。   怕了怕了。   所有的一切结束,舜花原本要推着周双双离开主殿,可这个时候,一道淡色的流光乍现,殿外忽然涌来一阵风。   周双双头上的轻纱瞬间被吹落。   顿时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算看清了这位青丘少妃的模样。   双瞳剪水,霞明玉映,明净动人。   的确是难得的好颜色。   “谢致。”   彼时,大殿里响起一抹清冷的嗓音。   众人看去,原是天极山的闻毓君。   他身旁坐着的小男孩儿收回自己的手,根本不敢看他父亲的脸。   “妈妈……”顶不住父亲的冰冷凝视,小谢致忍不住去拉旁边只顾着埋头吃东西的年轻女人。   她抬头的时候,唇边还沾着糕点屑,看着小谢致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偏头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男人,试探着开口,“阿澈……”   谢明澈只低眼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就怂了,连忙偏头看向小谢致,“谢致你错了没?”   “……?”小谢致懵了。   彼时,顾奚亭见周双双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那是无声的安抚。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弯腰抱起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殿门外。   “抱歉。”   谢明澈站起来,看向顾景清,微微颔首。   顾景清摇摇头,笑着说,“无碍的。”   大殿之内仍旧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向顾景清道贺,而坐在人群之中的孟长月望着殿门外顾奚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眼尾有些泛红。   忍着泪意,她灌了一口酒。   曾经那般光风霁月,凌霜傲骨的少年啊,仿佛将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她以为,他此生注定不会是一个温柔之人。   却原来,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今夜他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她好羡慕,也好嫉妒。   她这辈子暗暗恋慕过的少年,终究从未在意过她。   可是这所有的喜欢啊,哀愁啊,不平啊,都只能停留在今夜了。   再缠裹不清的旧事,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顾奚亭把周双双抱回栖月殿之后,就出去了。   周双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盯着那边桌案上燃烧着的红烛跳动的火花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她的脑子有些不太清晰,困意再度袭来。   身体渐渐羸弱,她的精神也变得越来越不好,总是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   抵挡不住困意,周双双就在床上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闪过很多陌生的场景,偶尔又会出现顾奚亭的身影,场景纷乱,犹如时空交错,混乱不已。   迷迷糊糊再睁眼的时候,她看清了坐在床沿的人。   这是今夜周双双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顾奚亭。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袍,嵌着红宝石的金冠束着他银白的长发,却不见狐耳的踪迹,她往他身后看,也不见他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而此刻他金冠玉带,身姿修长,挺拔如松,那张冷白的面庞无暇如玉,眼眉如画,教人移不开眼。   她忽然朝他伸出手。   顾奚亭弯了弯唇角,如她所愿,俯身抱她。   或许是从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瓣时,内殿里的气氛便已经灼烧起来,犹如一团滚烫的火焰。   衣衫裹着首饰钗环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手掌抚过她细腻柔滑的腰背,呼吸声在她的耳畔渐渐变得沉重。   周双双的脸颊已经烧得通红,那双杏眼仿佛笼着一层浅淡的水雾,犹如灯影倒映下的湖面波光。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显得很僵硬。   后来或许是因为他轻柔的吻,她的脑子渐渐迷迷糊糊起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有一瞬间,竟然主动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顾奚亭愣了一下,那张冷白的面庞渐渐染上薄红,眼尾的那颗小痣也越发殷红。   那一刻,不敢睁眼的周双双好像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她忽然睁开眼。   是他的狐狸尾巴?   银白毛绒的一团,她下意识地捏了一下。   然后她就听见他忽然闷哼了一声,嗓音低哑,而他眼尾微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瞪着她,似乎有些恼了。   当他的狐尾缠上她的腰身时,她被低下头的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唇瓣,然后她听见他说,“想摸我的尾巴?”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带着几分难言的诱惑。   周双双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只顾着点头。   她似乎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行啊。”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周双双只记得自己像是风浪间的一只小舟,只能无助地攀附着他的手臂,任由他的狐尾在她的腰腹间收紧。   直到她模模糊糊听见他凑在她耳畔,嗓音染着几分情/欲,沙哑低沉,“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   她几乎来不及思考,也没有任何犹豫。   周双双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顾奚亭,她又会是什么模样。   或许她的生活一切如旧,或许她仍然住在那个冷冰冰的小公寓里,过着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孤独,是永远无法习惯的。   即便她从不肯承认自己需要陪伴。   时至今日,幸而有他。   这辈子,她最不后悔的,就是喜欢他。   无论是多年前晔都的那个雨夜,还是后来在浔城一中再见他时的那一眼。   她喜欢他的这颗心,从未改变过。   他教会她重新看待这个世界,给她勇气,让她成长,在那么多人眼中,他清傲冷淡,难以接近,可其实,他也同样赤诚善良。   “我最喜欢你了……”泪水氤氲了她的视线,她的嗓音微颤,细弱柔软。   这辈子,我最喜欢你了啊。   窗外月色朦胧铺散了银白的光,婆娑树影摇晃斑驳,一片静谧。 第72章 岁月相安 ...   青丘仍然不是顾奚亭能够久留的地方, 即便那是他的故乡。   所以在与周双双成亲之后, 他们还是回到了浔城。   他注定是人间的神明。   涂玉和顾景清都把自己的狐尾戒送给了周双双和顾奚亭,从此以后, 他们两人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两年前顾奚亭的高考成绩是全省第一, 十分顺利地被郦城大学录取,但那时他与洛桑血战之后,护心花凋零,陷入沉睡,所以那份录取通知书一直静静地放在他的抽屉里, 两年来, 从未被拿出来过。   因为沈晋言是郦城大学历史研究院的院长, 他和校方说明了顾奚亭的状况,只说他因病耽搁入学, 郦城大学一向惜才, 而沈晋言提交的材料和理由都合理充分,于是校方就保留了顾奚亭的入学资格。   顾奚亭和周双双去郦城的那天,涂玉原本是想跟着去的, 但是又考虑到自己去了有可能会成为这小两口之间最大的电灯泡, 她就放弃了。   从青丘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周双双的身体情况在药石无用的情况下, 竟然渐渐好转了许多。   这是周双双自己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这件事却好像是在顾奚亭的意料之中似的,他看起来丝毫不惊讶。   忍不住好奇,周双双不止一次地问过顾奚亭这其中的原因, 但每一次他都是扯着唇角,笑而不语。   直到她求了涂玉好几次,才从涂玉那里知道了她病情好转的原由。   那时她脸颊通红,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竟然是自己之前在电视上看过的一些电视剧里,女狐狸精采阳补阴的剧情。   这……怎么有点像啊?   然后那天晚上她躺在顾奚亭的怀里翻来覆去好久,一直耿耿于怀,难以入睡。   最后顾奚亭睁开眼睛,伸手捏着她的脸蛋,问她,“大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   周双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跟他说了自己从涂玉那儿知道她病情好转的原因了。   “所以呢?”顾奚亭一手撑着头,挑眉看她。   周双双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我拿了你的精气,你会不会有事啊?”   顾奚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继续问,“你会变成老爷爷的样子吗?还是变得干干瘪瘪的?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呀?”   “……”顾奚亭终于回过味来了。   少年漂亮的眉眼微扬,一瞬气笑了,“精气?你把自己当狐狸精了?”   她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周双双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眨巴着杏眼望着他,“我不是呀,你才是。”   “……”   顾奚亭想说自己不是,但是这话好像又没有什么毛病。   “你还没告诉我……”   周双双还想再问,可话说一半,她就被他捏住了下巴。   然后他就翻身覆在她的身上,他低头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隐含着几分笑意。   “既然你睡不着,那我再给你补补?”他说话时,微凉的薄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有些轻微的痒意。   她浑身僵硬,睁着那双杏眼,连忙摇头,“我我我睡着了……”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顾奚亭轻哼了一声,从翻身睡在了她的身侧,又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终于舒展了眉眼,闭上眼睛。   在周双双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好像恍惚之间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   他好像还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鬓发。   周双双没有睁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在到了郦城的当天晚上,周双双接到了荀翊发来的视频。   屏幕里那只小浣熊仍然是周双双曾经初见他时,那样可爱的模样,但是那双圆圆的眼睛,却好似比以前要少了几分胆怯,多了几分坚毅。   所有的人,都在随着年月渐渐成长。   她是这样,荀翊也是这样。   “双双老大对不起,今天我没能来机场送你……”手机屏幕里的那只小浣熊耷拉着耳朵,说话的时候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他现在仍然无法变成人的模样,没有办法去那样人群聚集的地方。   “没事呀荀翊。”周双双举着手机,对着他笑。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荀翊的眼睛湿漉漉的,有了明显的泪意。   他定定地盯着屏幕里的女孩儿,“双双老大,你能好起来,我真的特别高兴。”   “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跟我做朋友……”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哽咽。   “我要去天外之境了。”   周双双听见他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她就问,“为什么啊?”   “景清神君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去天外之境修炼。”荀翊如实说道。   周双双一听,连忙说,“真的吗?那你是不是有机会修成仙啦?”   荀翊在那端点点头,“是的。”   “这多好啊,荀翊你哭什么呀?”周双双笑着点了点屏幕上小浣熊湿漉漉的眼睛。   荀翊耷拉着脑袋,“我这一去,可能……会很久很久,甚至可能都联系不上你了。”   周双双听了之后,沉默了一瞬,她心里也有点不太好受,但最终,她还是对他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荀翊,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样挺好的。”她轻轻地说。   她的眼圈有些泛红,隐隐有些水光。   “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无论如何,周双双都永远感激着这只毛茸茸的小浣熊。   是他第一次让她觉得,她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孤独。   她永远记得,他穿着小围裙,在她那个小公寓的厨房里窜来窜去地给她做饭时的样子,也记得他洗洗涮涮那些碗碟的时候,把自己弄得一脸泡沫的样子,更记得他在那些寂静孤清的夜,趴在她的窗外,拖着装满果子的小网兜,冲她招手,叫她“双双老大”的样子。   他偏爱穿着他的小马甲,在属于妖修的夜市里开了一个小卖部,他那么聪明,又那可爱,比印在方便面包装上的小浣熊要可爱千万倍。   而现在,这只小浣熊,终于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远方,修长生仙道。   或许这于他而言,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成不成仙我无所谓……”荀翊抽抽搭搭的,鼻子上都有了小鼻涕泡,他望着屏幕里的周双双,神色里充满期盼,“双双老大,你说……我将来会幻化成人形吗?”   周双双没有犹豫地点头,“肯定可以!”   荀翊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有的时候会想,我变成人的样子会不会很丑……”   “不会的,你一定会特别好看的!”这一点,周双双对他很有信心。   荀翊像是仔细盯了盯周双双身后,确定没有顾奚亭的身影,他才敢放低声音问,“那我会不会比顾少君还要好看呀?”   这道题倒是把周双双难住了。   顾奚亭那副容颜放在天外之境就已经很难得,更不提在人间有多惊艳了。   要是能生得比顾奚亭还要好看,那荀翊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周双双仔细审视了一番屏幕里荀翊那张毛茸茸的熊脸,好半天都没能想象出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诶。”周双双实话实说。   荀翊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又说,“就算我比不过少君吧,那我应该也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会吧?”周双双也不太确定。   一人一熊隔着屏幕对视,都笑了起来。   最后,荀翊特别认真地对周双双说,“双双老大,我会很努力的修炼,你要等我回来呀。”   “嗯!”周双双重重点头。   是聚是散,岁月相安。   他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   而他们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   顾奚亭作为郦城大学历史研究院大一的新生,正式入学。   而周双双也复了学,重读大二。   郦城大学在全国大学排名中一向占据第一的位置,而周双双的大学排名跟郦城大学之间隔了大抵有一百来名。   虽然看起来天差地别,但这两个学校,却都位于同一个大学城,并不算远。   因为顾奚亭的逆天颜值,加之其两年前全省理科状元的光环,让他在一进郦城大学的时候,就成为了许多人关注热议的对象。   在他来报道的那一天,学校论坛还因为一个偷拍了他正脸的帖子而崩掉了一两次。   不少自称“学姐”的女孩儿在论坛上一遍又一遍地喊,“我可以!”   然而事实是,有些胆子大的女孩儿相约偶遇这位新鲜出炉的大一学弟,想要个联系方式,却都无功而返。   脸是真的盛世美颜,不吹不黑。   但是人也是真的冷到爆炸。   直到某天有个郦城大学的女孩儿在去大学城另一边的南理大学帮自己的小表妹上大课的时候,她竟然意外发现了顾奚亭!   彼时,他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没有落在讲台那边,而是停驻在自己身旁那个趴在桌子上,埋在自己臂弯里睡着的女孩儿身上。   周围有些人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但他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还伸手摸了一下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儿的脑袋。   这样的画面被手机照相机一瞬定格,当天就出现在了郦城大学和南理大学的论坛里。   这次两个学校的论坛都崩掉了。   南理大学的许多女孩儿们都在求照片上的男生的详细信息,而郦城大学的论坛上则是一群要求调查被顾奚亭摸了头的神秘女孩儿身份的人。   而两个当事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周双双睡着的时候,顾奚亭替她做了一些笔记,等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他才叫醒她。   周双双从臂弯里抬起头,右脸被自己袖口的扣子印了一小块印子,顾奚亭身后摸了摸她的脸蛋,“不准再和齐舒熬夜打游戏。”   这是他第三遍强调这件事。   “我知道了。”周双双打了个哈欠,杏眼雾蒙蒙的,声音模糊。   上完这一节课,周双双今天就没有课了。   出了教室,顾奚亭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替她拿书包,往楼下走。   周遭有许多视线落在周双双和顾奚亭的身上,偶尔她也能模糊听见几句窃窃私语。   她抿了抿嘴唇,握紧了顾奚亭的手。   当天晚上,周双双吃完晚饭就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那边的齐舒开着语音,信誓旦旦地向周双双保证,“小嫂子放心,我肯定带你吃鸡!”   周双双点点头,“嗯!”   然而事实上却是,今晚的齐舒就像浑身带毒似的,一到决赛圈,一到关键时刻,就被人干掉了。   而周双双本来就没有什么操作可言,她就是跟着齐舒跑,到处躲。   齐舒就没有见过比周双双还能苟的人。   但这话他是绝对不敢说的。   再说了,苟又有什么不好?小嫂子她苟还能苟进决赛圈呢!   顾奚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双双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正逢齐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小嫂子……我觉得今天晚上吃鸡和我们没有缘分。”   “阿亭。”周双双一见顾奚亭,就扔掉手机,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过去。   顾奚亭伸出手,弯腰抱她,很自然地就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又打游戏?”   周双双在他怀里蹭了蹭,“才七点呀。”   顾奚亭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很温柔,“乖,我先去换个衣服。”   “好。”周双双松开了他。   等顾奚亭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周双双还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谁谁谁打我??”   她拿着手机,皱着眉,有点手足无措。   “小嫂子稳住!我马上过来!”齐舒扯着嗓子喊。   “怎么办怎么办……”周双双看见三个人,慌了。   顾奚亭看她那副样子,嘴角微勾,他直接走过去,把自己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往她头上一扔,然后拿过她手里的手机。   周双双扯下毛巾的时候,就听见他手里枪声一声声地传来,而他垂着眉眼,神色很淡。   她才凑过去,就听见手机里传来齐舒的声音,“窝草!小嫂子你这么6的吗?”   原来那三个人都已经被淘汰了。   周双双望着顾奚亭,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神色。   “齐舒,你挺行啊?”顾奚亭听见齐舒的声音,哼笑了一声。   那边的齐舒一听见顾奚亭的声音,就结巴了,“啊原来是,是亭哥啊……哈哈……哈哈哈我我说呢,这么秀的操作,怎么那么眼熟哦?”   他开始吹彩虹屁。   顾奚亭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他一抬眼,瞥见周双双那样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眼神,他觉得有点好笑,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晚饭吃了?”他问她。   周双双还没说话,那边的齐舒已经下意识地嘴快了,“吃了,一碗泡面,新出的口味真不赖哦。”   “问你了?”顾奚亭冷笑了一声。   “……”那边的齐舒恨不得给自己的嘴巴一巴掌,他讪笑了一声,“嘿嘿……”   周双双捂着嘴巴笑了一下,然后对顾奚亭说,“吃了。”   顾奚亭不在的时候就会给她订餐厅的外送。   “今晚带你玩。”   顾奚亭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手机还给周双双,然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搁置很久的游戏。   周双双的眼睛亮起来,“好呀。”   顾奚亭带着周双双和齐舒玩游戏的结果是,每一把都成功吃鸡。   周双双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打游戏也这么厉害啊。   “靠,亭哥!你也太牛逼了吧!”齐舒在那边使劲吹彩虹屁,“这操作,这意识,这英勇的身姿,简直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啊!”   顾奚亭直接屏蔽了他。   “可以睡觉了?”他看向周双双。   周双双放下手机,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顾奚亭轻笑了一声,直接揽着她的腰身,抱起她,转身往卧室里走。   “我没你想得那么全能。”他说。   被顾奚亭放在床上的时候,周双双掀开被子躺进去,然后在顾奚亭躺进来的时候钻进他的怀里。   “可是我觉得,你就是特别厉害啊。”她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好像盛着星子的光,“我今天在学校的论坛看到,有人说我能牵你的手,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他听见她认真地说,“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   如果没有顾奚亭,周双双还是自己一个人。   她仍然胆小怯懦,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普通,又活得毫无生趣的人。   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不平凡。   而因为这一抹不平凡,她终于开始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说起生活,她脑海里只有空空荡荡的放进,和故作热闹的电视机的声音,而现在说起人生,她有数不尽的热情,也有自己的期盼。   就这样每天躺在他身侧,看着他的面庞,听着他的声音,她就已经觉得无比圆满。   顾奚亭听见她这么说,觉得有点好笑,但见她那样认真的模样,见她那双如泛盈盈波光的杏眼,他动了动喉结,忽然觉得胸口微热。   她说遇见他,就是她的幸运。   那么他又何尝不是呢?   两百多年前的青丘红香林里,有一个小姑娘将自己的护心镜化作一颗护心花种落在了他的胸口里。   而后两百年的时光,她寄身花种,留在了他的心上。   如果没有她,没有那颗护心花种,他或许至今都仍在沉睡着,不知世事,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清醒。   她是曾真真切切住在他心上的姑娘。   而辗转那么多年,她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喉结微动,顾奚亭忽然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舌尖探入,气息相缠,他咬着她的唇瓣,辗转温柔。   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她睡衣的衣摆,手掌寸寸摩挲过她细腻柔滑的肌肤。   “阿亭……”周双双脸颊红透,喊他的时候,他的唇仍在她唇上,轻轻擦过。   顾奚亭轻啄了一口她微肿的唇瓣,喘着气,嗓音低哑诱惑,“想不想摸我的尾巴?”   “嗯?”他的唇亲吻着她的耳垂。   衣衫尽褪的时候,周双双脑子已经晕晕乎乎的了,但她仍然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尾巴。   于是她点头。   毛绒银白的狐狸尾巴出现时,他乌黑的短发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寸寸银白的长发。   她的手捏着他毛茸茸的尾巴尖儿,而翻身覆在她身上的他此刻已经红了眼尾,那张冷白的面庞顿时更显几分昳丽殊色。   他的手抚过她的腿弯,让她的双腿环住他的腰身,在周双双半睁着一双泪眼,轻轻啜泣的时候,俯身亲吻她的嘴唇。   后来他抓着她的手,让她放置在他的胸口。   那里有一朵护心花。   仍留有百年前,属于她的气息。   她是百年前就住在他心上的姑娘,亦是他此生永远的挚爱。   或许情思,早已在那沉睡的两百年里,与护心花种一同种下。   所以他才会在第一眼见她时,便觉得她是不一样的。   她原本,就该是不一样的。   他或许,本就是因她而清醒的。   两百年的时间,等一朵护心花开,也是等她出现在他的面前。   幸而这一生,他能陪着她。   此后江河万里,岁月更迭,此生多长,他都将与她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