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君尾巴那么软》 作者:阿拆姑娘   文案:   谢迟迟意外飞升了仙,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独门功法,只要她想,一眼便能瞧破别人的真身。   于是,众仙宴变成了群兽宴……   “迟迟你瞧,那个身着黑袍的仙君面容好生英俊啊!”   哦,他真身是只勾着嘴的黑鹰……   “迟迟你瞧,那个头戴玉冠的仙君也甚是俊俏啊!”   哦,看起来这位仙君悟性不高,他得道时候瞧着已经八十有九……   “迟迟你瞧……”   谢迟迟不屑的瞧过去,却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这位仙君的真身,是一只白狐,宛如天边那一抹高不可攀的云,又好似近在眼前却触摸不到的雾,还真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尤其是他身后的大尾巴。   顾清让没想到自己去了一次众仙之宴,竟还惹上了一个小跟班。   这位跟班不吵不闹,只执着于……他的真身……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谢迟迟,“仙君,在?看看尾巴?”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仙侠修真   主角:谢迟迟,顾清让(周愿) ┃ 配角:[质子家住火葬场]求预收 ┃ 其它:古风仙侠   一句话简介:仙君,在?看看尾巴?   立意:彼此成就,兼济天下 ============ 第1章   翠屏山间,云雾缭绕,天光熹微。   林间静谧安然,仿佛能听见松针间凝结了一夜的露水慢慢滑下,“滴答”一声,落到了树下的石头上。   不知是哪棵树上,一声鸟鸣响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引来更多鸟儿的应和。   如此美妙的一个清晨,坐落在翠屏山中的茯苓派门下弟子,已经开始了早课。   一缕阳光透过窗,斑驳地洒在绿衣少女的头发上,给她的轮廓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   杏子般的眼,花瓣似的唇,露珠一样的眼神,湿漉漉的,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坐在书案前,懒懒地打着哈欠,拿起桌子上的书去戳了戳坐在她邻座的少年,“五师兄,你昨天帮我做的课业呢?”   被唤五师兄的男子微微蹙眉想了想道,“小师妹,你记错了,昨天该你六师兄帮你做课业了……”   他话音刚落,绿衣少女已经瞧见门口师父的衣角一闪而过,她忙侧过脸去望侧后桌的少年,“六师兄,我的课业呢?”   被唤六师兄的少年瞧着俨然比五师兄稳重,他自书案上抽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早写好了,师兄办事,你放心。”   绿衣少女的脸上终于松了口气,双手接过了册子,“多谢六师兄。”   “师父来了,快坐好,快坐好……”   话音刚落,一个慈眉善目的白眉老先生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茯苓派的掌门——云柏石。   “昨天的课业,都交上来吧……”   弟子们挨个起身,将自己的课业交了上去,谢迟迟也慢吞吞地起身,跟到了队尾,将课业放了上去。   云柏石抬头瞧了一眼,谢迟迟面上强装镇定,实则心虚得厉害。   索性师父他没多问,待谢迟迟回到座位刚坐定之后,他便开了口,“这个,咱们今天来讲讲……”   邻着下了早课,俞亦聪望向身侧的谢迟迟,“小师妹,今天该我和你四师姐下山采买,你想要什么,跟五师兄说……”   俞亦聪吊儿郎当地将胳膊搭到后排林惊弦的案几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林惊弦伸手抽出被他手肘压住的书,俞亦聪胳膊一滑,这摆出的腔调,拿捏的姿势瞬间便垮掉了。   谢迟迟有求于五师兄,只得忍着笑,在心中为六师兄此举叫了好。   谢迟迟自五岁拜师入了山门之后,鲜少有再出过山门,即便是出去,也多半都是修仙之中各个门派的活动。   修仙之派,都是建在清净的山峦之上,适合清修。   故而各个门派之间的交际,也不过是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呆一呆,起初还有些新鲜感可言,久而久之,便没了乐趣。   她早就想出去跑出去看看了,奈何师父颇为固执老派,一直觉得她不靠谱,几乎没怎么叫她出过山门,虽然她谢迟迟有时候确实不靠谱,但那只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她不否认,但这不能当师父不让她出去采买的理由。   五师兄平日最不守规矩,四师姐也好说话,谢迟迟觉得计划有望达成,没准今日她能跟他们俩一同混出去。   思及此,谢迟迟眼珠子一转,故作神秘的朝俞亦聪摆了摆手。   俞亦聪果然来了兴趣,当即附耳过来,谢迟迟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谢迟迟讲罢,期待地望着俞亦聪,俞亦聪笑着伸手敲了敲她打着坏主意的脑袋瓜,谢迟迟知晓,他这是同意了。   师兄妹两人鬼鬼祟祟地出了学堂门,专捡着没人的地儿走,终于绕到了山门口藤车停留的地方。   没一会儿,用完早膳的水若菱赶了过来,她一掀帘子,同里头坐着的谢迟迟大眼瞪大眼,撞了个正着。   “小师……”   她一声唤还没出口,便被谢迟迟伸手捂住了嘴巴,另一侧的俞亦聪也配合到位,伸手将水若菱拽上了车,谢迟迟果断一摇铃铛,藤车便升了起来,朝山门外飘去。   确保不会被旁人听见之后,谢迟迟这才放开了捂住水若菱嘴巴的手。   水若菱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小师妹,你……”   谢迟迟知晓四师姐的脾性,登时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神色,“四师姐……”   她这幅模样,可怜不足可爱有余。   水若菱一顿,苛责的话便没再说出口,“到了之后,跟紧我和你五师兄,不可乱跑啊。”   “嗯,都听师姐的。”谢迟迟点头保证道。   水若菱似乎还是不放心,拿出了自己的传音螺,“你带好这个,在上头敲三下,对着说话便能传到你五师兄的传音螺上,反之敲两下,便能听到你师兄给你传的话。”   谢迟迟接过传音螺收好,每个有过外派任务的弟子都会拥有传音螺,谢迟迟没接到过师父给的外派任务,故而便一直没有传音螺。   藤车有些摇晃地飘在空中,车轴四角上坠着的铃铛因风作响,车帘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这驭铃驾车,以铃代马,还是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仙门中有位对马毛过敏的师祖前辈发明的咒术,车底贴了符纸,四个车轴上悬着铃铛,全靠驭车人的术法维系藤车的前行。   此法确实有许多美妙之处。   一来,此般出行颇符合修仙门派的身份;二来藤车需要弟子术法才能驭使,也能潜移默化地锻炼弟子的修行;三来还能省了养马,故而此法如今已经在仙门之中广为运用。   谢迟迟正想着,藤车摇摇晃晃地停住了,最后猛得一个踉跄,谢迟迟“咚”得一声,撞到了脑袋。   “抱歉啊小师妹。”俞亦聪笑着,“师兄对驭藤车,也不怎么熟练。”   将藤车停在还算清净的巷子口,三人走路去了集市,路上,俞亦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小师妹,往常哪次上师父的课,你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困顿模样,怎么今日听得这般津津有味?”   云柏石今日早课上讲的是修仙之中第一大门派朗华派的历史,依旧枯燥非常,课上师父下来转悠的时候,俞亦聪条件反射要去将谢迟迟拍醒,谁料一转头,瞧见小师妹一副精神抖擞、回光返照的模样。   谢迟迟瞥了一眼自家五师兄,正了正神色道,“五师兄,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朗华是大门派,自然有许多妙处值得我们去学习。”   瞧见她说出这样的话,俞亦聪登时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神色来,“小师妹这是被附身了吗……”   水若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五师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师妹她呀,这怕是在学史思人……”   “学史思人……她思谁?”   “还能是谁,朗华首座弟子——周师兄啊。”   “周愿?小师妹竟也喜欢他?”   谢迟迟目瞪口呆地望了过来,“四师姐,你不是答应我不说出去的吗?”   水若菱一怔,俞亦聪随即接住话,“师兄哪里是外人,说不定还能给小师妹你支招儿呢!”   谢迟迟半疑半信,“可我怎么记得,我有位自称丰神俊朗,才貌双全的师兄,他之前喜欢牛黄派的采薇师姐,追了足足一年多,都没追着,最后那位师姐却和同门青梅竹马的师弟好上了……”   俞亦聪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小师妹,揭人不揭短,师兄这可是好心想帮你……”   谢迟迟见好就收,当即浅浅一笑,“那我多谢师兄好意?”   俞亦聪皮笑肉不笑,“不客气,小师妹。”   三人没走一会儿,便到了集市上,时辰尚早。   卖早点的铺子刚开张,谢迟迟只瞧见,那刚出锅的一碗碗热腾腾的鸡蛋羹,小贩熟稔地淋上一勺香油,撒上几缕翠绿的葱花儿,又夹了几根酥脆金黄的油条一同放到托盘中端去了客人桌上。   谢迟迟的口水还没来得及流出来,鼻尖便嗅到了汤包的鲜香味儿,巴掌大小的包子轻轻咬上一口,汤汁顺着缺口滑入口中,香味在唇齿间肆意横流,痛快的来上两笼,偷摸下山的这个早晨,简直不要太美丽。   水若菱已用过早膳,便先去了附近的铺子采买,俞亦聪十分大方的请谢迟迟把想吃的吃了个遍,谢迟迟坐在凳子上直打饱嗝,两人一直吃到了摊贩收摊,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水若菱拿着采买的一些东西过来,瞧着二人双目无神地模样,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谢迟迟吃的稍稍有些撑,当即想回藤车上歇歇脚,偷个懒,便抢着道,“师姐,我去车上放东西,你同五师兄继续去采买吧。”   水若菱有些不放心,“小师妹,你还认得路吗?”   “认得的,怎么会不认得?”藤车停的地方离此处没多远,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她谢迟迟就算再不靠谱,也不会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左右不远,小师妹不会记岔的。”俞亦聪也道。   水若菱将东西交给了谢迟迟,谢迟迟拎着东西,踢踏着步子顺着方才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上了藤车,谢迟迟将东西随手一扔,闭眼靠在车壁上揉了揉肚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唔,舒服。”   谢迟迟的手碰到一个东西,硬硬的,凉凉的,她下意识仔细摸了摸,好像还有花纹,谢迟迟睁开眼睛去看,那是一把剑。   银色的剑鞘精致贵气,黑色的剑穗低调神秘,只是静静的立着,便叫人觉得是一把好生厉害的剑。   谢迟迟正疑惑藤车里何时多出一把这样的剑,眼波一转,便瞄到了一抹暗色衣角,谢迟迟顺着那抹衣角望去。   端坐着的那人,身着暗色衣袍,平直的肩,一丝不苟的衣领下露着一抹白皙修长的脖颈,下颌线凌厉非常,长眉长眼,清冷贵气,长睫下漆黑的眸深不见底,正垂眼望着谢迟迟摸他佩剑的手。   瞧清了脸之后,谢迟迟心中“咯噔”一声,“蹭”得一下缩回了爪子。   她险些被自己的舌头噎了一下,抖着声音唤了一句,“周,周师兄……”   车内装潢虽大致相似,却有许多细微差别,谢迟迟终于意识到,自己上错藤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铛   我胡汉拆又双叒叕回来啦~ 第2章   周愿抬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打扮,大致猜出了她是哪派的弟子。   他位分在仙门弟子中算高的,故而即便是出了门派,素日见了,大家都唤他一声师兄,周愿习以为常,淡淡颔首,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算是回应谢迟迟了。   “周师兄,我是茯苓派的弟子,跟师兄师姐一同下山采买,咱们两个门派的藤车长得实在是有些像,我错认了,不是故意的。”   奇了怪了,方才他们的藤车,明明就是在这边停着的啊,谢迟迟在心里默默嘀咕着。   才这么一点儿路,她谢迟迟竟然也会认错?   认错便算了,好巧不巧怎的竟偏生错上了周师兄的车?   第一次在周师兄面前刷存在感,竟是以这样乌龙的方式。   谢迟迟偷偷瞄了周愿几眼,周师兄他外出有事吗,这是要回门派吗,她要不要客套地邀请他去翠屏山喝个茶,做个客?   正当谢迟迟心中思忖激烈的时候,周愿忽然开了口,“传音螺。”   “嗯?”   “哦……”谢迟迟反应过来,将传音螺掏了出来,传音螺微微闪着光,应当是五师兄传来话了。   谢迟迟乖巧地在其上轻轻拍了两下。   传音螺,“……”   嗯?怎么没反应,是坏掉了吗?   紧接着,周愿便目睹了少女面上一闪而逝的迷茫,他刚欲开口,便瞧见谢迟迟力道重重地拍在了传音螺上。   传音螺“刺啦”一声,终于响了:   “小师妹,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坏人啦!”   “小师妹,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坏人啦!”   “小师妹,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坏人啦!”   五师兄俞亦聪聒噪的声音涤荡了整个车内。   周,某坏人,愿,“……”   谢迟迟额角渗出一滴冷汗,见那传音螺还要继续响,谢迟迟手疾眼快地一掀帘子,将传音螺扔了出去,车内登时一片诡异的寂静。   谢迟迟眨巴了两下眼睛,如此境况,她自然也不好再开口邀请周愿去翠屏山做客,只得开口告辞,“周师兄,那我就,告辞了?”   “嗯。”他淡淡颔首,依旧是一个字的回应。   谢迟迟有些失望,她起身掀开了帘子,只听身后的周愿又不愠不火道,“路上小心,莫再遇上坏人。”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嘱托,偏生他意味深长地添了一个“再”字,谢迟迟听得耳朵一红,“多,多谢周师兄。”   谢迟迟提着一口气下了藤车,她回身望着垂下的车帘,瞧不清里头周愿的神情,什么也瞧不清,只能隐约望见他一个模糊的轮廓。   周师兄是如她所愿,多跟她说了几个字,可却还不如不说的好。   谢迟迟捡起方才被自己丢出去的传音螺收好,慢慢地离开了藤车。   走了十几步,谢迟迟才发现她走岔了巷子口,应该是上一个巷子口内拐的,结果她多走了一个。   重新拐进对的巷子口,四师姐和五师兄已经等在车前了,瞧见她来了,水若菱上前道,“小师妹你方才去哪儿了,怎的也不回传音螺?”   “方才我走岔了路。”   俞亦聪也过来参合一句,“走岔了路便应当等在原地,叫师兄去接你。”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谢迟迟听了他的声音,就觉得天灵盖直疼,“我方才正当迷茫之时,听得了五师兄传来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便想到了对的路该怎么走了,情不自禁便走了回来。”   她话说得一套一套,将俞亦聪唬得一愣一愣的,直附和道,“那便好,那便好……”   三人又坐着俞亦聪驭得晃晃悠悠的藤车回了翠屏山。   俞亦聪先下了藤车,他张望了四周之后,朝车内的谢迟迟和水若菱摆了摆手,两人一同下了藤车,周遭很静,也没什么人,谢迟迟松下一口气。   刚欲抬脚走,谢迟迟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果然——   “谢迟迟!”   不知哪里忽然传来的一句暴吼,吓得谢迟迟抖了三抖。   谢迟迟张望了四周,也没发觉师父在哪,直到俞亦聪悄悄指了指上头,谢迟迟往上看去,师父竟吊在……啊不是,站在树上。   “师,师父。”谢迟迟唏嘘一声。   树上的云柏石冷冷一笑。   -   谢迟迟锤了锤酸痛的腰,偷溜出去的后果就是被师父罚来这后山扫三天的落叶,正值风季,树上的叶子一吹便哗啦啦地离了枝,谢迟迟是扫不胜扫。   偏偏师父还设了禁制,这三日除了她,无人能进入这后山,师兄们即便是想帮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前有不信邪的五师兄,一直脚刚踏入后山,整个人便生生被弹飞了。   谢迟迟耳畔似乎还能回荡起他飞走时的哀嚎,她甩了甩脑袋,刚欲拿起丢在一旁的扫把继续扫,便瞧见那扫把上不知何时跑过来一只狗,毛灰扑扑的,正低着头,用嘴巴撕咬着她的扫把,谢迟迟“哎呦”一声,狗闻声抬起了头。   谢迟迟这才瞧清,那不是狗,而是一直狐狸。   好生圆润的一只狐狸,不知道毛撸起来,会不会如同看上去一般蓬松。   谢迟迟踮起步子摸了过去,小狐狸后退了半步,似有戒备,谢迟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地笑,“别怕圆滚滚,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狐狸“嗷呜”一声,逃走了。   谢迟迟,“……”   邻着中午的时候,扫累了的谢迟迟丢下扫把,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在台阶上打开了自己带来当午膳的茶点。   树后的小狐狸,探头探脑。   谢迟迟刚拈起一块儿茶点,便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视线,她抬头,正对上小狐狸乌溜溜的眼睛。   谢迟迟心中好笑,随手揪下一片叶子将茶点放了上去,摆到了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然后故作十分专注地吃起了茶点。   小狐狸犹犹豫豫地伸出了前爪,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谢迟迟心中一喜。   小狐狸狼吞虎咽地吃完那块茶点,又抬头去望谢迟迟,谢迟迟忍住回望地眼神,十分“不经意”地滚落了半块茶点在身旁,小狐狸俨然已放下了戒备,抬步走了过来,拱在它身前吃那块茶点。   谢迟迟又放下一块儿,然后悄咪咪地伸手,轻轻戳了戳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耳朵动了动,却依旧低头拱着茶点。   谢迟迟心中一喜,大胆伸手摸上了小狐狸的后背,此刻,小狐狸已吃完茶点,抬头在谢迟迟指尖轻轻舔了一下。   小狐狸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谢迟迟心都要化了,好萌,毛也好软,这狐狸虽看着其貌不扬,却格外好撸。   谢迟迟正撸得欢快,小狐狸抬起前爪,扒棱上了谢迟迟的膝盖,探头去瞧,见谢迟迟腿上还放着一块儿茶点,发出了想要的呜咽声。   这狐狸怎么吃这么多?   谢迟迟颇有些惊讶,随即想起五师兄曾经养过几条金鱼,没一条活得久的,后来六师兄过来看,才知晓他次次喂食都抓一大把往鱼缸中撒,一天撒四五次,简直比他吃饭还要积极。   谢迟迟还记得当时六师兄惋惜的神情,他说金鱼都是被俞亦聪撑死的。   可俞亦聪实在忍不住想喂点什么,偏偏他又不想花心思,谢迟迟当时灵机一动,送了他两只王八,俞亦聪养得不亦乐乎。   掌心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小狐狸不满意于给自己投食的女人竟走了神,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它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肉乎乎的爪子扒拉着谢迟迟,瞧着更可爱了些。   谢迟迟忍不住又伸手撸了撸它的毛,还捏了捏它肉乎乎的爪子,小狐狸十分乖巧地任由她摸,想吃那块茶点的意图十分明显。   谢迟迟撸够了,收回手,小狐狸张开了嘴,谢迟迟十分果断地收起了那块茶点。   为食献身被撸的小狐狸,“???”   谢迟迟摸了摸小狐狸沉甸甸的肚子,直觉自己想的没错,看来不止鱼,狐狸也亦然,吃东西没有节制。   “乖,不能多吃。”   谢迟迟起身拿起扫把,又兢兢业业地开始打扫。   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不知是因为没吃到那最后一块儿茶点不甘心,还是因为感念于谢迟迟喂它食物。   谢迟迟在心中坚信,一定是后者。   日薄西山,谢迟迟放下扫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太好了,今日是最后一天,明日便不用来了。   谢迟迟欲转身走,脚上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阻力,谢迟迟垂眼望去,小狐狸肉乎乎的小爪爪正按在她的鞋子上,试图阻止她的动作。   好生执着的小狐狸,谢迟迟被逗得笑了一下,将最后那块茶点拿出来,轻轻放到了地上,狐狸眼睛一亮,谢迟迟顺势又撸了两把它的毛,“圆滚滚,我今日扫完了地,明日就……不来了。”   狐狸终归是狐狸,听不懂谢迟迟说的话,只专心拱那块茶点,谢迟迟叹了口气,起了身,狐狸依旧专心拱那块茶点。   谢迟迟顿时腾升起了沮丧的情绪,茶点有那么好吃吗,竟比她还有吸引力。   谢迟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专心拱茶点的狐狸似乎终于觉察到了,它抬头张望了四周,复又低头,肉乎乎的爪子扒拉了一下茶点,用嘴巴叼起来便去追赶谢迟迟。   谢迟迟沮丧的情绪随着路程逐渐饱满,她,谢迟迟,哪里比不上一块儿茶点,她虽然不能吃,但她能给它吃的,不是吗?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谢迟迟顿住步子,不死心地回了头,灰扑扑地圆狐狸嘴巴里叼着茶点,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   金色的夕照下,一人一狐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迫拯救黑化师弟》(文名可能待改)   戳专栏可以预收啦啦啦啦啦啦啦~   沈枝枝是历史管理局的,任务完成回归后,被告知任务失败,她此次的任务主角梁逢源黑化了。   黑化?沈枝枝想了想,梁逢源生病了藏着不敢叫她知道,受伤了自己躲起来偷偷包扎,还会一大早起来给她煮粥喝,多叫人省心的一个孩子,怎么会黑化?   没办法,任务失败代价太大,沈枝枝只得重新回去。   雨夜之中,少年紧紧抱着她,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亮晶晶的,“阿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瞧瞧,多么令人心疼一孩子,怎么可能黑化,一定是系统判断故障。   后来,沈枝枝发现,她的身上,不知被谁放了一道追踪符,而少年的袖中,藏着一瓶软筋散。   沈枝枝,“……”   确实是黑了,只是黑的不明显。 第3章   下了山,累了一天的谢迟迟准备先回住的院子,带上些换洗的衣裳,好好去澡堂里泡个澡,怀中那一直安分着的小狐狸,却突然开始躁动。   谢迟迟一个没抱稳,被它挣脱跳了出去。   谢迟迟动作一顿,停在原地叹了口气,没去追。   她累的实在跑不动了,心中想着,就原地等它自己撒完欢跑回来。   她瞄到旁边有块大石头,遂抬步走了过去,正欲扶着石头坐下,冷不丁地摸到了石头上的凹陷。   石头上刻有字,谢迟迟低头望去——会客阁。   三个殷红的大字映入眼帘。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谢迟迟心中“咯噔”一声,坏了,这是师父平日里待客的地方,她只能祈祷今日门派中最好没客人到访。   不然师父和客人正喝着茶,聊着门派大事,突然乱入一只傻里傻气的闹腾狐狸,脑海中这个画面太过生动,谢迟迟忍不住扶额哀叹。   她又瞅了一眼那三个大字,师父的怒吼恍然在耳畔响起,谢迟迟顿时觉得自己不累了,神清气爽,甚至还能再跑五里地,她迈开步子,开始往那条路上去追狐狸。   没成想这狐狸瞧着圆不溜秋的,跑的倒是挺快,约莫追了半刻钟,谢迟迟才瞧见它摇晃的大尾巴,快跑到会客阁那边了,谢迟迟咬牙加了速,眼看便要抓到了,狐狸忽然纵身一跃。   “咚”得一声。   脑袋一痛,眼前一暗,细微的松木香传入传入鼻尖,谢迟迟难得敏锐地觉得,自己似乎好像大概,是撞到人了。   她慌忙抬眼去望,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凸起的喉结,凌厉的下颌线……   再往上——   “哎,周师兄?”   “嗯。”   周愿淡淡颔首,居高临下地垂眼望她。   谢迟迟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胸膛间的细微震颤。   周师兄怎么跑翠屏山来了?   谢迟迟按下躁动的心跳,忙站好身子,与周愿拉开一点距离,鼻尖萦绕的松木香淡了些。   似乎知晓她的疑惑一般,周愿开了口,“我来送比试大典的请帖。”   送请帖这种事何能劳得动他朗华首座弟子,谢迟迟想起三天前的见面,估摸着他外出可能有别的任务,来送请帖也只是顺路。   这些都不打紧,又能看到他了,谢迟迟在心中偷偷乐了一下。   还没乐完,面前的周愿忽而抬手,抚到了她发间。   谢迟迟一怔,进展这么突然的吗?她还没准备好。   周愿修长有力的指尖抚过谢迟迟的发丝,谢迟迟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此刻是该娇羞垂首,还是欲拒还迎。   “周师兄……”   “嗯,何事?”   周愿说着,自她发间拈下一片残叶。   谢迟迟看着那片残破的叶子,此刻跌宕起伏的心“唰”得一下平静了下来,“没事了。”   “你的狐狸。”  周愿将怀中突然乖巧温顺的狐狸递了过来,谢迟迟接下的时候,竟还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不舍,不舍……   真是只见色忘义的胖狐狸。   “师兄,原来你在这?”   一个束发佩剑的少年跑了过来,一身衣裳无论是颜色或样式,都与周愿一般无二。   看来是周师兄的同门师弟了。   那弟子瞧见谢迟迟,眼睛一亮,“这位师妹好生面熟啊?”   谢迟迟没想到周愿的师弟,性子竟这般跳脱,当即嘴甜地喊了句“师兄”,束发弟子十分受用,还要开口再说,一旁的周愿忽然淡淡道,“走吧,还要去拜会云掌门。”   见二人还要去拜会师父,谢迟迟只得抱着狐狸同二人告了辞。   走了几步之后,谢迟迟偷偷回头瞧了眼周愿清逸端方的背影。下次见周师兄前,她一定要先跑去草丛中打个滚儿,脑袋上沾满树叶,争取让周师兄多帮她摘一会儿。   -   到了夜里,谢迟迟在自己枕头边铺了一个小褥子,洗得同样香喷喷的圆滚滚十分自觉地钻了进去,谢迟迟给它盖小被子的时候,趁机撸了一把它的毛。   “好梦,圆滚滚。”   这天夜里,谢迟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初见周愿的那一面。   就是那一面,谢迟迟觉得自己似乎是喜欢上了他。   朗华派所在的雾灵山,与茯苓所在的翠屏山,其实是挨着的,两山之间有一条瀑布,自山涧将两处劈开,往左为雾灵,往右则为翠屏。   那日,天气十分好,谢迟迟准备去挖些药草,她近来不知怎的,似乎有些过敏,双颊总是容易泛红,便准备去采些草药来敷。   那种药草不多,但抵不住谢迟迟广撒网,一时竟也被她挖得不少。   眼看是够用了,谢迟迟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欲起身,忽而听见了一阵奇怪的低吼,她环视了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雾灵的地界。   当时她弓身伏在草丛中,抬眼望去的瞬间,差点被吓得喊出了声,那是一只体型庞大而丑陋的妖兽,正在追赶一只小兔子。   虽然距离不算近,但谢迟迟看见那只正兔子没命地朝她这边逃过来,如果它逃亡的路线一直不变的话,妖兽追过来撕碎她,怕也只是短暂的时间问题。   谢迟迟对自己修为术法的水平,素来都是有一个十分清醒的认知,这个认知如今告诉她,她不可能打过这只妖兽。   谢迟迟又往下蹲了蹲,将自己藏在了树后的草丛中。   近了,更近了,谢迟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妖兽似乎没了追逐的兴致,忽然一跃,庞大的身躯竟十分轻巧地跳了起来,照这个势头,它落地的话,便会只离谢迟迟有三步之遥。   妖兽在空中长大了嘴巴,谢迟迟隐约能瞧见它森白的牙齿,闪着尖锐的光。   谢迟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药锄。   蓦然林间一道银光飞速闪过,直直地劈到了妖兽身上,妖兽吃痛,嘶吼一声,重重地落在了离谢迟迟稍远的地方。   谢迟迟飞快环视四周,紧接着便瞧见了一个料峭的身影。   妖兽俨然也望见了,它调转了方向,发出危险而蓄势待发的低吼,前掌蓄力,直直地朝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手中长剑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微挑眼尾一闪而逝的一丝厉色,叫谢迟迟莫名安心了些许,他招式利落,剑气缠绕,不肖三招便斩杀了妖兽。   几滴血溅到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有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美,他收了剑,朝谢迟迟这边走了过来。   周遭极静,那一刻,谢迟迟听见了自胸膛之中,心脏的剧烈颤动。   他在她不远处停下,蹲下了身,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包到了小兔子的后腿之上,谢迟迟这才发觉,那只兔子原是受了伤。   谢迟迟松了口气,却未料到这细微的声响却被他敏锐地察觉。   “谁!”他声音低而沉,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   谢迟迟方才已见识过他手中的长剑有多快,当即忙十分惜命地站起了身子,怕被他误伤到。   却不料起身速度太快,衣带勾住了另一侧的荆棘,“刺啦”一声脆响,谢迟迟的衣裳自腰间破开了一道缝儿。   谢迟迟惊呆了,那一刻,她不知自己是该护腰还是该捂脸,飞速权衡之下,谢迟迟决定还是捂住脸好了。   指尖摸到脸上的触感,叫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因为过敏,出门前是戴了薄纱覆面的,那一刻,谢迟迟无比庆幸自己出门前的这个举动,还好,还好不会丢脸了。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脱下了外袍,递了过来,谢迟迟饱受惊吓,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他未见谢迟迟回应,遂上前一步,将衣裳披到了她身上,他微微侧首,并未看她,眼睛望向另一边儿。   “且先挡挡吧。”他的声音低而沉。   距离有些近,谢迟迟稍稍抬眼,便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多,多谢。”   他的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有些凉。   淡淡的松木香气萦绕在鼻尖,隐约中,谢迟迟听见远处传来唤声,似乎是在唤他,他抬眼望去,却并没有开口回应,也没有抬眼看她,只低声道,“告辞。”   谢迟迟恍惚的瞬间,眼前人已没了踪影。   方才那只兔子许是被劫后余生的场面吓住了,竟还在原地没有动弹,谢迟迟走了过去,瞧见那张洁白的帕子,一丝不苟的在小兔子后腿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谢迟迟不着边际地想,他那样招式凌厉的一个人,竟还会系蝴蝶结。   帕子边角用暗红色的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愿”字。   方才远处有人唤他,周师兄。   周师兄,周愿。 第4章   梦的尾声,是一片绵长而浓重的紫色云霞,夕阳的残影在树梢,山头,落下点点细闪余晖。   耳畔忽然传来窸窣声,谢迟迟睡得不沉,被这声音惊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冷不丁地对上一道视线,那视线深沉而又清冷,和梦中的那道视线交错重叠。   谢迟迟恍了神,随即忆起躺在自己枕头边儿上的,是自己白日里捡回来的小狐狸。   “圆滚滚?”   狐狸没回应她,十分高冷地闭上了眼。   那样一个眼神,怎么可能是一只狐狸能拥有的呢?   谢迟迟叹了一声,心道自己约莫是梦醒魔怔了。   再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自己睡不着,谢迟迟也不想叫这狐狸安睡,她将手伸进了狐狸的被窝,企图将它揪出来。   谢迟迟的手刚一伸过去,谁料那狐狸忽然睁开了眼,动作迅速地按住了谢迟迟“意图不轨”的爪子,隐约中,谢迟迟竟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冒犯。   冒犯?   这狐狸,怎么到了晚上,就跟变了一副模样似的?   白天她撸毛时候一脸享受的,不是你吗?   更可恶的是,不知这狐狸自哪儿来的这么大力道,它按住她的手,一时之间,谢迟迟竟难以挣脱。   就在一人一狐暗自较劲的时候,外头亮起了一线天光。   狐狸掣肘她的动作一顿,紧接着,谢迟迟便瞧见这狐狸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迷茫,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有半刻钟,狐狸忽然扑过来,脑袋拱了拱她的肩膀,一副求撸的模样。   谢迟迟,“……”   好生善变的渣狐狸。   -   约莫着时辰到了,谢迟迟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梳妆,去上了早课。   一个早上她都心不在焉的,下了早课,俞亦聪终于忍不住怪道,“小师妹,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谢迟迟不答,转而问道,“师父呢?”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师父的动向?”   “我突然想孝敬师父了,不行吗?”   俞亦聪瞧着她这副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小师妹,你该不会是,想打着孝敬师父的借口,去偷偷见周愿吧?”   被戳破心事的谢迟迟瞪大了双眼,“你,你怎么知道……”   俞亦聪登时露出一副“姜还是老的辣”的神色,“别想了,周愿和他师弟昨儿拜会了师父,递了请帖之后,没留多久便走了。”   走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过,朗华过两日便要举办比试大典……”俞亦聪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谢迟迟眼睛一亮,俞亦聪一顿,“小师妹,你这是来真的啊?”   谢迟迟冠冕堂皇道,“师兄,我这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咱们门派争光。”   俞亦聪嘀咕着,“是,你要是真能勾搭上那周愿,可不就是给咱们师门扬名立万了,还是师妹想的高……”   俞亦聪继续咧嘴笑道,“师妹,师父不在,周围也没旁人,你跟师兄说说,到底喜欢周愿哪里?”   谢迟迟瞥了俞亦聪一眼,“我喜欢他长得好看。”   俞亦聪一句“肤浅”还没出口,只听谢迟迟又幽幽道,“我喜欢他长得好看,但又不自吹自擂,既不会夸自己丰神俊朗,也不会夸自己才貌双全……”   俞亦聪,“……”   “我就喜欢他,美而不自知,低调且神秘的样子。”   俞亦聪,“……”   师妹你明里暗里这是在指摘谁呢?   -   因着部分弟子要着手准备去朗华参加比试大典的事宜,近两日索性便集体停了学。   难得不用上课,谢迟迟安安生生地睡到傍晚才悠悠转醒,小狐狸已经十分热切的扑了过来,摇着尾巴,舔着她的下巴。   谢迟迟顺势撸了两把毛,揣测它约莫是饿了,遂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了身,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些吃食,喂饱自己和小狐狸。   天黑了下来,谢迟迟点亮了烛火,想起明日便要出发去朗华,便摊开了包裹,开始往里头收拾些衣裳和别的琐物。   吃饱了的狐狸爬在一旁没动弹了,谢迟迟心下觉得奇怪,这小狐狸,白日里对她颇为黏糊,撸毛捏爪只会眯眼享受。   可怎么到了夜里,就变得这般……高冷慵懒,仿佛多被她摸一下都是亵渎。   天底下的狐狸,难不成都是这么个诡谲的性子?   “圆滚滚……”谢迟迟边揪它尾巴的毛边道,“我明日便要出发去朗华……”   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微微一抖。   谢迟迟感受到了小狐狸的震颤,低头瞧他,狐疑道,“你这么激动作甚?”   小狐狸不会说话,自然不能应答她。   “莫不是你也想去?”   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带它一同去吧。   谢迟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己实在是善解人意。   “明日穿哪套衣裳好呢?”   谢迟迟将小狐狸重新放到桌子上,起身去衣柜中翻找。   找来找去,她翻出一条如意长裙,这条看着不错,“我试试看合不合适……”   谢迟迟说着,便起身关了房门将帷帐放下,伸手就开始解扣子。   刚将欲褪下外裳,便听见旁边“咕咚”一声,谢迟迟吓得微微一抖,忙遁着声源望去——   只瞧见方才被她好生“安置”在桌子上的小狐狸,不知怎的竟翻到了地上,还用两个胖乎乎的爪子捂住了脑袋。   谢迟迟瞧着它这颇为有些“娇羞”的姿势,乐呵了起来,“圆滚滚,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迟迟弯腰将小狐狸从地上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莫不是磕着头了?来给你呼呼。”   谢迟迟将嘴唇凑过去,轻轻帮小狐狸吹了吹,这小狐狸到了晚上素来安生,今儿这是怎么了?   谢迟迟稍微一想,恍然大悟,“你也想看我试衣裳对不对?”   小狐狸听了这话,猛得将脑袋转了过来,一双狐狸眼瞪得滴溜圆,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意味。   谢迟迟误以为这是个惊喜的神色,顺手撸了一把它的毛,将它搁到了梳妆台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这里看得更仔细些,莫要再乱动摔着了……”   谢迟迟将外裳褪下,将如意裙换上,系好腰带,披上披帛,抬头去照镜子,却瞧见梳妆台上,狐狸一动不动地卧着,圆溜溜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   这小狐狸,竟还懂非礼勿视?   谢迟迟起了逗弄它的心思,弯腰在它耸着的耳边轻轻道,“圆滚滚,你睁眼瞧我好不好看?”   谢迟迟的呼吸靠近耳际,小狐狸的耳朵尖儿轻轻颤了颤,它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只来得及瞧见少女滑落腮间的一缕青丝,谢迟迟便伸手将它抱了起来,一同去照镜子。   镜中的少女,一身绛紫如意裙,领如蝤蛴,肤若凝脂,皓齿明眸,楚腰纤细,姜黄色披帛搭在袖间,活泼又不乏端庄,十分讨喜,怀中还抱着一只同样讨喜的圆狐狸。   小狐狸睁眼瞧着自己如今这幅任人揉搓的模样,登时有些颓然。   谢迟迟显然也很满意这身装扮,她将衣服换下挂到了床边,继续开始收拾去朗华要带的东西。   谢迟迟是个有些爱丢三落四的姑娘,显然她也知晓自己这个毛病,将包裹里的东西检查了三四遍之后,才放心地将其系好。   此时已经深夜,睡了一天的谢迟迟打了个哈欠,“该睡了。”   她铺好床,将小狐狸拎起来一同爬上了床,拍了拍它的脑袋,“睡吧。”   狐狸掩盖在被子下的身体是僵硬的,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它的,鼻尖能嗅到丝丝缕缕的馨香,狐狸瞧着隐隐约约的床帐想,这约莫又是个难眠之夜。   黑暗中,它慢慢闭上了眼睛……   -   翌日,要去朗华的弟子已经在山门口集结完毕,领路的长老点了点人数,眉头一蹙,“怎么少了两个?”   “玉长老,五师弟和小师妹还没来……”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不会还没醒吧?”玉长老摇头无奈道。   “来了来了!”谢迟迟一路小跑飞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道。   紧接着俞亦聪也跑了过来,“我也到了,到了……”   两人踩着点到的,玉长老也没苛责,点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便启程吧……”   “小师妹,怎么又赖床了……?”   六师兄林惊弦瞧着谢迟迟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将水葫芦拧开递了过去,“快喝口水……”   谢迟迟接过“咕咚咕咚”痛饮了两口,一擦嘴巴,笑道,“还是六师兄体贴……”   俞亦聪也跟了上来,“小师妹,你这包袱里装得什么,怎么这么鼓?”   俞亦聪说着忍不住上手轻轻戳了戳,包袱一动,俞亦聪诧道,“这怎么还会……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谢迟迟捂住了嘴巴,谢迟迟将食指竖在嘴巴前,做噤声的姿势,“嘘……”   见俞亦聪十分机灵地点了点头,谢迟迟才将手放了下来,俞亦聪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包袱里装得是什么?”   谢迟迟顿时有种他们师兄妹二人要去杀人劫货的感觉。   她将包袱从肩膀上取下,抱在怀里,偷偷拉开一条缝儿,俞亦聪探头去看,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小师妹,你出门怎么还带只狗啊……?”   谢迟迟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师兄,这是狐狸……”   俞亦聪挠挠头,尬笑了两声,“长得都差不多,差不多……”   -   彼时,雾灵山,朗华派。   “师兄,师兄,你起了吗?”外头忽而响起阵阵喊声,由远及近。   才没闭上眼睛多久的周愿又十分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外头的声音已经推门而入,“师兄!”   “师兄,你这几日怎么惯爱睡懒觉?”   少年边嘟囔着走了过来,紧接着又喃喃道,“师兄,你莫不是病了吧……”   这人正是那日随周愿一同去茯苓派的束发少年,周愿的师弟,李明轩。   彼时,被扰醒的周愿已经从床上坐起。   瞧清了周愿才起床的模样,李明轩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兄,你……”   “哈哈哈哈,师兄,你头发怎么这么乱……还有,你衣服那一块儿怎么湿了?”   李明轩伸手指了指,周愿一顿,低头去瞧,果真胸襟前的那一片颜色稍深。   李明轩瞧着,忽然作恍然大悟状,“师兄,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周愿微微蹙眉,“该不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睡觉流口水了吧……”   竟然是口水……   周愿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你出去,我要换衣裳……”   李明轩忍着笑点了点头,又听周愿道,“此事,莫要说出去……”   李明轩诚恳地点了点头,“师兄,你放心,事关你一世英名,师弟我断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叫一众喜欢师兄的女子瞧见,师兄晨起竟是这副模样,那师兄在外头的美好形象,会不会幻灭。   李明轩出去时十分贴心地帮周愿将门也一并给带上了。   周愿无奈伸手揉了揉眉心,起身将外裳脱下,扔到脏衣篓中,翻出一套干净衣裳换上。   一抬头,冷不丁地瞧见镜中人乱糟糟的头发……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梳子,仔细理了理被撸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那天夜里睁眼瞧见了陌生的床帐,这种事情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他白日里是朗华的首座弟子,到了夜里,却被迫成了一只任人揉搓的圆狐狸。   望着镜子,周愿忽而想起昨夜,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少女,也是这般站在镜子前……   他实在想不通,瞧着那么文静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睡觉竟会流那么汹涌的口水呢? 第5章   翠屏山虽同雾灵山是挨着的,但两个门派的正门之间,却仍然有些距离。   谢迟迟一行人到朗华派山门口时,已经快要到中午时分了。   朗华所处的雾灵山,比翠屏山要高耸陡峭上不少,今日天气稍阴,云雾缭绕之间的雾灵山峰,乍一看,宛如仙境一般。   朗华弟子挨着个儿的帮各门各派引路,谢迟迟他们被分到了稍稍僻静些的院落。   “这里虽有些远,但却比旁处稍静些,各位同门在此处应当能休息好,但约莫是不能赖床,不然去晚了膳堂可就没什么饭了……”   引路弟子风趣的话叫茯苓派弟子的行为举止也放开了不少,“此处就只有两座院落,静眠院和棠枫院……”   “哎,这位师兄,那棠枫院住得不知是哪派的弟子?”   引路弟子笑笑,“棠枫院常年住着我们首座师兄,他喜静,所以就选了那里……”   首座师兄,周愿?   俞亦聪一听此话,伸胳膊轻轻戳了戳谢迟迟,见谢迟迟侧首望了过来,朝她挤了两下眉眼。   今明两日都是给各门各派过来之后修养准备的时间,比试大典后日才会开始。   当然谢迟迟并不是多关心这些,毕竟说实话,她术法不行,虽说有比试就有输赢,但她也不能白白上赶着去送分给别派不是?   她暂且就先不拖师兄们的后腿了……   谢迟迟进了屋子,将包袱打开,小狐狸“蹭”得一下蹦了出来,跳到了她的怀里去舔谢迟迟的脸,有些痒,谢迟迟“咯咯”地笑了两声,拿出一块儿桃酥出来,掰成了两半,“饿了吧。”   小狐狸“呜呜”两声,有些狼吞虎咽。   谢迟迟趁机又撸了两把毛,心中思忖着,他们住的静眠院离周愿住的棠枫院不远,真是天助她也。   静眠院中有小厨房,前两日周愿来去匆匆,没给谢迟迟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如今正是时候,谢迟迟打算做些茶点,给周师兄送过去。   争取让周师兄拜倒在她的茶点之下。   做茶点谢迟迟颇有经验,之前曾做过几次,师兄们吃了都夸好吃,其中一个吃着吃着还哭了,边哭边吃,你品品,这该是多么惊艳的茶点。   只是师兄们虽如此爱吃,可却总不肯让她多做,说什么怕她累着。   谢迟迟摇摇头,将思绪拉回来,一捋袖子,专心准备,开始着手做茶点。   只是这小厨房食材的种类,似乎不太够,茶点的味道难免会大打折扣,真替周愿遗憾,不能吃到口味最正宗的迟迟秘制茶点了。   谢迟迟十分专注地做完茶点之后,寻了个好看的篮子将茶点装了起来,拎着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来厨房摸东西吃的俞亦聪。   “小师妹,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谢迟迟献宝似的打开来,“我做的茶点啊,师兄想尝尝?”   俞亦聪面色一僵,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倒是不怎么饿……”   不饿你来厨房干嘛。   谢迟迟自然不会叫俞亦聪吃这篮子里的,毕竟已经摆好盘要拿给周愿去的。   她顺势往旁边一指,“厨房里还有些茶点,师兄你要想吃就去拿吧。”   俞亦聪忽然道,“厨房里还有?那你这茶点是要……”   “我拿去送给周师兄,谢谢他们朗华的款待……”   谢迟迟刚说完这话,便瞧见自家师兄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慈祥,似乎还夹杂着一两分同情。   “师妹,你说你要把你做的茶点拿去给周愿吃?”   “是啊,怎么了……”谢迟迟觉得此事既不突兀,也不逾矩。   俞亦聪瞧着自家师妹少女怀春的模样,实在不忍打断,“没事,你去吧,师兄等你的好消息……”   听闻周愿为人素来疏离,师妹这茶点,约莫是送不出去。   到时候回来肯定得难受,他得陪着安慰安慰。   实在不行的话,他大义献身,替周愿把茶点全都吃了。   谢迟迟伸手拍了拍俞亦聪的肩膀,“师兄便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   事实证明,送茶点勾搭周愿这件事,不止谢迟迟一人能想到。   “今日来了不少门派啊,师兄你忙了一天累不累?”   “嗯,不累。”   “师兄你累的话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周师兄……”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唤,两人一同转了身,瞧见身后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女弟子,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子。   “你唤我?”周愿确认了一句 。   “嗯……”女弟子羞涩地点了点头,想抬眼大胆打量周愿,可却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只落到周愿平直的肩膀上。   “何事?”   “我,我做了一些茶点,想拿给周师兄尝尝……”   曾经这样的事情在朗华派之中,也不是没有过,小姑娘们明着说要来送茶点给师兄吃,实际的意思,焉能不知?   李明轩替师兄拒绝这些,十分得心应手,“我们师兄啊,他不爱吃茶点,啊,也不是不爱,是不能吃,吃了的话会浑身长疹子,腹泻不止……”   这拒绝的说辞听着实在有些荒唐,女孩儿终于敢抬头望向周愿了,“周师兄,真的不能吃吗?”   周愿面无表情点头,“他说得对。”   女孩儿十分难过地走后,李明轩瞧着自家芝兰玉树的师兄,叹了一口气。   “师兄,你这棵铁树,何时能开花儿啊……”   -   谢迟迟挎着篮子等在棠枫院门口。   瞧见周愿和一男子一同走了过来,遂上前道,“周师兄……”   她不似方才的女子一般,有小女儿家的娇羞,她的目光十分大胆地望着周愿。   谢迟迟是觉得,好不容易见着了,不看白不看。   周愿今日着了一袭深衣,长眉斜飞入鬓,凤目微挑,眸底的光淡漠而疏离。   谢迟迟瞧够了,这才注意到,周愿他没睡好吗,怎么眼下似乎有一层淡淡的乌青,这乌青本不深,但他面皮生得白净,盯着看多了,便稍稍有些显眼了。   李明轩眼前一亮,这不是在茯苓派见着的那位颇合他眼缘的师妹吗,上次他本想多说两句的,奈何师兄不知怎的突然催促,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着。   李明轩刚要开口问师妹姓名,只听自家师兄又淡淡道,“何事?”   “周师兄,我来送些糕点给周师兄吃,替同门来谢谢朗华的款待之情。”   李明轩虽对这位师妹有好感,却依旧没忘了对师兄的职责——   “咳咳,这位师妹,你有所不知,我们师兄啊,他不爱吃糕点,不是不爱,是根本吃不得,一吃就会浑身长疹子,腹泻不止……”   谢迟迟有些遗憾,“真的不能吃吗?”   李明轩瞧着谢迟迟,刚欲说他不能吃但我可以啊,我吃也是一样的……   谢迟迟瞧向周愿,只见他淡淡颔首,“还是能吃一些的……”   李明轩,“???”   师兄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周愿慢慢走过来,在谢迟迟离谢迟迟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两人的距离陡然被拉进,谢迟迟的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周愿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气,清冷地包裹着她,谢迟迟将竹篮子递了过去。   “多谢。”   周愿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谢迟迟仿佛能听到他尾音的震颤,耳根子一阵微妙的酥麻的感觉。   谢迟迟抬头浅浅笑了起来,“周师兄,不必客气……”   谢迟迟十分成功且圆满地送出了糕点,李明轩却十分困扰,回到院子中之后,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师兄,你为何收下了方才那位师妹的茶点?”   周愿心中自然颇有考量,若她没能送出茶点,心中郁结,到了晚上,怕是要更加“凶狠”地去撸狐狸的毛……   “她是代表茯苓派来送的,若不收,不合礼数。”   李明轩恍然大悟,还是师兄为人严谨,不愧叫师父长老们欣赏,他还要同师兄多学习。   周愿进了屋子,瞧见李明轩一同跟了进来,“还有何事?”   李明轩瞄向周愿搁在桌子上的糕点,“师兄,我肚子有点饿了……”   周愿将桌子上的茶点打开,里头的盘子里约摸有六小块儿茶点。   李明轩也凑过来看,“哎,师兄,这茶点竟是红色的,难不成是用花瓣儿做的?”   好有心的姑娘啊,李明轩在心中赞道。   周愿似乎也来了些胃口,自盘中拈起了一块儿。   李明轩也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味道在口中涤荡开来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相视一眼,表情同时变得痛苦且狰狞。   “啊,怎么……这么,这么辣啊……”李明轩没忍住吼了一声出来。   原来不是花瓣红,是辣椒红,他就说,什么花儿能这样红!   “水,给我水!”   李明轩伸手要去拿桌子上的茶壶,却被周愿捷足先登,抢先拿起,也顾不上倒,端起便往口中灌。   两人不知灌了多少水之后,相对无言。   周愿将茶点伸手朝李明轩方向推了推,“你不是饿了么?”   李明轩后退一步摆摆手,“不了,师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告辞……”   李明轩落荒而逃,周愿瞧着桌子上的茶点,摇头苦笑了两声。   -   是夜。   谢迟迟带着一身凉意归来,将门窗仔细关好之后,这才将半掩着的柜门打开。   “圆滚滚,今日有没有乖啊……”   狐狸趴着没动,谢迟迟小心将其抱了出来,摸了摸它的肚子,嘟囔道,“眼看便过了一下午了,你一定是饿了吧。”   狐狸又成了冷淡的性子,不复白日里的热切,被她摸了肚子,似乎有些不适,微微躲了躲,谢迟迟搂着它在桌旁坐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   说着掀开的盖子,狐狸抬眼去瞧,红色的茶点尽收眼底,瞧清的那一瞬间,狐狸的瞳孔不由一颤,紧接着,谢迟迟地声音自耳际响起——   “惊不惊喜?” 第6章   翌日,谢迟迟闲来无事便在朗华派四处逛,大老远便瞧见比试大典的会场开始布置。   朗华不愧是修仙之中的第一大门派,比试大典的会场装潢得十分气派。   谢迟迟瞧见,连比试擂台的地板,似乎都是沉香木,奢华,奢侈。   可惜她约莫是没那个福分踩上去。   不远处在插花的几位朗华本派女弟子在闲聊,谢迟迟本不打算听旁人的墙角的,奈何她们言语间提到了周愿。   似乎开始这几位女弟子,是在谈论此次过来的各门各派之中,有哪些生得颇为俊俏的弟子,不知怎的,就有扯到了周愿身上。   “要我说啊,真是鲜少能有人,比得上咱们首座师兄的那张脸,光是想想都叫人魂牵梦绕……”   “哎,魂牵梦绕……我是早绕过了,也看清了,咱们首座师兄虽生得芝兰玉树,气度非凡,却是朵颇难采颉的高岭之花,入门派这么久了,时不时有新来的女弟子对他花招百出,可你们瞧见他青睐过谁吗,对谁笑过吗?”   “确实没有,咱们首座师兄的脸上,是不是没生笑筋?”   “噗嗤”这话引得几个女弟子一同笑了出来。   “这也难怪,我跟你们说啊,前两日,我偷听到白长老和师父私下在闲聊,他们俩估摸,咱们师兄,约莫是快要飞升了……”   “啊,飞升?真的假的?”   如今,修仙的人虽不少,可飞升的却寥寥无几,且飞升那寥寥数人中,都是当了掌门数年之后才飞升的,若周愿能在这个年纪飞升,那真是如今飞升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位。   “师父同白长老的猜测,我估摸也八.九不离十了,他们俩还说,师兄参禅悟道本事如此厉害,修为长得如此之快,保不齐,是天界哪个下凡来历劫的仙君呢……”   谢迟迟听得挠了挠头,周愿他……竟快要飞升了吗?   有没有搞错,她还没来得及勾搭得上他啊。   在地上勾搭他难度已经够大了,要是他再飞上枝头……啊不是,飞升成仙,那真的比叫她登天还难……   本来能到嘴的肥肉,在谢迟迟这里,就没有眼睁睁地瞧着它飞跑的道理。   谢迟迟一拍大腿,决定要去同周愿说个清楚。   谢迟迟不是个轻易莽撞的姑娘,她和旁的爱慕周愿的普通女弟子不同,她和周愿之间,还有一层说远不远,说近也实在不近的关系。   她同周愿,是有婚约在身的。   谢迟迟本来已经将此事忘了,可就在昨儿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叫谢迟迟翻出了当时双方父母许下婚约时候交换的物件。   周愿那边给的是一枚成色颇好的玉佩,不知何时被她搞得掉到梳妆台底下了,蒙了好厚的一层灰,她当时差点就当石头扔了,还好失手掉到了地上。   谢迟迟是个贪点小财的姑娘,玉佩掉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叫她敏锐地觉察到,这不是一块儿石头掉地上应该有的声音。   她擦了好半天才擦出那玉佩的纹路,玉佩正面刻着一个有些抽象的狗,反面刚好刻了一个“愿”字,谢迟迟觉得她拿着这块儿刻着他名字的玉佩去找他,他想赖也赖不掉。   今日是比试大典前的最后一天,故而诸门派的弟子都趁着今日的空档来四处逛逛。   -   “哎,我跟你们说,昨儿我瞧见,有位姑娘给周愿师兄送东西,他收下了……”   “竟有此事?”在此处闲聊的几位女子,是牛黄派的几位女弟子。   “你昨日看到,怎么现在才说?”问这话的女子,便是昨日给周愿送糕点被婉拒的,牛黄派的师姐——怀映雪。   师妹甲挠挠头,“昨儿回去太累了,我便给忘记了,突然提起是因为我方才瞧见那位姑娘了。”   “她在何处?”   师妹甲朝右边一指,几个人一同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似乎是,茯苓派的衣裳?”   “看身形,应当是茯苓派的末席弟子——谢迟迟?”   “你说你瞧见她送的东西周愿师兄收下了?”   “千真万确,昨儿这姑娘挎着一个竹篮子,同周愿师兄和门派里的另一位弟子一同说了会儿话,然后那位姑娘便将胳膊上挎的篮子递了过去,周愿师兄便接了,至于他们三个人说了什么,离得有些远,我也没听清楚……”   怀映雪面色顿时有些难堪,朗华派的周愿师兄,虽得不少女弟子青睐,却从来未青睐过别人,她原本不信,自己的容貌和修为,都是能排得上号的,结果却依旧没入了周愿的眼。   这也便罢了,本就是朵高岭之花,大家都只能远远地瞧着,即便真的有人能靠近,她相信那个人也一定会是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如今突然告诉她,竟有别人捷足先登了?   “师姐,你莫要难过了,那谢迟迟算什么,成日里惯会偷懒,修为也不高,哪里比得上师姐你,人生得漂亮,术法也练得好……”师妹乙开口安慰道。   “就是就是,那谢迟迟的脸,也比不上师姐你的半分瑰姿,我看啊,昨日那么忙,说不定她就是个帮别人跑腿的,不然以她那个模样,周愿师兄肯收她的东西不成?”师妹丙接着道。   “可是我瞧着,谢姑娘生得也挺好看的啊……”看不下去的师妹甲小声嘀咕道。   “哎呀你懂什么,周师兄修为那么高,哪里能看得上谢迟迟那个草包?咱们师姐术法修的这么好,届时若是能同周师兄一起飞升,别说送东西了,周师兄整个人到时候为咱们师姐的风采所倾倒,还有那谢迟迟什么事儿?”   怀映雪听了面色稍霁,有些道理,即便周愿一时被些不入流的小狐狸精迷了眼,最终也能看清,真正好的,真正适合他的,最终,还是她怀映雪。   修为这点,那个不学无术的谢迟迟,永远也比不上她。   -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之后,玉长老嘱咐弟子们吃完便早些休息,明日比试大典就要开始了。   膳后,俞亦聪唤住了谢迟迟,本意是想问问昨日她去送茶点的事情的,白天本就想问,可却找了一圈儿也没能瞧见她的人影儿。   俞亦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迟迟的神色,瞧着她眉宇间并未有伤心之意,心中微赞,果真不愧是他的师妹,就是能想得开,像他。   既然这样,他也不好再提那档子事儿,只得道,“小师妹,这月黑风高的,不如你我师兄妹二人,一同去逛逛这雾灵山?”   谢迟迟还有要事要做,自然是婉言相拒,“五师兄,明儿就是比试大典了,我可还指望着你给咱们门派争光啊……”   这说话的风格,倒真是不像他素日里的师妹。   “真的?”俞亦聪半疑半信。   谢迟迟诚恳点头,“比真金还真……”   谢迟迟突然压低了声音,抬起手认真地拍了拍俞亦聪的肩膀,“师兄,我可最看好的可就是你了……”   俞亦聪十分动容,没想到啊没想到,不愧是他的亲师妹,竟然这么看好他。   “好,那师兄我今日便回去养精蓄锐,明日杀他个片甲不留,给咱们茯苓派扬名立万……”   瞧着自家师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色,谢迟迟心虚地想自己这迷魂汤是不是灌多了,瞧瞧五师兄这自我定位都认不清了。   俞亦聪斗志昂扬地回去之后,谢迟迟拦住了六师兄林惊弦,“六师兄,明日比试大典,你一定记得要看好五师兄,术法悬殊实在太大的话,就别叫他不管死活的上去了……”   林惊弦不明所以地抬眸望着谢迟迟。   “毕竟他要是伤了残了的话,山高路远的,咱们还得轮流抬着他回去不是?”   有道理,林惊弦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   谢迟迟回去摸出玉佩揣在怀里,便寻思着去找周愿,可谢迟迟毕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做。   她低头瞧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遂又走回去,将懒懒趴在柜子里打盹儿的狐狸抱了出来。   谢迟迟撸了两把狐狸柔软的毛,感觉颤抖的手平静了些许,“圆滚滚,我今夜要去办一件大事……”   狐狸懒懒抬眼瞧她,那张覆盖在狐狸毛下的神色仿佛在说,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谢迟迟没继续嘟囔,心中想着既然自己这么紧张,不如将圆滚滚抱上一同前去,狐壮怂迟胆。   谢迟迟这般想着,抱起狐狸关上门出去了。   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鬼鬼祟祟地单独出去作甚?   今夜是满月,如霜的月色撒了一地,帝女桑宽大的叶片上,都泛了一层极薄的浅白。   月色这般好,可风却极大,衬得月亮越发得孤冷了起来。   一路上没什么人,冷风阵阵吹过,谢迟迟走一步颤一步,只得将双手揣到狐狸肚子下取暖。   被揣的狐狸,“……”   他总觉得今夜不同寻常。   忽而,风更大了起来,一大团浓重地乌云聚拢着压了过来,掩盖住了头顶的月亮,周遭变得越发暗了起来。   “不会要下雨了吧。”谢迟迟将狐狸往上抱了抱,刚好抱到脖子口,挡住了四面八方铺面而来袭击的冷风。   被迫成为围脖的狐狸,“……”   谢迟迟将脸埋到狐狸瘫着的背上,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怎么办,要下雨了,我到底还过不过去?”   勾搭周愿和自己被淋成落汤鸡,谢迟迟做出了抉择,周愿就在那里,今日勾搭不成,明日那也是一样的,可她不能傻乎乎地冲过去淋雨不是?   谢迟迟是个不吃闷头亏的姑娘,当即就要掉头原路返回。   或许是老天都瞧不下去她这副勾搭人也没什么诚心的模样,又或许是雷公当值疲倦打了个盹儿,只见一道白光自乌云中闪过,直冲着谢迟迟这边要劈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狐狸一直如同蒙着团雾的思绪突然清晰了起来——   今日,约莫就是他周愿飞升之日。   也无怪周愿没及时想明白,毕竟在各大仙门世家中,飞升的人寥寥无几,故而并未有掐算推演之术流传下来,即便是周愿再聪慧,对术法领悟得再通透,他也无法准确地推演出天意来。   雷劫一旦下来,扛过去便是位列仙班,抗不过去……   这小姑娘是无辜的,虽撸掉自己不少毛,还做那么难吃的茶点追着自己吃完,可凭心而论,她是个好姑娘,聪慧不足可爱有余。   周愿觉得自己没必要牵扯她,她瞧着连修为似乎都不高,定是扛不住雷劫的。   谢迟迟突然感觉怀中的狐狸躁动了起来,似乎要挣脱自己的怀抱,谢迟迟以为它是害怕,下意识使了更大的力道抱住了它,将它的脑袋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第7章   谢迟迟自认是个无功无过,甚至还有点善良的凡人,她相信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   “轰隆隆……”雷终于落了下来,谢迟迟脚步一个踉跄,躬身摔倒在了地上,雷自她身后劈了下来。   巨大的痛楚没入身体,直击天灵盖,濒临昏迷之际,谢迟迟想,老天有眼……   有个鬼……   -   今夜的雷过于大,但却一滴雨也未降下,雷声渐熄之后,巡山的弟子发现劈下来的雷引了山火。   “走水了,走水了……”   朗华山上多林木,若是成片的树被烧着,可非同小事,当即不少弟子跑出来去救火。   “外面怎么了?”   “师姐,方才降了雷,引了山火……”   怀映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真是扰人清梦……”   “似乎着火的地方,是棠枫院和静眠院那一片儿的路上啊……”   “什么,棠枫院?”   那不是周愿师兄住的院子吗?   她要过去救火,说不定能还能邂逅到周愿师兄呢?   “哎,师姐,你干嘛去啊?”   “梳妆打扮。”怀映雪说着关上了房门。   -   “哎呦……”   意识还在迷离之时,身体上已经传来了一阵阵疼痛,谢迟迟睁开眼睛,醒了,她是被痛醒的。   谢迟迟勉强坐起身子,迷茫地抬眼瞧了瞧四周,她刚刚经历了什么,被雷劈了,如果不是背后的痛楚提醒着她,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谢迟迟,活了这十几载,从没做过什么亏心……啊,不对,也还是有一两件的,比如课业都不是自己写的,比如师父批改课业的墨汁就是她伙同五师兄一起掉包的……   重来重来,她谢迟迟,活了这十几载,从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竟然会被雷给劈晕。   她刚刚遭了雷劈,意识到这个事实,谢迟迟心中一凉,忙伸出手摸了摸头顶,还好还好,她的头发还在,好好的长在头上,没有少,也没有被劈焦。   远处传来阵阵响动,紧接着便有一群弟子提着水桶涌了过来,谢迟迟被这声势浩大的场面吓了一跳。   茯苓派因为住得近,故而赶在了前头。   “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提着水桶的林惊弦瞧见了坐在地上的谢迟迟。   谢迟迟百口莫辩,这让她怎么说,说这是一个她在这深更半夜,欲勾搭周愿未遂,继而被雷劈了的故事?   撞上自家师兄狐疑的眼,谢迟迟挠了挠头,“六师兄,我梦游。”   林惊弦也挠了挠头,“你梦游?”   谢迟迟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估计是睡不惯朗华的床。”   也是,他也睡不惯这儿的床,当即开口安慰道,“再忍两日吧,过两日比试大典结束,咱们便回去了。”   谢迟迟点点头。   林惊弦瞧着大家已经开始忙活起了灭火的事儿,自己拎着水桶也不好继续闲着,“小师妹,那你且在此处休息一番,等师兄们忙完,一同送你回去。”   “也好。”谢迟迟点点头。   -   “师姐,你说我们过来干嘛啊……”师妹乙揉着困顿惺忪的睡眼,有些无奈道。   “哎呀,你懂什么,此处离周愿师兄住的地方这么近,说不定一会儿能碰上呢!”师妹丙显然更机灵些。   怀映雪十分悠闲地站在外圈,同一众赶着灭火的弟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同门?麻烦您让一让,挡着我的路了……”   大家都赶着来灭火,这女弟子不帮忙就算了,还偏要过来碍事。   怀映雪何时被人这般嫌弃过,当即要发火,可瞧见他穿了朗华内门弟子的衣裳,只得咽下火气,朝旁边让了让。   这么一挪,脚踢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一瞧,“这是什么啊?”   说着弯腰将碍事的毛团拎了起来,“唔,好丑一只狗啊……”   “师姐,这是只猫吧?”师妹乙道。   “我怎么看着像狐狸?”师妹丙道。   就在此时,狐狸眼皮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怀映雪被吓了一跳,当即嫌弃地要扔开。   谢迟迟醒来之后没瞧见狐狸,怕它方才不知滚到哪里去了,有没有伤到。   找了一圈,正刚好瞧见圆滚滚被别派的女弟子拎着,谢迟迟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忙跑了过去,“哎,别扔……”   怀映雪动作一顿,瞧了过来,瞧清是谢迟迟,之前不愉快地回忆涌了上来,神色一冷,当即将手中的狐狸丢了出去。   谢迟迟瞧着那弟子不善的眼神,当即心中“咯噔”一声,忙扑过去抱住狐狸。   这狐狸真重,谢迟迟接住之后差点崴了脚,扶着树堪堪站稳。   怀映雪见状皮笑肉不笑道,“是茯苓派的谢师妹吧?方才抱歉了,你突然出声,吓到我了。”   谢迟迟忙着安慰狐狸,没注意她阴阳怪气的话。   没得到回应的怀映雪又笑道,“素闻谢师妹不爱修炼术法,原是精力都投入到这些琐事上了呢……”   谢迟迟慢慢撸着狐狸的毛,感觉到它似乎并不害怕,这才放下心来。   刚刚这女弟子似乎在跟她说话?   谢迟迟这才掀起眼皮瞧了过去,“你说什么?”   怀映雪的脸色有些阴沉。   师妹乙和师妹丙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拍自家师姐马屁的机会。   师妹乙率先一步开了口,“你成日里不学无术玩物丧志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师姐好生跟你说话,你也装作听不见是不是?”   谢迟迟眨了眨眼,“我们认识吗?”   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黄连派的人都这么可怕吗?   “这位黄连派的弟子……”   “谁是黄连派……”   谢迟迟故作惊讶状,“你们不是吗?”   不然怨气怎么这么大,各个脸色上都洋溢着一股有苦说不出的憋屈。   虽然她们门派名字本就不好听,可却连谢迟迟这样一个无名小卒都能记错,几个女弟子脸上不由得青黄相接了起来。   师妹丙瞧着这周遭的境况,忙拉住要师妹乙,“罢了罢了,咱们别和她计较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懒散弟子,也不值得咱们生气。”   几个人仿佛认同了这个想法,她们几个修为高的欺一个修为低的,传出去不是败坏路人缘嘛。   她们几个偃了旗息了鼓,谢迟迟也不是个生事的姑娘,当即抱着圆滚滚要走。   同怀映雪擦肩而过之时,怀映雪冷不丁地伸出了腿,要去绊谢迟迟,想叫她在众人面前摔个人仰马翻。   若是素日里,指不定谢迟迟真就中招了,可此刻,谢迟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反应格外地快,几乎就是下意识地,身体迅速地微微腾空而起,躲了过去,没有中招。   怀映雪这一腿是使足了力道的,她心中十分笃定能将谢迟迟绊倒,竟被躲开了,怀映雪重心一个不稳,十分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迟迟这个草包,怎么竟然能躲过她一招?   “师姐?你怎么摔倒了?”   本没多少人瞧见,师妹乙吼得这一嗓子,叫一众仙门弟子都望了过来。   趴在地上的怀映雪,“……”   落地之后,谢迟迟整个人陡然散发出了一阵银光,清气外溢,引起了众位弟子的注意。   谢迟迟也十分惊诧,自己这是怎么了?   被雷劈过之后,会发光?   怀映雪及师妹乙丙三人离得最近,一时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双眼。   在场的众位弟子也未经历过这般场景,一时间瞧着有些面面相觑。   朗华山中起火的事,终于惊动了朗华以及各派过来的长老们,朗华掌门如今在闭关,处理俗事的如今是朗华的大长老。   大长老过来时,山火已经完全扑灭,唯独中央站着的谢迟迟,身上散发着十分醒目且尴尬的光芒。   大长老眼睛被晃了晃,眯着眼走到谢迟迟跟前打量着谢迟迟。   谢迟迟只想叫自己身上这光赶快灭了,彼时,玉长老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她五师兄俞亦聪。   俞亦聪瞧见自家师妹这个样子,没忍住吹了个口哨,走到她身前嘀咕道,“小师妹,你这是在扮萤火虫?”   谢迟迟一听五师兄的话,心中更难过了。   身上突然被披了一件衣裳,谢迟迟抬头,瞧见俞亦聪不知何时脱了外裳,帮她往身上拢,可实在还是挡不住她身上的光芒。   俞亦聪苦笑一声无奈道,“师妹,师兄真的尽力了,再脱我就只剩一件里衣了。”   谢迟迟心中十分感动,她挤出两滴动容的眼泪,泪眼朦胧地瞧着俞亦聪,“师兄,我收回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   “你这么好,那采薇师姐没看上你,是她的损失……”   俞亦聪,“……”   -   师妹丙小声嘀咕,“叫她方才冒犯咱们师姐,你瞧,报应来得真是又早又巧。”   师妹乙附和道,“就是就是。”   怀映雪勾唇轻笑,“莫要这般说,一会儿谢师妹该伤心了。”   朗华派的柳长老同茯苓派的玉长老已经仔细瞧过了谢迟迟,此刻终于商议出了结果。   谢迟迟露出忐忑的神色,俞亦聪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家师妹的背,“别怕啊,有师兄在呢……”   “迟迟……”玉长老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想,你应当是飞升了……”   玉长老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师妹乙和师妹丙目瞪口呆,怀映雪的笑僵硬在唇角。   谢迟迟也愣住了,说的什么,她,飞升了……?   怎么可能……   朗华大长老瞧见众人难以置信地眼神,不由得也叹了口气,“此事虽……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或许是谢姑娘你的机缘到了,依照如今的情况看,这银光应当是你刚飞升,控制不住元神……”   众弟子之间一阵躁动,毕竟历来修仙飞升者,才有几个?   这位师妹瞧着年岁如此之小,似乎还是茯苓派中的末席,竟毫无预兆的飞升了。   一时之间,在场的一众弟子,不可谓不羡慕。   谢迟迟则彻底怔了,这简直是迟迟被雷劈,焉知非福也?   她收回方才的话,老天有眼,且那双眼简直不能更睿智了。   朗华大长老毕竟有些见识,他曾经亲眼目睹过自己师兄飞升,当即教了谢迟迟几句诀窍,谢迟迟闭眼默念之后,身上的银光渐渐淡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清澈,周身洋溢着一股无法描述的感觉,像是涓涓细流,又像是云卷云舒。   -   发生了这样的事,谢迟迟一夜未眠。   临着快要天明的时候,谢迟迟抱着圆滚滚出了门,活了这十几载,她还没清晰而仔细地瞧过这凡世的日出。   谢迟迟爬上山顶找了块儿大石头坐下,理了理狐狸的毛,天边微微泛着鱼肚白,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谢迟迟将狐狸正过来抱住,轻轻拍了拍狐狸的毛,“圆滚滚,醒醒……”   狐狸其实没睡,它的眼皮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谢迟迟冷不丁地和他望了这正着。   那眼神深邃而动容,清冷之中带着些零星的,谢迟迟解读不出的意味。   被这样一个复杂的眼神专注望着,谢迟迟一直很平稳的心忽然跳漏了两拍。   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怕是被雷劈傻了吧,不然怎么突然瞧着,这胖狐狸的脸,有些眉清目秀了起来。   她快要沉溺在这样一个眼神里。   正当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空而出,狐狸眨了眼,再睁开时,方才的情绪都不复存在,那双眼懵懂清澈,宛如孩童,它歪着脑袋瞅了瞅面前的谢迟迟,忽而伸出舌头,舔了舔谢迟迟的脸颊。   被舔了一脸口水的谢迟迟:自己刚才究竟是为什么,会对一只傻里傻气的狐狸心跳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谢迟迟同学,成功解锁天界副本~感谢在2020-07-05 19:56:19~2020-07-06 19: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因着自己今日便要去仙界报道,谢迟迟昨夜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临了唯有身边这只小狐狸,应当是带不进仙界的。   谢迟迟想了想,抱着这有些欢脱的狐狸出了门,正欲抬手去敲五师兄的房门,忽然顿了顿。   五师兄对她好归好,可确实有时候不大靠谱。   谢迟迟将要敲门的手收回,欲转身去找六师兄。   刚转过身子,后头“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俞亦聪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怎么不进来?”   谢迟迟转过了身子,挤出一个笑,“这不是怕师兄万一没醒,我敲门扰了师兄清梦怎么办?”   俞亦聪情绪似乎有些沉,往常谢迟迟这样他早过来揉乱她的脑袋了,可今日只是微微侧过了身,“进来吧。”   谢迟迟摸了摸鼻子,没听说过五师兄,他有起床气啊。   怎么一来朗华,大家都变得奇奇怪怪了。   “五师兄,我今日就要去天界了。”谢迟迟没话找话。   俞亦聪“嗯”了一声。   “比试大典结束,你们回门派之后,帮我跟师父道个别吧。”   俞亦聪将茶杯“砰”得一声搁到了谢迟迟面前,茶水溅出来两滴,落到了谢迟迟手背上,冰凉凉的。   “喝茶。”俞亦聪言简意赅道。   她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瞧他这副死样子,顺便喝这两口隔夜茶的吗?   谢迟迟瞧着俞亦聪的神色,忽然福至心灵道,“五师兄,你该不会是……”   俞亦聪慢慢掀起眼皮瞧了过来,“该不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谢迟迟胡说八道着,等着俞亦聪来否认她。   俞亦聪端起帮她倒的那半杯残茶,一饮而尽,声音似乎都染了凉,他低低地“嗯”了一句,“舍不得……”   谢迟迟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她突然了悟,原来自己心头一直萦绕着的那股莫名的情绪,叫不舍。   她将视线移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俞亦聪先开了口,他伸手指了指她怀中窝着的狐狸,“你带它过来是作甚?”   既然他已经瞧见了,谢迟迟也不好说旁的,被迫托“孤”,“师兄,你们回翠屏山之后,就将它放走吧,当初它小小的一只,因为贪吃,被我捡回来养着了,如今也该将它放归山林了。”   俞亦聪接过狐狸,慢慢点了点头。   -   比试大典开始了,众弟子都盛装参加,谢迟迟一个人等在山顶。   不多时,便迎来了传说中的通灵仙官。   这位传说中的通灵仙官打扮得……甚是怪异。   他踩在一朵祥云之上慢慢落了地,祥云散去之后,谢迟迟彻底瞧清了他的装扮。   他头上戴着一顶硕大且笨重非常的黑帽子,身上穿了一袭黑红相间的袍子。   腰间佩戴了一条金灿灿的腰带,腰带中央配着一颗发着光的玉石。   谢迟迟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会发光的玉石,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我乃此处的通灵仙官,恭喜你机缘已至,飞升成仙了。”   他说着伸手一指,一道金光乍现,没入谢迟迟的眉心,谢迟迟登时觉得灵台一片清明,丹田似乎也有一股气息在周转环绕。   谢迟迟叹了口气,自己逢年过节下山出去采买的时候,都会去庙里祭拜,可却从没想过,自己能和素来拜会的神仙,成为同僚。   人生呐,真真是妙不可言。   通灵仙官神神叨叨说了一堆的话,没几句是谢迟迟能听懂的,没等谢迟迟开口发问,通灵仙官变出一个小匣子,开始翻翻找找,不知多久之后,通灵仙官一声叹息,“终于找着了……”   那是一个金灿灿的小册子,谢迟迟接过来一看,封皮上书《仙界新手指南》。   还没等谢迟迟翻开细看,又一阵天旋地转,夹杂着两句通灵仙官的叹息,“今儿的活总算干完了,找土地吃酒去……”   谢迟迟打心底里觉得,这位通灵仙官,似乎不大靠谱的样子……   虽飞升了仙,但她修为依旧不高,被派去了仙息阁做小仙。   天界并不会给仙人们发俸禄,仙人们的俸禄大多都是靠凡人的香火祭拜。   仙息阁的小仙便是轮班下凡去收香火,收来的香火由仙息阁克扣一部分,然后再分发给各个仙君的府邸。   谢迟迟觉得,这仙息阁虽听着厉害,就跟凡世的衙门一样,听着威风凛凛,可实则手底下实打实干活的人才是十分苦。   谢迟迟便成了这十分苦的一类人,啊,是一类仙……   谢迟迟去了仙息阁报道,被一个走路十分、十分、十分轻盈的同僚带着路。   眼看快要到了的时候,那位仙友同僚忽然转过身阴恻恻地问了一句,“入了这仙息阁,见了咱们阁长,你在凡尘的一切俗事,便都要一刀两断了,心中可清楚?”   谢迟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玉佩,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不断,会怎么样?”   周愿的玉佩还在她这儿,即便他同她如今还算不得有什么情分,可这婚约信物还在,赖不掉的。   仙友同僚顿了顿,突然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能怎么样。”   谢迟迟,“嗯?”   仙友同僚挠了挠头,“抱歉,我原在奈何桥那边,给去喝孟婆汤投胎的魂们,当过一阵子的引路的,台词记混了……”   谢迟迟,“……”   怪不得谢迟迟总觉得这位同僚有些奇怪,原是在冥府待过一阵子,走路都如同鬼一般飘着了。   走着走着,天色便暗了下来,谢迟迟心中惊诧,这天界的时辰竟过得这么快吗?   仙友同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慢吞吞地解释道,“莫要惊诧,前两日望舒仙子同赤乌仙君打赌输了,往后七日,望舒仙子都要代赤乌仙君四个时辰的差……”   竟是这般,不曾想神仙们倒是活络啊,全然不似凡间传说的那般端庄清冷。   谢迟迟识路的本事不是太好,只得紧紧跟着引路的同僚仙友,他往左飘,她断不敢朝右走。   就跟着这仙友的步伐左拐右拐,终于——   “到了。”   谢迟迟抬头去瞧,朱红的柱子,黛色的瓦,微微挑起的屋檐挂的是闪着银辉的风铃。   好高的一幢阁楼,九重天外还有什么谢迟迟不知道,但她想若是有比九重天还要高的地界,那这仙息阁,一定也有一席之地。   谢迟迟脖子抬得有些酸,以她所处的位置,竟瞧不见顶,上去之后,怕是伸手便能摸到浮在空中的云彩吧。   仙息阁静默地矗立在无边的蓝紫色黑夜之中,仙友同僚低声道,“站过来些,我带你上去……”   谢迟迟听话地朝他那边挪了挪,两人脚下聚拢起一团云彩,腾空而起,谢迟迟来不及数他们到了第几层,亦或是十几层,云彩便驮着两人朝阁楼间向外挑出的廊庑飞去。   站定之后,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将她的衣摆吹起,袖子吹得鼓鼓的,乍一看,倒真有了几分神仙的派头。   谢迟迟转身瞧了瞧外头,仿佛能瞧遍大半个仙界,各种式样的仙府轮廓上映了一层望舒仙子布下的清辉,泛着淡淡的蓝白色光。   “走吧,我们进去。”   仙息阁不光外面看着高,内里的空间也十分大,两人绕着柱子又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最黑的地方。   同僚仙友转了转,似乎找准了方向,恭敬地屈身福了福,谢迟迟笨拙的学了他的样子也礼了一礼。   “阁长大人,新来的仙差带到了。”   大殿内寂静无声,同僚仙友话音刚落不久,接着便响起一阵细细地鼾声。   谢迟迟额角滑下一丝冷汗。   只见身旁同僚仙友深吸了一口气,“阁长大人——”   “咚”得一声,紧接着,“哎呦……谁这么大声儿。”   随着这个略带指责的声音响起,原本漆黑寂静的仙阁大殿亮起了一盏盏烛火,整个大殿变得明亮了起来。   谢迟迟稍微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发现她同这位仙友方才,十分恭敬地对着一根柱子在俯首作揖。   同僚仙友:“抱歉,拜错方向了。”   “是谁啊。”   又一声传来,谢迟迟遁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的台阶上,跳下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瞧,却发现这位仙息阁的阁长,竟是个须发皆白的孩童模样。   不仅脸生得像孩童,那身量,谢迟迟在心中比划了两下,似乎只堪堪过了她的腰。   谢迟迟瞧着稀罕极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是何人?”   阁长伸出小手扶正了自己头顶的官帽,谢迟迟瞧见他额角的一片红,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咚”得一声,是阁长磕着了脑袋啊。   “回禀阁长大人,这是新入编制的仙差。”   彼时,阁长已经绕着谢迟迟转了一圈,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拍一拍谢迟迟的肩膀,端一端领导架子,嘱咐一声好好干之类云云的话。   奈何他身量实在矮小,伸出的手,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拍了拍谢迟迟的大腿,赞赏道,“是块儿好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在召唤,差点忘了今天的更新了,T^T(我有罪) 第9章   跟上司大人见过面,谢迟迟适当表过忠心之后,她又被同僚仙友带着去了住的地方,七绕八绕之间,谢迟迟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住的地方是处于仙息阁的哪里了。   翌日,谢迟迟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她今日还要去学身为一个新手仙差上任的第一项基本功——如何收集仙息。   据同僚仙友说,和她同一批入编制的仙差,是个和她瞧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名叫奚秋,谢迟迟昨日被同僚仙友领着去住处的时候,已经晚了,故而并未同那位叫奚秋的姑娘见着面。   既然是同她一批入编制的仙差,谢迟迟私以为今日同僚仙友要教她们两人,谁知临着要出发了,依然不见别的身影。   “咱们出发吧……”   “只有咱们俩?”谢迟迟不禁开口问道,“不是还有那位奚秋姑娘,和我是同一批的仙差?”   同僚仙友挠了挠头,“奚秋她比你早七天入阁,已经学会了如何收集仙息,故而此次,我只带你一个去……”   谢迟迟原本得知了还有同伴之后稍稍放松的心情此刻又紧张了起来。   同僚仙友却并未察觉谢迟迟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只带着她一同到了凡间的庙宇外,两人停留在了一株挂满红布条的高大月桂树间。   月桂因着常年被来来往往的仙差们落脚,俨然已经沾染了不少仙气儿,凡人们似乎也有所察觉,便有眼力见儿的将月桂围了起来,一同祭拜。   同僚仙友指了指月桂前的香火,“大殿内对着神像前的香火,是咱们要收走送到各个仙府去的,而这月桂前的香火……”   同僚仙友顿了顿,“我们收入囊中即可,不必上交……”   谢迟迟立刻了悟,她昨夜恶补了《仙界新手指南》,里头对这个只字未提,应当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当即点点头。   心中稍露喜悦,这差事,竟还有额外的俸禄拿。   仙息阁帮众神仙收香火,是会抽掉一部分留给仙息阁,用来运转仙息阁以及给仙差们发俸用。   谢迟迟领着仙息阁的死俸禄,没成想竟还能有额外的油水可以捞。   仙友递给了她一个类似于火折子的东西,“此物名为折纳,打开之后稍稍施以法术,便可将仙息收集进去。”   同僚仙友想了想又十分贴心地开口道,“这差事算不得多难,只是颇为有些费时辰罢了。”   谢迟迟上手试了试,确实不难,但也确实耗费时辰,要等着一炷香烧到末端时候,立刻将仙息收拢进折纳里,若慢了,那仙息便会消散掉。   平时还好,若逢着了礼拜休沐,那赶来各个庙宇祭拜的人便更加之多了,怕是要将两个半日的功夫都耗费进来。   因着谢迟迟只是个新上来的小仙差,对业务颇不熟练,同僚仙友便先分给她一位颇为冷清的庙宇。   这座庙宇大殿主位上供奉的,是九天之上的一位战神。   也难怪此庙冷清得紧,如今是太平盛世,没什么战乱,所以来跪拜的凡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也就武将世家的子弟,会时不时来拜拜。   谢迟迟坐在殿内的横梁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发现殿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妙龄女子。   以谢迟迟的角度看去,这女子身形婀娜,乌发雪肤,眉间似有一点朱砂摄人心神,这么一个娇娆的女子,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颇为庄严的战神庙中的。   谢迟迟闲着无事,便忍不住多瞧了这女子两眼,却发觉这女子好似站不稳一般,一直晃动不止,谢迟迟朝下看去,却惊诧地发觉,这女子竟没有双足,本该踩在地上的脚却是一缕青烟一般,缠绵环绕在战神像前的案几上。   那案几上只点了一支香烛,殿门大开,偶有微风卷来,吹得那香烛的火焰摇曳不止。   果然,香烛的火苗微微晃动,那女子的身形紧接着也跟着晃动不止。   谢迟迟的嘴角也跟着香烛火苗的晃动抽搐不止,自己眼睛瞧见的是真的吗?   烛火竟能化了人形?   此时,殿中来了一位拜会战神的世家公子,这位世家公子仿佛根本瞧不见那香案前站着的女子一般,持香就着烛火点燃,袅袅青烟之中,他神情肃穆,对着神像跪拜三下,然后将香火恭敬祭入神案上香炉之中。   只是以谢迟迟的视角来看,世家公子每拜一下,嘴唇都会微微擦过这妙龄女子的额头,女子是神情是纠结的,可那微微泛着红的双颊,却又暴露了她的内心。   世家公子拜完战神要离去,女子下意识要跟着,走了三步之后却又被迫顿住步子,她回头瞧着拉扯着自己的青烟,哀伤又难过。   瞧了这么奇特的一幕,谢迟迟心中啧啧称奇,她随即想起师父在授课时随口讲起的两个典故——   鲤鱼化灵救村夫于火海,狐仙步入凡尘报恩书生。   谢迟迟当时故事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可其余的只记得师父的那句,世间万物皆有灵。   所以她飞升成仙之后,这是能瞧见万物灵体本源了吗?   谢迟迟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届时会不会有一个俊美的狐狸公子,前来勾搭她?   谢迟迟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有了这新奇的独门功法,她从横梁上跳了下去,跑去了殿外。   那正在月桂树下潜心祭拜粉衣圆脸姑娘,真身竟是个小兔子,毛绒绒的一团跪在那儿振振有词。   “希望今年冬日的天不冷,胡萝卜能大丰收,阿娘的病早点好,妹妹能健康长大……”   小兔子絮絮叨叨地讲完了自己的那一摞子心愿,虔诚地起身,吃力地踮起脚去挂红布条。   被她拽住枝丫的月桂龇牙咧嘴地低吼,“别再往老夫头发上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老夫的脑袋要重死了……”   语气虽凶巴巴,可却没一丁点儿要伤害小兔子的意思,臭着脸任由小兔子在他的头发上胡作非为。   谢迟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冷不丁的,一阵吵嘴声打断了这一派别扭却温馨的场面,谢迟迟遁着声源望去,庙宇屋檐立着的一排脊兽,其中最高大的两只吵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争执谁是老大。   谢迟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这战神庙似乎有些年头了,这两只脊兽立在上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吧,怎地这么久的光阴,还没能吵个明白,分出个大小来?   无视屋顶脊兽的争吵,谢迟迟慢吞吞踱步回了大殿中,方才那妙龄女子已没了踪影,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烛火中,只留了那孤独的香烛静静落着蜡泪。   香炉中的香火快要燃尽,时机刚刚好,谢迟迟取出折纳,将仙息收拢了进去。   收拢完仙息,谢迟迟猛然觉察出不对之处来,这战神像端坐在大殿正中央,面容雕琢得栩栩如生,身上铠甲也威风凛凛,可即便是如此逼真威严,整个神像却未有半分灵气在。   既然是神像,护佑一座庙宇,听前来拜跪众生的诉求,怎会半分灵气都无?   谢迟迟参不透其中诀窍,她不是个庸人自扰的姑娘,当即断了思绪,又坐回了大殿的横梁上。   一整日的功夫便这么过去了,谢迟迟只收了三柱仙息,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同情这位颇为冷门的战神大人。   日暮黄昏,守庙人这才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慢慢悠悠地撞了一声院内的古钟。   钟声悠扬绵长,惊起阵阵停滞的飞鸟扑棱起了翅膀,屋脊上的吻兽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周身被晚霞镀上了一层赤色的轮廓,庙中漆红的大门发出沉沉的一声“吱呀”重重地关上了。   在横梁上坐了大半日光景的谢迟迟这才打了个哈欠,捻了诀回了九重天。   -   将折纳交上去之后,累了一天的谢迟迟欲回去睡个好觉。   刚走到住处,忽地一阵清风袭来,紧接着,谢迟迟便嗅到自己身上落着的那股浓重的香火味儿。   谢迟迟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随即忆起,同僚仙友似乎是说过,仙息阁专门供仙差沐浴的地方,那地方在哪儿来着?   谢迟迟难得犯了难,正欲出去寻个仙友问路的时候,隔壁的房门却十分适时地打开了,自里头探出了一个脑袋,小姑娘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开口问道,“你可是谢迟迟?”   谢迟迟点点头,随即猜想出,这应当是那同她一起入编制却还没来得及见面的奚秋。   果然,那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十分活络道,“我是奚秋,就住在你隔壁。”   谢迟迟不由也笑得眼睛弯弯,奚秋名字清冷,可人却活络得紧。   还未等谢迟迟开口问沐浴的地方该如何走时,奚秋已经颇为熟稔地开了口,“当值累了一天了,不如我们一同去泡个澡?”   此提议正中谢迟迟下怀,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结了伴,一同去天露池泡澡。   奚秋刚来时也是在冷清的战神庙当值,直到谢迟迟过来,她才从战神庙离开。   近几日凡世快到春闱时候了,凡世学子们纷纷前去文曲星君的庙里抱佛脚,带她们俩的同僚仙友这两日便在颇为忙碌的文曲星君庙中当值,因着不大能忙得过来,便调了稍微熟练的奚秋一同。   “文曲星君的府上,一定富得流油……”奚秋将湿哒哒的长发拨弄到了一边儿,细细捋着,“迟迟,你知晓光今儿一下午,我收了多少炷仙息吗?三千炷,三千炷啊……”   谢迟迟眨了眨眼,三千炷……   她今日在战神庙待了一整日,才只收了三炷……   本来谢迟迟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不知晓可如今一对比,文曲星君府上真是昌盛,这位战神府,也果真有些……曲高和寡。   去各个仙府送仙息的任务便不是谢迟迟的活计了,要不然她还真想去瞧一瞧,这位传说中的文曲星君的仙府,是不是用金砖砌的屋子。   沐浴完之后,两人一同回住处,路上走着走着,谢迟迟的眼睛忽然微微热了起来,她再睁眼,便看到前头走着的奚秋,成了一朵花儿的模样,暗红的,细窄而狭长的花瓣儿,怒放的花蕊。   第一个念头,原来奚秋的真身竟是一朵花儿呀。   第二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应当学着,该如何控制这突如其来的术法。 第10章   仙界的日子过得不快也不慢,转眼谢迟迟已经飞升了有七日之余。   她依旧每日都在战神庙当值,她昨日听了一耳朵守庙人的话,似乎战神庙自明日起要修缮,届时会闭庙几日。   谢迟迟听进了心里,想着不如趁着这个好时机,明日偷偷溜回翠屏山,去瞧瞧师父师兄他们。   这么久没见,他们一定想她想得厉害。   只这个想法还未来得及兑现,便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翌日谢迟迟刚打开房门,便瞧见许久未见的仙友同僚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阴恻恻地对她道,“阁长大人要见你……”   顶头上司要见她,听见这个噩耗……啊不是,令人激动的消息,谢迟迟心中颇有起伏。   因着以前老被师父抓到小辫子叫去苦心训斥的阴影在,谢迟迟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开始捋这几日自己的举止,每日都按时去战神庙,临了从未早退过,次次都是等太阳落了山之后才回来。   虽然她知晓这几日望舒仙子同赤乌仙君赌约,但面上还是装作不知,毕竟是《仙息阁规章》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在凡世收拢仙息的仙差同赤乌仙君一同下值。   谢迟迟觉得自己这是在谨遵规章,如果阁长大人讲道理的话,应当不会在意这个。   且她要偷溜去翠屏山这事,还没来得及做,甚至连嘀咕都没来得及嘀咕,阁长大人应当不会读心术。   回忆了一遍自己这几日的事情,几乎是每一件都颇为妥帖,挑不出什么错事儿来,谢迟迟这才心安了不少。   说不定阁长大人他是出于对她这个新上任小仙差的关怀,想叫自己过去问问这差当得如何,适不适应之类云云的话。   这般胡思乱想着,谢迟迟理不直气不壮地跟着同僚仙友去面见了阁长大人。   阁长大人面容和蔼地坐在办公的案几前,谢迟迟来了之后,两人开始了十分场面派的对话。   “你来咱们这儿也七日有余了,可还适应?”   谢迟迟点点头,“一切都好。”   挺清闲的,就是有那么一丝丝丝丝的无聊。   阁长大人似乎对这上慈下敬的关系十分满意,临了在那乱糟糟的处理公务的案几上翻翻又找找,终于抽出了一纸金灿灿的请帖来,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明日啊,咱们九重天要办一场众仙宴,给咱们仙息阁也发了一张帖子,大家都想去,我寻思了一下,应当关照关照新人,所以,还是你去吧。”   谢迟迟受宠若惊,“大人,前辈们都想去,应当紧着前辈们先来。”   她初来乍到,虽不大懂这些官场上的小门小道,但也知道,她一个新人,怎么敢与一众老人争抢这个。   阁长大人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他将帖子塞到了谢迟迟的手里,“你不用跟他们客气,尽管放心地去吧。”   谢迟迟被迫拿着请帖,她总觉得阁长大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可却说不上哪里古怪,只好将帖子收了下来。   回了住处,奚秋坐在凳子上吃着葡萄,瞧见她来了,遂问道,“怎么样?阁长叫你过去干什么?”   谢迟迟将那张金灿灿的帖子掏了出来,“他给了我一张众仙宴的请帖。”   奚秋动作一顿,面上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的神色来。   “怎么了?”谢迟迟瞧着奚秋这副神色,疑了一声。   “这仙界的神仙们,各个没什么事情做,这宴会大大小小的,时不时便要来一场,今日是这个仙君的,明日又是那个仙子的,没什么特色,可却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   “什么特点?”   “通通都一样的冗长且无聊……”   “你去过了?”   奚秋才比她早来了七日,若在这七日之间便去过了,足可见仙界这办仙宴的频率,紧凑得厉害。   谁知谢迟迟话音刚落,奚秋摇了摇头,“我没去过,都是道听途说……”   紧接着,她又狡黠地眨了眨眼,“但我实在不忍心叫你这么无聊,所以我得陪着你一起去。”   谢迟迟忍俊不禁,明明是她自己也想去,偏要这么拐弯抹角地给说出来。   这般想着,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实在是妙,众仙宴过后,阁长大人要的千字文书,你也可以陪着我写上一半儿。”   这个噩耗还是谢迟迟答应去众仙宴之后才知晓的,难怪此事阁长大人会亲自叫她去,想来是一众前辈们都不大乐意写这千字文书。   听到这个消息,奚秋的面容顿时变得纠结而痛苦,“迟迟,你变了……”   -   众仙宴明日才开始,回仙息阁的路上,谢迟迟已经望见不少仙娥忙碌的身影。   仙娥甲俨然是这一群仙娥的头头,并不干活,只是站在一旁悉心嘱咐道,“君上交代了下来,此次宴会且是要精心布置一些。”   “知竹姐姐,君上办了这么多场宴会,哪次不是这么说的?”其他仙娥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被唤作知竹姐姐的仙娥甲微微一笑,“这次可不同,咱们君上这次啊,请动了一十三天那位仙君……”   一众仙娥的神色当即一片姹紫嫣红……   得知了一十三天的仙君要来,一众仙娥竟也不聊天了,各个十分有干劲儿的布置了起来。   谢迟迟观及众位仙娥的神色,当即觉得,这位一十三天的仙君,应当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只是稍稍提及了他,一众仙娥便这般干劲十足,这位仙君,实乃是位奇人也。   翌日,谢迟迟换上衣裳,随意绾了一个发髻,便虽奚秋一同出了门。   两人顺着长长的仙道去了众仙宴上,仙道早已被仙娥布置了繁花,叫人恍惚中生出了步步生莲的错觉。   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仙娥长袖若彩霞,肩上坠着的宝石闪闪发光。   透明的杯盏中盛好了琼浆玉液,自天池呈之字形缓缓流转了过来。   谢迟迟伸手取下一杯酒,只瞧见后头的杯盏微微一顿,紧接着补上了前头的空位,谢迟迟存了逗弄的心思,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那稍显迟钝的杯盏。   被戳的杯盏果真一怔,被后头另一个糊里糊涂流转过来的杯盏撞上,两杯之中的酒水撒了大半,谢迟迟被逗得“吱吱”直笑。   宴上时不时有仙鸟在盘旋,其中一只十分大胆地落到了谢迟迟站着的案几前,昂首挺胸踱步走,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那过分艳丽的羽毛在谢迟迟眼前晃来晃去,谢迟迟冷不丁地伸手,十分快准狠地拔下一根羽毛。   仙鸟难以置信地瞧了过来,一人一鸟绝美对视,仙鸟悲啼一声,扑棱着翅膀扑过来就要啄谢迟迟的头发,谢迟迟不敌,慌忙捂住脑袋去躲,“别啄别啄,我这头发生得且是不易……”   奚秋笑着帮谢迟迟躲那来势颇为汹涌的仙鸟。   众仙宴并不无聊,起码谢迟迟是这么觉得,她刚飞升上来,面对这样崭新而又神奇的世界,自然是百看不厌。   她抿了一口酒,有些甜,有些辣,十分浓醇,只是她酒量不好,只尝了一口便作罢了。   刚放下酒杯,眼睛又微微一热,再抬眼去瞧时,谢迟迟发觉,邻座聚在一起谈论琐事的四海龙王,俨然变成了四条龙。   其中两条缠绕在大殿朱红的柱子上,还有一条盘踞在案几旁打盹儿,另一条正用尾巴卷起酒杯往嘴边送。   谢迟迟从未见过龙,不由得多瞟了两眼。   不多时,又有几位仙君纷至沓来,奚秋悄悄拍了拍走神的谢迟迟,“迟迟你瞧,那个身着黑袍的仙君面容生得好生英俊啊!”   谢迟迟顺势看了过去。   心中忍不住犯了嘀咕,你若是知晓他真身其实是只勾着嘴的干瘦黑鹰,就不会这么想了。   奚秋又道,“迟迟你瞧,那个头戴玉冠的仙君也甚是俊俏啊!”   谢迟迟望了过去。   哦,这位仙君看起来悟性似乎不高,得道飞升时候瞧着怎么说也得八十有九,给你当爷爷都不为过……   谢迟迟心中嘀咕着,奚秋紧接着唏嘘了一声,“迟迟你瞧……”   谢迟迟思量着这次又是什么歪瓜裂枣,稍有不屑地瞧了过去,亦跟着唏嘘一声。   这位仙君的真身,似乎是一只白狐,宛如天边那一抹高不可攀的云,又好似近在眼前却触摸不到的雾,还真是漂亮得不可方物,尤其是他身后的大尾巴。   谢迟迟心中微叹,同样都是狐狸,怎么自己在翠屏山捡到的圆滚滚,生得就那么不尽人意呢?   要不是此刻见着了这位仙君,谢迟迟都不知晓,狐狸的皮毛竟能生得如此美丽,就是不知道上手的触感,是否也如同看上去这般美丽。   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谢迟迟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时不时有仙友上前去同这位狐狸仙君叙话,他似乎仙缘很好的样子。   仙缘这么好,人应该也很温柔吧,她偷偷上去摸一摸他的尾巴,应该不过分?   仿佛要去干一件大事一般,谢迟迟心中陡然腾升起了一阵微妙的情绪,延伸到她的四肢骸骨,谢迟迟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紧张什么,不就是摸一下尾巴吗?   谢迟迟端起杯盏悄然地走了过去。   狐狸仙君站在天池旁,同方才那位被奚秋称赞过的黑鹰仙君在专心讲话。   谢迟迟悄悄伸手,近了,更近了,摸到了!   咦,怎么没感觉,那洁白无瑕的大尾巴轻轻晃动了两下,从谢迟迟的掌心穿过。   谢迟迟愣愣地瞧了瞧自己的手心,终于明白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忽略掉的事实,她的眼睛虽然是能看见,可看见的都是虚影啊,人家又没有现真身,怎么可能摸得到。   一根毛都摸不到……   竟落得个只能看不能摸的境地。   谢迟迟悲愤地拿起一旁的茶点吃了起来,吃完茶点,她才堪堪觉得难过的心情稍稍得以缓解。   她拽起身侧的衣摆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连带着将指尖的茶点碎屑一并擦了上去。   擦完之后,谢迟迟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碎屑,奇怪,她今日穿的不是一袭水绿色罗裙?   怎么变白了,这上头的竹叶绣得还挺好看,竟然还是用银线绣的,不像是她能穿得起的料子……   不是她能穿得起的料子……谢迟迟心中一惊,慢慢地将视线上移,端正且一丝不苟的衣领之上,是一抹修长的脖颈,弧度利落的下颌线,微微抿着的唇,高挺的鼻梁骨……   再往上,谢迟迟撞上了那双静静望着她的眸子。   那双眼形状很好看,睫毛纤长,眼尾微微上挑,却并不凌厉。   只因着他这副墨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的,似乎不管望着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若不是谢迟迟还瞧清了那眸底的清冷和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她的心约莫会跳的更厉害些。   谢迟迟吞了吞口水,稍稍转了转眼珠子,瞥了眼周遭,哪里还有方才狐狸的身影,连带着周遭,都恢复了原状,谢迟迟心中知晓,自己这不太灵光的功法,约莫在此刻掉链子了……   更要命的是,她竟还就着狐狸仙君的衣裳擦了手……   谢迟迟“噌”得一下将手中的衣摆松开,收回了爪子,不得不说这衣裳用料极好,放下去之后丝毫未见脏污和皱褶,谢迟迟不由得放心了些许。   “小仙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仙君海涵。”谢迟迟忙给这位狐狸仙君赔不是。   她心中想的没错,这位狐狸仙君不仅人生得英俊,气度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只见他淡淡颔了首,碎玉般的声音响起,“无碍。”   谢迟迟恍惚中还瞧见了他嘴角那一闪而逝的一抹弧度。   很轻,很浅……   只是有些诡异,谢迟迟晕乎乎的想,一定是她看错了吧,若这样还能笑得出来,那这位仙君的气度,还真是挺好的。   面前忽然递过来一个物什,谢迟迟定睛一瞧,是一张叠得方正的卷云纹帕子。   清润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沾染了微微笑意,“以后莫要再乱擦了……”   谢迟迟晕乎乎地接过了帕子,其上似乎还存了仙君指尖的余温。   仙缘很好的仙君再次被叨扰,他微微侧身去同来人说话。   墨发如瀑,只用了一根白玉簪斜斜绾着,通身依旧是那没创意的白衣,可他穿在身上,就是比旁的仙君们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风姿。   谢迟迟记得上次有这样惊艳的感觉在,还是因为周愿。   奇怪,她怎么会把狐狸仙君同周愿联系在一起,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迟迟,你在这儿愣着作甚?哎,这茶点看着好好吃的样子,你尝了没?”   “唔,尝了一块儿,确实不错。”   “宴会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方才愣在这儿做什么呢?”   谢迟迟回身望去,身后已空无一人,她睁大了眼去寻,只隐约瞧见一个缓缓走远的清冷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铛,猜错了哦,罚猜错的小盆友,来给拆爷啵一口~感谢在2020-07-08 13:09:48~2020-07-09 20:1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咔叽吧唧、月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这天夜里,谢迟迟做了一个梦,她梦回了自己当初在翠屏山,捡回圆滚滚的场面。   在梦中捡回来的,不是圆滚滚,而是众仙宴上,谢迟迟惊鸿一瞥间的狐狸仙君。   在众仙宴上,谢迟迟望见的狐狸仙君,真身足到她腰间一般高,而如今到了梦中,则缩小了数倍,刚好能被谢迟迟抱在臂弯里撸。   谢迟迟肆意摸着他的尾巴,将白天没能摸到的那份在梦中狠狠地补回来,那尾巴果真像看上去的一样好摸,触手温润致密,宛如上好的绸缎一样。   饶是谢迟迟这般放肆,怀中的仙君依旧半眯着眼睛,丝毫也不见气恼。   谢迟迟觉得,他一定是在享受。   只是不知怎的,谢迟迟的手刚从那尾巴上离开,紧接着下一秒,仙君尾巴上浓密的毛哗啦啦一下,竟全掉光了,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的毛,好像下了雪一样。   仙君漂亮的大尾巴,变得光秃秃的,即便是在梦中,谢迟迟也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她把仙君的尾巴给撸秃了。   谢迟迟慌忙地对仙君进行了一番十分诚恳的道歉。   怀中仙君波澜不惊地回首,看了看自己那一根毛都不剩的尾巴,慢慢抬起了头,谢迟迟听见他慢悠悠地道了一声无碍,却露出了微微泛着寒光的狐狸尖牙。   谢迟迟感觉到了森森的凉意,下一刻,她身子猛得一抖,醒了过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谢迟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手薄汗。   她顺手拿起枕边的帕子擦了擦汗,末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还是狐狸仙君给的帕子。   深色的帕子上头是精致低调的卷云纹,如同狐狸仙君人一般,温润,低调,却似乎有些疏离。   窗子外头泛着深浅铺开的蓝,天幕上零星地挂着几颗星,瞧着天色,约莫望舒仙子还要过几刻钟才能下值。   谢迟迟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睡不着,她忽然想起阁长大人之前说的那份众仙宴千字文书感悟,还一字未写。   谢迟迟将脑袋望被子里拱了拱,心中微微一叹,遂念起了师兄们的好,从前在茯苓派,她是小师妹,逍遥自在,课业都有师兄们轮流帮着做,如今在仙界供了职,反倒成了个兢兢业业的命。   哎,要是师兄们也都能飞升就好了。   谢迟迟收回思绪,慢吞吞地掀起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翻找出纸笔,开始写那份千字文书。   落下最后一个字之后,窗外天光熹微,望舒仙子不知何时已经下值了。   谢迟迟将千字文书仔细收到了袖中,关上房门去寻了阁长大人。   写完就交,不拖任务,要在根源上就给上司大人留一个好印象。   到了阁长办公那层之后,谢迟迟废了好大劲,才终于摸到了阁长办公的那间屋子。   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阁长大人似乎有客相待,谢迟迟自觉不便在此刻进去叨扰,便走到了外挑的廊庑之上等候。   鼓鼓的风自外吹了过来,偶有祥云慢慢悠悠的从面前飘过,赤乌仙君布下了缕缕金光,给众仙府的屋檐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一派祥和安然。   身后适时传来脚步声,谢迟迟回身望去,来人一袭白袍,纤尘不染,三千墨发,被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了几缕。   再瞧见顾清让,谢迟迟还是不由地微微一怔,她私以为,整个仙界,再找不出第二位比狐狸仙君更像神仙的仙了。   阁长走在顾清让后头,并未瞧见外头站着的谢迟迟,只继续念叨着,“前些日子,鹤台的梨花儿开了,仙上曾答应过老夫,绘一幅梨花图以赠之,如今那梨花儿都快谢了,老夫也没能等上……”   “早已绘好,只因着些事耽搁了,这便可去一十三天将其取来。”   听见这话,阁长似乎是偷笑了一声:“哎,哪里敢劳烦仙上再跑一趟,我可让差使随仙上一同……谢迟迟?你怎么在此?”   突然被上司大人点名的谢迟迟直起了身子,“小仙来交众仙宴的千字文书感悟。”   阁长笑眯眯地接过文书收好,瞧着谢迟迟的目光颇有些慈爱,谢迟迟被阁长这目光望得心中不免有些发毛。   “迟迟啊,阁长有东西放在仙上那儿,不好劳烦仙上再跑一趟送过来,你随仙上去一趟吧?”   原来只是要她去跑跑路,不是件什么难事儿,上司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谢迟迟便答应了下来。   阁长站在殿门口,笑眯眯地目送二人离去。   谢迟迟跟在顾清让身后,不多不少刚好保持了三步远的距离,两人一同捻了诀自廊庑间飞身而出。   飞了没多久,谢迟迟逐渐有些吃力,渐渐不太能跟上前头狐狸仙君的身影。   顾清让似有所觉的停住,侧身望了过来,谢迟迟抓紧时间跟了上来。   “离到一十三天还有些距离,我带你一同上去吧。”   “那便多谢仙君了。”   谢迟迟不是个逞强的姑娘,当即要挪到狐狸仙君那团云上。   脚刚离了地,忽而身子一轻,谢迟迟觉得周遭的一切忽然被放大了数倍。   她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变成了一只软乎乎毛绒绒的小爪爪。   不明所以的谢迟迟发出一声疑问,“喵?”   谢迟迟,“???”   她怎么发出猫叫了?不对,她怎么变成猫咪了?   狐狸仙君的手轻轻揽着她,谢迟迟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前,清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团云,载不了两个人,如此,带着方便些……”   谢迟迟一时间竟没能想通,这样带着,究竟,哪儿方便些了?   转念一想,仙君瞧着是多稳妥一神仙啊,他做事,那定然是有深意的,谢迟迟这般想着,在心中勉强认同了这么个说法。   一路上,谢迟迟安安静静,仙君也规规矩矩,一仙一猫相安无事地抵达了一十三天。   一十三天的清气比之九重天,还要浓厚些,连脚下的云都泛着祥瑞的浅金色光芒。   仙君抱着她的手微微动了动,谢迟迟以为他要将她放下来变回人形,当即微微直起了身子,就在这时,仙君的手掌轻轻地蹭过了她的脑袋和背脊。   宛如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叫谢迟迟一顿,常撸各种带毛动物的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仙君方才,是偷偷撸了一把她的毛吗?   仙君竟和她有同样的嗜好,想到这一点,谢迟迟登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进。   那不知仙君自己闲暇之余,是否也会幻化原身,轻轻捏着自己的尾巴?   届时,能叫上她谢迟迟一起吗?她捏尾巴技术敲好的。   “仙上回来啦,仙上回来啦……”   一声颇为聒噪的啼叫,打散了谢迟迟的思绪。   谁在说话?   紧接着,她被轻轻放了下来,顾清让手指轻轻一点,谢迟迟变回了原身。   “嗯,回来了。”顾清让随口应了一句。   谢迟迟环顾四周,找了半天,才瞧见葡萄藤下挂着一个金丝的鸟笼子。   等等,葡萄藤?   一十三天竟然还种了葡萄藤?这狐狸仙君也太接地气了吧……   瞧见了谢迟迟疑惑的神色,顾清让遂开口解释道,“这是自妙坛真人那里移过来的灵葡……”   “会结果子吗?”谢迟迟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顾清让微微颔首,“自然是会的,一百多年前曾结过一次,你若来得早上一些,说不定还能吃上……”   谢迟迟不禁汗颜,一百多年前,她怕是还没投胎,啊不对,怕还是在上一世呢。   神仙的岁月,果真是漫长得有些离谱啊。   谢迟迟跟着狐狸仙君穿过灵葡架,到了他在一十三天的居所前,顾清让为谢迟迟点茶之后,便去了阁中寻梨花图。   不一会儿,他便拿了卷轴出来,交给了谢迟迟。   “叫只雀送你下一十三天吧。”顾清让道。   原来一十三天有仙侍在啊,谢迟迟一时之间没能明白,既然有仙侍在,何苦差她上来一趟,叫这位只雀仙侍去送不是更方便些?   没容她多想,狐狸仙君已经负手走了出去,谢迟迟只得跟上。   两人走到了来时的那灵葡架下,顾清让在那金丝鸟笼前停住了步子。   谢迟迟这才瞧清了关在那笼中的鸟儿,“它的羽毛怎么灰扑扑的?”   曾在众仙宴上瞧的那些仙鸟,各个羽毛艳丽非常,乍一看仙君养的鸟儿如此朴实,谢迟迟难免有些稀奇。   她望着那鸟儿,鸟儿也望着她,身侧的狐狸仙君忽然开了口,“只雀素日里一贯会使术法,将自己灰色的羽毛变成金色的。”   “嗯?那它怎么忽然变回来了?”   “它没有变回来,我看到的依旧是金色的……”   谢迟迟背脊一僵,只听狐狸仙君的声音似乎有些沉,“怎么,你能瞧见它的原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9 20:13:29~2020-07-12 18: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谢迟迟僵直了身子,没敢转头去瞧狐狸仙君,若是转头看了,指不定她的眼神便暴露了。   这狐狸仙君,怎竟如此敏锐……   谢迟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因突然飞升,她私下也做了不少功课,在仙息阁也翻了不少典籍去看,由此得知了这能瞧见别人真身的术法,叫“望灵”。   无论是凡人飞升,亦或是仙人渡劫,其中都是要过雷劫,而过了雷劫,渡雷劫者,相应也会在自身上基础上开辟一种新的法术,通常稍稍厉害些的仙,能通过在渡雷劫前对自身六脉进行干扰,由此来得到自己需要、想要的法术。   可千百年过去了,还未曾听闻有谁过雷劫之后能够望灵的,望灵之术已经失传多年。   因为此类术法,本身也并未有什么实际用处,只是能瞧见旁人的真身而已,唯一有大用之时,便是在古时战场上,能通过望灵来瞧见对方真身,得知其弱点,从而进行斩杀。   而如今各界一片祥和宁静,许多年未曾有过战争,此术法在仙界之中,也便渐渐失传了。   谢迟迟原以为这失传多年的术法,早已无人知晓了,没成想今日竟被狐狸仙君一语道破。   空气中登时一片寂静,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之中,狐狸仙君开了口,“过几日我便要闭关,届时要有人在一十三天照料只雀,此差事,你可愿意?”   谢迟迟本欲推辞的,毕竟她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仙差,在凡间的庙宇当值,还能收些香火,若来这一十三天照料这鸟儿,哪里有俸禄可拿?   谢迟迟正想着,便瞧见笼子里只雀的羽毛变成了耀眼的金色,自己这术法看来是过去了。   谢迟迟这才敢转头去瞧顾清让的脸,“仙君,小仙职位虽小,可却忙碌的厉害,成日里一堆的差事,实在是走不开……”   顾清让瞧着谢迟迟义正言辞的拒绝,悠悠道,“在一十三天,三倍俸禄。”   谢迟迟眼睛一亮,似为难道,“这个嘛,忙归忙,仙君给的差事自然还是要办的,且容小仙回去同阁长大人商量一二?”   “嗯。”   顾清让伸手将金丝笼的盘钩打开,神鸟只雀飞身而出,蓦然间便涨大了数倍,翅膀煽动而起的风吹得灵葡叶子沙沙作响。   谢迟迟拿好卷轴骑到了只雀身上,“仙君,这鸟儿认识路吗?”   顾清让微微颔首,“只雀识得路,你且坐稳便好。”   谢迟迟闻言伸手抱紧了只雀的脖子,觉察到谢迟迟坐好之后,只雀煽动翅膀飞了起来。   只雀耳朵灵敏非常,载着谢迟迟飞出数丈之后,听见自家仙上隐约道了一句“怪不得,果真甚软……”   只雀心头疑惑,什么软?   仙上支开了它偷偷在吃什么东西吗?   只雀收起心思,专心载着谢迟迟飞去了仙息阁。   只雀的毛是羽毛,稍稍有些硬,但脖子上的毛却是颇为细软的,谢迟迟被只雀载着飞了一会儿,觉得这鸟似乎飞的甚是稳当,爪子当即有些不老实,开始抚摸只雀的毛。   邻着到了仙息阁,专心飞了一路的只雀稍稍松懈了神经,心头又冒出了方才那个念头,仙上方才到底在说什么甚软?   “真软。”谢迟迟边撸边赞叹,只雀这才发觉了身上驮着的小姑娘正对自己的脖子“上下其手”。   软……啊,仙上莫不是在说毛软?   可他也没摸它啊,仙上莫不是背着它,外头有鸟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只雀的翅膀狠狠一抖。   “啊!”一个不稳,一人一鸟自空中摔了下来。   所幸此时已飞到仙息阁上头,离地并不高,谢迟迟后臀先着了地,没怎么摔伤,只那一直攥在手中卷好的卷轴铺散了开来。   后臀上传来锥心的疼痛,谢迟迟“哎呦”一声,挣扎着便要起身。   胳膊上忽地传来一股力道,谢迟迟被人扶了起来。   “多谢这位仙友。”谢迟迟瞧向来人,点头致谢。   那人搭在谢迟迟腕子上的手收了回来,“举手之劳,仙友不必客气。”   那人似乎有事,扶起谢迟迟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谢迟迟顾不得身上上的疼痛,慌忙起身去拾卷轴。   卷轴大半在地上斜斜的铺散开来,洁白如雪的梨花树下舞着几只栩栩如生的仙鹤,画面干净不陈杂,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一个仙境。   谢迟迟的手刚一挨到卷轴的边儿,便闻一声鹤啼,她抬头望去,着实怔了一下,方才画中的景致竟在眼前铺陈开来,起舞的仙鹤,怒放的梨花树,几缕花瓣甚至飘飘扬扬地掉落到了谢迟迟的肩头。   怪不得,怪不得阁长大人如此惦记仙君的画,竟有此等奇效。   既然仙君如此厉害,那她是不是能攀攀关系,届时求他也给自己绘一副墨宝,钻进画中世界,想要什么有什么?   还没等谢迟迟将美梦做个全乎,眼前的美景倏尔消失了,连带着肩上落着的花瓣儿也了无踪迹可寻。   哦,原这画中世界也是有时限的。   谢迟迟做了个半截的美梦被打碎,叹了一声,继续低头去卷那卷轴。   卷轴末端用朱笔落了款——顾清让。   顾清让……这是狐狸仙君的名字吗?还挺好听。   只雀不知何时又变成与寻常鸟儿无一般的大小,它扑棱着翅膀飞到了谢迟迟面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摔了你,我不该摔了你。”   谢迟迟笑笑,“没事,还要谢谢你送我回来。”   只雀摇摇头,“不客气,不客气。”   谢迟迟一怔,这鸟儿真逗,话都要重复说两遍。   将谢迟迟送达之后,只雀扑棱着翅膀飞回一十三天去了。   谢迟迟回了仙息阁,去交差事。   “阁长大人,您的画带到了。”   阁长笑眯眯的接过画,刚要打开兀自好好欣赏一番,瞄见一旁的谢迟迟站着没走,遂忍着心头的躁动,将画放了下来,“咳咳……这个,还有何事啊?”   “阁长大人,方才小仙随仙君去一十三天时,仙君说他过两日要闭关,意叫小仙去一十三天替他喂鸟,小仙在咱们仙息阁当差,便回来问问阁……”   “你说仙上叫你去一十三天替他喂鸟?”   谢迟迟点点头,“正是。”随即思忖着又道“若阁长不愿,小仙……”   “去啊,为什么不去,若你勾搭上了仙……”   “嗯?”   “啊不是,仙上是咱们大家的仙上,以后他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答应便好。 ”   谢迟迟原以为阁长会不愿意此事,因着她前几日发觉,仙息阁虽看着十分大,但内里在编制的仙差,似乎不多。   谢迟迟原以为阁长会拒绝此事,故而没报多大的希望,结果却出乎谢迟迟的意料,没成想他竟如此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阁长望着她的目光颇有些希冀,唇角带着慈爱的笑,不明白为何要以这样一副神情看她的谢迟迟想了想狐狸仙君口头许给她的那三倍俸禄,也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双更拆,试图要夸夸~ 第13章   谢迟迟回了仙息阁,准备收拾出几件衣裳,到底带几件衣裳去呢?   谢迟迟犯了难,闭关的话,约莫会闭几日,五日?七日?   敲门声适时传来,谢迟迟扔下手头收拾的东西,起身去开了门。   奚秋端着一盘葡萄走了进来,“迟迟,吃葡萄吗?”   “吃。”谢迟迟伸手接了过来,方才她在一十三天瞧见那灵葡藤的时候,就想吃葡萄了,奚秋送的倒是赶巧了。   “你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唔,我收拾些衣裳,哎奚秋,你可知晓一般闭关的话,大概是要几日?”   奚秋微微想了想,“这个应该不确定,要看那人的术法修为如何。”   谢迟迟也不知晓顾清让的修为如何,仔细想来,大家都尊他一声仙上,众仙都在九重天上,独他一人在一十三天,术法修为,应当是高的。   “修为应当颇高。”谢迟迟如是道。   “嗯……”奚秋对此事懂得没比谢迟迟多上多少,转而问道,“咦,你忽然问我这个作甚?”   谢迟迟将自己要去一十三天帮顾清让喂鸟的事儿如实说了。   奚秋的嘴巴张得能装进三个葡萄,“你说你要去一十三天?”   “我方才就是从一十三天回来的。”谢迟迟纠正道。   “你竟然要去一十三天和清让仙上同宿?”   “是帮他喂鸟……”   “迟迟。”奚秋忽然十分郑重地拍了拍谢迟迟的肩膀,“要真有那么一天,苟富贵,勿相忘。”   谢迟迟,“……”   “等等,你方才说闭关,说的是清让仙上?”   谢迟迟点点头,“你猜的没错。”   “清让仙上那么厉害,一定很快,指不定几个时辰就好了……”   “他有这么快吗?”谢迟迟半疑半信。   “仙上厉害,一定快。”   谢迟迟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奚秋的话,若真如奚秋说的那么快,那只雀,几个时辰不喂,应当也没什么事儿吧?   谢迟迟决定还是带一件换洗的衣裳去为好。   -   翌日,谢迟迟等在仙息阁廊庑之上,只雀过来将她接去了一十三天。   顾清让不在,据只雀说是去同妙坛真人论法了。   只雀直接将谢迟迟领到了住处,清幽小院,谢迟迟很喜欢。   “一十三天还有别的仙君住吗?”谢迟迟问道。   只雀摇摇头,“没有,一十三天就我和仙上住,就我和仙上住。”   谢迟迟进了屋子,只雀欲跟着进去,结果它忘了缩小,“咣当”一下,脑袋撞到了门头上。   谢迟迟又好笑又心疼,都说鸟儿最是机灵,可只雀怎就生得如此呆憨。   谢迟迟将带来的衣裳放下,屋内十分整洁干净,谢迟迟用手在桌子上摸了摸,一丁点儿灰都没有,简直妙极,她不用再打扫房间。   只雀脑袋撞了之后,十分难过地回了笼中躺着了,谢迟迟只得一个人在一十三天随便逛逛。   过了一片竹林,她瞧见前头一片空地上,竹栅栏围起来的,里头似乎种的是菜。   竟连菜都种有,这位仙君,可真是贤惠得厉害啊。   谢迟迟琢磨着狐狸仙君那么一大早便同妙坛真人去论法,应当是没喂只雀的,那只傻乎乎撞门上的鸟儿,指不定饿了也不知晓开口去同她说。   谢迟迟撸起袖子,正好,叫它尝尝自己那高超的厨艺。   谢迟迟不是那么熟练地将那几棵菜揪了下来,心道奇怪,狐狸仙君怎么就种了这么一丁点儿的菜?   想想也是,一十三天就仙君和只雀住,仙君他指不定已经辟过谷了,不用吃东西,只雀一只鸟儿,应当也吃不了多少,种多了反而浪费。   谢迟迟如此想着,竟替顾清让生出了几分悲凉感,他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一十三天,身边都没有人陪,该多么无聊,多么可怜啊,等有机会,一定要请他去翠屏山做客,体会体会他们茯苓派的热情和朝气。   她谢迟迟给门派带回去一个神仙,想想都振奋。   竹林尽头有一个清潭,银色瀑布飞泻而下,找不到源头,亦望不见尽头。   谢迟迟蹲在一块儿大石头旁仔细洗了洗菜,回到灵葡架下问了只雀膳厨的位置,便准备开始大显身手。   烧水的片刻,谢迟迟瞧了瞧架子上搁着的膳料,仙君他口味似乎很清淡嘛,偌大的膳厨,竟然找不到一丁点儿辣椒的痕迹。   没有辣椒,做出来的吃食,还何谈灵魂可言?   谢迟迟捣鼓了一阵子,为只雀做了一碗素羹端了过去,只雀稍稍有了些精神,扑棱着翅膀飞出了笼子。   谢迟迟将三碗素羹搁到了灵葡架的石桌子上,一人一鸟欢快地吃了起来。   谢迟迟最后一口汤喝完,刚将碗搁下,身后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谢迟迟侧身望去,来人一袭白衣胜雪。   “仙君?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顾清让淡淡颔首。   “仙上回来啦,仙上回来啦。”只雀也扑棱起了翅膀。   “仙君你要不要尝尝我做的素羹?”谢迟迟献宝似的将碗捧了起来。   顾清让回忆起那半块儿糕点的迷人味道,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做的吃食,一辈子尝得一次,就够了……   “不必,我不用尝。”顾清让果断回绝。   谢迟迟有些遗憾地耷拉下了嘴角,顾清让不忍她这副神色,似乎忆起一十三天膳厨中的膳料,都是偏清淡些的,应当做不了那么辣吧?   顾清让这般想着,忽而瞥到了碗中漂浮的绿色,怎么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这食材,你从何而得?”顾清让问道。   谢迟迟不明所以,“就竹林子那边,我看那几颗菜长势甚好,便拔了下来。”   几颗菜……?   他辛苦养了百年的灵草,怕它冷怕它热,眼看便要长好了,竟被她摘来做了汤?   顾清让顿时感觉体内气血在翻涌。   谢迟迟瞧着顾清让的神色,心下奇怪,咦,仙君这是颇为感动的神色吗?怎么瞧着似乎不大像?   顾清让望着谢迟迟,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南方,“你今日,去将南侧大殿的门窗和柱子,全部擦拭一遍,擦不完今夜便不必睡觉了。”   谢迟迟一怔,她没等来狐狸仙君感动的泪水也就算了,他怎么还恩将仇报叫她去擦柱子?   谢迟迟刚要开口,只见顾清让望向石桌上空着的两个碗,只雀浑身羽毛狠狠一抖。   只听仙上冷声又道,“还有你,和她一并去擦。”   只雀:我猝……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突然的更新!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为了满足你们这些饥渴的小妖精们,晚上九点二更奉上(拆爷濒临榨干中 T^T) 第14章   谢迟迟踮脚擦拭着大殿的柱子,只雀嘴里衔着抹布去擦窗子。   “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谢迟迟将抹布扔进水盆中,替自己和只雀愤懑不平。   只雀将嘴巴里的抹布放到了窗台上,腾出嘴巴,“百年前,仙上独自曾去极北的苦海,找了七日有余,才寻得灵草的种子,遂带回一十三天养着,如今恰逢灵草即将长成……”   “倒确实辛苦,不知仙君养的这灵草,可有何奇效?”   “没人知道,灵草被人拔了……”   谢迟迟有些惊愕,“谁竟如此可恶,如此有能耐,能在仙君眼皮子底下将他守了百年的灵草盗走,可知灵草被谁拿走,做了何用?”   只雀抖了抖身上的灰,“灵草在咱们俩中午喝的汤里……”   拔灵草的“罪魁祸首”是谁,自然不言而喻,空气中默了一阵子,谢迟迟干笑两声,“竟是这样,仙君如此处罚我俩,也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只雀抓起抹布一同丢到水盆里,谢迟迟帮它一并洗着,只听只雀又道,“似乎仙君曾说,灵草大补,让你和我来擦柱子,约莫是怕咱们吃了灵草,气血旺,到了夜里睡不着。”   专心洗抹布的谢迟迟并未将只雀的话听进去多少。   一人一鸟兢兢业业地擦到了黄昏,才堪堪将大殿的柱子和窗子擦完,谢迟迟扔下抹布,伸了个懒腰,奇怪,做了一下午的活计,似乎并没觉得多累。   谢迟迟琢磨着,不是她飞升之后身强力壮了,就是这一十三天的清气能缓解疲惫。   这种亢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夜里,谢迟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干蹬腿睡不着,瞧着外头的黑夜,逐渐兴奋。   自己这是咋了……   谢迟迟痛苦地起了身,决定还是出去走走。   月黑风高,谢迟迟溜达着溜达着,便溜达到了她白日里来过的清潭。   体内依旧十分躁动,谢迟迟心道不如洗个冷水澡,我看你还躁不躁。   她来到了清潭旁,正欲宽衣解带,蓦然听见响动,谢迟迟抬手瞧去,却发现清潭里的大石头旁似乎有东西动了动。   谢迟迟想瞧个清楚,下意识往前头走去,潭边的泥土因着常年受水,稍稍一踩便松软了下来,谢迟迟惊呼一声,整个人栽到了潭中,与透心凉的潭水来了个亲密接触。   潭水湍急,谢迟迟一下子便被冲出三步远,一时之间,她什么术法诀窍也想不出来,双手在空中乱扑,企图能抓到一棵救命稻草。   老天眷顾,谢迟迟还真摸到了个东西,她忙手脚并用地抓住,将整个人贴了过去。   谢迟迟在心头松了口气,望了一眼被自己抱住的救命稻草。   稻草咋还穿着裤子?   再往上,仙君略微冰冷的容颜映入视线,一颗水珠自他下颌欲坠不坠,终于“吧嗒”一声砸到了谢迟迟的眉心。   谢迟迟的心也跟着“吧嗒”一声,沉了下去。   完了完了,她竟然冒犯了仙君……   谢迟迟慌忙松了手,水流湍急,谢迟迟差点被冲了出去,她只得再抓住,再放开,再抓住……   以顾清让的视角,怀中女孩整个人伏在他身上,杏子般的眼,有些惊慌;花瓣般的唇,微微张着;露珠一样的眼神,湿漉漉地抬头望着他。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气氛诡谲,谢迟迟抱稳了之后,尴尬地开了口,“仙君,好巧,你也来泡澡?”   仙君未搭理她,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一般,将她从他身上扯了下来,两人调转了个儿,他将她压到了大石头前。   谢迟迟心中松了一口气,心知仙君以这样的姿势将她堵在这里,约莫是怕她被冲跑,仙君他,人真好。   就是,似乎,没必要贴这么近。   背后是冰凉的石头,身前仙君热乎得有些厉害的身体。   谢迟迟下意识缩了缩,顾清让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别乱动。”他的嗓音竟染了些哑。   仙君素日里少言寡语的,怎么嗓子就哑了?   谢迟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睡不着,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儿,打扰了仙君你的清净,我这就走。”   “不必。”顾清让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白日里食了过多的灵草,在此泡一泡也好。”仙君说完,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谢迟迟受意,立刻道歉,“仙君对不起,仙君我有罪。”   仙君似乎很受用,他虽面上虽没什么变化,但谢迟迟觉得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愉悦。   于是两人就这么对着月亮,靠着大石头,互不干扰地泡了三个时辰的澡。   -   翌日,只雀在屋檐下叫了两三遭之后,才瞧见一脸菜色的谢迟迟推开了房门,她无精打采的,似是没睡好。   隔壁房门也被推开,只雀望了过去,瞧见了同样眼下微微泛着乌青的仙上。   只雀,“???”   总觉得他们俩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谢迟迟原以为今日顾清让就要闭关了,等着等着,仙君他进了书房。   仙君他又去了炼丹室,去了藏书阁,去了飞雪阁……   就是没去闭关。   谢迟迟瞧着肩头十分黏人的只雀,第一次开始琢磨,仙君他是不是在因公徇私,叫自己上来被只雀黏糊着,他好去偷闲?   酉时,谢迟迟喂饱了自己和只雀之后,看着锅中剩下的粥,有些犯了难。   自己真吃不下了,丢了实在未免有些浪费,可又没有别人能……哎,还真有。   仙君他应当没吃饭呢,虽然只雀说他辟了谷,不用每顿饭都吃,但谢迟迟觉得为表尊敬,还是得给仙君送饭去,关怀一下仙君,刷刷存在感,争取能将仙君口头承诺的三倍俸禄拿到手里。   谢迟迟将羹装进竹篮子中,提着篮子去寻顾清让,瞧见他懒懒地靠在池子边儿喂鲤鱼。   此刻正快要邻着赤乌仙君下值,金乌的光辉遍布了大半个一十三天,仙君曳地的长袍素来纤尘不染,此刻洒上了几缕金色的光芒,他长身鹤立,姿态使然,整个人神圣非常,缥缈非常。   仙君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仙,神圣那是自然的,可她为何会觉得他缥缈呢?   好像怎样都没办法叫人抓住一样。   也许是当神仙当得久了罢。这个念头一出,谢迟迟随即想起了拍着大腿嘱咐她好好干的阁长,想起了教她收取仙息的同僚仙君,想起了众仙宴上的一众神仙,想起了所有,她见过的,当了好一阵子神仙的神仙们,都给不了她这样的感觉。   狐狸仙君果真是这仙界,最像神仙的神仙了。   最像神仙的神仙侧目望了过来,瞧见呆愣站着的谢迟迟,眸中划过一丝浅笑,“可有何事?”   呆愣的谢迟迟并未给他回应,顾清让无奈摇头,将掌中所剩不多的鱼食尽数洒到了池子里,引得更多红鲤跃了过来。   他走到谢迟迟的面前,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眉心,谢迟迟蓦然惊醒。   “仙,仙君……”   顾清让好笑地低头望着她,瞧她伸手揉方才被自己敲过的地方,又耐心开口,“可有何事?”   谢迟迟忙将篮子递了过去,“仙君还未吃饭吧?我给您带了粥……啊仙君放心,这次小仙没动一十三天任何一根儿草。”   顾清让将篮子接过打开,只听她又道,“这次的粥是用仙差送来的谷子做的。”   顾清让手一顿,谢迟迟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察出了不对,仙君他不用吃东西啊,那怎么会有仙差来送谷物?   顾清让的话印证了谢迟迟的揣测,“仙差送来的那些谷子,是用来给只雀吃的。”   给只雀吃的,那不就是鸟食?   她,谢迟迟,方才鸟食吃了两大碗?   “嗝……”   谢迟迟慌忙捂住嘴巴,完了,绝不能叫仙君知晓自己吃了两大碗的事情。   “哦竟是这样啊……”   谢迟迟惊诧着,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吃,就先给仙君您送来了。”   顾清让瞧着她唇畔沾着的米粒,一言不发,伸手递了一张叠得方正的帕子过去。   谢迟迟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继续自己方才来时想问的事情。   “仙君。”   “嗯。”   “您是不是明日便要去闭关了?”   “明日不会。”   “那是后日?”   “后日也不会。”   “那是大后日?”   谢迟迟瞧见这清冷仙君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柔和,“天机不可泄露。”   他高深莫测道,忽而伸手拿过她攥在手中的帕子,轻轻沾了她的唇角,谢迟迟眼见地瞧见那一粒饭黏子,嘴角抽了抽。   “这谷子,你我也是能吃的。”   他说着,端起碗抿了一口,似是宽慰谢迟迟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递话筒)你有什么奇特的经历?   谢迟迟:(接话筒)比如,鸟食吃了两大碗?还被喜欢的人发现。   提问:什么感受?   谢迟迟:唔,味道竟然还不错。   提问:……   我是问你被喜欢的人发现什么感受-_-|| 第15章   今日谢迟迟瞧见布雨星君驾着云车出去了,似乎凡世有雨。   连带着扰了一十三天上,空气中也有些湿润,谢迟迟手执墨棋,感觉指尖触感泛着微微凉意。   “哎,不对不对,我不该下这儿的……”谢迟迟懊恼道。   只雀伸出爪子一挡,“落棋不悔,落棋不悔……”   它说着飞快衔起白子落下,谢迟迟一叹,将手中棋子扔下,撑脸道,“又输了,我都输了五盘了……”   想她谢迟迟曾经在翠屏山,那可是大杀四方,从来都是“棋”开得胜,都没输过一次。   现在想来,究竟是师兄们的棋艺太差,还是只雀的棋艺太好。   它怎么瞧也不像是长了一个聪明脑袋的鸟啊。   她和它下棋怎么屡战屡败呢?   “你一只鸟,棋怎么下的这么好?”谢迟迟露出探究的表情来。   只雀瞧着她,心道确定不是你棋艺太差?   但鸟的理智告诉它,不能这么说。   “只雀的棋,都是仙上教的,仙上的棋艺在整个仙界,那都是独孤求败的层次,我只学得了仙上的些许皮毛而已……”   只(下棋从没赢过)雀十分兴奋,“来,来,来,咱们俩再来一局。”   谢(翠屏山第一棋手)迟(却在一十三天屡战屡败)迟摆摆手,“哎,不来了不来了,还没开局输赢已定,下不下去了。”   还是同师兄们下棋有趣儿些,这般想着,谢迟迟慢慢地伏到了桌子上,“只雀,我想家了,想翠屏山带着甜味儿的露水,膳堂里爽口的银耳莲子粥,想师父的吹胡子瞪眼,想师兄们帮我写的课业……”   只雀并不能感同身受,但它还是抬起翅膀拍了拍谢迟迟的脑袋,十分讲义气地道:“别想了,今天中午的饭,大不了,我多分给你半碗。”   谢迟迟那还未来得及挥发的悲伤,顿时被打散……   她眼睛微微一热,再看只雀,金灿灿的毛变回了灰扑扑的颜色,这两日来了一十三天,这术法一直没显现,她险些将自己这么个本事忘掉了。   仙君在哪,她想看他的尾巴。   还没等谢迟迟起来,身后便传来仙君的声音,“你且随我一同去书房。”   谢迟迟准备好了毛茸茸的视觉冲击,转过了身,身后,仙君的白衣依旧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也没有谢迟迟想看到的蓬松大尾巴。   术法这么快就又失灵了吗?   谢迟迟转头望只雀,依旧是灰扑扑的一只鸟儿,再转头看仙君,白衣白领依旧一丝不苟,她这是怎么了,这术法,怎么对仙君失效了?   只雀扑棱着翅膀就要跟着顾清让去书房,顾清让淡淡又道,“不是你,是她。”   只雀挥动的翅膀一顿,有感觉被冷落到。   谢迟迟跟着顾清让一同去书房,路上,谢迟迟望着顾清让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何瞧不见仙君的真身了,原明明是能瞧见的。   谢迟迟想开口问问,却又觉得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正兀自纠结着,两人便走到了书房,谢迟迟这才知仙君唤她过来,是来做研墨的差事。   谢迟迟曾见识过顾清让的画技,十分叹服,正好借着研墨的机会可在一旁细细观摩。   仙君这次似乎是要画山,调的黛色青色居多,只见他先用细笔勾勒出了山的大致轮廓,谢迟迟瞧着这山峰的走势,怎么看怎么觉得,似乎是有些眼熟。   可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儿瞧见过,许是天下山脉大都有相似之处,譬如人的长相,总也逃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当然这个认知在她见过那位二郎神君画像之后,便被打破,这便是后话了。   转眼顾清让已勾完了半边儿,抬肘提袖去绘另一边儿,谢迟迟下意识跟着探身去瞧,一个没注意,手撞到了墨盏,谢迟迟这次反应奇快,一把将摇晃的墨盏拿离了案几,画上滴墨未沾,谢迟迟松了口气,忽而感觉胳膊上传来微微的凉意,她垂眼望去,好生糟糕的场面。   她的衣裳自袖口到肩下,一溜烟地被浇上了墨汁,深一块儿浅一块儿的,十分狼狈。   谢迟迟欲哭无泪,墨都洒了,“仙君,得要再调一次色了。”   她的衣裳,她来一十三天统共就带了一件衣裳换,今儿早上刚将昨儿那身衣裳换下来泡到了水盆子里,还没来得急洗,这件转眼便脏了。   顾清让也微微一怔,似乎没应付过这样的场面,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谢迟迟瞧着顾清让不说话,心中咯噔一声,完了完了,仙君他不会生气了吧?   这颜色很难调吗,他会不会跳起来揍她啊。   呜,谢迟迟瞄了一眼书房的门,还好她方才进来的时候没关上,应该能在挨打前跑出去吧?   顾清让先反应过来,他搁下手中的笔,谢迟迟瞧着他的动作,直觉要完,仙君他要动手了,谢迟迟将手中的墨盏“咣当”一丢,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往门口跑去,又是“咣当”一声,门紧紧地关上了,差点挤住谢迟迟的鼻尖儿,谢迟迟惊骇的回头,瞧见仙君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仙,仙君……”谢迟迟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殊不知此举将袖子上的墨一并沾到了她的额角。   “弄成这副模样,还想去哪儿?”   仙君的语气中似乎并未带苛责,多是无奈。   无奈好,无奈总比生气好。   谢迟迟这般想着,只见身前立着的仙君自身上,又又又掏出了一块叠得方正的帕子。   仙君他是卖帕子的吗?   怎么身上总能备一个干净的帕子,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谢迟迟胡思乱想着,只见仙君伸手过来,谢迟迟以为他又要将这个帕子递给他,忙伸手去接。   结果仙君的手却略过她的手,直接按上了她的额头,力道并不轻柔,却也不粗鲁,谢迟迟觉得被他擦拭的地方,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整个人靠在门上,丝毫不敢动弹。   他宽大的袖子轻轻扫过了她的鼻尖,带着好闻的气味,有些痒痒的。   以至于他收回了手,谢迟迟倒还有些怅然若失,她瞄向顾清让手中的帕子,想瞧瞧他方才那么认真是在擦什么。   顾清让伸手一点,一道银光微微闪过,旁边便出来了一件叠得板正的衣裳,“去内室换下吧。”   谢迟迟忙抱着衣裳溜了。   这身衣裳不大合身,谢迟迟穿着颇有些宽大,袖子长衣摆大,谢迟迟将袖子和衣摆认真别住,这才稍稍利落了些。   仙君已经调好墨继续描那幅丹青了,谢迟迟走过去看,发现方才她护着没叫泼上墨的那一处,此时被描出了一片深色,原那本就是山的暗面,如此一看,方才若真沾上了墨似乎也能挽救,谢迟迟顿时觉得自己的衣裳白毁了。   两人一直在书房待到了午后,适逢有仙人来一十三天拜访顾清让,趁着他们二位说话的空当,谢迟迟忽而想起那日似乎在膳房瞧见了茶叶,便想着去为两人煮了茶来。   在膳房,谢迟迟顺畅无阻地摸到了茶罐子,罐子掀开,有淡淡茶香袭来。   好茶啊,谢迟迟眼睛一亮,撸起袖子便要煮茶,不光是为了叫仙君待客,闻着这茶香,她自己都想尝上几口了。   谢迟迟很快便煮好了茶,她对自己煮茶的手艺,还是颇为自信的,但望着这煮出来的茶,谢迟迟不禁怀疑自己煮茶的功夫,是不是更加炉火纯青了,不然这茶,怎么煮出来是蓝色的?   蓝色的茶,真是奇特,她这还是第一次见。一定要叫仙君也喝一喝才是。   谢迟迟将茶倒出一部分,分了两个茶壶,端去了大殿。   来拜访狐狸仙君的也是一位白衣神仙,谢迟迟心中好奇,便偷偷用余光打量,只见他面皮白净,眉眼利落,头发只用一根木头钗子斜斜地绾着,其中几缕松散下来,垂在了脸侧。   谢迟迟想试试自己的望灵术能否施展,当即凝了神。   眼眶微微一热,术法似乎是使出来了,可别说真身了,便是个影子也没瞧见。   啊不对,她刚刚好像有些使劲儿,瞧出了重影。   谢迟迟不甘心,还要再看,却对上一个含笑的眼眸。   那懒散仙君不知何时望了过来。   对上了谢迟迟的视线,他微微颔首,朝谢迟迟勾了勾嘴角,谢迟迟也忙朝他点点头,将其中一个茶壶搁到了他的那张案几上。   他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惊诧道,“竟是蓝色的茶水,这茶,莫不是仙上曾在海底采得的星辰蓝?”   不等顾清让开口,他已经端起浅呷了一口。   放下茶盏,那懒散仙君笑道,“好茶,倒是我陆某人的荣幸了。”   谢迟迟总觉得这懒散仙君的举止和言辞,不大像这九重天上的神仙们,颇有些接地气。   谢迟迟将另一壶茶搁到了顾清让的案几上,他亦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谢迟迟欲起身回去,之前别住衣摆的夹子却掉了下来,衣摆垂落,随着谢迟迟的动作,扫到了顾清让案几上的那杯茶。   茶水溢出,洒了些到仙君袖边儿,他的袖上染了淡淡的蓝色。   “啊……”谢迟迟低呼一声。   还要劳烦您去换身衣裳这句话还未说出口,便见仙君无比自然的伸手一抚,袖子上立刻变得干干净净,宛如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迟迟目瞪口呆。   似乎是余光觉察到了谢迟迟的注视,顾清让终于想起了什么,掌中动作一顿,但他面上未显露分毫,依旧在与友人谈话。   旁的仙君在此,谢迟迟也不好多问,当即端着托盘退下了。   仙君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术法,他既然会这样的术法,那晌午时候她弄脏了衣裳,为何不……   谢迟迟一直走到膳房也没能想通,茶还在灶上温着,闻到茶香,谢迟迟立刻忘了自己方才纠结的事,斟出一杯茶来尝。   茶水在口中回旋,还未下肚,便觉得口鼻皆染了香气,香郁醇厚,如云似雾一般。   好茶,实乃好茶,谢迟迟边饮边赞叹着,翠屏山也产茶,他们门派靠卖茶便能维系大半个门派的开支,可见茶确实不俗,可如今谢迟迟尝了仙君这茶,仍觉得惊艳,当即一个没忍住,将剩下的半釜茶都喝了个精光。   -   夜幕降临,睡眼惺忪地坐到了梳妆镜前,她午后喝完茶之后,便回来睡了一觉,如今邻着望舒仙子上值才醒。   只雀跳上了她的窗台,嘴上衔着一株桃花,微微探头放到了谢迟迟的手边。   与凡世的桃花不同,这株桃花微微泛着淡粉色的光泽,十分好看。   谢迟迟将睡得松散的发髻重新绾好,将只雀送来的那株桃花别到了发间。   “真好看。”镜中的少女脸颊泛着才睡醒的淡粉,杏眼明媚,唇不点而朱,微微开口的瞬间,吐出了一个淡蓝色的泡泡。   泡泡……泡泡?!   作者有话要说:  谢·泡泡机·迟 : Blue~Blue~Blue~ 第16章   谢迟迟瞪大了双眼,“怎么回事?”   随着她开口说话,又接连吐出了两个泡泡,两个泡泡一前一后地飘到了她头顶,“砰砰”得两声,相继碎裂。   停在窗台上的只雀也惊呆了。   一时之间,谢迟迟不敢再开口说话,她可怜兮兮地望向只雀,带着欲哭无泪的求助目光。   只雀顿了顿,“找仙上,找仙上,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对对对,仙君他总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一定有办法。   只雀的话点醒了谢迟迟,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起身出了门。   仙君他似乎是在赏月,独自一人坐在一棵谢迟迟叫不上名字的树下,垂地的衣摆染了一层如霜的月光。   只雀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树上落着,谢迟迟也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怕她会吐泡泡。   顾清让侧首望了过去,少女的脸庞和纤细的脖颈在月色下泛着微微的莹白,她的眼神无助而可怜,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却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顾清让温声问道。   谢迟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顾清让不明所以。   “嗯?”   谢迟迟如今只恨自己方才出门太匆匆,忘了带纸笔过来。   两人相对无言。   谢迟迟悲愤地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开了口,“仙君,我……”   三个泡泡优哉游哉地飘了出来,谢迟迟慌忙伸手去拍,可泡泡像要同她作对一般,随着她的掌风越飘越高,越飘越高……   谢迟迟红着脸伸手轻轻拽了拽顾清让的袖子,瞥见他眼中盈盈笑意,更加难过了。   “之前煮的星辰蓝,你喝了多少?”顾清让的嗓音中没有笑意,可却叫人能感受他此刻的细微愉悦。   谢迟迟想了想,比划了一个数字。   “那星辰蓝生在极北之海的深处,那地方,也是泡泡鱼的栖身之所,久而久之,星辰蓝便沾染了些泡泡鱼的习性……”   “那我,这样,还能好吗?”谢迟迟又吐出一串悲伤的泡泡。   “我运功助你将寒气催发掉,咳……便无事了。”   谢迟迟依照顾清让的指示背过了身,身后银光微闪,他的手贴了上来,谢迟迟只觉得有一股娟娟细流涌入体内,在丹田处缓缓流淌。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的光景,谢迟迟舒服得就快要睡着了,身后仙君的声音淡淡传来,“好了。”   “好了么?”谢迟迟还有些犯迷糊,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这次说话,没有再吐那令人烦恼的泡泡了。   “哎,真的好了!”   “咦,那是什么?”从此处往下望,可看见很远的地方飘忽着星星点点,暖黄色的,好像萤火虫一般。   顾清让也望了过去,“今日是凡世的月夕。”   “月夕?那这……”谢迟迟睁大了眼睛去看,“这是祈天灯吗?”   “嗯。”   “原来我们放的祈天灯,真的能被神仙看到啊。”   谢迟迟努力想看清,可无奈实在是离得太远了。   “每年的月夕,我都会和师兄师姐们一同放祈天灯,我没自己扎过天灯,都是他们帮我扎的。”   逢着过节,人总是会变得话多而感性,谢迟迟余光瞄着身侧仙君清冷的侧脸,直觉自己离真的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神仙,还差的远呐。   “你若想家,明日可回去看看。”身侧那清冷仙君忽然道。   “真的吗?”   “嗯。”   谢迟迟十分感动,仙君他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仙君,你的家,在哪里?”   “一十三天便是。”   谢迟迟原以为仙君是跟阁长一样,阁长在仙息阁供职,仙君便在一十三天供职。   “那仙君的家也太过清冷了。”   谢迟迟继续又探头去望,天灯此刻瞧着比方才大了不少,不像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了,倒像是在夜幕之中摇曳着的烛火。   世界在脚下,云在脚下,一半儿的天也在脚下,万籁寂静之中,她似乎听到仙君低声说,“曾经也是很热闹的……”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她想,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可以邀请仙君,去翠屏山做客,让仙君感受一下,他们茯苓派的热情。   -   翌日,谢迟迟推开房门,看见只雀在门口蹦来蹦去。   她蹲下身子,“只雀,你今天起好早哦。”   “仙上说你今日要回凡世,让我送你。”   “仙君好生周到。”谢迟迟颇为感动。   “这裹着的一坨子是什么?”   “啊,这是清池仙莲结的莲子,你要回娘家了,总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谢迟迟被噎了一下,回……娘家?   “这话,应该不是仙君说的吧?”   只雀摇摇头,看着谢迟迟的目光稍露懵懂,仿佛在问它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谢迟迟也不知该如何确切地跟这只鸟解释,她怕它再问出什么惊骇世俗的问题来,只得作罢。   谢迟迟拎上那包莲子,只雀慢慢变大,谢迟迟扒拉着它的翅膀爬到了它的背上。   “不要同仙君告别吗?”谢迟迟忽然道。   “仙上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啊。”谢迟迟有一丝的怅然若失,好像自己没能同他道别,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我坐好了,你飞吧。”   只雀识路的本事很是不错,谢迟迟只是稍稍一点,它便心中有了分寸,载着她飞了一阵子之后,谢迟迟已经能隐约瞧见翠屏山的山峰了。   月夕之后的午时,翠屏山会开坛祭祖,门中弟子依次排列在祭祀殿的大广场外,静听掌门训诫。   此时开坛事毕,广场上静悄悄的,众弟子昏昏欲睡,唯有茯苓派掌门铿锵的声音还在坚持。   眼看已经到了尾声,广场上忽然一阵骚动,“你们看,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鸟?”   “好大一只鸟啊!”   “哎,那鸟背上似乎驮着一个东西?”   几位弟子被吸引了注意,都微微踮脚侧首张望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这鸟儿是往咱们这边飞的啊?”   “我也觉得。”   眼看离得越来越近,谢迟迟心中一阵激动,她又能看到翠屏山的父老乡亲……师兄师姐了。   只雀盘旋了一下,直冲着祭祀大殿飞去。   “别,不是这边,只雀,快停啊……”   为时已晚,只雀即将落地时候是俯冲而下,被谢迟迟这么冷不丁一喊,更是直愣愣地冲了下去,实在太过刺激,谢迟迟下意识勒紧了它的脖子。   “松,松一点……”   “咣——”地一声,一人一鸟在祭祀殿前的地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咳咳……咳……”谢迟迟灰头土脸地坐在坑里。   “小,小师妹?”   “师,师兄……师父。”   谢迟迟抬头撞上了师兄关切的神色,以及师父一言难尽的眼神。   她应该没搞砸祭祀大典吧?这个时辰,应该是已经快要结束了吧?   应该是吧?   谢迟迟是被两个师兄跳下坑扶出来的,一同被扶出来的还有晕乎乎的只雀。   “师妹,你骑过来的这是什么玩意?”   九师兄说着捏了捏只雀的翅膀,“肉的……这是活的啊!”   谢迟迟,“……这是我在仙界,交到的朋友,这次我回来,多亏了它把我送回来的,麻烦师兄帮忙,把它抬到我的院子里吧。”   “不麻烦,不麻烦……真是个奇物。”   “在仙界如何,可还适应?”谢迟迟怔了怔,师父无论是课上还是私下,都是严师严父的模样,即便是关心,也从没见他问出口过。   谢迟迟觉得鼻子酸了酸,“适应,大家都挺照顾我的。”谢迟迟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小袋莲子,“师父,这是从仙界带来的莲子,方才那位送我回来的朋友采摘的,您平日操劳过多,泡茶喝,许能静心……”   云柏石虽面上未显,心中却是欢喜,还有什么比乌鸦反哺更叫人欣慰呢?   徒儿长大了,出息了,知道念着为师了。   本来这最小的徒弟飞升,就够茯苓派扬眉吐气、吹嘘百年了。   云柏石原来除了忧心这帮皮猴儿们,还担忧着茯苓派的以后,茯苓派大有凋敝之态,如今因着这小徒弟飞升成仙而华名远扬,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   云柏石倒是不忧心茯苓派近几十年的发展了,却又添了新烦恼。   这撞了大运飞升的小徒弟,功法课业本就不肯钻研,到了仙界,会不会被人欺负,受人嘲笑?如今小徒弟回来了。   云柏石细细地瞧了谢迟迟的神色,见她眉宇间不似受过委屈的模样,遂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祭祀大典结束,他转身离去,还是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孩子们吧。   谢迟迟将带回来的莲子依次分给了师姐师兄们。   “六师兄,怎么没见着五师兄?”   五师兄没来开坛大典吗?若是来了,她方才那么大动静,他知晓是她一定会过来的。   “嗯,他今日没来,前几日染了风寒,本快要好了,不知为何昨夜又反复了起来,今早我看他精神怏怏,便替他同师父告了假。”   五师兄竟然病了?   好了又病,“约莫是你们昨夜放天灯,他又着了寒气吧。”   林惊弦摇摇头,“若真是这样,我也便不奇怪了,只是昨夜五师兄他没出门放天灯。”   这倒真是奇了,谢迟迟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我去看看五师兄,没准他瞧见我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谢迟迟说着朝俞亦聪的住处走去。 第17章   俞亦聪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谢迟迟想给他一个惊喜,便没有开口唤他,踮着脚摸到了院子里,谁知,却瞧见俞亦聪房门紧紧闭着,谢迟迟心中有些无奈。   “这大白日的,五师兄将房门关得这般紧作甚?”   谢迟迟嘀咕了两声,只得上前去敲门。   “谁啊?”一个声音懒懒地响起。   “是我啊五师兄……”谢迟迟开口回应道。   只听里头似乎一怔,随即自嘲的声音隐约响起,“这大白天的,我怎么竟又幻听了……”   五师兄这是在说什么呢?   六师兄是不是记错了,五师兄他的病其实不是风寒,而是……脑瘫?   “五师兄,你听见我说话没啊?”   里头突然没了声响,谢迟迟也不好直接推门进去,就在谢迟迟欲转身去喊别的师兄过来帮忙看看的时候,“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   谢迟迟转过身,瞧见站在门内的那人,身上披着外袍,发丝微微凌乱,似乎多了几分稳重,少了几分曾经的嬉皮笑脸。   “小师妹……?”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疑出了声。   谢迟迟笑了一声,“五师兄,怎么才几日未见,你便成了这副模样?”   谢迟迟话音刚落,便瞧见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几日未见?”   谢迟迟仔细想了想,她飞升之后在仙息阁呆了约莫有七八日的光景,在一十三天呆了有两三日,这满打满算也就十来日啊。   瞧出了谢迟迟疑惑的神色,俞亦聪道,“你飞升走已有月余了。”   谢迟迟惊愕地睁大了眼,“月,月余?”   还是这副迷糊样儿,俞亦聪苦笑摇头,微微侧了侧身,示意她进屋去说。   谢迟迟会意,越过他进了屋子,只听他又道,“小师妹,你素日懒散,怎连天上的日子比凡尘过得慢都忘了,这个可是师父在《仙道》第一则便讲了的。”   经他这么一提,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定理,具体天上一刻钟的时辰等于这凡世的多久,谢迟迟就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月夕节来得这般快,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却并未深想,原来是因为这样。   俞亦聪拿起桌子上的茶倒了一杯递给谢迟迟,谢迟迟端着那杯凉茶,只觉得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谢迟迟佯装可怜道,“师兄,我来你这里,竟连一杯热茶都讨不到啊。”   俞亦聪无奈摇头笑道,“什么好话坏话都叫你这丫头给说了。”   谢迟迟这才觉得五师兄恢复了点人气儿,她的视线越过俞亦聪,被角落里整齐堆着的两个物件吸引。   “五师兄,那是什么?”   还未等俞亦聪反应,谢迟迟已经起了身,她跑过去才看清楚,那是两个扎好的祈天灯。   “师兄,这月夕节都过去了,你怎么还留着两盏天灯?”   俞亦聪轻咳一声,“我昨日身体不适,并未随他们一同去放。”   “哦,原来如此。”谢迟迟又道,“可是师兄,你怎么扎了两盏呀?总不会是给我扎的吧?”   俞亦聪眼神闪了闪,“你,你不在这儿,我替你……替你扎什么,是第一盏没扎好,便又扎了一盏。”   “哦,这样啊。”谢迟迟意味深长道,她将天灯拎起来,仔细瞧了瞧,也没瞧出来哪里不好:“那正好,你昨夜没放天灯,我也没有,我们俩正好可以一起去放。”   “嗯,也好。”俞亦聪点头应下。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谢迟迟总觉得俞亦聪瞧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俞亦聪一怔,“无事,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   “我走时给你的那只小狐狸,你带回来了吗?”   俞亦聪点头,“嗯,带回来放走了。”   见他答得坦然,谢迟迟直觉不是此事,可到底是什么事,他不说,谢迟迟便也猜不出了,“师兄,那你一会儿干什么?”   “睡觉。”俞亦聪道。   “一整个下午呢?”   “睡觉。”   “师兄,你不再扎一盏天灯吗?”   “我为什么要再扎一盏?”   “你说有一盏没扎好,难道要我放没扎好的那盏吗?”   俞亦聪一怔,自己又被这鬼丫头绕进去了,那盏是为她扎的,知晓便好,何必要点出来呢?   “我放,我放那盏。”俞亦聪言语间做讨饶状。   谢迟迟莞尔一笑。   -   谢迟迟回了住处,才发现只雀竟十分心灵手巧地给自己在院中的小树上扎了一个窝,这一十三天的鸟儿来了这尘世,竟还十分地接地气儿。   四师姐水若菱下午过来给谢迟迟送了些日常的洗漱用品过来,得知了谢迟迟晚上要和俞亦聪一起去放灯的事。   “哎,六师弟昨夜似乎也没放灯,我昨儿还听着他和五师弟约着今夜去放呢。”   “六师兄也没去吗,那正好我们一起,多个人也热闹些。”   “那师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热闹些。”水若菱忽然笑着道。   谢迟迟疑惑,“四师姐昨儿晚上也没放天灯吗?”   “放了啊,我陪你一起去不成吗?”   这个四师姐,以前从没见她这么贴心地要陪她。   “成是成,可师姐,你真的是陪我一同去的吗?”   水若菱一顿,只听谢迟迟又道,“师姐,你究竟是陪我一同去的,还是想陪六师兄一同去唔……”   “嘘,小点声我的姑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表现得,竟然有这么明显吗?”   谢迟迟瞧着四师姐提到六师兄双颊泛起的粉红,十分违心地摇了摇头,“不明显,是师妹我聪明。”   夜幕将至,谢迟迟同水若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见俞亦聪同林惊弦已经等候在那儿了,他们二人手中各提了两盏天灯。   林惊弦将天灯递给了水若菱,“我听师兄说师姐你陪着迟迟一起来放,这是给你的。”   水若菱红着脸接过,谢迟迟瞧着四师姐难得娇羞的模样,实在忍笑忍得辛苦,忙快步走到了俞亦聪身旁,“五师兄,天灯给我吧。”   俞亦聪躲了躲,“我拿着吧,到了再给你。”   谢迟迟也没再坚持,四人结伴去了山间峡谷放灯。   点燃天灯的那一刻,谢迟迟忽而想起那天晚上,一十三天拂面的风都透着凉意,她好像听见仙君低声说,“曾经也是很热闹的……”   旁边的师兄师姐已经许好了今年的愿望,松了手,天灯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   谢迟迟的愿望太多了,希望师父身体好,希望师兄师姐们一直都是这么悠然,希望那只小狐狸,能在山里找到一个温暖的巢,还贪心地希望,周师兄能记得她……   即将松手的那一刻,谢迟迟想起了一十三天那个料峭的身形,那么她今年最后的愿望,就是让一十三天不再那么清冷,仙君他不再落寞吧。   四人并排立着,静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远的祈天灯。   祈天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谢迟迟收回目光,忽而眼眶又是一热,旁边忽然有光在闪,谢迟迟转头望去,却发现五师兄的身上,渡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很浅。   “五师兄?”谢迟迟疑道,“你怎么了?”   水若菱和林惊弦听到谢迟迟的声音也望向了俞亦聪。   “什么怎么了?”俞亦聪不明所以。   谢迟迟忽然反应过来,约莫这光,只有她能瞧见。   奇怪,望灵不是只能瞧见万物的灵体吗,五师兄是人啊,怎么竟然会发光?难不成上辈子是一只萤火虫精?   “小师妹,你在说什么啊?”   谢迟迟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没事,方才看错了。”   “小师妹,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林惊弦关怀道。   -   回了院子,谢迟迟见小树上的只雀已经趴在它给自己搭的小窝里睡着了,谢迟迟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它盖在了身上,虽说这是仙君的帕子,但他已经给她了,再说她用他的帕子盖他养的鸟,合情合理。   谢迟迟回了屋中,才发现她屋子里的蜡烛都用光了,遂出门拐去了水若菱小院中。   谢迟迟找到水若菱的时候,她正独自坐在屋顶上喝酒,谢迟迟费劲爬上了屋顶,坐到了她身旁。   水若菱喝得有些微醺,见谢迟迟上来,遂将酒碗递给了她。   谢迟迟接过抿了一口。   “小师妹,有件事没同你说,思来想去终归是瞒不住的,你早也会知道,晚也会知道。”   谢迟迟抬头凝望着天上的星子,开口接话,“什么事?”   “朗华的周师兄,他不在了。”   “不在了?去哪儿了?”   “死了……”   谢迟迟静默了一瞬,眼眶传来的酸涩感,叫她觉察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   “师姐……”不知怎的,她的声音竟有些抖,“你是不是在骗我?”   周愿他那么厉害一个人,术法修为那么好,身体又没有什么隐疾,怎么会突然就死掉了呢?   水若菱摇摇头,“当时我也不愿相信,周师兄一直都是我们修仙门派之中,所有弟子的榜样,他怎么会死呢……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谢迟迟十分艰难地开口问。   “就在你飞升之后不久,他去斩杀妖兽,不幸坠落深崖……”   谢迟迟拿过水若菱手中的酒,给自己猛得灌了一口,被呛得小脸通红,“咳咳咳……咳……”   水若菱无奈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小师妹,大千世界,何必吊在一棵树上。”   谢迟迟抬手拭了拭泪珠滑落的脸颊,“他怎么能死掉呢?我还没来得及勾搭他,他怎么就死了……”   水若菱叹了口气,“小师妹,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作为你的师姐,我还是庆幸,你们俩还没来得及开始,你们俩若真有点什么,他死了,你岂不是更难过?”   谢迟迟被水若菱这副“歪理”绕了进去,竟觉得还算有道理。   “小师妹,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谢迟迟想了想,将初次见周愿的事说了出来。   水若菱听完,忽然道,“师妹,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谢迟迟一怔,只听水若菱又道,“当初你见到他,是在那样危险的境况,你的心跳,究竟是因为不可知的危险,还是因为他?”   水若菱的话叫谢迟迟自己也陷入了迷茫,自己当初,究竟是因为遇到危险而引起的心跳,还是因为惊鸿一瞥中对他的动心?   谢迟迟不清楚,可如今周愿死了,这些事情,约莫永远都不可能再弄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师姐的理论来源于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百度百科:   吊桥效应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第18章   谢迟迟没在翠屏山待多久,便又回了仙界。   她先回了趟仙息阁,给奚秋和话不多的同僚仙友送了些翠屏山的特产。   几日未见,奚秋瞧着倒是清瘦了不少,她乐呵呵地接下了特产,“迟迟,你在一十三天忙不忙?”   谢迟迟回忆了一下一十三天的日子,“不忙。”   但仙君当初叫她过去,是为了在他闭关的时候,自己帮忙照料只雀,可看仙君,似乎毫无要闭关的征兆,自己呆在一十三天,简直就是闲杂人等。   “迟迟,那你等你闲下来的时候,能不能偷偷溜出来,帮我送些仙息,近些日子邻着过节,凡人们没日没夜的往庙里跑,仙息不仅收不过来,且收回来的都堆在仙息阁,实在来不及送。”   “好,那我明日便下来帮你。”   谢迟迟回了一十三天,一十三天静悄悄的,毫无仙君的踪影。   “仙君呢,难不成又出门了吗?”   只雀正要摇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扑棱着翅膀在谢迟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飞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见他飞了回来。   “怎么样?”谢迟迟问道。   “仙君他,在闭关。”   闭关了?谢迟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在一十三天的责任。   答应奚秋明日去帮她送仙息,不知还能不能实现,起码得等仙君他出关,她才好离开一十三天吧。   趁着仙君闭关,谢迟迟去清潭中洗了个澡,顺便还洗了衣裳,谢迟迟哼着歌儿将衣裳晾到了灵葡架下,她将仙君上次借给她的那件衣裳一同洗了。   仙君的衣裳好大,挂起来的时候,可比她的衣裳瞧着要大上许多。   终于将两件衣裳都晾上之后,谢迟迟转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冷不丁的,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谢迟迟手上的水全甩到了他的衣裳下摆。   “仙,仙君?”谢迟迟十分惊愕。   仙君他,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奚秋竟说对了啊,仙君他果真,十分厉害。   顾清让抬眼瞧着灵葡架下挨着的两件衣裳,神色不明。   “仙君你这么快就出关了?”   “我闭关已有三日。”他开口解释道。   三日?那这么说是从她出发去翠屏山那日起便闭了关。   “你不会净术?”顾清让忽然问道。   净术?   “不会。”谢迟迟摇摇头,她若是会,还用亲手洗衣裳吗?   不过,仙君他突然这么问,是想要教她吗?谢迟迟期待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顾清让倏尔一笑,“不会便不会吧,如此,也挺好。”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走了……   也没说要不要教她,什么时候教……   她谢迟迟果真是个当苦力的命。   入了夜,谢迟迟煲了一锅汤,和只雀坐在石桌子上,一掀开盖子,飘香四溢。   只雀扑棱着翅膀,已经迫不及待了。   出了关的仙君不知怎的,忽然有了闲情逸致,闻香而来,欲同他们一起用晚膳。   多个人热闹些,谢迟迟自然是乐意非常,虽然仙君着实话不多。   话不多的仙君此刻端坐在石桌前,捻着一缕仙草逗只雀,“你这鸟儿,着实被养肥了不少。”   仙君认可自己的劳动成果,谢迟迟仿佛瞧见了三倍俸禄在像她妖娆招手。   她心中这般想着,越发欢快地又去拿来一只碗,给仙君盛上了满满当当的一碗汤。   顾清让瞧着谢迟迟,忽而开口问道,“你发间,别的是什么?”   谢迟迟发间别的是一朵小白花,虽好看,但顾清让依稀记得,若没什么事,这样装扮,在凡尘之中的风俗,是不大好的。   谢迟迟的手一顿,顾清让顺势伸手,将汤接了过来。   谢迟迟的面色忽然变得哀怨而忧伤,她幽幽叹道,“我此次回去,才知晓,同我有婚约的周师兄死了,说起来,我勉强也算他半个未亡人,自然是要表示一二的。”   她话音刚落,顾清让的手狠狠一抖,谢迟迟方才颇为殷勤地盛了满满当当一碗汤,经他这么一抖,汤抖出来不少,染湿了他半边儿的袖子。   谢迟迟疑惑地望了过来,“仙君,你怎么了?”   莫不是被她这样忠贞不二的女子感动了吗?   顾清让轻咳一声,掩下面色,“无事。”   说着便捻了个诀,那半边儿袖子立刻变得洁净,仿佛不曾被汤汁撒上过。   谢迟迟望得眼睛都直了,早已忘记了方才的哀伤,此净术法,真叫人垂涎。   用完晚膳,谢迟迟瞧着仙君,见他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遂开口道。   “仙君。”   “嗯?”   “我来这一十三天也有些时日了,昨日回仙息阁碰到同僚,说近些日子颇有些忙,您也闭关过了,我……”   顾清让微微一想,近些日子凡世多逢节日,确实会忙不少,“那你便回去吧。”   谢迟迟刚欲点头,只听他又道,“望灵之术,不可乱用。”   谢迟迟一顿,仙君他不懂菜鸟的苦,这也不是她想不用便能不用的,这术法,委实不大听她的掌控。   -   翌日,谢迟迟回了仙息阁,奚秋瞧见她回来,仿佛瞧见了救赎的光,她两眼泪汪汪道,“迟迟,你终于回来了。”   谢迟迟刚回来,未被分配任务,遂帮奚秋接下了一部分派送仙息的任务,她拿到长长的一列单子,直觉得眼花缭乱,那单子甚至还随着仙息不断被仙差收拢而逐渐在末尾增多,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怪不得奚秋几日未见,竟然瘦了那么多。   谢迟迟没空多想,奚秋教了她驭仙车的诀之后,便急匆匆地去送仙息了。   谢迟迟试了试诀,仙车慢慢地动了动,她起身上了仙车,按照单子上的指示,排在首位的是文曲星君府。   不看不知道,光是文曲星君府上的仙息,就占了大半,谢迟迟猜测着,光去文曲星君府,约莫便要跑不少趟。   仙车慢慢悠悠地飞了起来,并不怎么听谢迟迟控制一样,在空中左摇右晃,谢迟迟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当初五师兄驭藤车的不易,原来是这样一种无力的感觉,不易,着实不易。   不知过了多久,谢迟迟终于瞧见了文曲星君府的大门。   不似谢迟迟想像中那般财大气粗的模样,瞧着倒颇为清雅。   倒也是,文曲星君,重文,若是仙府一副财大气粗的装潢,岂不就明晃晃地抢了财神爷的风头?   谢迟迟跳下仙车,去叩开了星君府上的大门。   门开了一条缝儿,一个仙童将脑袋探了出来,抖着声音道,“何人?作甚?”   “我是仙息阁的仙差,给星君府上送仙息来了。”   不知为何,听到谢迟迟报明了来意之后,那仙童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吱呀”一声,将大门推开了。   谢迟迟心下觉得奇怪,瞧这仙童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位传说中的文曲星君,他在仙界仇敌很多吗?   倒真叫人想见见,究竟是位怎样的奇人。   “星君他,不在府上吗?”谢迟迟问道。   仙童一顿,“我们家星君他……他去同妙坛真人论法去了,对,同妙坛真人论法去了。”   同妙坛真人论法?   这位妙坛真人好生忙碌啊,成日里不是这个神仙找,便是那个神仙找。   那仙童将两扇大门全部推开,在前头为谢迟迟引路,谢迟迟更加小心地驭仙车进了星君府。   七拐八绕之中,“到了。”   一路上也没瞧见个人影儿,如今到了地方,也没见那仙童去唤府中旁的仙侍来一同帮忙搬仙息,而是自己去搬,见谢迟迟有些奇怪,他笑了笑,开口解释道,“我们家星君喜静,不爱太多人侍候,故而仙府就我一个在当差。”   竟是这样,有钱人的嗜好,倒也真是奇怪。   今日任务量繁重,谢迟迟瞧着那不断滚动的清单,便上手帮仙童一起搬。   仙童拉开那道门,谢迟迟忙碌中抬眼一瞧,惊呆了。   她知晓这位文曲星君有钱,可没想到竟如此有钱,此处堆放的仙息,比仙息阁收拢的所有神仙加起来的竟还要多。   顶到屋梁的一列列柜子,皆被放得满满当当的,甚至已经堆不下,有的直接成摞的堆到了角落,挡住了过道。   那一刻,谢迟迟深切体会到了她同上等仙之间的差距,巨大的差距。 第19章   谢迟迟同那位仙童呼哧呼哧搬了许久,才将仙息搬完。   仙童在前走着,谢迟迟在他身后跟着,出了存放阁,谢迟迟转身随手将门拉上。   门把触手致密细润,谢迟迟定睛一瞧,竟是上好的玉石做的。   这文曲星君,再清雅低调,倒也掩盖不住他有钱的事实。   谢迟迟婉拒了仙童想留她喝口辛苦茶的盛情,上了仙车,赶着去下一座仙府送仙息。   仙童千恩万谢地将谢迟迟送出了星君府。   谢迟迟依着单子,挨个去送,其中还同奚秋碰着了,两人隔车相望了一眼,甚至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便双双背道而驰,去了下一所仙府。   转眼便到了中午,谢迟迟累的不行,本欲歇歇,却瞧见单子上,这所仙府仅收了九炷仙息。   谢迟迟揉了揉眼,恍以为自己看错了,果真是九炷。   同那颇为辉煌星君府,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迟迟视线右移,战神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战神府?   战神,那不是她之前在凡世当差的庙宇吗?   香火确实,颇为清冷。   谢迟迟不忍九炷香还要叫战神府的差人等,便驭仙车过去了。   谢迟迟停下仙车,一眼便瞧见战神府朱红的大门似乎有些掉漆,深一块儿浅一块儿的。   还没等她上前去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一个素衣男子被扔了出来。   被扔了出来……   自府内走出来一个人,那人长发被金冠束起,一身红衣,腰间一根暗色带子系着,明眸皓齿,眉间英气更添三分飒爽,谢迟迟不由叹道,好生利落的一位姑娘。   那红衣姑娘此刻瞧着身前站着的男子,面上难掩三分薄怒,她随手一捻,“吧唧”一张纸便贴到了战神府的大门上。   谢迟迟定睛一瞧,其上书——陆衍与狗不得入内。   那位名叫陆衍的男子,背对着谢迟迟,肩膀颤抖两下,竟是笑出了声。   此男子实乃奇人,真是好厚的脸皮。   红衣姑娘仿佛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般,瞪了那男子一眼,转身“咣当”一声,将那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谢迟迟又不由地一叹,这姑娘身形瞧着纤细,可力气,实在是惊人,那大门看起来那么厚重,她竟能单手一挥就给关上了。   那素衣仙君似乎要转过身来,谢迟迟忙低下头,欲同他擦身而过。   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听那男子“哎”了一声,谢迟迟步子一顿。   “你不是在仙上那里当差?”   他怎么知晓?   谢迟迟疑惑地抬起了头,身前人利落的眉眼间稍带懒散,正是那日去拜会狐狸仙君的那位懒散仙君。   “我不在仙……上那里当差,只是去帮了几日的忙。”   那男子微微点头,还要再说,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儿。   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自内里钻了出来,“星君,您的扇子落下了。”   懒散仙君伸手接过,“竟还惦记着我的扇子,她果真还是在乎我的。”   小丫头面色纠结着,“神女说让我拿出来丢了的……”   懒散仙君充耳不闻,忽对谢迟迟道,“她颇有些暴躁,唔……你且多小心些。”   颇有些暴躁,确定这几分暴躁,不是被你惹出来的?   谢迟迟还没来得急回话,便瞧见这仙君“唰”得一声将那折扇抖开,冷不丁地,谢迟迟瞄见了上头有字。   文曲星再世。   谢迟迟眼皮一跳,文曲星?   “你是文曲星君?”   懒散仙君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谢迟迟汗颜,战神府何时,竟更名为妙坛真人府了?   那位仙童知晓自己星君,这般讨人家姑娘嫌吗……   待文曲星走之后,小胖丫转过了红扑扑的脸蛋儿,两个圆溜溜的眼睛锁定了谢迟迟。   “你是?”   “我是仙息阁的仙差,来给府上送仙息的。”   谢迟迟将手上拿着的几缕仙息递了过去,小胖丫见了宝似的接过数了数,“竟然有九根,九根。”   瞧见她这喜悦的模样,谢迟迟不由地也笑出了声。   小胖丫高兴完,要请谢迟迟入府歇脚,谢迟迟本就打算送完这趟之后暂时歇上一歇,便顺势应下了。   战神府并不小,依稀可见昔日的辉煌,只是如今看来,虽不至落魄,但也能从细枝末节瞧出些端倪来。   战神府中也并未瞧见旁人的踪影,方才那位红衣姑娘似乎便是战神府的主人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谢迟迟心中疑惑,她在凡世战神庙中当差之时,是瞧见过战神的塑像的,分明是位中年男子模样,这样看来,那红衣姑娘,莫非是战神的女儿吗?   在战神府短暂地歇了脚之后,谢迟迟又开始了十分紧凑的送仙息任务,一直没停,晕头转向地绕了远路,在路上还差点撞到了望舒仙子的月亮车。   说起来,竟不是谢迟迟的过失,谢迟迟自己也不免感到惊讶。   望舒仙子当了这么久的值,没成想竟也驾不好车。   谢迟迟不由地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望舒仙子一身月白纱裙,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便要飞走一样,她周遭涤荡着月亮的清辉,仙气非常,站在车驾前,对着谢迟迟歉意一笑。   谢迟迟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奔波一天灰扑扑的仙差服,心中一叹。   望舒仙子仙气飘飘地站在车驾前一动不动,她的目光却也没落到谢迟迟的身上,谢迟迟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瞧去。   咦,那不是赤乌仙君下值的车驾?   望舒仙子这般含情脉脉地望着赤乌仙君的车驾,谢迟迟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望舒仙子,她竟喜欢赤乌仙君。   赤乌仙君的车驾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望舒仙子这才收回视线,她刚一动作,那过分仙气的裙角便飘了起来,勾住了车辕,望舒伸手一拽,将她那件过分仙气的轻纱衣从身上拽了下来,里头是一件样式简单朴素的同色衣裙。   望舒仙子瞧着谢迟迟呆住的脸,眨了眨眼,“小仙差,你真可爱,此事可莫要告诉旁人。”   她说的是喜欢赤乌仙君的事,谢迟迟点了点头。   望舒朝谢迟迟伸出了手,她掌心微微一闪,出现了一枚白色的石头。   谢迟迟接了过来,只听望舒又道,“这是一枚月亮石,对喜欢的人,有奇效哦……我时辰到了,小仙差,下次再聊。”   望舒说着驭起了月亮车,慢慢飞向了浩瀚的夜空中。   谢迟迟摊开掌心,月亮石莹莹闪着微光。   喜欢的人,可她喜欢的人,已经死掉了,甚至,他都不知晓自己的心意。   他是不是早已喝下了孟婆汤,在奈何桥尽头排队投胎呢?   一定,不记得她了吧。   谢迟迟心绪不稳,仙车摇晃得越发厉害,终于一个踉跄,将谢迟迟摔了出来。   还差不远就要驶进银河里了,谢迟迟望着流转的银河,心中不由的庆幸,自己摔得正是时机。   还好没有外人看到。   “这位仙友,你没事吧?”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谢迟迟背脊不由一僵,还是被人给瞧见了她这副狼狈模样。   那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谢迟迟慌忙起身望去,来人一身褐青色衣袍,中年模样。   瞧着似乎有些面熟。   啊,谢迟迟想了起来,这位是她上次从一十三天回仙息阁的路上,从只雀身上摔下来之后扶她起来的那位仙友。   没成想两次摔着,都被他给撞见了。   “仙友无事吧?”   谢迟迟摇摇头,“无事。”   这位仙友怪怪的,他的脸上挂着的笑,总给谢迟迟一种心中发毛的感觉。   谢迟迟勉强冲他笑了笑,当即要走向仙车那边。   “咚”得一声,谢迟迟的步伐忽然受到一股阻力,面前明明什么也没有,可她就是无法迈出那一步。   谢迟迟伸出手向前推了推,手也在空中被阻挡住,似乎有一个透明的屏障,将此处封闭了起来。   这种透明的屏障,谢迟迟觉得,应当便是结界了。   她慢慢转过了身,瞧见那青色衣袍的人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   谢迟迟是个怕鬼的姑娘,尽管面上强装镇定,心神却也不稳了起来。   她眼眶微微一热,面前的人突然变得不像是人了起来,他通身缭绕着黑气,脸上遍布着妖冶奇异的黑色花纹,乌青色的唇,猩红的眼。   谢迟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瞧见谢迟迟变了脸色,那人嘴角扯出一抹笑,“你能看见的,对吧?”   他,他怎么知道她会望灵之术,满打满算她和他,不过才碰过两次面而已。   上次他扶她起来,扶她起来……莫不是无意间摸到了她的灵脉,而得知的吧。   他似乎能瞧见谢迟迟心中想的什么似的,“你猜的都没错,当时我便觉得气息不同寻常,才借机上前扶了你一把,一直想找机会下手,可你身上却被顾清让下了护咒,我又不能硬碰硬,本来都打算放弃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前两日,你身上的护咒,却突然散了……这不,你今日偏偏就落了单,还走到了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多么好的时机,多么好的地点……”   谢迟迟一阵胆寒,她想朝后退,可背后透明的结界阻挡着她,叫她只能死死地钉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杀我?”   才只见过两面而已,她谢迟迟做人的时候,没结过仇家,做了仙,也是小心翼翼,怎么会有人如此煞费苦心地要来杀她呢?   那人似乎颇有身为反派的觉悟,“你跟我拖时间?”   “我只是想做个明白鬼而已。”   那人被谢迟迟噎了一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谢迟迟有些崩溃,要杀她的理由,竟然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预收《龙猪》(文名可能待改)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啦~   林知遇捡到一条小白龙。   白龙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只会趴在她膝盖上晒暖,懒洋洋地摇着尾巴,林知遇给它起了个小名——猪宝。   后来,白龙回了天上,林知遇心头怅然若失,她又养了一只小花猪,取名——龙宝。   白龙回来之后,瞧着漫山遍野和花猪玩耍的林知遇,捏紧了拳头。   深夜,林知遇只觉得身上一片冰凉,睁开眼,却见床边竟坐着一个漂亮公子。   林知遇心头一惊,紧接着,漂亮公子变成了一条白龙。   林知遇试探地唤了一声,“猪宝宝?”   白龙狠狠一颤,紧接着,那条漂亮而凌厉的龙尾,便紧紧地缠上了林知遇的腰。   “朝三暮四的女人,摸了本太子的龙角,捏了本太子的尾巴,本太子不过才走几日,你就养了只猪,给本太子当替身?” 第20章   “我告诉你,你少跟我废话,我便是跟你讲到明天,也不会能有人来救你的……”   谢迟迟差点都要被他这副笃定的言论洗脑了,她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拖延时间。   那人掌心已经凝聚了一团烈焰,谢迟迟瞧见十分难受地“哎呦”一声,“能不能给我换个好看点的死法?”   那人许是第一次见都要死了还这么挑剔的人,当即一怔,掌心的火苗“嗤”得一声熄了火。   他气急败坏道,“你给我闭嘴。”   他说着又开始继续发力,掌心凝聚了一团更大的火焰,谢迟迟流下了绝望而凄美的泪水。   完了,谢迟迟闭眼之前最后一次打量了一下这个美丽的世界,她记得同僚仙友似乎说过,他在阎王那里当过一阵子的差,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给她开个后门什么的。   应该是可以的吧,毕竟同僚仙友虽然话不多,但人似乎还蛮好的样子。   谢迟迟胡思乱想着,灼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她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见那人还在酝酿着掌心的火焰。   谢迟迟十分悲壮地再一次闭上了眼,他这是想要把她烧成一把灰儿……不,连一把灰儿都不剩啊。   好狠的心。   周遭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热浪袭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谢迟迟不敢睁开眼睛,通身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要被灼伤了一样。   完了,她终于自心底产生了名为绝望的情绪,比上次遇到妖兽时候更甚。   她试着朝后缩了缩,当然没能成功。   忽然一股清气慢慢自一侧袭来,将她一点点地包裹在了其中,免受了热浪的侵蚀,谢迟迟心中一颤,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年轻的白衣仙君自缓缓流转的银河彼岸飞了过来。   那一刻,抚平了谢迟迟心中此刻所有的兵荒马乱。   那一刻,星河欲曙天。   “顾清让?”尖细的嗓音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祥和。   顾清让眉眼冰冷地瞧着青衣男人,他缓缓吐露两个字,“鬼族。”   鬼族?谢迟迟心中一惊,鬼族怎么如此轻易地,就便混进了他们仙界。   那鬼族奸细被撞破了身份,静默了一瞬,似乎觉得这样的状况,无法收场,当即沉下了脸。   “今日不是我死,就是你活。”鬼族奸细开始放了狠话。   谢迟迟听得眉头一皱,这话听着,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狐狸仙君显然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他一言不发,抬手欲捻杀诀。   鬼族奸细瞧见他的,“嘿嘿”一笑,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色,“在我的阵法里,即便你是大罗神仙,有通天的本事,那也用不了……”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谢迟迟注意到,顾清让捻诀的手一顿。   看来这鬼族奸细说的,竟然是真的了。   不能用术法,不会是两人赤手空拳地要肉|搏吧,那太血腥了,不美丽,不符合狐狸仙君一贯衣不染尘的神仙形象。   紧接着,狐狸仙君便以身否决了谢迟迟这个想法,他抬手召出了一柄长剑。   银白色的剑身通体流光,蓄势待发。   鬼族奸细也双臂一展,两手中各出现了一柄铁锤。   实乃好生敦厚一铁锤啊……   这般粗鲁的武器,谢迟迟开始担心,仙君这柄看起来薄薄的剑,会不会一锤就给弄碎了。   剑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挽了一个剑花,执剑那人面色从容更甚,似乎掌中拿的不是剑,而是一只挥洒丹青的笔而已。   鬼族奸细大吼了一嗓子,便朝这边扑了过来,顾清让从容应战,鬼族奸细面部狰狞,似乎使了全身的力道,“咣当”一声,两个截然不同的兵器相接,那看起来十分敦厚的铁锤,竟被剑削出了一个豁口。   鬼族奸细怪叫一声,似乎在心痛于自己的爱锤受到了这般残忍的伤害。   他忽然退开五步远,俯下身子,整个人慢慢涨大,四肢着地,竟足足有一人多高,他身上的衣裳碎裂开来,他通身长出了毛发和尖尖的牙齿。   谢迟迟瞧得不禁眉心一跳。   顾清让神色未变,术法被禁锢,但他的剑气却依旧缠绕自如,他挽得剑花漂亮而凌厉,招式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谢迟迟仔细瞧着,忽然觉得这剑招越发眼熟了起来。   这不是,这不是他们修仙门派的弟子,都会练的一套剑术吗?   谢迟迟见过上一个将这样一套稀松平常的剑术,运用得如此漂亮的人,还是在雾灵山,初见周愿的时候。   周愿,她又觉得顾清让,很像周愿了。   时光仿佛倒流,重叠交错,茂密的林中,青年执剑与妖兽缠斗,只不过,这一次,被救的人,不是小兔子,换成了她谢迟迟而已。   终于到了时机,剑气狠狠地袭了过去,没入兽的体内,体型庞大的兽身体一僵,慢慢地,重重地倒下了,顾清让白衣染血,连带着右颊也被溅上了几滴血迹。   他素来清冷,唯独此刻带着异样而惑人的美。   恍惚中,谢迟迟忽然想起,曾有人说过,周愿术法修为十分通透,仿佛就是为了修仙而生,说不定是仙界哪位下凡历劫的神仙。   顾清让收起剑,转身朝她走了过来,谢迟迟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看进心底。   周遭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万千的星河流转。   静得,仿佛能听见来自于胸腔之中的,那颗剧烈颤动的心脏。   谢迟迟忽然开口问道,“神仙会下凡,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活一生吗?”   她的声音轻而柔,仿佛生怕重了,便会惊扰到一个美梦。   顾清让一顿,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他抬眼望她,眼底情绪晦涩不明,他无奈开口纠正,“那是下凡历劫。”   谢迟迟不管不顾,执着地望着他的眼,“会吗?”   苍穹之间,星河静静流转,在这万籁俱寂之中,谢迟迟听到白衣仙君轻叹了一声,似乎是对她的执着做出了回应。   “会。”他说。   不知为什么,谢迟迟的泪落了下来,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不是喜悦,也不是气恼。   她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又和他,再一次重逢。   -   仙车悄无声息地驶到了顾清让身侧,“过来,我送你回去。”   谢迟迟慢吞吞地挪了过去,瞧见她坐好之后,仙车十分平缓地飞了起来,飞到了银河上空,仙车内部十分通透,谢迟迟一低头,便能瞧见脚下的星河流转。   许是觉察到她喜欢看这些,仙车行驶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在星河之上做了片刻的停留。   谢迟迟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仙车驭得这么平稳,心中敬佩非常。   仙君做神仙便令人望尘莫及,没想到去做了一遭凡人,也是不可企及的境界。   谢迟迟看够了,收回了视线,仙车朝仙息阁方向行驶了起来。   “来了这么久,怎还会识错了路?”顾清让的声音忽而响起。   “今日去了太多仙府,颇有些晕头转向。”   谢迟迟说着望了顾清让一眼,他的轮廓此刻无端柔和。   他抬手,递过来一个东西,“带着此物,在仙界便不会识错路了。”   那是一根平淡无奇的绳子,谢迟迟伸手接过的瞬间,它忽然缠绕上了谢迟迟的腕子,最后在相接处凝结出了一颗珠子,好生奇特,谢迟迟上手摸了摸,珠子微微闪了闪光,最后暗了下来。   一路便这么过去了,转眼便到了仙息阁门前,檐下的风铃微微摇摆,叮铃作响。   顾清让起身下了仙车,谢迟迟瞧着他的身影,忽而想到方才,鬼族奸细似乎说,她身上有护咒。   “仙君。”谢迟迟开口唤了他一声。   他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转过了身,月色下,他的脸色比素日里更白了三分,整个人似乎有些,脆弱。   “方才那个人说,我身上一直有护咒,只不过前两日,突然散了……”   “前几日我闭关,无法加持护咒。”   只是这样吗?   谢迟迟总觉得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是全部,可他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谢迟迟便按下没再追问。   “回去吧。”他温声道。   谢迟迟点了点头,“今日,多谢仙君了。”   顾清让转身走了,谢迟迟按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将仙车慢慢升高,升到第七层停放仙车的廊庑之中。   她从车上跳下来之后,鬼使神差般地,谢迟迟转身朝顾清让走的方向望去。   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捻动催云诀飞往一十三天,依旧慢慢地,悄无声息地走着。   就在谢迟迟将要收回视线转身的那一刹那,白衣仙君忽然弯下了腰,呕出了一口鲜血。 第21章   谢迟迟跟着心头一跳,隔得太远,她甚至于瞧不清顾清让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慢吞吞的直起身子,似乎抬袖擦了擦唇畔的血迹。   谢迟迟挪动了步子,想要过去,却又顿住动作,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   仙君这样,应当是,不愿叫她瞧见……的吧。   就在谢迟迟迟疑的瞬间,顾清让已经消失在转角,谢迟迟叹了口气,自己即使过去了,什么都不会,又能如何呢?   她也帮不上忙,记得仙息阁好像是有藏书室的,她可以先去查查典籍医术之类的,到了明日,再去一十三天看看。   这天夜里,谢迟迟先摸进了仙息阁中的藏书室,翻找出了几本医书,又偷偷溜进了种药草的那一层,仙息阁中多为刚升上来的小仙差,受伤是常有的事,不会用术法疗伤的小仙大有人在,故而仙息阁特意辟出了一整层来种药草,供仙差来用。   谢迟迟对着医书,仔细辨认一株株药草,一直翻到了天将欲曙。   她起身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慢吞吞地回了房间,和衣躺到了床上。   翻来覆去却睡不着,闭上眼是他弯腰吐血的身影,睁开眼是他月色下的那个眼神,就这么挨到了天光大亮。   幸好今日凡人的节日已经到了尾声,昨日紧锣密鼓地送了不少车仙息,今日已经恢复了正常,谢迟迟倒还是能走得开的。   谢迟迟将昨日采到的药草打包装好,系到了身上,出门找了一处稍空旷些的空地,试着捻了召云诀,脚下慢慢凝聚起了一团云雾,“起——”   谢迟迟一声诀下,云雾载着她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谢迟迟站在上面,比站在船上晃得还要厉害些,她偷偷瞄了一眼周遭,没有人,没有一个人。   谢迟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趴下了身子。   “呼——”四脚,啊不是,双手双腿着云的感觉,稳当多了,虽然这副腾云的样子,颇有些……怂。   谢迟迟磕磕绊绊地到了一十三天的边界,今日天色甚好,云彩都泛着五色的光芒,给一十三天朦朦胧胧地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光晕。   谢迟迟知晓,这道浅金色光晕,不是偶然,似乎是一十三天内的结界。   一十三天设有结界,除非得到顾清让的许可,不然无法进去,当然还可以打破结界。   先不说此举甚是没有礼节,就以谢迟迟如今的水平,此路压根行不通。   谢迟迟迟疑着伸出了手,她敲一敲结界,仙君在里面应该就会知道的吧?   只是敲一敲应该不会被弹飞吧?她谢迟迟好不容易才飞上来的。   要是弹得远了,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跑回来。   谢迟迟咬了咬唇,哆哆嗦嗦地伸出了爪子,还没来得及敲下去,余光便瞟见了不远处,掠过了一只鸟,那只鸟留给了谢迟迟一个略带心事重重的背影。   “只雀!”谢迟迟一眼就认了出来,忙开口唤了一声。   飞在半空中的只雀翅膀肉眼可见地一抖,不知是不是被谢迟迟突如其来的一声唤吓到了,它停了下来,转头望见了站在外面的谢迟迟。   “迟迟,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不进来?”只雀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   谢迟迟纠结地伸手指了指,“这个结界……”   “结界没事,你进来吧。”   谢迟迟半疑半信地跨出去一只脚。   咦,没有动静,她竟然没有被弹飞。   “仙君人呢?”谢迟迟想到了自己此次过来的目的,是要给仙君煮补血的药膳喝的。   他昨夜吐了那么多血,一定得补回来。   “仙上他,他约莫还在睡……”   “还在睡?”都这个时辰了,他还在睡觉,约莫真的是伤着了,谢迟迟跟着只雀走到了顾清让卧房外,一人一鸟扒棱着窗户瞧了瞧。   “真的还在睡。”   谢迟迟十分忧心地望了一眼,收回视线,“我去膳房给仙君煮些药膳喝。”   谢迟迟去了膳房,将昨日采的药材仔细洗了洗,锅中的水已经开了,她将药材剁碎扔了进去,仙君一直在睡觉,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吐了血的人气虚,她想了想,又拿出了两颗辣椒剁碎了一同扔进了锅里。   别问她为什么随身带了辣椒,仙君膳房里的调味料,好吃是好吃,但抵不住谢迟迟爱辣如命。   仙君他需要辣来刺激一下,说不定就给刺激好了呢?   谢迟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昨夜没睡好,谢迟迟等药膳的空档,竟支着下巴睡着了。   沉睡之中,谢迟迟的鼻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辣味儿,这味道中似乎还有些糊。   谁家的东西煮糊了……   糊了?!   谢迟迟睁开眼睛,瞧见灶台上锅中的药膳已经往外溢汤了。   完了……   她慌忙起身要去端,奈何刚睡醒,身上没什么气力,一个用劲儿,左脚绊到了右脚,她整个人朝前扑去。   谢迟迟不由得睁大了眼,眼中映着药锅深情而婀娜的身影,正孜孜不倦地向外溢着汤。   完了……   谢迟迟忙伸出手在空中乱舞着,企图能抓到柜子之类的支撑住。   还没等她抓到支撑,腰间忽然传来一股力道,带得谢迟迟要朝灶台那边倒的身子偏离了轨迹。   谢迟迟松下一口气,天不亡我。   紧接着,她的背似乎撞上了一个胸膛,她垂眼去瞧横在腰间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白色广袖。   “仙君?”谢迟迟试探地喊了一声。   身后人没应,倒是松开了她。   谢迟迟转过身子,瞧见了顾清让稍显不悦的面色。   仙君他这是……有起床气?   他拧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模样可怕极了,谢迟迟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身后突然传来了“噗嗤噗嗤”的声响。   “啊,我的药膳……”谢迟迟忙抓了块垫布去将药锅端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仙君,药膳煮好了,正好你来了,趁热喝了吧。”   谢迟迟说着自另一侧的架子上拿出一只干净的碗,   顾清让望着她慌里慌张的动作,忽然沉声道,“若再这般冒失,下次便是给自己煮药膳了。”   他说的是自己方才差点磕到灶台上的事。   谢迟迟一怔,没想到他是为这件事生气,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有你在吗?”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怔了一怔。   “咳咳,我是说仙君你过来的时机太恰好了……”   顾清让“嗯”了一声,似乎是认可了谢迟迟的解释,谢迟迟趁机捧上了药膳。   因着怕他知晓自己瞧见他昨夜吐血的事情,谢迟迟遂扯了一个善意的幌子,“我昨天瞧见仙君面色有些不好,便煮了些补药给你喝。”   顾清让垂眼一望,那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汤,其上还飘着几片可疑的暗红物质。   瞧见谢迟迟期望的眼神,顾清让终于还是将碗接了过来。   踌躇再三,没忍心往嘴边送。   殊不知这情形落在谢迟迟眼中,便是坐实了怕喝药的名头。   想不到仙君这样的神仙,竟然也怕喝药?   谢迟迟忽然想起自己儿时,还没拜到茯苓派修仙之前,身体不好,总爱生病,药便一直没断过,每次喝药前,娘亲都会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将药勺放到唇边吹吹,“不苦不苦。”   谢迟迟望向身前站着的仙君,他凝视着碗中的药,颇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谢迟迟轻轻踮起脚尖,想学娘亲哄她喝药一眼,伸手轻轻拍拍顾清让的头。   逆光之中,他的轮廓清隽而不可冒犯,谢迟迟缩了缩爪子,最终落到了顾清让的肩膀上,十分没有底气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安慰道,“拍一拍,拍一拍就不苦了。”   顾清让抬眼瞧过来,神色中略微古怪,“拍一拍就不苦?”   谢迟迟自己也不相信这件事,反正她记得拍一拍,最后药还是一样的苦,但说不定是因人而异?但没准在神仙的身上,就管用了呢。   她依旧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拍一拍就不苦了。”   许是自己这话起了作用,仙君他伸手在自己喉咙处点了一下,终于将药碗送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他唇畔沾染一丝水渍,瞧见谢迟迟期待的眼神,微微勾了勾唇角,“嗯,确实不苦了。”   “你看我就说吧,拍一拍就不苦了。”谢迟迟十分自豪,应该是麻辣劲爽才是,那可是她迟迟牌独门小辣椒。   以前怎么没发现仙君他竟然这么能吃辣?   一碗下肚面不改色的,比她谢迟迟还牛,谢迟迟在心中为顾清让竖起了大拇指。   她忽然想起顾清让喝药前点喉咙那个动作,自己也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喉咙,“这是什么术法吗?”   她方才好像瞧见他指尖有银光闪过。   顾清让眼中终于溢出了几分笑意,“没什么,就是一种术法而已。”   术法?什么术法这么神秘?   谢迟迟正疑惑着,只听顾清让又淡淡补了一句,“让味觉暂时消失的术法。”   谢迟迟,“……”   味觉暂时消失,那怪不得,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术法,她差点真的以为他能拍一拍就不会苦了呢。   顾清让忽然不经意地瞥见了碗中残存的药草,她切得并不碎,但依稀能瞧出是什么药草,但毕竟煮了些时辰,顾清让也不敢确定,当即开口问了一句。   “你煮的这是什么药草?”   “是止菱草啊……”   谢迟迟说完,突然感觉身前的仙君动作一顿。   “止菱草?”顾清让声色沉沉,似乎还夹杂了一两分的笑。   只是这笑在谢迟迟感知看来,似乎不是愉悦的笑,她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止菱草,应当是女子生产后的补药。”   谢迟迟一顿,下意识的第一反应颇有些不着边际,仙君他竟然还懂药理……   她昨夜有些过于着急了,只看哪个药补得厉害,没看那些长篇大论的解说。   止菱草,竟是生了孩子才用的吗……   “这个早晚都要补,补一下也是好的……”   谢迟迟觉得此刻她的嘴巴和脑袋,已经彻底闹掰了。   她是想说他吐血了,用什么补药,都是一样的……吧?   但仙君他……似乎误会了。   “早晚都要补?”顾清让险些被气笑了,“你是觉得,我能生孩子?”   他这是反问的一句话,但好死不死,谢迟迟却以为他在陈述事实。   她听得眉心一跳,难以置信地望了过去,“这个真……真能吗?”   狐狸这个种族,这么神奇的吗?   这么劲爆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告诉她,真,真的好吗? 第22章   谢迟迟今日来到一十三天之后,便觉得一十三天的清气,似乎没有上次那般的盛了,若有若无的,似乎很不稳定。   谢迟迟偷偷瞄了一眼身前的白衣仙君,仙君他莫非……就是这一十三天清气的源头?   因为他受伤了,所以清气也便弱了下来。   思及此,谢迟迟忽而又想到,那魔族人要杀她之前,似乎说她身上有仙君下的护咒,护咒前几日忽然散了,这才给了这魔族趁虚而入的机会。   仙君他为何会在她身上下护咒,护咒又为什么忽然散了?   身旁的顾清让似乎觉得到了谢迟迟满腹的疑问,她拧着眉头,小脑袋瓜里不知又在胡思乱想着什么,手也不闲地抠着袖子上的花纹,已经快要抠脱线了,顾清让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解救一下自己濒临脱线的袖子。   “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谢迟迟抠袖子的手一顿,哎呀,竟然被他瞧出来了啊。   他既然这样说了,谢迟迟当即便开口说了自己的困惑。   顾清让似乎知晓她要问这些一样,未有半分的惊讶。   “几个月前,我曾在仙界觉察到了一丝鬼族的气息,我欲前去追溯,但因其藏得太好,苦不得寻之,古籍上有记载望灵之术,望灵之术不同于寻常的术法,因此我便下凡渡劫,以图修成这望灵之术,届时便可得以窥见藏身于仙界的那鬼族真身。”   话说到这儿,谢迟迟已经明白了一大半儿,他下凡历劫,成了周愿。   “既然是仙君你要历劫,那最后,我怎么会……”   她怎么就阴差阳错地,借着他的光飞升了……?   顾清让抬头瞥了她一眼,“那日夜里你去找我,降下的雷便是,便是我的雷劫……”   哦,他的雷劫降下来,结果劈到她身上了,雷神那天喝大了吗?   不然这飞升的雷,怎这般地……不讲道理,胡乱找个人就开劈。   “那这雷怎么就,劈到了我身上呢?”   谢迟迟自顾自地沉浸在思索中,没察觉到这狐狸仙君的脸上,划过一丝可疑的不自然,“渡雷劫者,方圆之内,不可有人靠近……”   方圆之内不可有人靠近,这个在一个人数颇为密集的大门派之中,似乎还挺难办的。   “真的是这样吗?”   “嗯。”   谢迟迟挠了挠头,“那仙君,你是怎么知道我那夜要去找周……你的。”   顾清让因为谢迟迟这句话,肉眼可见地一顿。   谢迟迟自顾自地喃喃道,“那夜雷劈到树上引了山火,倒是招来了不少的弟子,可那夜你,你明明没有来啊,怎么知道我是要去找你的,况且那日来救火的弟子,也不可能知晓我的意图,当时我似乎只跟圆滚……”   “谢迟迟。”   “嗯?”仙君忽然这么严肃地唤她的名字作甚……?   突然被点名的谢迟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我饿了。”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谢迟迟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饿了,你去做些吃食吧。”   “哦,好。”   忽然被打断思路的谢迟迟不明所以地起了身,一直到锅里的水烧开了,她才终于察觉了不对之处……   仙君他,不是已经辟过谷了吗,怎么可能还会突然就饿呢?   他竟然骗她?   他到底为什么要撒谎骗她?   谢迟迟换位思考想了想,仙君他吐了血,如今勉强算是在病中。   自己曾经生病,似乎都是缠着娘亲不放,每次喝完药,都要吵着让娘亲给她做好吃的。   所以仙君如今这是,在跟自己……撒娇?   谢迟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仙君他如今无论是身还是心,一定都脆弱极了,可他不好意思开口,只能隐晦地撒个娇,让自己来给他做一顿饭。   害,这么想想还有点害羞,被人依赖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谢迟迟知晓了顾清让这个意图,越发殷勤了起来,似乎想要用上毕生所学,来做好这一顿饭。   膳房院中那口老井旁的一株梨花开得正盛,谢迟迟抱着树干晃了两下,“唰唰唰”的几下,梨花瓣儿就跟不要银子一样的纷纷落了下来。   谢迟迟伸手接了一捧又一捧,一捧又一捧,回膳房准备做个梨花羹。   梨花羹倒是不费时间,谢迟迟忍住了想扔一颗辣椒进去的冲动,将做好的羹盛到碗中,外边已不见了仙君的身影。   奇怪,方才还喊饿,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   谢迟迟将碗放到食盒里,提着走了出来,只雀不知怎么又飞回来了,谢迟迟唤了它一声,“只雀。”   只雀这次没被吓到,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外头的石桌子上。   “你知道仙君他去哪儿了吗?”   “他不是一直都,在房中睡觉吗?”   “不能啊,他刚刚明明还在这儿的……”   只雀登时露出一副仿佛谢迟迟在说梦话的神色,“我方才路过仙上的卧房了,他确实在里头睡觉。”   去睡觉了啊,她梨花羹都做好了,“你说你方才路过仙君的卧房看见他在睡觉?”   “嗯嗯。”只雀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再确认一遍。   “那仙君他,没脱衣裳吧?”   他万一衣衫不整的,自己闯进去,委实有些失礼,谢迟迟觉得自己真是考虑得周到极了。   只雀鸟身一顿,“我,我不知道。”   它只是路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谢迟迟怪道,“你说你都看见了,怎么会不知道?”   “仙上他,他盖着被子。”只雀无辜。   “盖着被子啊……”   这样的话,那似乎,应该,大概,也无妨。   谢迟迟觉得仙君他睡觉应该是不脱衣裳的,毕竟之前她还瞧见他在冷泉泡过澡,泡澡都不脱衣裳,睡觉应该就不会脱了吧?   思及此,谢迟迟提起食盒,朝顾清让下榻的卧房走去。   卧房外静悄悄的,梨花木的窗子开着,偶有几缕梨花不听话地飘进了窗子里,窗台上放着一只香炉,散着袅袅轻烟。   谢迟迟探头探脑地朝里头望去,床帐没有放下来,以谢迟迟的视角,只能瞧见床上鼓着一个包,仙君他真的在休息啊。   没等到她的羹,仙君他即使是睡觉,也一定十分地凄冷难过,即使是在睡梦中,指不定都会有雪花飘过……   谢迟迟觉得不能让仙君难过,她这般想着,再看床上鼓起来的那个包,竟生生地瞧出了几分悲伤的弧度。   哎,谢迟迟摇头轻叹,让我来拯救你的悲伤吧,狐狸仙君。   谢迟迟提着食盒绕到门边,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仙君没有动弹,谢迟迟走过去轻轻将食盒放下,来到了床边,仙君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仙君睡觉爱将自己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倒还挺特别的。   谢迟迟刚要伸手去拍拍他,忽而望见了被角垂着的一抹白色,这是什么东东?   紧接着,床上人动了一动,被角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耳朵。   谢迟迟瞧了瞧那只耳朵,又瞧了瞧另一端那抹可疑的白。   这是,这是,仙君的大尾巴……?   那条,她百般垂涎想摸却摸不到的,大尾巴?   谢迟迟惊喜地捂住了嘴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谢迟迟屏住呼吸,悄咪咪地伸出了手,她就轻轻摸一下,轻轻地摸一下,就一下,试试手感就走。   眼看就要摸到了,谢迟迟深吸了一口气,将手继续往前摸去。   “何人!”   谢迟迟被吓得手一抖,指尖只来得及蹭着一个边儿,还没来得及回味,紧接着——   银光微微闪烁,谢迟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整个人怔在原地。   床榻之上,那素来清冷的,领子压得一丝不苟的仙君,如今斜倚在床边,被子滑了下来,只堪堪盖住了腰际。   重点是,他的上半身,竟然没穿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入v啦,届时应该会提早更新。   大概提到下午五六点左右。   v章评论区随机掉落红包,注意查收哦~ 第23章   谢迟迟心中在尖叫, 面上却十分淡定,眼神从他的锁骨一路滑下。   那刚挨到一个边边的尾巴还在不在,谢迟迟心底一凉, 十分诡异地继续朝下望去……   呜,尾巴,没有了。   被子十分恰好地盖在了他的腰下,只是这样,那精瘦的腰线便十分漂亮地展现在了谢迟迟的眼前。   谢迟迟忽然想起她还抱过这腰,之前在冷泉, 只不过那次他穿着衣裳, 不知道没穿衣裳的时候抱起来……   “转过去。”嗓音不知何时染了半分的哑,   他的神色有一丝松动, 当即伸手将被子拉了上去。   “哦。”谢迟迟听话地转过了身子,只听身后一阵窸窣声,谢迟迟猜想他应当是在穿衣裳。   “何事?”狐狸仙君似乎穿好了衣裳, 开口问道。   谢迟迟背对着他,将手中的食盒举了起来, “仙君你不是说饿了,我看梨花开得正好, 便做了一碗梨花羹给你喝。”   不过看目前这个情形,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喝得下去。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他, 身后的仙君终于开口道,“拿过来吧。”   谢迟迟低头走了过去, 偷偷抬眼去瞧他, 这才发现,他面容依旧白得厉害,夹杂着几分虚弱在, 唇色也比平时浅上了许多,只是耳根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仙君这是怎么了,害羞了?   瞧着他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谢迟迟将碗端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到了他唇畔。   顾清让神色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谢迟迟一直十分自然且水到渠成的动作,在接受到他目光时候一顿,“仙君你不是不方便吗,我来……照顾你。”   “照顾我?”他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似乎是在唇齿间咀嚼,神色稍有迷茫。   谢迟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情况,遂回想起他是一个人在这一十三天不知待了多久,但应该生病了都没人照顾吧,也许是他不习惯被人这么照顾?   也是,仙君一定是觉得她把他想的太弱了。   思及此,谢迟迟道,“那你要是方便的话……”   她说着便要将勺子收回来,将碗递给他。   那方才稍有迷茫的仙君忽而张口咬住了勺子,将那一勺梨花羹吞了下去,含糊不清道,“嗯……确实不方便。”   “嗯?”谢迟迟没反应过来。   顾清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中的勺子。   谢迟迟会了意,忙又舀了一勺羹送了过去。   仙君这适应能力,还挺快。   气氛十分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沿偶然的脆响。   喂他吃完梨花羹,谢迟迟秉持着不打扰仙君清修的念头,没有多作逗留。   回到膳房,却瞧见只雀站在已经空空如也的粥锅旁边,一脸悲伤。   谢迟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有些急,便没多做。”   只雀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等着她去给自己也做一碗喝。   谁知谢迟迟却直接在院中的石头板凳上坐了下来。   只雀,“???”   谢迟迟只是忽而想到仙君方才红了的耳朵。   仙君他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一个,脸皮这么薄的神仙啊。   谢迟迟想了想,上次他得知她能瞧见他真身的时候,似乎反应也不对劲,转眼就给自己下了禁制,叫她的望灵之术再也瞧不得他的真身。   “只雀?”   对着空锅黯然神伤的只雀听见谢迟迟一声唤,眼睛一亮,谢迟迟朝它摆了摆手。   只雀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   刚一落到石桌子上,谢迟迟的手便撸了上来,她撸完还伸脸过来瞧只雀的神色,只雀的眼神略带迷茫。   谢迟迟嘟囔一声,“撸的不是地方吗?”   她又伸手揪了揪只雀的尾巴。   只雀,迷茫依旧。   “只雀,你现在什么感觉?”   “饿,想吃东西。”只雀如实道。   谢迟迟自动忽略了它这句话,“你为什么没有人形呢?”   只雀不知道谢迟迟怎么突然关心这么一个深刻的问题,但还是如实说了,“我们这一族,是到成年的那一天,才能幻化成人形的。”   哦,是这样啊。   “那你若是变成了人形,介意别人看你的真身,并且抚摸它吗?”   谢迟迟的问题叫只雀想挠头,可它的鸟爪子够不着头,只能生生忍着,“这个,这个,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那你知道,仙君他,怎么对真身这件事,似乎很看重?”   只雀一怔,“仙上那一族,跟我们不同,他们自生下来,百天之后,便能幻化成人身,此后便不会轻易变回原身,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重伤,法力支持不了人身了,才会幻化成原身……”   谢迟迟听得一怔,喃喃道,“仙君他竟然伤得怎么重吗?”   那个鬼族竟然如此厉害?   只雀用嘴捋了捋翅膀的羽毛,“仙上他历劫失败,是会遭天道反噬的,他身上的伤一直都没好全,不可妄用术法。”   竟然是这样。   谢迟迟瞥见只雀似乎欲言又止,“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只雀张了张嘴,终于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仙上那一族还有个规矩,就是他们的真身,成年之后,只有在亲密之人面前,才可以显露……”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到了谢迟迟的身上,怪不得他是那样的反应……   这只狐狸族中的毛病,怎么这么多……   完了,她不仅看了,还摸到了,虽然没来得及感受是什么感觉,可她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一个边边……   完了,她谢迟迟闯大祸了,仙君他不会找她,要她对他负责吧?   这种惶恐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入睡。   梦中,一袭白衣的仙君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将她圈进墙壁与怀抱之间,他的唇离她的耳朵咫尺之间,她甚至能听见他尾音的震颤。   他说:“谢迟迟,你摸了我的尾巴,就要对我负责。”   谢迟迟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结结巴巴的,十分没有底气,“怎,怎么负责……”   他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蓦然垂下了头,鼻尖离她的唇畔若即若离的,谢迟迟瞧着他低垂的眉眼,直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他的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谢迟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软成一瘫泥巴的时候,他忽然又笑了一声,谢迟迟甚至能瞧见他泛着寒光的牙齿,不待她多想,他张口朝她的脖颈咬了下来。   “啊!”谢迟迟低呼一声,吓醒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摸到一手薄汗。   太可怕了,这也太可怕了。   离天亮还尚早,谢迟迟擦了擦汗,抱紧了小被子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十分不安的。   -   翌日,谢迟迟再瞧见顾清让的时候,眼神都是飘着的,不是看这儿就是看那儿,怎么也没敢将视线落到这过分貌美的狐狸仙君脸上。   专心想事情的顾清让显然没觉察到谢迟迟心中的小九九。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吃完了早膳,一句话都没说。   只雀夹在两人中间,想说些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奈何它实在不是一只能缓和气氛的鸟,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放弃了。   “仙君,我……”用完了早膳,谢迟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顾清让停住动作,抬眼瞧她,神色如常,“何事?”   谢迟迟被他这双十分平静的眼睛瞧着,一时之间,难以再将心中的事说出来。   “嗯?”见她迟迟不肯开口,他又疑问了一声。   “啊,那个,我想问,想问……”   谢迟迟深呼了一口气,只雀瞪大了眼睛,它直觉谢迟迟要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   “我想问仙君为何会在我身上下护咒……”   谢迟迟叹了口气,临到关头,自己还是怂了。   只雀听得眉头一皱,就这?   顾清让点点头,“这也是我欲同你说的,你得了这望灵的术法,难免会招来祸事。如今仙界混进了鬼族的奸细,那奸细十分谨慎,隐藏得极好,便是连我也只能觉察一二。   曾经这望灵之术便是钻研出来对付妖魔鬼怪的术法,因而,他们对这望灵之术,比寻常的仙要敏感得多,我无法准确得知鬼族奸细的踪迹,便只能在你身上加持一道护咒,前些日子,是我大意了……”   最后一句话叫谢迟迟心头一跳,她知晓,仙君虽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是他大意,但他这样谨慎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便大意了呢?   天道反噬,又岂会是那么好抗下的。   “那鬼族,为何会混进仙界?”   “他们约莫是来盗取清气的。”   “盗取清气?”   “嗯。”顾清让点了点头,“上古时候,妖兽肆虐,大多都被神族斩杀,剩下些实在杀不了的,便会将其困在结界内,若我没记错,鬼族地界,便困了几只当年无法被斩杀的妖兽……”   谢迟迟知晓话说到这里,应该只是一个开头,当即没有打断,静静地等着下文。   “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封印应当是有些许松动的,妖兽体内浑浊,会产生浊气,浊气无论是对仙魔鬼妖,亦或是人,都有着不小的危害,与之相克的便是清气,而清气,只有在仙界才会有。”   “是一十三天才会有。”只雀补充道。   谢迟迟意外地瞧了这鸟一眼,只雀将谢迟迟这一眼当成了一个赞赏的神色,当即自豪地挺直了胸膛。   “哎,那妖兽被封印这么多年,力量应该,不复以往吧?”   顾清让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那为何不让厉害的神过去,直接斩草除根。”   谢迟迟这话刚落,便瞧见这仙君神色似乎,低落了一下。   怎么会低落呢?   他拿起谢迟迟挪过来的那盏茶饮了一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因为神族,如今,已经凋零得厉害,几近没有了。”   他忽然抬起清曜的眸子望了过来,谢迟迟心倏尔跳快了几拍。   他的神色悲悯而哀伤。   “怎么会,几近没有,是什么意思。”   谢迟迟活的这些年岁里,一直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凡人,在凡人的世界里,通常都是神仙神仙的喊着,如今不仅告诉她,神和仙是分开来讲的,还说神族几乎已经没有了。   这叫谢迟迟不可谓不惊讶的,甚至心头,还萦绕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难过。   从狐狸仙君的描述中,神族无疑是强大的,在混沌之际便诞生的强大种族,如今随着时光的流逝,也渐渐凋零得厉害。   “这一十三天,原便是神族的居所,是仙界清气的源头,我设置了结界,使得旁人无法轻易进来,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怕是要去鬼族走一趟了。”   谢迟迟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里,那个美丽而强大的种族,真的就这样泯灭于亘古的光阴之中了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难过,顾清让又道,“如今的神族,在仙界之中,便只剩下战神府了。”   “战神府?”   “嗯。”   只雀突然抖了抖羽毛,用翅膀拍了拍胸脯,“还有我。”   “你?”谢迟迟彻底惊讶了。   “我也是神……兽。”   “噗嗤”一声,谢迟迟被只雀这副呆头呆脑底气不足的模样逗得眉眼弯弯。   她伸手抚上了只雀的羽毛,“我们只雀真厉害。”   顾清让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瞧着她抚摸只雀羽毛的手,不辩神色。   昨天,这双手甚至还摸到了他的尾巴,虽然很轻一下,但他感受到了。   她不仅瞧了他如今从未被人瞧过的真身,甚至还摸了他的尾巴……   “说起来,我在仙息阁中领的第一份差事,便是去凡世守战神庙的香火……”   谢迟迟笑着抬起眼,不经意瞧见狐狸仙君那微微泛红的耳朵。   这说着说着,仙君他的耳朵怎么又红了。   谢迟迟跟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抚摸只雀的手。   谢迟迟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日她摸到了他的大尾巴,本不是什么旖旎的事,可因为他们一族将这件事赋予的含义,实在叫谢迟迟觉得,自己冒犯了仙君。   哎,其实就是,轻轻地摸了一下尾巴啊。   甚至都不能算是摸到,只能算是碰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十分突兀的交汇,周围静悄悄的,只雀以为两人之间的谈话结束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谢迟迟忽而想起那日只雀的话,有些吞吐。   “还有何事?”他明明也红了耳朵,却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镇定做派。   仿佛是受到了这般镇定的鼓舞,谢迟迟脑袋一抽,嘴巴一松,问了出来,“敢问仙君你……你成年了吗?”   周遭的寂静登时蒙上了一层诡异。   谢迟迟是想着,只雀说了,成年之后,真身只有亲密之人才能瞧,那没成年的话,应当做不得数吧?   尽管这个可能微乎其微,谢迟迟觉得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开口问一问。   顾清让没回答谢迟迟这个问题。   谢迟迟瞧着仙君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仙君他这反应,这究竟是,成年了没啊……   谢迟迟独自坐在灵葡架下的石桌子上,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晃过了一只扇子,谢迟迟抬眼望去,竟是不久之间见过的,脸皮有些厚的文曲星君。   他晃着那上书“文曲星再世”的扇子,十分惹眼。   “仙上人呢?”他不急不缓地在谢迟迟对面坐下,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谢迟迟也就随口一答,“唔,在书房……”   年轻的文曲星君没动弹,依旧十分闲散地晃着手中的扇子。   “也可能在锻造阁……”谢迟迟十分委婉地改了口。   文曲星君依然没动。   “或许去冷潭了……”   谢迟迟漫无目的地猜测着。   “仙上好端端地,去冷潭作甚?”文曲星君终于搭了话。   给耳朵降温?   这话谢迟迟倒没说出来,只敢在心中想想。   便瞧着这懒散的文曲星君自袖中捻出来一个纸蜻蜓,他朝着那蜻蜓吹了一口气,蜻蜓便如同活了似的,煽动着翅膀飞离了他的手掌。   好妙的术法啊。   陆衍转过头瞧见谢迟迟垂涎的目光,轻笑了一声,“怎么,你想学?”   谢迟迟点点头。   “好说,来,我教你。”他自袖中又数出两张纸,递了一张给谢迟迟。   那纸不大,可在陆衍的手中却十分灵活的翻转,谢迟迟跟得吃力,他也会好脾气地停下来等一等她,没过多久,谢迟迟也叠出来一只歪歪扭扭的纸蜻蜓。   她刚一摊开手,纸蜻蜓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一样,晃悠了两下翅膀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没飞几下,“吧唧”一下直愣愣地摔到了桌子上。   “我还没吹它怎么就开始飞了?”   “不用吹。”陆衍如是道,“我刚刚吹是为了……”   他突然压低了嗓子,谢迟迟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   “是为了,叫这术法瞧起来更高深莫测。”   谢迟迟,“……”   哦,并不会呢。   谢迟迟拿起自己叠的那只,也试着吹了一下,蜻蜓依旧颤颤巍巍地飞了两下,再次“吧唧”一下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距离甚至还不如刚才远呢。   陆衍笑了起来,“你看我说了,吹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   就在此时,陆衍方才放走的那只纸蜻蜓优哉游哉地飞回来了,“走吧。”   “去哪?”   “去找仙上啊……”   原来他方才放走的那只纸蜻蜓是为了知道狐狸仙君的位置啊。   谢迟迟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   “嗯。”谢迟迟点点头。   她还想再多练几遍,争取叫这个纸蜻蜓能多飞些距离。   陆衍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你不想见他,方才怎么还一副忧思过度、肝肠寸断的模样……”   忧思过度,肝肠寸断……   她有吗……   她方才明明就是在,很认真地再想,狐狸仙君他成年了没有这件事啊。   见她不肯动,陆衍也未多劝,自顾自地起身走了,临了还十分欠揍地摆出一副语重心长地模样,“小姑娘,你喜欢仙上呢,就主动一点,仙上那个样子,你不主动,是没结果的……”   谢迟迟想了想,十分真诚地问道,“像你去战神府一样主动吗?”   陆衍被噎了一下,十分干脆地闭了嘴。   谢迟迟又摆弄了一会儿纸蜻蜓,没过多久,顾清让便同陆衍一道走了出来。   谢迟迟面上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可实则已经将耳朵竖了起来。   她隐约听见什么夜都。   夜都是哪儿啊?   只雀适时飞了过来,衔来一株花儿放到她手边,“迟迟,送给你。”   随着只雀过来,原本蔫儿在桌子上的纸蜻蜓竟然嗡嗡地震着翅膀飞了起来,只雀开始扑棱着翅膀假意追它,一鸟一蜓在石桌子上玩得不亦乐乎。   谢迟迟用食指轻轻扣了扣桌子,试图吸引只雀的注意力,“只雀,你可知道,夜都是哪儿?”   只雀的心思显然没被谢迟迟吸引,但还是顺嘴一答,“夜都,那是鬼族最为繁华的都城,相当于你们人类的……”   只雀嘴巴一顿,似乎是突然忘了。   谢迟迟试探道,“相当于京城?”   “啊,对,就是京城。”   说着话的片刻,纸蜻蜓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一下子竟飞离了石桌的范围,只雀也扑棱起翅膀追了出去。   顾清让和陆衍适时走了过来,谢迟迟等着顾清让将陆衍送出去之后再找他说话,谁知已经快走出结界的陆衍忽然回头,朝谢迟迟眨了眨眼睛,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虽没听见声音,但谢迟迟还是猜出他说的是“主动”。   谢迟迟的脸稍稍一红。   顾清让也发现了谢迟迟同陆衍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微微蹙起了眉。   陆衍走后,谢迟迟抚平裙角走了过来,“仙君,你们要去夜都?”   “嗯。”顾清让点头,垂首望她。   “那个,我也想去。”   顾清让没立刻回答她这话,似乎是在微微思索,谢迟迟怕他拒绝她,忙放出筹码,“仙君,我会望灵之术,这个到夜都一定有大用处。”   顾清让还在犹豫,“夜都太危险了。”   “仙君,这不是有你在吗,你会保护我的……”谢迟迟一顿,又不确定地补上一句,“对吧?”   “嗯。”不知哪句话取悦了他,他舒展了眉眼,更好看了些,叫抬头瞧着他的谢迟迟一时之间失了神。   -   翌日,谢迟迟便同顾清让下到了九重天。   是为了先同那文曲星君会和。   谢迟迟有些不明白,“仙君,我们此次去夜都,为何要同那文曲星君一起。”   毕竟他横看竖看,都是一副颇不靠谱的模样。   “星君的折纸之术,你昨日应当是见识了,我们去了那夜都之后,便不可那么随意使用术法了,折纸之术不必注入任何仙力,故而用其探听消息,才不会被鬼族之人发现。”   原来如此。   谢迟迟稍稍懂了一些,只听身侧的仙君又道,“此次随我们一同去的,还有一位仙友。”   还有一位,会是谁?   “到了。”   谢迟迟顺势往去,入目便是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红的身影站的笔直端正,发间飘带束得一丝不苟,英姿飒爽。   白的身影,懒懒散散立于红的身影一侧,口中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这红衣女子谢迟迟刚巧有过一面之缘,正是不久前在战神府。   红衣姑娘瞧见顾清让走下云端,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见过仙上。”   顾清让微微颔首,以礼还之。   陆衍笑了,“阿妄,你不必同仙上这么客套。”   阿妄……   这名字,谢迟迟不禁在心中落下一滴冷汗。   果不其然,红衣姑娘蹙起了英气的眉毛,“你再用这狗名字唤我,我便将你丢入犬池,叫你好好被那些畜生招待招待。”   陆衍微微一笑,“你舍得吗?”   红衣姑娘冷笑一声,“我说得出,自然便做得到。”   红衣姑娘眼风瞥见了顾清让身侧的谢迟迟,开口解释道,“我名沈妄。”   谢迟迟笑着回应,“我叫谢迟迟。”   四人便出发去了夜都。   顾清让同陆衍在前面探路,谢迟迟和沈妄便在后头不远处跟着。   路上颇有些乏味,谢迟迟便打开了话头,“沈姑娘,我在仙息阁领的第一份差事,便是在凡世守战神庙。”   沈妄微微一怔,随即道,稍稍打量了一番谢迟迟,“我对你,似乎有些熟悉。”   这话若是旁人说了,或是一个男子说了,谢迟迟定会以为是要勾搭她的,可沈妄这样飒爽的一个女子,说对她熟悉,那便是真熟悉了。   可谢迟迟仔细想了想,除了上次,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交集,何况上次,沈妄压根都没看见她。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面的顾清让和陆衍忽然停了下来。   沈妄眉心一皱,“过去看看。”   两人加快速度跟了上去,“怎么了?”   谢迟迟不明所以地低声问道。   “快到夜都了,我们须伪装身份。”   伪装身份?   可她谢迟迟不会幻化别人的形状啊?   谢迟迟正这般想着,一道气息包裹住了她,源头正是顾清让。   他似乎瞧出了谢迟迟心中所想,低声解释道,“不必幻化,只需隐藏身上的灵脉便好。”   陆衍瞧见顾清让替谢迟迟藏住了灵脉,表示学到了什么,当即挪了两下步子,走到沈妄身旁,“阿妄,我来帮你。”   沈妄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她就差将“你有病吧”这四个大字写到脸上了。   似乎实在受不了陆衍这副德行,沈妄卷了卷袖前护腕,率先开路走在了最前头。   愈临近夜都,气息便跟着浑浊了起来,目力的所能望见的距离,也肉眼可见的低了许多,所幸谢迟迟飞升了仙身之后,五感同做凡人的时候,好上了许多,此番被浊气影响,等于又回归了做凡人时候的目力。   她瞧着前面步伐依旧十分稳当的沈妄和陆衍,又悄悄望了望身侧长身鹤立的狐狸仙君,他似乎也并未有任何影响。   一行四人,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受了影响。   又走了不多时,天越发暗了,似乎每走一步,天便会跟着暗下几分。   夜都,夜都,莫非鬼族地界,竟无白日吗?   滋生在黑暗中的一个种族。   巍峨城门在黑夜之中朦朦胧胧的,只有城门上点着几盏昏黄的烛火,一旁的高处还挂了一只俨然看不出个颜色的旗子,上书两个大字——夜都。   到了。   “都小心些。”沈妄在前面低声叮嘱,谢迟迟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心思。   沈妄刚要上前去敲城门,陆衍便伸手拦下了她,“我来。”   说着便自顾自地上前一步,轻扣了几声城门。   沉闷的扣门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越发清晰,“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大门内依然无任何的动静。   “怎么回事,夜都城门,竟然连个守夜人都没有?”陆衍嘟囔了两声。   “你悄得这么轻,生怕吓着鬼似的,有动静才怪。”沈妄上前一步。   “咣咣咣,咣咣咣。”   依然没有动静。   陆衍忍不住开始嘴欠,“你看你使这么大劲儿,不跟我的结果是……”   陆衍还没嘴欠完,谢迟迟便听见“咯吱”一声——门开了。   陆衍的嘴十分麻溜的闭上了,所幸沈妄也不是幼稚的人,没同他多计较。   自里头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背,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谁啊。”她的声音苍老而干瘪。   “老人家,我们外出办了些事,耽搁了回城的时辰……”沈妄面不改色道。   老妇人慢吞吞的抬起眼,视线在他们四人之中流转,终于,她微微欠了欠身子,将城门拉得更大了些,“你们进来吧,再晚一会儿,可就要落锁了。”   陆衍第一个走了进去,谢迟迟跟在沈妄身后,她后头跟着的是狐狸仙君,叫谢迟迟无比紧张的心稍稍安稳了那么一丢丢。   城内也一片黑暗,只有沿途路旁时不时点着几盏零星的灯照明。   “该给城门落锁了。”   那老妇人努力抬起身子,伸手去摸城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可她实在是太老了,骨骼不再轻便,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已经十分吃力。   顾清让走在最后头,遂伸手帮她将那把锈迹斑斑地锁扣了上去。   老妇人缩回手,“谢谢你啊,这位公子。”   顾清让微微点头,“举手之劳。”   走在前头的陆衍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步子一顿,倒退几步凑了过来,“哎,老人家,怎么如今,咱们夜都落锁如此早了?”   六界之中,除了人界时辰流逝的快之外,鬼界和仙界的时辰,都是差不离的。   他们自天界出发时,正是清晨,除去行路耽搁的时辰,即便是再慢,此刻应当也是下午或傍晚才对。   夜都素来无白日,不见天光,倒不是城门落锁这么早的理由。   老妇人听了这话,抬眉瞧了他们一眼,“你们应当是离开这夜都,有不少的时日了吧?”   “是,是啊,离开有些日子了。”陆衍颔首。   “镜墟的封印许久之前便松了,有不少浊气溢出来,如今,已经干扰到咱们夜都了,愈邻着夜里,浊气便会比白日更重几分,通常这个时候,大家便不会再轻易出门了……我老婆子守城门也有些时日了,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时辰,还有从外头回来的。”   竟然已经这般严重了,谢迟迟有些惊讶,难怪鬼族要派人上九重天去偷清气。   “婆婆,如今这个境况,不知可否在您家借宿一晚,您也说了,一会儿浊气越来越重,恐难行路。”身侧的狐狸仙君忽然道。   老妇人一怔,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要来借宿,只是……   她用余光打量着顾清让那一看就面料不菲的衣裳,“寒舍又小又破旧,恐贵人难以下榻。”   “婆婆客气了。”   老妇人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那你们,就随我来吧。”   一路上都瞧不见一个行人,萧索寂静。   更叫人难受的是,顺着这条路越走,浊气似乎就比方才更重了许多,目力的可见的范围更小了些,谢迟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屏息。”狐狸仙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低声道。   谢迟迟有些苦恼,“我不会。”   谢迟迟有些沮丧,自己从前在茯苓派没觉得有什么,靠着小聪明和师兄们,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如今突然飞升到了仙界,真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什么都不会。   手突然被勾住了,断了谢迟迟胡思乱想的心思,一股淡淡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呼吸都似乎顺畅了起来。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谢迟迟忍不住很轻地回握了一下。   “别乱动,在夜都使用术法多有不便,这样给你渡清气,不易叫旁人察觉。”   谢迟迟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他不一定能看到,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知婆婆如何称呼?”身侧的狐狸仙君忽然开了口。   老妇人一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太久了,我老婆子也记不清自己叫什么了,只记得,夫家似乎姓沈,你们便唤我沈婆子吧。”   “阿妄,这位婆婆跟你一个姓哎……”陆衍又不自觉地欲朝沈妄那边凑了过去,被沈妄一个凌厉的眼风制止之后,轻咳了两声。   “沈婆婆,浊气既然已经如此严重,干扰到了鬼族子民,为何却无人上报天界,取清气来渡?”   沈婆婆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清让会这么问,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又归于浑浊,她轻轻摇了摇头,“上头在想些什么,岂是我等子民能妄自揣测的……”   不知为何,谢迟迟总觉得这位姓沈的婆婆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但既然她不愿说,再多问也是徒劳。   似乎是进了村口,道路的一侧立了块石碑,雾霭沉沉,谢迟迟也没能瞧清上头写的是什么字,只是行走间忽然觉得有一股阻力,她回身低头去看,裙角似乎是被勾住了。   “仙君,我衣裳被勾住了。”   她言下之意是先松开二人拉着的手,谁知这狐狸仙君却会错了意,以为谢迟迟这是在求助于他,当即欲蹲下身子去帮她。   谢迟迟哪里敢叫这高不可攀清风明月般的仙君沾了这鬼族的尘埃,忙松开了手自己先蹲了下去,“我自己来,自己来。”   她摸索到了勾住裙角的物什,将衣裳从上头扯了下来,余光不经意瞄了一眼,那勾住她裙角的东西,竟是一个白色的枝丫,形状有些好看,谢迟迟伸手一碰,那枝芽便落到了她手中。   谢迟迟欲起身,抬眼一瞧却发现,她此刻蹲下的地方,正好是方才她看不清楚字的那块石碑面前。   石碑也许有好久的年头了,饱受风霜雨雪的侵蚀,上头刻着的字也是隐隐约约的,谢迟迟从上往下扫了一遍,终于瞧出了这两个字是什么,是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茯苓。   怎么会这样?鬼族的一个小镇,怎么还和他们门派重名了?   他们门派的名字,就这么烂大街的吗?   而且还写错了一个字,茯苓的“茯”字少写了一点。   这个毛病,全门派上下,只有她谢迟迟,以及素来和她“狼狈为奸”的五师兄俞亦聪爱犯这个毛病。   只是她后来被师父罚得多了,改回来了,只有五师兄这个傻子,老是记不住,时不时还会再犯。   现在看来,也不是只有他们俩才会写错。   谢迟迟起了身,正欲将这两个字指给身侧的狐狸仙君去看,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唤,“谢迟迟。”   这个声音有些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却又叫她听得十分清晰。   谢迟迟转过身子,来人一身青色衣袍,负手而立,见她望了过来,勾了勾唇角,展颜爽朗一笑。   谢迟迟呆住,她张了张嘴,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五……五师兄?” 第24章   谢迟迟再醒来的时候, 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轩梁上,一只吊着丝的小蜘蛛颤颤巍巍地欲落不落。   它落下来会掉到哪里呢?   谢迟迟仔细目测了一番,蜘蛛正好在她鼻梁的正上方数尺之远, 如果不甚掉下来,应该是会砸到她的脸上……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迟迟“唰”得一下坐起了身子。   她的手被握着,谢迟迟垂眼瞧去,仙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握着她的, 另一只微微支着脸颊, 他的双眼闭着,长睫落下了细密的阴影。   谢迟迟见他睡着, 胆子也大了起来,偷偷凑近了去瞧,他的睫毛可真长啊。   鼻梁高挺, 眉骨英气,那双眼睛此刻闭着, 清冷也便减了几分,叫人能更大胆地欣赏他的容颜, 那让人能心生妄念的容颜。   那双眼猝不及防地睁了开来,正好将谢迟迟肆无忌惮打量他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咳……”谢迟迟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 见他似乎是要开口,忙抢先一步化解自己的尴尬。   “好巧啊仙君, 我才醒, 你也就跟着醒了……”   这话仔细品来,竟有了几分旖旎,仿佛她和他昨夜同塌而眠似的。   非要说起来, 这个事情,好像,似乎,大概也确实如此。   “那个,仙君你睡得可好?咱们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   谢迟迟大气不喘一下地,将话如同倒豆子一样全讲了出来。   这么多问题,把这仙君问个晕头转向,他便能忘了自己方才偷偷看他的事儿了。   谁知这仙君面不改色地抬了抬腕子,“身子挪挪,你压着我袖子了。”   谢迟迟一顿,向下望去,还真是……   她忙用手撑起身子往里缩了缩,原来他方才是想开口说这个啊,谢迟迟这般想着,又将身子往里缩了缩,什么叫欲盖弥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谢迟迟今天算是体会了个透彻心扉。   他一拂袖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浊气之中,带有致幻成分,你昨日,昏倒了……”   回答的是她第二个问题。   “啊,这么说来,我昨日看到的那石碑上的字,还有五师兄,都是幻觉?”   “嗯……”   “那我怎么唯独会瞧见五师兄?”   听她这样提及旁的人,顾清让的眉几不可闻地蹙了一下,“大概是,心有所念罢了。”   谢迟迟不疑有他,确实好久没跟五师兄他们见面了,有点想念那是正常的。   “此处是沈婆婆的家。”回答的是她第三个问题。   哦,沈婆婆,昨日她确实是在来沈婆婆家的路上昏倒的。   “我一夜未睡。”回答的是她第一个问题。   哦,他一夜未睡,一夜未睡,一夜未睡……?   那他方才岂不是……岂不是连她什么时候醒来,醒来偷看了他多久,都了如指掌?   少女杏子般的眼因为惊讶而瞪得更圆了些,双颊微微泛着刚睡醒的浅粉色,跟刚熟的桃子似的,引得人想凑过去尝上一口。   藏不住事儿的小姑娘,所有的心思都显露在脸上了,顾清让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她一连串细微的表情,终于开口给了她一个痛快:“对。”   一声应答,坐实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谢迟迟的表情终于归于绝望,她扒拉着伸出爪子捂住了脸。   谢迟迟偷偷从指缝儿处瞄他,见他眼睛里依旧带着浅笑,逗弄她就这么开心的吗?   她谢迟迟怕什么,尾巴都摸过了,偷看那两眼简直就是,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她放下了爪子,忽而想起他说的,那浊气自带致幻的功效,同行的还有两个人呢。   “那沈姑娘和文曲星君,如何,也中招了吗?”   “嗯。”顾清让微微颔首,“他们二人夜半便醒了。”   他们两个都中招了,谢迟迟忽而抬眸,不确定地问,“那仙君你呢?”   “我没有。”   “浊气致幻,是抓住人一瞬间流露的……”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想一个确切的词来概括。   “七情六欲?”谢迟迟同学明显有了进步,都学会抢答了。   顾清让意外地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我没有致幻,约莫是,心无所惧吧。”   谢迟迟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究竟是心无所惧,还是心无所念呢?   这个狐狸仙君,面上看起来和蔼,可实际上呢?   是不是,谁也没有办法走进他的心,成为他无欲无求的性情之中的一根软肋呢?   -   谢迟迟摸到院子里,想打一桶水洗把脸,她将绳子吱吱呀呀地放下去,等到桶吃满水之后,扶住辘轳准备摇上来,不知是谢迟迟力气太小了,还是桶太重了,她试着摇了几下,竟然上不来。   谢迟迟搓了搓手,扎了个马步,用劲全身力气,再来一次,小脸儿都憋红了,辘轳终于慢慢悠悠地动了两下。   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谢迟迟下意识抬眼望去,瞧见沈妄和陆衍一同走了过来。   沈妄看见谢迟迟这吃力的动作,当即走了过来,谢迟迟只看见她伸出左手,状似轻轻一扭,辘轳便十分平稳地升了上来,带着满满当当地一桶水。   沈妄这姑娘,还真是,天生神力啊。   陆衍跟在后头走了过来,谢迟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们……”   虽然这位文曲星君总爱黏着沈妄,可沈妄瞧着颇……不待见他,怎么二人竟能如此平和地从一个屋子里出来?   沈妄的动作一顿,“沈婆婆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别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谢迟迟正欲点头,只瞧见陆衍十分戏剧化地伸手扶住了腰,满脸委屈,“阿妄,你昨夜,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谢迟迟一怔,昨夜……昨夜怎么了……   谢迟迟虽年岁不大,但话本子看得却是不少,加之昨夜两人也都被致了幻,她顿时脑补了一场病弱美艳书生同英姿飒爽女将军的一夜风流。   沈妄不知是被气到了,还是被陆衍这话骚到了,当即耳根一红,“我昨夜怎么你了,只有一张床,我睡板凳你又不肯……”   “怎么能叫阿妄睡板凳呢……”   谢迟迟无奈摇头,真是两个活宝凑到一起了。   谢迟迟将桶中的水舀了一部分出来,鞠了把脸,沁凉沁凉的,一下子便将残存的睡意退散完全。   她的外裳下摆沾了不少泥土,余下的还有大半桶水,她拎着去了院子后面,将外裳脱下来准备将下摆洗一洗。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水声,谢迟迟停下动作仔细听了听,这附近是有河流吗?   水声一阵一阵的,时有时无,她仔细听着声音,走了过去。   院子后头种了不少树,不知是不是受了浊气的影响,叶子都变成了灰黑色,谢迟迟绕过几棵树,终于看见了一条不大的河流。   河边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谢迟迟,正衣衫半褪的。   那后背瘦削的弧度叫谢迟迟瞧出了这是个姑娘,谢迟迟方才便觉得这桶中余下的水洗衣服,约莫是不能洗得酣畅淋漓,如今恰巧瞧见了河流,哪里肯放过这么个机会,当即走了过去。   谢迟迟挪动步子走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姑娘似乎是听见了声响,转过了头,面色惊惶。   这姑娘生得极美丽,面皮白净,唇不点而朱,眼尾微微挑起,魅而不妖。   谢迟迟正欲收回视线,冷不丁地瞧见了他脖颈上的黑色花纹,以及那微微凸起的喉结。   哦,喉结,喉结……?!   谢迟迟慌忙转过了身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的……”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谢迟迟听出他约莫是在穿衣服,既然是人家先来的,那理应是叫人家先洗,岂有叫先来之人让溪的道理,思量到这些,谢迟迟忙道,“我这就告辞,告辞。”   她抱紧怀中衣裳便往来时的方向走,来时提过来的水桶孤零零地立在树边,谢迟迟弯腰去拎,余光却似乎瞧见河边已空无一人。   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去瞧,河畔果真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经历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一样。   谢迟迟挠了挠头,怎么回事,人呢?   那么大一只人,她不可能看错的啊。   回了沈婆婆的住处,沈婆婆正颤颤巍巍地从堂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盏灯要去挂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她腰身佝偻着,十分费力。   谢迟迟忙放下桶快步走了过去,“沈婆婆,我来帮您。”   沈婆婆将灯递给了谢迟迟,伸手指了指,“要挂到那里去。”   谢迟迟抬头瞧了瞧挂灯的那个钩子,“……”   这个就算她把整个脚全部踮起来,也够不着啊,谢迟迟真怀疑如果她不来帮忙,沈婆婆真的能挂上去吗?   谢迟迟思索着应当去搬个凳子踩上去挂灯,她刚一转过身子,便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谢迟迟慌忙退开一步,抬眼去看,微微挑起的眼尾,不点而朱的唇……这不是,这不是方才在河畔她遇到的那人……   只瞧他眼中也盛着惊讶,只是比谢迟迟瞧着稍会藏着些,他伸手拿过了谢迟迟手中的灯笼,十分轻而易举地挂到了树杈子上,都不带踮脚的。   谢迟迟,“……”   行的吧,你高你有理。   “这位是……?”谢迟迟悄悄凑到沈婆婆身边低声问道。   沈婆婆乐呵呵地道,“这是我的外孙子,阿影。”   “姥姥,外头风大,你还是进屋里去吧。”   沈婆婆摇摇头,“你既然知道风大,怎么还跑出去?”   看起来这位名叫阿影的少年身子骨不太好啊,谢迟迟不认同地点点头,风大了那确实不应该跑出去的。   “我……”阿影刚欲解释,忽而想起了方才在河边发生的事,将话咽了下去。   等着听他继续解释地谢迟迟,冷不丁地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干嘛?   阿影试图转移话题,“姥姥,我腿不舒服……”他这话一出,果真糊弄住了沈婆婆,沈婆婆如临大敌一般地絮絮叨叨进了堂屋里。   “谢姑娘?”身后传来一声唤,谢迟迟转过身,瞧见沈妄走了过来,“你方才去哪里了?婆婆说快要开饭了。”   “我方才去了小河边,准备洗洗衣裳……”   话说道这里,谢迟迟突然反应了过来,啊,原来方才影没继续解释,是因为她误闯而入的尴尬插曲啊。   “衣裳洗好了吗?”   “还没……”   “那你一个人站在此处作甚?”沈妄怪道。   她一个人?不是还有……   谢迟迟回首去瞧,身后,空无一人,唯有老槐树无辜地矗立在风中。   好的吧,是她一个人。   现在谢迟迟确定了,这个名叫影的人,一定也是有什么乾坤大挪移的本事。   沈婆婆做了早饭摆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几人围坐在桌子前,也许是为了招待他们几人,虽然菜色很朴素,但仍能看出来沈婆婆的用心。   狐狸仙君不知是不饿,还是因为不习惯于这里的饭菜,只用了几口便将碗搁下了。   谢迟迟觉得自己明显比他好养活多了,这饭菜虽朴素但真正吃起来还挺香的。   “沈姑娘,你来尝尝这个山药片,都是浊气还没漫上来的时候,我老婆子亲自上山挖的。”沈婆婆说着夹了一筷子欲给沈妄递过去。   筷子到了半空中,她似乎才却突然反应过来,此举不大妥当,一时动作顿了下来。   沈妄不知是否觉察到了婆婆的迟疑,伸碗接下了她夹住的菜,提筷夹起放进了口中,“嗯,很好吃。”   沈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了一种十分满足的神情,“沈姑娘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目睹了一切的顾清让露出了似有所思的神色。   -   用过早膳之后,谢迟迟一行人便要同沈婆婆告辞,去往鬼墟方向了。   清晨时候谢迟迟瞧见的那条小河竟然还挺长,晃晃悠悠地绕出了好远好远。   沈婆婆拄着拐杖将他们送出了门。   “婆婆,不必再送了,便到这儿吧……”顾清让回身叫沈婆婆留步。   谢迟迟环顾四周,发现前面不远处,一位鬼族女子将怀中抱着的包裹丢下了河,她决绝的动作中却偏偏叫人读出了几分不舍。   谢迟迟十分好奇,“她丢的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走了过去,那包裹的布不知是什么材质,沾了水之后却没有很快地沉下去,谢迟迟走近了看,才发觉那竟是一个小婴儿。   那小婴儿没有哭,瞧见了谢迟迟,竟还对着她咧嘴笑了一下,他清澈的瞳孔映着鬼族灰败的天空。   “这,这……”他顺着河流向下飘着,谢迟迟不忍心,就要伸手去拉,手还没挨到,便被沈婆婆用拐杖拦了下来。   “不可动,不可动啊……”   “可是,再这样顺着水流飘下去,他可能会沉河,会死掉的啊。”   沈婆婆摇了摇头,“即使不沉河,他也活不下来。”   “这是,为什么?”   “刚出生的婴儿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也是最脆弱的物种,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为自身支起屏障,而鬼族蔓延遍布的浊气,便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物体,这个婴孩,已经被浊气感染了,即便是谢姑娘你救下他,他也活不过三天,而且还会越来越痛苦。”   “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帮他们吗?”   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冰冷的河水淹没,一步步飘向死亡吗?   “当然有,那就是死掉,这孩子的父母应当在这之前已经做了献祭,祈祷这鬼河之神,能带着他的魂魄一同飘向轮回井,另来一世,不再投身鬼族人,你若是救了,就会破坏了献祭。”   谢迟迟停在半空中挽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越听着,只觉得浑身冰凉。身侧传来气息,狐狸仙君不知何时在她身侧蹲了下来,谢迟迟抬眼瞧他,只见他伸出手指在她的眼下轻轻一沾。   “别哭了。”他的声音轻而柔,似乎还带了点耐心的哄。   谢迟迟瞧着他指尖晶莹的泪滴,才恍然发觉自己哭了,她胡乱地摸了把脸,却只听他又道,“万事皆有缘法,莫要强求。”   谢迟迟拭泪的动作一顿,他说这话的样子,真像一个神仙,一个冷冰冰的神仙……   欲至鬼墟,必须要先穿过鬼族的勋贵居住区。   虽此时的天色乌漆嘛黑的,但谢迟迟知晓,如今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鬼族居民,昨日之所以那么冷清,或许是因为快邻着夜里,浊气较白天来比,更浓重了些,导致术法低微无法保护自己的鬼族子民,只好躲藏到了家中。   前面又有一座城门,只是比昨日他们见到的那座体量稍稍小了些许,细节处也精致了些许。   城门前守着两个卫兵。   谢迟迟一行人毫无意外地被拦下了。   “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我们要进去。”走在前面的沈妄道。   卫兵甲将他们几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儿,“你们要进去?你们有白木之桦吗?”   “那是什么?”   卫兵乙好心开口给出了解释:“鬼族寻常子民要进来,除非有两样东西,一:里头大人们的亲笔信;二:白木之桦;你们有哪个啊?”   还未等他们开口,身后便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   “哎,让让,让让,一群人堵在这儿干什么呢?”   谢迟迟下意识侧身回望。   一个身材接近于圆的、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一脸不满。   “哎呦,盐爷,您来了啊。”卫兵甲当即换了一副脸色,一脸谄媚。   只见那位被称作盐爷的男子自袖中拿出一个画着黑纹的帖子,在卫兵甲眼前晃了晃,卫兵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不必看了,不必看了,盐爷您是常客,信得过。”   盐爷“嗯”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迈着步子走进了城门。   卫兵甲笑脸送走了盐爷,再转头过来俨然换回了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孔,“瞧见了吗,那就是里头大人们的亲笔信,你们拿得出来吗?”   谢迟迟琢磨着,他们还没进去,一个人也不认识,肯定拿不出来里头大人的亲笔信,遂开口问道:   “那白木之桦是什么?”   听到她这么问,卫兵甲神色更轻蔑了些,“白木之桦是咱们鬼族的吉物,有祥瑞之兆,能寻得它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之人,故此才能被允许,以鬼族平民之身,进入到大人们居住的区域。”   “这么说来,白木之桦很难找了?”沈妄听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卫兵甲眼中嘲意更甚,“那当然难找,我在此当差不知有多久了,还从没见有人能手执白木之桦进去的……”   卫兵乙也道,“我也不曾见过,要不是城中祠堂供着一枝白木之桦,我当差时有幸见过,都会怀疑此物是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这么难找?”陆衍有些惊讶,“你们这规矩,分明不就是在刁难人?”   卫兵甲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突如其来地苦口婆心,“我说你们还是回去吧,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里头的哪位大人,去找白木之桦,不是我说,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找不到……”   这么说起来似乎还是去勾搭……啊不是,去结实哪位大人来的可靠些,谢迟迟不由地摸了摸下巴。   顾清让侧首望了一眼谢迟迟,不知她那小脑袋瓜里又在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主意。   非要说起来,到了晚上,这道城门就会关闭,届时若要进去,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晓如今这鬼城之中的戒备,是否会因着浊气而加强。   另一头的谢迟迟还在思忖着,到底是去结实一位大人轻易些,还是去找那虚无缥缈的白木之桦轻易些。   “那白木之桦到底长什么样子?”陆衍忍不住挠头。   “白木之桦,顾名思义,上古神树白木的枝丫,传说上古时候,神魔大战,摧毁了神界的万年神树白木,神树自身开启了保护机制,从此其踪迹难寻,但会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掉落枝丫。”   “踪迹难寻……这上哪儿找去啊……”   一旁的摊主婆婆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年轻人,回去吧,城中如何难进,莫要因为自己颇有几分姿色,便想着进去攀龙附凤,人呐,终归得要靠自己……”   陆衍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攀龙附凤?”   摊主婆婆点点头,“你确实有些姿色,可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噗嗤——”一旁的沈妄憋笑憋得着实有些辛苦。   谢迟迟还在回味方才卫兵的只言片语,神树白木的枝丫,偶然会掉落……   她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白色物什,举到了半空中。   “你们说的白木之桦,可是此物?”   卫兵甲一阵目瞪口呆,沉稳的卫兵乙也微微瞪大了双眼。   “白木之桦,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谢迟迟只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便是昨天去沈婆婆家的路上,勾住她裙子的小树杈,幸好她这树杈子奇特,随手捡起了。   没成想今日立马便派上了用场,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谢迟迟将那树杈子轻轻晃了晃,两个卫兵瞧得眼睛都直了。   谢迟迟瞧着他们俩这副呆愣的模样心中发笑,掩口轻咳了两声,“既然我们有了这树杈……白木之桦,是不是就能进去了?”   卫兵甲的视线还依旧停留在谢迟迟手中的白木之桦上,口中念叨:“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要将圣物上交祠堂供奉才行。”   谢迟迟本觉得不过是一个树杈子,没什么特别的,但无奈卫兵甲乙两人吹嘘的颇有些天花乱坠,现下猝然说要出去,难免叫人有些犹豫。   谢迟迟侧目去望身侧的狐狸仙君,他似是感受到了谢迟迟的目光,也垂眼望了过来。   谢迟迟眨了眨眼,无声问道,交吗?   顾清让微微颔首。   谢迟迟便将白木之桦递了出去,卫兵甲欲伸手接过,还没挨到一个边儿,手便被卫兵乙打了下去。   卫兵乙解释道,“此等圣物,自然不是交给我们的,你们进了城,届时便会有大人寻来,交给那位大人便好。”   卫兵甲悻悻地收回了手,望着白木之桦的神色哀伤而凄婉。   谢迟迟一行人终于进到了城中。   城中比之外面,天差地别,各种式样的楼阁琳琅错落,连街道的地面都是纤尘不染的。   谢迟迟没想到城中遍布最多的竟然是——秦楼楚馆。   着装大胆热辣的鬼族女子站在阁楼上,姿态妖娆。   谢迟迟四人一行很是醒目,同行之中还有两位样貌不俗的男子,不少女子凭栏相望,朝他们这边挥着手绢。   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脂粉的香气,谢迟迟闻得晕头转向的,“啊啾”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清让十分熟稔地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谢迟迟接过掩住口鼻,总算稍稍好些了,可却要一直举着手肘,没过一会儿,便稍有酸痛。   谢迟迟准备用左手替换右手,在这空隙之中,帕子却被顾清让拿了回去。   谢迟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将帕子抖落开来,谢迟迟这才发觉这帕子比之前的帕子要大上一点儿。   这狐狸仙君,帕子多就算了,竟然还有不同型号尺寸的。   谢迟迟在心中啧啧称奇的片刻,顾清让已经绕到了她身后,双手自后面虚环住了她,将那帕子轻轻地覆到了她面上,绕到发髻后面打了一个结。   他身上清冷的雪松香气似乎也沾染到了帕子上,谢迟迟吸了吸鼻子,同样都是香气,怎么就他身上的味道,这么好闻呢?   叫人真的忍不住,有些上瘾啊。   “小郎君,对你家夫人真好咧!”   楼上的女子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唏嘘感叹。   谢迟迟听得脸一红,所幸有帕巾覆面,她偷偷转了转眼珠子去瞧一旁的狐狸仙君,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听见此话,谢迟迟松口气之余,心尖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陆衍瞧见了两人之间的互动,转头望向沈妄,“阿妄,你随身带帕子了吗?”   沈妄:“滚……”   陆衍难过地摸了摸脸,嘟囔道:“没事,我带了。”   沈妄微微一怔,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陆衍走到沈妄面前,将帕子往她脸上一拍,帕子竟自动环到她脑后,打了一个结。   陆衍忍不住“啧”了一声,似乎在说,你看,我这招比顾清让酷炫多了。   沈妄,“……”   -   再向前走,拐了一个弯儿之后,此处比方才花枝招展的街道冷清了些许,不过似乎更高了一个档次。   两侧琳琅矗立的是珠宝铺子,其中一个铺子内的柜台上,放了一颗足有小半个人高的珠子,珠子实在大的有些厉害,谢迟迟忍不住稍稍顿了顿步子,多看了两眼。   掌柜捕捉到了谢迟迟的目光,轻轻伸手往珠子上拍了拍,珠子“唰”地一下,十分给力的亮了起来,谢迟迟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竟然是一颗夜明珠,好大的一颗夜明珠。   谢迟迟有点想要,看了看下头的价钱,一二三四五六…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到底是几个零啊……   谢迟迟放弃了挣扎,先不说自己是个穷鬼,即便是真有这么多钱,她肯定也不舍得拿来买这个东西的。   “你想要这个东西?”陆衍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扇子摇晃了两下。   谢迟迟摇摇头,“不想,根本不想。”   陆衍当然不信谢迟迟欲盖弥彰的鬼话,“这玩意儿,你可以找仙上要去。”   谢迟迟忍不住侧首,“他还有这宝贝?”   陆衍神秘一笑,“仙上的宝贝那可多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拿不出的。”   “你是不是在胡扯?”   一十三天她可住过,逛游的地方也不少,若是哪间屋子藏了这么大一宝贝,不管亮不亮,她迟早都能发现。   “莫听他胡说,你若是现在要,我可拿不出来。”顾清让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东西在极北之海深处才有,我偶尔会去那海底察看。”   陆衍点点头,“上次咱们喝的那茶,星辰蓝,就是仙上自海底采得的。”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谢迟迟就想起自己贪杯喝那个茶,吐泡泡被这狐狸仙君撞见的窘态。   似乎也是想到了谢迟迟那时的模样,顾清让唇角也难得溢出了几分笑意。   谢迟迟不经意瞥见顾清让也在笑,内心更郁闷了几分。   有没有什么术法,可以永久性消除掉一个人的记忆呢?谢迟迟无比哀伤地想。   “你若想要,买下来便好。”顾清让说着便要抬步朝那间店铺走去。   他的身形在谢迟迟的眼中登时变得财大气粗了起来。   谢迟迟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的袖子,“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想……”   这么大一颗珠子,真给她,她也抱不动啊。   陆衍调子悠悠地解决了谢迟迟的顾虑:“仙上有储物空间,你抱累了,可以叫他给你装着。”   谢迟迟的注意力登时被转移,“储物空间,我能拥有吗?”   陆衍默默地闭上了嘴。   两人扯嘴皮子的功夫,顾清让已经进去将那夜明珠买了下来,许是店中很少有这么财大气粗的客人来,掌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还十分友好地给谢迟迟提供了一个小盒子,用来装那颗小半人高的夜明珠。   谢迟迟挠了挠头,这夜明珠这么大,盒子这么小……   她装什么,装寂寞吗?   掌柜的似乎看出了谢迟迟的疑问,十分友好地解释道,“这颗夜明珠是有咒语的,只要念了咒语,它便会自动缩小。”   还能变大变小啊,这么神奇,谢迟迟顺着开口问道:“咒语是什么?”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什么?”   “咒语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谢迟迟,“……”   请问,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   出了卖夜明珠的铺子之后,天“唰”得一下便黑掉了。   虽说方才的天色也是雾蒙蒙的样子,可如今却真的便如同黑夜一般了。   “鬼族白日时辰少,且黑夜白天颠倒,不似其他几界一般有规律性,习惯便好。”顾清让开口解释道。   谢迟迟忍不住侧目,他这副颇为熟稔的样子,难不成曾经来过?、   周遭的阁楼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如同凡间夜里的街市一般,很是好看。   城中即使是夜里,浊气也没漫上来多少,难怪城中的人依然是这副闲散样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还好等他们去了鬼墟,将那破掉的封印封上,那些鬼族伶仃的子民,也不用再受苦了,也不会再有年轻的父母,将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丢进河里,卑微的希望他们来生不要再投身到鬼族去。   “时辰有些晚了,夜里行路恐招眼线,不若我们明着找间客栈先歇下,暗中探一探局势。”沈妄忽然道。   她说得有道理,其他三人也无任何异议。   沈妄自顾自地要去寻客栈,陆衍跟着她一同去了。   前面立着一只的花灯,模样颇有些别致,谢迟迟瞧着有些稀罕,当即走近了去看。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扒拉她的脚,谢迟迟低头看见一个毛茸茸。   她蹲下了身子,毛茸茸抬头望她。   是一只小狐狸,灰不溜秋的毛,不禁叫谢迟迟想起了在翠屏山捡到的那只圆滚滚。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品种的狐狸。   这狐狸俨然比圆滚滚有眼力见儿多了,扒拉着谢迟迟的膝盖,就要拱进她的怀里。   谢迟迟顺势将它抱了起来,陆衍和沈妄不知去了哪里,谢迟迟走到了顾清让身旁,将狐狸朝他那边伸了伸,“仙君你看,我捡到一只狐狸。”   顾清让神色间不为所动,连手指头都没动。   谢迟迟记得他之前把她变成一直猫猫带去一十三天的时候,明明最后忍不住偷偷摸了一把,怎么,是她理解错了,他不爱撸毛的吗?   “仙君你有所不知,我曾经被师父去罚扫过我们门派的山头,在那座山头上,还捡到过一只贪吃的小狐狸,花色模样与如今的这只十分相似,只是,性情似乎不大相似……”   谢迟迟声音渐弱,低头去看那只小狐狸,小狐狸依旧对她黏黏糊糊。   顾清让有些奇怪,不知谢迟迟想要从这狐狸身上看出些什么,紧接着,便听她又疑惑道。   “他们这个品种的狐狸难道不是白日同夜晚两个脾性吗,我记得圆滚滚到了夜里,便对我爱答不理,十分冷淡,连毛都不乐意叫人撸。”   谢迟迟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身侧的仙君动作似乎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预收《师父有病》康一下啦~   遥枝是个活了很久的,久到她已经懒得数自己岁数的女神仙。   某天,遥·空巢老人·枝决定收一个徒弟来玩,老天眷顾,真叫她收了一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   徒弟不仅人长得好看,术法修为也从未让她操过心,遥枝无从指点,深感忧愁。   师徒两人的相处一直很平和,直到遥枝发现徒弟总是偷偷看她……   再然后,遥枝修为更上一层,到了化软期。   同席吃完饭,遥枝起身,脚一软,栽到了徒弟怀里,徒弟脸一红……   一并练剑,腿一软,撞进了徒弟怀里,徒弟耳根一红……   一次两次是意外,次数多了,遥枝瞧着徒弟习以为常的神色,逐渐炽热的眼神,倍感无力。   徒弟你先松手,师父可以解释的……   拜师的第七年,霁华叛出师门,自立门户,将众仙府搅得不得安宁。   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的师父囚禁起来,狼子野心昭告了天下。   曾经连抱一下都会脸红的少年如今变得阴郁非常,所到之处,跪倒一片。   “霁华,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世人诽我,谤我,怕我,恨我,却独独没冤我,我确实,对师父怀了不轨之心。”   青年忽而垂眸,修长的手抚上了遥枝的下巴,“师父又,该当如何?” 第25章   “仙君, 你怎么了吗?”谢迟迟试探地唤了顾清让一声。   “咳,无事。”   真的没事吗?她怎么总觉得仙君他望着她撸小狐狸的手,颇有些古怪呢?   谢迟迟想着低下头挠了挠狐狸毛茸茸的耳朵, 突然有些伤感,“也不知道圆滚滚后来过得怎么样……唔,既然你跟它这么像,不如就叫你,圆二滚吧?”   小狐狸呜咽一声,似乎是认下了这个略微有些奇怪的名字。   谢迟迟话音刚落, 便瞧见沈妄同陆衍一同走了回来。   还没走到跟前, 便能看见陆衍的口中不知在絮絮叨叨些什么。   走得近了,谢迟迟才听出了个大概——   “我说住那家气派点的, 条件好菜色好,你怎么非要挑另一家,那另一家的菜, 全是清汤寡水。”   “贵。”沈妄言简意赅地堵了回去。   陆衍顿了一下,“有我在, 怎么会叫你掏银子?”   谢迟迟登时想起了战神府和星君府之间,那巨大的贫富差距, 造就了沈妄和陆衍两人天差地别的物质观。   沈妄瞥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你是我什么人, 最终,不知怎的, 她这话没说出口, 而是话头一转,“宁死不吃嗟来之食。”   瞧着倒是颇有武将世家女的巍峨气节。   陆衍:“……固执。”   沈妄没再理他。   “那你总不能叫谢姑娘和仙上,也一同委身去住那间破破烂烂的客栈吧?”   谢姑娘, 怎么突然把她喊得那么生分……   见两人一直僵持不下,谢迟迟只得开口道,“不委屈,不委屈,我们两个怎么样都行。”   开的一个人的口,却做的是两个人的主。   沈妄和陆衍当即一顿,谢迟迟这才发现不妥,她忙望向身侧的狐狸仙君。   年轻的仙君也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道,“嗯,怎样都行。”   沈妄瞥了陆衍一眼,颇有些得意洋洋。   陆衍只得无奈摇头,“随你,都随你。”   谢迟迟看在眼里,一直以来的印象都叫她以为沈妄是个颇为稳重的女子,现下看来,和这文曲星君在一处,倒不自知地沾了些他的脾气在。   四人去了沈妄选的那间客栈,大堂窗棱上结着几张零星的蜘蛛网,掌柜袖子肘处打着几片细碎的补丁,谢迟迟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只觉得这间客栈实乃是……平易近人。   “客官来住店的吧?哎呦,小店虽看着简陋了些,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绝对不会出现那话本子里头房间紧缺,叫公子和小姐委屈一间的情况。”   掌柜的这话音刚落,店中唯一的小二拼命在使眼色。   “你咋了?眼睛抽筋儿了?”掌柜的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店小二只得低声嘀咕道:“老板您忘了,昨儿刚来两拨客人,要了四个房间,咱们店一共就六间房,你让他们四个人怎么分啊?”   掌柜的身形明显一僵,他睨了小二一眼,“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店小二欲哭无泪,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昨儿客人来的时候,老板你可是在场啊……”   掌柜的转过脸来,对着谢迟迟四人“嘿嘿”一笑,“这不是巧了吗?客官刚好是两位姑娘两位公子,两个人一间房,简直是不能更妥帖了。”   谢迟迟扭头看了看沈妄,沈妄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我都可以,不知沈姑娘你……?”   沈妄这才反应过来谢迟迟是问她介不介意共住一间房,当即点点头,“我也可以。”   两个姑娘意见达成一致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位仙君。   陆衍似乎还想挣扎一二,“我可以是可以,但总不能叫咱们仙上,委身和我窝在一个小房间里头吧?”   他这声音压得低,掌柜的只听清小房间几个字,当即下场拆台,“这位公子,咱们这客栈虽然看着简陋了些,可却是有一个致命的优点,我们店的房间,那比别的客栈可都要宽敞不少,两个人住绝对不会挤着的,这一点,公子你就大可放心。”   陆衍,“……”   顾清让也无奈笑道,“如此,倒也不算委身了。”   敲定之后,店小二便十分热情地领着他们去了三楼,“咱们客栈一共就四楼,一楼呢就是大堂,后头是厨房,二楼三楼就是咱们住宿的地方,四楼是个露台,客官们夜里无聊或者睡不着的时候,还能上去吹吹风,透透气,看看星星……呃不对不对,这个现在已经瞧不见星星了。”   店小二絮叨着便到了三楼,如掌柜的所言,别的优点没有,房间确实挺大,还有沐浴的地方,别的不说,这座客栈的住的地方,倒是没有它外表上看起来的那么糟糕。   店小二转身笑道,“客官们先进房间歇着,一会儿啊,我去后厨给叫烧些热水抬上来。”   沈妄微微点头,“有劳了。”   屋内只有一张大床,目测看来是能够三个人挨着躺下的,睡谢迟迟和沈妄两个姑娘,绰绰有余。   谢迟迟进屋子之后将藏在怀中的狐狸放到了桌子上,狐狸睁着圆眼睛十分新奇的打量着周围。   沈妄瞧着有些稀罕,“你从哪里弄来的狗?”   狐狸似乎能听懂人言一样,呜咽一声,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一副委屈模样。   谢迟迟笑着轻轻帮它竖起了耳朵,“这不是狗,是一种长得像狗的狐狸……”   之所以说是种,则是因为圆二滚还有一个前辈——圆滚滚在,于是谢迟迟便估摸着,它们这个品种的狐狸,都容易叫人错认了去。   圆二滚,“……”   这个解释倒还不如不解释,就让它明明白白地当一只狗得了。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便差人送了热水和饭菜过来,饭菜很素,看起来不大叫人有食欲的样子,吃起来倒还可以,但谢迟迟喜辣,菜色清淡,倒也没吃多少。   轮流沐浴之后,谢迟迟同沈妄和衣躺在床上。   “谢姑娘你飞升之前,是做什么的?”   两人在睡前都喝了几盏茶,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沈妄索性便开口聊天,权当培养睡意了。   “我飞升之前,是在门派中修行。”   “那一定很刻苦吧?”   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飞升了。   谢迟迟摇头笑笑,“刻苦倒真是谈不上,我能飞升,说起来,倒也是阴差阳错。”   沈妄侧首望她,静等谢迟迟的下文。   “我在门派之中,是末席弟子,师兄师姐们平时里都帮着我,师父布置下来的课业,十次有九次都是师兄们帮做的,师父每次瞧见我,都颇有些头痛,我能飞升,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谢迟迟说到这顿了一顿,“之所以能飞升,还是因为仙上。”   “因为仙上?”沈妄只依稀觉得仙上对这小姑娘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在,可没成想两人竟还有这么一层的纠葛在。   “仙上曾去凡世历劫,他的门派和我的门派之间,是邻着的,有次他们门派举办比试大典,我便随了师兄长老们一同去了,夜里我……”   谢迟迟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自己的少女心事掖着,“夜里我,睡不着,出来散心,说来巧了,那夜正好是仙上凡世历劫大成的时候,渡他的雷劫阴差阳错不知怎的就劈到了我身上,我醒来之后,就飞升了,我后来问过仙上,他说是因为,飞升之时的关键时刻,方圆几里是不能有人在的……”   沈妄静默了一瞬,谢迟迟见她没有说话,侧头望了过去,“沈姑娘,怎么了吗?”   沈妄挠了挠头,她总觉得仙上的这个说法怪怪的,可她也说不上来哪里怪,再一想,仙上那般坦荡的神仙,何必说胡话去诓一个小姑娘呢?   “没事,如此说来,冥冥之中,也算是谢姑娘你的机缘到了。”   谢迟迟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  “其实我很羡慕谢姑娘你……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从前还能随父从军,后来三界没了战事之后,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修行,我便彻底成了独身一个人。”   “沈姑娘还打过仗啊。”谢迟迟眼睛一亮,“好生厉害。”   “其实陆公子,人也挺好的。”谢迟迟委婉地提及了那文曲星。   沈妄笑笑,“是挺好的,偶尔,我还挺感激他的,当然只是很偶尔的时候。”   陆衍这个人,总是很擅长将别人好不容易生出的那零星的感动,顷刻转换为想揍他的愤怒。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约莫是半夜时候,谢迟迟醒了过来,她感觉有些口渴,朦胧中想起桌子上似乎还有睡前没喝完的凉茶,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了床,小狐狸呜咽一声也醒了。   夜里有些凉,谢迟迟顺手将它抄在怀中暖手。   桌子上的茶只剩了一个底,倒出来不少茶沫子,实在难以下口,谢迟迟有些沮丧地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店小二似乎说过一楼的后面有个厨房,厨房应当是能烧水,谢迟迟如此想着,拎了茶壶抱着圆二滚便欲出门去。   她用胳膊肘将门推开,迈出房门的瞬间,失重的感觉传来。   “啊——”好像是一脚踩进了悬崖之中,周遭蓦然黑了,下坠的感觉一直在,谢迟迟由最初的十分慌乱变得没那么慌乱。   她开始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个凡人了,而是一个半吊子的神仙,她是会腾云之术的——虽然老是失败。   谢迟迟试着在心中默念了口诀,没成功。   她敢肯定不是自己的原因,术法是能使出来的,她已经看见了她周遭聚拢了微微的光晕,但顷刻之间便消散了。   一切都有些不同寻常,谢迟迟没了脾气,只好任由身体继续下坠。   一股力道传来,下坠停止了,谢迟迟感觉自己在空中弹了两下。   她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自己的衣裳。   细小的窸窣声传来,谢迟迟感觉到上面有人,准确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人……   一直这么被挂着也不是个办法,谢迟迟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开口问道,“有,有人吗?”   她话音刚落,周遭“唰”得一下亮了起来,仿佛这个静寂的空间因为她的话而被惊扰到了。   谢迟迟低头望去,下面是一条河流,河中的水清澈见底,依稀能望见河滩中的鹅卵石,只是河中的水宛如被定住了一般,停滞不前。   谢迟迟顺着河流的走向望远处望,河畔还站着几位身披蓑衣的渔民,其中一个手中还攥着一条鱼,正欲往鱼篓中放,浣衣女挥起的棒槌停滞在空中。   如同凝固的河水一样,这些人也都定格住了。   谢迟迟抬头,望不见太阳,这个世界的光,是一片均匀的白,找不到光源。   然后她望见了一抹白色的衣角,金线绣着卷云暗纹,料子低调而华贵。   谢迟迟顺着往上瞧去,撞进了一个水光潋滟的眼睛里。   “仙君?”谢迟迟难言惊讶,“你,你怎么也在这?”   “手给我。”   “嗯?”   “手。”他说着朝谢迟迟伸出了手,谢迟迟这才想起自己是被吊在半空的状态。   顾清让此刻站在悬崖之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谢迟迟就是被这棵歪脖子树挂住了衣裳,才没继续往下掉。   他将她拽上来之后,谢迟迟小心翼翼地站在树枝上,这树枝看起来这么细,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哎不对,谢迟迟忽然反应了过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水不动,风不动,万物都是定格的状态,这棵歪脖子树应当也不会动才是。   谢迟迟这么想着,十分轻地挪了挪身子,果真,树枝丝毫没有颤动,谢迟迟放下心来。   “仙君,你可知道,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吗?”   顾清让想了想,终于道,“我们误打误撞,约莫撞上了鬼墟的入口,此刻……”他抬眼望向远方,“应当是在鬼墟的境内。”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谢迟迟感觉有风吹了过来,吹起了她腮边的碎发,脸痒痒的,她伸手将那绺碎发撩到了耳后,随即觉察到了不对。   这怎么有风?   紧接着,她听见了河流湍急的声音,哗啦啦的,隐约夹杂着浣衣女用棒槌锤衣服的声音。   她调转了视线,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因为顾清让那一语道破的话,而顿时便得鲜活了起来。   一切都会动了,他们惊扰到了这个停滞的世界。   谢迟迟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活了过来,那这根他们俩站着的这根树枝……?   似乎为了印证谢迟迟的想法似的,“咔嚓咔嚓”一阵细小的断裂声传来。 第26章   歪脖子树渐渐朝一侧倾斜, “噼里啪啦”更大的断裂声传来。   因着这位素来十分靠谱的仙君在身侧,就像一颗定心丸一样,叫谢迟迟没那么害怕。   谢迟迟晃了晃顾清让的袖子, “仙君,这树快要断了,你快掐个诀带上我一起飞走。”   顾清让微微侧首,谢迟迟在这素来端方持重的仙君脸上,看到了微微慌乱的神色。   “你可会游水?”他叹息一声。   “嗯?”谢迟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他便突然靠近,伸手揽住了谢迟迟的腰, 失重的下坠感传来, 谢迟迟有些害怕,下意识回搂住了他, 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飞快地往下坠。   在空中下坠的片刻,谢迟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仙君为什么问她会不会游水,下面是河, 他们俩会掉到河里。   谢迟迟忙抽空回了他的话,“仙君, 我会,我会游水。”   “闭上眼。”他的声音自胸腔处传来, 谢迟迟脸埋在他胸膛里,甚至感受到了微微的震颤。   谢迟迟闭上眼, 准备迎接那冰冷河水的洗礼。   “刺啦——”一声, 下坠忽然顿住了,似乎被什么力道阻止住了,谢迟迟从顾清让怀里探出头去看, 发现面前的崖壁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仙君他用匕首刺进了山体里,十分及时的阻止了两个人掉进河里的悲剧。   “抓紧我。”他微微低头,不放心地交代着谢迟迟。   为了证明她真的抓得很努力,谢迟迟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些,抬眼瞧他的下巴,“放心,真的很紧。”   少女贴的很近,顾清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胸前的柔软,他动作一顿,紧接着,谢迟迟便看见这仙君的耳根似乎红了。   “仙君,你怎么了?”谢迟迟有些不明所以。   好似她这么问是一种冒犯一样,顾清让的耳根随即更红了些。   “咳……”顾清让刚要开口说没什么,便感受到谢迟迟胸前动了动,紧接着,自她外裳的领口便冒出一颗毛耸耸的狐狸头。   顾清让,“……”   树影翘摇,陡峭的悬崖上,两个身影交错着一跃而起,衣袂翻飞间划过枝头,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谢迟迟松了口气,心中记挂着方才的救命恩人——匕首君。   谢迟迟抬头去望,匕首君还孤零零地落在悬崖峭壁上。   谢迟迟正这般想着,仙君便松开了她,走到树旁折下一根枝,谢迟迟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只闻得“嗖”得一声,那匕首所在崖壁的地方便被打下一小块儿缺口,匕首松动脱落掉了下来。   谢迟迟被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艳到了,仙君他真是,好生帅气。   顾清让将匕首收回袖中,朝谢迟迟这边走了过来。   谢迟迟想起自己方才刚掉落的时候,是使出了些术法在的,奈何根本没有用,“仙君,莫非在这鬼墟境中,我们的术法,使不出来吗?”   顾清让微微颔首,“古籍上有记载,若不甚掉入鬼墟之中,七日之内是无法用任何仙家道法的。”   “那你方才……”怎么还能飞来飞去的。   听她竟还开口这样问,顾清让垂眸瞥了谢迟迟一眼,“这是在门派之中,修行初期练的基本功。”   谢迟迟,“……”   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谴责她不学无术了。   “但有一种术法还可以在这里用,不论是什么时候……”顾清让忽然又道。   “什么术法?”谢迟迟顺着他的话问道。   “望灵之术。”   四个字掷地有声,听得谢迟迟一愣一愣的。   顾清让又道,“若找到了鬼墟的具体位置,届时便需要这望灵之术,来对付驻守在鬼墟周遭的鬼族将领,找到他们真身的破绽,逐一击破。”   听见他这样说,谢迟迟觉得内心登时腾升了一阵熊熊的使命感,“仙君,都交给我吧。”   顾清让被她这幅雄心壮志的模样逗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两人顺着河道慢慢往前走,这里山明水秀,空气也很好,没成想鬼墟境中,竟然会是这样一派安然祥和的天地,就好像世外桃源一样。   要不是方才那般惊险的一遭,经历过真实的心跳,谢迟迟都要怀疑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哎,仙君,那沈姑娘和文曲星君他们两个,会不会也掉进来了?”   “我也不知,或许是进来了,也或许还留在外面,鬼墟的一切都变化莫测,且小心行事。”   谢迟迟将这话记在了心中,登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这平静祥和的背后,不知还有怎样的风浪,在等待着他们。   “咕噜咕噜……”腹中一阵奇异的感觉传来,谢迟迟悄悄捂住了肚子,她饿了。   谢迟迟决定忍耐一会儿,毕竟现在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去找吃的,总得先摸清楚状况才是。   可这次不知怎么的,或许是饿的程度有些狠了,谢迟迟觉得整个人都十分的虚弱无力,她伸手拽住了顾清让的袖子。   顾清让步子一顿,侧首望了过来,“怎么了?”   “仙君,我肚子饿了……”谢迟迟十分难过地说,素来圆圆的眼此刻也耷拉着,透着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顾清让有些意外,他早已辟谷多年,饭已经很少吃了,一时也忘了谢迟迟还没有辟谷,是需要吃饭的。   周遭还是那几个人,在鬼墟境中也不好判断这些人是否能去询问。   顾清让将视线投向水中,一条鱼优哉游哉地游到了浅水处,肥嘟嘟的身子瞧得谢迟迟有些想咽口水。   顾清让走到河边,刚要下手,便被不远处的渔民吆喝一声“哎,不可抓,不可抓。”   因为境况不明,顾清让下意识护住了谢迟迟。   谢迟迟从顾清让身后探出头来,心中不解,为何不可抓,明明之前你们几个,在河边抓鱼还抓得欢快啊。   那渔民走过来解释道:“这条鱼啊,是怀了鱼子的,这边有些规矩,巴掌大的小鱼,不可抓,怀了鱼子的母鱼,也不可抓。”   方才那条鱼竟然怀了宝宝,怪不得胖嘟嘟的,谢迟迟笑了笑,“多谢提醒。”   渔民瞧见他们二人身段气度皆不凡,心知应当不是这方圆的人,“二位是从远方来的吧……”   那渔民说着取下身上的鱼篓,抓出来一条鱼,“这条鱼就送给二位了,也算给方才惊扰了二位的歉意。”   “多谢。”顾清让微微颔首。   “两位在附近可有住处?”   谢迟迟摇摇头,“没有。”   “那这鱼……”渔民有些疑惑。   “那个,我们刚到此处,舟车劳顿,实在是饿了。”   渔民是个热情朴实的渔民,当即要借谢迟迟铁锅和架子。   谢迟迟本想着是随便找几根木头串个架子给鱼烤了,没想到这渔民竟然还能拿出些装备,这样一来,还能喝到鲜美的鱼汤,简直不要太美妙。   渔民很熟练的从渔船上搬出铁锅,在河畔支起了铁锅架子,用瓢子舀了一勺河中的水,又拿出了些劈好的干木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引燃了木头。   等水烧开的时候,谢迟迟开启了闲聊的话题。   毕竟她和仙君此一番人生地不熟的,闲聊之间,说不定还能获取些有用的消息。   渔民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两人的对话里,谢迟迟大致总结了,在这个鬼墟境中,和外面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这渔民姓苏,叫铁牛,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就在附近的某个村子里。   “不知二位从哪儿来的?”苏铁牛道。   方才闲聊时苏铁牛不经意间透露过几个地名,谢迟迟有点想挠头,这么突然地问起来,她就突然地记不清了。   “自潮州而来。”一旁的顾清让同学替谢迟迟选手补了分。   “对对对,是潮州,我们从潮州过来的。”谢迟迟忙出声附和。   “啊,那确实挺远的。”苏铁牛点了点头。   “不知二位,是何关系?”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稍稍有些紧张。   “他是我,是我,兄长……”   谢迟迟只想着两人在此间少不了要一同行事,兄妹的身份定然是能少掉许多麻烦。   她没看见的是,苏铁牛因为她这句是我兄长,而稍稍松了口气。   “谢姑娘,你可会剥鱼?”   谢迟迟点点头,“还是会一些的。”   “一条鱼不够吃,咱们不如一起剥吧。”   谢迟迟点点头,吃的用的都是苏铁牛拿的,她自然还是要干一些活的。   火很旺,不一会儿鱼便煮好了。   周围正好有几颗还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谢迟迟摸出顾清让之前给她的帕子,擦了擦。   “仙……”谢迟迟随即想起自己方才打的幌子,“兄长,坐。”   方才跟苏铁牛说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开口这样喊顾清让,谢迟迟总觉得有些旖旎。   说到底,还是风月的话本子看多了。   没事,仙君他一定没看过,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嗯。”   谢迟迟正这般想着,便听见这仙君冷不丁地应了一声。   她抬首,正撞上这仙君溢着浅笑的眸子。   谢迟迟慌忙移开了眼,此刻却有些不确定,仙君他应该大概或许八成,是不懂的吧?   此处的水不错,煮出来的鱼汤嗅着鲜而不腥,鱼肉看起来也滑嫩爽口,用箸轻轻一夹,肉便自刺上慢慢滑落下来,生熟程度十分恰好。   苏铁牛十分热情地招待着谢迟迟,“迟迟姑娘,来,吃鱼,咱们这儿的鱼啊,常年在河里游,肉质那叫一个绝。”   “多谢。”谢迟迟接过了盛着鱼肉的碗,还没一会儿。   “迟迟姑娘,来喝汤,这鱼汤啊,补得很呐,我们村有妇人生过孩子坐月子的时候,丈夫都会来这河里捞上几条鱼炖汤,喝了这汤啊,那产后的妇人,隔天都能活蹦乱跳了。”   苏铁牛实在是太热情,谢迟迟有些招架不住,她手里捧着盛鱼肉的碗,鱼肉才刚吃了一口,谢迟迟将手中的碗放下,接过铁牛递过来的鱼汤,转身捧到了顾清让面前。   “仙……”谢迟迟急忙打住,“喝汤。”   顾清让将鱼汤接了过来。   苏铁牛乐呵呵一笑,“迟迟姑娘对你家哥哥可真好。”   谢迟迟不好多说,只点头认下,“应该的,应该的。”   远处有人唤,苏铁牛应了一声,对转过头对谢迟迟和顾清让道,“他们唤我许是有事,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谢迟迟点点头。   怀中的圆二滚似乎也是饿了,嗅到了鱼汤的香味儿,也钻了出来,锅中还有不少鱼肉,谢迟迟夹起一块儿,将刺挑干净之后,喂给了它。   小狐狸吃得有些急,一不留神打起了嗝。   它打嗝的时候,必须伸着脖子,两个前爪放到胸脯上,模样委实逗人得紧。   谢迟迟舀了几口鱼汤喂给了它,嗝才渐渐止住。   又大快朵颐地吃了几口谢迟迟精心挑拣过,没有刺的鱼肉之后,小狐狸瘫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翻着肚皮,任由谢迟迟挠它痒痒,也懒懒地不肯动弹一下。   顾清让瞧着谢迟迟和圆二滚的互动,忆起自己下凡历劫的那段光景,自己晚上穿到那只小狐狸身上,和谢迟迟之间的相处,竟也是这副任人揉搓的模样吗?   年轻的仙君第一次尝到倍感耻辱的滋味,有损威名,还好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圆二滚瞧见顾清让一直盯着它和谢迟迟,误以为这青年是在羡慕它和谢迟迟之间的互动,当即瞟过来一个颇有些耀武扬威的眼神。   顾清让读懂了,嗤笑一声,不知怎的竟开始同一只狐狸计较,“真该叫它也尝尝你做的茶点。”   看这小狐狸以后还敢不敢肆无忌惮地吃她喂的东西,和她这般亲密。   谢迟迟撸小狐狸的手一顿,难得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她转过眼直勾勾地望着顾清让,“仙君怎么知道我喂圆滚滚吃过我做的茶点?” 第27章   刚喝了一口鱼汤的顾清让登时被呛了一口, “咳……咳咳……”   顾清让本以为谢迟迟只是随口一问,可谁知她此次却无比认真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   顾清让哪里会叫她知晓那档子糗事,只得打马虎眼, “我不知晓,你竟还喂圆……滚滚也吃过你做的茶点?原以为当时只给我一个人做了,原来大家都有份。”   顾清让轻飘飘地抛过来几个问句,反将谢迟迟一军。   谢迟迟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到了大家都有份这句话上,“没有的事,我当时确实是专门给你一个人做的, 喂圆滚滚吃的那是多出来的……”   两人还没仔细掰扯清楚, 苏铁牛便回来了。   原是方才另一条渔船漏水,几人搞不定, 喊了他去帮忙。   “现在不是涨潮期,这河啊还算平静些,若到了涨潮期, 水流湍急,凶险得很呐。”   凶险?   这两个字倒是提醒了谢迟迟。   “哎, 苏公子,你可知这附近, 有什么还算凶险的地方?”   若真漫无目的地去找这鬼墟封印凶兽的地方,何时才能找到头, 谢迟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开口旁敲侧击道。   “还算凶险的地方?”苏铁牛一怔, “迟迟姑娘,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我和兄长其实一路行来,期间闻得了不少奇闻异事, 便想着多听些,或许还能写出一本《异志录》来。”   “原来是这样啊。”苏铁牛挠了挠头,“我还以为迟迟姑娘是想自己去瞧瞧。”   听他这么一说,谢迟迟眼睛一亮,“这么说来,这方圆倒真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苏铁牛点点头,“确实是有的。”   “沿着这条河一直往前走,有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两条路,据村子里老一辈的人说,右边那条是平安路,左边那条是黄泉路。”   “黄泉路?”   苏铁牛点了点头,“因为走那条路的人,都没有回来过。”   “黄泉路的尽头,又是什么呢?”他这般卖关子,谢迟迟便真的起了想听故事的心。   依照寻常的发展,接下来,将会引出一段扑朔迷离、令人欲罢不能,既害怕又隐隐含着期待的奇妙故事。   谁知,苏铁牛微微一笑,“迟迟姑娘,既然走上黄泉路的人,都没有回来过,又怎会叫人得知,这黄泉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已经准备好了听故事的谢迟迟,“……”   好生严谨的铁牛兄。   谢迟迟与顾清让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流露着的都是欲要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吃完鱼,谢迟迟欲同苏铁牛拜别,谁知苏铁牛忽然脸稍稍一红,单独将顾清让拉到了一侧。   特意避开谢迟迟,叫谢迟迟纳闷不已。   “这个,谢公子,你别看我成日里捕鱼,但其实我家里很富裕的,有三头黄牛,六条猪,还有一头驴子……”   “嗯?”   顾清让没能明白苏铁牛忽然同他说这个作甚。   见顾清让没理解,苏铁牛脸又红了三分,“就是那个,嫁到我家来做媳妇,都是清闲日子,能享福……”   顾清让登时明白了,苏铁牛这是看上谢迟迟了,想讨她做妻子去,碍于不好同谢迟迟一个姑娘家直接交涉,便找上了他——谢迟迟方才说他二人是兄妹。   想清楚这一层,顾清让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毛。   苏铁牛只觉得面前这温润公子的气场,在他说清楚来意之后,一下子就变了,他也没搞明白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苏铁牛想他是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诚意,越想越有可能,苏铁牛当即站直了身子,开始诉说他对谢迟迟的情意。   顾清让:脸色逐渐铁青。   “谢公子……”   “不可能。”顾清让斩钉截铁道。   苏铁牛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顾清让忽然睨了苏铁牛一眼,苏铁牛被他瞧得一怔,紧接着便听他不紧不慢道,“你和她,不合适。”   苏铁牛自认条件也算好的,被他这样说,当即瞪大了双眼,“那你说,谁和她合适?”   顾清让默了一瞬,幽幽道,“你不必知道。”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徒留呆愣的铁牛站在原地。   “走吧。”   顾清让走到谢迟迟身边道,谢迟迟刚准备朝苏铁牛挥挥手道别,便被顾清让攥住腕子,拉着她不让回头。   仙君他,这是咋了?很少见他有,这么强势的时候啊……   —   拜别了铁牛之后,两人便顺着河道走。   谢迟迟后知后觉地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既然方才那苏公子,怕我们以身涉险,那为何,为何还要将黄泉路怎么走,说得那般清楚呢……?”   一般讲玄乎的故事,重点不都是后半段吗?   顾清让倒有些意外谢迟迟能想到这一层,“这境中的一切,都是为了鬼墟而生的,冥冥之中的一切,都和鬼墟封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即便是我不开口去问,也会有人……或物,指引我们找到鬼墟的封印吗?”   顾清让点点头,“正是如此。”   两人边说边走,没一会儿,便瞧见了苏铁牛口中的竹林。   竹林茂密,片片竹叶将光线分割得斑驳细碎,岔路出现了,左边的那条路明显比右边的雾气蒙蒙不少。   谢迟迟和顾清让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踏上了左边的那条黄泉路。   越往前走,雾气越大,甚至时不时还有一两声鸦鸦的诡谲的叫声,不得不说,这黄泉路凶不凶险另说,可这气氛渲染的,倒是一级棒。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除却刚开始的气氛有些刺激,一路上皆相安无事。   “到了。”顾清让忽然低声道。   谢迟迟神色一凛,朝前看去,前方不远处透着些许的微光。   按照苏铁牛的话内之意,这黄泉路的尽头,应当就是他们要找的鬼墟封印了,一路上都这么平坦,叫谢迟迟总觉得是不是后面有什么大招在等着他们。   两人走向那抹微光,谢迟迟提心吊胆的,只怕突然一个不甚,便走到了妖兽的盘中,成了那妖兽的食物,不过他们的体量和上古妖兽比起来,应该很小吧,或许还不够妖兽塞牙缝。   那道微光,走得近了反而变得十分的强烈,入目皆是一片刺目的白,刺得谢迟迟微微眯起了眼,手被那人牵着,莫名的安心,谢迟迟十分放心地闭上了眼,由着身前的这仙君牵着她朝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谢迟迟的耳畔忽然传来“嗡嗡嗡”的声响,她试探的睁了睁眼,没那么刺目了,映入眼帘的是有些烧得有些焦黑的土地,浊气越发浓重了。   谢迟迟侧过了头,发现并肩飞着一个白色的大蛾子,“嗡嗡嗡”的声音,就是它振动翅膀发出来的。   谢迟迟伸手想要将那大蛾子抓住,谁知却叫那大蛾子十分灵活地躲开了。   谢迟迟的眼稍稍适应了这里暗黑的环境,辨出了那不是一只大蛾子,而是一只纸做的蜻蜓。   “折纸之术?”谢迟迟喃喃道。   顾清让也望了过来,“看来,文曲星君和沈姑娘,也进入了鬼墟之境。”   “那我们能通过这只纸蜻蜓找到他们两个吗?”   顾清让摇了摇头,“难,文曲星的折纸之术,多半是用来探听消息,上面没有术法维系,全靠机关,用术法追踪断是不行的,另则,这纸蜻蜓若是发觉有人一直跟着它,为了保护操纵之人,它便不会再飞回去。”   这样一来,那确实是难了。   “等封印重塑之后,他们二人便能一同出来,不必太过担心,沈姑娘是战神之女,功法非凡,文曲星虽在武艺上稍逊一筹,但也必定能保护好自己。”   谢迟迟点点头,也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最应该担心的,还是她谢迟迟自己吧。   倒是要劳烦这狐狸仙君了,劳烦他来,保护她。   终于走出了竹林,脚下焦黑的土地已经隐约有泛红的迹象。   一片黑暗之中,谢迟迟的右方隐约有火光。   不是一点一点的火光,似乎是一片火光。   有火,难道那边,还有人在吗?   周遭都是黑的,一时之间也摸不到封印究竟在哪里,两人便朝着有火光的方向走。   路上太黑了,谢迟迟忽然想起之前仙君买的那颗夜明珠,遂摇了摇顾清让的袖子,顾清让不明所以地顿住了步子。   谢迟迟扒拉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那个小盒子,“咔吧”一声清脆的细响,谢迟迟将那个盒子打开,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光,照亮了少女笑意盈盈的脸。   “险些忘了这宝贝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也不知道她在乐呵什么劲,顾清让瞧着谢迟迟乐不可支的模样,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两人继续朝着火光的方向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隐约间,似乎有人在说话,有些嘈杂,不是一个两个人,是很多人在说话,在交流。   旁边有一个缓坡,两人走上了缓坡,站在缓坡的最高点向下去望,才发觉,那火光,竟然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黑暗之中发着光。   黄泉路的尽头,这一片黑暗之中,怎么会有这么繁华的一座宫殿呢?   甚至还有手持战戟驻守的士兵,身着异常华贵的人在走,仿佛这里,才是鬼族的中心,才是夜都的中心。   “他们这都是在,做什么呢?”谢迟迟不解,她怎么也想不到,那说来玄乎的黄泉路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们是在此处,驻守这鬼墟封印。”顾清让淡淡道。   谢迟迟扫视了一圈,果然,西南方向冒着腾腾的黑雾,俨然无法被掩盖住。   看来,那里,便是鬼墟的封印所在了。   “我原以为,封印是时间太久了,所以稍有松动,可如今,鬼族王室这般严阵以待,怕是有人蓄意毁坏封印。”   “毁坏了封印,为什么要毁坏封印呢?”   “吸食妖兽之力。”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有些严重了,先不论别的,他们的敌人,从一个单纯的封印,变成了隐藏在暗处的鬼族王室。   既然他们为了吸食妖兽之力破坏掉了封印,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轻飘飘地去补好呢?   谢迟迟登时觉得,麻烦大了。   且两人不慎入了这鬼墟之境,依照仙君的意思,这七日之内,是无法使用仙术的。   难道真的要等上七天之后吗?   封印不是自然损耗,而是人为的破坏,这样一来,七日之后,有什么变数在等着他们,都尤未可知。   仔细算起来,他们进入到这境中,约莫有大半日的光景了,严谨的来说,他们还有六天零小半日的时间,不能使用术法。   “我隐隐觉得有妖力,怕是妖族也参与其中,你用望灵之术看看,下面守着的士兵,真身是什么?”   谢迟迟已经逐渐能自由召唤自己的望灵之术,听见顾清让这样问,虽然不知道由头,但还是照做了。   她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在感受到眼眶微微一热的时候,睁开了眼。   方才端正站着的驻守的士兵,在谢迟迟眼中却变成了一只只鸟,那战戟也变成了一根根羽毛。   “他们的真身,是乾皋鸟。”   谢迟迟说完,余光扫到身旁白乎乎的一片,她没忍住瞟了两眼,发现自己竟然能瞧见这狐狸仙君白花花的真身了。   怎么回事,除了在众仙宴上她用术法见着过一次,在一十三天又见着一次,被这狐狸仙君撞破知晓之后,她便再也瞧不见他的真身了。   难不成,竟是她这望灵之术,修习得炉火纯青了吗?   谢迟迟很快在心底否认了这个答案,约莫是这仙君知晓自己会望灵之术之后,便给自己身上下了什么瞧不见真身的保护罩,如今在这鬼墟之境,任何术法都无法维系,所以这瞧不见真身的保护罩自然应声而解,也就便宜了她,能再见到那条令人惊艳的大尾巴。   知晓了这仙君族中的规矩之后,谢迟迟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非要说起来,比看更严重的摸,她都摸过了,她自然不会逃避责任,如果仙君哪日心血来潮非要她负责的话,她谢迟迟就算是砸锅卖铁,去集市口卖叉烧包,也一定会养他的。   这般想着,谢迟迟觉得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又忍不住偷偷瞧了两眼那蓬松洁白的大尾巴。   顾清让一门心思都在她说的乾皋鸟身上,并未察觉谢迟迟的小九九。   “乾皋鸟在夜间目力不好,我们或许能潜入。” 第28章   顾清让一门心思都在她说的乾皋鸟身上, 并未察觉谢迟迟的小九九。   “乾皋鸟在夜间目力不好,我们或许能潜入。”   夜间目力不好?这倒确实是个能破的点。   “我们怎么潜入?”谢迟迟眨了眨眼睛。   “乾皋鸟目力虽不好,但耳力很好, 我们不能发出声音。”   谢迟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仙君,我屏息坚持不了多久的。”   顾清让瞧了她一眼,“我给你那帕子,可以掩盖气息,戴上便好。”   哎, 仙君的帕子, 竟然还有这功能。   谢迟迟忙翻出帕子敷面,顾清让亦拿出一条帕子戴好。   谢迟迟忽而想起怀中的圆二滚, 又低声问道,“仙君,你还有帕子吗?”   顾清让不解, “作甚?”   “圆二滚还没有帕子戴。”   怀中的小狐狸适时冒了出来,望着这仙君的眼神, 颇带挑衅。   顾清让冷哼一声,一拂袖子, “没了,你当本君是卖帕子的吗?”   谢迟迟听得直想挠头, 她真的以为这仙君的帕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只是随着他拂袖子的动作, 一张帕子自他的袖中掉了下来, 轻轻地飘到了地上。   气氛登时诡异的宁静了一瞬。   “咳……咳咳,你我本就是要去办这凶险之事,何必要带上这只小拖油瓶一同?”顾清让面不改色地换了个说辞。   这话听得谢迟迟一愣一愣的, 虽说十分有道理,可她怎么觉得仙君今夜的说话方式,啊不是,是只要扯上圆二滚的说话方式,颇有些夹枪带棒呢?   是……同类相斥的缘故吗?   “那圆二滚,我们就不能带着它一同进去了。”谢迟迟颇有些难过和惋惜。   谁知顾清让微微颔首,“甚好。”   “可若是将它丢在外面的话,它偷偷跑掉了,可怎么办?”谢迟迟十分真诚地抛出了一个疑问。   顾清让环视了一下周遭,伸手一指,圆二滚只觉得身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不是它能挑衅的,果然,紧接着——   “便将它捆到那棵树上,如此,就不会再跑掉了。”   圆二滚呜咽一声,它只觉得面前这个皮囊好看的男人,心肠却如同恶魔一样狠毒,当即伸出爪爪,扒拉着要爬上谢迟迟的肩头。   谢迟迟偷偷瞄了这仙君一眼,颇有些怀疑,他真的是在认真地给她出主意吗?   为什么这主意听起来,有点馊呢?   谢迟迟摸了两把圆二滚的毛,叹息一声,“罢了,师父曾说过,世间万事,皆有缘法,它若是跑了,也就说明,我们的缘分,还不到时候吧。”   谢迟迟说着,走到树下,将圆二滚从怀中放了下去,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小狐狸,我们要去拯救苍生了,你自己去玩吧。”   顾清让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套深色的披风,递了一件给谢迟迟,谢迟迟接过,心中想着,约莫是文曲星曾说过的,仙君他随身有储物空间的缘故。   谢迟迟披好披风之后,抬眼瞧见了顾清让,微微失了神,自她在仙界见着他之后,他的衣裳都是以清浅的颜色为主,从没见他再穿过深色。   如今换了一副颜色,更衬得他面冠如玉,尊贵无华。   “怎么了?”见谢迟迟一直盯着他,顾清让开口问道,“有何不妥?”   “没,没什么,就是猛然瞧见仙君你换了深色的衣裳,叫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凡世的时候……”   她说的是周愿,顾清让微微蹙了蹙眉头,心中忽然腾升了一股莫名的,陌生的情绪,慢慢地缠绕住了他,他忽然很想开口问问,究竟是周愿更重要,还是他顾清让更……   这是一惯端方稳重的年轻仙君,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他素来对什么都是淡然的,波澜不惊的,如今这竟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痴念吗?   “仙君,你怎么了?”谢迟迟开口唤道,他蹙眉瞧着自己,只叫她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顾清让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我无事,走吧。”   他有他的承担,有他的责任,这些话,不是他能问出口的。   -   无边的夜色之中,周遭一片宁静,若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这静寂的夜色之中,有两个慢慢挪动的影子,悄无声息地。   正是顾清让和谢迟迟,两人自乾皋鸟卫兵的目力盲点切入,找到了一条绝妙的路线,遁着冒黑雾的鬼墟封印方向走去。   两人无法交流,只能靠默契,顾清让在前走,谢迟迟跟在他身后慢慢地挪动,这样艰难的前行,不知持续了多久。   顾清让顿住了脚步,走在他后头的谢迟迟一心看路,“咚”得一声,脑袋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谢迟迟晕晕乎乎地揉了揉脑袋,扒拉着他的胳膊探出头来,心中揣测难不成是到封印之中了吗?   面前不远处,簇着一批人,依次席地而坐,围着一团篝火,那篝火已经熄灭,只留着隐隐火星和不断腾升而上的黑烟。   谢迟迟,“???”   所以他们俩方才,望见的那团不断冒出来的黑雾,不是封印泄露的浊气,而是这烧烤的烟?   白忙活了……谢迟迟只觉得难受,非常难受。   烤串的香气慢慢地飘了过来,静寂之中,细小地声音响了起来,微弱又卑微,“咕噜咕噜……咕噜……”   谢迟迟揉了揉肚子,她,饿了。   “谁在那?!”一声喝猛地传来。   乾皋鸟卫兵齐刷刷地朝谢迟迟和顾清让藏身地方向望了过来。   谢迟迟,“……”   有没有搞错啊,这鸟人的耳力,也太灵敏了吧。   谢迟迟紧张地攥紧了顾清让的衣袖,“仙君,咱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顾清让回头安抚谢迟迟,“别怕。”   他的眼神轻柔而坚定,谢迟迟一直慌乱的心,忽然就那样安定了下来。   他随手不知掷出了个什么东西。   “在那边!”引得乾皋鸟卫兵调转了方向。   谢迟迟暗自为两人的境遇松了口气,见她似乎有话要说,顾清让拿出一道灵符,“贴上这个说话,只有你我二人能听见。”   谢迟迟忙接了过来贴到了脑门上,竟有这等宝贝,方才怎么都不拿出来,她在路上忍得好生辛苦。   贴好一抬头,不小心瞄到顾清让将灵符贴到了手腕上。   谢迟迟十分难过,这是欺负她单纯吗?符纸不都是贴到脑门上,才管用的吗?   顾清让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微微勾起了唇角,他伸手将灵符从谢迟迟的脑门上轻轻揭了下来,“手。”   谢迟迟默默地将腕子露了出来,他将灵符贴了上去,解释的嗓音也染了微微的笑意,“贴到额头上的符纸,是给僵尸的。”   谢迟迟,“哦。”   两人继续朝篝火那边望去,除了边上守着的一些乾皋鸟卫兵,席地而坐的人,也是身着华服,似乎是鬼族王室中人。   尤其是这一群人中簇拥着的中间二人,头戴金翎,似乎是王室之中的掌权人。   “鬼族王室聚集于此,他们来这鬼墟之境,只有一个目的,便是那鬼墟的封印,我们跟着他们,定能寻到封印。”   谢迟迟继续去瞅那一群人,似乎是要散了,那中间为首的二人拜别之后,便各自岔开了走。   谢迟迟看得直皱眉头,岔开走了,“仙君,这跟哪个?”   “右边那个。”   好,仙君指哪,她谢迟迟就走哪。   两人悄悄地跟了上去,队伍本来很长,可越往前走,有不少的乾皋鸟卫兵便被指派去驻守别的地方,渐渐地,为首的那名男子,身旁只跟了三四名随侍。   恍惚中,谢迟迟总觉得,为首的那名男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周遭人越来越少了,谢迟迟和顾清让依旧静悄悄地跟着,为首的那男子忽而停住了步子,谢迟迟也忙止住了步子,她和仙君一路上都在找掩体,应当不会被人发现才是。   可谁知,那男子忽而开口,音色低沉,却很笃定:“出来吧,迟迟姑娘?”   谢迟迟和顾清让对视了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谢迟迟按住顾清让的动作,“仙君,他喊的是我的名字,你就先躲着,别出来。”   谢迟迟还有些不放心,“你别出来啊。”   顾清让显然不想叫她自己孤身一人去涉险,怎肯听她的安排。   他欲挪动步子,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顾清让猛得抬眸望向谢迟迟,“你……”   谢迟迟一副得逞了的神色,“竟然还真管用,这是文曲星君悄悄给我的,他说每次他惹到沈妄姑娘,又打不过,不得已就会用这个定身的纸术。”   谢迟迟扬了扬手中的纸□□,“在你后背上,一刻钟之后自然会解了。”   顾清让盯着谢迟迟,他似乎有些怒,“给我解开。”   谢迟迟没动,忽然对他笑了笑,只是这笑比不上往日的灿烂,隐约中带着对未知危险的惧怕,她还是个小姑娘,没办法很好的藏住心中的害怕。   但她的眼里亮晶晶的,只映着顾清让的脸,“仙君,有了危险,你总是挡在别人前面,其实,也有人想要,去保护你的……” 第29章   “仙君, 有了危险,你总是挡在别人前面,其实, 也有人想要,去保护你的……”   尽管她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   谢迟迟没再看顾清让的眼,转身走了出来。   那男子的几个随侍似是受了他的吩咐,没对谢迟迟如何,只将她围着,那男子唤了谢迟迟之后, 便没有再言语, 也没有回头,只继续朝前头走。   身后是几个侍从, 谢迟迟心中叹了口气,只得错开两步的距离,跟着那男子的步伐一同走。   行走间, 谢迟迟时不时地瞄一眼那背影,总觉得很是熟悉,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不知又走了多久, 似乎已经进入了方才她和仙君远远一瞥的,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内部, 面前是一间屋子,内里放着一排铜灯, 灯芯上跳动着烛火。   那男子在门前站定, 那一瞬间,谢迟迟心底忽然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慢慢转过了身, 谢迟迟心中的答案有了应答。   “影公子?”   听到谢迟迟唤他,影轻轻笑了,“劳你还记得我,我姓厉,名厉影。”   姓厉……厉鬼的厉……吗?   他不是沈婆婆的孙子吗?   以沈婆婆家那个状况,谢迟迟又瞄了一眼厉影身上的衣裳,玄色衣袍,其上用金线绣着她看不出来样式的纹路,光是这么一件衣裳,瞧着价值便不菲,他既然是鬼族的勋贵,为何还会在沈婆婆家呢?   也许是沈婆婆她,真人不露相?过惯了王室中奢靡的日子,也想去尝尝乡野之中苦日子的乐趣?   谢迟迟觉得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就在谢迟迟胡思乱想的时候,厉影慢慢走到了谢迟迟的面前,他身量生得高,谢迟迟若是想同他对视,必须要微微仰起头才行。   他望着她,神情似乎有些开心,虽然谢迟迟不知晓他在开心个什么劲。   “迟迟姑娘你,便在此安心住下吧。”   他说完站着也没动,似乎算准了谢迟迟有话要问他。   见他这么积极,谢迟迟免不了要卖他个面子,遂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厉影神秘一笑,“我偷偷在你身上,下了鬼族密咒啊。”   “是在沈婆婆家的时候?”   厉影微微颔首,“正是。”   为什么不给别人下专给她谢迟迟下,是不是针对她。   “就是你帮我婆婆挂灯笼撞到我的时候下的。”   见她没继续问,厉影便开口自己跟她说了。   谢迟迟没接他这话,厉影似乎很好奇,“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对你下这咒术?”   能是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报复她撞着他了呗。   谢迟迟瞄了厉影一眼,没想到他生得鼻是鼻眼是眼的,心眼儿倒还不少。   厉影忽然上前一步,谢迟迟吓得后退一步,作甚,被她看穿了动机,这是要开始打击报复了吗?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谢迟迟,“???”   什么玩意?   他眼中不知何时盛满了叫谢迟迟心惊肉跳的神情,“我心悦于你,耐不住相思之苦,不得已才在你身上下了咒术,这咒术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能叫我知晓你的行踪罢了。”   耐不住相思之苦,我看你挺能耐得住的啊,才见了不到几面,你就思上了……   厉影顿了顿,“我原以为,你我此生也许都不会再相见了,我知晓你安然在这世上,便也罢了,可前几日,我发觉你竟翻山越岭朝我的方向走来,迟迟……”   他说着便要去勾谢迟迟的手,谢迟迟忙“啪”的一下给他打开了。   他也不计较,只继续自顾自道,“迟迟,原来,你对我的心思,和我对你的心思,竟是一样的吗?”   他眨着好看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将谢迟迟望着。   什么跟什么,你在说绕口令吗?   “等等,等等……”   谢迟迟忙开口,试图将这诡异的旖旎气氛打散,“你我统共才见了几面,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吧?你这喜欢,也来的太莫名其妙了吧。”   听到她这样说,厉影忽然笑了,“不承认?欲擒故纵?”   他竟然这样想……谢迟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只得试图岔开话题,打探别的消息。   “那你在这里,沈婆婆呢,可也一同过来了?”   厉影摇摇头,“没有,我儿时受重伤流落在外,被她救下收养,便认了她做祖母,后来我回归王室之后,想要报答,奈何祖母什么也不肯收,也不愿随我一同搬入王宫,我便只得时不时去她那里小住一二。”   谢迟迟点点头,“原是如此。”   谢迟迟刚应和完,便瞧见厉影的眼中含了笑意,谢迟迟心中登时腾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若我给祖母讨个孙媳妇回去,她老人家,定是开怀的。”   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的好吗?   谢迟迟说不过他,左右现在没有危险,“我困了,卧房在哪?”   厉影伸手指了指,“喏,就这间。”   谢迟迟头也不回地准备走进去,厉影却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   谢迟迟步子一顿,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他抬步走到谢迟迟身边,“当时你们一行四人住在我祖母家中,其他人呢?没与你一同?”   谢迟迟的心提了起来,佯装镇定道,“我同他们,走失了。”   “真的?”厉影细细瞧着谢迟迟的神色,似乎是想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真的,比你对我的情谊还要真。”   本来就走失了,只不过是走失了一半儿,这也不算完全的谎话,谢迟迟说的斩钉截铁。   厉影被噎了一下,摇头笑了一声,摆手叫她进去休息。   谢迟迟走了进去,瞧着屋子内里还挺宽敞。   谢迟迟走了之后,厉影也转过了身,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随侍悄悄瞧了一眼屋檐,压低了声音道,“禀皇子,那边派来探听的人,已经走了。”   厉影点点头,低声嘱咐了两句,“多派些人手,务必要保护好她的安危。”   “是。”   鬼族历来有两个王,故而势力也分两派,此举本是为了预防若一位王太过昏庸无度,大权独揽之下,便会导致鬼族覆灭。   但,一山不容二虎,历经这么多代传下来,鬼族势力已被分裂为两派,两个王之间的势力,明争暗斗许久了。   厉影摇摇头,这小丫头还是不信自己,不知其他三人如今在何处,若是落入西单王手中,西单王手段残忍,怕是不妙。   彼时,宫殿另一处。   “他当真带回来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   此女是西单王独女,王姬尘姝嫣。   “禀王姬,正是,影皇子他与您篝火晚宴结束之后,在归去的路上,偶遇了一名女子,并带回了寝殿,我们的探子说,他与那名女子似乎,曾经相识。”侍女甲道。   “曾经相识,好一个曾经相识,我倒要去会会这女子。”尘姝嫣明显不服。   说完,便要出门去,侍女甲慌忙拦住了她。   “王姬,你贸然前去,若那女子告诉影皇子,您欺负了她,届时影皇子生了气……”   尘姝嫣理直气壮,“我又没打算去欺负她。”   “王姬您自然是心善的,不会为难别人,但若那女子颠倒黑白,硬要朝影皇子告状,您同影皇子之间,岂不是就生了嫌隙?”   “届时你为我作证,说我没有欺负她不就成了?”   侍女甲被尘姝嫣的逻辑说的一愣一愣的,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王上只嘱咐让她们提防影皇子害王姬,他哪里知晓,王姬一门心思都扑在影皇子的身上,影皇子不过来,王姬也会情不自禁地跑到影皇子身前去蹦跶。   见尘姝嫣真的要出门去,侍女甲悲啼一声,“王姬……”   尘姝嫣被侍女甲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侍女甲快要崩溃了,“王姬,您能不能别去影皇子寝宫那边。”   一切都说通了,这侍女竟还拦着她,尘姝嫣也快要崩溃了,“我如今不去,难不成以后,以后……”   尘姝嫣十分悲怆,“以后,她做大,你们王姬我,做小吗?”   侍女甲被她说的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尘姝嫣已经越过了她跑出了门。   这厢,谢迟迟试探地打着遛弯的借口出了八趟门,次次都被堵回来了,理由都是同一个,“更深露重,谢姑娘该休息了。”   谢迟迟瞄了一眼屋檐之上,竟然还有巡逻的。   她用望灵一探,这守卫的真身竟然是猫头鹰……   猫头鹰,夜里目力那得多好啊,凭她自己,肯定是跑不出去了。   奔波了这么久,谢迟迟委实有些累了,她心中挣扎着,可身体却很诚实地躺下了。   唔,谢迟迟舒服地打了两个滚,这被子,真软和啊。   要不,明天再想怎么逃跑吧,这睡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啊。   身体的疲惫终于战胜了理智,谢迟迟的眼渐渐阖上了。   “王姬,您不能进去……”   “给我让开。”   门口忽然传来嘈杂声,将快要滑进梦乡的谢迟迟生生拽了出来。   自然是拦不住的,尘姝嫣只身闯了进来。   谢迟迟刚好从床上坐起,两人相对无言,都在打量着对方。   谢迟迟心中只道,这破地方她出去这么难,旁人进来倒是如此轻易。   “你就是影哥哥带回来的来路不明的女子?”   她一出口,谢迟迟心中便了悟,这是来寻情仇的。   这厉影,招惹到了人家小姑娘,却叫她谢迟迟来承受炮火?   谢迟迟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就是我。”   “我乃鬼族王姬。” 尘姝嫣自曝了身份,原以为谢迟迟听了她这尊贵的身份,会诚惶诚恐,谁知她竟波澜不惊。   尘姝嫣觉得颇有些失了气势,遂开口问道,“你家住何方,父母身居何等职位?”   鬼族王姬,约莫便相当于人间的公主?   厉影不是鬼族的皇子吗?   这皇子同公主,皇子同公主,嗯……?   鬼族的风气,这么开放的……吗?   难不成自己判断错了?这姑娘只是来看看兄长给自己带回来一个什么样儿的嫂嫂?   谢迟迟又瞄了尘姝嫣一眼,不应该啊,感觉她是喜欢厉影的,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吗?   谢迟迟心中本想好了应对之策,她这个样子,自己只管哭诉是被逼的,郎有情妾无意,她既然喜欢厉影,说不定还能叫她帮自己逃出去。   若真是为了看兄长给自己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嫂嫂,那这招就不管用了。   谢迟迟想了想,不如还是直接问吧。   尘姝嫣自认为在鬼族中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可跟身前这女孩儿比,似乎却还稍逊了些许,她不由地挺了挺腰杆子,无妨,自己还有身份加持,做大还是十分,不对,特别有希望的。   太过貌美的,不够端正,不够大方,只能做小,尘姝嫣觉得自己想的十分有道理。   “你喜欢厉影?”   尘姝嫣一愣,她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直接,罢,直接点也好,明人不说暗话。   “自然是喜欢的。”   谢迟迟唏嘘一声,脸上还是难掩震惊。   尘姝嫣瞧着自己承认了喜欢厉影这件事之后,这姑娘的脸色就变得颇有些……奇怪。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迟迟一怔,“你还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同影哥哥,毫无血缘关系,不存在你想的那些龌龊。”   “没血缘关系你一口一声影哥哥?”   “我,我打小就这么唤他。”尘姝嫣忽而自豪地扬了扬下巴,“也只有我能这么唤他。”   尘姝嫣说完,忽而又想起谢迟迟方才没回自己的话,暗自揣测,在鬼族之中,哪里还有比自己身份更尊贵的女子?   这女子听见自己的身份,面无惧色,怕是不好对付。   “你既然这么喜欢你的影哥哥,定是不愿同旁人一起分享他,对不对?”谢迟迟打起了主意。   谁知尘姝嫣却摇了摇头,“也不是,只要叫我做大,就行。”   谢迟迟,“???”   “你……你做大?”   “那是自然,我做大,你做小,我便可勉为其难地叫你留在影哥哥身边,成全你的痴心一片。”   这咋和她想的不一样?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喜欢厉影。”   尘姝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不喜欢影哥哥,还来勾搭他?”   谢迟迟也瞪大了眼,“我什么时候……勾搭他了……”   “你休要狡辩,我都听说了,影哥哥他本来在路上好好走着,你忽然摔倒在他面前,这不是勾搭是什么?”   谢迟迟,“……我说我没有,你信吗?”   尘姝嫣一脸你还敢狡辩的神色,显然已经认定了是谢迟迟花招百出勾搭厉影的事实。   见谢迟迟垂着首,一副被欺负了模样,尘姝嫣忽而想起侍女说的,心中泛起一阵心虚,“我,我只是来和你商量的,可没有欺负你啊。”   谢迟迟伸手从袖中摸了一张帕子出来,抬起了头,她颤抖着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抽噎了一声,“我一个有夫之妇,如何能再喜欢上旁人?”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已经嫁人了?”   谢迟迟委曲求全地点了点头,“我同夫君,很是恩爱,如今你若叫我,委身再嫁,那我,如何对得起夫君,对得起成亲时拜过的天,拜过的地?”   “这事你同影哥哥说了没?”   谢迟迟怕她去同厉影合计,那自己岂不就全露馅了,当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更加悲戚的神色,“自然是说了的,可他却还是执意要……”   尘姝嫣着实被谢迟迟唬住了,当即崩溃道,“影哥哥他怎么,怎么,这么糊涂啊。”   他瞧上谁不好,偏偏,偏偏就,就瞧上了一个心有所属的……有夫之妇。   谢迟迟站了起来,走到了尘姝嫣身边,十分郑重其事道,“厉姑娘……”   尘姝嫣一愣,“我姓尘……”   “好的,厉姑娘,如今唯有你能帮我了。”   尘姝嫣放弃了挣扎,顺着谢迟迟的话问道,“怎,怎么帮?”   “帮我逃出去,这样就能阻止你的影哥哥,一错再错下去。”   尘姝嫣回身望了望外头守着的卫兵,“这里守卫太严了,我帮不了你啊,这里的卫兵,只听命于影哥哥一人,看这严密的程度,他走时应当叮嘱了让他们看好你的。”   谢迟迟的心中再一次将厉影的小人儿拖出来扎扎。   “倒也不是现在,明日或者后日,你寻个由头,说约我出去散步也好,看风景也好,总之将我带出去,届时你再掩护一番,我逃走,可比在这屋子里容易上许多。”   尘姝嫣觉得似乎可行,临走时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喜欢影哥哥?”   “嗯,真的,我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尘姝嫣有些动容,“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让你同你的夫君,早日团圆。”   尘姝嫣走后,谢迟迟重新躺回了床上,也不知仙君他怎么样了。   忽然鼻尖上落了一只小蛾子,谢迟迟伸手去拍。   “唔……”没打中,反而把自己的鼻子拍红了。   她坐了起来,那蛾子又落到了她的手背上,谢迟迟这才发觉,那蛾子是用纸叠的,十分精巧。   谢迟迟捏着这只纸蛾子,十分惊喜,莫不是文曲星君同沈姑娘也进到了这鬼墟之境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同仙君会和上了,不然怎么会知晓她在这里。   谢迟迟这么想着,觉得一直吊着的心,安了些许。   困意再一次袭来,她将蛾子放到枕边,盖好被子,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一大早……   应该是一大早,谢迟迟是睡饱了才醒的,鬼族的白天黑夜切换毫无章法可寻,太过诡谲。   有侍女进来,给谢迟迟拿来了洗具和餐食,谢迟迟十分客气地接过要自己来。   那侍女敌不过她,只得叫她自己来,末了到梳头发的环节,谢迟迟刚准备去拿梳子,便有位姑姑模样打扮的人进来了,瞧见那侍女竟没侍候谢迟迟,将那侍女遣了出去。   那青衣姑姑动作十分利落,抢先拿到了梳子,将谢迟迟按到了梳妆台前,“姑娘如何能给自己绾发,还是叫我来吧。”   青衣姑姑太过热情,加上梳子攥在她手里,谢迟迟只得作罢。   青衣姑姑边梳头发边碎碎念,“姑娘要多打理打理自己,您天生的底子好,可也要精心装扮,这样才能恩宠不断啊……”   “咳……咳咳……”   青衣姑姑又道,“姑娘也别嫌我啰嗦,男子嘛,就是图个新鲜感,时间长了,便也淡了……”   谢迟迟险些被她洗了脑,“那若是,还没能勾搭上呢?”   青衣姑姑一怔,随即笑了,“姑娘莫要再妄自菲薄了,影皇子他肯将您带回来,便说明您勾搭上了。”   谢迟迟自然说的不是他,可其中弯弯绕绕,哪里能讲给旁人去听。   那青衣姑姑瞧着谢迟迟纠结的面容,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多问,当即点道,“男子都喜欢会撒娇的姑娘,姑娘不若多撒两次娇,叫男子觉得,他是被你深深需要的人,这感情,自然就蹭蹭蹭地升温了。”   撒娇?撒娇可以吗?   那等她回头,有机会的话,试试。   谢迟迟刚安排妥当,窗子外头的天,十分给力地“唰”得一下亮了起来。   这鬼墟之境中的天色黑白,果真诡谲,煞是神奇。   尘姝嫣如约寻了过来,装作昨夜没见过谢迟迟一般对她道,“听闻昨夜影哥哥带回来一名女子,便是你吧?”   谢迟迟,“……”   昨夜那么多侍卫瞧见你闯进来,今天早上你跟我装不认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你在欲盖弥彰好吗?   谢迟迟在心中无奈扶额,面上却依旧要配合她,“正是。”   “既然是影哥哥的贵客,我也必不能懈怠,今日天气晴好,便一同出去走走?”   谢迟迟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便传来一声轻笑,先声夺人,“出去散步?何不与我也一同?”   话音刚落,谢迟迟心中“咯噔”一声,尘姝嫣眼中满是惊慌,这小姑娘一瞧就没干过什么坏事,谢迟迟只得担当起主心骨的角色,佯装镇定,给了尘姝嫣一个安抚的眼神,口型道,“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尘姝嫣明白了谢迟迟的意思,忙乖乖点头。   厉影走了过来,瞧着她俩还站在原地,怪道,“怎么,不是要出去散步?”   是要出去散步,只不过没想着与你一同,谢迟迟在心中默默道。   这话自然不能说与他听,平白引了嫌疑,遂,三人貌合神离的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有小可爱猜五师兄身份不简单,确实不简单,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而且最初设定是五师兄对迟迟,是单纯的师兄妹情意。   当然,要是后头万一,他控制不住这份情意变质了,那不关作者菌的事(顶锅盖遁走) 第30章   在谢迟迟刚掉下来的时候, 那处一片山明水秀,叫谢迟迟恍惚以为是人间另一个仙境,与这鬼墟之境的名头, 委实不符合。   而如今,鬼族王宫所在的区域,确实是实打实的穷山恶水,周遭黄突突的一片,树杈子上挂不住一片叶子,寸草不生。   这将谢迟迟的计划打碎了一半, 周遭环境如此一目了然, 比不得昨日她同仙君跟踪的路上,好歹还能找大石头挡上一挡, 加之如今是明晃晃的大白天,还有卫兵在不断地巡逻,她想逃跑, 竟连个掩体都没有……   出来散心,瞧着这周遭, 心中不添堵,都是好的了。   三人似乎真的在十分用心的散步, 一句话都不说。   尘姝嫣瞧着谢迟迟似乎真的沉浸在“散步”之中,当即急的满头大汗。   无奈只得偷偷伸出胳膊肘戳了戳谢迟迟, 谢迟迟看了过来,尘姝嫣忙眼神示意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跑?”   谢迟迟给了她一个绝望的眼神, “周围这个死样子,你叫我如何跑得掉……”   厉影将两人的嘀嘀咕咕看在眼里,无奈摇头, 唇角噙了三分笑意。   几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迎面飞来一只蝴蝶,围着谢迟迟转了几圈,尘姝嫣瞧着惊奇,“咱们这地方,何时竟能有蝴蝶这么娇贵的东西?”   她说着扑棱着跳起来想去抓,蝴蝶却躲得十分机敏,翅膀划过谢迟迟的眼前。   瞧见又是飞在空中的精巧物种,谢迟迟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猜测,蝴蝶适时从她眼前划过,瞧清它翅膀的那一瞬间,谢迟迟印证了心中的猜测,文曲星和沈姑娘,一定就在这周围。   就在谢迟迟打算想其他办法的时候,忽然有随侍过来,打断了三人貌合神离的“散步”,“禀王姬,西单王请您移驾无常窟。”   “父王叫我?”尘姝嫣呆了一下,随即有些担忧地瞧了谢迟迟一眼。   随侍以为她是在看厉影,随即又道,“王说了,影皇子也可一同。”   随侍说完又顿了顿,“王听闻影皇子有贵客远道而来,特也邀请贵客移步无常窟。”   厉影瞧了谢迟迟一眼,不动声色上前将她挡在身后,“不必,原也不是什么贵客,她便不必去了。”   随侍将厉影的动作瞧在眼中,又道,“王说,他今日亦有贵客到访,或许与您的这位贵客,是旧识。”   谢迟迟脸色一变,莫不是仙君?   若真是如此,那这无常窟,她是不得不去了。   西单王生性阴险狡诈,厉影将谢迟迟安置在他的寝殿旁边,就是怕西单王察觉她的踪迹,暗自下手。   谁知西单王竟还留了这一手,去了无常窟,不是他的地盘,自然不能打百分百的保证护好她。   厉影转过身,欲叫谢迟迟留下,他去一探究竟即可。   身后少女摇了摇头,眼中十分坚定,“我随你们一同去吧。”   厉影有些恍惚,好像从来没有人为他这样,义无反顾地去奔赴未知的危险。   一时间,他竟有些羡慕那位,西单王的“贵客”。   -   三人一同去了无常窟。   无常窟,无常窟,地如其名,是一座矗立在嶙峋山体内的建筑,不知是地势还是别的原因,谢迟迟只觉得沿着台阶走上来,风都是阴冷的。   一片肃穆,气氛十分宁静,只有尘姝嫣步子还算轻松,蹦蹦跶跶地朝里头走。   看来无论如何,这位叫厉影如此提防的西单王,对女儿还是十分宠爱的。   守在殿外的侍从瞧见尘姝嫣来了,微微屈身朝她行礼。   三人一同进了殿内。   说是殿内,也不过是窟内搭着几根巨大的柱子,殿的后壁以及三面,都是裸露在外的山体,就连大殿的顶面,都被凿成了凹凸不平的感觉,甚至还有尖尖的石头竖直向下,寒光对准了大殿内的人。   嶙峋的怪石,给这座大殿又添了几分森然。   谢迟迟下意识摸了摸有些凉的后脖颈,这上头的危石,应该不会掉下来吧?   整天住在这种地方,久而久之,这人也就,扭曲了吧……   不知哪里采来的一束光,投在大殿尽头的座椅上,彰显出那座椅的与众不同。   座椅之上,闭目端坐着一个人,肩膀上停着一只黑色的鸦鸦。   鸦鸦瞧着谢迟迟是个生面孔,当即歪着脑袋,用乌溜溜的小圆眼睛瞅着谢迟迟。   尘姝嫣欢快地跑了过去,喊了声“父王。”   传闻中的西单王鬓角已有华发,面上也生了岁月的纹路,他睁开眼睛,那双眼,却透出几分与面貌不符的锐利。   他望了尘姝嫣一眼,懒懒地“嗯”了一声,“整日惯会在外头跑,也不曾来瞧瞧我这个孤家寡人。”   尘姝嫣“嘿嘿”甜笑了两声,“女儿人虽然不在,但心里还是记挂着父王的。”   尘姝嫣这样卖乖,引得西单王终于也眯眼笑了一下。   父女俩互动完,西单王这才转头看向了厉影,“影皇子的身姿出落得,倒是越发挺拔了些。”   厉影淡淡颔首,“不及西单王老当益壮。”   谢迟迟听着两人十分和煦地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像一个在说,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舞。   另一个冷笑,还是先看好你的棺材板儿吧。   谢迟迟就这么津津有味地望着两人耍嘴皮子,忽然西单王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轻轻笑了,“想必这位就是影皇子的贵客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在说谁?   谢迟迟忙移开视线,装作是在看风景。   西单王也不介意,继续又道,“我这里也有贵客,或许同影皇子的贵客,是旧相识,所以,才特邀姑娘来此一叙……”   来的路上,谢迟迟已经想了不少,她还是觉得西单王手中的人,不大可能是仙君,毕竟仙君虽不能使用术法,可他还有在朗华派学的基本功法,他的轻功,谢迟迟那日也是见过的,即便是抱着她一同,飘起来也还是稳稳当当的。   被西单王抓住的可能性不大。   文曲星君又能不断用折纸之术来同她示意,可见此时也不会在西单王手中。   可除了他们,谢迟迟再想不到,还有什么旁的人,是她的旧相识,且对西单王有利,能被他桎梏在手中。   几人都没有开口,厉影没有开口,谢迟迟也直觉不能沉不住气,也默然无声。   人在西单王手中,他自然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捋着鸦鸦身上无不溜秋的毛。   终于,听了他们卖了这么久的关子,原以为很快就能知晓答案,谁知大家都突然默不作声了,尘姝嫣终于沉不住气了,“父王,您说的贵客,到底在哪儿呢?”   西单王手一抖,不小心拔下了鸦鸦一根毛,鸦鸦身子一抖,惨叫一声。   西单王睨了女儿一眼,似乎是在担忧她这么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以后如何接替他的位置,担任这鬼族半个王,统领半个鬼族。   但担忧归担忧,西单王又舍不得苛责,只得继续道,“贵客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不方便过来,还要请影皇子同这位姑娘,一同移步了。”   因着要来西单王这里,厉影明里暗里点了不少卫兵,也便没那么担忧,点头应下。   西单王在前面带路,三人一同跟在后面。   越往前走,路越陡峭,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其间黑雾缭绕,谢迟迟走的颤颤巍巍,心惊胆战的。   尘姝嫣伸手扶住了谢迟迟,谢迟迟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不知走了多久,   走在前面的厉影在心中暗道不妙,竟是来此地,暗地里点的那些守卫,怕是不能追踪到此地。   前面是一个山洞,需要低头才能进去,可进去之后,却又十分宽敞,但内里十分安静,静的只能听见他们几人“沙沙沙”的脚步声,以及空隙间的水落在石头上的“滴答”声。   “到了。”   西单王转过一道弯儿之后,忽然淡淡道。   谢迟迟随后转过了那道弯儿,听见西单王的话,下意识抬头望去。   嶙峋的石壁上,自顶而下吊了四条锁链,分别桎梏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本是垂着头颅,听见有动静,其中一个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眸子很平淡,很平静,甚至是空洞无物的,却在瞧见谢迟迟的那一瞬间,轻轻颤了颤。   谢迟迟惊愕地睁大了眼,低低地唤了一声,“五师兄?!”   这次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谢迟迟觉得自己此刻,不,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地时候了,十分真实的,她望见了五师兄苍白的,染着血迹的脸,他的手腕上扣着那自顶而下的冰冷铁链,已经磨得血迹斑斑。   五师兄……五师兄,他应该在翠屏山中懒懒散散的听着课,也或许是拉帮结派地逃了课,去河边摸鱼,怎样都有可能,可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呢?   谢迟迟跑了过去,在俞亦聪身前蹲了下来,他衣襟染血,头发凌乱,谢迟迟颤抖着手,也不敢碰他。   俞亦聪定定地将谢迟迟望着,他的小师妹,自小宠到大的小师妹,好久没见了。   终于,他费力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小师妹,你别哭啊,五师兄现在……可没力气哄你笑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又昏迷了过去。   “你将我五师兄捉来做什么?”   西单王摇了摇头,“那可不止呢……”   他示意谢迟迟去看另一个人。   谢迟迟顺势望向了被捆着的另一个人,那人似乎已经昏迷,丝毫未见有动作,可谢迟迟还是认了出来,她不敢相信地低喃道,“师父……? ”   西单王瞧见谢迟迟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声音都染了几分愉悦,“如何?我便说我的贵客,同姑娘,是旧相识吧?”   “你将他们抓来做什么?”谢迟迟怎么也想不到,西单王手中的人,竟然是她的师父和师兄……   他们远在翠屏山,又怎么会同这鬼族,扯上关系呢?   西单王摇摇头,“这你便要留下来,好好问一问你的师父,和你的师兄了。”   厉影上前一步,“谢迟迟,你……别听他的话……”   厉影垂眸望着她,若你落入他的手中,我便帮你不得。   谢迟迟瞧见了西单王眼中胜券在握的光,和厉影担忧的眼神。   她不应该留下来的,可这种情况,叫她怎么能,怎么能狠得下心,不留下来呢?   谢迟迟摇了摇头,“你走吧。”   师父和师兄在这儿,无论如何,她是走不得了。   厉影还要上前再劝,尘姝嫣忽然上前低声道,“影哥哥,谢姑娘的安危就交给我吧,我会看好她,叫父皇不动她的。”   厉影看了尘姝嫣一眼,不知要不要相信她。   尘姝嫣冲他点了点头,眼底是坚定的光芒。   厉影终于答应了下来。   几人走后,谢迟迟望向五师兄,她掏出帕子,望了一眼,又放回了怀里,用袖子给俞亦聪和云柏石擦了擦脸。   她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却无从开口,只能等他们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俞亦聪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很细微,但谢迟迟还是瞧见了。   “五师兄。”谢迟迟忙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俞亦聪没有反应,就在谢迟迟以为他不会醒来的时候,他悠悠地睁开了眼。   “五师兄,五师兄……”   他说不要她哭,她便坚强起来,忍住不哭。   谢迟迟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俞亦聪瞧了,有气无力地微微勾起了嘴角,“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五师兄,你和师父,怎么会在这?师父他,一直都没有醒……”   俞亦聪费力地转头望了云柏石一眼,眼底落寞了一瞬,“师父他,伤得比较重……但应当无性命之忧。”   他顿了顿,又道,“小师妹,你不应该在天上吗,怎么会在这儿?”   谢迟迟忍着心中的难过,同他讲了原委,“鬼墟之中的封印裂开了,我同仙君……和其他两位同僚一起来到这鬼族,欲来修补这封印,本以为这封印,是时间久了自然损坏,可到了这鬼墟之境,才发现守着这么多鬼族卫兵,我一时不慎,便被抓了过来……”   俞亦聪摇摇头,“这封印,不是自然毁坏,是鬼族中,有人用秘术,撕裂开的。”   这猜测仙君同她说了,谢迟迟自然是知晓的,叫她意外的是,“五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在茯苓派,怎么想来,都不会同这些,扯上关系的。   “我也是被抓过来之后,才听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上古时候,神同妖兽大战,大半妖兽都被斩杀,只有杀不掉的,神明将其重创之后,逐一封印了起来,但当时,神族斩杀妖兽,也耗费了不少神力,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将其完全封印起来……”   他忽然顿了顿,“小师妹,你可还记得,师父讲学时曾提过,万物有灵?”   谢迟迟点点头,她原是不记得的,当时会了望灵之术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了。   “万物有灵,神明便挑选了万物之中的一部分,利用它们的灵力,加之自己的神力,锻造出一个封印的空间,封印妖兽……”   谢迟迟听得眼皮一跳,挑选万物之中的一部分,利用它们的灵力……   俞亦聪紧接着便道出了答案,“翠屏山,便是当年被选中的取灵地之一,山灵,沉淀了千万年,加之其上有咱们这种修仙门派的弟子在,它的灵气,便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也能防止有心之人,破坏掉封印,有各方灵气锁的牵绊,他们在此处,只能将封印撕裂一小部分……”   “那日,我同师父一起外出办事,归来的途中,在山脚下,遇到了要上山去摧毁掉灵气锁的鬼族人,他们人手太多了,我同师父不敌,被打成重伤,师父为了给门派传信号,伤得比我更重些。”   谢迟迟心中一紧,“那咱们门派……”   俞亦聪摇摇头,“你放心,咱们这些弟子虽然不知晓灵气锁的事,可师父和上一辈的长老们,还是知道这些的,师父的消息放出去之后,长老便打开了山中的屏障机关,里头的弟子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那屏障也聚了山中的灵气,只要灵气不断,再人为稍加维系,一时半会儿,他们难以打破……”   谢迟迟终于放心了许多,这比她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好上一些。   同门都还安好,那么封印一时半会儿,也就不会出问题。   俞亦聪又笑了一下,自嘲道,“没想到咱们茯苓这么一个破落门派,竟然还守着代代流传下来的秘密任务……”   听他这么讲,谢迟迟忽然就觉得,自己是真的身处在这场责任之中了,从前不能感同身受,只觉得不能叫封印坏掉,不能让妖兽出来危害六界,她只是觉得该这样做,这样做是对的,是好的。   可如今,这件事同自己从小长大的翠屏山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谢迟迟终于觉得,这场责任,她也要努力去承担。   俞亦聪瞧着自家小师妹眼底的光忽然变得坚定了起来,紧接着,他便瞧见谢迟迟转过眼瞅着他,目光炯炯,“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拯救咱们门派于水火之中的。”   俞亦聪表示很感动,感动地叫他想打击人,“你现如今被困在这儿,怎么拯救?”   谢迟迟眼底刚刚燃起的那熊熊的希望之光,“唰”得一下灭了。   师兄你不打击人会死吗?   “咳咳……咳,师兄这是在叫你,认清现实。”   谢迟迟忽然有些奇怪,她记忆里,五师兄俞亦聪,明明是个颇为惜命的人,如今为何,身处这种险境之中,却没有瞧见他害怕?   “五师兄。”谢迟迟轻声唤道。   “嗯?”   “你就……不害怕吗?”   俞亦聪被她问得一怔,“怕啊……”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谢迟迟心中嘀咕,我就说嘛,这个惜命鬼,他怎么可能不怕。   “可小师妹你在这儿啊,师兄就把怕藏在心里,这样你看到师兄这么淡然,这么云淡风轻,这么帅气逼人……咳咳……咳,心中的怕,会不会少几分呢?”   谢迟迟本来听着听着感动的想哭,没想到他又冷不丁地开始自夸上了,谢迟迟生出的那几分零星地感动之意,险些被打得烟消云散了。   “师兄你渴吗?”谢迟迟忽然很真诚地问道。   “确实有点……”俞亦聪下意识答了出来,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小师妹,又明里暗里地埋汰他呢。   谢迟迟自袖中拿出那只纸扑棱蛾子,幸好早上起床的时候,将它塞到袖子里了,谢迟迟望了望,卫兵都在外面守着,这个石洞内没有卫兵,倒还是能自由活动的。   洞中有隐约的光线,不至于那个黑暗,既然有光照进来,那必定就有缝隙,不需要太大,够这只扑棱蛾子飞出去报信即可。   谢迟迟起身,遁着细微的光源去找,瞧见那残缺的缝隙中露着的一线天光,既悲又喜。   喜的是找到了缝隙,悲的是,那地方太高了,谢迟迟爬不上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只纸扑棱蛾子,祈祷文曲星君爹它的时候,多带点脑子,好叫它能自己钻空子出来。   谢迟迟将那扑棱蛾子放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你加油啊,我们能不能获救,全靠你了。”   纸蛾子扑棱了两下翅膀,转个弯儿就要往洞口飞,谢迟迟忙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它,“洞口有卫兵,出去直接能给你扎成筛子……”   纸扑棱蛾子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谢迟迟的话,翅膀轻轻抖了抖,似乎是有些害怕。   谢迟迟就默认它是能听懂,尝试着继续沟通,“你就从那,看见没有,那道缝儿,你那翅膀稍微缩一缩,应该是能飞出去的,试试去?”   纸蛾子叹了口气,作为一只纸蛾子,它承受了太多太多,本不属于它这个年纪的压力。   它再次扑棱起翅膀,这次终于如谢迟迟所愿,朝着那道缝儿飞,缝儿很窄,不知道文曲星君叠它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给它叠了一个肥嘟嘟的肚子,纸蛾子停在了缝隙口,委委屈屈地照谢迟迟的方法,收起了大翅膀,两条腿扒棱着爬出了一半儿。   另外两条腿,一条腿往上努力蹬,另一条勾着肥肚肚,肚肚也在努力吐气,争取能缩小一点儿。   谢迟迟瞧见了纸扑棱蛾子的努力,在下面急切地为它加油打气。   纸扑棱蛾子饱受鼓舞,终于一个蹬腿儿,整只蛾子爬了出去。 第31章   谢迟迟瞧见它成功出去了, 白白的身子隐没在缝隙之中,刚要松口气,便瞧见它圆溜溜的脑袋探了进来。   和她告别吗?   谢迟迟朝它挥了挥手, “去吧,一定要安全飞到文曲星君身边啊。”   纸扑棱蛾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脑袋,忽闪着大翅膀飞走了。   俞亦聪瞧着有些惊奇,“你从哪儿搞到的这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谢迟迟走回了他身边,随口道,“仙界同僚给的。”   俞亦聪眼神暗了一下, 是啊, 小师妹如今,已经是仙界之人了。   谢迟迟这次难得敏锐地感受到了俞亦聪情绪上的失落。   她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呆在翠屏山, 和师兄师姐们打打闹闹,谁知道命运啊,就是那么奇妙。   谢迟迟忽然想起那次, 在翠屏山放祈天灯那次,她的望灵之术控制不住, 偶然间就瞧见了五师兄身上发着光。   谢迟迟这么想着,闭上了眼, 调动了望灵之术,她再睁眼的时候, 果然,俞亦聪身上蒙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只不过比上次的还要淡上一些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了伤的缘故。   谢迟迟转头又去望云柏石, 什么也没有,师父他依旧是凡人的躯体。   所以五师兄身上,为何会有发光呢?这光, 好像是灵气,却又好像不是,瞧着似乎是比灵气,还要高级一点的东西。   谢迟迟才疏学浅,一时之间也想不破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她想起自己被雷劈了之后飞升,身上也会发光,莫不是五师兄他,也有飞升的机缘不成?   谢迟迟心中觉得这个想法十分的有道理,没想到翠屏山上成日里不学无术的两个人,竟能挨个儿的撞大运吗?   谢迟迟刚想借此来安慰俞亦聪,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来“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当即闭上了嘴巴。   还是叫他短暂地难受着吧,不然她谢迟迟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机,老天爷一个不高兴,要教训她可怎么办。   洞中无法辨别时刻,毕竟鬼墟之境连太阳也瞧不见,谢迟迟心中盘算着纸扑棱蛾子何时能到,没成想没等来纸扑棱蛾子,却先等来了——   “仙君?!”谢迟迟惊呼一声,意识到处境,又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眼外面,外面的卫兵似乎根本是没有听见的样子。   谢迟迟心中松了口气。   “别怕……”顾清让轻声道,“我使了屏障术法,他们暂时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使了术法?   谢迟迟心中有一团的疑问,比如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儿,又比如,他为什么能在七天之内,就使用了仙家术法?   可谢迟迟知道,此刻没有功夫给她,叫她探究清楚,“还有我五师兄和师父。”   她慌忙去要给俞亦聪和云柏石松绑,也便忽略了顾清让比往常更白上三分的脸色。   那铁链十分坚固,又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打开。   谢迟迟急得搬起一大块儿石头,就要往俞亦聪那条铁链上砸,俞亦聪吓得忙躲了躲,石头砸歪了,在墙壁上砸出了一道坑。   “五师兄,你乱动什么?”   俞亦聪瞪大了双目,“我要是不动,砸出坑的就是我的脑袋了吧……”   “你师妹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俞亦聪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不是吗?”   谢迟迟,“……”   这货,谁爱救谁救吧。   “这是寒山玄铁制成的,用石头是砸不断的。”顾清让忽然道。   “对对对。”俞亦聪毫不认生地应和道,“小师妹,快把石头放下,不要伤及无辜……”   “那该怎么办?”斗嘴归斗嘴,她总不能真的丢下他跑了吧,何况还有师父也在。   一道流光微微闪过,顾清让手中出现了一柄长剑,这剑她见过一次,正是那次在仙界银河河畔,他用这把剑再一次救了她。   “咣当咣当”两声,两道剑光闪过,桎梏俞亦聪和云柏石的铁链应声而断。   谢迟迟眼睛一亮,这把剑牙口,真是好得厉害啊。   “走,术法是有时限的,时限过了他们便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了。”   俞亦聪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谢迟迟忙去扶云柏石。   一阵天旋地转,谢迟迟再睁眼时,已经不是鬼族那个狭窄的石窟里了。   “咳……咳咳……”顾清让落脚竟站不稳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谢迟迟想去扶,奈何她还扶着昏迷的师父,一时竟没来得及顾上。   顾清让摇晃了两下,终于伸出手,扶住了一旁的大石头,才堪堪站稳。   谢迟迟打量了周遭,发现这里竟意外的眼熟,仔细一瞧,似乎是沈婆婆的那个村子。   谢迟迟当然没有这奇妙的识路的本事,虽之前有了仙君给的那个珠子,迷路倒是不会了,但还是记不得路的,主要是村子前的石碑,太眼熟了,她当时就是在这里,捡到了那枝白木之桦。   可沈婆婆家的村子,难道不应该是在夜都吗,夜都明明应该是在鬼墟之境的外面啊。   顾清让站稳脚之后,领着他们往前面走,谢迟迟忙扶着云柏石,示意俞亦聪也一同跟上。   他在沈婆婆家门外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婆婆的脸露了出来,“快请进……”   谢迟迟扶着云柏石进去了,沈婆婆将头探出门外望了望,将门轻轻关上了。   谢迟迟将云柏石放在床上,他一直没有醒来,谢迟迟十分担忧,顾清让走了过来,双指抚到了他的手腕上。   过须臾,他道,“术法修为受损有些严重,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但没有性命之忧。”   沈婆婆打了些热水来,俞亦聪去外间洗脸了。   趁着没人的空当,谢迟迟望着顾清让,“仙君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清让望了她的腕子一眼,“是那颗珠子。”   “珠子?”这不是防止她迷路的吗?   “嗯,那颗珠子不仅可以让你识路,也能让我随时知晓你的方位。”   竟然还有这功能啊?   谢迟迟心中啧啧称奇,仙君他能随时知晓她的方位,听起来就好有安全感的样子。   她也想,时刻都能知晓仙君的方位,转念再一想,这法器,也不是她这个品阶的仙能锻造出来的,只得作罢。   谢迟迟想起心中的第二个疑惑,“仙君你,怎么能用术法了?”   她还没来得及听一听顾清让的回答,门口便传来嘈杂声,紧接着,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便走了进来。   正是沈妄和文曲星君陆衍。   谢迟迟惊喜道,“沈姑娘?陆星君,你们俩也在这儿啊?”   沈妄点点头,“应当是在你们进来之后的不久,我们也不甚落了进来,后来同仙上会和了……”   谢迟迟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一句,“那纸蛾子?”   陆衍听闻抬手抖了抖,“在这儿呢。”   见它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谢迟迟便放下了心,随即又道,“不对啊,这沈婆婆的家,不应该在鬼墟之境的外面吗?”   难不成鬼墟之境中的世界,和鬼族夜都,刚刚好能照应上吗?   等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顾清让解释道,“鬼墟之境会随着封印损坏的程度,而将外面的世界,吸进境中,境内区域,也会不断扩大……”   吸进境中?不断扩大?   这么说,他们来时沈婆婆这个村子确实还是在外面的,只不过他们在境中耽搁的那些许的功夫,村子便被鬼墟之境不断扩大的疆土区域而涵盖住了。   这也太可怕了,若放任不管的话,整个人间,甚至于整个仙界,都会被这鬼墟之境吞噬掉的吧。   谢迟迟不由的又腾升起了一阵熊熊的责任之火,拯救世界,就靠她……和仙君他们了……   “咳……咳咳……”顾清让忽然掩唇咳嗽了两声,谢迟迟望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口便又走进了一个人。   谢迟迟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来人是沈婆婆。   沈婆婆瞧见沈妄也在,当即便要跪拜她。   沈妄一惊,忙上前去扶她。   “婆婆,您这是做什么?”   沈婆婆望着沈妄,满目泪痕,“沈姑娘你,是那九天战神的女儿吧?”   沈妄点了点头,“正是我父君,婆婆,您先起来,坐下说。”   沈婆婆任由沈妄扶着,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   “我曾同你们说过,我老了,很多事情啊,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我那死去的夫君,姓沈,直到前几日,这鬼墟之境蔓了过来,我才依稀间,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沈婆婆年纪实在有些大了,说几句话,就要休息一下,她顿了顿,继续道,“我那短命的夫君曾经,便是在战神部下当差的,他们那些人当时啊,全部冠了战神的姓,自然不是普通的差,而是战神最亲信的一支队伍……”   沈妄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见过父亲了,此刻乍然听见旁人提及了父亲,恍然之间,还有些陌生。   “我那夫君,便是在封印这鬼墟那一战中,殒命的。”   沈妄蹙了蹙眉头,“封印鬼墟?”   沈婆婆没察觉到沈妄情绪上的变化,慢慢地点了点头,“正是封印鬼墟,当初战神亲兵尽数折损,战神他也受了重伤,最后多亏了战神用他的神识制成最后的封印锁,才将那妖兽,给彻底地封印了进去。”   “咣当”一声,沈婆婆话音刚落,沈妄手上一个不稳,茶杯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父君,万年前,万年前曾得良机,去极远之地修行,此后便一直,一直在那里参禅悟道……不曾回来过,你现在同我说,他并没有去修行……”   沈妄抬起眼,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痕,她低喃,“他没有得什么机缘,也并没有去修行,而是用自己的神识,封印了这只妖兽吗?” 第32章   沈婆婆也一怔, 她独居在此处多年,仙界的密辛,自然不会知晓, 更不会知晓战神对自己的女儿,原是撒下了这样大的一个谎。   夜幕又悄无声息的降临,院中那棵树,似乎又繁茂了不少,枝繁叶茂间,隐约可见一抹红色的衣角飘着。   陆衍手执灯笼走了出来, 唤了两声:“阿妄, 阿妄……?”   树上的那抹衣角偷偷朝里缩了缩,似是不愿叫人望见。   陆衍轻轻笑了声, 提着灯笼走到了树下,叹息道,“这树上, 怎生的何时藏着一只幽怨的小女鬼?”   沈妄没搭理他。   陆衍将灯笼取下来挂到了树枝上,自己背过身靠在树上。   “阿妄, 别难过了,这是你父亲的选择。”   “不是你父君, 你自然能轻描淡写地同我说这话……”   父君的选择,沈妄其实是明白的, 她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她没见过娘亲, 是在父亲膝头长大的。   她一时接受不了, 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撒谎骗她,将她一个人丢在孤寂无边的战神府。   她时时盼着父君回来, 她总是安慰自己,说不定明日,父君便忽然顿悟了,就能回来见她了,她的长鞭,早已经练得极好,届时一定能挥给他看。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会笑吟吟地摸着她的头,说妄儿又进步了,不愧是我九天战神的女儿。   她憧憬了这么久,这么久……险些都已经成了执念。   现如今却突然让她知晓,她的那些日复一日的盼望,全都是虚无的,她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回来,在他选择用神识炼制封印锁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再回来。   她的盼望,注定是会落空的。   沈妄将脸埋到了胳膊肘,没忍住抽泣了两声。   陆衍忍不住又开始嘴贱,“阿妄你别大半夜坐在这树上哭,怪渗人的。”   “又没叫你听。”她都已经这么难受了,他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出乎意料的,陆衍没还嘴,他低头笑了一下,“是我,是我上赶着乐意听……”   他在嘀咕什么,沈妄没听清楚,但想来以他的脾性,也断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陆衍抬头望向鬼族灰扑扑的天空,这里没有星星,一颗也没有,面对无边的深色苍穹,他静静地开口道,“我儿时,曾有一次,被人欺负,那人将我最喜欢的那只毛笔弄坏了,我哭着回家告诉了我爹,我爹说他去找那人理论,叫他赔一只新的笔给我。”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就偷偷跟着他出了门,我瞧见我爹去了那人府上,连那人的面都没见着,便被家丁狠狠地打了出来,随后他又拐到了铺子里,用身上所有的钱,给我买了一只毛笔……”   他叙事的声音抖了抖,似乎有些难过,“回到家之后,他佯装十分开心的告诉我,那人知道错了,还赔了一只新毛笔给我,我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着的……他以为我那时候小,不懂,其实我都懂,我没有揭穿,呆在了他努力给我营造的美好世界里。”   “阿妄,我相信,你的父亲也是一样的,他们都习惯于张开双臂,将外头的险恶尽数挡住,希望我们这些做子女眼中看到的,都是一个美丽的、善良的世界,他不是真的想骗你,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些残忍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沈妄深呼了一口气,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泪痕,“我懂,我只是一时间,没办法那么快接受罢了。”   陆衍伸手去取灯笼,忽然听见低低地一句,“谢谢。”   实在是太低了,陆衍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这傻姑娘,连道谢都这么别扭。   屋内。   一直昏迷的云柏石终于醒了过来,谢迟迟激动地险些跳了起来,“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云柏石瞧见小徒弟的脸,怔了一下,谢迟迟从他脸上只读出了我是谁,我在哪。   见他不说话,谢迟迟又试探地唤了一句,“师父?”   云柏石还在愣神。   谢迟迟心中一“咯噔”,完蛋了,师父他,不会傻掉了吧……   云柏石终于缓过了神,瞧见小徒弟一脸悲愤的神情望着他。   云柏石心中发笑,伸出手敲了敲谢迟迟的脑门,谢迟迟吃痛,“嗷呜”一声捂住脑袋。   “想什么呢,你这臭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云柏石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的内伤有些重,一时也没能探查出这是何地,只得开口问道,“这是哪儿?你五师兄人呢?”   “五师兄刚刚出去了,这是村子里一位婆婆的家。”   云柏石点了点头。   谢迟迟瞧着师父欲言又止的神色,想了想开口道,“师父,我都知道了。”   云柏石一怔,“臭丫头,你都知道什么了?”   “五师兄都同我说了……”   “他都说了?罢了,你的身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云柏石叹了口气。   谢迟迟一怔,“我的身世?我什么身世?师父您在说什么?”   云柏石心中一惊,“你不是说俞亦聪那臭小子,都跟你说了吗?”   “他跟我说的是鬼族之前上咱们翠屏山的事情啊……”   云柏石,“……”   谢迟迟瞧着云柏石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云柏石显然一脸不愿多提的样子,他这般模样,很难不叫谢迟迟想入非非。   她想起自己少年时候母亲便过世了,母亲过世时曾拉着她的手说,她真的很喜欢她做她的女儿,可惜她们俩没有母女的缘分。   谢迟迟那时候才知道,她原来不是她娘亲生的。   再加上她娘亲刚去世,师父便来接她了,就好像是,约定好了一样。   再加上她这些年在门派里好吃懒做胡作非为,师父他这么严厉一老头,对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种种迹象,实在是可疑……   谢迟迟收回了思绪,仔细端详了一下云柏石的脸。   云柏石被她瞧得颇有些不自在,“你,你……看什么呢。”   谢迟迟顿了顿,“师父,我都懂,谁年轻时候,没翻过点糊涂事,犯了错不可怕,怕的是他不敢勇于承认。”   云柏石,“你说谁?”   谢迟迟伸手指了指他。   云柏石跳下床拿起鞋子就要去揍谢迟迟,谢迟迟眼疾手快忙跑开来。   云柏石边追边吆喝,“你这臭丫头,胡言乱语个什么,我对你师娘,那一直是忠贞不二,忠心不二啊……”   眼看他就要追了上来,谢迟迟十分迅速地将门“咣当”一声甩上,跑出了屋子。   她只顾着瞧师父有没有追上来,全然没看路,跑着跑着,“咚”得一声,脑袋一痛,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人。   谢迟迟忙抬头去瞧,来人一脸清冷,望着她的神色有些无奈。   “仙君……”谢迟迟在他怀中笑了两声。   “何故如此冒失?”他伸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扶了起来。   谢迟迟摇摇头,“无事,无事。”   嘴巴上说着无事,眼风却一直向后瞟,顾清让随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   有杀气。   谢迟迟显然也感受到了,她悄悄地躲到了顾清让的身后,整个人用尽全力地缩在他身后。   “仙君,你只管站好,一会儿谁来问你,一律都说没见过我就行了……”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仙君你听到了吗?”   “嗯。”   云柏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瞧见顾清让,怔了一下,“仙……”   他一个上字还没唤出口,顾清让却十分少见地抢在他话头前开了口。   “您可是茯苓派掌门?”   云柏石挠了挠头,正不解顾清让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冷不丁地,却瞟见他身后,露着一角可疑的粉色。   云柏石心中一惊,忙点了点头,“正……正是在下。”   谢迟迟蹲在顾清让身后,腿有些麻,瞧见他俩一副还要絮叨的模样,偷偷伸手拽了拽顾清让的袖子。   顾清让只得道,“不知掌门不在房内静养,出来是要……?”   “啊,对,仙……公子您可曾瞧见方才这边跑过去一个小丫头?”   谢迟迟听见云柏石这样问,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伸手拽了拽顾清让左边的袖子。   顾清让会了意,只道,“嗯,见着了,她朝左边跑了。”   云柏石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多谢,多谢这位公子……”   他说着朝顾清让指的方向走了。   瞧见云柏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谢迟迟松了口气,腿麻得有些厉害,站不起来了,她伸手要去拽顾清让的袖子,想借力站起来。   谁知顾清让刚好要转身,她没能及时拉住他的袖子,却扯住了他的衣摆,谢迟迟浑然不知,一个用力,顾清让没能站稳,晃了晃,朝她这边压了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谢迟迟被他压在了身下。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贴近的距离,近到,谢迟迟都能瞧见他下巴处清晰可见的……牙印子。   是她方才不小心啃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发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摔倒的时候为什么张着嘴巴,并且就那么恰好地,牙齿碰到了仙君他的……下巴。   谢迟迟哆哆嗦嗦地抖起袖子,帮他轻轻擦了擦。   顾清让垂眸望着她摩挲他下巴的那只手,神色不明。   谢迟迟心中难掩沮丧,为什么话本子里,别的公子小姐这种情况,都会或不经意,或不小心,两人的唇擦过了唇,气氛逐渐旖旎,旖旎……   到了她谢迟迟这里,为什么就成这样了,老天你是不是针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个小可爱的文文~   文名:《顺天府的小祖宗》 作者:花下残棋   文案:南知意小姑娘是顺天府的小福星   ——这是全顺天府百姓公认的事实   她出生那日,皇帝下诏要迁都顺天。   一瞬之间,顺天府房价飞涨,人人身家倍增。   三岁要学骑马,祖父蓟北王领着亲卫浩荡出城   恰逢农闲,无数人前往围观。   当天顺天府地动,几无伤亡。   五岁领了人准备放水淹通判家,却找错了地方   正正好灭了隔壁固安伯家的火。   十岁时,皇宫即将竣工,皇太子前来巡视。   小姑娘在郊外对着太子怒喝一声“你也是应天府来的狗官么?”   扯出了一大批这段时间鱼肉百姓的应天府驻官。   十二岁时,路上与人起争执,将他扭送到衙门。   顺天府尹不敢怠慢这小祖宗,亲自接手。   细细审问后,竟是倭人奸细!迅速抄了他们老巢。   十五岁,皇帝遣重臣为正副使   前往蓟北王府为皇太子行纳采礼   仪式初初举行完毕,久旱的京师突降甘霖   对于雍淮来说,那个在大路上直接喝问他的小姑娘,明媚张扬的模样,只一眼就被他记到了心底   # 总是坏心办好事的南小姑娘:QAQ #   [小剧场]   “我跟你说,我家的鸡呀,今天下的蛋翻了一倍”   “你小点声,我昨天看到那个小祖宗在你家鸡窝那捣鼓了好一会,定是这个原因。”   [食用指南]   1.SC,真·甜文   2.架空   3.女主在当地人见人爱 第33章   想归想, 想完了之后,谢迟迟客客气气地道了歉,“仙君对不起, 仙君我不是故意的……”   顾清让依旧垂眼望着她,他的眼神深邃却带着克制,这样一个复杂的眼神,叫谢迟迟恍惚中觉得,他们两个,就好像, 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一样。   谢迟迟觉得, 他再继续看下去,自己真的快要沉溺在他这样一个眼神中了。   他忽然侧过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谢迟迟甚至能感受到,他伏在她上方的胸腔细微的震颤。   仙君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老是咳嗽?   难道神仙也会着风寒吗?   谢迟迟心中思忖着, 要不要去找沈婆婆,她记得沈婆婆之前还说过有上山去挖山药, 应该也会挖些别的药吧,说不定就有治风寒的药。   再不济, 实在没有的话,家中辣椒总应该有的吧, 她熬一碗迟迟牌秘制辣椒汤,仙君他一口气灌下去, 披上被子捂一捂汗, 风寒那立马能好得立竿见影……   谢迟迟正想着,忽然他就垂下了头,鼻尖划过了她的脸颊, 唇擦过了她的唇,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吻到了耳朵。   谢迟迟惊愕地睁大了双眼,那一刻,呼吸和心跳,仿佛都静止了一样。   谢迟迟方才想归想,但她有贼心没贼胆,但现在……   现在……   一定是在做梦吧?   谢迟迟伸手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嘶……”   好疼,不是梦。   难道仙君对她也,情深意重?情难自持?情不自禁?   仙君他的脸怎么埋在她脖颈旁边不动了,莫不是……害羞了?   思及此,谢迟迟勾了勾唇角,害羞归害羞,世风日下的,他们俩这个姿势一直躺在这儿,终归是不大好的。   忽然眼前一晃而过一个东西,谢迟迟定睛一瞧,白色的,毛茸茸的……   这是,这是仙君的大尾巴?   脖颈忽然也感受到了这毛绒绒的感觉,谢迟迟转头一瞧,仙君他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两只耳朵。   好家伙,整全套的了,又是耳朵又是尾巴的,仙君他知不知道她觊觎他的尾巴好久了……   若是知道的话,故意在她面前露出来,这是在暗搓搓的……勾引她吗?   谢迟迟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胳膊。   顾清让没动,谢迟迟继续戳了戳,他依旧没动。   谢迟迟这才发觉,他贴在她脖颈旁的呼吸,很微弱。   谢迟迟忙动了动身子,伸手捧起他的脸,他面容苍白,紧闭着双目,显然是昏倒了。   怎么忽然就昏倒了,还成了这副……模样。   谢迟迟忽然想起,只雀曾跟她说过,说他仙君他若是受了太重的伤,就会难以维持人身,谢迟迟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所以仙君这是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伤得这么不知不觉,不动声色……   他身后是那条蓬松漂亮的大尾巴,头上有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瞧着和往日不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可爱。   嗯,可爱。   谢迟迟想伸手摸摸那条尾巴,从来都没有摸得痛快过。   她想了想,生生忍住了,知晓了他族中真身的寓意,谢迟迟在心中叹了口气,宽慰自己,她不能趁人之危啊,不然摸了那可就要负责的,她倒是乐意负责的,可就是不知道仙君他愿不愿意……   谢迟迟叹了口气,收回思绪,刚要开口喊人过来,余光却瞄见他落在地上的大尾巴,他靠在她脖颈处那毛绒绒的耳朵无意识地动了动,谢迟迟当即住了嘴。   她还是有私心的,不想叫旁人瞧见仙君的绒耳朵和大尾巴。   谢迟迟咬着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顾清让从地上给掺扶了起来。   动作间,谢迟迟的手背忽然被那条大尾巴无意识地轻轻蹭了一下。   哦,这绵软的触感。   实在是叫人……心痒难耐。   谢迟迟的手指在掌心抠了抠,她眼巴巴地朝那条尾巴望了一眼。   咦,尾巴快要拖到地上了,谢迟迟心中一喜,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无比正当且正人君子的借口——   只是这样走的话,这尾巴拖到地上,蹭脏了可多不好,这可不是她故意要碰的。   谢迟迟这般想通了,便十分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将那条蓬松的大尾巴给轻轻提了起来。   啧啧,这手感,像一团云,又好像是水做的绸缎,瞧瞧这毛质,可比她摸过的所有带毛的动物,都要好。   她也好想长这样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啊,这样身上来了葵水,用这大尾巴往腰间一环,那可别提有多温暖舒心了。   院门口传来说话声,谢迟迟忙将顾清让扶进了屋子,抖开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连一个耳朵尖尖都没有露。   -   屋内,顾清让安静地躺在床上,谢迟迟一脸忧虑。   “仙君他,这是怎么了?”   陆衍望着依旧昏迷的顾清让,叹了一声,“你可知,在这鬼墟之境中,咱们神仙掉进来,七日之内是不能使用术法的。”   谢迟迟点了点头,这个她知道,仙君之前还悉心还交代过她。   陆衍继续道,“这个啊,是因为,若使用了仙术,体内的仙力,便会被鬼墟之境不断蚕食,唯有等上一个小周期,也就是七天,我们体内的灵脉,才会织成一道屏障,用以抵挡这鬼境的蚕食。”   听即此,谢迟迟“哎”了一声,“灵脉织成屏障?可是我不会啊……”   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几天的功夫。   “自动的,不需要你会,灵脉自动会织成一道屏障。”   “哦哦。”谢迟迟垂下眼,不用想也知道,仙君他为何要使用仙术,是为了救她……   “那有什么办法,能叫这鬼墟之境,不再蚕食仙君的仙力了?”   “约莫是要将封印重塑好吧,不过眼下没有继续蚕食了,鬼墟之境只在使用术法的时候,才会蚕食上数倍……”   陆衍说着便要上前一步,谢迟迟心中警铃大作,“星君你作甚?”   陆衍一脸无辜,“我摸摸仙上的脉象啊。”   这小姑娘反应这么激烈做什么?   谢迟迟忙伸手将顾清让的手从被子里掏了出来,“给,摸吧。”   陆衍伸出三指在顾清让脉上探了探。   见谢迟迟依旧眉头不展的,陆衍便道,“你别担心了,仙上他很厉害,自己能醒过来的……”   谢迟迟垂下眼,低声道, “即使是再厉害,他也是,会疼的啊……”   看来是要尽快去将封印修补好了。   谢迟迟转头望了陆衍一眼,“文曲星君,你会修补封印吗?”   陆衍摇扇子的手一抖,他指了指扇子上“文曲星再世”那几个大字,瞧了一眼巴巴望着他的谢迟迟,“我是个文官啊,怎么会修补封印?”   谢迟迟有些沮丧,只听陆衍又道,“别说我了,即便是仙上,应该也没修补过封印的吧,毕竟这妖兽都被封进去多少年了……”   陆衍没再多说,左右这也是顾清让的选择,他朝床上躺着的顾清让望了一眼,终于将不解问出了口,“仙上他,怎么裹这么严实,不怕捂着了吗?”   谢迟迟有些心虚,忙伸手帮他继续掖了掖被角,“不是的,仙君他,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好冷,所以我才将他裹起来的……”   听陆衍这么问了,谢迟迟其实也怕闷着这仙君,便又对陆衍道,“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出去吧,别在这儿呆着了……”   陆衍,“???”   用完就扔?   见陆衍出去之后,谢迟迟赶忙起身将门带上,将被子从狐狸仙君脸上拉开,他依旧闭着眼,鼻尖和脸颊都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闷着了。   谢迟迟忙扒拉出一把扇子给他扇扇风。   谢迟迟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实在是太困了,她在鬼族王宫都没有怎么睡好,后来又瞧见师父和师兄那个样子,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不知为何,她生活在了一十三天。   那时的一十三天还很热闹,后来她身边的伙伴一个又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了她一个人。   再后来啊,她养了一只小白狐,是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小白狐,她怕那只小白狐像她一样觉得一十三天冷清,于是就每天和它说很多的话,说很多的话,大多数的时候,小白狐都是安安静静地听。   谢迟迟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但她还是一直和它说话,想努力地让一十三天变得热闹起来。   再后来啊,她犯了错,离开了一十三天,走的时候她想,不知道那只小白狐离开了她,会不会觉得寂寞。   应当是,不会的吧,毕竟它看起来,似乎对她说话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原来自始至终,怕孤独的,其实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起码小白狐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难过。   梦的尾声是她对小白狐说,“我要走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离开一十三天吧……”   小白狐瞧着她,好像有话要说,谢迟迟想等一等,想听听看它想说什么,可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渐渐看不清小白狐的身形……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有人无奈的说,“怎么哭了……”   谢迟迟眼皮颤了颤,睁开了眼,床上躺着的狐狸仙君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伸手要帮她拭泪。   那一瞬间,梦中小白狐的身形,和面前的仙君重叠在了一起。   他瞧见谢迟迟惊醒了,动作一顿,温声问道,“这是做噩梦了吗?”   许是还没有完全脱离梦境,谢迟迟忽然张口问道,“仙君,你和我,是不是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认识?” 第34章   听见她这样问, 顾清让指尖轻轻颤了颤,只是谢迟迟却没有觉察到他这细微的动作。   她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摆了摆手道,“仙君你不必搭理我,我胡说的……”   这梦做得太真了,以至于差一点叫她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顾清让垂下眼,没再多做解释。   “仙君, 你刚醒, 一定饿了吧?”这话刚一出口,谢迟迟忽然反应过来, “哎呀,我又给忘了,仙君你早就已经辟过……”   “嗯, 确实有些饿了……”   他忽而出声接下了谢迟迟的话,谢迟迟顿了顿, 却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道, “那你等着,我去厨房摸点吃的东西回来。”   谢迟迟说着跑了出来, 在门口的时候偷偷回身朝开着的窗子那望了一眼,顾清让坐在床上, 低垂着眼, 神色不辨。   谢迟迟叹了口气,转身去往厨房。   屋内,顾清让慢慢抬起眼, 望着谢迟迟的背影,一言不发。   在厨房,谢迟迟碰见了同样来偷摸翻东西吃的俞亦聪。   “五师兄,你这不道德。”谢迟迟开口谴责道。   俞亦聪对她抱了抱拳,“小师妹,彼此彼此啊……你吃什么,师兄给你找找。”   “有没有什么,清淡点的东西。”   俞亦聪继续帮她找吃食,听她这样说,顺口问了一句,“小师妹,你什么时候改口味儿了?”   从前明明那么嗜辣如命,无辣不欢。   谢迟迟摇摇头,“不是我,是仙君要吃东西。”   俞亦聪动作一顿,“小师妹,从前可没见你这么关心过师兄啊?”   谢迟迟瞥了他一眼,“你没听说过,什么女儿泼出去的水?”   俞亦聪登时一副被噎到的神色,“这句话,是这么乱用的吗?”   谢迟迟摆摆手,“不要拘泥于这些小结,师兄你明白意思就行。”   谢迟迟忽而想到之前师父露的馅儿,转头对俞亦聪眨了眨眼。   俞亦聪当即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小师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师兄,你是不是和师父一同,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迟迟忽然觉得古怪,五师兄这次受伤,怎么好的这么快?   他成天不勤于修行,就连师父都是昏迷了那么久,他又是怎么被打那么重,不仅没有昏迷,这才多久就能胡蹦乱跳了。   还有方才,师父见着仙君的神情,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难道师父同仙君之间,还有过什么渊源不成?   俞亦聪顿了顿,“小师妹,这话你听谁说的?”   “师父啊,他说漏嘴了……”   “师父他,说漏了多少?”   谢迟迟没个防备,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刚要顺嘴说出来,忽然一顿,瞥了俞亦聪一眼,“师兄,你是不是在套我话啊?”   俞亦聪眨了眨眼,“我说你那脑袋怎么突然变这么灵光了?”   谢迟迟得意地甩了甩根本不存在的刘海,“那一直都这么灵光。”   俞亦聪笑了一下,难得的语重心长,“你还小,别问了,若是有机会,自然而然的,就会知道了。”   谢迟迟有些气,这故事只叫人知道个开头,不,甚至连开头她都不知道,多难受啊。   她忽然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怎么会突然就做了那样一个梦呢?   谢迟迟想了想开了口,“师兄,我方才啊,做了一个梦。”   “什么?”谢迟迟思维跳脱太快,俞亦聪显然没跟上。   “我梦到,我曾经,在一十三天生活过。”   俞亦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那你……可还梦到别的什么了?”   瞧着俞亦聪的脸色,谢迟迟知晓自己八成是赌对了。   “你猜?”梦中的信息太少,谢迟迟没法下什么定论,但她要叫五师兄觉得她梦中的内容很多。   “五师兄,现在能跟我说说了?”谢迟迟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开口追问了。   这一问不打紧,被俞亦聪瞧出了破绽。   俞亦聪叹了口气,“小师妹,你既然都梦到了还要师兄重复作甚?”   还同她打哈哈,谢迟迟心中将俞亦聪的小纸人给狠狠地扎了个遍体窟窿。   从俞亦聪口中套不出话来,谢迟迟只得放弃,端了些清淡的吃食给顾清让送了过去。   -   到了房门口,谢迟迟刚要伸手推门,蓦然听见房内似乎有低低地说话声,谢迟迟步子一顿。   窗子是关着的,她偷偷地站到了窗子侧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仙上,你怎么同迟迟,这又在一块儿了?”   是师父的声音,不出她所料,师父同仙君之间,果然是有猫腻。   什么叫又同她在一块儿了,她和仙君之前,曾经认识过吗?   “仙上啊,不是我说,迟迟她要是再……那您那么久的谋划,不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竟然省略了最关键的部分,师父您说话,能不能说得敞亮点,顾忌一下偷听者的感受……?   谢迟迟还要继续听,云柏石却又道,“不行,迟迟应当是快该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谢迟迟听他这样说刚要躲到屋子的另一头,只听师父又念叨着,“不对不对,不能走门,万一迟迟回来瞧见我就完了,我走后面的窗户……”   隐约间“吱呀”一声,应当是云柏石打开了屋子另一面的窗子,紧接着谢迟迟又听见“哎呦我的老腰……”   她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师父他还真是,为老不尊啊。   随着云柏石溜走,屋子里静默了一瞬,就在谢迟迟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听见这仙君似乎低低地叹了一声,“我实在是,没能忍住啊……”   这话没头没尾的,却叫谢迟迟心尖颤了一颤,她推门走了进去,将吃食搁到了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望着他欲言又止。   顾清让瞧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作甚一脸苦态,有什么想问的?”   谢迟迟有好多疑问,迟疑了一瞬,最终道,“仙君你身体,可是好些了?”   “嗯,好些了。”   “我不信。”   顾清让苦笑,“你问我便答,说了你又不信,你叫我……咳咳,咳……”   他咳完,转过脸瞧见了一脸幽怨望着他的谢迟迟,无奈笑笑,“唔,你瞧,确实是,没怎么好。”   -   封印损坏造成的后果还在继续,被一点点吞噬进境中的鬼族地域,其上生活的子民,修为低的甚至于会被浊气侵染五脏六腑,最终被腐蚀掉整个躯体。   满目疮痍。   就在谢迟迟他们还在苦于如何找到封印的入口之时,厉影忽然回来了。   谢迟迟猛然瞧见她,还有些不自在。   倒是厉影趁着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先开口解释了。   “你当时身入王宫地带,太过危险,我那样做,也实在是无奈之举,为了掩人耳目,多有冒犯了。”   谢迟迟也不是个拘泥的姑娘,听他这样说,还为自己着想,也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趁着晚饭时候,大家聚集在了一起,厉影带来了鬼族疆域地图,其上标注了鬼墟封印的所在位置。   这样一来,倒是谢迟迟他们的一大难题。   只有沈妄有些怀疑,“你即是鬼族中人,如何愿意同我们共享这鬼墟封印的位置?”   厉影缓缓一笑,“鬼族历来被分为两派权势,封印被破坏,是西单王那一派的动作,我首先是也是鬼族之人,其次才是在权势中心的人,自然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故土,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西单王野心大,但没什么长远目光,恐难成事,若真的将妖兽放出来,不止鬼族遭殃,其他几界,也未能幸免,再这件事上,我们几界的生息,都被绑在了一起……”   谢迟迟想了想,此去修补封印实在太过危险,她转而对云柏石和俞亦聪道,“师父,五师兄,去修补封印太危险了,你们就别去了,顺着我们来时的那条路回去吧。”   厉影听到她这样说,摇了摇头,“不行了,你们来时的通道,已经被浊气破坏掉了,若想要离开,便要进入封印幺乙之境,修补好封印,封印之中有上古神明之力,借助神明之力,才能彻底从鬼族之中出去,回到你们来时的地方。”   不能再多等下去了,几人简单收拾了之后,带上厉影给的鬼族疆域图,便要离开。   厉影和沈婆婆出门相送,谢迟迟走在最后,临别时,谢迟迟望了一眼厉影,“还是要多谢你。”   厉影倏尔笑了,“谢我什么?”   “谢你带来的鬼族疆域图,还有……之前在鬼族王宫帮我。”   “第一个谢不必,是你们在帮我和鬼族子民,至于第二个谢,我却是受之有愧了……”   谢迟迟歪了歪脑袋,“唔,此话怎讲?”   “我本是心无旁骛的帮你的,可现在突然发觉,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你了……”   他神色轻松,倒没有为情所困的模样。   谢迟迟知道他是个能想得开的人,笑了笑,转而道,“咱们来不合适,我看那鬼族公主,就不错。”   厉影无奈叹了口气,“你还挺会另辟蹊径地拒绝人啊……”   “保重。”谢迟迟忽而道。   “嗯,保重。”   两人都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和她,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 第35章   一行六人拿着厉影给的鬼族疆域图, 成功摸到了封印的所在地。   途中虽有不少乾皋鸟卫兵,但加上有鬼族皇子厉影一路打掩护,到达目的地, 那可谓是顺畅无阻。   封印妖兽的地方,在谢迟迟的想象中,应当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外头安着一排排比胳膊还要粗的铁柱子,然后里面管着一只蓄势待发的妖兽,妖兽睁着两只灯笼大的眼睛瞪他们。   实际上, 谢迟迟连妖兽的面都没见着。   妖兽的封印, 名为幺乙之境,它的入口, 乃是一块儿巨大的天幕。   站在这块巨大天幕的面前,你抬头去望,根本不能够看到这天幕的源头究竟是在哪儿。   它自上垂直而下, 一直嵌入到了焦黑的大地之中,无论是左边还是右边, 亦看不到尽头,巨大到, 好像要凭一己之力,将这个世界, 都给一分为二。   天幕是半透明的状态,谢迟迟站在外面, 隐约间似乎可见里面的模样, 当她想要努力看清的时候,却又根本不能够看清楚。   “这里便是幺乙之境的入口了……”沈妄收起一直攥在手中的图纸,神色凝重地道, “进去之后,咱们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还望各位,多加警惕些。”   谢迟迟忙点了点头。   谢迟迟心中还是有些怕的,毕竟关于这个幺乙之境,太陌生了在,且知之甚少。   但她想了想鬼族还在饱受侵蚀的子民,这不断溢出的浊气,若不加以制止,便会危害到其他几界,她还没看够那凡世的山,凡世的河,凡世的雪……   甚至还想和身旁的这仙君,一起去看一看……   沈妄先一步踏入了幺乙之境,陆衍随后跟上。   谢迟迟和顾清让,俞亦聪以及云柏石四人一同走了进去。   整个人刚进去的时候,谢迟迟便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她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好像在坠落,又好像往上升起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谢迟迟终于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再睁眼去看,周遭,竟然是一片黄色的沙漠,荒无人烟,谢迟迟回身,却不见方才那道巨幕,显然她已经成功地进来了。   这里就是,封印之中的幺乙之境吗?   天是一片浓重的湛蓝,甚至还优哉游哉地飘着几抹轻飘飘的云彩。   看样子是晌午时分,挂在湛蓝天幕之上的太阳有些毒辣,却并不刺眼,谢迟迟觉得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死板,那样浓重的蓝天,还有圆得并不规则的橘色太阳。   本以为进来就会是一场恶战,亦或是地狱般可怖的景象,但现下竟如此平和,叫谢迟迟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周遭一个人也没有,谢迟迟双手交叠放在嘴巴前,去喊仙君,喊师父、师兄、沈姑娘、文曲星君。   可是没有一个人应和她。   谢迟迟在原地转了两圈,只得随便挑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块儿石碑,谢迟迟还没能走上前去瞧上面的字,忽然便走出来几个人,看模样打扮,似乎是村夫。   有人正好,合了谢迟迟的意,说不定可以得到些修补封印的线索。   谁知那几个农夫瞧见了谢迟迟,指着她大吼一声,“快,别让她跑了!”   谢迟迟被他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拔腿就跑。   她才刚来,什么愁什么怨啊,为什么要抓她?!   谢迟迟不管不顾地向前冲,谁知前面忽然又冒出来几个人,前有狼后有虎,左边右边又没有路,谢迟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那几个村夫便慢慢地围了过来。   “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们抓我,这是作甚?”   能不能稍微讲点道理。   “您就别为难我们几个了,跟我们回去吧。”   几个壮汉换上了一副十分恳切的表情。   听他们的语气,好像之前认识一样,可自己明明才刚进来没多久……   怕说多了露馅,谢迟迟没敢多问,左右自己现在找不到修补封印的方法,不如就跟这几个人回去,指不定有线索。   思及此,谢迟迟乖乖站好,“走吧,回去。”   几个壮汉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走到了一个村落里,大抵是没有水源的缘故,村落瞧着十分贫穷。   谢迟迟跟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屋子前,就被推进去,几个人退了出来,将谢迟迟锁在了里面。   谢迟迟,“……”   太客气了,关门就关门吧,还上锁。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动静,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许是一直经受风吹日晒,她的脸颊红彤彤的。   “小姐,都说叫你不要跑了,你偏不听,还不是被抓回来了……”   谢迟迟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丫头一怔,没想到谢迟迟会这样接她的话。   谢迟迟如今能肯定,自己在这个幺乙之境里,这些人同她认识,说明她还是有一个正当身份在的,她在这个世界里是曾经存在着的,虽然她现在并不知道这个身份是什么。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逃跑?”   谢迟迟心里盘算着自己若是直接问这小丫头她为什么要跑,那肯定就露馅了,她反过来问,肯定就不会了。   果然,小丫头丝毫没起疑。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姐你何必要跑?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咱们老爷还会害你不成?”   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嘴巴倒是挺碎,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谢迟迟只得点头应和,“是,你说的是……”   “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成个亲吗?”   谢迟迟刚要点头,猛得顿时,“你说什么?!”   小丫头瞧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她是这样的反应,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不就是成个亲啊……”   谢迟迟,“……”   没听说过做任务还要牺牲色相的啊。   这怎么可能不跑,她谢迟迟毕竟也是……也是很挑口的好吗?   瞧着这村子里,就刚才那几个壮汉那个样子的……   谢迟迟猛得一个激灵,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谁能来救救她?   丫头瞧着谢迟迟痛苦的神色,劝慰道,“小姐啊,你说你不愿意嫁咱们村子里的也就算了,老爷特意从外边给你找了个,我偷偷去瞧了,那公子长得真是好看……”   谢迟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外边找……的?”   谢迟迟的侧重点是外边,她需要多知道这个幺乙之境的范围大小,谁知丫头弄错了重点。   “也不算是找的吧,好像当时是那公子在问路,老爷看他长得颇有姿色,就叫咱们村子里身手好些的,将他撸了过来。”   谢迟迟,“……”   颇有姿色,这老爷行事,还真是胡作非为地很啊。   这不是强抢民男吗?   她谢迟迟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公子,如今在哪……?”   谢迟迟觉得自己一下子正义凌然了起来,她要去解救那个无辜无助且可怜的公子。   “人已经关在柴房里头了,就等着胖虎他们几个,把小姐你抓回来,你们俩就能立马成亲了……”   岂有此理,虐待人嘛这不是,把人家抓过来也就算了,还给关柴房里头。   “你带我去看看。”   丫头一顿,脑袋忽然变得聪明了起来,“我要是带小姐你出去了,你再跑了可怎么办?”   “如你所说,那公子若是生得那么有姿色,我肯定是不会跑了,除非……”   “除非什么?”丫头一怔。   谢迟迟眼睛一转,幽幽道,“除非你是骗我的。”   小丫头一听,当即不乐意了:“我才没有,去就去。”   小丫头转身就跑过去打开了门,谢迟迟偷偷在后头捂嘴笑了笑,小丫头,跟姐姐斗,你不行不行滴。   小丫头带着谢迟迟七拐八拐,走到了一间破屋子前,“喏,你就在这窗户前看看得了,我没有柴房的钥匙。”   强抢民男,绝不能让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发生,她谢迟迟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谢迟迟心中慷慨激昂地想着,探头过去朝里面望了一眼。   乱糟糟的柴房中,端坐着一个人,闭着眼,隐约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鸦影,眉眼间皆是清冷。   看清了里面关着的人的模样,谢迟迟唏嘘一声。   小丫头以为她也是被这公子的面容惊艳到了,当即得意洋洋的低声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谢迟迟转过了头,歪打正着的,他们抢来的,竟然是狐狸仙君,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正苦恼着如何去找他呢,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思及此,谢迟迟对不远处守着的壮汉郑重其事道,“看紧点,可别叫他跑了。”   之前她还是要死要活的逃跑,如今却突然这么积极,这态度转变的太快,壮汉显然没反应过来,十分呆愣地点了点头。   谢迟迟心情大好,赞道,“抢得妙,实在是妙……” 第36章   许是为了防止万一, 婚礼就定在晚上举办,村子比较落后,也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唯一的仪式就是给谢迟迟擦了擦脸。   这脸擦得十分有仪式感,一众村民先是在外头跳了几圈大神,然后又跪天跪地的,谢迟迟几乎都要以为他们这阵仗,是要去毁灭世界了,结果只是轻飘飘地端出来一盆清水。   “小姐, 来先擦擦脸。”   谢迟迟接过主婚婆十分虔诚沾湿的毛巾, 擦了擦脸,她刚要将帕子放进去顺便洗把手, 就被主婚婆给拦住了。   谢迟迟不解道,“这是作甚?”   “小姐不可胡来,这水啊, 还有用处。”   “还有什么用处?”她都洗过脸了,这水还能干什么?   主婚婆一笑, “小姐您洗过脸了,还得叫咱们新郎官去洗一洗才是。”   “还用这盆水?”   主婚婆点点头, “正是。”   谢迟迟,“……”   “这是什么风俗吗?”   谢迟迟已经准备好了听什么新人共用一盆水, 恩爱才能缠缠绵绵,长长久久之类的话。   谁知主婚婆一笑, “没什么别的风俗, 纯粹是因为咱们缺水啊小姐。”   好生简单粗暴的理由,她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就在谢迟迟愣神之际, 那盆据说是来之不易十分宝贵的水,已经被端出去了,谢迟迟闭上了眼,仙君,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谢迟迟被带到了婚礼现场,顾清让还没来,谢迟迟好整以暇地站着,等着看一会儿这仙君瞧见她露出那惊喜的小表情。   “新郎到——”   谢迟迟顺着声音望去,众人簇拥之中,谢迟迟一眼就望到了那高挑清隽的身形,只是这个……   谢迟迟方才还纳闷,怎么办婚礼,连个头纱都不给她戴,合着带仙君脑袋上了……   谢迟迟侧身跟丫头嘀咕道,“什么情况啊这?”   丫头热闹看的正欢,冷不丁被谢迟迟一拍,没反应过来,“小姐你说什么?”   谢迟迟指了指远处缓缓走来的顾清让,“他脑袋上怎么……”   丫头听明白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这公子是入赘咱们家的,就该这样办。”   “入……入赘?”   “是啊,老爷就小姐你一个独女,以后你们俩要有了孩子,肯定是跟小姐你姓的,这还不叫入赘啊?”   仙君他多清高傲岸一神仙啊,被你们这么折腾……   谢迟迟闭了闭眼,对不住了仙君,他们人多势众,她也是被逼的,被逼的……   仪式举办完成之后,谢迟迟刚准备和顾清让一同回屋里合计合计,结果顾清让被送进了洞房,谢迟迟却被主婚婆拦下了。   “小姐好生着急啊。”主婚婆拿出手帕抿嘴一笑。   她声音不大,可周遭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谢迟迟身上,听得可是清清楚楚。   “小姐好生威猛,不愧是咱们小姐。”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对谢迟迟抱了抱拳,以表敬佩。   我谢谢你啊,我说我是急着去商量怎么拯救这个世界,你信吗?   既然已经被坐实了着急的名头,谢迟迟索性便问道,“拦着我不让回去,可还有何事?”   “这大婚,新人都是要留下陪大家酒的啊……”   谢迟迟登时觉得不公平,“那他怎么就能回去?”   “公子那般柔弱,不及小姐的十分之一威猛,瞧着自然是喝不得酒的……”   谢迟迟,“……”   以貌取人是吧,专挑熟人下手是吧?   行,我谢迟迟,今天不把在座的各位都喝趴下,我名字就倒过来念!   ---   “小姐您慢点,慢点……”   “来啊,喝,继续喝……”   “哎,小姐,小心台阶。”   主婚婆有些苦恼,对丫头念叨,“小姐她喝成这副模样,一会儿可怎么同姑爷圆房啊?”   丫头也没想到谢迟迟的酒量就这么不好,还没喝完一轮都站不住了,“哎小姐您慢点……”   丫头悻悻一笑,“没事,咱们小姐是谁啊,喝这点小酒,只是给房事助助兴而已,圆房那不在话下。”   主婚婆半疑半信,“这个,咱小姐有这么……这么能干吗?”   丫头点点头,“那必须能干。”   两人扶着烂醉的谢迟迟回了新房,谢迟迟瞥见了内室中端坐在桌子前的顾清让,猛地转了一个身,一手一个将扶着她回来的丫头和主婚婆推出了门。   主婚婆边被推着走边念叨着,“哎呦小姐啊,那合卺酒还没喝呢!”   “我自己来,自己来,他是我一个人的,你们……嗝……你们都不许看……”谢迟迟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咣当”一声,房门被重重带上。   丫头和主婚婆刚要试图推门进去,“咔吧”一声,两人对视一眼,“锁上了……”   成功锁上房门之后,谢迟迟歪歪扭扭地走到了内室,对着桌前端坐着的顾清让“嘿嘿”地憨笑了两声。   顾清让微微蹙起了眉头,“谢迟迟……”   谢迟迟还是直勾勾地瞧着他,没一丁点儿反应。   顾清让本是打算与她商量商量关于这幺乙之境的事情的,瞧见她这副模样,约莫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得作罢。   谢迟迟挨着他坐了下来,少女的呼吸间带着甘而醇的酒气,甜中带着辣,顾清让眼睫一颤,低声叹道,“你睡吧。”   他说着起身要走,谢迟迟十分快准狠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腰,顾清让动作一顿。   谢迟迟的眼神变得迷离,“不许动,你还不能走。”她说,“咱们俩还没喝合卺酒,这是主婚婆,嘱……嘱咐的。”   顾清让说着就要拉开她的手,谢迟迟耍赖般地将他报的更紧了,“这个一定要喝的。”   顾清让索性停下来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喝?”   谢迟迟半闭着眼,却还不忘嘟囔着,“这个合卺酒要是不喝,据说……”   “据说什么?”   “据说新人是不会长久的……”   她低垂着眼,顾清让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她的呓语,却叫顾清让心头一颤。   不会……长久吗?   可他和她,又怎么可能,可能……   许是感觉到顾清让一直没动作,谢迟迟松开抱着他腰的手,“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去拿桌子上的酒杯。   她动作太快,自己都没站稳,一个不留神扑倒到了桌子上,将那酒壶扫到了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顾清让赶忙将她扶住,怕她再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谢迟迟瞧着地上碎掉的酒壶,幽幽地转过了视线,定定地瞧着顾清让。   顾清让嘴唇动了动,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谢迟迟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拍了拍顾清让的肩膀,“没事儿,这规矩是给凡人定的,咱们……咱们俩是神仙,不……不作数,喝……喝不喝,那都能长久……”   顾清让无奈摇头,将她的爪子从肩膀上拿了下来,作不作数全凭她一张嘴。   顾清让扶着谢迟迟朝床那边走,将她扶到床上躺好,顾清让刚要离开,便听见谢迟迟“哎呦”一声吃力地坐了起来。   “硌,硌得慌……”她扶着腰,泪眼朦胧地瞧着他。   顾清让伸手在床上摸了摸,确实有些凹凸不平。   他转头望了眼委屈的谢迟迟,她不高兴地鼓了股腮帮子,朝他伸出了手,“要抱抱。”   顾清让,“……”   顾清让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她好像柔弱无骨一样,朝他这边倒,好像没个什么东西靠一靠,就站不住一样。   “站好。”顾清让只得扶住她的肩膀道。   他将床铺掀了起来,底下竟放着许多花生、枣子、桂圆和莲子。   谢迟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好多吃的啊。”   已经不能指望身旁这个小迷糊鬼,顾清让自桌上拿来一个空盏,将床上撒着的那些求个好寓意的东西捡拾了到空盏里。   “好了,躺吧。”顾清让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谢迟迟已经乖乖地拖掉鞋子怕上了床,他二人都没换喜服,谢迟迟穿的是一件绯色长裙,那露出的脚踝白的晃眼。   顾清让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刚要走,袖子就被谢迟迟给拉住了,她眨巴着大眼睛,“你去哪儿啊?”   她说着朝里头挪了挪,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处,“来,躺吧。”   顾清让扯了扯她手中的袖子,没扯出来,“不必,你睡吧。”   谢迟迟忽而叹了一声,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顾清让心中发笑,不知她又要胡言乱语什么,配合地俯下了身子,想听听她要说什么秘密。   下一刻,谢迟迟的唇便贴了上来,吻上了他的耳朵。   顾清让眼睫一颤,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许是怕他再跑,谢迟迟的胳膊搂了上来,她唇齿间呼出的酒气,好像叫他也有些醉了。   她自耳朵一路吻到了脸颊,在唇畔的地方停留了几秒,顾清让只感觉,她的睫毛划过了他的鼻尖,带着点撩拨人的痒。   顾清让低眸同她对视,她的眼睛亮亮的,满满地映着她一人,乌发雪肤菱唇,像个在夜里惑人心智的妖精。   素来端方持重的仙君,在那一刻,乱了心神。   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他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第37章   谢迟迟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 脸是热的,唇也是热的,只有手臂勾着的这个人, 是微微凉的,仿佛能解了她身上的热。   她整个人试图去贴近,再贴近,甚至想要和这抹微凉,杂糅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这抹微凉也散尽了, 只留了比她还要燥上三分的炽热, 叫谢迟迟有些想要逃离,却克制不住地被吸引, 整个人都被他掌控,为之沦陷……   -   翌日,谢迟迟缓缓睁开了眼, 瞧着头顶那红彤彤的床帐子,红得刺眼, 一下子叫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酒量,竟然这么不好。   这才没喝几杯, 就给喝趴下了,简直是耻辱, 奇耻大辱……   不过,昨儿回来之后, 她都干啥了?   谢迟迟拍了拍脑袋, 似乎是,吵着要继续喝酒?   算了,不记得了, 她酒品那么好,即使醉了,那也一定是无比乖巧,不会闹事的。   谢迟迟同学对自己一向是有着:极不清晰的定位和盲目的自我认知。   奇怪,仙君他人去哪里了?   谢迟迟转头看了看床上这边儿,只抖落开了一床被子,另一床好好叠着堆在床角,只有她一个人好好盖着被子,那仙君去哪儿了?   也不知仙君他昨夜是在哪儿将就着过的。   谢迟迟起了床,准备去洗漱一下,路过梳妆镜的时候顺便望了一眼。   这一望不要紧,可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的嘴巴,怎,怎么就肿起来了?!   顾清让一夜没怎么睡,一大早变出门去探听消息,顺便将准备的早餐给拎了回来。   一进院子,便瞧见谢迟迟跑了出来,她瞧见他来了,那神色更可怜巴巴上了三分。   “仙君……”   她小跑了过来,十分自然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哎,这小姑娘,怎么总是同他的袖子过不去呢?   “嗯,怎么了?”她双颊睡得粉嘟嘟的,眸子也亮晶晶的,瞧着有些可爱。   谢迟迟指了指自己的嘴,十分难过道,“我的嘴巴,有点肿,好像是酒喝多过敏了!”   她为了叫他看清楚,整个人扬着小脸,顾清让瞟了一眼她的菱唇,确实瞧着比往常饱满了些,仙君的眼神一阵飘忽。   兀自难过的谢迟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这可怎么办,会不会更严重……”谢迟迟开启了自己吓自己的碎碎念模式。   顾清让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可这样旖旎的事情,也不是这位年轻的仙君所经历过的,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说。   “啊,我去找那丫头,问她要点儿过敏的药,涂一涂嘴巴,说不定就能立马好了……”   谢迟迟已经自己想出了解决之法。   她说着就要去,顾清让忙伸手拉住了她,“谢迟迟……”   谢迟迟回身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等待他的说辞。   顾清让望着少女疑惑的眼神,喉结动了动,终于十分苍白地道,“会好的。”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不用涂药,会好的。”   “你别去找别人,别叫别人瞧见……”   谢迟迟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瞧着他,顾清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又道,“知道了吗,嗯?”   谢迟迟晕乎乎的点了点头,竟然用美人计,这谁顶得住啊。   -   两人一同吃完早饭,怕隔墙有耳,找了个借口一同出门去了。   丫头和主婚婆坐在台阶上,瞧着顾清让和谢迟迟两个人逐渐走远的背影,相互感叹道,“小姐和姑爷的关系,可真好啊。”   外面黄沙一片,其实没什么可逛的,两人找了个稍微背风的地方站着,谢迟迟环顾了四周,没什么人的踪影。   “仙君,咱们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知晓,幺乙之境,幺乙二字为何意?”   谢迟迟摇摇头,那她肯定不知道。   “幺乙二字,在古籍中,是幻的意思。”   谢迟迟当即道,“所以咱们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是假的吗?”   顾清让静默了一瞬,“我也未能完全参透,不过此地,应当是有不真实的存在,也许是这里的人……”   他抬眼望向远处,“也许是这片沙漠,既然是幻象,应当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而存在的,且保护封印的机关,不让我们找到,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封印机关。”   “还有一件事,这里的封印机关,应当不只是你我二人修复就能成功的,既然沈妄和陆衍他们二人没和我们在一处,那他们二人,应当也是像我们一样,在这幻境中,有了身份际遇。”   谢迟迟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师父,和五师兄呢?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在这里有了身份,要修补机关?”   顾清让摇摇头,“不会,你师父和师兄,只是凡人,不会坠入幻象,应当只是暂时被困在其中,等到我们修补好封印的机关,他们也能一并出来了。”   谢迟迟放心了许多。   可这茫茫黄沙,要去哪儿找封印的机关呢?   谢迟迟站得累了,蹲下身子,这黄沙之中,竟然有细小的绿色生命钻出头来,太小了,甚至还没有她小拇指头的指甲盖的一半儿大。   它要是长大了,会不会是一株带刺的仙人掌呢?   “可这里这么大。”谢迟迟抬眼向周遭望去,一望无际的黄沙,没有尽头。   顾清让顿了顿,“一切应当不是那么无迹可寻的,封印机关终归是机关,不会像人那般聪明,这个幻境就是为保护它而存在的,它不想让我们发现它,下意识幻化出来的东西,就会离我们需要找的东西差之千毫。”   “和我们需要的东西差很远?”谢迟迟只觉得他好像在给她出灯谜一样。   顾清让蹲下身子,他的长袍拖在了黄沙之上,他惯不在意,伸出手在谢迟迟的脑袋上敲了敲,眼中带了几分笑意,“沙漠里缺什么,你想想?”   “嗯……缺,章鱼小丸子,蟹黄灌汤包,冰丝糖葫芦,红烧青鱼段……”谢迟迟咽了咽口水,她已经好几天没吃好东西了,委实有些想念……   顾清让无奈又在她头顶敲了敲,这个小脑袋瓜儿天天装得东西这么满,累不累?   红烧青鱼段一盘盘的还在谢迟迟脑袋里转圈圈,鱼,鱼,鱼……   “啊,我知道了,是水对不对,沙漠里最缺的是水,咱们昨夜拜……”   谢迟迟顿了顿,“主婚婆同我讲了,她们这里最缺水了,只有新人,才能有这种待遇。”   还好不算太傻,顾清让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水。”   有了方向,谢迟迟当即有了精神,“那咱们快去村子里问问,哪里有水源之类的……”   -   “将军,将军?”   沈妄睁开眼,瞧见是一个卫兵模样的人在唤她,沈妄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在哪儿?   小兵见她不再发愣,忙将地图递了过去,“将军,城防图拿来了……”   沈妄下意识看了过去,小兵给她指了指,“北戎已经派人攻下了咱们这几个据点,援军和粮草,因为天气原因,无法按照原定的时间赶到了……”   沈妄一瞧他指的那几个据点,就暗道不好,这场仗,怕是要节节败退,已经快要守不住了。   小兵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妙,这位新来的将军,是当朝大将沈将军的独女,沈将军年迈,又受了伤,才换了他女儿顶上。   本来大家都不服她的,还想着她会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可真真是虎父无犬女,这沈小将军胸中有谋略,但无奈还是年轻,加上北狄新上任的王,太过弑杀,边疆气候恶略,他们的士兵不占优势,但这里,却是北狄人的天堂。   他们这次怕是,守不住了……   小兵绝望地想,他死了无所谓,他参军的那一刻,就注定是要为国捐躯的,可怜他的小花妹妹,就要给他守活寡了,不知道他和她的孩子,如今会不会开口说话了。   她会不会迫于生活,带着他和她的女儿再嫁给别人,那人会不会嫌弃她是二嫁,就苛待她和他们俩的女儿?   尽管没搞清楚状况,可因着职业习惯,沈妄还是下意识开始分析,小兵正在兀自神伤的时候,便被自家将军拍了拍,“去,给我找支笔。”   小兵回了神,擦了擦眼角的泪,去给沈妄找了支笔。   沈妄接过笔在纸上圈圈又画画,小兵瞧着自家将军沉着冷静的面容,竟突然由心底生出一种感觉来,他觉得将军好像,一定能带他们活着回去的。   沈妄将圈画好的城防图递了过去,“就按照图上这样排兵。”   小兵看了一眼,愣了一下,这样的方法,他从来没见过。   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果然,依照沈妄神出鬼没的排兵布阵,将士们死伤极少,这场绝处之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军中都在庆贺,瞧见沈妄走过去,都起身行礼,抱起拳头,声音洪亮,“将军好!”   沈妄自父亲走后,好久都没有体会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了,当即软了眉眼,点了点头。   小兵又有了新的烦恼,他找到了沈妄,行了个军礼,“报告将军……”   “何事?”   “将军,公子他打翻了饭碗,不肯吃,说您不过去,他就要绝食。”   “公子?什么公子?”   沈妄拿起一壶酒入口,边疆寒冷,这里的酒为了御寒,辛辣,够劲儿。   小兵眨了眨眼,“前两日您亲自抢来的公子呀……”   “咳咳……咳。”沈妄狠狠地被酒呛了一下。   小兵赶忙扶住她,“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猝不及防的更新~   还不是怕你们这些小妖精等得太着急=。= 第38章   小兵将沈妄带到, 拿出钥匙去开门上的锁。   沈妄伸手揉了揉眉心,这过分纨绔的女将军,将人家好好的良家公子抢过来就算了, 怎么还给锁上了……   罪过罪过,她一会儿好好跟这公子赔个不是,便放了人家吧。   门开了,里面条件也不是多好,灰扑扑的,那炕上铺着的稻草堆中, 坐着一个贵气十足的公子, 他听见动静抬眼望了过来,见是沈妄, 眼睛一亮,“阿妄,你终于来了。”   沈妄眼皮跳了跳, 她下意识要退出去将门关上,陆衍已经看透了她, 当即跳下炕子,将已经退到门口的沈妄揪了回来, 另一只手“咣当”一下将门关上了。   小兵在外被门拍了一鼻子灰,他自然没瞧清楚这门是谁关上的, 还以为是自家将军,那公子虽脸长得好看, 可这身板儿瞧着文文弱弱的, 一看就是个书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家将军……   小兵捂住眼睛,不忍心地跑走了。   房内, 陆衍将沈妄按在门板上,一只手撑在她耳畔,没成想他瞧着文弱,力气倒是挺大,沈妄自小便修习术法,一手长鞭更是挥得天花乱坠,往日只有她把陆衍追着打的情况。   如今在大家都无法使用术法的情况下,沈妄敏锐地察觉,自己似乎是处于下风了。   但女将军何曾垂下她的傲骨?   沈妄波澜不惊地瞧着陆衍,“放开我。”   陆衍勾唇笑了笑,“小没良心的……”   他离得太近了,沈妄稍稍撇开了脸,只听他又道,“我在此处等了你几日,你便是这么对我的?”   沈妄一愣,“等我?那……你怎么知道我何时来了?”   “外头仗打胜了,这么难打的仗都赢了,除了我们阿妄,还有谁这么厉害?”   她仗打赢了,将士们都在喜悦,对她都是敬佩,还没有人夸她厉害。   沈妄细微地勾了勾唇角。   陆衍也便没有再逗她,他走到窗前望了望,四周没有人,他便拉着沈妄走了进去,将她按到炕子上坐下。   “咱们得尽快找到封印的机关,仙上他们那边,应该也已经就位了。”   沈妄点了点头,“怎么找?”   陆衍想了想,“会有破绽的。”   沈妄没做声,她忽然想起方才小兵说陆衍将饭碗打碎了,不肯吃饭。   沈妄抬起了头,“我手下说,你方才打翻了饭碗,不肯吃饭,要绝食?”   听她这样问,陆衍勾了勾唇角,点头道,“正是。”   你看吧,果然,阿妄虽然面上不显露,可心里,还是心疼他的,不知道能不能诓她一顿,给自己亲自下厨做碗饭吃。   紧接着,沈妄便瞧了他一眼,“军中粮食短缺,你就这样浪费军粮?”   陆衍的笑凝固在唇角,心里打着的小算盘“吧唧”一下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   与此同时,谢迟迟同学望着这过分简陋的存水设施,陷入了深思。   村子里根本没有固定的水源,别说小河流了,连一条臭水沟都不可能有。   村子里更是没有打过井。   村民素来少吃水,村子里的饭都是以烧烤,爆炒居多,唯一获得水的方式,就是屋檐四角,还有大石头下面,放着些小瓷碗和小罐子,一夜过去会从屋檐下滴水进去,或夜间结露,也能有水,村民家都有大水缸,用来存那仅有的,宝贵的水。   因着谢迟迟是村长老爷的女儿,借着身份便利,已经将每家村民家存水的大缸瞧了个遍儿,根本没有任何的线索。   “水,水……”谢迟迟扯过村民甲问了一句,“咱们这儿,距离上一次降雨,是什么时候?”   村民想了想,“几个月以前刚降过一次。”   这里下雨简直如同过年,村民想忘记都难。   谢迟迟回去找了顾清让,他们二人是分开找的,都没有线索。   顾清让先开口道,“我刚刚问了村民,这里不久前才降过雨,依照此地降雨的频率,即使是最好的情况,离下一次降雨,也怕是要等到一年之后了。”   可他们怎么可能在这幺乙之境中,真的等上一年的时间呢?   谢迟迟垂下头,有些沮丧,这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丝线索,还没深挖,就又断了。   折腾了几日都无果,这天吃完晚饭,天色还早,谢迟迟跑去外头消食,走得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坐下之后才发现是上次她和仙君说话的地方。   上次那个小绿苗呢?   谢迟迟低头找了找,发现那个小绿苗长势喜人,已经开出了一棵指甲盖儿般大小的花骨朵,白色的,还没开。   谢迟迟伸手摸了摸那朵小花儿,顾清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谢迟迟身旁站定,谢迟迟知晓是他,也没抬头,“仙君你看,这荒漠里,长出了一朵小花儿,寓意真好,我们一定能找到封印机关的。”   “或许,马上就能找到了。”   他很少应和她的这种话,谢迟迟疑惑地抬起了头,见顾清让蹲下了身子,他低头凝视那朵还没开的花儿,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从旁边捡来一块儿稍稍平坦的巴掌大的石头,开始挖地。   谢迟迟也忙找了一块儿跟着他一起挖,两人呼哧呼哧挖了半天,什么也没挖出来。   谢迟迟扔下石头气喘吁吁,“仙,仙君,你这到底是要作甚?”   “还是得喊村民过来,这里既然能长出植物,我原以为往下稍稍挖一挖,这沙子便会是湿的,或许此地还会有地下暗河,现在看来,那河应该很深,不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挖出来的,得喊上些村民一起。”   谢迟迟点点头,“好,我现在立刻去找人过来。”   村民听了谢迟迟说那处可能有地下暗河,不管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一个个都亢奋急了,纷纷拿出了工具跑了出去。   不知挖了多久,谢迟迟只觉得自己不知睡了几觉,天似乎黑透了,又好像亮了一点。   “啊,挖到了!”   谢迟迟被惊醒了,她发现自己靠在仙君肩膀上。   感觉到她动了动,顾清让低声道,“醒了?”   谢迟迟打了个哈欠,听他这样说,只得直起了身子,这仙君作甚的这么敏锐,她还想偷偷再靠会儿。   谢迟迟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踉跄着起身和顾清让一同走过去看,果然,那沟里正冒着涓涓细流。   村民们各个热泪盈眶,直夸谢迟迟是村子里头的小福星。   村民继续兴奋着,有些已经开始商议着,要挖出一整条河道来,就环绕着村子,以后村里的人,都不会再缺水了,他们村子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   村民们泪流满面。   谢迟迟感受着周遭的变化,这水源是有了,所以那机关呢?   谢迟迟转头望向顾清让,他虽没对上谢迟迟的视线,但似有所感道,“再等等。”   “哎,你们看。”一个村民惊讶道。   只见那汩汩冒出来的清水,好像受到什么指引似的,齐齐朝一个特定的方向流去。   晨曦之下,橘色的阳光洒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之上,那条清泉孜孜不倦地朝远处流着,好像是沙漠之女裙子上的飘带,在晨光下泛着微微的波光。   紧接着,那泉水似乎找到了尽头,在那处汇聚,汇聚成一个不规则的圆,似乎启动了什么装置一样,宛如海市蜃楼一般地,凭空出现了几个个十分巨大的灰色半透明齿轮,交织在半空中,静默地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   周遭一片哑然,过后不知是谁唏嘘了一声,大家都开始面面相觑,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东西,是好是坏。   谢迟迟整大了眼睛去瞧,“这就是封印的机关吗?”   顾清让点头,“应该就是它了。”   “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但一众村民在此,这个村子还是有些信神灵鬼怪的,由于泉水的缘故,当即将此齿轮奉为水源之神。   谢迟迟和顾清让也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去亵渎他们新信奉的“神灵”,只能忍着等到夜里。   这么一晃便到了夜间,那巨大的齿轮依旧静默无声地,屹立在夜色之中,谢迟迟和顾清让两人顺着齿轮的方向走。   真的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看着好像就在前面不远处,可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七日的时限到了。”顾清让忽然道。   谢迟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到他说话的那一刻钟,刚好是七日不能使用术法的时限。   谢迟迟试着凝聚仙力,发现不受阻碍了,也没什么反弹的后遗症,心中一喜。   身侧的仙君朝她伸出了手,“走,我带你过去。”   谢迟迟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他轻轻握住,紧接着,谢迟迟便觉得身体一轻,两人一同飞了过去。   这个场景很美妙,蓝紫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巨大的明月,这月亮很大很大,一大半儿在空中,另一小半儿隐没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仙君正牵着她,朝那月亮飞去。   谢迟迟偷偷转头望向顾清让,月色下,他的轮廓无端柔和,鼻尖唇角,都映着柔和的月光。   一眼不眨地,谢迟迟将这一切都记在眼中,看进心里,这个场景,她永生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5 11:14:56~2020-08-06 17: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借着术法, 两人很快便到了那个齿轮的面前。   谢迟迟才发现,那齿轮原来并不是像在远处看到的那样,是静止的, 离得近了,才能发觉,它甚至还在十分缓慢且孜孜不倦地转动,只是那转动的幅度太过细微了,不走近看,根本不会发现。   “看来是封印被损坏的缘故, 才叫这齿轮的转动速度变得如此慢了。”顾清让解释道。   两人的任务, 应当就是叫这齿轮重新恢复原本的速度,便能算任务成功了。   “你我分开找找, 看看这齿轮,是否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这齿轮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还不止一个, 两人分别绕到两侧仔仔细细地找,谢迟迟眼睛都盯酸了, 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转身欲回去再找一遍,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 余光忽然瞄见了一缕金光微微闪过,谢迟迟存了个心眼, 蹲下身子仔细去瞧。   找了片刻,果真, 在齿轮的底部, 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她发现了一根针。   一根针……   齿轮那么巨大,如今这只是一根针, 谢迟迟实在是不确定,这影响齿轮继续转动的,到底是不是就是这根针的缘故。   毕竟两者之间的体量相差,实在是太过巨大。   谢迟迟找了几块儿石头摆在旁边,算是留作记号,她摆完之后起身绕到那边,去寻顾清让。   他还在低头细细地查探,谢迟迟跑了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转头望着他认真的侧脸道,“仙君,我那边有一点点的异样……”   谢迟迟没好意思说,自己发现了一根针。   顾清让也没多问,便随了她一同走过去瞧,谢迟迟找到方才自己做标记的地方,拉了拉顾清让的袖子,示意他蹲下身子一同去看。   顾清让凝神去探,又仔细望了望,终于点了点头,给出了认同的答案,“怕就是此物了……”   听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谢迟迟之前心中虽有所计较,但还是不解,“这只是一根针,为何就能撼动如此大的齿轮呢?”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针,相传是上古时候,大禹治水时遗落的一个,定江河湖海深浅的定子,此物极其坚硬,且极难折断,此物许久没有问世了,未曾想竟用在了此处,倒也真是屈才了……”   非要说起来,这明明是神族才会有的东西,那在这鬼族之中,怎会有人能拿到它呢?   莫不是,鬼族,还寻了什么人来庇护吗?   这些复杂的事情轮不到现在去想,当务之急是要将这根卡住齿轮的针给取下来。   谢迟迟已经伸手去拔了,但自然未能撼动分毫。   “这针上是使了术法,徒手拔拔不出来。”   听到他这样说,谢迟迟松开了手,转过脸来,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顾清让倏尔一笑,“我来吧。”   谢迟迟给他腾了一个空处,顾清让盘腿坐下,闭上了眼,他指尖凝聚了缕缕银光,不断涌向那枚金针。   没过多久,他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自眼睫上滴落了下来,谢迟迟蹲在一旁,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帮他擦汗,生怕干扰到他,只敢用手掌呼哧呼哧地帮他扇点小风儿。   不知过了多久,谢迟迟只听见一声轻微的颤动。   那是腐朽了好久的机关中才能发出的沉闷颤动,齿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得快了些,谢迟迟心中一阵激动,世界马上就要拯救成功了。   “小心!”顾清让忽而睁眼,一把将她搂住,那枚金针“唰”得一下弹了出来,两人一同滚落到了旁边。   “嘶……”谢迟迟瞧了眼,腕子被那金针划伤了的一道,刚刚见血。   还好仙君反应快,不然那金针伤的不是她的腕子,而是喉咙了吧。   顾清让走过去将那枚金针拾了起来,收拢到了袖中。   月色下,齿轮随着失去了桎梏,而转速如常,谢迟迟觉得随着它的转动,似乎周遭空气,都要好上了几分。   谢迟迟低喃道,“接下来便看沈姑娘和文曲星君他们两个人的了,如若顺利,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陌生的词叫顾清让一怔,回家……   “嗯,回家。”   -   与此同时,沈妄一箭射断了卡住机关的绳索,机关得以恢复本来的运行轨迹,一阵天旋地转,她和陆衍被弹了出来,外面已经站着谢迟迟和顾清让。   瞧见他们俩也出来了,谢迟迟松了口气,“咦,沈姑娘和文曲星君都已经出来了,我师父和五师兄呢?”   “再等等吧。”沈妄意犹未尽道。   这几日在那幺乙之境中做那女将军,好不快哉。   谢迟迟点了点头,这才打量了一眼周遭,发现此地有些熟悉,不是有些,是很熟悉。   “这里是……”谢迟迟顿了顿,又仔细看了一圈,有些兴奋地拉住了顾清让的袖子,“仙君,这里是我们茯苓派的后山啊。”   后山谢迟迟不常来,最后一次来,还是谢迟迟因为偷偷溜下山,被师父抓住,罚过来扫落叶。   陆衍听见这话也望了过来,“哦?既然是你的地盘,那过一会儿可要好好款待款待我们,来个什么游山玩水三日豪华套餐什么的。”   谢迟迟拍了拍胸脯,十分豪气道,“没问题。”   顾清让感受到了后山灵气旺盛,忽而道,“我猜测那灵气锁,应当就是在此地了。”   “咦,真的吗?”   顾清让说着一边感知,一边朝后山里面走去,谢迟迟跟上了他。   没走多远,忽然,他停下了步子,伸手拨开了草丛,谢迟迟看见,那草丛后面藏着一个小石像,雕刻的是她不认识的兽类,大约到她膝盖那么高,其上遍布了藤蔓和杂草。   “这便是封印取灵的地方了。”   “这就是?”明明这个小石像,看起来也平平无奇的,同山下那些百姓家门前的石狮子像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它们还小上好几圈呢。   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谢迟迟闭了闭眼,心中默默地召唤望灵之术,再一睁眼,发现这小石像发着浓郁的绿光,真的是通身抑制不住地灵气。   甚至有一道灵气,如一条弯起的彩虹那般形状,一直延伸到了他们四人方才被弹出来的地方。   这道输出的灵气,应当就是给封印所取的灵了。   奇怪,五师兄和师父,怎么这么久还没被弹出来?   她和仙君同沈姑娘和文曲星君相继被弹出来的时辰,也没间隔这么久啊?   谢迟迟疑惑地望向了顾清让,顾清让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朝他们来时的那边望去。   忽而一阵坍塌的声音,谢迟迟眼睁睁地瞧见,从石像上朝那个方向输送的灵气,忽然就断了,好像是谁提着剑,凭空砍断了一样。   坍塌的声音还在持续,两人疾步跑了过去,刚站定脚,便一阵地动山摇,饶是冷静如顾清让,也稍稍变了脸色。   谢迟迟心中慌乱更甚,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灵气锁断了,指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加上现在这个情况。   大地在狠狠地颤抖,方才他们所站立的位置,竟然自中间向外列出了一条黑黢黢的大缝。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渐渐止息,可这片刻的安静,更叫人心慌了几分。   紧接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将四人从头到尾淋了个湿透。   师父和五师兄还没出来,莫不是在里面遭遇了危险?   紧接着,顾清让便开了口,说出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封印被破了。”   妖兽出洞,天有异象,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这是,怎么回事,封印机关我们不都修好了吗?”眼前的场景太叫人难以置信了,谢迟迟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只是听课的间隙,她打了个盹儿,醒来之后,外面阳光大好,师兄问她,去不去逃课摸鱼……   “仙上,情况不妙,我先回仙界,告知天帝此事。”沈妄锁着眉头道。   顾清让点了点头,“嗯,万事小心。”   “我同你一起去。”陆衍拉住沈妄的胳膊,沈妄难得没有嫌弃他,两人载着一团云冒雨走了。   “应当是你师兄和师父那里,出了问题。”   “可不是说凡人入境,并不会……”谢迟迟忽而一顿,她想起了曾经在五师兄身上窥见的那光芒,她虽学浅,却也知晓那道光晕不凡。   顾清让俯身去探那道狰狞的大缝,缝中正不断朝外冒着浊气,顾清让伸手结了一个结界打下去,制止浊气上来污了翠屏山的生灵。   “仙君,我曾在五师兄身上,瞧见过光,同我飞升那天有些像,但并不怎么明显。”   顾清让微一沉吟,“应当是你五师兄的机缘快到了,只是机缘不够他飞升,但这点机缘被幺乙之境感知到了,他和你师父没能修补好幻境中的机关……”   “那他们会有危险吗?”   顾清让摇了摇头,“暂时还不会,即使没有封印成功,封印机关残留下来的神明之力,会将他们送出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迟迟有些怕,她怕妖兽出来,祸害人间百万生灵,更怕这十里繁华都尽数化为灰烬。   “妖兽被镇压数万年,且当年被封印时也被神重创过,现在封印刚破,它实力大不如前,将其斩杀,完成神明遗留下来的任务,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顿了顿,忽而转头望向谢迟迟,隔着雨帘子,谢迟迟瞧见了他眼中坚定的光,他说,“别怕。”   谢迟迟忽而就不怕了,因为她身边的这个人,强大而温柔,坚定而内敛,她想和他站在一起,面对风浪。   谢迟迟先和顾清让一起下了山,天有异象,茯苓派中的弟子们显然也感受到了,纷纷跑到了祭祀大典的广场之上,一时间,人心惶惶。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哎,你们看,那不是咱们小师妹吗?”   “哎,就是啊,小师妹怎么回来了?”   “不对啊,小师妹怎么回来的,咱们山上不是已经开启了结界,外人无法进入的吗?”   “咱们小师妹,哪里是外人啦。”   “你说的也是……”   云柏石是掌门,他此刻不在,门派中的一切事情都要听玉长老的意思,谢迟迟在祭祀台上找到了玉长老,同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长老,现为今之计,就是赶紧以咱们茯苓派的名义,向天下众门派发函告,妖兽破封印,天下大乱,人间如今战火四起,灾难不断……”   玉长老心中一惊,竟是妖兽破开了封印?   玉长老忽然打心底里觉得,这麻烦大了。   他赶忙点了点头,“你所言极是,这天下有难,咱们仙门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我这就发函告去,通知各门各派,早做准备,一会儿便组织你师兄师姐他们,下山去救被大水淹了的黎民百姓。”   玉长老说完,这才发现谢迟迟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的样貌生得极好,但他敢肯定自己没见过,但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分熟悉。   “这位是……”   谢迟迟忙道,“这位是我在天上结实的仙友……”   谢迟迟想了想又道,“其实他也是朗华的周师兄。”   顾清让朝他微微颔首,道了一声长老。   玉长老恍然大悟,对,就是像周愿。   “真好啊,你这孩子竟也飞升了,当初你……你师父他,也还伤神了好一阵子呢。”   天上又炸起一声惊雷。   “嗝……”玉长老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打了个嗝。   他慌忙捂住嘴巴,在小辈面前丢了人,玉长老如今只想赶快撤离,“刻不容缓,我现在便去给各个门派发函告,你们俩随意点啊,不必拘束。”   谢迟迟点了点头,玉长老落荒而逃。   不多时,茯苓派门中众位弟子便配好剑齐齐站在广场之上,玉长老讲明了原因,如今天下有大难,他们门派也不强求,去留自愿。   毕竟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搭上身家性命。   但没有一个弟子离开,修仙之人,终归是还有通身的血性在的。   于是玉长老将库中的藤车都调度了出来,四个弟子一车,不多时,便分配完毕,藤车一辆挨着一辆驶出了翠屏山。   “你我便先上仙界看看吧。”顾清让道。   谢迟迟点点头,稍稍靠近了他些,顾清让随手捻了一个诀,两人去了九重天。   沈妄和陆衍早已将消息带到,九重天之上也如同翠屏山方才一样,天兵天将都集结在了南天门之中,为首的天将瞧见顾清让来了,忙疾步过来朝他作揖,“仙上,天帝已经在等您了。”   顾清让微微颔首,带着谢迟迟朝里头走去。   不料天帝却等在门口,顾清让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将谢迟迟挡住,“你却别处等我吧。”   谢迟迟心中奇怪,但想着仙君他做事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便点了点头,瞧着他和天帝进去了,天帝回身微微瞥了外面一眼,屈指不动声色地使了个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天界议政厅雕梁画栋的,很是好看,但隔音却不怎么好,谢迟迟没想到自己站在外面,竟然还能听见里面仙君同天帝谈话的内容。   “这次妖兽被放出来,仙上你,可有想好什么应对之策?”   “封印刚破,妖兽实力大不如前,趁此时机,将其斩杀,以绝后患。”   天帝微一沉吟,“仙上所言虽是,可妖兽终究不是别的什么精怪,毕竟是上古时候的大凶之兽,恐怕是……”   谢迟迟只听顾清让又道,“若能拿出极乐弓,胜算便很大。”   极乐弓?   这个她知道,民间传说中,在远古时候,天上曾有过十个太阳,当时的一位英雄后羿,用一把弓,射下了其中的九个太阳,后来,那把弓便被封为了洪荒十大神器之一。   谢迟迟一直以为这个故事不过是传说罢了,如今陡然听到他们提及了这把弓,才知道或许这不是传说,是真实发生过的。   “极乐弓?”天帝一怔,“若真有此弓,确实是有胜算不少,只是那弓……”   极乐弓自上古时候后羿射日之后,便流失已久了。   “天元年一百二十八载,战神前去无量山收敛无量大帝的尸骸,那弓当时就在无量大帝手中,既然是战神收敛了他的尸骸,那如今,弓应当是在战神府的库中。”顾清让缓缓道。   “若有极乐弓加持,胜算倒是大了不少,只是……”天帝听闻之后,话风一转,忽而又道,“仙上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儿,就是迟晚神女吧?”   谢迟迟怔了一下,她一时竟没能听懂,天帝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随顾清让一同过来的女孩儿,很明显就是她了。   可她是谢迟迟,是一个才飞升仙界不久的小仙,即使谢迟迟不是那么懂仙界的规矩,也知晓,神女是上古神明的后裔,是神族,如今仙界,只有战神府中沈妄一人,才可被称之为神女。   谢迟迟起初以为,应当是天帝认错了罢……可随着时间流逝越久,仙君他,竟没有开口否认。   心跳乱了几经,谢迟迟忽而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以及那次师父对她隐瞒的事情。   谢迟迟听闻过人有前世,但前世如何,同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接近这仙君,是否太容易了些,他虽为人温和,但其实同谁都隔着一层,只有自己,虽未挑明,但谢迟迟总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应当是不同的。   她原以为他也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哪怕只是一点,因为一点喜欢,也是喜欢啊。   所以他其实并不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曾和他都是一十三天的同僚?   也许换了别人,他也会这般照拂的,对吗……?   没事,这些都不妨事,谢迟迟安慰自己,他不喜欢自己,不是他的错,自己再努力努力,说不定他就喜欢上了呢。   终于,天帝见他不否认,又道,“仙上既然说要用极乐弓,可那箭呢,若是凡箭,自然是不行的……但若有了迟晚神女的神骨做成神箭,那斩杀妖兽,便又多了七成的胜算……”   神骨……   天帝的话将谢迟迟的自欺欺人彻底击了个粉碎,她踉跄两步,忙伸手扶住了柱子,所以,这样对她,竟是为了……神骨吗?   不,不会的,这怎么会呢?   谢迟迟摇摇头,仙君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和她相遇的那么早,那时候,妖兽都还没有破开封印呢,他又怎么会……   可他当初下凡历劫,是为了什么,为了修成这望灵之术,为何要修成这望灵之术,是因为仙界出了鬼族奸细。   鬼族和妖兽之间,联系得那么紧密,当时封印已经有所损坏……   谢迟迟想强迫自己别再想下去,可思绪就像一颗种子,落入泥土之中,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一株坚韧地藤蔓,不断地往上爬,往上爬……   谢迟迟怕听见他再说什么叫她受不了的话,彻底将一切的她以为打得粉碎,忙转身离开了。   阴差阳错地,她便没有听见顾清让十分坚定的那句,“谁也不能动她。”   谢迟迟兀自跑开没多久,顾清让便同天帝出来了。   瞧见谢迟迟没在外面等着,顾清让微微有些意外,天帝瞧见此情景,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   “那仙上,我便不送了,您且慢走。”   “嗯。”顾清让微微颔首,抬步走了出去。   天帝站在议政厅门口望着顾清让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莫要怪我,身在这个位子上,首先要考虑的,便是整个仙界,以及天下苍生,他赌不得,也不敢赌,她那样的身份,注定是要牺牲的,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下下次,你要护她,又如何护得住呢?   谢迟迟站在议政厅的大门外,顾清让走了出来,瞧见她站在这边,似乎情绪不高的样子,遂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迟迟没敢看他,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出来透透气。”   顾清让垂眼观她脸色不是很好,欲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是生病了吗?”   谢迟迟下意识微微躲了躲,顾清让的手顿在空中。   只听她低声道,“仙上你忘了,我现在是神仙,神仙是不会轻易生病的。”   怎么又忘了神和仙的区别,顾清让心中无奈,也未开口纠正,只是不解于,她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年轻的仙君在心中微一揣测,私以为,是自己同天帝话说得时辰长了,将她一个人丢在外面,叫她等得久了,耍起了小性子。   想到这一层,顾清让开口解释道,“我是同天帝商量如何斩杀妖兽的事,颇有些枯燥,怕闷着你,才叫你等在外头的。”   这解释听得谢迟迟心中直想冷笑,那谈话,确实是不应当叫她听见的,谋划着那么残忍的事情,他还顾忌她的感受,给她留个体面,已经很好了。   谢迟迟想问问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有没有任何一刻,和她相处的时候,也曾心软过,愧疚过?   可这些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   是啊,问了能有什么用,左右,他都已经决定好了……   问出来,只会叫自己显得更加苦情而已。   他只是为了天下苍生,弃了一个她而已,弃了一个她而已啊,如果换做是她,知道只有舍了自己,才能救许多许多的人……   其实她和那许多人没什么区别,贪生怕死,很怕死,很怕很怕……   但她即使怕死,也会逼自己这样做的,他如果同她说,她一定会愿意的。   可他怎么就不能……直接告诉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今天是粗长拆~ 第40章   “如今这种情势, 需要有极乐弓来斩杀妖兽,极乐弓如今在战神府内收藏着,你可随我走一趟?”   谢迟迟不想叫她察觉自己情绪上的变化, 遂点点头,低声道,“嗯,走吧。”   顾清让无奈,他也不知晓如何哄人,瞧见她已经往前走了, 也只得跟上。   两人一同去了战神府, 恰逢沈妄出来,谢迟迟瞧见她这英姿飒爽的将军装扮, 委实一怔,“沈姑娘你这是要……?”   沈妄瞧见他们俩此刻过来,也稍稍有些意外, “如今妖兽出世,下界的小妖们开始为祸人间, 天兵天将如今集结在南天门,由我统帅。”   她顿了顿, “你们俩过来这是要……?”   顾清让上前道,“斩杀妖兽, 还需要有极乐弓加持。”   沈妄一怔,“极乐弓?”   “应当是在贵府之中。”   沈妄想了想道, “不瞒仙上, 府中的兵器库,之前一直都是我父君掌管……他走后,我也并未真正接手战神府, 但钥匙我确实能拿到,您说的那把极乐弓,恕我并不认得,还请仙上随我一同进库中去认认?”   顾清让颔首,“也好。”   沈妄朝里面喊了一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丫跑了出来,正是之前出门给被沈妄丢出来文曲星君送落在府中扇子的那位。   沈妄对她道,“去一趟南天门,跟在那儿等着的天兵说我随后就到。”   小胖丫点点头,随即消失不见了,人瞧着圆润,溜得倒是挺快。   沈妄又转头对谢迟迟和顾清让道,“稍等。”   她去找了找兵器库的钥匙,然后领着谢迟迟和顾清让一同去了战神府兵器库。   战神府虽穷,却也还是有底子在的,亭台楼阁不乏恢弘气派,可到了兵库附近,这份恢弘气派,倒显得有几分骇人。   沈妄许是怕吓着谢迟迟,边走边解释道,“府中的兵器库,收藏的兵器之中,多半是有些戾气的,他们从战场之上下来,被封存多年,得不到解脱,难免会有些脾气不好。”   谢迟迟点点头,知晓她的意思,宽慰道,“我不怕的,沈姑娘。”   沈妄用钥匙打开了兵器库的大门,真如她所说,兵器库许久没有打理,里面落了不少的灰尘,无论它们曾经在战场之上,随主人如何叱咤风云,如今也只能栖身于这小小的一隅。   兵器库并不小,兵器种类也繁多,且为怕这些兵器作祟,每一件兵器入库之时,都会加持一道封印,防止这些兵器因为灵气过剩而不安生地作祟。   三人只得一件一件地找,终于,在一个角落的角柜上,谢迟迟发现了一把弓。   它宛如一条沉睡的龙一样,静静地盘踞在那里,即使是被封了通身的灵力,谢迟迟依然能感受到它曾经的辉煌。   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谢迟迟伸手将那把弓拿了起来。   没拿动,太重了这也……   谢迟迟只得出声,喊他们二人过来,沈妄伸手试了一下,也没能拿动,她微微思索了一下道,“应当是因为封了灵气之后,怕有人潜入兵器库盗取宝物,贵重的神器上,还加持了千斤咒。”   “那沈姑娘你会解吗?”谢迟迟开口问道。   沈妄摇了摇头,“别说这千斤咒了,就是第一道封印,我也不知如何解,我并未正式接手战神府,很多东西,都是不懂的……”   两人望向了顾清让,他伸手摸了摸那张极乐弓,忽然咬破了指尖,用指尖血在其上画了一个符号,太潦草了,以至于谢迟迟都没看懂,这画的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在那符号之间,蓦然一道金光闪过,就在那一刹那,灵气大涨,外溢的灵气冲了出来,三人未有防备,顾清让下意识护住了谢迟迟,两人却还是被极乐弓的灵气冲得后退了几步。   沈妄更甚,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沈姑娘,你没事吧?”谢迟迟自顾清让怀中探出头去瞧她。   沈妄摇摇头,“无事,这点小阵仗,倒也还奈何不了我。”   谢迟迟点了点头,顾清让见她无事,便松开了她,退开一步。   见他这般护着自己,要是在原来,谢迟迟心中定是会窃喜的,可如今,她免不了要想,他为何护着她,是因为她若伤了的话,届时,便不好取神骨吗?   见封印解开,极乐弓可以用了之后,怕沈妄心中惦念着南天门等着的一众天兵天将,顾清让便拿了极乐弓告辞了。   谢迟迟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顾清让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该如何同她说那件事。   叫她抽神骨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幸而在幺乙之境中,他为神骨找到了一个替代品——大禹的那枚定针。   效果虽不如神骨好,但斩杀如今的妖兽,想来是已经够用了,他本欲自己来办这件事,可当他想操控那枚定针的时候,却发现了一股反力,这定针,似乎已经认了主。   顾清让本以为它认的主,应当是当年将它埋在封印机关处的人,若如此,找到那人就麻烦了,可后来,顾清让发现不是。   因为他离谢迟迟越近,便发现那枚定针,有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控制,去寻她一样。   虽说上古神器亲近一下上古神明的后裔,没什么说不通的,但这定针反应实在是有些大得过分了。   顾清让拧眉深思了一阵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初这枚定针被弹出来的时候,似乎是划伤了谢迟迟。   沾上了她的血,所以认了主。   如今定针只认她,且除了定针,他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替代它。   这射杀妖兽的箭,只能由谢迟迟来。   顾清让已经想好了,届时自己便压上通身的修为护住她,她只需站在远处射出一箭就好,可不知怎么,他心头总是萦绕着一抹淡淡的不安。   和许多年前她离开时的心境一模一样。   那时的他不够强大,如今他已经强大到可以执掌一十三天,定能护她周全。   谢迟迟望着身前人略带纠结的背影开了口,“仙君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顾清让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将自己方才想的,定针认主的事情说了出来。   毕竟如今各界因为这妖兽的事情,已经乱成一团,此事须速战速决。   听他这样说,谢迟迟沉默了一瞬,她心中不禁怀疑,莫非自己是真的错怪仙君了吗,他其实没想要神骨,毕竟当时自己只听了一半的谈话,万一后头,仙君他否定了这个办法呢?   如今他又拿出了这定针,这是上古神器不会错的,看来之前是自己女孩儿的小心思在作祟,错怪了他。   想通了这一层,谢迟迟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射箭她还是会一些的,从小跟在五师兄后头用弹弓打鸟蛋,再大些学了弓箭,已经能参加翠屏山举办的射箭大赛了。   得知她会射箭,事情也便好办多了,顾清让道,“明日正好是瑶光日,对妖兽的力量多有掣肘,我们明日便去罢。”   万年前的瑶光日,神明将其封印,如今万年之后的明天,他们将完成神明遗留下来的任务,彻底叫这只妖兽泯灭于天地。   谢迟迟试了试那弓,还算顺手,就只等明日了。   “迟迟?”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唤,“迟迟,真的是你啊!”   谢迟迟回身去望,一个红色身影扑了过来,抱住了谢迟迟。   谢迟迟定睛一瞧,“奚秋?”   两人也算有好久没见着了,“迟迟,我好想你……”   奚秋瞥见了一旁的顾清让,忙撒开了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仙上好。”   顾清让微微颔首,朝前走去,给她们俩留充足的说悄悄话的时间。   “迟迟,你这阵子不在,我快闷死了。”奚秋难过的腮帮子鼓了鼓。   “迟迟,你今晚陪我回仙息阁住好不好?”   谢迟迟点点头,“我去同仙君说一声。”   奚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任谁都能瞧出谢迟迟同这仙上之间的不同寻常,遂低声打趣道,“夫管严?”   谢迟迟慌忙捂住她的嘴,心虚地朝顾清让那边望了一眼,“你快别胡说了。”   谢迟迟在奚秋憋笑的目光中走到了顾清让的身侧,同他说自己不和他一起回一十三天了,明日便在此处会和。   顾清让点了点头,心中知晓她和朋友许久未见,一定有许多话想说,便没有阻拦,只嘱咐她别玩太晚,早些睡觉。   谢迟迟跟着奚秋两人一同回了仙息阁,两人去浴池泡了个澡,又回房间说了会儿话,天色便晚了,奚秋便提出告辞,叫谢迟迟早些睡。   谢迟迟点点头,奚秋起身的时候,带落了桌子上的茶杯,杯中还剩了半盏水,全落在了谢迟迟的衣服上。   “迟迟,对不起。”   谢迟迟摆了摆手,“没事儿,就这点小事儿,道什么歉。”   她只顾着低头擦衣服上的水,没瞧见奚秋脸上闪过的那一抹愧疚的神色,奚秋转身出了门,顺手帮谢迟迟将房门带上了。   谢迟迟没注意的是,奚秋站在门前没有动。   就在她“偶遇”谢迟迟之前,她见到了天帝。   她这个品阶的仙,通常是没有资格见到天帝的,天帝笑吟吟地望着她,问她是不是在仙息阁任职,认不认得谢迟迟。   天帝叫她,阻止迟迟今夜随仙上回一十三天。   天帝的用意,奚秋自然没能参透,但天帝也断不会告诉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可那毕竟是天帝,应当是不会害人的,也不会花心思去害她们仙息阁一个低品阶的小仙,奚秋只是难过于自己瞒了迟迟这件事。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谢迟迟将湿衣裳换了下来,准备早些睡觉,突然发现床上放着一本书,褚色牛筋纸封皮。   这书很是眼熟,谢迟迟曾在一十三天的藏书阁见过,一十三天的藏书阁中的书,全部都是这个模样的封皮,乍眼一看很是整齐,谢迟迟曾经都要怀疑这仙君是不是有强迫症,要将所有的书都换成一个模样的封皮。   这个时辰了,这本书忽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仙君他有何秘籍要叫她趁机学习学习,好给明天的射杀妖兽再增几分胜算?   谢迟迟拿起那本书,挨着床边坐下,揉了揉眼睛翻开了扉页,瞧清目录的那一刻,她的笑凝固在了唇角,她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于自己所望见的。   这是一本上古典籍,注释了关于神族的事情,目录的第七章 ,上书了几个字——如何抽取神骨。 第41章   谢迟迟垂眼瞧着这几个字, 良久,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几个字, 忽然像是被灼伤到一般,移开了指尖,这几个字,实在是叫人太痛了。   何必要这样呢?   让她的心起起落落,她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好不容易找到一线生机爬了出来, 他就站在悬崖边儿上, 瞧着她的眼神那么温柔,甚至抚上她脸颊的手都是轻而暖的。   然而另一只手, 在她看不见的暗处,却又能毫不留情地将她一巴掌打回深渊,那个她好不容易, 费劲了全身力气,爬出来的深渊。   谢迟迟将书盖到脸上, 凄惨的笑了笑。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一个人呢?   也是, 好像本就看起来,谁也走不进他心里, 事实上,也真的就是这样。   她又凭什么觉得, 自己会是那个, 特殊的例外呢?   翌日,谢迟迟去了昨日约定好的地点,顾清让早已等在那里, 见她过来,将极乐弓递了过去。   谢迟迟伸手接了过来,两人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却不料谢迟迟反应有些大,差点没拿稳极乐弓。   瞧见她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顾清让拧起了好看的眉毛,“你可是病了?”   谢迟迟摇摇头,没再看他,“走吧,咱们速战速决。”   她这个态度,叫顾清让的眉毛拧得更深了些。   无奈仙君于情之一事上的经验,实在是匮乏得可怜,琢磨不透谢迟迟这是忽然怎么了,但现下形势又如此紧急,容不得他多去探究,心中只得一叹,琢磨着等杀完妖兽回来,再好好问问她罢。   两人一路无话,转眼便到了妖兽胡作为非的地方。   那是一座无名的山,那自封印中出来的妖兽,盘踞在一方山头,派过去的天兵还没近到它身前,便被它喷出来的火焰烧成了灰烬,这妖兽似乎是要将这万年来被封印囚居于山洞的郁结之气,全抒发个痛快。   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到了地狱一般,恶鬼的呼唤,也不过于此。   顾清让带着谢迟迟站到了另一座山峰之上,那妖兽果真同谢迟迟之前想象中的有些相似,脑袋上长着两颗灯笼大的眼睛。   那两只大得不像话的眼睛瞧见竟然有渺小的人类胆敢同它站在一个差不多的高度上,当即瞪了过来。   这眼神太过亮丽,谢迟迟弯弓搭箭的手被瞅得一个哆嗦,妖兽便集中火力,朝他们二人击打过来,一个个火球滚了过来,都被顾清让一一化解,他习的多是水系术法,同这妖兽的火,刚好相克。   顾清让只觉得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他稍稍定了定心神,却发现身后的谢迟迟忽而不见了,他环顾了四周,发现她站在一群天兵之中,手中拿的不是那定针化成的箭,而是一只白骨箭。   顾清让一贯冷静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痕,他朝下望去,发现她腰间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她本是专心弯弓搭箭地瞄准那只妖兽,忽而像是发觉了他的目光一样,转头朝他望了过来,她的唇色惨白,对他费力地勾唇一笑。   他最怕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不……!”   顾清让低吼一声,飞身就要下去拦她,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伤害自己,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拼劲了毕生的气力飞身扑过去,却一个踉跄,在他指尖就要摸到谢迟迟衣角的时候,她却像一场镜花水月一样消失不见了。   顾清让扑了一个空,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   地上一片荒芜,没有什么白骨箭,谢迟迟也不在这里,那她在哪儿呢?   顾清让心神一阵慌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应当是这只妖兽,善于钻人心之中的弱点,他闭眼默念清心咒。   本来前面有顾清让在挡着,谢迟迟躲在后面弯弓搭箭,他却忽然飞身离开,一个火球滚了过来,谢迟迟手一抖,手中的定箭射了出去,谢迟迟心头一跳,射偏了,射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将大石头射碎裂了。   身边有动静,妖兽也只是侧头望了两眼,并没有在意。   谢迟迟好像发觉什么,她心中腾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只妖兽的近距离视线似乎不大好。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迟迟便琢磨着,那她是不是可以,偷偷地潜过去,将箭给□□。   谢迟迟将极乐弓背在身后,哆哆嗦嗦地伸手捻诀,悄悄地飞到了妖兽的背后。   天兵折损得严重,已经撤退去后方稍作休养了,此刻周遭静悄悄的,忽然妖兽转头猛得朝谢迟迟这边望了过来,太刺激了,匍匐在地努力朝定箭方向爬的谢迟迟心中一惊。   其实谢迟迟心中明白,最终射杀妖兽的,是需要自己的神骨,但她自己这么菜,她怕她的神骨也无法对着妖兽一击必中,彻底击杀。   定箭好歹也是人家神明大禹的东西,大禹那么厉害,他的东西也一定厉害,起码应当是比她谢迟迟要靠谱的多,要先用定箭给神骨开个路才行。   此刻妖兽突然望了过来,谢迟迟趴在地上,那是一动也不敢动。   她在赌,赌这妖兽看不清楚她。   果然,妖兽移开了望着她的视线,却望向了她身后。   松了一口气的谢迟迟也小幅度地转过了头,想看看妖兽在看什么。   她身后不远处,竟站着一个孩子。   谢迟迟心中还没完全松下去的气又提了起来,“别动。”   谢迟迟用口型示意那孩子,孩子许是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妖兽似乎有些不解它是个什么东西,稍稍歪了歪脑袋,要探头去看。   越来越放大的妖兽脑袋实在太过狰狞,孩子终于撑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谢迟迟一个前滚翻翻了过去,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拔出了嵌入石头心儿里的那支箭。   与此同时,那妖兽已经朝孩子伸出了巨大的前爪。   谢迟迟深呼了一口气,凝神,弯弓搭箭,朝妖兽的后心射了过去。   定针被打造出来,最初的初衷,本就不是用来伤人的戾气,顾清让当初的打算是在谢迟迟将箭射出去的那一刻,将自己全部的修为注入箭内,一击射中妖心,然后自己释放全部的修为,将妖心彻底击碎,叫妖兽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可只有这样,才能在不用神骨的情况下,杀死妖兽。   但他太过担心谢迟迟,心中生出的杂念太多,才被妖兽钻了空子困住了。   没有顾清让在,谢迟迟那支定箭射出去之后,也只刺破了妖兽的皮,钻入了妖兽的皮肉,却无法抵达妖兽的妖心。   被射中之后,妖兽吃痛,狂啸了一声,巨大的前爪眼看就要朝那孩子拍了下去。   孩子似乎吓傻了,连哭都不会了,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妖兽的前爪在他脸上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昨夜看过的如何抽神骨的方法,在脑海中越发清晰,谢迟迟甩出袖中匕首,朝腰间刺去。   她昨夜看的时候,以为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真的这样做了,竟然没要多久。   情况太过危急,谢迟迟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她默念咒语,将神骨抽了出来,神骨被取出来的那一刻,她全身的力气仿佛也都被瓦解了,巨大的疼痛由骸骨蔓延到了四肢,谢迟迟咬破了舌尖,强逼着自己清醒,她默念着最后的咒术,将神骨化成神箭,瞄准了妖兽的后心。   她腰际的鲜血流了下去,一滴滴的滴落到了地上。   她强撑着,用尽全身的气力,将弓拉到最大,都结束吧,箭射出去的那一刻,谢迟迟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腿一软,朝地上栽去。   与此同时,顾清让睁开了眼,他以为自己还没从心魔中出来,难道是清心咒念错了吗?   不然他怎么望见谢迟迟,半身是血的倒了下去呢?   身体却先过了神志,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踉跄地飞了过去,他伸手接住了谢迟迟。   她倒在他怀里的身体,温热得甚至有些灼手,这次,是真实的吗?   顾清让感觉掌心一片黏腻,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掌心被她腰间流出来的血,染得通红。   顾清让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奇怪啊,明明抽了神骨的是她,可他的神色,怎么感觉比她还要虚弱呢?   顾清让从没有哭过,不论是什么时候,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十三天她转身离开,他以为那时候,他的难过已经到了极致,可不是的,原来那时候,只是难过,可这次,分明是彻彻底底地绝望。   他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自眼眶滚落了下来,滴到了谢迟迟的脸上,眼睑下,就好像她哭了一样。   很少见他有这样激烈的情绪,甚至抱着她的手,都颤抖的厉害,谢迟迟分明感觉到了,他这是在害怕。   可他害怕着什么呢?   害怕她的离去吗?   这些,在他做了决定的时候,不是就已经预见到了吗?   谢迟迟觉得可能想象之中和这件事真正发生了,还是有一定落差的吧。   可能是她现在的样子太惨了,腰上破了一个大窟窿,吓到他了。   谢迟迟想伸手帮他去擦一擦泪,可实在是没有力气。   她张了张嘴,“别哭了,我不疼。”   可随着她说话,还是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清让慌张地用术法去给她补伤口,可没有用,源源不断地仙力输进去,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一定是有些愧疚吧,看她这么惨,她都要死了,没必要再给活下去的人添堵,“仙君,你别难过了,我是自愿的……”   自愿抽神骨,其实解救天下苍生的感觉,挺好的。   她谢迟迟虽然不厉害,但你看看,她的神骨没有随她,她的神骨很厉害,一下就把妖兽制服了。   她费力的睁着眼睛,还想再多说一些话,毕竟马上就要死了,不想让他太难过,“仙君,你回九重天之后,跟仙息阁我那同僚仙友说一声,让他去给阎王说说情,给我下辈子开个小灶什么的……”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神明,没有死,只有陨灭,怎么可能再入轮回,再加上抽掉了神骨,她甚至连尸首都无法存留下来,就要泯灭于天地之间了。   本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的,没想到越说越低沉,谢迟迟只得作罢,“仙君,我就要死了……”   她说“死”字的时候,仙君的瞳孔狠狠一颤,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头一下一下的割。   “我就要死了,你就,笑着送我走吧……”   她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群仙宴上,那个素衣的神仙,惊艳了她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现在说全文完,你们会不会追着我打(狗头)   =。=开个玩笑,当然不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现在完结是完结不了滴,迟迟和仙君,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第42章   这本是个不会飘雪的季节, 却在忽然之间,洋洋洒洒的大雪漫天飘落了下来。   神明死,天地皆悲。   谢迟迟的裙摆被她腰间不断涌出的鲜血染成了红, 一片片的,好像自腰间而下,沿途开出了一朵朵绝望而奢靡的花,艳丽到了极致,终将会衰败。   顾清让抱着她,没有动, 怀中的少女早已没了声息, 她一向是灵动的,活泼的, 如今十分安静地闭眼倒在他怀中,明明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他不着边际的想, 当初在幺乙之境中,那壶打碎的合卺酒, 是不是就已经预兆了今日的结局,他和她, 注定是不会长久的。   他突然执拗的觉得,要是当初, 他们共饮了那杯酒,会不会今天的事情, 就不会发生……他和她, 是不是就能有一个长久……   一贯强大而自持的仙君,第一次仓皇无助,第一次产生怨念。   顾清让垂眼细细的望着她, 细致到好像要将她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要刻在脑子里一样。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霜雪洋洋洒洒的落到了他和她的发间眉梢,乍一看,好像两个人一起走到了白头。   顾清让忽然闭上了眼,他散了浑身的仙力,强大的仙力涤荡在周遭,幻化为如同极光一样绚烂的景色。   太过盛大绚烂,刺得来人睁不开眼睛,赶过来的陆衍猝不及防瞧见这样的景象,忙用扇子挡住眼睛,大惊失色,“仙上他这竟是要……是要,随谢迟迟一同去吗……?!”   “仙上,你冷静一点啊……”   顾清让一直执掌一十三天,那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执掌素来由神明执掌的一十三天,一十三天这么多年全靠他一人用术法维系,如今他要散了浑身仙力,要不了多久,一十三天便会塌陷。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九重天之上的生灵。   虽然陆衍也不怎么喜欢九重天上一贯神仙们的做派,但顾清让是他在仙界,唯一佩服和敬重的仙人。   陆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眼睛的难受冲进了光圈,顾清让紧紧闭着眼,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丝毫不值得留恋一样。   他不愿意面对谢迟迟死去的事实。   “仙上,你冷静一点啊,谢迟迟要是还活着,会希望看见你这样吗?”   陆衍瞧见自己这话说完,顾清让眼睫抖了抖,但却依旧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陆衍瞧向他怀中的谢迟迟,忽而又道,“仙上,谢迟迟抽了神骨,若没有特殊术法的维系,尸身很快就会泯灭于天地,你忍心叫谢迟迟连个尸首都留不下来吗?”   顾清让猛得睁开眼,陆衍这才瞧见他眼尾猩红,再不似一十三天那谪仙一般的温润公子,他此刻的模样,分明像是……   堕仙。   是,他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这个谢迟迟付出生命,拯救下来的世界。   陆衍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一定要稳住顾清让,否则他一念之差,真成了堕仙,那便晚了。   “仙上,你听我说,古籍之上曾有过记载,神明死去之后,尸身都会沉入无妄海底,我们找到无妄海,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顾清让的眼神恢复了些许的清明,“无妄海。”   无妄海那般虚无缥缈,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谁又能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呢?   可如今顾清让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一个叫他在漫长岁月中,能靠着这一丝光亮汲暖的目标。   周遭涤荡的仙力渐渐止息,随着随后一股仙力收拢,陆衍瞧见顾清让额前,显现了一朵业火红莲,只有那一刻,很快便隐匿不见了。   他动作轻柔地抱起了谢迟迟,慢吞吞地消失在了苍茫无边的大雪之中。   -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只是忽然而已。   昭国,天佑元年,大雪。   “公主,您慢点儿跑……”   一众宫人跟着身着红衣披风的昭国公主后头跑。   这公主年岁不大,却格外欢腾,一众宫人稍稍看不住,便被她溜了出去。   这小公主是初雪那天降生的,故而得了封号——逢雪公主。   又因当时皇后生她难产,这折腾人的小公主迟迟不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也便又得了个小字,名迟迟。   许是有在雪天之中降生这么个缘故,公主也便格外地喜欢雪。   偏她身子骨自小就弱,许是在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常三天两头地生病,尤其是在雪天,帝后便不许她雪天之中出门。   这公主明着乖巧得厉害,一口一个绝不出去,帝后刚一走,她便自己扯了披风,趁宫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帝后宠爱公主,给她宫中单独弄了一个园子,四时不同的花儿和树将园中的景造的满满当当的。   此时降雪,园中的梅花儿开了,公主踮起脚尖,伸手摘了一枝梅花儿。   梅花树在宫中栽植多年,汲取了龙气,已经有了灵,此刻被公主揪住了头发,当即“哎呦”了一声,“这小公主,快把老夫薅秃了……”   一旁盆中的花儿轻轻笑了起来,“我说梅花老兄,还不是你独到,一个人开在冬天,你像我们,在一个时节百花盛放,这小公主想摘一朵儿,便会挑花了眼,纠结来纠结去的,一个下午就过去了,花儿还没摘,便被宫人喊去吃晚膳了……”   梅花树听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虽然嘴上这般说,可公主还要伸手摘的时候,它还是暗中悄咪咪地弯了弯腰,怕这小公主够不着。   小公主爱纠结这件事,一直到又长了些年岁,帝后要为她择夫婿的时候,还没能改过来。   公主其实并未到昭国婚配的年纪,但帝后一心想为自己的爱女找个合她心意的,便一早就开始为公主选夫。   公主容貌生得迭丽无双,虽性子骄矜了些,却也是有这样的资本在的,不少昭国子弟都对这小公主有那份心思。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一时之间,贵族子弟的画像如同不要银子一样往宫里送。   公主勾勾画画选了十几个,瞧得帝后直摇头,这贪心的小公主,何时才能改了性子。   她真不是故意的,晏家公子的眼睛生得好看,楚家公子的鼻梁挺拔,洛家公子的嘴巴漂亮,萧家公子的眉毛……   瞄见父皇母后忧愁的神色,公主又百般纠结地从那十几份之中抽出来几张,然后一脸正色道,“真的不能再减了……”   帝后无奈摇摇头,公主眼珠一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不如父皇母后把这七八个公子,都喊到宫中小住,相处相处,我也好瞧瞧,哪个合适不是?”   昭国民风开放,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帝后对视一眼,当即便允诺了。   外人瞧着,少不得又感叹一句,帝后纵女。   故此,这几位荣幸获选的世家公子,便呼呼啦啦地收拾好了行囊,住进了皇宫之中,打着的,是去天机阁学习的借口。   昭国信奉神灵,天机阁由国师掌管,以便听取上天的旨意,为表对天机阁的尊敬,一众皇子公主都会送进天机阁,做国师的弟子,修习一些术法。   这一任的国师年纪大了,便奏请告老还乡,迟迟在心中松了口气,这国师老儿虽然年纪大了,脾气却没见一丁点儿的好,成日里揪着她的错不放,拿戒尺打她的手掌,连父皇母后都没对她这么严厉过。   新上任的国师还没有过来,天机阁便放了几日的假,公主便办了场赏梅宴,宴请一众的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为夺得这逢雪公主的青睐,各个使出了浑身的绝学,雪中舞剑,树下抚琴,一个比一个的加分项强。   不会这些的公子,也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坐在公主侧边,给她剥葡萄吃。   宴上嘈杂,公主呆了一会儿便觉得闷了,想瞧瞧溜出去,她身侧的公子觉察了她的动静,瞧瞧问道,“公主可是想出去透透气?”   迟迟正在和披风的带子较劲,也没瞧他,只点了点头,那公子叹了一声,“我来为公主系吧。”   有人服侍,迟迟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享受,那公子系完,迟迟转身就走,离了宴上,她才发觉,那公子竟得寸进尺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迟迟没管他,继续朝前头走,天上又下了雪,洋洋洒洒的,比往常的还要大。   迟迟心不在焉的走着,她近来总是做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一条开满了花的裙子,躺在雪地里,被一个人紧紧搂在怀中,他好像很悲伤,又很害怕。   专心走着神,没有仔细看路,迟迟险些滑倒,被身后一直跟着她的公子一把扶住,“公主小心……”   迟迟抬眸,对上了他关切的眼,恍惚中,这双眼睛和梦中的那人的眼有些重合。   迟迟忽然想起,这应当是那位晏家的公子吧,她记得当时,她觉得他的这双眼睛好看,才选了他进来的。   要不然,就他了吧,他眼睛长得这么合她的心意,人对她也好,给她剥的葡萄很细致,系的披风也舒服。   她这一生,终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直惦记着梦中的那个人吧,太虚无缥缈了。   嫁一个对她好的人,就够了。   公主这般想着,任由晏家公子慢慢将她搂住,在她想伸出手回抱的时候,她瞧见雁台门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长身鹤立,一袭白衣胜雪,离得有些远,迟迟不怎么能瞧清楚他的脸,却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他望着她的眼神,凉得骇人。   迟迟被他这样一个眼神瞧得下意识一抖,伸手推开了要搂住她的晏家公子。 第43章   晏家公子猛得被她推开了, 有些惊讶,但还是温声问道,“公主, 怎么了?”   明明方才气氛挺好的,他看这公主没有抗拒,原以为她是愿意的,甚至有些喜欢自己的,如今陡然被她推开,晏家伤心之余难免有些懊恼, 懊恼于自己的唐突。   迟迟没回他的话, 又朝雁台门前望去,那处空无一人。   她蹙了蹙眉头, 怎么,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不成?   她绕开晏家公子,疾步走了过去。   晏家公子瞧着她的背影, 有些神伤,本不应跟上的, 可雁台那边人烟稀少,怕这公主再出什么意外, 只得咬牙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却瞧见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迟迟是在找脚印,这雪下没有那么快, 如若方才这边站着一个成年男子,是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脚印的。   可雁台门下, 只有她和晏家公子来时的两串脚印。   “公主?您可是在寻什么东西?”   迟迟转头望向他, “你方才可瞧见,这边站着一个人?”   晏家公子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公主,雁台这边很少有宫人过来的。”   不,那人的衣着打扮,怎么瞧都不像是宫中的人。   难道是她恍惚之间看错了吗?   迟迟回想了一下,那样一个眼神,太过真实了,看着就好像她背着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公主素来备受宠爱,从来没人敢用那样的眼神瞧她。   仔细想想,这人好生大的胆子,还真是叫人,没由来地讨厌。   “公主,雪越下越大了,有些凉了,咱们回去吧?”   “你的眼睛可真好看。”她忽然没由来地说了这样一句。   晏家公子怔了怔,他忽然觉得这逢雪公主,好像透过她再看什么人一样。   随即,他便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公主才多大,宫都没有出过几次,哪儿来的那么多经历呢?   “臣谢公主夸奖。”   迟迟点了点头,“咱们走吧。”   晏家公子本想上前扶她,想了想又暗自缩回了手,落她半步走在后面。   公主没了继续去宴会的兴致,前面不远处就是她的寝宫,她幽幽转身道,“你且自己回去吧,跟他们说声,玩得尽兴可以散了,本公主乏了,要回宫睡觉。”   晏家公子听闻,对她作了揖,“公主慢走。”   公主慢吞吞地走回了寝殿,大宫女瞧见她回来了,还有些意外,“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本以为她是要玩乐到深夜呢。   “乏了就回来了,汤婆子可起好了?”   大宫女扬了扬手中的汤婆子,“方才一直温在公主被窝里呢,现在有些凉了,奴婢刚刚准备去换一换。”   公主点了点头,遂进了屋子,将屋门带上。   她将房门关好的那一刻,忽然一只手自后面勾住了她的腰,紧接着她的背就撞上了一个胸膛。   迟迟心中一惊,刺客?采花贼?   她一时间没敢动弹,任由身后那人抱着,怕自己过激反应叫他伤了自己。   “你,你是何人?”迟迟低声问道。   身后那人没有答,似乎垂下了头因为迟迟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了她的后颈。   “迟迟。”他呢喃了两声,那声音低而哑,却意外的好听。   迟迟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   除了亲近的人,再没有外人唤过她的小字。   身后那人没有回答,却将她转了过来,迟迟犹豫了一下,抬眼去望他。   “是你?!”   几乎是那一瞬间,迟迟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方才在雁台门下望着她和晏家公子的那个人。   她不提还好,一提便叫他想起,方才她和别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   迟迟不知他心中所想,瞧着他的脸,只觉得十分熟悉,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啊,她知道了,晏家公子的眼睛像他,楚家公子的鼻子像他,洛家公子的嘴巴像他,萧家公子的眉毛也和他的有点像……   只是他们都没有他好看。   “你可是认得我?”他忽而轻笑了一声,整个人便没有那么凌厉了,迟迟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这般温润的,如沐春风的感觉,才是他原本的,应该有的样子。   “你大胆,谁教你的这般同本公主说话?”   “公主可是认得我?”   他顺了她的意思,改了尊称,可不知怎么,这称呼从他嘴里喊出来,竟多了几分,亲密……   见他似乎没有要害人的心,迟迟伸手推开了他,佯装镇定道,“自然是不认得,你何故在我房中?”   他听见这话,也不恼,只道,“我是公主的夫婿,为何不能在公主房中?”   迟迟惊愕的睁大了双眼,“你胡扯,方才在外边那个,才是我夫婿……”   瞧见他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凉,公主甚至又不怕死的补了一句,“我夫婿的人选之一……”   “公主?您睡了吗?”   外头大宫女的声音忽而响起,应当是来送汤婆子的,迟迟大惊失色推搡着他的胸膛,“你快走。”   要是叫旁人瞧见这大半夜的,她逢雪公主的闺房中竟然有一个男人,那她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却站着没动,丝毫没感受到迟迟的焦虑。   大宫女的脚步声越发近了,迟迟怕他被人瞧见,病急乱投医地将他往内室拽,顺便慌慌张张地将帘子放了下来,她怕大宫女进来瞧见他,将他藏到帘子后头之后,自己去门外接汤婆子。   迟迟将门打开,大宫女就要进来帮她把汤婆子掖进被子里,却被这公主拦在了房门外面。   “公主?”   “给我就好。”迟迟伸出了手。   大宫女十分疑惑地将汤婆子递给了她,“那奴婢告退?”   “嗯。”迟迟点了点头。   大宫女朝她福了福,整个人带着疑惑走了。   迟迟松了口气,朝内室走去,心中越想越觉得气愤,这人到底是哪儿来的?   脑袋有问题吗?   她逢雪公主素来光明磊落,如今被他……   迟迟决定回去教育教育他,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走近了内室,帘子后头却没瞧见那人的身影,难不成是自己顿悟了,走了?   这样也好,倒省了她说教的麻烦,迟迟踢掉鞋子,将汤婆子放到了床上,刚准备更衣,手却忽然被人勾住。   迟迟回身一瞧,他竟没走?   紧接着迟迟整个人都被他禁锢到了怀中,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便被挑起,迟迟难过地闭上了眼。   完了,他不会是要轻薄她吧?   没想到他长得这么人模狗样的,竟然这么色胆包天。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然没有动作,迟迟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发现他只是在看她。   迟迟完全睁开了眼,试图去推他,“我要睡觉了,你能不能出去了……?”   他听到这话,忽然抱起她朝床边走去,迟迟被吓了一跳,慌忙抓住他肩膀处的衣服,怕自己掉下来,“你作甚?”   他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公主不是说要睡觉?”   “我要自己一个人睡。”迟迟有些咬牙切齿。   他充耳不闻,将她放到了床上,“我没有地方住了,公主今夜可否收留在下一晚?”   迟迟方才摸了他身上的衣裳,便知晓料子不菲,他这么有钱,怎么会没有地方住?   迟迟望向了他,他依旧一眼不眨地瞧着她,竟然有一丝可怜……   迟迟有些心软,“那好吧,你……”   她还没说完,便被他揽住了腰躺到了床内侧,他另一只手一挥,灯火便灭了。   “喂,我是让你睡到……”   “嘘。”   迟迟闭上了嘴,外头还有守夜的宫人,动静闹大就完了。   他十分熟稔地揽着她,迟迟挣扎了几下,没成功,她实在有些累了,最后十分没出息地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揽着自己睡着了。   -   翌日,迟迟睁开了眼,心中有些奇怪,昨夜竟然没有做梦。   她一直以来都会做那个,她在雪天离开的梦,梦中的那人,她每每醒来,都会难过,昨夜竟然没有梦到他。   而且她没做那个梦,翌日醒来,都会头痛欲裂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好久了,不是没有御医来看过的,但他们给她开了不少安神的药,却都没有任何作用。   左右似乎威胁不了什么健康,只是醒来难受上一会儿,迟迟也便没再继续管它了。   可今天早上醒来,头竟然也不痛了,甚至还有些神经气爽。   等等,昨夜?   昨夜,昨夜不是有个人,非要来她这里借宿吗?   那个人呢?   迟迟将被子掀开,找了一圈儿,甚至还扒拉着连床下都找了,奇怪,人去哪儿了   是她昨夜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了吗?   “公主?您在干什么呢?”   大宫女一进门,就瞧见这小公主探头探脑的不知朝床底下望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迟迟偷偷将手上镯子捋下来滑了进去,“哦,我镯子滚床底下了……”   “公主您快起来吧,奴婢帮你找。”   “好。”迟迟说着起了身。   大宫女蹲下身子去找,她边找边絮叨,“公主醒了就洗漱梳妆吧,一会儿啊,您就该去那天机阁上课了。”   迟迟有些吃惊,“上课?那老头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这宫中也只有她,敢称万人敬仰的国师为老头了,“上一任国师是告老还乡了,如今陛下和娘娘又寻了新的国师,昨儿已经上任了,今天就能给公主和其他学子们授课了。”   迟迟欲哭无泪,这还没清闲几天呢,父皇和母后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她还以为要再找上几个月呢。   迟迟磨磨蹭蹭的不想去,任大宫女怎么催依旧磨磨蹭蹭的,大宫女忙前忙后苦口婆心的劝说,终于让这公主——   成功地迟了到。   一众世子已经到许久了,公主这才慢吞吞的到了。   因着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大家自然是给她留了首席的位子。   迟迟心中暗道不妙,借口打发了大宫女,自己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在后头随便寻了个位子坐下了。   刚坐定,身侧传来一声低呼,“公主?”   迟迟侧目望了过去,发现竟然是晏家公子。   “嘘。”迟迟将手指竖起比到嘴巴上,示意他不要声张。   晏家公子忙点了点头。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国师大人来了……”   迟迟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来人步调稳健,一袭白衣清冷自持,衣摆虽行动间微微翻飞,那张脸,年轻得叫一众学子意外。   毕竟历来国师都是资历颇深,故而年纪也大,这位看来,似乎不过才弱冠之年。   瞧清了来人的面容,迟迟成功地蹙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他? 第44章   明明昨夜这个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住的地方, 今早摇身一变,竟然就成了昭国位高权重的国师。   他进来站定之后,瞧见前面首席空了一个位子, 迟迟心中一惊,紧接着,他便朝她望了过来。   只是那目光没停留多久,便很快移开了,就在迟迟松了口气的时候,他薄唇轻启, 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   昭国的天机阁并不是摆设, 其中每一任国师教授的,都会有些术法在的, 有术法那自然是有口诀。   口诀在上一任国师,也就是被迟迟称作老头的那国师在任时候,就已经叫大家背诵过了, 这大家之中,当然不包括我们的逢雪公主。   迟迟本以为, 这换了一任国师,那从前的账, 自然也就一笔勾销了,叫她没想到的是, 那老头儿走都要走了,竟然还留了一份修习进度计划表。   这不就是明里暗里针对她的吗?   天机阁制度还算宽容, 如若今日完不成, 可以暂时先在花名册的名字后面,画一个竖杠杠,等什么时候完成了, 再消去即可。   顾清让翻开那本花名册,瞧见大家修习的进度还算均匀,心中暗自点了头,手指一翻,到了最后一页,逢雪公主的名字背后,画满了整整一大页的竖杠杠。   顾清让微微蹙眉,朝她望去,迟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今日其实没什么任务,国师大人第一天讲学,只是叫大家提出问题,指点了几下而已,众学子们瞧着他这样年轻,本来心中对他的能力存了疑,有些学子刻意出些刁钻的问题,他也能有条不紊地解答出来,一堂课下来之后,大家都对他敬重了许多。   随着到时辰下课,众学子们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迟迟磨磨蹭蹭地,不肯从位子上起来,晏家公子瞧见了,遂悄悄问她,“公主,如今下学了,您怎么还不走?”   迟迟是怕再碰到顾清让,万一他问她花名册的事情……   打发了晏家公子之后,迟迟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公主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瞧见门口空无一人,终于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刚要迈着欢快地步子回宫,腕子却忽然被人攥住了,迟迟心中一惊,紧接着,身后便传来略带笑意地一声唤,“公主?”   迟迟回了头,瞧见是他,理不直气不壮地道,“这都已经下学了,国……国师大人可还有别的事?”   顾清让瞧着她虚张声势地模样,倏尔一笑,扬了扬手中的花名册。   公主心虚地移开了眼。   “走吧,我的公主?”   “去……去哪儿?”   “补补你的课业。”   “我不去。”   顾清让步子一顿,似乎有些不解,“你不去?”   她成绩都差成什么样儿了?她还有胆子跟他说不去?   迟迟心虚地移开了眼,她算是发现了,她不是跟那上一任国师老头儿不对付,她是跟每一任的国师都不对付。   迟迟最终还是去了,可面对这一本厚厚的口诀书,她深深的后悔了。   两人分坐书房两端,顾清让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她,自己拿了本书去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了,迟迟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些字便在她眼前转圈圈。   当顾清让在抬眼瞧她的时候,迟迟不知何时已经栽到案几上睡着了。   顾清让微微蹙起了眉,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书“啪”得一下扔到了案几上,迟迟“噔”得一下被惊醒了。   她揉了揉眼,“你干嘛啊……”   瞧见他阴沉的脸色,迟迟有些心虚的瞧了一眼那被她当成枕头的书,幸好她没流口水。   “要不是你昨夜那般打扰我,我今日怎么会没精神学功课?”   公主她就没有理亏的时候。   她这话刚说完,便觉得身前这年轻的国师附下了身子,迟迟下意识抬眼望他,却又慌忙移开了视线。   他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我昨夜,是如何打扰公主的?”   迟迟脸一红,忽然瞥见那本花名册,伸手就要去抢,顾清让却比她快了一步,扬了扬那花名册,“公主想要这个?”   迟迟点了点头,“我想要,你就可以给吗?”   他轻轻笑了一下,“不如这样,公主若让我打扰一晚,就抵消一次课业……如何?”   迟迟瞧着他的眼,蓦然想起自己和他一起睡觉了之后,早上起来头便不痛了。   莫非真的是他的缘故?   不成不成,尽管早上起来不会再头痛这件事游惑实在有些大,但她一国公主,请一个男子去她床上睡觉,这事实在不妥。   思及此,迟迟将眼睛一瞪,“你,你做梦!”   眼看到了吃午膳的时辰了,迟迟推开他跳下凳子跑了出去,一溜烟儿的跑回了宫中。   迟迟的宫中自己有小厨房,不必再去膳房领午膳,做的菜色和样式,也都是她爱吃的,故而迟迟对于吃饭,还是十分积极的。   “过些日子,我五哥是不是便要回来了?”迟迟忽然道。   大宫女点了点头,“算算日子,五殿下应当是快要回来了。”   这五皇子,也并非是帝后亲生,而是帝后在游历途中捡到的孩子,帝后瞧着这孩子同自己颇有缘分,便收作了义子,排行老五,大家便都称了一句“五殿下”。   虽不是亲兄妹,但公主唯独同五皇子最亲切,此次他外出行军,迟迟便在心中替他数着日子。   知晓五哥快要回来了,迟迟开心地又多吃了两碗米饭,大宫女瞧着她这样,缺颇为忧愁。   “怎么了吗?”迟迟开口问道。   大宫女开口道,“公主您忘了啊,明日便是巡礼节了,依照惯例,皇上和娘娘,是要去天机阁的,届时定是会抽查公主您的功课的……”   旁人不知晓这公主,大宫女可是了解的,那花名册要是叫陛下和娘娘瞧了,即便是再疼公主,也少不了要打她手心儿的,其他的罚,定然也是少不了的。   “咣当”一声,迟迟一个没拿稳,惊得筷子从手中掉了下去,“你,你说什么……明天,明天竟然是巡礼节?”   迟迟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跟着黑了。   明日竟然是巡礼节,往年她都会记得的,偏生今年巡礼节之前,那国师离了任,她心中便想着,左右国师今年没有了,谁还能向她父皇母后汇报她的课业?   没想到父皇母后竟然能这么快找到新的国师,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事儿,她早已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大宫女催促的声音宛如魔咒一般围绕着迟迟——   “公主,公主,您要不想想办法,现在赶紧补一些课业,到时候也能少挨点罚?”   迟迟抿了抿嘴,那么多,她即使今夜不眠不休地补到明天,那也只能补上庞大课业量中的九牛一毛……   -   顾清让刚任职国师,自然少不了官场朝臣来拜会一二,他又素来喜静,便委婉地拒绝了帝后指派给他的随从,一个也没留。   故而接待那些朝臣的事,便落到了他一个人手上,就这么一直张罗到了傍晚,才将最后一位朝臣送走,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刚欲回屋,大门却又被敲响了。   他叹了口气,原以为又是朝中哪位大人,一打开门,却瞧见这小公主身披斗篷,独自站在门外。   他心中不是不惊讶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来找他,她似乎总是躲他也躲不急的。   “公主这个时辰过来,可有何事?”   迟迟抬眼望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顾清让也不着急,只垂眼望着她。   终于,迟迟鼓起了勇气,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这熟悉的动作叫顾清让心尖一颤,曾几何时,她也总是爱这般扯着他的袖子。   “你中午说的,去……去我那儿睡一晚,就抵消一次课业,这话,还……做不做数?”   顾清让眉心一跳。   瞧见他没吭声,迟迟又忙补上几句,“但不止这些,我也是有别的条件的……”   “什么条件?”他忽然开了口。   “就是,那个……明天就是巡礼节了,依照惯例父皇母后都会去天机阁,到时候少不了要查我的课业,你能不能……能不能……”   迟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嗯?能不能什么?帮你隐瞒?”   迟迟点了点头,“不然父皇瞧见了,定是会气得跳起来打我手板的。”   迟迟顿了顿,“打我手板不要紧,只是父皇再气着身子,那可就不好了,你……你也算是父皇的臣子,理应,理应为他分忧才是……”   顾清让嗤笑一声,她还挺为她父皇着想啊。   “成不成啊?”迟迟瞧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想反悔了,心中有些焦急。   “公主说的是,我既然为人臣,自然是要想办法为陛下分忧的。”   迟迟松了口气,随即拿出来一张纸,顾清让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一堆他去她那里睡觉的规矩,这小公主,做课业的时候脑子不灵光,在别的事情上,却是这般机灵。   顾清让将纸折了起来,收进怀中,“嗯,我知晓了,公主可要进来喝杯热茶?”   天气确实冷,迟迟只觉得脚都是冰凉地,听见他这样说,矜傲地点了点头。   他院子里很静,好像没有一个随侍在,迟迟望了一圈,发现真的没有,“父皇没有给你拨随侍吗?”   “是我喜静,辞了。”   真是个怪人,迟迟忽而发现他院子的角落里竟然还种了一颗葡萄藤,达官贵人家里种的,无非是牡丹芍药,再别的,就是竹子兰花,这还是迟迟第一次瞧见有人种葡萄藤的,当即新鲜地跑了过去。   走得近了,迟迟才发现这树下还挂着一个金色的鸟笼。   那鸟儿羽毛艳丽,不知为何,迟迟总觉得它的羽毛本来应该是灰扑扑的才对。   瞧见迟迟走了过来,那鸟儿两个圆溜溜地眼睛瞅了瞅她,忽然张开了嘴,唤了两声,“迟迟,迟迟。”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群小妖精是怎么回事,排队要看撸尾巴   撸尾巴就算了,说要撸秃那个,过分了啊! 第45章   迟迟被吓了一跳, 吓得后退了两步,“这鸟儿怎么……竟然还会说话?”   不对,迟迟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这鸟儿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雀偏了偏头,咦,这不就是迟迟吗?   她怎么变得好像不认得它了?   只雀扑棱了两下翅膀,还要继续说话,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   欸,这是咋回事?   只雀冷不丁地瞥见了顾清让的眼神, 鸟躯不由地抖了一抖。   它忽然想起来, 仙上似乎大概八成是嘱咐过它,跟他一同来凡世可以, 但是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乱用术法。   可这不是迟迟吗?   在迟迟面前,难道它也不能说话吗?   它好想问问她这阵子究竟去哪里了,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仙上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就连只雀有时候瞧见他,都有些害怕。   从前对仙上那是敬重, 如今是真的有些害怕。   就那次妖兽过后,仙上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迟迟没有回来,后来, 他提剑便去了天帝的住处, 他执掌一十三天,权力自然也大,后来, 只雀听说,他那次,竟然是想要弑杀天帝,只是后来被文曲星君和沈妄神女拦下了。   天帝虽没死,但也受了刑罚,再后来,天帝就退了位。   只雀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执掌一十三天的仙上,权力竟然这么大。   后来,新上任的天帝不知是胆子有些小,还是听闻过仙上的“英勇事迹”,次次瞧见他,都要绕道走。   仙上原是清心寡欲的,可自那次之后,便日日枯坐在膳厨后头的那株梨花树下,有那么一瞬间,只雀恍惚中都觉得,从前的仙上,已经死掉了,就死在诛杀妖兽的那一日,如今活在一十三天的,只是他的一副躯壳而已。   一十三天原来是很冷清的,可迟迟来住的那些日子,一十三天便热闹了些许,现在迟迟走了,只雀一时之间,都有些不适应一十三天的冷清,不适应这个样子的仙上。   前不久,仙上忽然说他要下界,他说的时候,眼睛里放着久违的光芒,那一刻,只雀觉得他仿佛又活了过来。   只雀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叫仙上将它一同带了下来。   只雀眨了眨眼,眼前这个,真的是迟迟吗?   它好久没见她了,很想念她。   她不在之后,它又得成日里啃那些硬巴巴的生谷子了。   迟迟只觉得她很喜欢这只鸟儿,她好想养它啊,她回身去瞧顾清让,“国师大人,它刚刚是在喊我吗?”   她都想好了,她可以顺势说这鸟儿跟她有缘,继而提出要养它。   顾清让轻飘飘地瞥了只雀一眼,只雀羽毛一抖,慢吞吞地转过了身子。   “你听错了,进屋吧……”   迟迟,“???”   欸,这咋跟她计划中的不一样咧?   “不是,这外头这么冷,你将这鸟儿放到屋子外头,天寒地冻的,冷着它可怎么办?”   迟迟说着望向只雀,她已经摸清了,这鸟儿有灵气,一定能听懂它说话,只雀刚要点头,接受到了仙上的目光,猛得一机灵,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噗嗤”一声,迟迟被它逗笑了,“你这个人太严肃了些,这鸟儿都怕你。”   听她这样说,顾清让一顿,“我很严肃吗?”   迟迟点了点头,“有点儿……”   “那你,怕我吗?”   迟迟抬眼,不知为何,她忽然他此刻有些脆弱,仿佛她说出肯定的答案,他会很难过很难过一样。   迟迟摇了摇头,“不怕。”   他倏尔笑了。   迟迟忽然觉得,他和她,好像认识了好久好久一样。   但这话说出口太傻了,迟迟转头看向那鸟儿,“它叫什么名字?”   “只雀。”   “只雀,这名字真好听,我可以把它提进屋里吗?”   顾清让点了点头,迟迟欢快地去够那个鸟笼,鸟笼是顾清让挂的,自然是高了些,迟迟踮了几次脚,都没能够到。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笼子轻飘飘地提了下来,“进屋吧。”   他将笼子放到桌子上,去给她沏茶,迟迟就坐在桌子旁边,从他的盆栽里揪了一根草,伸进笼子里去逗只雀,一人一鸟玩的欢腾。   顾清让无奈摇头,转过头去沏茶,他其实不是不想只雀和她接触,只是他怕只雀那个急性子,将事情都同她说了……   他想护她周全的,最后却没能护住,却还要她去牺牲。   他怕她记起,若记起来,会不会怨他?   顾清让垂下眼,既然这样,倒不如,不必再想起。   她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顾清让将两杯茶端了过来,又给只雀的笼中换了点水,谢迟迟喝着茶,忽然道,“那你今夜就去我屋子里睡吗?”   这是什么爆炸性的消息,只雀差点被水噎到。   还不等顾清让回答,迟迟又道,“那你今天晚上来睡觉的时候,可以带上它一起吗?”   只雀惊恐的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状,不必了,实在不必了,坏仙上的好事,它只雀还有命见到明天那美丽的冬阳吗?   “嗯。”   仙上他竟然答应了?!   完了,仙上他一定是觉得不好拒绝迟迟,等迟迟走了,怕是要拿它开刀了。   就在只雀万念俱灰之际——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迟迟告别的声音传来。   只雀登时觉得万念俱灰。   迟迟起身离开,顾清让出门送了送,一回来,便瞧见只雀将自己的脑袋缩到了翅膀底下,瑟瑟发抖。   顾清让心中发笑,顺手将它的禁言咒解开了,只雀低声为自己辩解,“仙上,这可不是我提出要打扰你跟迟迟的好事的,”   顾清让动作一顿,他微微眯起了眼,“好事?”   只雀继续当鹌鹑,“总之不怪我。”   “你这鸟儿懂得还挺多啊。”   为防止这鸟儿脑补过多,以后再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情,顾清让决定还是要同它解释解释,“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要帮她疗伤。”   “疗伤……迟迟她受伤了吗?”   “她之前……”顾清让的眼神暗了一瞬,最终也没能将抽神骨这三个字说出口。   “她之前,伤得太重了,如今虽重来这一世,但身体还是太过虚弱,这辈子,活不长的……”   不止这辈子,如果她还有下辈子的话,也不会活得太久。   而他,根本不愿再等到下一世,他现在已经不能接受再失去一次她。   只雀明白过来,仙上说的疗伤,那简直是太委婉了,这哪里是疗伤啊,这就是要帮她续命啊。   续命这可是违反天道的啊,即使是仙上,违反了天道,违反了天道是什么后果,只雀不知道,但一定很严重。   只雀没有开口劝,因为它知道,根本不可能劝得动。   是夜,顾清让如迟迟所愿,来的时候将只雀也一并带了过来。   “把它拿出来的话,它会飞走吗?”   迟迟睁大了眼,一眼不眨地瞧着笼子里的只雀,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顾清让。   顾清让好笑又无奈,“这便要看它心情了。”   迟迟试着跟它商量,“我把你放出来,你不会飞走的,对不对?”   只雀点了点头。   迟迟将笼子给它打开了,只雀从笼中跳了出来,绕着桌子蹦跶。   迟迟十分高兴,甚至将自己私藏的茶点拿了出来。   瞧见那茶点上泛着可疑的红,顾清让动作肉眼可见的一顿,迟迟发觉了他的异样,询问道,“你也想吃吗?”   “不……不必了……”   迟迟拈起一块儿茶点喂给了只雀,顾清让难过地移开了视线,倒是难为这只傻鸟了。   可过了一会儿,似乎旁边依旧一片风平浪静的局面,顾清让侧目望了过去,一人一鸟围着桌子吃得欢快,时不时还掉点儿碎渣子。   “这,不辣吗?”顾清让不解地问道。   迟迟转头望了过来,“不辣啊。”   她嘴巴里还嚼着茶点,吐字稍微有些口齿不清,“为什么会辣?”   “那上面的红,是……?”   “这是鲜花糕啊,你真的不要尝尝吗?”   她说着递了一块儿过来,离得近了,顾清让这才瞧清上面那些,确实是细碎的花瓣儿。   这辈子的口味,总算是正常了些啊。   他接过一块儿放进了嘴里,微微蹙起了眉头。   “怎么样?”迟迟期待地望着他,这可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零嘴了。   太甜了……   但瞧着迟迟期待的眼神,顾清让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迟迟是被啄醒的。   她睁开眼,就瞧见只雀放大的脸和嘴,迟迟一个激灵,“吧唧”一下将只雀打飞了出去。   只雀,“……”   迟迟吓了一跳,彻底清醒了过来。   迟迟慌忙下床去看只雀,只雀站起来晃了两下身子,才终于站稳。   “你没事吧?”   只雀摇了摇脑袋。   迟迟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去瞧床上,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舒坦,她才没有做那个梦,醒来脑袋也不痛了,看来多半真的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迟迟仔细想了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采阳补阴……吗?   今日便是巡礼节,按照昭国惯例,是要先游街的。   迟迟坐着的花车在后头,顾清让因为是国师,便骑马走在队伍的前面。   他面容生得好看,身姿也是难得一见的,街上围观的一众少女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朝他身上瞟。   就连随侍的大宫女也不由地感叹,“咱们这一任的国师大人,生得可真是好啊。”   迟迟摸了一块儿茶点放进嘴巴里,“那可不是,过不了今天,这国师大人怕就是要火了,肯定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探他婚配否,家里有侍妾否,我昨天去看了看,他们家门槛做的挺好,希望经得住踏。”   大宫女忽而疑惑道,“公主您去国师大人府上了?”   迟迟动作一顿,大宫女又道,“公主您去国师大人府上作甚?”   奇了怪了,公主一向不喜欢昭国的国师,大宫女本以为换一个人公主也许没那么抵触了,可之前公主表现出来的,还是一样的不喜。   如今这是怎么突然转性了,突然主动去寻国师大人了。   迟迟叹了口气,幽幽道,“人活一世,身不由己,你别问了。”   “哦。”见公主不愿多说,大宫女便乖乖地点了点头,冷不丁地瞟见——   “哎呀,我的公主啊,您怎么又吃起来了。”大宫女有些着急,指着这茶点的手都有些颤抖,“这茶点,这茶点一会儿,那都是要放到神案上的……”   迟迟拍了拍手心里的渣子,哎呀,被发现了,真难过,她吃的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吃了一块儿,神不会因为这个同我计较的。”   大宫女叹了口气,再也不往外头瞧了,也不同这公主闲聊了,只紧紧地盯着茶点,以防这狡猾的小公主再偷吃。   游街结束之后,他们便回了宫中,帝后在宫中的祭拜已经到了尾声,迟迟从花车上跳下来,悄悄溜到了前面。   顾清让在前面走着,忽而袖子被勾住了,他回身一望,这小公主便适时地跳了出来。   “一会儿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小公主的脸上,十分难得地浮现了一丝名为惴惴不安的神情。   “嗯,我知晓。”顾清让点了点头。   天机阁巡视完毕之后,帝后果真没急着走,相携坐在天机阁中,皇帝朝顾清让望去,“国师大人,这个,不知最近逢雪她的课业,修得如何啊?”   迟迟登时挺直了背脊,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顾清让。   后者不慌不忙,丝毫没有为她掩饰的心虚在,“公主的课业,修得甚好,臣私以为,再没有比公主更有天赋的孩子了。”   说的人不虚,反倒是迟迟听得一阵心虚,这个,倒也不必,如此夸赞。   迟迟瞧着父皇母后的神色,不知他们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决定了,躲过了这一劫,她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   皇帝望了过来,“那迟迟,最喜欢哪一科啊?”   正在心中喊口号的迟迟同学冷不丁地被点了名,脑袋一片空白,“这个,最,最喜欢,……”   她瞄到墙上挂着一把做装饰的剑,“最喜欢,剑,剑术?”   “好……”皇帝点了点头道,“那迟迟今日,便让我同你母后开开眼。”   迟迟,“……”   虽然蒙对了,但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更大的坑。   寻了个要更衣的借口,迟迟走了出来,拉着顾清让一同。   出了门,在帝后瞧不见的地方,这小姑娘便开始瞪他。   “你明着答应帮我,暗搓搓地却把我朝火坑里推,卑鄙,小人……”   他只管说自己学的一般就好,可劲儿的夸什么夸嘛。   骂完他,这小公主便要往屋子里回,顾清让手疾眼快地拉住她。   “你拽我干什么?”   “去换衣裳,一会儿舞剑。”   “我不会啊……”   拿什么舞。   还不如早点同父皇母后承认错误,说不定,能少挨两下手板。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先去换衣裳。”   迟迟半疑半信地去了。   换好轻装出来之后,她瞧着等在外头的顾清让,“你有什么办法?”   他要是胆敢骗他,那他一定完蛋了。   顾清让自怀中拿出两个纸做的小人儿。   “欸,这小娃娃好可爱啊。”迟迟登时忘记了自己方才不叫此人好过的“誓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对小人儿,“竟然还是纸叠的。”   他忽而伸手将迟迟垂在身后的发丝握起,翻掌将其中一个贴到了她后背上,她发丝垂下之后,谁也瞧不见她后背上贴着一个小纸人。   “这就行了?”迟迟不由地眨了眨眼,这是个什么破烂办法?   忽而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他掌心一直躺着的另一个小人儿,也跟着轻轻地动了动,迟迟只觉得有一股力道,推得她往前走了几步。   “唔……”迟迟心中还来不及惊骇,便不由自主地撞进了他怀中。   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揽住了他的腰。   “这是……?”迟迟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   大殿之上,公主手持长剑,姿态优美,虽不似男子舞剑那般凌厉,但也暗藏锋芒,一看就是苦练过的。   帝后瞧着直点头,颇有种望女成凤的欣慰之情。   在谁也瞧不见的案几之下,国师大人的膝头,站着一只小纸人在翩翩起舞,若能仔细瞧的话,你会发现,这纸人同殿上舞剑的逢雪公主,姿态如出一辙。   公主舞完剑,适时有随侍进来,不知同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眉头一蹙,紧接着帝后二人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天机阁。   就这么送走了帝后之后,逢雪公主却有些闷闷不乐,顾清让瞧着她忧郁的小脑瓜,着实忍了许久,才忍住想伸出去揉揉她脑袋的想法,“怎么了?”   “我不应该这样的,这样不好,我应该勤奋一些,才不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期切。”   顾清让笑了笑,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迟迟的脑袋,“你明白就好。”   他想陪着她,看她一步一步,成为更好的人。   午后用完膳,迟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欸,晌午在天机阁我舞完剑,那随侍进来同我父皇母后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们俩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大宫女会意,“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   迟迟点了点头,大宫女十分迅速,不消一会儿便回来了。   “公主,听议政阁伺候的人说,是边疆战事,有些不好了,五殿下被绊住了脚,归期怕是又要远了些。”   迟迟也跟着忧心的蹙起了眉头,大宫女瞧见了,又道,“不过似乎也并不是多麻烦,公主也别太忧心了。”   迟迟点了点头。   下午无事,迟迟便小憩了一会儿,刚睡醒不久,大宫女便拿了以晏家为首的几位公子的折子过来,“公主,那些公子们邀请您去和风湖边赏景。”   迟迟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有几天没跟那些个公子们联系了,明里暗里大家都知晓进宫是图什么,迟迟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究竟选谁好呢?   好像哪个都挺好,但哪个又不太好。   “替我更衣。”公主去了和风亭,一众公子早已等候在那,瞧见公主来了,都起身相迎。   迟迟点了点头,“不必拘束。”   起初的话题本是闲聊着的,聊着聊着,就突然不受控制了,“公主啊,我们家祖传的男子会疼妻,这在我们那条街都是有口碑的!”   “公主啊,我们家男子祖传的想生男孩儿就能生男孩儿,想生女孩儿就能生女孩儿,冒昧问一句,公主您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迟迟听得眼皮直跳。   迟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闷着头朝前走,“哎公主……”   又有人喊她,迟迟吓得脚步又快了些许,“咚”得一声轻响。   “哎呦……”迟迟伸手揉了揉脑袋,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撞她逢雪公主?   “问国师大人安。”身后公子们齐刷刷地回了迟迟心中的疑惑。   迟迟抬起了头,瞧见了顾清让有些阴沉的脸,就宛如,那天夜里,她要伸手回抱晏家公子一般。   迟迟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不然为何瞧见他这个脸色,自己怎么总有种红杏出墙的错觉。   “国师大人好啊。”迟迟压下心虚,扬起脸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不答,只冷着脸扫视了众人,气势太过冷冽,叫一众公子都垂下了头,终于陆陆续续顶不住,纷纷提出了告辞。   迟迟松了一口气,“那本公主也一并告辞?”   他依旧不答,迟迟心中松了口气,正欲绕过他走,忽然被他揽住肩膀,压到了石墙上,迟迟吓了一跳,离得有些近,迟迟的鼻尖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冷冽的香气,霸道地环绕在她周遭。   顾清让垂眼瞧着她嫣红的唇,那唇如今稍稍抿着,似乎暴露了主人的不安。   他凝视了片刻,忽而低声道,“祖传家里会疼人的男子,就能取到公主吗?”   “嗯?”迟迟一怔,随即想起他这是在说什么。   “是吗,公主?”   迟迟一结巴,“也,也不一定吧,还,还要看是不是祖传生男生女都随心情的那种……”   这话刚一说出口,迟迟随即反应过来,羞愤地闭上了眼,自己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忽而低声笑了,不同于方才的阴沉,笑声明显有些愉悦。   嘲笑吧,他尽情地嘲笑她吧。   他忽而靠得又近了些,迟迟的心跟着一跳,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伸手轻轻自她头顶拈下一个东西,迟迟定睛一看,原来是不知在何处沾上的一片枯叶,迟迟心中跟着松了一口气。   却只听他忽然又漫不经心地道,“那我尽量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竟然忘记更新了……呜呜呜我有罪T^T 第46章   迟迟回到了宫中, 大宫女忙迎了上来帮她解了披风。   将披风挂好之后,大宫女回到她身边,帮她沏了一杯热茶, 迟迟端起热茶灌了一口,眯起了眼,“唔,舒坦……”   大宫女瞧着她这享受的神色,忍不住好奇道,“公主, 这次怎么样?您可有对哪个公子, 特别的有感觉?”   听她这样说,迟迟的脑袋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国师大人的那张脸。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瞧着她的时候,似乎总是特别专注。   总让人有种,他好像很长情的感觉。   他喜欢她吗?   但迟迟总觉得, 自己不可以喜欢他,仿佛冥冥之中有种羁绊, 有不能喜欢他的理由。   “公主,公主?”   “嗯?”   “公主您怎么还发起愣来了?”大宫女打趣道, “看来真的是有瞧得上的公子了?”   迟迟笑了一下,佯装烦恼道, “实在是太难抉择了,叫你家公主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公主好命, 身为昭国唯一的公主, 帝后也从没想过,拿她的婚事政治联姻,让公主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好。   思及此, 大宫女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得仔细考虑考虑,人这一辈子呀,那可还长着呢,公主须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过了几日,天稍稍暖和些了的时候,这个时间段,是除去元日,迟迟最快乐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按照昭国惯例,国师是要前去远在山中的寺庙祭拜的。   一大早,顾清让便准备好了,帝后去相送,迟迟也一并去了,任谁也能瞧出公主脸上洋溢着的那满满的开心。   终于能理直气壮的不上早课了。   皇后瞧着迟迟止不住的开心,打趣道,“迟迟这么高兴,莫非是,想要一同去?”   迟迟一怔,随即慌忙摇头,“儿臣就不必去了,有国师大人去足矣。”   顾清让无奈一笑,帝后只是来走个过场,随即便离开了,余下同僚一一同他絮叨完,顾清让眼风一扫,瞧见这小公主竟还未走,他动作一顿,随即走到她面前。   迟迟笑得得意洋洋,“国师大人,争取晚点回来哦。”   顾清让瞧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忽而开口道,“天机阁你们每个人的案几上,都留了足量的课业,按照日子推远,课业的量也会逐一递增……”   迟迟听着听着,翘起的嘴角便垮了下来。   顾清让心中发笑,看她还敢不敢盼着他晚点回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不用上早课,依旧叫公主心中欢快不已,唯一有点难过的是,他了之后,她怕是又该睡醒头痛了。   可翌日早上醒来,头似乎也没那么痛,只是微微的有些痛,昨夜做的梦也不是特别清晰,只记得梦中隐隐约约缠绕着一股冷香,颇有些安抚人心的功效。   迟迟有些懵,难道其实不是采阳补阴的功劳,是自己慢慢地好了?   她正欲起身下床,忽然发现,自己的床帐子上挂着一个陌生的香囊,迟迟她伸手拿了下来,放到鼻尖处轻轻闻了闻,冷香扑入鼻尖,迟迟眼睛一亮,在梦中就是这个味道。   迟迟下床轻轻拍了拍还在呼呼大睡的只雀,“醒醒,只雀你醒醒。”   怎么还有它这般贪睡的鸟儿?   只雀将睡眼努力睁开了一条缝儿,“怎么了?”   迟迟在心中早已默默地接受了这鸟儿会说话的事实,在她看来,这国师的身上,奇怪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相比之下他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鸟儿,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倒是只雀彻底清醒了之后,闭紧了嘴巴,它可还记得仙上的“悉心嘱咐”,刚刚一个大意,又给忘了。   只雀将脑袋缩进了翅膀底下,身体力行地装鹌鹑,每一根羽毛都在努力营造着“是你方才听错了”的假象。   迟迟伸手将它的小脑袋从翅膀底下挖了出来,“这是谁挂到我床帐子上的?”   只雀的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迟迟。   “说话。”   只雀的眼神依旧飘忽,“你不说的话,这几天就饿着肚子吧,什么好吃的,鲜花糕啦,章鱼小丸子啦,糯米团子啦……”   此时正值清晨,只雀很饿,冷不丁地听她讲着,听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你要是不告诉我,就是不顾咱们俩的情谊,这些东西,你都吃不上了。”   只雀的目光呆滞了一瞬,它在硬邦邦的谷子和热乎乎的小丸子之间抉择了好久,鸟心中的天秤终于偏了,它张了张嘴,“是仙……公子走时挂上去的。”   “他挂上去的?”   只雀点了点头。   “他知道我醒来会头痛的事?”迟迟又道。   只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迟迟低头望着那香囊,暗色的香囊上绣着卷云纹,如它的主人一样,神秘而低调。   奇怪,她和他明明没有认识几天,可他却好像,很了解她一样。   迟迟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他都把她快看透了,她却对他还一无所知。   思及此,迟迟转头望向了只雀,“你家这公子,年岁多大?家住何方?家中是做什么的?可有娶过妻妾?”   只雀被她问得一愣一愣地,这叫它怎么说……   迟迟看起来好像已经没了以前的记忆,以为自己是个凡人,那它也不好随随便便地说仙上住在天上啊。   万一她不信把它打出去可咋整?   又或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咋整?   思及此,只雀瞅了谢迟迟一眼,“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还是由仙上自己来说比较好。   迟迟揪了揪只雀的翅膀,“他年岁几何,你总该知道吧?”   也不大,就几千岁吧……   这能说吗这,几千岁在凡人眼里,应该是有点老了吧?   “公子他,他,年纪确实不小了……”只雀觉得自己说的还算委婉。   年纪不小了?他那张脸瞧着,不像是年纪比较大的啊,迟迟一琢磨,许是长得显小?   瞧着只雀欲言又止的模样,迟迟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啊?”   只雀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我还知道,公子他没有娶妻。”   迟迟手一抖,一根羽毛被拔了下来,只雀痛得“嗷呜”一声,难过地给自己呼了呼翅膀。   “哎呀,对不起只雀,对不起。”迟迟忙轻轻给它拍了拍。   只雀抖了抖翅膀:“没事没事,一会儿请我吃鲜花饼,章鱼小丸子,糯米小团子就好……”   迟迟笑了笑,便喊来大宫女去叫小厨房做。   这国师,年纪也不小了,相貌生得也这般好,果真还没娶妻,一定有问题。   吃罢早饭,大宫女忧心忡忡地回来了,“公主,您派去给五殿下的信鸽,至今也未回来……”   这信鸽不是普通的信鸽,是经过千挑万选重重选拔再加上特别训练过的,并且脚上都会系着皇室特有的金丝带,寻常百姓和猎户,瞧见那金丝带,也不会去捕捉和猎杀。   这么多年,信鸽从未出过问题,按理说两日前就应该回来了。   不知为何,迟迟的心头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公主,不好了……”一个随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迟迟眼睫一颤,“什么事?”   “边疆那边,战事……败了。”   迟迟猛得站了起来,“那我五哥他……”   “我去找父皇母后。”   迟迟说着就跑了出去,大宫女忙回屋子里将她的披风拿了出来,一路小跑追上了她。   “外头还是凉些,公主仔细着身子。”   帝后寝宫外,门口守着的随侍瞧见逢雪公主来了,刚要跪拜,被迟迟拦了下来。   迟迟刚要进去,便听见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拂落了地。   迟迟步子一顿,紧接着便听见里面传来了皇帝怒不可遏的声音,“他们这群蛮夷,好大的胆子啊,张口就说要朕把公主嫁过去,他们配吗?”   “陛下,你消消气,如今战败了,咱们经不起再硬碰硬了,不如咱们就说,迟迟她早就订过了亲……”皇后的声音满是泪腔。   “没用的,他们那边的人,女子若是死了丈夫,就会再嫁给丈夫的兄弟,别说今日迟迟是定了亲,她就是成了亲,他们也不会在乎……”   皇后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样……这样的规矩……那迟迟她可,可不能嫁过去受罪啊……”   随侍陪着这逢雪公主站在外面,心惊胆战的,昭国原就不是兵力强盛的大国,只是君主英明罢了,只是近些年来的局势,越发严峻,昭国夹在这中间……   帝后一向疼爱这唯一的公主,定是舍不得将她推入火坑之中的,可若是不嫁,蛮夷就要打过来,到时候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子民深陷于水火之中?   随侍正这般想着,便见这逢雪公主伸出素手挑开帘子,只身进去了。   “迟迟?”帝后瞧见她进来,都怔了一下。   皇后走了过来,勉强朝她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迟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母后,我都听见了。”   皇后脸色一白,“迟迟你别怕,我和你父皇……”   “母后,我愿意……” 第47章   如今这种局势, 只有让她去和亲,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不说别的, 从长远来看,这样起码,能换昭国三十五年的一个太平。   如此想着,迟迟挤出了一个笑容,试着宽慰帝后,“万一, 是良婿呢?”   皇后十分不忍心的别开了脸, 不想叫女儿瞧见自己眼角的泪,“怎么可能是, 怎么可能会是……”   那北狄,同他们昭国的关系,本就紧张, 她若嫁过去,怎么可能不吃苦?   “母后, 你同父皇年纪也大了,不能尽孝膝下, 儿臣心中也难受,但我若不去, 再叫父皇派兵,去同他们拼命吗?”迟迟顿了顿, 又低声道, “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国库亏空许久,若咱们再继续打下去, 恐民不聊生……”   这些道理不用她说,帝后心中自然也明白,他们只是一时,舍不得爱女罢了。   毕竟也是从小疼到大的明珠,就连她的婚事,帝后一直也是想挑个她心中如意的,倒不求权贵,只求能待她好就是了。   如今却要将她送到一个,注定不会爱惜她的人手中,他们这做父母的,心中如何能不痛?   也就是这一刻,帝后忽然发现,他们一直护在掌心的小女儿,似乎真的已经长大了。   安慰完帝后,从帝后寝宫出来之后,迟迟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她低头瞧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帕子已经湿了。   她也怕,如何能不怕,但她自小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比别人稍显通透罢了,因而,她一直明白一个道理,她如今所享受的一切,逢雪公主的荣誉,称号,受到的尊敬,都不是白得来的,这不,如今就该有所付出了。   “公主,您真的要……?”大宫女瞧见她出来了,忧心忡忡地迎了上来。   迟迟勉强勾唇笑了笑,“你别怕,届时我寻个借口,放你出宫,你们都不必跟着我去北狄……”   迟迟早上刚劝好了帝后,到了黄昏时候,便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边疆驻守的五殿下,宁死也不肯降,更不肯下嫁逢雪公主,北狄王自觉被他拂了面子,已经点兵全力攻城,准备踏平昭国。   迟迟惊得手中的茶盏落到了地上,她下意识伸手要去捡,“哎,公主,您小心……”   大宫女忙掏出帕子给她包住了被划破的指头,只雀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迟迟瞧着这只鸟,忽然道,“国师何时回来?”   听到她这样问,大宫女有些意外,但还是仔细想了想道,“国师大人他,好像还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还要过几日,可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你去准备一辆马车,停在最偏僻……就雁台那个宫门口,我要出宫……”   那天雪夜,她设宴途中外出散心,这国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宫中,又在她眨眼的片刻,忽然消失。   还能知晓她晨起会头痛,又养了这只能言人语的鸟儿,虽不愿深想,但迟迟知晓,他定非常人。   既然非常人,他能够帮她吗?   他好像对她颇感兴趣的样子,他会愿意帮她吗?   往常都嫌国师去祭拜的日子太短了些,这是第一次,迟迟打心底里觉得好长。   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要走这一趟的,万一,他真的能帮呢?   是夜,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自皇宫雁门驶了出去。   因着怕消息泄露,迟迟没敢带什么随从,就连她最信任的大宫女也没带——她要留在宫中,替她打掩护。   迟迟只带了一个自幼便伴她长大的暗卫,这暗卫武功身法很好,他一言不发地驾着马车,一路向北。   迟迟将只雀也带上了,虽知晓若真有危机时刻,这一只鸟儿并不能帮她什么,可终归多一个活物在,迟迟就觉得好像多了一分的底气在。   只雀窝在她的臂弯里,只觉得她搂着它的手都有些抖。   迟迟她,这是在害怕吗?   只雀想了想,伸出翅膀轻轻地拍了拍迟迟的手,做安抚状,“迟迟,你别怕。”   迟迟抖着手捋了捋它的毛,“嗯,我不怕。”   不知行了多久,迟迟甚至不敌困意的睡着了,终于,马车一顿,迟迟睡得本就不熟,被惊醒了。   暗卫在马车外道,“公主,到了。”   迟迟下了马车,暗卫恭敬且沉默地站在车边,见这公主下不好车,伸手扶了她一把,在她站稳后很快便收回了手。   迟迟对他道了谢,转身探进车内将只雀抱了出来,暗卫瞥了那鸟一眼,没有说话。   只雀可瞧懂他这眼神了:这明明是只鸟,怎么却还要公主抱来抱去的,它的翅膀是摆设吗?   它的翅膀当然不是摆设,这双翅膀连一十三天的云彩都挨过,只是迟迟抱得太舒服了,它不想自己努力飞了。   这么想着,只雀又在迟迟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   迟迟走了几步,忽而如同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了身,“你回去吧。”   她对送她过来的暗卫说道。   暗卫明显愣了一下,“属下的职责,就是护佑公主的安全,公主在哪,属下就在哪儿。”   迟迟来这里时,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国师不帮她的话,她便自己去城外,北狄王似乎是亲征过来,她届时能碰上他,如果能平息他的怒火,就更好了,那城中的百姓,便不必遭殃了。   所以这暗卫跟着她,也许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天下之大,他有一身的好功夫,何愁立不了足?   思及此,迟迟又想了想,“我是真心为你好,你再跟着我,是没有前途的。”   暗卫明显比迟迟还执拗,“属下的职责是护佑公主。”   榆木脑袋。   迟迟知道劝不动,索性便也不劝了,此时天还未亮,但寺中有守山门的人。   此时正值小僧弥困顿的时候,只雀伸出翅膀拍了拍他,小僧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猛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   即使穿着这样低调的一身衣裳,她却还是美得十分惊心动魄,映着身后无边的夜色,小僧弥甚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山中的妖精了。   收起这些不切实际的遐想,小僧弥还是很专业的一个守门人,他站直了身子,朝迟迟行了个僧们礼,“不知施主深夜过来,可是要……?”   小僧弥没敢将上香这几个字问出口,毕竟这大半夜的……   迟迟摇了摇头,十分平和道,“我找人,找……国师大人。”   小僧弥一怔,“这……”   夜深人静的,这姑娘说要找国师大人,小僧弥不禁有些犹豫。   迟迟见他犹豫,遂又道,“小师父,我是国师大人的义妹,来找他真的是有急事。”   迟迟的焦急是做不了假的,小僧弥想了想,最终给她指了条路。   迟迟道了谢之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顾清让没睡觉,确切来说,自从她……他就整日也睡不着觉。   即便是如今找回了她,他还是害怕。   忽然一阵细微的声响,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节通常为了避开国师祭拜,寻常百姓都不会上山来拜佛的,故这一片厢房,只住了他一个人。   顾清让从院子中的石凳子上慢慢起身,走到院门前,伸手打开了门。   瞧见迟迟的那一刻,顾清让还以为是自己因为思念她,而产生了幻觉。   下一刻,这幻觉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带着真实而温软的触感。   顾清让怔了一瞬,终于慢慢伸手回抱住了她,“你怎么来了?”   迟迟知晓自己有些失态了,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游走了那么久,乍然瞧见一个自己熟悉的人,情绪有些激动了。   反应过来的迟迟轻轻松开了他,可顾清让却没有松手,依旧紧紧地搂住她,好像他此刻怀里抱着的,是他此生最珍贵的东西。   迟迟轻轻挣扎了一下,也知晓是自己先动的手,自己理亏,只得小声道,“能不能先进去说?”   顾清让闻言终于松开了她,他微微侧了侧身子,迟迟走了进去。   他将院门轻轻地关上了。   顾清让再转眼瞧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迟迟本在心中有些犹豫,犹豫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可方才他那个不肯放手的拥抱,叫迟迟心中平白添了几分勇气。   顾清让只疑惑她怎么在这个时辰就出现在这里,却见这少女又朝她走了过来,她一袭黑色斗篷,越发衬出了那张脸的白皙,她站到他身前,仰头望着他。   顾清让甚至能瞧见,月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他第一次发现,今晚的月色这般的好。   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顾清让眼睫一颤,紧接着,那张娇艳的唇,便贴了上来。   顾清让身体一僵,她吻上来之后,却傻乎乎的眨了眨眼,似乎在疑惑于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顾清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他的声音沉而带着些哑,“你这是做什么?”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抬眼望着他,手却没有松,“仙上?” 第48章   顾清让猛得抬起了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谢迟迟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可那眼神不对, 她的眼神,不像是从前的眼神一样,如今望着他的那个眼神,依旧是清醒的,清醒的可怕。   顾清让心中揣测出,约摸是她从只雀那只傻乎乎的鸟儿口中, 套了些话出来。   她连话也没套全乎, 若是知晓了全部,何须还要费这样的心思, 她只要开口,他便没什么是不能帮的……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顾清让轻轻地开口问道, 那语气很淡,没什么波澜, 叫人一时之间,难以察觉出他内心的情绪。   “边疆的战事, 败了,北狄那边就要打过来了……”迟迟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有没有办法,阻止这场战役?”   她望着他的眼神带了几丝哀求的意味。   顾清让没想到她所求的, 是这样一件事, 他微微掐指算了算,每个国家,都有国之气运, 昭国的国运将近,并不是他一人的力量所能够去左右的。   即便是仙人,也不能够去左右人世间这么大的事情,天道凌驾于一切之上。   顾清让对这个国家没有任何的感情,若非要扯上一点的关系,也仅仅是因为一个她罢了。   “我不能帮你。”顾清让坦然道。   迟迟怔了一瞬,没想到他是这般干脆的拒绝,“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他摇了摇头,坦诚道,“是帮不了。”   迟迟眼中的火熄灭了一瞬,她垂下了头,勾着他脖子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她低声回应,“我知道了。”   迟迟说着就要往外走,腕子却被顾清让伸手攥住了,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要去哪儿?”   迟迟回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眼角还挂着泪,“我去找北狄王,求他放过我五哥,求他,别再攻打昭国了。”   顾清让顿了顿,“你去求他?”   迟迟点了点头。   顾清让显然没跟上她的想法,“你去求他,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觉得他会答应你?   迟迟眼中满是坚定,“他之前放言,说要娶昭国的公主,五哥不肯,他便怒了,我如今去找他,说不定,也许能够平息他的怒火。”   能不能平息北狄王的怒火顾清让不知道,他只觉得听她这样说,自己的心中登时一阵气血翻涌。   他方才竟在心中可笑的欢喜,欢喜她终于有些依赖自己了,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来找自己。   原来,原来在她的眼中,自己和那北狄王,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是他们二者相比较下来,他顾清让不过是看起来比那蛮横的北狄王讲些道理罢了。   方才她是怎么求他的,或许就能怎么去求那北狄王。   “不准去。”顾清让攥住她腕子的力道更大了些,咬牙切齿道。   “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昭国覆灭吗?看着昭国的子民饱受战乱的痛苦吗?”迟迟试图挣扎,却换来他更大力道的桎梏。   “昭国的气运已经尽了,你去求上一百个北狄王,也救不回来。”   他这话,说的是又重又狠,一下子便将迟迟的眼泪逼了出来。   “不可能,你凭什么胡说……”   见她还不死心,顾清让伸手一挥,一幅水镜凭空出来,昭国国都的景象便展现在了迟迟的眼前,漫天的火光纷飞,破壁残垣,强悍蛮夷的铁骑肆虐……   在水镜的上方,一条金色的盘龙渐渐地褪去了色泽,只有龙角还微微泛着金光。   顾清让伸手一指,“看见了吗,这条龙,就代表着昭国的气运,它的光芒完全褪去的时候,也就是昭国灭国的时候。”   迟迟跌坐在了地上,不可能,这才过去一夜的时间啊,怎么就会这样呢?   顾清让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忍心告诉她这并不是今晚,这只是他让她提前看了昭国的命运。   其实不是今晚,也要不了多久了。   迟迟忽然如同想起来什么似的,“你说你能力有限,救不了一整个国家,能救救我父皇母后吗?”   他们抚养她长大,对她那么好,她还没有尽孝,迟迟伸手拽住了她的下摆,“求求你了,可以吗?”   顾清让心中微微一叹,其实昭国帝后,已经做了九世的夫妻,且他们夫妻二人每一世都行善,即使这一世死去了,要不了多久,约莫就会相继飞升。   他瞧着跪在地上的迟迟,将这些同她说了。   “我可以帮帮你父皇母后,叫他们这一世就飞升,代价是你同我走,你可愿意?”   她身子虚弱,不能再留在这动荡的凡尘了,即使没有发生今天的事,顾清让也要想别的办法,带她走。   迟迟瞧着面前恍若神祇一般的男子,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结了一个结界,笼罩在了这厢房,起身就要去帮帝后渡劫,迟迟伸手拉住了他,顾清让回头,“还有何事?”   她露出了胆怯的目光,“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你留在这儿吧。”   迟迟难得没有追问,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愿意帮她的父母,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顾清让出了院门,加固了一下结界,并没有急着走,忽然开口道“别躲了,出来吧。”   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后,慢吞吞地移出来一只鸟的身影。   顾清让瞥了只雀一眼,“走,给我护法。”   只雀松了一口气,拍拍翅膀跟了上去。   迟迟就这么等在院子中,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翌日下午,终于等来了顾清让。   他衣袍染血,推门走了进来,迟迟仿佛见到希望一般,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   顾清让点了点头,只雀在一旁补充道,“昭国的帝后已经成功渡劫,去了仙界报道,估计他们夫妻俩,会做山神和山神娘娘。”   山神和山神娘娘,护佑一方百姓,迟迟微微勾了勾唇角,真诚道,“谢谢你。”   她这才发现他衣裳上的血迹,“你,你没事吧?”   顾清让偏了偏头,“我无事,这血迹不是我的。”   迟迟这才放心了下来,“我五哥哥还在边疆,走之前,我能不能去,瞧瞧他?”   迟迟提心吊胆地说了出来,本以为希望渺茫,可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不止是她,他刚好也有事情,要问问他呢。   两人一同去了边疆,边疆早已沦陷,五皇子以及其他将领营帐的方圆,已经被北狄的兵将包围了,但这自然拦不住顾清让,他带着迟迟悄无声息地去了五皇子的营帐。   情绪受了大波动,迟迟窝在他怀中睡着了,五皇子不在营帐内,应当是出去了,顾清让将怀中的迟迟小心放到了榻子上,叫只雀留下来看顾她,自己一个人出了营帐。   五皇子正好要回来,路上便同顾清让撞了个正着,“你是何人?”   五皇子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人他在营帐之中,从未见过,且又着了一袭广袖长袍,全然不是战时的装扮。   顾清让没回他这话,只是突然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五皇子心中微惊,这人速度好生的快,自己竟连躲都躲不过去。   随着银光注入,五皇子只觉得脑内一阵剧痛,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紧接着,灵台便一阵清明。   他想起来了。   俞亦聪抬眼望向顾清让,顾清让知晓他想起来了,淡淡道,“当初在幺乙之境中,是不是你?”   幺乙之境的封印,他和文曲星两方都没有问题,只有一个可能,问题出在他身上。   云柏石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将谢迟迟托给他照顾。   俞亦聪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他也是上古神明的后裔,同谢迟迟那一脉很近,两人自小关系就好,慢慢地,神族凋零,他们的族人越来越少。   “天道?天道算个什么东西,需要神的时候,神便诞生了,为其斩杀妖兽,净化天地。如今四海升平,各界安定,它便不需要神了,又会觉得神凌驾于一切之上,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便想要神族消失不见……”   俞亦聪眼中满是嘲讽,“迟迟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为这天道的一己私欲买单?”   顾清让顿了顿,“所以,谢迟迟当年,是因为什么?”   究竟是因为什么,要接受天道降罚。   俞亦聪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你不知道?”   顾清让微微蹙起了眉头,怎么俞亦聪的反应,似乎他不知道这件事,很是不可思议一样。   顾清让摇了摇头,但他真的不知晓,他只知晓,谢迟迟当年似乎是犯了错,要被罚下凡界,但具体是什么错,他不知道。   他当时费了好大的心力,找到了一个他当年救过的凡人,那凡人正是云柏石,他欲将她托付给他,不求别的,只求能让她平安快乐地过一生。   若她想修仙,自然是更好,不想也没关系,她只要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就好。   但当时,却还是出了差错,她被一个凡人女子捡去抚养,一直长到了几岁,才被云柏石寻回。   他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历劫,竟阴差阳错地叫她飞了升。   思及此,顾清让又望向俞亦聪,“所以,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   银光渐渐消散,术法维系着的俞亦聪的神明记忆渐渐退却,他的眼神由清明转至了迷茫,他张了张口,“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见他一副不得到答案死不罢休的模样,顾清让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实在不想听他念叨,随即伸手一个侧劈,将他劈晕了。   俞亦聪他放出了妖兽,自然是要接受天道的惩罚,受永生永世的轮回之苦,且若是十世之内没有恕清这些罪孽,神魂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而谢迟迟,因为抽了神骨射杀妖兽,积攒了功德,才能叫顾清让在那不可能之中,寻找到了那一丝的可能,让他能重新再见到她。   顾清让进去的时候,迟迟刚好醒了过来,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瞧见他进来,揉了揉眼睛,“这是哪儿啊?”   这一向在国都长大的小公主,自然是认不出边疆的营帐的。   “这是你五哥的营帐。”顾清让淡淡道。   迟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我五哥哥人呢?”   顾清让心中忍不住有些发酸,何时她也能这般紧张着他呢?   他对着只雀摆了摆手,“去把他拖进来。”   只雀在迟迟疑惑地目光中,衔着俞亦聪的衣裳,费力将被劈得昏过去的他拖了进来。 第49章   “五哥哥……?”   迟迟被只雀拖进来的那昏迷不醒的五皇子吓了一跳, 慌忙着从床榻上跳了下来,顾清让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穿上鞋子。”   迟迟心中焦急, 就要甩开他的手过去看,顾清让眉头一蹙,将她按到了床边上,“哎,你……”   迟迟话音一顿,因为紧接着, 这年轻的国师便蹲下了身子, 要帮她穿鞋子。   迟迟愣的忘记了反应,直到他伸手, 攥住了她莹白的脚踝,这陌生的触感叫迟迟下意识缩了缩身子,顾清让眸光闪了闪, 继续为她穿鞋子。   “去吧。”他低声道,迟迟这才回神, 跑过去看五皇子。   仔细看了他身上并无血迹,迟迟这才算是放心了不少, 抬眼去问顾清让,“我五哥哥他, 他这是,怎么了……?”   顾清让轻咳了一声, “他, 昏过去了……”   许是怕迟迟担心,他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马上就会醒的。”   顾清让给只雀使了个眼色, 只雀授意,一人一鸟一同走出了帐营,给迟迟和五皇子留了充足的交谈时刻。   顾清让一边走着,依旧还在心中思索着:究竟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才引来了天罚呢?   他当年也没有细想过,一直只是觉得天道不可揣测罢了,连神明都不可揣测的天道,他又能如何?   可方才瞧着俞亦聪有了神明记忆的那个反应,似乎迟迟当初的这件事,还和他有关。   只雀只觉得身侧的仙上一直拧着眉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苦大仇深的难题一样。   只雀觉得,身为仙上的“第一爱宠”,它实在是有必要为仙上排忧解难,不管能不能替他分忧,但它起码要有这个想为仙上他排忧解难的忠心。   思及此,只雀扑棱了两下翅膀,发出声响,试图引起顾清让的注意力。   不巧的是,它刚刚到了换毛期,如今在凡界,事情颇有些多,它无法专心的度过换毛期,毕竟光秃秃的,飞起来不方便不说,实在是有些难看,只雀觉得自己还是一只有一点点形象包袱的鸟儿。   故而一直以来全靠术法维系羽毛,方才一时激动给忘了,一煽动翅膀,呼呼啦啦的毛落了许多。   顾清让一脸嫌弃地望了过来,它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瞧着他那个眼神,只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现在看它的眼神,和看一只不太聪明的猪,似乎没什么区别。   只雀默默将掉下来的毛重新给安上,安好之后,呼哧呼哧地追上了顾清让:“仙上,你在想什么事情?”   没准我能帮忙。   顾清让本来没打算告诉它的,只是忽然想起,那个时候,它似乎也在。   非要说起来,它还是谢迟迟做神女的时候就有了,只是那时候,它还是一颗颇为生硬的蛋,怎么也破不了壳,谢迟迟当时热乎地抱着那颗蛋在它眼前晃悠了两天,然后不知又丢到哪里去了。   后来还是她走后,他在一十三天的角落里,又发现了这枚安静的蛋,这颗蛋陪了他许久,终于有一天破了壳,在他略带希冀的目光中,钻出来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儿。   以至于那段时间,顾清让对这傻鸟颇有些怨言,没办法,它做一颗蛋的时候,还是十分美丽的,是一颗多么光滑平整且圆润的蛋,后来做了鸟……   顾清让想了想,忽然道,“你之前曾说过,你还在蛋里的时候,就有了意识?”   只雀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脯,“那是自然。”   它好歹也是上古神兽的后裔,自然也是很厉害的。   只雀有个本事,就是能记录下一切它周遭所发生过的事情,诚然,若是在从前,顾清让只会觉得这本事,委实没什么用处。   可如今他不这么想了,顾清让回身瞧了一眼营帐,迟迟还在里头和五皇子说着话,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出来。   “那你用水镜,将当时的事幻化出来,叫我瞧瞧。”   只雀扭了扭身子,水镜没出来。   顾清让瞥了它一眼,只雀终于小声道,“仙上,这个……我还不会凭空幻化出水镜。”   不早说……   顾清让只得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幻化出来?”   只雀认真想了想,“要有水才行。”   顾清让,“……”   他回身又望了一眼营帐,捻了一个结界罩住营帐,带着只雀去了别处。   这周遭有一个村庄,这庄子瞧着实在是太穷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免遭了北狄士兵的侵害。   两人,啊不对,一人一鸟敲开了一户农妇家的门,顾清让一眼便瞧出,这农妇是只妖,农妇瞧出顾清让身上涤荡着的仙气,面色一变。   “你莫怕,我只是来问问,家中可有储水?”   农妇自问来这人世间,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再修个百年,说不定能大成,没理由仙界派一个瞧着这么厉害的仙官来对付她。   方才那一瞬间的心虚,纯属是妖的本能在作怪。   思及此,农妇点了点头,“是有的……”   她带着顾清让和只雀一同去了家中后院,后院种着一棵老槐树,槐树下放着一口大缸。   顾清让带着只雀走到了大缸前,只雀扑棱着翅膀,开始做法。   那缸中的水晃了晃,继而慢慢地漂浮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圆形水镜。   只雀忽闪着翅膀在水镜上飞舞,水镜上渐渐地便有了些画面。   起初和顾清让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画面中,小神女坐在树下,一袭微微泛着桃花粉的长裙曳地,她时不时地侧过脑袋和旁边石桌子上趴着的白狐狸说话,那白狐狸无法应答,只蜷着尾巴听。   之所以蜷着尾巴,是因为当时觉得一十三天有些冷,他还有些不适应。   水镜中的事情,同顾清让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正当顾清让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从这里入手的时候,身侧一同过来凑热闹的农妇却发出一声唏嘘感叹。   “你怎么了?”顾清让不解道。   农妇又唏嘘一声,“这小姑娘喜欢这小狐狸啊,人狐恋,不知道能不能有个结果。”   因为是水镜,农妇无法看出来,这少女乃是神女,她也只当这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和一只普通的狐狸罢了。   顾清让却微微一怔,“嗯?”   农妇瞧见他不开窍的样子,也有些疑惑,“你看不出来?”   “这从何……能看出来?”   “你没瞧见,那小姑娘看这小狐狸的眼神里,那满满的都要溢出来的爱意……”   顾清让回想了一下,他只记得那时,她的眼睛很好看,望着他的时候,好像漫天星辰都被她装进了眼睛里。   望着农妇十分笃定的神色,顾清让不禁开始怀疑,真的会有神,喜欢上一只,从没在她面前化过人形的狐狸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顾清让的疑惑,画面刚好放到了有一天的晚上,他同谢迟迟共饮了一坛桃花酒。   这件事他倒是依稀还记得,那桃花酒在老树下封存了三年,一开坛便酒香四溢,醇香甘美,他喝着十分爽口,却不料那酒虽喝着爽口,后劲儿却极大。   他痛饮之后,只觉得狐狸脑袋都晕得不像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次他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如今在水镜中,刚好放到二人将那一坛子酒喝空了,他一身的狐狸毛,竟能依稀瞧见腮下泛着微微的粉红,瞧着曾经的自己,顾清让心中微叹,那时真是醉的厉害了。   紧接着,同样有些醉了的迟迟便捧起了他的狐狸脸,迷离的眼神,朦胧的月光,她轻轻地在他鼻尖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只雀仿佛也被这场面吓到了,翅膀一抖,水镜“噗嗤”一声碎裂开来。   顾清让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就连一旁农妇得意洋洋的“你瞧我就说吧,这小姑娘是喜欢小狐狸的……”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都成了背景。   他眼前只留了那最后一个场景,微醺的少女捧起醉醺醺的狐狸,在他鼻尖印下了一个吻。   这绝不像是一个对宠物的吻,她迷离的眼中,带着珍视和爱意,还有那零星的惋惜。   水镜破了,没得看了,农妇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扭着身子去前屋忙事情了,一时之间,偌大的后院只留下了顾清让和翅膀被打湿了的只雀。   他垂下眼,慢慢地伸手抚上了鼻尖,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的,他轻轻眨了眨眼,她真的,亲过自己……这里吗?   只雀十分犹豫,因为水镜虽然碎了,但它自己还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接下来的画面——   仙上他被亲了之后,紧接着一道银光微微闪过,然后他,竟然现出了人身。   朦胧月色下,少年白皙的锁骨泛着通透的冷白,而他的双颊,因为烈酒,泛着微微的桃花色,那双眼,波光粼粼的,叫偷吻他的少女在那一瞬间失了神。   几乎是无意识一般的本能,他伸手揽过少女的腰,将少女禁锢在了自己怀里,化被动为主动,给了她一个真正的,绵长的吻。   只雀瞧着羞得将整个脑袋埋进了翅膀下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仙上,喝醉了之后,竟然是这般火辣磨人的做派。   他喝醉之后那个惑人的样子,难怪即使是一届神女,也沉沦了进去。   只雀将脑袋搁翅膀底下捂了一会儿,直到燥热消散了些,它才又慢慢地将翅膀放下了。   只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方才仙上没看到的后续场面,跟他说说。   思及此,只雀转过脑袋,瞧见这仙上竟还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鼻尖发愣。   人家不过亲了他的鼻尖一下,才这点程度就接受不了了,那后头,他醉酒化成人身,那什么,勾引人家神女的事……   只雀想了想,只是知道被亲了一下鼻尖,仙上他都要愣神这么久,那后面的场面,可比亲一下鼻尖火辣太多了,要不,它还是不要说了吧? 第50章   察觉到结界有异动, 顾清让带着只雀赶了回去,迟迟和五皇子的谈话似乎是结束了。   顾清让回去的时候,正赶上迟迟掀开营帐的帘子, 从里面出来了。   “走吧。”迟迟走到他身前道。   顾清让也不知晓迟迟是怎么同这爱护妹妹的五皇子说的,他竟然也没表露出丝毫的阻拦之意。   顾清让瞧着迟迟的眼,忽而道,“你真的想好了吗?同我走?”   迟迟点了点头,“嗯,我想好了。”   他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 她再不济, 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她跟他走, 她不会反悔的,至于以后要去哪里,那都是他的事情。   见她眼神清亮而坚定, 毫无纠结之意,顾清让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   走之前,迟迟回身, 朝营帐的方向挥了挥手,五皇子站在营帐前, 对她点了点头。   顾清让带着迟迟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迟迟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对着迟迟伸出了手, “过来。”   迟迟迟疑着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两人的距离陡然近了,脚下忽然聚拢了一团雾气,迟迟还来不及细看, 却陡然被那团云雾托了起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心中不是不惊骇的。   她原以为这国师,只是比常人厉害些许,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迟迟心中是不得而知的,如今瞧见他竟会腾云驾雾,这份厉害的程度,在迟迟心中便又加剧了几分。   只雀在他们旁边飞着,越来越高,迟迟心中也有些怕,身子也渐渐朝他贴近了些许,顾清让感觉到了她的害怕,速度稍稍降了些许,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你若实在怕的话,就骑到只雀身上吧?”   迟迟一怔,随即瞟了一眼旁边飞着的只雀,心中又惊又疑,他这是在说梦话吗?只雀那么小一只,如何能驮得动她?   迟迟心中这般想着,身侧的只雀像是为了印证顾清让的话,“扑哧”一下,蓦然涨大了数倍,给迟迟唬得一愣一愣的。   迟迟惊讶地指着只雀,“这,这鸟怎么还自带伸缩功能?”   顾清让被她这呆呆的傻模样逗笑了,“去吧。”   迟迟脑袋转过来望着他,“真的能坐吗?”   只雀听闻飞了过来,“迟迟你快上来吧,我飞的可稳了……”   迟迟在顾清让的帮助下,坐到了只雀身上,远离了那朵叫她瑟瑟发抖的云。   迟迟起初还有些怕,紧紧地抱着只雀的脖子,飞得久了,渐渐地迟迟发觉,只雀飞的很稳,她也就不那么怕了。   直到瞧见仙界,一片云雾缭绕之中,亭台楼阁锻造得巧夺天工,雕梁画栋,宛如一个美丽的梦境。   迟迟这才真正意识到,身侧的这个看起来颇为清贵的年轻人,竟然是神仙。   竟然是神仙啊……   好像还是个品阶不低的神仙,因为一路走着过去,瞧见他的人,都抱拳微微作揖,尊他一声“仙上”。   而他只是波澜不惊地微微颔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迟迟忽然觉得,这幅温润而颇有距离的样子,才是他一贯示人的模样吧。   迟迟无端地想起,那日的距离很近,他轻轻伸手捻下一片粘在她发髻上的枯叶,轻笑着说他尽量努力。   迟迟的脸红了几分,这人前人后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他为何独对自己这般,莫非真的是,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太荒谬,可迟迟却还是忍不住去想,若不是喜欢自己,他又何必帮自己这么多呢?   可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她和他,也不过才见了几面而已啊。   不对,他是独对自己那般,还是对着别的女子,也能那般笑得花枝乱颤?   其实无论如何,他对自己都是有大恩的,他想做什么,迟迟私以为自己是管不得的,但她得有个心理准备,不知晓和不管,是两回事。   过了一条长长的仙道之后,两人一鸟又继续往上飞,越往上,迟迟就几乎瞧不见几个人影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家。”他并没有侧头看她,但迟迟无端觉得,他的眉眼之间,皆是温柔。   温柔到,让她恍惚中真的觉得,他是要带她回家一样。   -   到了一十三天,迟迟瞧着那豪华版的葡萄架和金丝鸟笼,不是不感慨,这位年轻的仙君,实在是有些接地气。   只雀扑棱两下翅膀,自己缩小钻到鸟笼里去了。   它也好久没回家了,凡世的那个鸟笼,哪有一十三天的这个好。   顾清让领着迟迟继续往前走,弯弯绕绕地不知又走了多久,迟迟觉得自己已经晕了,他终于停下了步子,转身对她道,“你便住这间屋子吧。”   迟迟瞧着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没多想,心中觉得许是自己同这屋子有缘吧,便点了点头。   顾清让正欲嘱咐她好好休息,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袖子中摸了摸,“手给我。”   迟迟将手递了过去,才瞧清楚他拿的是一缕细绳,那绳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地缠绕上了她的手腕,在末端凝结出了一颗珠子,迟迟伸手抚上这颗珠子,忽而福至心灵地笑着道,“莫非带了这珠子,便不会迷路了?”   她笑眼盈盈地去望这年轻的仙君,却瞧见他竟怔了一瞬,低喃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迟迟也十分意外,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因着方才觉得路有些绕,没成想竟歪打正着地给猜对了。   顾清让似乎还有事情要处理,迟迟便依照他的安排,进了那件屋子,这屋中的摆件以及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迟迟伸手摸了摸桌子,发现其上也并未落灰尘,感觉像是有人来时常打扫,挺干净的,迟迟心中暗自点头,倒也省得她动手打理了。   如今正值仙界的午后,金色的阳光一丝一缕的透过窗,迟迟和衣躺到了床上,睡不着,没过一会儿,只雀在它的宝贝小窝中呆够了,便忍不住飞过来找迟迟玩。   它还给迟迟衔来了几株葡萄,迟迟瞧着那葡萄模样生得晶莹剔透,很是好看,就宛如一颗紫水晶一般,当即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口感也比她在凡世吃过的要好上许多。   “这葡萄啊,是灵葡,仙上从妙坛真人那儿要过来的,悉心培育了好多年才活,这灵葡啊每隔两个甲子,才结一次果子,这次刚结果子,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迟迟吃灵葡的动作忽而顿了顿,“你说这是那位仙君悉心培育的,这次好不容易又结了果子,他吃到了吗?”   只雀一顿,“他还没……”   “那咱们俩先吃了,他会不会怪咱们?”   “那倒不会,仙上才不会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只管放心吃吧迟迟,上面还有,仙上想吃了自己会摘的。”   听它这样说,迟迟便彻底放心了下来,一人一鸟十分愉快的脑袋对脑袋吃着葡萄。   “哎,只雀,仙君……他可曾也带过别的女子,回来过这天上?”   并非是迟迟小心眼,只是她一直在深宫中长大,做了那么多年的逢雪公主,虽远离那些尔虞我诈,可还是免不了听闻过许多的,在宫中,亦或是前朝发生过的事情,心中认为,若这位仙君他还有别的女伴,无论如何,自己的心中是得有个准备。   谁知只雀连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当然只有你一个。”   这答案既出乎迟迟所料,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一直到了晚上,顾清让忙完琐事,因着不放心迟迟,便去了她的住处,瞧见她屋子里竟没有点灯,心中奇怪,她竟睡得这么早吗?   既然瞧见她睡了,顾清让刚准备离开,便听见里面传来茶盏打翻的声音,顾清让心中一惊,忙推门走了进去。   月色透过窗,照在迟迟莹白的锁骨上,她衣衫半褪,眉目间抹着化不开的艳。   没想到她竟是这副模样,顾清让慌忙转过身子低声询问,“你,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双自身后揽过腰间的手,她整个身子贴上了他的,柔弱无骨一般,却又有着曼妙的曲线。   即使是隔着衣裳,顾清让也感觉出了,她的身体很热。   他咬了咬牙,自袖中取出一尺白绫覆在眼上,这才转过了身子,“你怎么了?”   顾清让摸索着去寻她的腕子,替她把了脉。   “你来这一十三天,可吃过什么东西?”   鉴于有前车之鉴,顾清让少不了留了几分心思。   还好,她还有一丝神志,懵懵懂懂的还能听懂他问的什么,“午后只雀送来了几株葡萄……”   顾清让听得微微蹙起了眉头,“它送来了几株……你全吃完了?”   听他声音有些沉,似乎是不高兴了,迟迟难过地往他怀中又缩了缩,委屈道,“只雀说了我们先吃你也不会生气的……”   她说着抬起眼,望着身前这白绫覆眼的仙君,“你是在生气吗?生气我没有给你留……”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她倒是难得在口齿上这般乖顺。   顾清让试图伸手拉开她,他不是生气,只是曾经她是仙身,吃一些不会有事的,可如今她是个凡人,灵葡中蕴含着灵力,她吃了会脉象紊乱,身体发烫……   具体还有什么症状,顾清让也不太清楚,总之,不会舒服到哪儿去……   她如今身体不好,冷泉也是万万泡不得的。   顾清让正心中思忖着该怎么办,又探出手去想摸一摸她的额头,却没摸准,摸到了她的脸上。   他的手并不温暖,甚至还很凉,却叫她很舒服,她微微侧了侧脸,亲了亲他的指尖。   她的唇也是滚烫着的…… 第51章   顾清让忙将手抽了回来, 迟迟却似乎很不满意的嘤咛了一声。   顾清让心知她如今不舒服,便想着自己给她的身体里输一些仙力进去,还能调和一些那躁动的灵气。   这般想着, 顾清让便摸索着将她抱起,轻轻地走过去放到了床边,她却揽着他的脖子不乐意松手。   “坐好。”他无奈道。   她乖乖松手,顾清让挨着她坐下,欲将她转过去背对着她,因着看不见, 不小心碰到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 他忙缩回了手。   迟迟笑了两声,紧接着便朝他这边挪了挪, 顾清让被白绫覆住的眼睛瞧不见东西,冷不丁地被她扑到了床上。   吃了灵葡,没想到这力气就大了不少啊。   他刚要伸手将她推开, 却蓦然想起方才……她肩膀上没衣裳,顾清让只得摸索着往下, 按住她的腰,防止她在贴上来。   那腰很细, 盈盈不堪一握,顾清让还没来得及动作, 那腰便不满意地在他掌中扭动,顾清让只得使了更大的力道去桎梏她。   “你弄疼我了……”她的声音十分委屈。   顾清让闻言手上动作下意识一松, 他弄疼她了吗?   只是他手上的力道刚一松, 她整个人便得逞一般地贴了上来,顾清让还没来得及阻止,她的唇便吻了上来, 隔着白绫,吻住了他的眼。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她的呼吸,她的柔软,一丝一缕都萦绕在他周遭。   那覆在白绫下的眼睫轻轻一颤,下一刻,她便伸手,将那白绫从他的眼上扯了下来。   顾清让下意识睁眼,又慌忙移开视线,素来作风老成的仙君再一次晃了神,他侧着脸,一抹绯红渐渐爬上了他的耳根,“你……你把衣裳穿好。”   别再这样撩拨他。   顾清让不禁开始怀疑,她真的是深宫之中正经长大的公主吗?   这……这幅勾人的模样,到底是跟谁学的。   顾清让心知不能指望她听话,忙摸索着伸手,将那掉落的白绫扯了过来,重新给自己系好,又十分不放心地在其上加持一道封印,确保她无法扯开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又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给她将半褪的衣衫拉了上去,遮住肩膀,揽着她坐起,让她背对着他,给她输仙力。   仙力缓缓注入,迟迟只觉得浑身相冲的那股燥热,被一股十分平和的气息渐渐地抚平,她很舒服,渐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顾清让深呼了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   他将她在床上放好,拉开一旁的被子盖了上去,推门走了出去。   她如今还不喜欢他,他不能那么做,不能趁人之危。   思及此,心中不免又有些落寞,可她,什么时候才会再喜欢上自己呢?   顾清让慢慢地往自己的寝殿走,无端地想起,之前只雀放的那个水镜。   那时候,她在他醉酒后吻了还是狐狸的他。   这么说起来,他化成狐狸真身的时候,她会比较容易动心吗?   只是他族中,一直以来都是成年之后,真身只能在亲密之人面前,才可袒露。   故而成年之后露出真身,实在是一件隐秘而有些羞耻的事情。   这个大胆的想法一经现世,便一直萦绕在顾清让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挥散。   -   翌日,迟迟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热。   可这天上的气候,她如今觉得十分的宜人。   迟迟穿好鞋子,起身走了出去,因着有腕子上的珠子在,迟迟只觉得眼前的路,似乎都在心中有一道沟壑一般的奇妙,左拐右拐的,便瞧见了那株枝繁叶茂的葡萄架。   只雀在下头的石头桌子上窝着,垂头耷脑的,宛如被人胖揍了一顿一样,迟迟走了过去,捏了捏它的翅膀,“只雀,你怎么了?”   “迟迟,对不起。”只雀的情绪并没有变好,反而因为瞧见她,更低落了几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迟迟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你不能吃那么多灵葡……”   迟迟也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不能吃?”   “你如今是凡人,仙上说你不能随便吃一十三天的东西……灵葡里面有好多灵气,你不懂得吸收化用,吃了会身体不舒服的。”   只雀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昨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迟迟想了想,好像除了有些热,没别的了,当即摇了摇头,“我没有,你放心吧,不是你的错。”   听她这样说,只雀心中放心了些许。   “那仙君呢?”   “哦哦,仙上他说他有事要外出几日。”   “这样啊,只雀,那这地方,如今就咱们俩吗?”   只雀点了点头,“就你和我,仙上喜静,也无仙童侍候,不过仙上方才走的时候说,一会儿会来一只小狐狸陪我们。”   迟迟点了点头,“可能是怕咱们俩呆着无聊吧。”   还挺贴心地给找了个玩伴。   因着怕迟迟饿,又怕她吃错别的东西,顾清让特意点了一位仙差,来给她送吃的。   迟迟心中很感激,如果这位仙差的面上的表情,没那么激动,就差把“仙君他金屋藏娇”这几个字写到脸上的话,她会更感激。   没想到这天上的神仙,也会这么八卦吗?   关键是她名不副实的,他这么搞,让她真的很心虚的。   也难免这仙差这样,毕竟一十三天的仙上高不可攀,虽说对谁都很温和,但总叫人觉得有一层疏离感,从没有谁真的走进过他的心扉。   如今他自凡间带回来一个女子,还这般毫不掩饰大张旗鼓的,一度飙升到了茶余饭后仙界话题榜首位,高居不下,成为仙界之中一度的热议话题。   当然这些大家都是背着当事人来的,顾清让毫不知情,所以才点了一位仙差上去,给迟迟送吃的。   此举更是叫大家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叫仙上这般痴迷,甚至不顾凡人寿命短暂,也要和她共度春宵。   这上一十三天去送食物的仙侍,一经下来,就被一众仙人团团围住。   “怎么样,那女子是如何模样?”   “比乐清仙子还美吗?”   乐清仙子已经蝉联仙界头号美仙选拔大赛的三届魁首。   小仙侍先是享受了一番被众仙围绕的飘然感,然后才慢吞吞地道,“咱们仙上带回来的这姑娘,确实是好看啊,不是我吹,真的就比乐清仙子还好看。”   周遭忽然又有人道,“我听说啊,咱们仙上带回来的这女子,还是个亡国公主。”   “亡国公主啊……那这气运倒不是太好,可见仙上是真喜欢了?”   亡国之人,尤其还是皇室,气运多半不会好,气运不好,直接会影响到下一世,修炼术法,严重的还有可能影响同她朝夕相处的人的气运。   “不是我说,你们这群仙就是庸俗,咱们仙上,他会在乎这些吗?”   “也是,仙上那么厉害,说不定为她改了气运,咱们也未可知。”   “就是,就是……”   一十三天之上,迟迟同只雀脑袋对脑袋的吃着小仙侍送来的早膳,丝毫不知情那下面的九重天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神仙。   要是叫只雀瞧见了,少不了会觉得他们八卦的那个叽喳样子,真的比它这只鸟还像鸟。   陆衍就是这个时候路过的,顺便将这些神仙议论的事情听了个头尾,他和别人不同,他是和谢迟迟相处过的,也目睹了那件事之后,仙上要死要活的那个样子,如今他从凡间带回来一个女子,陆衍觉得,除了是谢迟迟,再不可能有别人了。   他当即就又往战神府跑,自从他上次不下心打碎了她一个茶盏,阿妄已经好几天没理他了,本来之前因着妖兽的事,他们俩并肩作战,这关系好不容易缓解,如今因为他一个失手,大有重新回到以前的趋势。   他后来也送了好多茶盏过去,蓝的黄的绿的,可全被她丢了出来,陆衍心中直犯嘀咕,在他看来这打碎一个杯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何况她那杯口都有豁口了,他给她赔的那全是新的。   后来听守门那小丫头说,那套茶盏是她爹还在战神府的时候就在用的,陆衍突然就理解了。   如今有了谢迟迟的消息,陆衍又忙不迭地敲开了战神府的门。   小胖丫十分无奈地开了门,瞧见这文曲星竟没捧一套新的茶盏过来,有些意外,“星君,你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东西过来了?”   陆衍一愣,“比如?”   小胖丫挠了挠头,“比如一套新的镀金茶盏?”   陆衍笑了笑,“还镀金茶盏,腐败,腐败至极。”   小胖丫有些搞不明白这个男人,他之前送过来的茶盏,不是把手把上嵌了玉,就是杯盖子上缀着宝石,小胖丫大开眼界,天天竟有些盼着这文曲星来。   玉也有了宝石也有了,本以为今日的茶盏会是镀金的呢,谁知道这文曲星今日是空着手来的。   陆衍晃了晃扇子,“你们家神女不是不收我的东西吗?”   小胖丫理直气壮,“不收是不收,但星君你空着手来是作甚?”   这得寸进尺的小胖丫,陆衍摆了摆手,“今日本星君来,那可是有大事同你家神女讲。”   小胖丫显然没被这整日里没个正行的文曲星君唬住,当即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星君你能有什么大事?”   陆衍绕过她走了进去,特意卖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小胖丫正琢磨他今日的反常,冷不丁地瞧见他朝里头走,心中又急又怕,“星君你快回来,若是神女知晓我又将你放了进去,她肯定会克扣我口粮的!” 第52章   这文曲星君进去没过多久, 便又走出来了,身后竟还跟着自家神女……   小胖丫绝望地闭上了眼,别看自家神女如今面容平和, 但小胖丫无形之中,好像已经瞧见自己那迷人丝滑的口粮,对她大幅度地挥了挥手,毫不留情地飞走了。   两人越走越近,小胖丫难过地低下了头,一双鞋子在她面前站定, 正是自家神女的, 小胖丫明白,该来的, 躲不过,终究是要来的。   沈妄伸出手拍了拍小胖丫的肩膀,以一种委以重任的语气道, “我出门一趟,你且好好看家。”   小胖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便走了。   小胖丫愣了一下,这就走了, 也不怪她把文曲星放了进去?   小胖丫蹲在地上画着圈圈,心中好好奇, 这文曲星进去之后,同自家神女, 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谢迟迟回来的事, 沈妄也顾不上同他生气,当即便想要去一十三天看看。   但一十三天她进不去,陆衍却能进去。   不为别的, 就是因为他三天两头的往一十三天跑,去蹭人家仙上的茶喝,久而久之,便混得了一张通行证。   简而言之,这就是厚脸皮的好处。   沈妄无法,只得同他一道走,这便有了小胖丫方才看到的,两人并肩远去的惊悚场面。   迟迟同只雀吃完了早膳,没等来那只传说中要陪他们俩玩的小狐狸,却等来了两个人。   那两是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白衣男子面皮白净,神情懒散,发髻也是松松地绾着,整个人却无端让人觉得低调华贵。   一旁站着的那女子,身形高挑,长袍被一根暗色带子系着,长发以金冠束起,一丝不苟,明眸皓齿,眉间英气更添三分飒爽,似乎连头发丝儿都是利落的。   这样两个反差极大的人,在迟迟看来,却莫名地,颇有些般配。   且不知为何,迟迟总觉得瞧着这位男子,颇有些眼熟,可这在天上的,定然都是些神仙,她自然不会见过。   “不知你们是……?”   一十三天就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迟迟只得自己上前去。   红衣女子蹙着眉头望了陆衍一眼,似乎在说,迟迟她怎么不认得我了?   陆衍也不明情况,看样子确实是不认得了,他瞥了一眼只雀,这只傻鸟却忽然伶俐了起来,“这是仙上从凡间带来的朋友,昭国的公主。”   只雀又对着迟迟道,“这两位,这位是文曲星君,主文运,这位是沈妄神女,主武运。”   啊,迟迟恍然大悟,文曲星君,天下学子少不了都要去拜会的人物,说起来,她以前同五哥没少去给他的庙上供奉香火。   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很是眼熟。   迟迟的心中登时腾升起了一阵奇妙的感觉,曾经十分虔诚地拜会过的神仙,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能说能动。   沈妄很喜欢迟迟,她一直以来没什么朋友,心中早已把迟迟当成了她的朋友。   且妖兽之事过后,沈妄才知晓,迟迟她原来就是一十三天的神女,沈妄这才知晓当初见她的那份熟悉感从哪儿来了——两人儿时还在一起玩耍过。   方才听陆衍说她回来了,沈妄十分开心,如今她却不认得自己了。   沈妄瞧了陆衍一眼,嘀咕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叫她能想起来?”   陆衍想了想,回道,“既然是仙上带她回来的,仙上都没叫她想起来,哪儿轮的上咱们俩?”   “确定仙上不是没有办法?”沈妄疑道。   陆衍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唔。这个可能性……不大吧?”   沈妄显然快要没了耐心,“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有是有,可是……”陆衍顿了顿,“不如这样吧,咱们把选择权交给谢迟迟,由她自己抉择。”   到时候仙上想怪,也没办法彻底地怪到他们俩头上。   此法甚是鸡贼,沈妄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旁边还有一只懵懂的神鸟,不大好行事,陆衍眼珠子一转,忽然道,“小只雀啊,你看我们仨干巴巴地在说话,不大好,你去给泡壶茶吧?”   只雀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扑棱着翅膀飞去了膳厨。   沈妄心中啧啧称奇,此人真是,连一只鸟都要诓。   瞧见只雀走了,陆衍笑眯眯地对迟迟道,“迟迟,你应当知晓吧,自己的过往?”   迟迟显然一怔,她的过往?   她的过往就是自小在昭国的王宫里长大,二岁会走路,五岁会背诗,可迟迟觉得,这位文曲星君说的过往,绝不是这些。   见她有些晃神,陆衍幽幽地补充道,“也可以说是你的前世。”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   前世?   人了结一生,走黄泉路,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就是为了将一生的记忆留下,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去活下一辈子。   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千百年,迟迟觉得,自然有它的道理,忘记前世的事情,是为了更好的活这一辈子,如果知晓了前世,那这辈子,不就成了上辈子的延续吗?   陆衍默默拿出一颗珠子,“此珠名为流世珠,若你真心想知道过往的事情,就用力捏碎它。”   迟迟接了过来,陆衍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是真的义无反顾地想要知道,才行。”   义无反顾地要知道吗?   她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状态,还有些飘摇不定,迟迟点了点头,“那我在想想吧。”   她将珠子好生收敛了起来。   这厢,只雀嘴里衔着茶壶,背上扛着托盘,托盘中稳稳当当地放着四个茶杯,只雀怕杯子掉下来碎了,故而飞的十分辛苦。   眼看就要到了,一只白狐狸十分轻车熟路地跳进了一十三天的地界,只雀被吓了一跳,背上的杯子就掉了下来。   那白狐狸反应奇快,它身姿矫捷,一跃之间,便接住了从只雀背上掉下来的杯子。   只雀心中松了一口气,它颤颤巍巍地落了下来,将茶壶放到地上,感激道,“谢谢你。”   小白狐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谢。   不知为何,只雀总觉得它瞧着这只白狐狸,颇有些眼熟,不过只雀一贯是只粗神经的鸟儿,现在它还有别的事,自然沉不下心来去想这些。   它只道,“你是不是仙上派过来陪我们玩的那只小狐狸?”   “嗯。”白狐十分高冷地发出了一个单字。   它目光望向只雀放在地上的茶壶,只雀瞧见它注意这个,又开始絮叨,“方才文曲星君和沈姑娘来了,非要我泡茶。”   这简直就是在为难一只鸟,还好它只雀不是一般的鸟——它是一只比较能干的鸟。   听见一十三天里来了外人,白狐跟着它走的步子一顿,只雀有些不解,“走啊,你怎么不走了?”   “你先去……”白狐转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步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化成真身,本就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给自己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只叫她一个人瞧就算了,毕竟以后她也是要同他在一起的,左右能说的过去。   但要若再叫旁人瞧见,那是断然不可的。   顾清让微微闭了闭眼,脚下的落荒而逃的步伐又加快了些许。   只雀不明所以,但没深想,只当这新来的小伙伴是害羞罢了,自顾自地衔起茶壶,背上茶杯,朝那边飞去。   说来也巧,文曲星君和沈妄前脚刚走,只雀后脚就回来了。   迟迟瞧见只雀如此艰难地回来了,忙起身去帮它接东西。   只雀趴在桌子上松了口气,“文曲星君和沈姑娘他们俩呢?”   “哦,他们俩方才说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处理,便一同告辞了。”   只雀挠了挠头,什么事这么紧急。   当然没什么事,两人身为仙界两名头号散仙,能有什么急事可处理,若不是背着仙上做了亏心事,不好久留,陆衍那必定是要喝上几口热茶再告辞的。   眼看着时辰到了,只雀从桌子上立起来,“迟迟,我该去修习术法了……”   它要努力做一只上进的好鸟,将来能为仙上分担重任。   迟迟点了点头,“你去吧。”   只雀怕她无聊,又继续道,“我方才见那只小狐狸了,就是仙上说派来陪咱们玩的那只。”   “在哪儿?”   “唔,它好像有点儿害羞,朝那边走了。”只雀用翅膀指了个方向。   “好。”迟迟点了点头,“那我就随便逛逛,顺便去找找那只小狐狸。”   穿过一片楼阁,后面似乎是一片药圃,还用栅栏子围住了,迟迟之所以知晓是药圃,是因为栅栏子上挂着一个小木牌,其上写了名字功效,下面又几个大大的标红字——不可误食。   迟迟走得有些累,便找了一块儿石头坐上去歇歇,一旁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迟迟心中有些怕,这边这么多草木,会不会有什么虫蛇出来……   她正这般想着,紧接着那草丛中露出了一个洁白的大尾巴,然后是两只小耳朵。   迟迟惊喜地捂住了嘴,女孩子对毛绒绒,当然没什么抵抗力。 第53章   她悄悄走了过去, 草丛里,背对着她窝着一团白色的毛绒绒。   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那毛绒绒转过了头, 正是一只小白狐狸。   好生可爱的小狐狸啊!   迟迟眼中放着慈爱的光芒,她忙蹲下身子,声音轻轻柔柔地,“你是不是,就是仙上派过来的那只小狐狸呀?”   小白狐似乎是能听懂她说话,当即点了点头。   顾清让望着迟迟的脖子, 有些疑惑, 她是嗓子不舒服吗?怎么说话是这个奇怪的调调?   还未等他深想,迟迟便伸出手揽住了它的肚子, 将它抱了起来,顾清让耳朵尖儿轻轻地颤了颤。   迟迟只当它是在害怕,“别怕别怕, 姐姐很稳的。”   说着还轻轻揉了揉它的耳朵。   这小狐狸生得通体雪白,只有耳朵里面是粉色的, 爪爪上的肉垫也是粉嘟嘟的,实在是可爱。   “不如就叫你小白吧?”迟迟微微低头, “好不好呀?”   小狐狸没反应,随便, 叫什么都无所谓,别知晓他真名就行。   迟迟觉得这仙上, 实在是太贴心了, 有了小白在,她一定不会觉得无聊了。   这小狐狸的皮毛生得实在是好,模样漂亮不说, 且格外的好撸,一水儿的毛,绒而细密,细看还能瞧出这毛微微泛着光泽,触手那个感觉,像一团云雾,又好像上好的绸缎一般。   顾清让被迟迟抱在怀里,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她瞧起来似乎是十分地喜欢自己的真身,甚至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哎,别摸肚子……   顾清让脸一红,不露痕迹地伸出爪爪,将她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扒拉开。   心中继续揣测着,她的喜欢,似乎大概,好像不是对恋人的喜欢。   顾清让说不上来不对劲,却又寻思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   这办法应当是靠谱的,毕竟她第一次喜欢上自己,那不就是喜欢上了还是狐狸模样的自己吗?   约摸还是要相处相处看看,没道理刚见面就能喜欢上了。   迟迟抱着小狐狸往回走,边走边絮叨,“你来的时候见着只雀了吧,也就是那只鸟,它修习术法去了,一会儿会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小狐狸点了点头,这只傻乎乎的鸟还算勤勉。   迟迟就这么抱着小狐狸一直玩到了傍晚,狐狸的耳朵尖儿已经耷拉了下来,他从前怎么不知晓,迟迟这么爱说话,有这么多话能说。   今日的修习的部分有些难,只雀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领悟个透彻,伴着洒在一十三天那夕阳的余晖去找迟迟,路上,它想起了晌午见过的那只小狐狸。   奇怪,仙上为什么还要派一只小狐狸过来,美其名曰怕他们俩无聊。   从前仙上怎么没这么贴心,有它只雀这只活宝在,怎么可能无聊?   忙活了一天的只雀,终于有空去想一想,为何瞧着这只小狐狸,感觉如此面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可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只雀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哎,只雀,你回来了?”   迟迟的呼声传来,只雀转过脑袋遁着声源望去,先是迟迟含笑的脸,然后就是她怀里抱着的那只面无表情的白狐狸。   那一瞬间,只雀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眼神,实在是太仙上了。   在看这身皮毛,这伶俐的模样,不就是不久前,它在水镜中看见的那一只吗?   那狐狸可不是普通的狐狸,那可是未化形的仙上啊!   所以现在这……   只雀慌忙地转过了身,用它那核桃般大小的脑袋想了想,这是咋回事?   仙上为什么要变成狐狸回来?   他是人做得久了,所以想放飞一下自我?   这也不符合仙上的性情啊,只雀如今还关心一个问题,如果仙上知道了它知道了这是他,会灭口吗?   它全族上下,就它一根独苗苗了啊,它还没有留后呢……   就这么咔嚓死了的话,对不起全族上下的父老鸟亲啊。   可它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已经暴露了,就它这个样子,想瞒过仙上,那实在是比登天……啊不是,比叫它去游水还难。   “只雀,你怎么不过来?就等你了。”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那小仙侍十分勤快,每顿都送的有些早。   只雀硬着脑袋,一同落了座,整个晚膳时光,都在十分尽心尽力地装鹌鹑。   一人一鸟一狐狸一同吃完晚膳之后,望舒仙子已经上值了。   只雀同迟迟告别之后,飞回了自己的窝,葡萄藤下,站着一只白狐狸。   只雀翅膀一抖,落到了地上,它瞧了那狐狸一眼,狐狸面无表情。   只雀只得唤了他一声,“仙上”。   “嗯。”那狐狸应了一声,又道,“今日的术法,修习的如何?”   听他问及这个,只雀还是颇有底气地点了点头,“都悟透了。”   狐狸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别同她说。”   只雀也没敢问为什么,忙点了点头。   狐狸伴着月色回去了,他怕出来时间久了迟迟跑出去找他。   进了屋子之后,也没瞧见人影,他以为她在后院,便穿过了前院,到了后院,却瞧见院子中立着一道屏风,狐狸止住了步子。   这方院子后头是有一眼温泉的,如今立着这屏风,约莫是迟迟在沐浴。   他刚欲退出来,却眼尖的瞧见她挂在外头的衣袍上挂着一颗珠子。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一颗流世珠。   她怎么会有这东西?   结合今天那文曲星君的突然拜访,顾清让立刻就猜出,这珠子,定是他给谢迟迟的。   顾清让还没做好叫她想起来的准备,自己如今以真身模样接近她,她原有望灵之术的时候,是见过自己的真身的,虽他现在缩小了数倍,但模样却没变,她若想起来了,一定就能认出自己……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要跳起来去够那颗珠子,眼看他就要够到那颗垂落下来的珠子,屏风就是这个时候被移开的。   他没能拿到那颗珠子,反而扑进了走出来的迟迟的怀里,她刚沐浴完,衣衫不整的。   且只穿了一层单衣。   “小白?你回来了?”   迎面扑过来一只狐狸,迟迟手疾眼快地搂住了它,惊喜着道。   顾清让慌忙的闭上了眼,他那条白绫呢?白绫呢?   哦,没有白绫了,他现在是一只狐狸,系不了白绫。   迟迟搂着小狐狸,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你也跑了一天了,不如一起洗洗?”   不必了,那倒不必了,狐狸挣扎着就要从她身上下来,却又怕爪子抓伤了她,而不敢大幅度挣扎。   这么一来二去,他便被迟迟按到了温泉之中。   他这个欢腾的反应,在迟迟看来,活脱脱的就是对沐浴的激动之情。   她没养过狐狸,也不知晓狐狸究竟会不会水,便将他放到温泉池子边儿上,让他两个前爪扒拉着池子边,胸腹以下都没入了水中。   迟迟用手捧着水,慢慢地给它淋了下去,顾清让趴在池子边儿上,心中十分纠结地屈服了。   也罢,沐浴就沐浴吧。   将狐狸毛打湿之后,迟迟将它从池子里抱出来,拿起一旁的香皂荚,搓了些泡沫出来,给它细细的搓了爪爪,耳朵,脑袋,搓到肚肚的时候,小狐狸红着脸将她的手拨开。   迟迟被它这老成的模样给逗笑了,“怎么了小白,害羞了?”   小白撇过脸,不去看她。   洗净之后,迟迟换好衣裳,抱着小白走了出来,一人一狐洗得香喷喷的,迟迟找了个风口,给自己吹吹头发,给小白吹吹毛。   月色下,只雀的身影略显纠结惆怅。   “哎,只雀,你要不要也沐浴一下?”   迟迟方才洗完了小白,感觉没洗够,手还有些痒痒……   只雀刚要说好,冷不丁地瞧见了那狐狸仙上的眼神,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不了,我怕水……”   说完它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狐狸收回视线,瞧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流世珠,他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谋,一会儿他就悄悄地咬断绳子,然后衔了这颗珠子就跑,迟迟一定追不上他的,一十三天他熟悉,可以将这珠子藏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   思及此,狐狸偷偷地凑近了迟迟的脖子,十分小心地咬住了那根绳子,嘴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迟迟的脖子,迟迟只当他是要亲昵自己,笑了两声,“小白,好痒……”   狐狸牙齿锋利,他轻轻一磨,绳子便断了,顾清让只觉得他的那颗狐狸心跳的前所未有地快,他将脑袋又往下凑了凑,成功地衔住了那颗珠子。   狐狸眼睛微微眯了眯,成功了!   他还没来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   “哎,小白,你吃的什么啊?!”迟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便发现了自己脖子上的绳子断了,那颗流世珠不翼而飞。   “小白,快,吐出来,这不能吃。”迟迟吓坏了,她怕万一小狐狸吞了这颗珠子,珠子卡到它的嗓子里,它喘不过气那就坏了。   迟迟说着便捧着它的头,要去掰开它的嘴巴。   顾清让哪里肯如她的愿,当即咬紧牙关以来反抗她。   忽然一声细小地“咔嚓”声,狐狸瞳孔一紧——   流世珠,好像碎裂了…… 第54章   流世珠碎了, 她就会想起来之前的一切,也就能认出自己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狐狸转头就要跑, 迟迟一个没拦住,被他从怀中给挣脱了去,因着怕它再出什么意外,迟迟起身慌忙就去追,可终究两条腿的没能跑过四条腿的,在一个拐角处, 终于还是追丢了。   走着走着, 迟迟便觉得脑袋有些痛,起初的痛只是很轻微的, 她并未在意,可逐渐的,那痛便加深加剧。   在脑海的深处, 那本来一片平静的意识海,忽而就翻涌了起来,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起来一样。   迟迟一个恍神,有些站不稳, 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树,慢慢地蹲下了身子。   迟迟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意识海的边缘, 茫茫的大海之中,忽然凭空浮现出了一个罐子, 朝她漂了过来, 越漂越近,越漂越近,直到漂到了她的面前。   迟迟下意识弯下腰, 伸手去将那个罐子捞了起来,那封存的罐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忽而就破了,紧接着,便自里面飘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林间那染血的俊美侧颜,用手帕给小兔子后腿系的蝴蝶结……   一方马车之中,低调华贵的剑沉默而内敛……   九重天,众仙宴之上,年轻温润的仙君递过来的那一方卷云纹手帕……   银河旁,他白衣持剑,缓缓而来,剑柄宛如汇聚了星河……   月色下,他送她回仙息阁,在无人处,弯腰呕出了一口鲜血……   她偷偷地喝多了星辰蓝,急得说话时一直吐泡泡,他勾唇笑着望她,水光潋滟的眼中满是宠溺……   漫天天灯之中,他音色落寞,说这里原也是极热闹的,后来,她便放了一盏天灯,祈求他不再孤独……   还有幺乙之境中,那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迟迟望着这一幕幕,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这些本来就属于她的记忆,被封存了许久,如今逐一被打开。   她抽了神骨,本就该陨灭于天地之间的,但她没有陨灭,反而还好好地活了下来,仙君他,一定为此费了不少心力吧。   仙君……   谢迟迟从意识海中抽离了出来,望舒仙子驾着月亮车还在孜孜不倦地挥洒着清辉。   仙君,方才那只小狐狸,那模样,那皮毛……   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样漂亮的皮毛,似乎只有……   谢迟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仙君吧?   只雀不是说过,仙君族中的规矩是成年之后,便不可随意显露真身吗?   他怎么会……   谢迟迟仔细地思虑了一下,因着自己是逢雪公主的时候,对他的态度是有些冷淡,莫不是仙君他心里落差太大,所以变成毛绒绒来接近她?   谢迟迟端着下巴想了想,唔,很有这个可能。   那刚才跑掉,也是怕自己认出来他吧?   啧,男人,敢做不敢认。   谢迟迟慢慢的往前走,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尾巴尖尖儿。   顾清让将脑袋埋进草丛里,心中懊恼极了,当时变出真身的样子,他怕自己不小心变回人身露了馅,好死不死地给自己设了一个咒术,这咒术现下还有一会儿才能到期限,他如今真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兀自懊恼的顾清让没能及时听见谢迟迟的脚步声,因此谢迟迟伸手将他从草丛里挖出来的时候,他脑子都还是蒙的。   狐狸垂着头,也不敢看她。   谢迟迟轻轻唤了一声,“仙君。”   还是熟悉的调调,却叫顾清让心中五味杂陈。   “我都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来了……   那会不会怨他当初,没有及时察觉,害得她没了神骨,差点陨灭。   怨他也是应该的,怨多久都行,就是能不能,别再离开他。   “而且……我也知晓你了族中,关于真身的寓意……”   狐狸任由她抱着没动弹,可那耳尖的轻颤暴露了他的内心:她是如何知晓的?   “我不仅瞧了仙君你的真身,还摸了你的尾巴,不对你负责,是不是说不过去了呀?”   若是他知晓她知晓,他是绝对不会……等等,她刚刚说什么?   狐狸猛得抬起了脑袋,那双圆溜溜的狐狸眼,总透着些软萌的傻气,尤其是现在怔怔地望着她的时候。   她不怨他吗?竟然还想要,对他负责……吗?   “那仙君你,愿意吗?”   狐狸愣愣地眨了眨眼,谢迟迟心中也有些紧张,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鲁莽了,她是觉得仙君虽一向待人温和,但却疏离,如今肯为她付出这么多,心中应当是喜欢自己的。   且从前那般防着自己瞧见他的真身,如今不仅愿意在她面前露出真身,还肯让她捏爪爪摸尾巴,他心中应当是喜欢自己的……   可指望他那个性子,谢迟迟觉得,怕是还要等上不知多久,才能叫他开口向自己袒露心迹,才一时冲动地开了口,如今久久不见这狐狸仙君回应,谢迟迟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不喜欢她,救她只是随手之劳,对她露出真身其实也没什么?   不守夫道的渣狐狸。   谢迟迟心中难过极了,告白被拒,她如今万念俱灰,再也不想看到这只渣狐狸了,将他丢到了地上,谢迟迟转身就要跑。   身后银光微微闪过,紧接着腕子便被一个微凉的手扣住,下一刻,她的腰被人揽住,被迫地转了身,那双水光潋滟的眼此刻正低垂着,长睫上好像也沾了月之清辉,正深深地望着她。   攥着她的那只手腕很紧,扣住她腰的那只手也不容抗拒,谢迟迟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忽听他低声道,“有些话,还是要由男子说的……”   “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年轻仙君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其事。   谢迟迟望着他轻轻地笑了,她没有说话,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印下了一个吻,即是答案。   顾清让攥着她腕子的手松开了,转而抚上她的后颈,稍稍使了些力道,迫使她更紧密地贴向他,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呼吸交错。   谢迟迟对于接吻的了解,只限于浅尝辄止,从未想过,还能这般,这般……   他深深的吻着她,直到谢迟迟真的呼吸不过来,才稍稍放开了她,迟迟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去,只能趴在他胸膛前无力的喘息。   “这些都是……是谁教你的?”   此刻,她的双唇殷红,还泛着微微的水光,质问的话带着微微的喘息,没有丝毫的威势,反倒像是娇嗔。   这幅任人采颉的模样,勾得顾清让又微微低头,凑过去吻她,辗转流连。   迟迟仰起脖颈被迫承受,莹白的脖颈渐渐被他弄得,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桃花粉色。   恍惚中,好像听见他说在梦中。   谢迟迟被吻得全然不知今夕何年,自然也不知晓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那个问题。   谢迟迟靠在他怀里,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瞧他,感觉到她的动静,顾清让垂眸望她,低声询问着,“怎么了?”   “我是不是活不长啊?”   如此好的月色和氛围,偏偏叫她问出这么扎心的问题给打破了去。   顾清让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轻声道,“不会的,你救了天下苍生,是有功德在身的,不会活不长的,只要潜心修炼,再飞升不成问题。”   毕竟她是天道创造的神明,即使俞亦聪那样觉得,但神依旧是天道曾经的宠儿。   迟迟只觉得潜心修炼这几个字,宛如一座大山,压到了她纤细的肩膀上,迟迟在他怀中动了动,眼珠子一转,故作镇定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效果好,也不那么麻烦。”   顾清让微微蹙了蹙眉头,竟还有这等好事?   “不知仙君你有没有听过双修之术?”   她话音刚落,仙君的耳际便微微地有些红,“胡闹……”   他佯装严肃地训斥她,企图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可如今不比从前,谢迟迟的胆子大了许多,她微微调转了身子,由背对着他变成了面对着他,她佯装难过道,“我听闻你们狐狸一族,一生只寻一个配偶,是真的吗?”   顾清让搞不懂她,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自是真的。”   “那你怎么不愿意同我双修?”   顾清让扶着她腰的手不由一紧,哪有她这样的女子,把双修挂到嘴边儿上。   “嗯?”迟迟晃了晃坐在他身上的腿,示意他回答。   顾清让无法,一边被她磨着,一边还要克制自己,委实辛苦,“要等大婚之后……”   迟迟轻轻笑了笑,这守礼的狐狸仙君,有些过分可爱了。   她不在的那些日子,他每夜都能梦见她,梦见她腰肢柔软,笑意浅浅,让他情不自禁,情难自持,却又甘愿,深深地沦陷……   他喜欢她,一十三天初见时,他觉得她就是天上那抹高不可攀的月,他只管远远的望着便好,毕竟那抹月亮,从不可能独属于任何一个人。   可有一天,月亮掉了下来,落到了他怀里,他尝过了月亮的好,便再也不想放不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