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后我三个徒弟黑化了》 作者:森林回声 文案 修行千载,一朝飞升。 花熙在下界勤恳打工千余年,终于重登神位,却忽然发现,那三个她在下界收的小崽子通通变了样。 那个被她一口饭一口饭亲自养大,引入正道的大徒弟一朝堕魔,凭着她赐的灵剑,成为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君; 还说,要踏遍神界,将她夺回? 那个被她从恶人手中惊险救下,差点被人夺去贞洁的二徒弟,如今却不要自由; 还说,甘愿伺候她一生一世? 还有那个她好不容易才助他登上皇位的小徒弟,如今,却宁愿抛下所有权力财富,只愿把她锁在身边,永不分离? 她,她不就是飞升的时候惨烈了一点嘛,为什么再次见面,这些徒弟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 -- 夜廷至今仍然记得那一天。 偌大的广场,黑云遍布,飞沙漫天,空气中尽是烈火焚烧的气味; 而那个不久前还让他待在原地,承诺会马上回来的人,现下,却是连一粒骨灰也寻不到了。 至此,他心魔陡生,修为尽散,抛下所有的坚守,永坠成魔。 魔域尽头,日月同天,寓意着新的魔君出世,万千魔族齐齐哀鸣。 若正道,换不来你的陪伴,那便把你拖入黑暗,永生永世,都休想离开。 #关于我被自己养大的狼崽子吃掉了这回事 1V1 男主大徒弟 非正经仙侠,私设如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熙,叶亭 ┃ 配角:白苎,虞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三个徒弟都爱我 立意:先爱自己,再爱别人 第1章 竹怜新雨 “二长老,人到了。” 闻言,花熙拿着茶撥的手一顿,转过头去,似笑非笑地看向坐在身侧的人。 “五长老,” 她看着对方,挑眉盈盈道:“您果然是遵守诺言之人。” “哼……” 无视她的假意奉承,五长老青鸾只是冷哼一声。 “想不到你看着痴傻,竟也有此等需求。” “都几千多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姑娘,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花熙对她的恶语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将面前盖碗中泡好的茶汤倒入一侧的品茗杯中,递到了青鸾面前。 轻轻抬手,做出了一个请她品尝的动作。 “来吧,你虽辟谷多年,但也不应不知,这出自我月华峰的入口之物,皆无半分俗世中的杂质,反而,有进补之效。” 说着,她率先端起自己面前那只青玉小杯,吹了吹表面的水纹。 “虽然比起五长老送我的这份大礼来说有些寒酸,但这也是上好的乌龙,多多少少还是能让您……泄泄火的。” “……” 说到此,青鸾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一般,猛地起身,狠狠地斜睨了她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 吼完后,她大袖一拂,青色的袖摆几乎要划过花熙的双眼,遮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 再度抬眼,她便只能看到青鸾气冲冲的背影。 “噗,还挺沉不住气的。” 独留花熙还坐在亭中,掩唇轻笑。 ‘确定延申的最后一劫是桃花劫了吗?’ 看着青鸾走远后,花熙在识海中询问。 ‘是的呀,主人~’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根据本渡劫系统的检测,确定太子殿下人间历劫的最后一劫就是桃花劫啦。根据分析,这造劫之人与你之前设想的没错,正是问天门的五长老青鸾’ 系统又说:‘如今九九八十一难只剩下最后一难,只要度过这最后一劫,你就能重塑仙体,重回上界啦!加油!要再接再厉哦~。’ ‘是吗……’ 听着这看似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花熙却并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 ‘如果你前几天没有突然再塞给我两个新任务的话,我可能还会信了你。’ ‘这……’ 识海中的正太音略显尴尬地顿了顿,‘谁知道最近下凡历劫的神君这么多,还都同你在一个地界……天枢君突然下令,我这小小的系统,也没办法抵抗呀……’ ‘不过……’ 见她沮丧,系统又连忙鼓励:‘这两个人都分别只需要你完成一个任务。你刚才不是已经解救了怜竹君吗?只要你给他解了毒,再替他解决了那些觊觎他的人,那这第一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主人,不要再沮丧啦~’ 闻言,花熙扯了扯嘴角,倒是没再说话。 她犯了事被贬下凡,这条小命就完全是被上界捏在手里的,只要还想回去做个逍遥散仙,就不得不乖乖听话。 因此,就算是面对这临近下班时突如其来的加班任务,她也只好接受。 只是这两个新的任务对象…… 哎,本来一个太子上任前的九九八十一难就够她忙活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花神,一个星君……全部都是上届位高权重之人。 她不过是天上一个小小的仙厨,这化劫之事要是做不好,回去后,不管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给这些大佬砍的。 “二长老,您……不去看看他吗?” 正在她出神之时,身旁的女弟子在此时怯怯地开了口。 “对对,该去看他了……” 差点忘了这要紧的大事。 于是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具,捏决隐形,一息之间,就到达了那人的所在地。 跨过门槛,绕过屏风,在层层青帐的遮掩下的床幔上,正躺着一个清艳出尘之人。 长眉,星目,秀鼻,薄唇。 骨相凛冽而五官和煦,轮廓锋利而眉眼含情。 简单束起的青丝柔顺地披散,宽松的月白道袍更显芳华万千。 这就是那个只稍稍露面,就能使万千女仙疯狂,拥有在神仙之中也无人可媲美相貌的花神——怜竹君,白苎。 外表清丽绝伦,气质疏冷高贵,如他的原身青竹一般,只是这么普普通通的平躺着,就是一道靓丽风景,叫人移不开眼。 花熙曾有幸在上届远远地瞟见过他,即使快被同行的怀春少女们挤成肉干,可还是被那惊鸿一瞥给摄住了心魄。 可是,就是那个在天上如同高岭之花一般的人物,此刻却鬓发凌乱,呼吸急促,紧闭的眼睑上眼球不断地左右滚动着,颤动的睫毛上还沁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的嘴被一块白布死死地堵住,让他似乎在呻|吟,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衣衫不整的美人就这么在床榻上轻喘,时不时还抖动着自己修长的身躯,明明是一副美景,可若是看到他几乎快要被咬出血的下唇,就会明白,这人如今并不好过。 那模样,就像在努力对抗着什么一般。 “是火毒……” 这时,候在一旁多时的医修齐染开了口。 “是五长老亲自炼制,染上这毒后,会通体发热,神情恍惚,意志溃散,满脑子只剩下……交-合之事。” “一个月发作一次,若是哪次没有得到纾解,就会承受整整一夜的蚀骨焚心之苦,直到天明。” “嗯。” 花熙了然地点点头。 早在接受任务之时,她就已经了解到了花神如今的情况。 这个在天界极富盛名的花神殿下,在下界,却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货品。 半妖之体的他从小身姿卓然,又体质玄阴,父母皆被害死之后无依无靠,就被家族当成了待价而沽的炉鼎。 就在前些日,他已经正式被卖给了五长老青鸾,差点就要被开-苞,幸好被她截了胡,以收徒之名向掌门讨要了过来,这才把他救下。 只是这毒…… 不愧是青鸾这个狠人。花熙心想。 竟然同时和她两个任务对象都有关系。 一边是天界太子,也就是如今人间掌门延申的桃花劫,一边又是花神怜竹君,如今小可怜炉鼎的女票客。 如今,更是连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用上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花神在天上就以洁身自好,不染纤尘出名,就算是下凡成为了凡人,这埋在灵魂里的高洁脾性肯定也没变化,就算被卖,定不会如此乖乖就范。 但青鸾也不恼,毕竟人家可是问天门第一毒修,对各种毒最有研究了。普通的春|药不行就换烈的,会伤身的不行就换成单纯折磨痛苦的……总之,有的是办法让白苎生不如死。 青鸾也许本想着,下了火毒这种长期性毒药之后,白苎总有一天会自己承受不住送上门去,却没想到被花熙这个半路杀出的人给截胡了。 名贵的火毒,还有极品的炉鼎都这么便宜给了她,难怪青鸾刚才脸色沉得不行,连表面上的同门情谊都不顾了。 正想着呢,花熙猛地感受到一股火热的桎梏,突然死死地拉过了她的手腕。 她一侧头,就见刚才那个还晕到在床不省人事的人,此刻,正瞪大了那双漾着水汽的好看眼眸,半撑起上半身,紧紧地盯着她看。 只见他剑眉紧锁,完美的唇形都被抿成了一条线,眼中更是写满了难耐的渴望,正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似乎是想要求助,但又有些防备。 他死死扣着花熙的手腕,体温高得吓人,烫得几乎要灼烧起她的皮肤。 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见了两人如今的动作,肯定以为这是一出不想让情人离去的缠绵戏码,可只有花熙自己知道,他这不过是被毒性折磨的一种表现。 眼下的白苎,虽然一副想让她帮忙的样子,可那只抓着她的手,却又在不停地抗拒。 一面不愿她离开,一面又不愿她靠近。 被双管齐下的花熙有些左右为难,只能问一旁的齐染道:“这火毒,可有解药?” “……没有” 身为问天门第一医修顾寒川的首席大弟子,齐染也束手无策。 “这毒乃五长老亲自炼制的,弟子修为不够,无法制造出能与之相对的解药。” “不过……”他话锋一转。 “这毒看着烈性,其实只对筑基期以下的修士有效。若是修为高深,是可以通过调息自行排出的,可这位师弟如今只有练气三层,想必……是熬不住的。” “哎……” 花熙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是,就算生在修仙世家又如何,父母早亡,从小就被当成炉鼎,又有谁会教他修炼呢? 堂堂花神竟然沦落至此,难怪天枢君要让她上呢,这命格也太崎岖了。 “既是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 花熙吩咐着齐染,等他离开后,就有些面色沉重地对上了白苎那我见犹怜的通红双眼。 系统:‘主人,你准备怎么给他解毒啊,你不会,不会用自己的身体……’ ‘你在想什么?’花熙不禁翻了个白眼。 ‘你刚才没听他说吗?他这一个月发作一次,就算现在给他纾解了也无法根治。再说了,我是有天大的胆子才敢这么对他,到时候花神大殿再告我一次……估计我的刑期又得加一千年了。’ ‘那……’ ‘行了,’花熙目光移向床上的人。‘总之,你就等着看吧。’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一方又被下了药,就是花熙自己也要认为,他们即将开始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了。 看着面前的女人单手解开了她自己身上的衣带,白苎目眦尽裂,无力的四肢开始了不停的挣扎,嘴里拼命地发出了“呜呜”的声响,却依然语不成句。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逃跑,可是这难耐的毒让他一丝力气也无。不仅无法挣脱,还很可耻的,期待着对方的触碰。 他手掌下,那人的肌肤是那样的冰凉,若是整个挨在他的身上,想必会十分舒畅吧…… 这人似乎比以前的那些长得都要好些……若是委身于此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种想法的陡然出现,让他双目圆睁,全身都泛起了细密的汗珠。一会儿后,又狠狠地摇了摇头,似乎想通过这种动作,来换回灵台的清明。 中毒至深的此刻,他还能做到思考,就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了。 可这最后一丝神志,也在对方欺身靠近他,一点点挑开他的腰封时,一寸寸地崩塌了。 最后的最后,白苎只记得,女人双眸含水,红唇晶莹,连同一阵难以言喻的香味,一起轻轻凑到了他的耳畔。 那甜到发腻的嗓音响起,带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热气。 她语气暧昧,一如这世间所有的婉转呢喃,让他耳根发痒,浑身战栗,想要推拒,却又本能地想要靠近。 “对不住了,你忍着点儿……” 第2章 春来新叶 ‘噗,噗哈哈哈哈哈……’ 花熙的识海里,一个有些突兀的笑声不断响起。 ‘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主人,你真的好狠!’ ‘都说了,我哪敢做什么呀,又不是不想在天界混了。’ 花熙给白苎渡完修为,有些疲惫地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又缓慢地穿好了自己脱下的外衫。 ‘那我也没想到,你居然直接给他点了穴,让他只能这样干瞪着你,老老实实任你摆布,诶呦,不行了,我现在一看他就想笑,哈哈哈哈……’ …… 花熙于是也瞥了眼床榻另一角上,衣衫半褪,坐姿僵硬的少年。 看着他涨红的脸颊,和无辜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双眼,她心里也划过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没办法,他这般长相,又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睛红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怎么看,都像是被她这个坏人狠狠地欺辱过一般。 哎,这这这……她也是没办法的嘛…… 她叹了口气,对着白苎那张俊脸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现在身中火毒,唯一根治之法只有用自身灵力将它排出体外,我这不也是为了给你传修为,怕你反抗才给你点穴的嘛……” “虽然不太像,但你得相信我,我真的是来救你的!”花熙一边帮他穿着衣服,一边努力地解释着。 “你想,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刚才就直接下手了是吧?何必费劲心思给你传修为呢?” 回应他的,却只有白苎泫然欲泣的表情,和愈发起伏的胸膛。 ‘主人,看样子,他不怎么相信你诶?’ 系统开口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面对着白苎难看至极的脸色,花熙叹了口气。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继续说:“就算我给你传修为,短时间内,也没办法立刻达到祛除火毒的程度。” 说着,她从瓷瓶中取出一小颗棕色的药丸:“喏,这是冰原草炼成的丹,药性寒凉,与火毒相对,可以暂时压制住火毒的毒性。” 她把那颗药丸塞到了白苎的动不了的手心,好言劝说道:“等会儿,我给你解开穴道,你就自己吃了它。吃了它之后,虽然会变得有些体虚,但可以缓解你发热的症状,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白苎动弹不得,只能紧紧盯着自己被触碰到的手心。 “那……我给你解开喽?” 花熙测过头,试探性地问道。 见白苎脸色没什么变化,她便手指轻点,可就在那之后的一瞬,白苎瞬间扭过身子,麻利地就要向屋外冲去—— “啪!” 清脆的一声。 花熙再度点上了白苎的穴道。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双腿微蹲,腰背前倾,一手高高扬起向着前方,一副马上就要顺势而起,却又被立刻定住的人。 别说,这样子……还真有些喜感。 “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看着对方的这副模样,花熙也有些抱歉。 但她还是把手中的药丸往白苎的嘴里猛地一塞,电光火石之间,又敏捷地合上了白苎的双唇。 就和给灵兽喂药一般,朝他鼻尖吐出一口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把药吞咽了下去。 直到察觉到白苎的喉间不受控制的一滚,花熙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他的下颌。 “真,真的对不住啊……” 虽然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看着对方狼狈丢人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再次道歉。 “我,我真的不想这样对你的,可为了你能早日解毒,也只能这样了……” 观察着白苎的反应,花熙又说:“另外,因为害怕你逃跑,我就给你的房间下了禁制,你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忙用力地挥起手。 “但是,这不是因为别的,真的只是因为,我想让你安心养病知道吗?” 说着说着,她看着白苎那双瞪到快要掉出来的眼睛,还有那和猴屁股有的一拼的红脸,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哄骗小孩的猥琐大叔。越描越黑。 可她也确是是没办法了,总不可能让他一个人逃走,又被青鸾抓了去吧…… 思及此,她还是止住了话头。 算了,时间一长,他总会相信自己的。 思及此,她再度凑到白苎身前,伸手在他的穴位处一点,之后又敏捷地闪身,像是怕被直接窜到了房门处。 “那就这样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加速喊完这一句后,她不等对方反应,“砰”地一声,用力合上了大门。 独留白苎依然坐在原地,一双美目直直地望着花熙离开的方向,咬紧了下唇,脸上羞愤交加。 -- 白苎就这么在月华峰住了下来。 花熙每日都会去他房中为他亲传修为,顺便检查他的恢复状况。 刚开始时,白苎每次的反应次次都如同第一天那样激烈,可也许是被她点穴点怕了,又或者,渐渐知道了她暂且不会伤害自己,时间长了,也就听话了许多。 -- 将新鲜的槐花花瓣拌入磨碎的小麦糊中,再轻轻贴入一块被业火烧热的铁板上,籽油与面糊相触,一瞬间滋滋作响。 屋内,满满的都是谷物的香气,混杂着清甜的花香,勾得人心神向往。 眼看饼子左右两面都呈现出了成熟的金黄色,花熙收起了捏火决的手指,将出炉的槐花饼以法术切割好,整齐地将它们层层落到了桌上的瓷盘中。 瓷盘左右,是两碗熬得粘稠绵密的玉薯粥,和几盘绿油油的清口小菜。 准备完这些后,花熙坐到了桌旁,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最近每夜都被白苎搞得身心疲惫,连一向注重食物真实烟火气的花熙,这次也偷懒地用了火决。 虽然修为已经步入了化神,早已不用摄入人间食物,但花熙身为食修,原先又是天上的仙厨,对这一日三餐之事一向是看得极重的。 再加上她有着能洗涤食材中所有杂质,并且注入滋补灵力的特殊体质,于是,就担起了给整个问天门未辟谷弟子掌勺的大任。 每到饭点,在月华峰值班的弟子们就会搭起炉灶,用花熙处理过的食材烹饪起各式各样的菜品来。整座山头都飘荡起袅袅炊烟,迎接所有尚未辟谷新人弟子们。 渐渐地,这里就不仅仅是花熙一人的独享山头,更是成为了供整个问天门学徒们果腹的课后饭堂。 卯时,鸟雀对啼,正是不少弟子前来用早饭的时刻,花熙躲在后山的院子中,也能听到不少青年人热闹的说笑声。 她将桌上的饭菜多匀了一份,送入了白苎房中。 出来时,正好迎面遇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此人身穿劲装玄色道袍,脚蹬缂丝登云皂靴,黑发招摇地束在了发顶,一身暗色下,一根飞扬的红色帛带算是他整身装束中唯一的亮点。 他身宽体阔,剑眉英目,没有表情的俊脸上沁着清晨时独有的凉意,衣襟上还沾染着山间的露水,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看到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花熙后,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从上方瞥了下来。 “哦,叶亭啊……” 看见来人后,花熙捋了捋额上的碎发,十分自然道:“知道你今天回来,早饭给你留了一份。” “正好我还没吃,既然来了,就同我一道吧。” 此人与那些来吃饭的弟子不同,是本身就居住在月华峰的人。 说来奇怪,自从被贬下界之后,除了任务,花熙对别的事情一向没有兴趣,却依然在鬼使神差下,自发地收了一个徒弟。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凡间可怜的人那么多,她却在以看到这个在魔域边境满身脏污却又双眼明亮的小乞丐时,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触动。 也许是因为神魔大战之后,魔族血脉几近凋零,想着这孩子以后可能会承受的白眼和屈辱,让她就这么情不自禁地,带他回了山门。 那时的叶亭还是一个小萝卜头,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花熙就一笔一划地教他认字写字,喂他吃饭给他洗漱,替他隐匿魔气,引入正道,一直养大到现在。 她转身就要回到那个灶房旁露天的小院中,独自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来。 回眸望去,就见那个身形挺拔,被山风吹动着衣袖鼓荡的少年,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苎的房门,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听到她步伐停下的声音,叶亭缓缓侧过头,乌黑的瞳孔注视着她,眼里尽是难明的情绪。 “这是谁?” 他声音带着质问,语气有些压抑,话语中,意指与他一墙之隔,房间里的人。 “算是你新的小师弟。” 花熙不以为意道:“不过他如今中了毒,还没完全毒解,暂时不能见你。” “……” 听着对方的解释,叶亭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可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花熙的身边。 两人落座在小院中,拿着勺和箸,面对着面,安静地进食。 花熙喝了半碗粥,才发现叶亭面前那份根本没动几口,现在索性勺子都不动了,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 看出了叶亭的心不在焉,花熙不解问:“你不是一向喜欢吃我做的煎饼吗,今天怎么不太有胃口?” 闻言,叶亭动作一滞,神情呆了一瞬,思索片刻后,又抬眸看向她。 似乎是在纠结什么,好半晌,他才嘟囔道:“听说……那人……” “是,炉鼎?” “嗯?” 花熙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白苎,于是疑惑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回来的路上,他们都在说。” 叶亭低声回答。 “他们说那人本是五长老的专属炉鼎,还未被采摘,就被你……看上了眼,直接抢了过来。” 叶亭紧紧盯着她,似乎在确定此言的真实性。 “他们还说,那人天姿绝艳,就连一向欲望淡泊的二长老,也难以抵挡他的魅力,自从入了月华峰,你就……夜夜留宿,夜夜笙歌。” “哦……他们这样说啊……” 花熙饶有兴致地听完后,也没因这些留言碎语有什么反应。 她没做回应,只是眯起眼睛,浅笑着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她捏着下巴道:“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他原先确是五长老的禁|脔,外表也确是美艳,拜入我门下之后,我也确是夜夜留宿来着。” “你……” 话音未落,叶亭就一下子急了起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花熙,嘴唇紧抿,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 看着叶亭夸张的反应,花熙只觉有些好笑。 “虽然我看起来确实是不近男色了点,可也有正常需求,不至于找个炉鼎,也要被徒弟笑话吧……” “不是这个问题!” 叶亭攥紧右拳,表情焦躁不已,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她。 他有些不可思议道:“所以说,你真的……” “你真的……”他又重复一遍,语气愈发动摇。 “好啦好啦……” 看他反应这么强烈的样子,花熙也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挠了挠头:“这事情说来话长,总之……那些人说得并不全对,我也不会做那种强人所难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说这个了,”她摆了摆手,调转了话头。 “后日就是云间会了,这次与平时的大会不同,可是百年一度的盛会,届时,整个修仙地界的宗门都会来到问天门。” “你平日里溜奸耍滑也就罢了,我不过问,可你毕竟也是我月华峰的大弟子,这次说什么也得跟我上场,以表我们月华峰的诚意,知道了吗?” “……知道了。” 叶亭的思绪显然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闻言,只是有些烦躁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说着,花熙将碗中剩余的薯粥一饮而尽,起了身。 “那后日寅时就来找我,别忘了。” 她把碗筷放到一边,临行前,还不忘提醒叶亭清洁好餐盘。 独留叶亭坐在原地,看着花熙潇洒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心中情绪变化万千,最后,目光沉沉地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而他目光所最终聚焦之处,好巧不巧,恰是白苎如今的寝房。 第3章 郎艳独绝 百年一度云间会,可谓修仙届最为重要的日子之一。 届时,来自五湖四海的修仙门派汇聚一堂,各种听都没听过的野路子都会派人前来,在此展示自己独有的修炼功法。 今天,这大会终于轮到了问天门做东。 从云间俯瞰,数以万计的弟子们共同聚集在问天门主峰前那一宽广无比的广场上,广场的四周都盖起了几座供师尊长老观摩的朱楼高席,而在人群簇拥的正中央,正是一个由结界包围的,四四方方的擂台。 这便是云间会的第一项章程——比武。 掌门延申(天界太子)欢迎完到场人物后,介绍了一下规则,云间会便正式开幕了。在场的长老们于是纷纷引出了将要被自己派出比武的徒弟们。 一旁的弟子就尽职尽责地将这些人的名字按照境界区分开,写在签上,以备后面抽签选择对手之用。 花熙虽然是除掌门外,问天门第二老牌的长老,可因为食修的特殊性,这种赛事她一向是不会参加的。今天也只不过是在大众面前露个脸罢了。 三长老报完参赛徒弟的名字,本应直接略过她转到掌门延申,可就在延申开口之前,在一旁安静已久的青鸾却抢先出了声。 “二长老……这次又是无人出战吗?”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花熙。 “平日里那些小型的活动也就罢了,这次可是百年一度的云间会,二长老,还是不能让大家,一睹你徒弟的风采吗?” “……” 花熙有些无语,不明白这人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虽说二长老是食修,没有作战能力,可我们毒修,医修乃至丹修都纷纷派了人,二长老作为宗门最有资历的长老,不在此刻为问天门争光……怕是不太好吧?” 青鸾这是铁了心要搞她了,这话明明是对着她说的,却非要在声线中注入内力,让在场,乃至场下的所有观众,都把这番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时间,场下议论纷纷。 “是啊,这么说来,确是从来没见过二长老出战,她不是有一个徒弟吗?为什么不让他上场?” “话说食修到底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我也算游历过整个修仙地界的,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食修,难道说,靠吃来修炼吗?” “我也不知道,听问天门的同僚说,他们二长老好像就是负责给他们饭堂准备食材的……据说那食物吃多了确是能让人提高修为,可是我觉着,总比不过正经修炼的,应该没什么大用。” “对啊对啊,而且啊,如果她这食修真那么有用的话,为什么不多收几个徒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千百年来就收了一个,据说还根本没学到东西,也不怕传承断绝吗?” …… 化神期的花熙神识高深,早就耳聪目明。那些潜藏在人群中自以为小声的谈话,全都被她听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自己原身乃是天上仙厨的缘故,花熙对所有的食材都有别人难以比拟的天赋。而这洗涤杂质,让菜品内含灵力,从而助品尝之人提升修为的功法,也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原本也想找人传承这套技艺,可她见过许多其他流派的天之骄子,他们的灵力往往都只会外泄,不会内敛,又没有不含攻击性的至柔脾性。 自然无法做到像水一般,将涓涓细流般的灵力缓慢而深入地沁入食材中,做出真正的灵食。 要想做到“不含攻击性”这一点,就必须是习武的废柴,最好是连剑都拿不起来的那种人。 可这种丝毫不开窍的人,几乎早就成为了其他门派的弃子,放弃了修行。自然不会想到,世间还有“食修”这种与一般修炼方法要求截然相反的东西。 当年,刚刚进入师门时,她的师尊也曾对她说过,这般技艺,世间怕是再难寻到第二个了。 刚开始,她这方法也遭无数人诟病过,可大多都在吃了她洗涤过的灵谷灵食,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灵力通畅后,都把这种不理解改为了赞扬,甚至抛掷千金,只求她亲手做一道灵食,来度过瓶颈。 时间长了,基本就没有人再乱说了。相反,她的美名还不断在高阶修士中间远播起来。 花熙也因此成为了问天门中弟子最少,却最为富裕的长老。 显然,青鸾也是知晓这些道理的,可她料定了台下的低阶修士们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小众的流派,所以才敢这般大言不惭,在高台上蛊惑人心。 她再度开口:“二长老啊,在场大多数都是不了解食修之人,你何不在他们面前好好展示一下,也让我等孤陋寡闻之人开开眼界啊。” “还是说,你根本没什么可在大众面前展示的东西?” 她嗤笑一声,“这可不行啊二长老,若无法证明你有真本事,也无法让弟子为问天门争光的话,这长老之名……可是不够格的啊……” “青鸾,你别乱说!” 坐在正中间的延申终于听不过去了,作为花熙入门时的师兄,他是世上少有的,见过花熙施法时样子的人。自然也听出了青鸾语中的挑衅意味。 “这些事改日再议,至于熙儿作为长老有没有资格的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掌门师兄,你……” 被自己的心上人反驳,青鸾脸色马上就变了。 她咬咬牙,继续道:“好,我是无法决定,可我们问天门的祖训总该可以了吧!” 说着,她指尖轻点,一个水面状的屏幕便显现在了空中,落在了人群的眼前。 而上面所放映的,正是问天门的祖训。 画面定格在某一处,其中精致的篆书赫然写着:【凡我门派长老,皆须尽传承之责,广泛收徒;凡我门派弟子,皆须尽力维系我派声名,大会比武等,不可推辞。】…… 花熙看着这上面的两行字,只觉有些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青鸾为了报白苎的仇,竟然连几万年前的问天门祖训都拿出来了,也真是够拼。 “看见了吧!” 有了祖训傍身,青鸾说话都愈发有底气了。 她转身面向台下,大声道:“二长老花熙,一,未做到长老广收门徒之责,如今门下只有两位弟子;二,未让弟子做到维系声名之责,云间会之际,居然不上场比武。 两罪相加,是为失格。” “掌门师兄,请明鉴。” 她躬下身子,朝延申作了大大的一揖。 台下又再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延申坐在中位,看到祖训上的那两行字,也有些为难。 他自然懂得花熙的难得之处,不可能真的罢免了她长老的位置,可这青鸾说得有理有据,连祖训都搬出来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抉择。 看着掌门师兄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青鸾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得意,花熙无奈地撇唇。 可正当她准备起身,好好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来教训教训这个多嘴的长舌妇时,她身后却率先走出了一个影子。 那人换下了前日的黑袍,转为穿上了问天门统一的青色道服,那单调重复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却是完全不同的风华。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向前一步,先给所有长老行了礼,然后才站定。 眉目凛冽,气质如松,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不就是比武吗?” 他勾唇轻笑,声音如同醇厚米酒,又不乏少年清扬。 “我去就是了。” --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怔愣了两秒。 尤其是花熙,她嘴巴长得都快流出哈喇子了,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把叶亭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食修需要特殊的体质,而叶亭也并没有那么幸运,之所以能成为花熙的亲传弟子,还是因为……当时的叶亭,实在太过无依无靠了。 没有爹疼没有娘爱,还被全村的人欺负,花熙找到他的时候,他连话都不会说,一个人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趴在街上生啃老鼠肉,给了块番薯,就被当成了玉盘珍馐。 带回月华峰后,花熙也试着教了他几年,奈何他的灵气太过霸道外向,与花熙正好相反,完全无法修习食修之术。 当时,掌门还建议她把叶亭送到别的长老门下来着。但问天门一直禁制魔族血脉入山,花熙收半魔之体的他为徒本来就触犯了禁忌,要是送给别的人做徒弟……那迎接叶亭的,怕就是被杀害的命运。 花熙无法,只能给他借来各种剑谱心法,放养式地让其自生自灭,一直到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月华峰的大弟子是个啥都不精的废物这种说法,已经在问天门内流传很久了。 ‘你怎么回事?’ 她密语传音道:‘好端端地怎么站出来了?’ ‘他们要你派弟子上场,我便上了。’ 叶亭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可是……’花熙急了,‘你虽已金丹,但你也知道,你那修为多半都是被我的灵食堆砌上去的,若是对上那群从小习武的剑修,你肯定会受伤的!’ 她仰头望着他,目光焦急。 感受到这灼热的目光,和那双只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瞳孔,叶亭只觉得心神一动。 下一刻,他竟眸光亮起,挑眉调笑道:‘你关心我?’ ‘……?’ 花熙也不知道,情况危急之下,这孩子怎么就突然说起这等不着边的话了。 ‘废话,我是你师尊!’ 她没好气道。 ‘既然如此,那徒儿更要替师出征了。’ 叶亭弯了弯唇角,转过身去,朝一边记名字的弟子大声道:“记上我的名字吧。” “金丹三层,二长老花熙门下大弟子,月华峰,叶亭。” “好!” 听了这话,一旁的青鸾倒是十分地兴奋。 她原地拍掌道:“不愧是二长老的首席大弟子,果然爽快!” “只是,多年以来,我们问天门弟子皆能在比武中获得前列,再不济也能获得前十五甲。若是叶大弟子做不到的话,最好还是回去多多磨炼,不然,到时候反而让你的师尊贻笑大方,沦为天下人的笑柄,那可就不好了。” “……” 花熙看着青鸾那阴阳怪气的样子,简直想原地翻几个白眼。 叶亭这种和散修没什么两样的修士,能上场就已经不错了,还想让他拿前十五名……在人家上场前说这种话,摆明了就是想让他在大众面前难堪。 她原地叹了口气,正想劝叶亭回来,就见他神色自若,平静地朝青鸾作了一揖,淡然道:“多谢师叔提醒,弟子牢记在心。” 他垂眸:“弟子保证,定不会丢了师尊的颜面,请师叔放心。” “……” 似乎是没想到叶亭如此地刀枪不入,这般话语也伤不了他的自尊心分毫,青鸾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没了词,只说了一句“你最好如此。” …… 作者有话要说:1:《白石郎曲》【宋】佚名 第4章 枭龙出世(小修) 事实证明,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弟,花熙还是了解得少了些。 在看到他挥舞着问天门最常见的低阶灵剑,轻松打败了另一个拿着精装本命灵剑的同阶剑修时,花熙的嘴巴都快闭不上了。 这这这……是她徒弟吗? 这凌厉的剑招,迅捷的反应,熟练而到位的动作……一招一式之间,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其实是一个从来没有正经学过剑的人。 花熙揉揉眼睛,都快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背着他另拜师门了。 只见叶亭轻握剑柄,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的破绽,一击之间,就将对手逼出了擂台。 刹那间,场边的金锣被猛然敲响,报幕的弟子大喊“叶亭胜!”,顿时,全场哗然,花熙也激动地站起了身。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传成“问天门第一废物”的人,实力居然如此强劲。 叶亭一路高歌猛进,连赢三场,看着他顺风顺水的进程,花熙站在一旁的看台上,姿态也愈发春风得意起来。 她双手环胸,似有若无地瞟了眼一边的青鸾,故作感慨道:“哎呀,看来我这没用的徒弟,还是能勉强上得了台面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啧啧”几声,“这还是我没怎么管的情况,若是今后我好好训导,说不定,还能和五长老的弟子拼个高下来……” “要是照今天这个趋势,几天后,前十五,似乎也十分轻松呢……” “……哼” 青鸾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闻言,只是冷冷地回应道:“这才第一天,后面战况如何,二长老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为好。” “我不管,我徒弟表现得好,总该要夸一夸的。” 说着,她看向台下刚刚结束一场比武,正朝她这里打量的叶亭,心里喜滋滋的,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慈祥起来。 不愧是她的好大儿,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给她狠狠地挣回了面子。 思及此,她笑意更浓,站在看台边,向叶亭用力地挥了挥手。 “……” 叶亭本来只是下意识地望向她所在的地方而已,没想到竟也刚好碰上了对方的目光。看着花熙明艳生动的表情,他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唇,露出了两颗精巧的虎牙。 叶亭本就生得端正英气,平时沉着脸时,总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此番笑靥展开,就如同春风化雪,给他的气质又多添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鲜活和可爱。 再加上他三连胜的帅气战绩,不少台下的女修,都被他这一笑勾动了心魄,芳心暗许。 叶亭今天的对战到此就结束了,他拍了拍袖摆,刚走下台,就看见了朝他迎面而来的花熙。 “你今天表现得真好!”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伸手就要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叶亭的发顶,却被他躲了开来。 他眼神带着嗔怒,语气中却压抑着暗喜“别闹了。” “徒儿终是大了,如今,连头都摸不得了,” 花熙叹口气,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不仅如此,现下,是连师尊也不会叫了。”说着,她摇摇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落寞。 见状,叶亭只好抿了抿唇,眼神飘忽,然后,别别扭扭地吐出了一句:“……花熙!” “啧,你这孽徒……” …… 两人嬉闹片刻,花熙突然另起话题道:“今天做了此等大事,为师有一天大的奖励,想要赠予你,开不开心?” “奖励?” 叶亭掀了掀眼皮,有些不解。 直到跟着花熙来到了问天门后山的剑冢处后,叶亭这才明白了自家师父的用意。 所谓剑冢,其实是一个在半坡中颇不起眼的山洞。 从外面看,洞口被层层叠叠的藤蔓所遮掩,显得十分狭小隐蔽,但只要踏入了山洞内部,就会发现里面大有乾坤。 此处保存了问天门自立派以来,从天下三界中收集的所有兵器。 虽然名为剑冢,但刀叉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是一个也不少。 这里一直都是门内弟子禁止入内的,也不知道花熙是有了什么权限,和守冢的人说了几句,两人就被放了进去。 一进入剑冢,屋外的阳光便被天然的洞壁遮掩住了,走近看去,就只能看到无数长长短短,泛着寒光的兵刃,正无一例外被倒插在有些潮湿的土地中,随着两人的步伐微微颤动… “喏,选吧。” 花熙左右望了望这满地的利器,解释道:“本来,一般的弟子是无权在这里选用本命武器的,但我师尊仙逝前,曾允我在这其中选一样。” “你也知道,我根本用不了什么武器,本来以为这机会要被浪费了……还好,有你继承了。” “要不是今天看到你用剑的模样,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剑修的天赋……”说着,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还好现在发现也不算晚,虽然我无法在修炼上给予你什么帮助,但至少,我可以在物质上支持你。” 说完,她把叶亭往前推了几步,随意指了一圈,十分大方道:“看上什么都可以,选吧。” 叶亭望了望花熙,默了一阵,然后才转头,认真地看向这一地的兵器。 似乎是放置已久,这些兵刃上,皆留着历史的痕迹。 他一个一个看去,凝神屏气,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些远古兵器上,那遥远的哀鸣。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把银锏上。 它被插在剑冢的最内部,在一众造型夸张的武器中,看来并不起眼。 长约四尺,粗约二寸,通体银白,状如竹根节,是与一般的四棱锏别无二致的外形。 可不知为何,叶亭在看到它时,却意外地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共鸣。 那共鸣来自身体的内部,似乎在看到它的那一瞬,叶亭体内的某种封印已久的血液,也随之迅速流动了起来一般,一股蓬勃而出的气息,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最后,叶亭上前一步,握住了这把锏柄。 “选好啦?” 花熙在洞口抱臂而立,看着拿着银锏走出来的身影,有些讶异。 此处陈列的兵器大多都已经有了千年以上的历史,各个都吸饱了人血。而其中滋养而生的剑灵,也是一个比一个凶猛。 可以说,此番带叶亭来选本命武器,并不仅仅是人选剑,更是剑选人。若是新的主人无法得到剑灵的认可,那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顺利地将其收为己用的。 原本还以为叶亭会在里面耽误许久,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扫了眼那把锏后,惊道:“你竟是选了这个……” “这个?” 看着花熙惊讶的样子,叶亭心中隐隐不安。他锁眉问:“这锏,难道有何讲究?” “……没,” 花熙又看了那锏一眼,有些木然道:“这是上任魔尊所用的枭龙锏,巧合之下进入了问天门。” “我一直听说,魔界之物都极具怨气,这锏的剑灵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简单就收服了它,也许……也算是机缘吧。” ‘机缘?’ 这时,她脑中的系统出了声。 ‘主人,你明明知道他是半魔之体,却还给他上任魔尊的遗物,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闭嘴,’ 花熙在心里回应:‘剑虽有剑灵,但不过还是死物,是工具,如何发挥还不是看人?’ ‘阿亭在我的教导之下,早就不是那个会乱用魔力的人了,我这个做师尊的不相信他怎么行?’ ‘好吧,但是……’ 系统还想再说些什么,花熙却摆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头。 她转头对叶亭鼓励道:“总之,既然你如今将它带了出来,它就是你的本命武器了,前尘如何,就与你不再相干。” “从此之后,好好修炼,这枭龙锏,定然能成为你最强大的助力。” …… 取完锏后,两人回了月华峰。 花熙走到后山的住处后,步伐一转,径直就要走向白苎的所在地。 可在她正要将手触上门板,准备推开时,一股不力量不大,却让人难以忽略的力道,就这么扯住了她的手臂。 花熙微微侧头,就在自己的胳膊处看到了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叶亭抓着花熙的胳膊,脸上带了些难以察觉的落寞。 “今天,你还要去找他吗?” “是的。” 花熙理所当然地答着,却在看到叶亭那奇怪的表情后,疑惑道:“怎么了吗?” “……” 叶亭沉默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急道:“我,我今天可是为你连赢了三场!” “是呀,我知道呀…” 花熙有些莫名地看向他,心想,他难道是嫌她今天夸赞的不够,还想要更多的鼓励? 现在的少年人似乎都不喜欢打击式教育,喜欢多多的鼓励。 思及此,花熙在脑中措了会儿辞,又真诚道:“你很厉害啊,很棒的,为师为你感到骄傲。” 看他仍然低着头,一副让人看不清神色的样子,花熙顿了顿,加大马力道:“你天赋异禀天资卓绝,没有人教过的情况下就能获得这样的胜利,同时还聪明伶俐;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好啦……” 花熙实在是没词了,再加上时间紧张,她只能停了下来,拍拍叶亭的肩。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为师当下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咳嗽声,花熙一个激灵,连忙推了推眼前的人。 “真的有事,明天再说啊!” 说完,她就一个闪身进入了房内,就这么在叶亭面前瞬间消失了身影。 叶亭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眸中晦暗难明。 他若有所觉地低头,就看见,在他手掌与枭龙锏的相碰之处,隐隐约约地飘荡起一股似有若无的黑气来,转瞬间,却又消散不见。 第5章 暑气寒毒(小修) 花熙还未走到内室,就听见了里面再次传来几道压抑着的咳嗽声,于是加快了脚步。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前,伸出手,一把掀开了床帘。 “你没事吧……” 说话间,她一手伸到床上人的额前,正想触碰一下对方的体温,结果,就被直接偏头躲了过去。 “……咳……” 白苎眉头微蹙,一双艳丽的眼睛眨巴几下,就这么警惕地瞧着她。 好吧,这人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抵触她了,但还是十分厌恶于她的肢体接触。 思及此,花熙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改为坐在床沿,远距离地观察着他的状况。 如今的白苎依然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正无力地蜷缩在被褥中,看上去十分脆弱。 但,他仍强撑起身体,有些瑟缩地望着她。 ‘他怎么看上去还是很虚弱啊?’花熙在心里问系统道,‘你确定他体内的火毒被压制住了吗?’ ‘确定确定……’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无奈。‘我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替你观测所有任务目标的状态,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冰原草虽然与火毒药性相克,但是又不是解药,两者在他的体内互相冲撞,自然会让他虚耗一些。但其实除了虚弱一点之外,也没别的副作用了,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 说得倒也对。 为了替白苎解毒,花熙每日每夜地渡他修为,助他早日筑基。其他时候还要亲自照顾暂时没有自理能力的他,几天下来,她头发都掉了好几根,连带着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另一边,白苎半撑起身子,微微往后缩了一些,又是一个有些防备的姿势。 “你怎么又没有动我给你的饭食?” 瞥见一旁几案上原封不动的早餐,花熙皱起眉。 “你知不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饭,里面蕴藏着不少灵力,可以让你好得更快!真是暴殄天物……” 闻言,白苎并没有说话,只是仍然盯着她看,眼里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看着对方的眼神,花熙叹了口气。 “你又觉得我会下毒是不是?”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她端起几案上的粥,拿起勺子舀了几下后,当着白苎的面小抿了一口。 “看,我尝过了,没毒!而且说了多少次了,我要想给你下毒早就下了,不至于等到现……” 还没说完,她就猛然想起了白苎这一世悲惨的经历。 从小被人当成炉鼎,自从被青鸾买走后,估计也没少被下毒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 这么看来,他会这么戒备,也是正常的。 思及此,她语气软了一些,把碗往白苎的方向一推。“行了,我也替你测过了,现在能吃了吧?” 白苎看看碗,又看看她,却依然没有接下。 “啧,你不接着,是还想像上次一样,被我点了穴硬喂吗?”花熙只好使出杀手锏。 果然,听到这句话之后,白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倏然涨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阵青一阵白的。 接着,就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粥,终于乖乖地用起了饭。 不愧是天上气质卓然的花神大殿,就算此番落魄至此,吃起饭来,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优雅得体,能分成两勺绝不用一勺。 让人根本无法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凡人。 花熙撑着脸,欣赏了一会儿帅哥用餐,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他发红的耳廓上。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在此之前,花熙根本无法想到,被众神一直当成不近女色高岭之花的花神大殿,居然……这么容易脸红。 说起来,虽然上界对他的各种传言多得数不清,但他又是个不爱结交朋友的性子,真正与他相熟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并没有什么人了解真实的他。 兴许,他不爱讲话,只是因为不善言辞,他的不近女色,也只是因为不通□□。不过是因为大家习惯了以貌取人,一看他那鹤立鸡群,不同于常人的样子,才会被那样先入为主地认为也说不定。 毕竟,竹子嘛……尽管外表看起来又挺拔又有节气,但里面,其实都是空的。 她正独自遐想着呢,另一边,白苎已经干干净净地吃完了碗里的食物,轻轻地把空碗放到床边的几案上,另一只手还不忘提起较为宽松的袖摆,防止弄脏。 “吃完了?” 花熙抬了抬眼皮,有些慵懒道:“吃完的话,我们就开始喽?” “……嗯。” 了解了花熙的用意后,这回,白苎倒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只是,他脸上好不容易才褪下的红晕,又一次因为她的话语,而微微地泛起了一些。 花熙于是快速地褪下鞋袜,转身,轻巧地跨到了床榻的另一边。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上半身的衣裳脱到了只剩最后一抹小衣的状态,白苎坐在她对面,也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解起了自己的扣子。 相比起花熙的坦然,他的头垂得很低,似乎是不敢多看对面人的样子,同时,动作也慢了许多。 少顷,他终于剥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露出匀称的肌肉,和白皙莹润的肌肤。漆黑的发丝随机散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氛围美。 美色在前,花熙却是无法欣赏了。 一是因为她见得多了,二则是因为她明白,后面的那些,才有她受的。 两人合掌相对,空气中便泛起了细微的光芒,就如同和煦的阳光,温和地将床上的两人包裹在内,形成一个金色的光罩。 …… 等一切弄完,时间已经夜半了。 白苎收取完过多的灵力,正在独自打坐修整。花熙则揉了揉酸痛的身子,从他的房间里缓缓地走出。 就算她如今有化神期的修为,但再大的水池也撑不住这么持续性地放水,每次从白苎的房间走出来,她都像一个纵|欲过度的女票客,有一种“仿若身体被掏空”的肾虚之感。 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耷拉着脑袋,在夜色中独自行走着,可就在她经过一颗大树时,就听到了突然起来“砰”地一声,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蓦然间落在她眼前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挺拔地立在她的正前方,衣服的颜色让他的身影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倒是和满天星辰一样,在夜幕中熠熠生辉,明亮得很。 不过也不知为何,他此刻的视线倒是有些格外的……凌冽? 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幽深? “啧……阿亭?” 看清来人后,花熙走上前去,疑惑道:“明天还要比武呢,这大晚上的,你不去休息,在树上干嘛?还一声不吭地……都吓死我了。” “睡不着。” 叶亭淡淡地回答。看了她一眼后,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她身后的屋子。 睡不着就在这儿杵着? 花熙有些不明就里,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叶亭又不含感情道:“你在他这儿……倒是待了许久。” “害,他中毒了嘛……” 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此毒凶险万分,须得旁人时刻看护着才行。” “哈啊——” 花熙伸完懒腰,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为师有些乏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明日还要上场呢!” “虽然为师不要求你取得多高的名次,但是能高一点就高一点嘛,总能为我们月华峰争争光,你说是吧?” 说完,她正准备转身,就被一股力道牵制住了手臂。 叶亭扯着她的胳膊,有些喑哑道:“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为何要你亲自照看?” “为何不送去医修那里?我……不能帮你吗?” 被这轮番的提问弄得有些愣神,花熙回过头来,一脸莫名道:“毕竟是刚收的徒弟嘛……我亲自来才能显得负责不是,还能培养感情,再说了……” 要是把渡修为的事情告诉叶亭…… 唉算了,这小崽子若是听到她短时间之内给白苎传了那么多修为,估计又要在她耳边念叨了。思及此,花熙还是把接下来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哎,反正齐染已经给他看过了,我也不想次次都麻烦他,所以就自己来了,至于你……” 她上下打量了下叶亭后,笑道:“你现在可是我们月华峰的一等功臣,怎么好意思让你做这种事?” “……” 原本以为她这番话会让叶亭的脸色缓和一点,结果,他扯着她手臂的指骨反而更加用力了些。 “就我一个不够吗,为何还要收徒……” 夜色中,月色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了微弱的光芒,让他的轮廓都柔和了些许。 但,微长的额发挡住了他此刻的眼神,阴影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叫人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什么?” 花熙眼睛睁大了些。 “……没事,我去睡了。” 丢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后,叶亭有些羞恼一般,急急地甩开了她的衣袖,瞬间转过了身。 直到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花熙的视线之外后,她依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孩子……到底说啥呢? 第6章 黑云白雨(小修) 第一天的开幕典礼后,云间会依然在如火如荼地举行中。 除了比武,云间会还有各式各样的赛事,都参差在一起进行。 为了让叶亭取得好成绩,花熙给他找来了不少剑谱,还请了几个同门教他修炼。 因此,她每天白天陪着叶亭练剑,傍晚就去照看白苎,还有例行的山门事宜,让她休息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同时,她的身体也因长时间的灵力输出,而愈发疲累。 好在,白苎经过自我调整,终于有了进阶之感,不久就能筑基。只要助他渡过雷劫,花熙就终于可以暂时地休息了。 ‘主人主人,你真的要替他挡雷劫啊?’ 系统有些担忧地问。 ‘不然呢?’ 花熙看着床上那个虚弱的人,反问道:‘他现在下床都困难,你让他生抗天雷?不怕他直接被劈死,任务直接失败吗?’ 系统却仍然有些犹豫,‘可是,你最近的状态也不太好,不怕受伤吗?’ ‘好歹也是个化神期,虽然看起来没啥用,但也不至于连个筑基的天雷都躲不过,你就放心吧。’花熙不甚在意道。 ‘但是……’ ‘好了,’花熙止住了话头,‘洞府都选好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说话间,花熙已经带着白苎飞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云朵降落,花熙将白苎扶着坐在一个洞穴里,又给此处多下了几个禁制。 她嘱咐道:“你一会儿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动,知道吗?等我回来就行。” 看到他一身白衣都蹭上了些许泥点,花熙一边给他清洁,一边走有些愧疚。 “不好意思啊,要是被我大徒弟看见这劫云,肯定会跟我唠叨的,所以才把你送到这里来,条件不太好……委屈你了。” 白苎安安静静地听着,倒是对此不太在意的样子。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有些怯怯地望着她问:“为什么?” “唔?” 白苎好不容易主动跟她讲话,花熙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没能迅速理解他所说的意思。 “为什么……帮我。” 他只好再次嗫喏地出声。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白苎开始了解到,花熙此人似乎真的是在帮他,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震惊了。 帮他,为什么呢?难道还是对他有所图谋吗? 这些疑问在他心里埋了许久,在今天得知她要替自己渡劫时,终于问出了声。 “哦,你说这个啊……” 花熙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挑眉道:“怎么,终于发现我是在帮你了?不觉得我是另有所图了?” “……” 白苎默了默,没说话。 “我当然……也不是白帮你的。” 如此说着,花熙弯下身子,凑到他的身前。 她知道白苎此人从小就被人当成货物,所有接近他的人,几乎都是对他别有所图的。也因为如此,他一向不会信任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相信,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他好。 虽然她救他也只是为了做任务就是了……但若是能让他放下戒备,以后的任务也会轻松一些。 她于是思考了一番后,斟酌地说:“我知道你是被青鸾买走的,她对你有所图谋,而我,刚好跟她有不小的过节。” “我跟她不对付,所以她想做的事,我就偏不想让她得逞,她想要你,我就偏要把你抢走,这你能理解吗?” 白苎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当然,也不止这一点。” 花熙站起身,拍拍衣裳继续道:“再有呢,就是我现在,需要一个徒弟。”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食修,九州之内很少能找到适合修习我这种法术的人,所以说,我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徒弟。” 说到此,她苦笑一声:“就因为这个,前些天在大会上,我还因为传承太少,被青鸾给指明批评了来着。” 她看向白苎,眸光认真道:“所以,我很需要一个人来做我的徒弟。他不需要有多高的修为,也不需要多么孝顺,为我做什么事。 只要能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担上问天门月华峰内门弟子之名,至此便可。” 她再度弯腰,目光笔直地看向白苎,真诚道:“只要你做我的徒弟,我就赐予你一个安全的环境,再不让旁的人欺负你,羞辱你。 怎么样,这交易还算划算吧?” “……” 白苎看着眼前的人,眼眸微动。 一个安全的环境……这一直都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也许是被欺骗太久了,让他几乎快要忘记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相处模式,也失去了分辨好人坏人的能力。 虽然花熙这几天确实没有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但他仍然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她。 看他那沉默的样子,花熙也不恼,只是悠然站起了身。 “行了,你就先想一想吧,总之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正说着呢,天边闪过一道金光,随之而来的,则是万千漆黑的云朵,正朝他们的方向重重地压下来。 “不说了不说了……” 花熙看着外面的云,连忙把他往洞穴里面又塞了塞。 “你好好待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一阵风一般地溜走了。 -- 走出洞穴外,花熙便被呼啸而过的大风吹乱了头发。 天光暗淡,雷声大作,几道刺眼的闪电如同游龙一般,在云层中不停蜿蜒,不多时,便向洞口的方向笔直袭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无惧地仰起头,迎面朝那道万钧金光伸出手来——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终于停了下来后,花熙这才从洞口翩翩而来。 感受到体内蓦然间变得澎湃的灵气,白苎盘腿坐在地面上,有些紧张地看着外面。 花熙一进来,就刚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眼见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个对视,白苎也不知为何,脸上陡然一热,迅速地撇过了脸去。 “渡劫完成啦,白苎,你快调息看看,看能不能把毒性排出去。” 花熙一边往里走,一边提醒他道。 “哎,正好我也实在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本来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闻言,白苎听话地闭上眼,两手放在两膝,一息之间便进入了状态。 筑基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出现了不小的变化,四肢百骸都如同重新淬炼过一般,浑身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甚至还开启了内视的全新视角。 他试着将灵力附着在每一条经脉之上,努力地把体内残余的火毒,一点一点由皮肤向外散发出去。 他做这事做得极为认真,甚至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于是,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一睁眼,就感觉到左肩处的重量之时,整个人都猛地一惊—— 花熙不知什么时候,竟靠在了他的肩头! 察觉到这一点后,白苎瞬间全身都不好了。 从小到大,都有许许多多觊觎他身子的人。看他弱小,他们要么就用那不加掩饰的眼神对他上下打量,要么,就直接上手。 更别提被卖到青鸾那里之后——那师徒二人简直把他当成了彻头彻尾的玩物,常常不经他同意,就肆无忌惮的……对他进行各种恶行。 长此以往,他便对肢体接触有了很强的抵触,尤其,是来自女性的。 虽然此刻,花熙看上去虽然是无意的,但那并不能代表他就能接受。 于是,他伸出手,正要把身上的人一把推开,就蓦然看到了花熙紧闭的眼睑下,那难以忽略的青紫痕迹。 一个化神期的长老,灵气修为都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这样的人居然从面上就看出了倦容,足以可见,她这几天是有多么的疲惫。 而让她疲惫的原因,正是自己。 刚刚,甚至还替他承受了雷劫…… 恍然间,白苎想起了渡劫之前,花熙对他说的话。 【因为想和青鸾对着干,因为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徒弟。】仅仅是这样,就愿意对萍水相逢的他付出这么多吗……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但如果花熙是在骗他,那此刻根本不该这么毫无防备地倒在他身上。把脆弱的脖颈和命门通通大剌剌地展示给他。 纠结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间,白苎就忘记了对方正靠着自己这件事。而那只伸出去的手臂,也就这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你不会是想趁我打盹偷袭我吧?” 还未等他做些什么,花熙就先行一步,悠悠转醒。 她直起身子,有些困倦地揉揉眼睛。 “我可是刚刚帮你扛了天雷诶,你就算再不相信我,也不该趁这个时候攻击我吧……” “……” 白苎看着她骤然睁开的明媚双眼,因为惊吓,原本纷乱的想法也突然变成了一团浆糊。 “我没……” 见自己被误会,白苎脸颊泛红。听到她说了那些话之后,也不知为何,内心多了丝羞恼。 “……没想偷袭。” 他嘟囔着辩解。 “行行行,那我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喽?” “……” “不说这个了,”花熙撑着腿站起身。“你刚尝试了吗?怎么样,有感觉毒性排出吗?” “……有。” 他乖乖点点头。“只有一些,似乎……不能一下全部排出。” “嗯,这是正常的。” 花熙见怪不怪,“这火毒本就烈性,又和你的身体结合了不短的时间,自然没办法一下子排出。” “慢慢来吧,你……”说着,她正想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就看见,她即将接触到的那块地方,已经惊惧地向下躲开了。 ……忘记这人不喜欢肢体接触了。 她只好收回手,堆笑道:“总之你已经筑基,调息一个星期,火毒应该便能全部排出了。到时候,你正常修炼就行。” 白苎默默站起身,闻言,又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你也恢复了平时的行动能力。你得先告诉我,刚才我的提议,你要怎么选择了。” 花熙看向他的双眼。 “你要知道,如今青鸾可以算是问天门势力最大的长门之一,你的本家白家现在也在仰仗着她。除非你离开修仙地界,去凡间做个隐士,不然,你很难逃脱她的手掌心。” “就算不是她,你也应该明白,只要你从小被白家当成炉鼎的消息一传出,觊觎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我说这话并不是在威胁你,只是告诉你事实——如今,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身边了。” “所以,你要怎么选择呢?” “……” 白苎沉默地看向她。 他自然明白花熙所言非虚,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看起来,最好的选择,似乎就是跟着眼前这个人。 但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在他眼里,若是环境的安全,必须要用自己的尊严来交换,那宁愿死,他也不愿意妥协。 同时,他也不愿意依附于任何人,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一切的依靠,都要用一些代价来交换。 可是现在的这个人…… 他望着眼前的人,脑海里回想起了她把他摁在床边喂饭的情景,她脱下衣裳为他渡修为的情景,还有刚才,她因为扛了天雷,力竭地倒在他身上的情景。 虽然说,花熙的行为常常让他猝不及防,应接不暇。但不得不承认,她与他相处以来,确实没有做过对他不好的事。 也许,她会是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值得相信的人? 他思索着,轮廓优美的嘴唇也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见他好久都没有反应,花熙打了个哈欠,正要说什么,就听白苎突然问:“就因为那两个原因吗?” 花熙一个哈欠被打断,嘴巴还在张着,头脑迟钝地运转片刻,才明白,他说的那两个原因指代的,大概就是她先前说的“和青鸾不对付”,和“需要一个徒弟”吧。 “当然。” 想清楚后,她肯定地答道。“别看这都是小事,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那……” 白苎双眼微眯,“为什么是我?” 作为问天门的二长老,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可为何,会选择他? 白苎百思不得其解。 被问及这个,花熙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总不能老实说,因为你其实是天上的花神吧……那可是会被天枢君给锤死的。 可能因为身体实在有些亏损,今天挡过天劫之后,花熙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就是现在,她看着白苎清冷俊美的风姿,一时间,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他的美貌。 于是,她就这么不过脑子,也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因为你长得好看。” “什?!” 闻言,白苎一张脸猛地爆红,他看着眼前目光还有些呆愣的人,千万思绪哽在喉头,竟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呃呃呃……说错了说错了。” 下一刻,花熙便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知道白苎此人一向讨厌异性,更讨厌这种口头上的骚扰,于是赶忙找补道:“我的意思就是,你长得很适合修炼,修炼知道吗?” 为了加强真实性,她伸出一只手,在他身前上上下下指了半天。 “看你这绝佳的根骨,壮实的体魄,还有聪明的头脑,我相信,别说是剑修体修,就是丹修器修毒修,你都能做得很好!” 眼见白苎的脸颊又有了愈发变红的趋势,花熙又道:“你要相信哦,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真的没有!” “我行得端做得正,走正经路子,不需要那些旁门外道来修炼的!” “……知道了。” 白苎脸色不太好地应了一声。 关于这一点,他倒是打心里认同的,因为从第一次见花熙开始,他就没有从她身上看见别人看他时那种肮脏的眼神;相反,她的眼睛总是格外的澄澈透明,还有着宠辱不惊的温和坚定,让人忍不住就想去相信她。 想到这一点后,白苎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松动。 两人沉默良久,在花熙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之后,他终于迟来地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那我考虑考虑……” 第7章 剑起澜沧 云间会还在继续。 昨日刚替白苎挡了天劫,今天,花熙的状态比起以往来说差了许多,但是依然强撑着来参观叶亭的比武。 赛程进展得很快,在这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叶亭已经过五关斩六将,马上就要参加前十五甲的争夺。擂台上已经架起了结界,各大门派的长老也纷纷落座,比赛即将开始。 负责处理参赛名单的弟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场抽签,随即,大声宣布了第一场的对战人员。 “月华峰,叶亭——芩岩峰,羽灵。” 话音刚落,花熙就紧紧蹙起了眉,侧头看向坐在一边的青鸾。 恰好,对方也正看着她。 “二长老,我们二人的徒弟终于碰上了呀……”青鸾浅笑着,眼尾都堆起了虚伪的弧度。 “也不知道,我这个毒修,和你这个食修的徒弟,会打成什么样? 只希望贵高足注意安全,不要受伤才好。” “多谢五长老的提醒了,” 花熙悠然举起桌前的茶盏,吹了吹上面浮动着的茶梗。 她不甚在意地随口答道:“我会转告阿亭,对女孩子手下留情的。” “哼……” 青鸾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自此,两人装模作样的交谈就这么画上了句号。 擂台上,叶亭和羽灵皆已就位。 两人各站一边,对面而立。 沉默半刻,羽灵突然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你最近有了个新师弟?” 叶亭眯起双眼:“与你何干?” “哼,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敢这么大言不惭,不愧是那贱女人的徒弟!”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就是贱种贱一窝,没一个好东西!”羽灵大声喊完,就直接提起自己的本命灵剑,朝叶亭破风而来。 叶亭于是也狠狠皱起眉,从虚空中祭出枭龙锏,无惧地迎上了羽灵的攻击。 兵刃相接,二人周围瞬间卷起了呼啸的狂风。结果,还未等一旁的弟子敲锣鸣鼓,他们就率先开始了比武。 台下的观众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哇哇哇,开始了开始了!期待的终于来了!” “这俩可都不是正经剑修啊,居然就这么拼起了剑法!属实是奇特!” “啧,你不知道吗?五长老门下二弟子羽灵可是有名的剑毒双修,不仅在制毒上造诣颇深,更是精通问天门各种剑法,要不然你以为,她一个毒修怎么打到现在的?” “唔?可是云间会之前不就说,不管是丹修毒修都可以参加比武吗?我以为会有相应的机制?” “想太多了,这可是比武啊,说是让他们参加不过是让他们过过瘾罢了,到最后留在场上的,永远都还是剑修体修之流。” 难得各门派的弟子都聚集在了一起,那些平时在师父面前憋了许久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甚至还有人开设了赌局,好不热闹。 而另一边,叶亭和羽灵的对决依然在继续。 不同于别人的友好切磋,羽灵的剑招十分狠厉,招招直逼叶亭的命门,似乎并不仅仅想打赢他,而是想就此取走他的性命。 她腾空而起,从上至下,一剑刺向叶亭的头顶。 利刃划破空气,发出骇人的声响。她速度很快,本以为势在必得,却还是被叶亭灵活地躲过了,只堪堪割下了几缕他飞扬的发丝。 “羽灵师姐果然厉害!” 底下有人感叹道。 “是啊,羽灵师姐的剑招一直以狠厉著称,不过,我没想到叶亭师兄居然能全部躲过,真是小看了他!” “那当然得躲了,你不知道,羽灵师姐剑上是涂毒的吗?” “毒?云间会不是禁止用这种手段吗?” “人家可是毒修,完全禁止用毒也不现实,就是剑上淬毒,也是经过大会允许的。当然,阴狠致命的毒是不能用了,她剑上的川乌只会让人暂时麻痹,一时失去知觉,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影响。” “原来如此,那叶亭师兄可要小心了……” …… 剑上淬毒…… 听见弟子们的谈话声后,花熙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坐在一旁的青鸾。 她正半靠在椅背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对底下的对决也并没有表现出很深的兴趣,只是唇上泛着自信的浅笑,似乎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花熙微微眯起双眼。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青鸾以前就是个喜欢耍阴招的,在花熙刚当上长老之时,还吃过她不少亏。而这羽灵她也有所耳闻,据说极受青鸾的赏识,性子也和青鸾如出一辙。 若是如此,那她可真得提防着点了…… 毕竟两人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们若是想从叶亭身上下手来威胁她,倒也很像青鸾的作风。而这种场合,不正是她们下手的好时机吗? 思及此,她观赏比武的眼神愈发认真了些,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移动的羽灵,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但至少到此为止,一切都还算正常。 羽灵的攻击迅猛而密集,若是换成别人,怕是早就成为了她剑下的肉饼。可叶亭却如同水中游鱼一般,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顺势溜走,在擂台上来去自如,几十招下来,羽灵竟是连他的一抹衣角都没有碰到。 眼看着自己已经发挥出了八成的实力,而叶亭却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羽灵瞳中怒意更盛,剑柄挥得呼呼作响,裹挟着浓重的杀意,再次狠狠地向他劈来—— “去死……把他还给我!” 她大喝一声,剑尖直指叶亭的胸口。却在即将刺中的那一刹那,再度被躲过。 羽灵瞬间气急:“你有本事别躲!” 回答她的,却是万钧般的威压。 在此之前,叶亭虽手持枭龙锏,却并没有正式用它发出攻击,直到这一刻,羽灵恍神一瞬,就见叶亭手持重锏,从擂台的另一角一步步走来。 他步伐沉稳,眼神肃杀,戾气围绕着他的身躯层层散发,步伐间,犹如从地底而来的鬼魅。 她手中的灵剑发出痛苦的哀鸣,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之感,由叶亭的方向,向整个擂台蔓延开来。 这一次,叶亭没有再被动的防御,而是将手中银锏一架,转瞬间,就朝羽灵的头顶重重盖了下来—— 羽灵心脏猛地一跳,用力转身,勉强地躲过—— “哇,这就是锏吗?我一直以为这种古老的重兵器很难使用,没想到在叶师兄手上,居然是如此的灵活!” “是啊,而且还有着普通灵剑所没有的气势和重量,虽然没有长剑尖锐的利刃,却有着足以攻破任何防御的破甲能力。听说,上届魔尊用的就是这样一把武器,并用它收服了妖族。” “……哇,真帅,看叶亭师兄使得这般自如的样子,让我都有了学习的念头。” “可别,就这种锏,可是有千斤重。很多人拿都拿不动,更别提挥舞了,也不知道,叶亭师兄从来没拜过剑修师父,是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上手的?羽灵师姐都被他压着打呢!” “就是就是……” …… 底下的人还在谈天论地,擂台上的气氛却紧张到了冰点。 羽灵被接连攻击了好几下,虽然勉强护着要害没有被击中,但也被那沉重的威压给搅和得內府憋闷,如同被烈火灼烧。 她脑中蓦然回想起一道清冷的身姿,再度看向叶亭时,眼中又多了丝仇恨。 只要刺中他,刺中他,一下就行,只要一下! 师尊跟她说过的,她有后招,她不会输,只要能刺中一下!她一定能赢! 思及此,她双眼赤红,撑起身子,再次挽剑——“我杀了你!!” 可还没等她冲到叶亭身侧,就感到周围气体一阵翻涌,飞沙走砾,再一睁眼,便只能看到一股刺眼的银光。 叶亭面色冷硬,手中枭龙一掀,那呼啸而来的剑气便径直贴上了羽灵的脖颈。 下一秒,银色的尖端猛地朝她额头一刺,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看着那锏尖就这么笔直而来,最终,停在了她额前二寸的位置。 护住她命门的结界功法应声碎裂。 擂台边金锣敲响,这一场仗,是叶亭胜了。场下爆发出经久不衰的掌声。 “好过瘾的比武!精彩!” “叶亭师兄好厉害!想不到,以前真是小瞧了他!居然打过了羽灵师姐!” “就是,从今以后,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 一场比武结束,全场都洋溢着欢笑和掌声,花熙却没法跟着一起高兴。 她看着一旁青鸾幽深的表情,和台上羽灵那异常发红的双眼,心中惴惴不安。 “杀了你,我杀了你……” 比赛已经结束,羽灵却依然木然地呆站在原地,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口中念念有词。 “我要杀了你,把他,把他夺回来。”她说话声音极小,再加上结界的包围,让外人根本听不分明。 “他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谁都不能!” “谁都不能!!” 说完,她居然再度提剑,朝着前方的背影就要刺去,而花熙,在看到那剑端闪烁着的诡异蓝光后,心中猛地一颤! 察觉到身后汹涌的杀意,叶亭眉目一凛,正想转身还击,就被一股力道带着一转,投入到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而台下的观众,纷纷因为这一场变故而睁大了双眼。 原本在高席观战的二长老,居然在刹那之间从天而降,一掌击碎了结界,并护住了差点被偷袭的叶亭?? 而那道无人阻挡的剑招,就这么顺势往前,划破了,二长老的皮肉?! 第8章 远走高飞 空气是凝滞的。 不管是台上台下,长老还是弟子,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得说不出来话。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竟会有人在比赛结束后突然出手,也没人想到,竟会有这般敏锐的师尊,抢先一步,护住了自己的爱徒。 全场静默不过片刻,花熙就把叶亭往擂台外一推,转过身去,一手擒住了羽灵的脖颈。 “跪下!” 她厉声大喝,羽灵便被她这化神期的灵压逼迫到七窍流血,一双膝盖,就这么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尽管如此,她依然不肯屈服一般,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地想要站起身。却被花熙用了更大的力气摁住,直到她被迫趴到在地,青筋尽爆,嘴角流出鲜红的血丝。 “花熙!你给我放手!!” 青鸾急忙赶了过来,她正想上前解救自己的徒弟,就看到,花熙抓着羽灵的那只手反而愈发用力,勒出了道道红痕。 她大声道:“不许过来!” 看她这架势,颇有一副谁敢过来就要把羽灵掐死的趋势。强大的气势强行逼退了青鸾前进的脚步。 “熙儿,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何要这般对待我问天门弟子?” 延申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在一旁好言相劝道。 “你赶紧放她下来!!” “问天门弟子?” 花熙嘴角溢出冷笑。 “敢问掌门,若是问天门弟子不守规则,恶意重伤同门,其罪何如?” “……告知刑狱司,仗责两百。” “那若是在比武中用了诸如剧毒之类的违禁之物,其罪何如?” “告知刑狱司,仗责五百,并在五百年,禁止参与一切集会。” “哼……” 花熙眼神凌厉,“那若是有弟子心怀不轨,误入魔道,其罪何如?” “……” 延申愣了愣,又看了眼台上被擒住的羽灵,此刻的她双眼通红,就算被狠狠压制住,也毫无束手就擒之意。 再看到她额头上散发出来的隐隐黑气,他突然恍然大悟。 “交由刑狱司审查,根据内情判断,轻则仗责面壁,重则……逐出师门。” “!” 闻言,青鸾一惊,连忙喊道:“喂,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不要污蔑我徒弟,我……” “刑狱司长老何在?” 还未等她说完,花熙便冷冷地打断了她。 一旁,一个一身青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师弟在此。” “好!” 花熙于是松开了羽灵的脖颈,又在她某处穴道上点了一下。 接着,便将她往下一推,也不管她会不会受伤,就这么精准地把她扔到了那人面前。 “哇!”地一声,羽灵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可花熙就像没看到一样,抱臂站在原地,冷冷地俯视着她,道:“希望刑狱司秉公执法,不要被奸人影响。刚才我听到的那些刑罚,一个,也不要少。” 说完,她便轻甩衣袖,朝叶亭的方向走去。 众人更加震惊了。 要知道,花熙因为负责问天门弟子们的伙食,外表看起来柔和温婉,是以,她在大家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和蔼可亲,通情达理,从不发脾气的长老。 可直到刚才,他们才知道,原来不是不发脾气,只是,没有被踩中在意之处罢了。 -- 花熙朝擂台下走去,因为刚才的事迹,所有人都自觉地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还没走几步,叶亭就迎了上来。 “你,没事吧……” 他话中带着担忧,眼里却带着纷扬的神采,一靠近,就急急地要检查她身上的伤处。 好吧,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这个大徒弟,会在乎她刚刚受过的伤了。 如此想着,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拍了拍叶亭的肩膀,刚想说“没事”,就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晕厥之感,迅速蔓延到了她的灵台。 最后一瞬,她只看到了叶亭那种又惊又忧的面孔,之后便眼前一黑,无力地向前一栽…… “花熙!” -- “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再不下山,陛下会担心的。” 人群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凑到另一人身侧,小声提醒道。 “啧,好不容易出来玩,孤想多住几天,暂且不想回去了。” “可是……” “别可是了。” 说话人面若冠玉,身如青松,身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圆领袍,看上去十分明艳,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他勾起弧度优美的薄唇,明亮的双眼里闪过少年人特有的蓬勃光彩。 只见他有些烦躁道:“孤说不想回去就是不想回去,比起这个,椴杨,你倒是先和孤说说,刚才这位长老,她是什么来历?为何这么小就能做师尊?” “……” 身旁的人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从。 “回殿下,那人乃是问天门二长老花熙,虽然看着年幼,实则已近千岁,是世间罕有的食修,如今在问天门内负责给弟子做灵食,门下有两位徒弟。” “唔……原来如此,居然已经千岁了,真是神奇。” 被称作“殿下”的人一手握拳,放在下巴下方,一副在思索的模样。 不知想到什么,他黝黑的眼珠子一转,“那你知道,她和这徒弟的事情吗?她为何要这般舍命护他啊?” “这……” 旁边的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为难。 “奴了解不多,只知道这徒弟是她从凡间捡回来的孤儿,来历不详。不过……” 说到这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奴倒是听说,这花熙长老的第二个徒弟,其实是从五长老手下救回来的炉鼎。” “哦?炉鼎?” 闻言,他煞有兴趣地扬了扬眉。 因为花熙的突然晕到,前方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他遥遥望着不远处,一脸焦急地抱起花熙的男人,不疾不徐地,摇了摇自己胸前的折扇。 “竟是个喜欢救人的……” 他眼尾愉悦地弯起,唇角处笑意更盛。 “有趣,有趣。” -- ‘主人,主人,你快醒醒呀!’ ‘主人!快点!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唔……” 系统在灵台中吵闹,花熙揉了揉疼痛的脑袋,终于有些费劲地睁开眼。 一睁眼,她就立刻看见了叶亭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阿亭?” 花熙撑起身子,有些迷茫道:“你怎么在这里?” “……” 闻言,叶亭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目光笔直而深邃,看得花熙都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阿,阿亭……” “你为何背着我给他传了那么多修为?” 叶亭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生气:“还替他扛了天雷?你知不知道,你险些退境?” “……” 花熙一时说不出话来。 哎,还是被他知道了。 之前就是因为害怕被他逼逼才瞒着他的,这下好了,他估计要变本加厉的唠叨她了。 “这,他中了火毒嘛……” 花熙扁了扁唇,小声嘀咕道:“根治之法唯有提升修为,他又没法修炼,只能我帮他喽……” “是吗?就算自己会受伤,会退境也无所谓?” 叶亭越说越大声,到最后,看着她的双眼竟是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啧……” 见状,花熙心里也有些不顺,于是拧眉反驳道:“他既然入了我月华峰,我自然要负责到底,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咳咳咳。” 她越说越急,可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阵咳意给打断了。 花熙原地咳了好半天,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叶亭已经坐在她身侧,扶住了她的身体,一只手还在她背上顺着气,怒气已经消减了,眼里写满了担忧。 行吧,至少看上去还是关心她的。 “真是招人烦的小崽子,早知道就不替你挡那一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后居然又叫了我大名,不叫师尊也就罢了,居然敢连名带姓?真是没大没小……” 她低咒一声,便放任着叶亭给他拍背。 说起这个,叶亭的脸色一瞬间又变得难看了些。 他停下了拍背的手,严肃地看向她道:“你既知自己身体亏损,为何还要替我挡下那一击?” “难道你觉得,我会拦不住她?” “……这倒不是。” 关于这一点,花熙还是有必要和他解释的。 “你不知道,她剑上淬了毒。” “我知道,”叶亭不以为意,“不过是会让人暂时麻痹的毒,只要不碰到就好,我早就……” 还未说完,他就见花熙沉重地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 她道:“那种让人麻痹的毒我知道,川乌嘛,很多医修麻醉时都用它。可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毒,与川乌外形气味等都近乎相似,但药性却强烈很多,不仅会让人当场失去意识,还会有堵塞经脉,无法动用灵力。名为——夤血” “不过,这些都是有药可解的,不算剧毒。但有一点是关键,那就是……” 说着,她看向了叶亭的双眼,沉声:“对于魔族来说,夤血是一种见血封喉,一旦碰上,甚至只要嗅闻过多,就会立刻死亡的致命毒药。” “……” 闻言,叶亭也有些震惊。 在送花熙寻找医修解毒的时候,他们就曾经说过,花熙中的是别的毒,但他当时也没有想到,这毒,居然是冲着他来的。 很明显,他是半魔之体的这件事,已经泄露了出去。如何泄露,又泄露给了除青鸾外的哪些人,这些事,他们却无从得知。 “我也是从前陪师尊采药时听说的,那时候师尊说过,辨别这两种毒药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到阳光之下,若是泛起了闪烁的蓝光,那便不是川乌,而是夤血。” “一开始我只是看青鸾的样子有些不对,所以观察得仔细了些,倒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用这种阴招,好在我反应过快,现场揭发了,要不然,我们可要天人永别了……” 说到此,她反而有些轻松地笑了笑,向后一靠:“怎么样?为师可是又救了你一命,你还要跟为师生气吗?还要跟为师吵吗?” “……不吵了。” 叶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别扭地撇了撇唇。 “不过,现在青鸾明显知道了你身份的事情,不论如何,你最近行事一定要小心些,实在不行,为师也只能带着你,离开这问天门,远走高飞喽……” 说着,她兀自叹了口气,似乎对未来十分的悲观。 不过,叶亭倒是因为这个说法,微微地掀起了眼皮。 师徒二人,远走高飞? 似乎是想到了某些画面,他唇角翘起,竟有些抑制不住眼里的笑意。 好像,那样也不错。 第9章 情染春池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房门就突然被推开了。竟是延申走了进来。 “熙儿……” 他一脸关切地坐到花熙身旁,拍了拍她的肩。“你现在如何了?感觉好些了吧。” “感觉好多了,” 见他来,花熙坐直身体,报以温和的微笑。“多谢掌门师兄关心。” “哎,熙儿,你就是太护短了。” 延申不由感慨道:“之前你收阿亭的时候也是,他明明不适合做食修,我也建议你把他送到别的长老门下来着,可他一跟你哭闹,你就说什么也不肯把他送走了。” 想起幼时的叶亭,花熙也不禁眯眼笑了起来。 她正想慈爱地看看那个被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小崽子,结果,就看见了一张黑了好几度的脸。 叶亭坐在延申后方,神色不虞,只默默地盯着延申那只碰着她肩膀的手。 ……这是怎么了?还在生她的气? 花熙一时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转而询问起羽灵后续的惩罚来。 “听医修说,她并非入魔,只是因为一时气急攻心而造成的短暂性走火入魔,现在已经恢复了神志,体内的魔气也清除了个干净。” 说到此,他有些愧疚地看了看花熙和叶亭,道:“因为一时走火入魔,所以她当时的偷袭,只怕并不是故意为之,因此,刑狱司恐怕,无法对其进行重判。” 无法进行重判? 这么说来,她当时在台上当众说的那些话,都被当成耳旁风了? 思及此,花熙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掌门师兄,”她提醒道:“您难道真的觉得,此事,就是她一时的走火入魔这么简单?” “不说别的,比起随处可见的川乌,夤血可是稀少得很。它本来就是一种对抗魔族的毒,如今魔界凋零,此毒更是无人再炼。掌门师兄觉得,羽灵一个小小的弟子,仅靠自己,就能拿到这般珍贵的药材?” “……”延申沉默了一瞬,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再说了,不论如何,她差点伤了我徒就是事实,不说负荆请罪,至少,也该由她的师父带着一起,来向我和我的徒儿赔罪吧?” 花熙很少有对延申语气这么硬的时候,一席话下来,房间里的气氛都冷却了不少。 “我知道了……” 延申只好点点头。“这些事,我会让刑狱司再议的。定不让你和阿亭受了委屈。” “不说这个了,”见气氛沉重,延申忙换了话题。 “你给小徒弟传修为的事我听说了,最近亏耗不少吧?” 他温声提议,“最近我们问天门主峰处新建了一处灵泉,有很强的滋补之效,不少长老都去过了。” “你现在刚中了毒,又倒退了修为,很适合去哪里泡泡,放松筋骨。”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就要扶花熙起来:“若是不介意的话,师兄带你前去” 还未等她回应,叶亭就抢先一步挡住了延申的手臂。 “麻烦掌门了,”他不带什么感情道:“只是掌门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不如,还是弟子带师尊前去吧?” 他一双眼睛看向了延申,眼里虽也没有丝毫的不敬,却也没有一点对身为弟子的谦恭。 “也好。” 延申于是收回手,后退了一步。笑道:“果然是你从小护到大的徒弟,就是孝顺。”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那就麻烦阿亭了,到时候只需拿上这个,就能自由进出,不怕结界阻拦。” 叶亭垂眸接过玉牌,作了一揖:“多谢掌门。” -- 花熙不会御剑,每次遇到长途,用的都是以前的师尊赐给她的飞行法器——一块又像棉花,又像云朵的东西。 她一向喜欢自己这个坐骑,既松软又有弹性,让她在飞行的时候也能体验躺在被褥中的舒适,还能变大缩小,同时供好几个人乘坐。 现在,叶亭就正陪着她,一起坐在这块棉花上。 四周风景变换,清新的山间气息在耳侧流转。 花熙却来不及欣赏,只是兀自锁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但其实,她正在和系统在脑中对话。 ‘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 ‘你不知道,我刚才竟然在你们广场之上检测到了玉衡星君!他居然也来了!’ ‘什么?!’花熙猛地一惊。‘你不是说他此生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吗?怎么会出现在修仙地界?’ ‘我暂时也不知道原因,还在查,不过现在又检测不到他了……’ ‘你别是出啥毛病了吧……’ …… “你……还在想刚才的事?” 看她一副沉思的样子,叶亭开了口,想起花熙刚才的所言,他问:“你怀疑衣五长老?” “对啊……” 花熙叹了口气,“当时青鸾的表情就是很奇怪,就算再相信自己的徒儿,也不至于那么自信。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与此事毫无关系。” 说着,她又低落道:“可惜我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掌门师兄也一副不想过多追究的样子。哎……” 不仅如此,这青鸾可是延申的桃花劫,如今却根本无法预测她什么时候会做出影响延申的事,这种摸着石头过河的感觉,可真让她心里十分地不安稳。 还有这延申也是……啥都好就是太过于优柔寡断了,要不是有她在旁边护着,以前的八十难他根本就过不了。 也不知道以后回去当太子,能不能很好地胜任……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叶亭突然打断了她的遐思。 “说起来,羽灵在比赛中,也表现得格外古怪。” “古怪?”花熙连忙追问道:“何以见得?” “她一直重复着几句话,诸如‘把他还给我’,‘我要杀了你’之类的,似乎还提到了……师弟?可我并没有夺走过她的任何东西,平时和她也毫无交集,当时我只当她是头脑不正常,现在想来,倒是十分可疑。” “……竟还有这等事。” 花熙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但比起叶亭的不明就里,花熙却在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她之前就听系统说过,白苎在青鸾那里,可是受尽了那对“师徒”的折磨。 既然说是师徒,那便不仅仅是青鸾一个人的事,现在看来,这个“徒”所指代的,多半就是羽灵了。 也是,羽灵本就被人当成青鸾最好的继承人,两人也一直臭味相投。一起分享一个炉鼎……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她不知道,羽灵竟然对白苎这般有执念…… 花熙抚了抚自己的下巴,逐渐陷入了沉思。 --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达了问天门的主峰。 他们从后山拾级而上,根据玉牌的指引,找到了延申所说的那处灵泉。 “哎,这么多事都快烦死我了,还是先好好泡一泡吧~” 说着,花熙一手解下头上的玉簪。如瀑般的长发便这么顺势披散了下来。 她正想动手解开自己的衣带,突然若有所觉,一转头,果然看到了还未离开的叶亭。 灵泉边水汽氤氲,他正站在雾气弥漫处,透过浓郁的水幕,有些木然的眼神直直地往她这里看。 她顿时有些无语:“……你怎么还不走,想和我一起洗?” “……唔。” 闻言,叶亭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又看了她一眼,才有些尴尬撇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怎么,你还真想和为师共浴啊?和小时候一样?” 花熙有些玩味地笑了,三两步走到他身前,把他往外推了推。 “行了,你就在外面等着吧,等为师泡好会叫你的。” “……” 叶亭低下头,看着站在自己胸前,看起来格外娇小的人,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知道了……花熙。” 他嘟囔着,终于转身离开。 花熙瞬间大怒:“你说什么?!叫师尊!” 叶亭却变本加厉的笑起来,甚至还露出了一双瓷白的虎牙。 “好,花熙~” “……” -- “诶,那边那个小兄弟,对,就是你,能过来一下吗?” 叶亭刚在外面散了会儿步,就被一个守在灵泉外面的弟子给叫住了。 “你是二长老的大弟子叶亭吧,” 来人穿着问天门统一的青色道袍,看上去是负责在此地看守的。 见叶亭来,他十分友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我看了你和羽灵的比赛,你真厉害呀,后面的比赛我也很看好你的,加油!” “师兄。” 叶亭躬身作了一揖。“敢问……有何事?” “哦哦,差点忘了。” 他于是从一侧拿出一个木质的盒子来:“前些天五长老也来过,还留下了一些泡澡用的兰草。” “我想着剩下这么多,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正好现在二长老在里面吧,你就把这个给她拿去吧。” 说着,他还感慨道:“听说,这兰草品阶还挺高的,说是能洗去杂念,有静心之效呢!每次五长老来泡汤,都要用好些个呢。” 他说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又十分热情的样子,叶亭不好拒绝,便接过那个木盒,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多谢师兄。” 他抱着木盒再次走到灵泉边,喊了好几声花熙,里面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竟然没气得跑过来骂他,倒真有些稀奇。 这么想着,他便毫无负担的,径直走了进去。结果还未入内,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脚步一滞。 在青石包裹,水汽环绕之中,一个纤细窈窕的美人,正在独自沉睡。 花熙半靠在池壁上,乌黑的长发柔顺地飘荡在水中,挡住了水下的风景。 她肤色莹润,睫毛纤长,紧闭的眼睑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姣好而沉静。 精致流畅的肩部暴露在空气之中,露出了她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叶亭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望着前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般,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耳廓处泛起难以察觉的红晕。 “花熙,花熙?” 他又叫了几声,对方却依然沉静在梦中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他于是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身边。 鬼使神差地,他从水中捻起了一缕她散落的青丝。 此处山川秀美,郁郁葱葱,美人的身影在乳白色的水雾中若隐若现。明明是静谧的环境,叶亭却有些燥热。 看着花熙温婉的侧脸,叶亭突然想起,在擂台上,她为了给自己出头,在众人面前大发脾气的样子。 还有刚才掌门来访时,她要求青鸾给他道歉时,那义正言辞的样子。 想起她那时的一颦一蹙,那为了他而据理力争的鲜活模样,他的心也不自觉地柔软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 “熙儿……” 他摩挲着手中的发丝,低沉地喃喃出声,叫出了那埋藏在心中许久都不敢出口的称呼… 如果她醒着,一定又会觉得他没大没小,还要勒令他叫师尊吧? 思及此,他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耳廓再次控制不住地发红。 “熙儿。” 第10章 前尘遗梦 破败的砖瓦墙边,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他衣衫破旧,身上蹭着尘土。头发凌乱,嘴角还沁着鲜红的血丝。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屋子,里面正坐着一个低声哭泣的女人。 明明看上去似乎十分狼狈,可他的相貌却依然耀眼夺目。 端正的五官,锋利的线条,明明是极为好看的容貌,一双黝黑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戾气,浑身上下都萦绕着“生人勿进”的警告。 他紧紧地盯着前方,目光凶狠而暴烈,看上去就像一个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看着“我”,双眼写满了不善,可“我”却丝毫不惧,只是依然语气轻快道:“我发明了新菜,你一定饿了,快尝尝吧!” “不要,滚!” “诶呀,就尝一口嘛,你都多久没好好吃饭啦?再这样下去,会饿死的!” “就当帮我试菜了,晚上还得给天枢君摆宴呢,要是做的不好,肯定会受罚的!” 在“我”的一再央求之下,眼前的少年竟真的逐渐收起了全身的锋芒,只是一脸别扭的接过了“我”手中的盘子。 “那我就勉强试试!” 画面一转,少年已经换下了那身脏衣服,头发也梳得干净而整洁,更显得他英气逼人,轮廓硬朗。 周围变成了一个昏暗的小屋,屋内烛影摇曳,墙边留下了两人交缠的身影。 他皱眉看着“我”,眼神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戒备,收敛了攻击的姿态,却多了丝占有的欲望。 “为什么躲着我,嗯?” 他声音沙哑,热气喷洒在“我”的耳侧,一如所有情人的呢喃,带给了“我”一阵阵的颤栗。 “难道说,你不喜欢我?” 见“我”没有回应,他直接一手触上了“我”的鬓角,缱绻地抚摸着“我”的发顶,之后,便低头吻了过来。 “不喜欢我也无所谓,反正,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 花熙清醒了过来。 ‘刚才那是什么!’ 她震惊地睁开了双眼,在脑中问系统道:‘你看见了吗?阿亭,那居然是阿亭?!’ ‘主人,你在说什么呀……’ 系统有些不明就里。‘刚才你不是在睡觉吗,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是吗,什么都没看到…… 花熙原地喘息了几口,这才猛然想起,当时天枢君给她植入系统的时候也说过,系统只会和她共享无感,却还是两个灵魂,并不能读出她所有的想法。 刚才的梦境,想必也是没有看到的。 可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是梦? 可如果是梦,又为何会那么真实?就和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会如此怀疑,也是因为,她曾经失去过记忆。 花熙自诩一向记忆力不错,她能记得自己最早还是凡人时的记忆,飞升时的记忆。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幼年的家人,却仍然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触犯了哪一个天条,才被贬下凡的。 她也曾无数次问过天枢君这个问题,可对方每次都只是一脸高深莫测道:“有些事情,还是忘记也好,这既是对你的恩赐,也是对你的惩罚。” ……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可毕竟是自己的记忆,说不在意总是假的。她回想起梦中那个少年的脸颊,和他亲密的举动,一张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怎么会……是叶亭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身影,那个面孔,毫无意外地,就是她养了十几年的小崽子啊!她不可能认错! 难道,那不是回忆,只是她毫无根据的白日梦? 毕竟,叶亭现在也不过弱冠之年,如果是她从前的回忆的话,那会儿,叶亭根本都还没出生。 哎,可她平白无故怎么会做这种梦呢?难道真的是单身太久,需要找人双修了? 花熙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却仍然想不明白。 “你醒了?” 就在这时,叶亭从外面走了进来。 “嗯,醒了。”花熙有些烦躁地点头。“泡得差不多了,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就回去。” “嗯。” …… 等花熙穿戴整齐走出这片区域后,就看到叶亭正笔直地站在树影底下,手里还捧着一个陌生的木盒子。 看着他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样子,花熙又蓦然想起了刚才的那个荒唐梦境。 果然……不是一个人吧。 她这么想着。 虽然从头到脚都长得一样,可叶亭并没有那样满身的戾气。 虽然不能说是朝气蓬勃,但他大体上来说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不像梦里的那个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冻得人无法动弹,还满脸的阴沉诡谲,一看就不好相处。 就是叶亭小时候被人欺负,最狼狈的时刻,他也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她至今仍然记得,叶亭眨巴着大眼睛抱着她的大腿,乖乖地喊“师尊”的时候。 嗯……绝对不是。 花熙这下确信了。 大概是她太累了,胡乱梦到的吧。这么想着,花熙就把这一茬抛在了脑后,转而好奇地问叶亭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守门师兄给的,”叶亭于是把那个盒子递给她。“似乎是五长老留下的,泡澡用的兰草。” “哦,那你怎么不给我用?” 说着,花熙好奇不已地打开盒子,却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一下停住了动作。 好半晌,她才一脸严肃地抬起头。 “你说,这是青鸾留下的?” -- 自从千年前神魔大战结束后,世界上的大部分魔族,都已经消灭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自那以后,魔族的故事已经渐渐成为了传说,之前在修仙地界盛行的各种对抗魔族魔修的法器丹药,种种产业,也都逐渐地凋零殆尽。 因此,现在人认不出那兰草的真身,包括认不出类同川乌的夤血,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花熙,却对它清楚得很! 因为,十几年前,在刚刚接叶亭回问天门时,为了隐藏起他尚且无法自控的魔气,花熙可是花费了不少的精力,才为他找来这些看着像兰草,其实是长在魔域冰原上的,一种叫空心莲的极寒之物。 虽然是花,但花瓣茎叶都是灰绿的颜色,细小的花蕊被压在细长的花瓣下,若不仔细分辨,看起来就与普通的绿植无异。 虽然叶亭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自己将魔气隐匿,好长时间都不用这个了,但花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空心莲过于的稀少罕见,除了隐藏魔气之外又毫无别的功能,人族都对其知之甚少。 就连问天门医术最为精湛的医修顾寒川,也对这种草药很是陌生。为了找寻它,当年花熙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也难怪青鸾敢这般放心的,把这空心莲就这么扔在了灵泉。花熙要不是因为收过叶亭这个半魔之体做徒弟,也根本没法看出来。 “刚才那个师兄把这东西给你的时候,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花熙皱眉问道。 “他只说是五长老留下的,是高品阶的兰草,有洗去杂念的静心之效。” 叶亭一五一十地回答。“还说,她每次来,都要用好些个。” “静心之效啊……” 花熙讽刺地笑了起来。 “洗去魔性,留下人性,”默念起空心莲的功效后,她勾唇冷笑。 “果然,是该静心了。” -- 得到这一关键性的证据后,花熙立刻独自前往了刑狱司。 可还没等她走进门,就察觉到了里面的喧闹。 作为惩戒弟子的地方,刑狱司一直让大家望而生畏,一般人都对它避之不及。可今日,刑狱司的门槛都快被来来回回的人流给踩烂了,一看就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她连忙走进去询问,就听见了“羽灵再度入魔,怒杀审查长老”的消息。 凭借着问天门二长老的身份,花熙迅速地混到了案发现场。 只见,在湿冷黑暗的牢房中,一个身形矮胖的长老正平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他的腹部横亘着一大块赤中带黑的血窟窿,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而他的脖颈处,则有一道青紫的痕迹,像是被人用力地掐过。布满血丝的干涩眼球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气中,竟是死不瞑目。 另一边,原本被关押在这个牢房里的羽灵正被数十条缚仙索困在一处动弹不得,如同那日比武时一样,她双目赤红,额间泛黑,尖锐的指甲上还残留着滴滴殷红的血迹。 死去的长老伤口上黑气森然,一看就是被魔气所伤,而一边的羽灵还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第一眼看,确实很容易让人把犯人联想在她身上。 “真的,绝对是她干的!” 一边,一个目击了这一切的弟子大声解释道:“我刚才只是过来巡逻,就看到了羽灵师姐一手掐着秦问长老的脖子,一边说着‘我要杀了你!’,然后,秦问长老就变成这样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各位长老一定要相信我!” “而且,”他继续补充道:“秦问长老就是负责在赛前审查违禁物品的吧,肯定是当时羽灵师姐贿赂了他,现在又把他叫过来毁尸灭迹了!这样,不就刚好死无对证了吗?” “死无对证……” 花熙喃喃自语。 “若真是为了毁灭证据,那就不该直接在刑狱司里动手,还在自己的牢房里,这样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人是她杀的吗?” “再说了,你看到的只是她掐住了秦问脖子,可秦问的致命之处并不在脖子,而是在腹部。” “……呃。” 那弟子被堵得有些说不出话,低声嘟囔着:“羽灵师姐都走火入魔了,说不定脑子已经乱了,没想到这些呢?” “大概,人本身就不是她杀的。” 花熙观察着秦问冒着黑气的伤口,又道:“看这伤口上魔气的浓郁程度,不太可能是羽灵这种一时走火入魔的修士就能散发出来的。 况且,今天我来之前还听说,她体内的魔气刚被清理干净,现在不到一天,根本不可能瞬间产生这么多。” 她正色道:“我看,这压根就是有人想要借此栽赃嫁祸。” 话音刚落,几个长老都垂着头没有反驳,似乎,也都对她所说的那些感到怀疑。 这时,一个看上去面容苍老的长老走了出来。 “二长老说得对,今天早上,老朽明明刚帮助她排尽体内的杂质魔气,那时,羽灵的状态已经趋于正常。 之后,她便一直待在牢房里,根据看守弟子报告,她没有运功也没有调息,按理说,不该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说话人正是齐染的师尊,整个修仙地界最德高望重的医修——顾寒川。 相传他五十才拜入道门,六十才筑基,等到他修到金丹容颜永驻之时,已经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者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医修界的地位,就连如今问天门的掌门延申,也要恭敬地喊他一声“师叔”。 现在,他开了口,自然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信服。 有人于是问到:“那顾长老,对此案有何看法?” 闻言,顾寒川只是重重地摇了摇头。 “羽灵身上的状态很奇特,就和中毒了一样,体内竟会源源不断地产生魔气,老朽学艺不精,不知其因。只能猜测,这也许,是外界给她施加的某种影响所致。” 他抚了抚下颌处雪白的胡须,又看了眼地上横死的秦问后,再度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于其他的,老朽不敢妄言。” 顾寒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更是不好随意地提出猜想了。 外界施加的影响啊…… 咀嚼着顾寒川的那句话,花熙又想起了在灵泉边找到的空心莲,还有比武时青鸾那自信过头的神色。 在她眼里,这些线索,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虽然她还未理清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无辜的。 思及此,她默默地上前了一步。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花熙突然开了口。 她环视了一圈,站在此处的几乎都是问天门最管事的长老,若是能征得他们的信任,那她即将做的那些事,就会事半功倍。 于是她郑重其事道:“现在,我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但是还暂时缺少证据,因此,我需要各位的帮助。” “若是诸位愿意相信我,我想,不出多日,必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1章 凉夜密事 花熙先了解了一下羽灵这两日的行程。 从擂台上被带走之后,她先是被送到了顾寒川处进行治疗,魔气清除干净后,就一直被关押在刑狱司的牢房之中。 据守着牢房的弟子们所说,羽灵自从来了之后就一直默不吭声,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丝毫没有入魔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疯狂之态。 除了第二日主动来找她的秦问之外,她根本没有接触任何人。 而羽灵第二次出现入魔状态,也是在与秦问的会面之后。就如一开始目击的弟子所说,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就一把掐住了秦问的脖子。 唯一的一次与外界接触就是在牢房里见到了秦问,花熙猜想,羽灵这突如其来的再次入魔,一定和这次会面脱不了干系。 以花熙来看,这次会面,明显,就是真正的犯人为了栽赃嫁祸而促成的。 这一猜想虽然缺乏依据,但至少能证明,对于犯人来说,羽灵如今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一个对他来说死不足惜的工具。 众人对她越是怀疑,那对于真正的犯人来说,就越是安全。 但相反,如果他们完全洗请了羽灵的嫌疑,甚至做出了放过羽灵的举动。那藏在暗处的犯人,一定会按捺不住,再次采取什么行动。 到时候,只要他们布下天罗地网,那就一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还有一点,他们需要搞清楚的就是,羽灵突然入魔的真正原因。 至少目前为止,这些就是花熙所有的计划了。 她看着面前被缚仙索捆绑着,眼睛已经恢复清明,却依然对她没有好脸色的羽灵,面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接下来的一切,都要拜托你了哦~ 她在心里这样想到。 -- 若干天后,月华峰某处。 夜晚的山间充斥着有些寒凉的晚风,四周时不时响起窸窣的虫鸣,让空气更显寂静。 在茂密枝叶的遮挡下,一个有些鬼祟的身影,左右探了探头,确定完四处无人后,终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某个屋子的房门。 “谁?!” 听到房门处突如其来的声响后,原本正独自打坐的白苎迅速睁开了眼睛。 烛火在一瞬间点亮,昏暗无光的房间一下子变得亮堂,让黑暗无处遁形。 他皱起眉,紧紧地盯着声音响起的地方。 然后,一个身影便这么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是我……” 羽灵压低声音,朝他的床前小跑了过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你怎么样,那个女人肯定把你欺负坏了吧!” 她上上下下,仔细观察起盘腿坐在床上的白苎来,似乎不愿意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角落。 “看着倒是没什么伤……但她肯定也在别的地方虐待你了,就和她关押我一样。” 她自顾自说道,说完,就要伸手把白苎从床上拽下来。 “不管了,今天可是个好机会!那个贱女人不在,她的那个徒弟也睡觉去了,我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时机,终于可以把你救走了!” 眼看对方的手就要碰触到自己的身体,白苎瞬间脸色大变,长臂一甩,一个闪身,就要推开大门逃出,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同时。他的房间再次被一个透明的结界所包围。 “你要做什么?!” 他转过头,如临大敌地望着眼前的人。 “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来救你的呀小白~” 羽灵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是没有感受到那从白苎身上传来的,浓重的抵触之情。 “我知道你现在还讨厌我,但我一开始就说了,只要你和我试过一次那美妙的事情,你一定会爱上的!” 她一边说,一边是满脸的期待,“到时候,我们共同双修,一起提升功法,我还能保护你,给你一个别人求之不得的环境,有什么不好的呢?” “……一点也不好!” 羽灵那张看似温柔的脸,吐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白苎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他回想起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那些层出不穷的花招和折磨,那些想要忘记,却又在他噩梦中反复的记忆,她居然说,那些是美妙的事? 她难道觉得,失去行动能力,又被绑在床上,日日承受着她们各种方式的侮辱……是美妙的事? 白苎看着眼前的人,那时的绝望几乎要再次蔓延进他的心底。 这种时候,他脑海里蓦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身影。 自从他成功筑基之后,那个人来看他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大部分火毒已经祛除干净了,房间里的禁制也被解开了。她确实说到做到,没有对他下手。 这几日,他也难得的过了几天自由安定的日子。 同时,她还有一点说的也很对。 在那两个人无时无刻的威胁之下,也许,只有她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可事到如今,他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她了。 “……我已经是二长老的人了。” 硬着头皮,白苎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可这话放在羽灵的耳朵里,却完全成了另外的意思。 她瞬间气得大吼:“她竟然对你下手了?!” “……没有。” 白苎十分厌恶对方这种永远恶意的猜测。 “我是她徒弟,你要带我走,得问过她的意见。” “……哦,你说这个啊?” 羽灵松了一口气。 她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那个贱女人不过是个空架子,我师尊说了,只要我按时服用她给我炼的丹,不用几天,就能把那个花熙打到落花流水。” “丹?” 白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对啊对啊,”羽灵自然地接着话,“最近师尊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修为大涨,我央求她告诉我秘诀,她就给了我一种丹药。” 说着,她还真的就这么大方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 “我在比武之前就吃了一颗,虽然还是被那个叶亭侥幸赢了,但确实感到了功力大增。” 她凑到白苎身前,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上次师尊托那个秦问送到牢房里的时候给了很多,我就一直想着给你带来着。” 她看似无害地眨眨眼睛:“你想吃吗?” “……” 看着不断贴近自己的羽灵,白苎厌恶不已,再度闪身,躲到了另外一个角落。 “你……不想吃吗?” 见对方再一次逃脱,羽灵脸上居然露出了些许委屈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会……走火入魔?”说起这个,羽灵又瞬间气愤了起来。 “可他们说的那些我根本就没有印象,那些事情我也都没有做。我看,就是那群老不死的在针对我。” “……” 虽然没怎么出过门,但最近问天门里,各处都在说着羽灵明明杀了人,却还是被放出来了的事。白苎也不可避免地,从一些弟子口中听到了一些事情的大致原委。 而且他也知道,这件事,最近,正是花熙在负责调查。 他怀疑地眯起双眼:“所以,你没有杀人?” “当然没!” 羽灵立刻反驳,“别人不相信我就算了,就连小白你也不相信吗?” 她生气地咬牙:“明明是他自己未经允许就死在了我身边,我还没怪他呢!现在居然都敢怪我!” “……” 白苎无言以对。在他眼里,此刻的羽灵早就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算了,不说这个了。” 羽灵摆了摆手,再次把目光移向他。 看着白苎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她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连带着,她的语气也软了许多:“虽然还想和小白你多说一会儿话,但是那个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时间紧迫,你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说着,她就一脸愉悦地向白苎伸出手。 白苎看着那只手,心里再度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寒。 之前他无法抵抗,不代表现在不能。 至少他也是在花熙的帮助下筑基了的,即便羽灵的实力比他来说依然高出许多,但这一次,他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是…… 那个人……会来救他吧? 她不是说了,会保护他不受欺负吗? 那现在又算是什么情况?甚至还让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陷入到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难道……她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 想到这一点后,不知为何,白苎心中竟涌起了浓重的失望。 看着对自己露出防备姿势的白苎,羽灵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你……不想跟我走?” “……” 白苎再次后退一步。觉得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见状,羽灵眼中戾气陡生,刺骨的冷意猛地从她的身体中向外发散。 “是吗,你不想跟我走……” 她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向他的方向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那我只好,亲自带你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说到了侮辱.…… 但我想提一嘴,就是这里的侮辱指的是心理上的,这篇文里的男主角们都是c。 虽然小白在文中被关起来过,但大家要知道就是,男性如果不“愿意”的话,一般是很难被女性强的(意思就是工具没准备好的话就不能用,俺只能说到这儿了23333) 第12章 爱欲骄纵 花熙还是及时赶到了。 在羽灵的手触碰到白苎的前一刹那,她就像凭空出现一般,蓦然挡在了白苎的身前。 “居然还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抢人……可真是新鲜事。” 青光闪过,花熙悠悠然转过身来,眼眸含笑地望向前方的羽灵。 “虽然很钦佩于你的勇气,但是很可惜,我的徒儿,好像并不愿意呢……” “花熙?你怎么来了?!” 见到突如其来的她,羽灵皱起眉,一手拔出了长剑,恶狠狠地望着她。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花熙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里是我的月华峰,我弟子的寝房,你这个被我们关押在后山的嫌疑人,又怎么会在这儿?” 羽灵剑尖对着花熙,怒吼道:“我是来救小白的,我不能再忍受你这个贱女人如此恶意地欺辱他!” “……” 花熙简直要怀疑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了。 她叹了口气,尽量耐心道:“看来你还没搞清楚一件事,就是因为被你们欺辱,他才会被我救回月华峰的,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啊?” “你闭嘴!” 羽灵气愤地大喝。 “自从小白来到我们芩岩峰后,我和师尊从来没有苛待过他!最好的床铺最好的衣物,各种珍贵灵药不要钱一样地喂给他!他每日什么都不用做,就连师尊其他的徒弟都没有这般的待遇。我们一直都把他当成芩岩峰的座上宾,你现在竟然说,我们欺辱他?!”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座上宾?” 花熙唇角溢出冷笑。 “什么人会把自己的座上宾,绑在床上,下各种恶心的药,让他无法动弹?” “那是因为小白不配合我们!”羽灵大声辩驳。 “他不明白双修对他的好处,我们就只能那样做!” “虽然师尊说他是炉鼎,但我从来没把他当成过炉鼎,自从小白来了以后,我就一直苦学双修功法,就是为了我和他可以一起进步!现在小白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没关系,以后,他一定会感激我的!” 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一番话后,她剑指花熙,眉宇间戾气横生。 “和你这个女人废话也没什么用,总之,我与他之间的爱,你是不会懂的!” “……” 花熙彻底没话说了。 她觉得,羽灵此人,就算如今再次地被清除了魔气,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还是和神志不清时没什么两样。 直到现在,她竟然还能如此地自圆其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问题。 思及此,花熙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现在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她回头望了望立在她身后,脸色铁青的白苎,又说:“他厌恶你,就算你再怎么证明自己的真心,也毫无用处。” 她无惧地向前一步,对上了羽灵的剑尖,缓声道:“不顾他人感受,强硬地把自己的想法套到别人的身上,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你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感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接受任何你们任何的,所谓的好意。” “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你为了掩盖自己过错的说辞,不过是自我感动。” “你说什么?!” 羽灵越听越急,一双眼睛都逐渐地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她胸腔上下起伏着,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懂什么?!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的感情!” “不是么?” 相比起眼前人的激动,花熙则显得格外的淡定。 她声音不疾不徐:“你说你爱他,可你的爱,不过是把他当成了你的玩物,一个心爱的玩具,或者一道爱吃的美食。就和你在吃饭之前不会考虑饭的感受一样,你也从来有没考虑过他的想法。” 她沉声道:“羽灵,你压根,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 “你闭嘴!你闭嘴!!”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羽灵情绪愈发失控,让她周围的空气都呈现出了波动的灵压。她捏紧手中的剑柄,一挽一挥,尖锐的剑气转瞬间就要朝花熙的头顶劈来—— 可就在那剑端即将触碰到花熙的前一秒,羽灵突然浑身一颤,连带着所有剑气的攻击,都在一瞬间湮灭殆尽。 她“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的殷红鲜血。全身也无力地,应声倒地。 即便如此,她的双眼却依然没有暗淡,仍紧紧盯着眼前的花熙,眼里是毫无抑制的汹涌杀意。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抬眸怒吼道。 “没做什么,就是个禁制而已。” 花熙语气平淡地回答着,说完,还直起身子,对四周的空气默默开口道:“我就说了,如果没人接触的话,她不会走火入魔的。” “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吧,留影石都录好了没?” “什?!” 闻言,羽灵猛地一惊,再度抬头,就看到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陡然多了许多的身影。 他们大多是刑狱司的长老和弟子,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一块青绿色的玉石,并且听话地将其递给了花熙。 “嗯……拍得不错,声音都很清楚。” 检查完里面的影像后,花熙满意地点了点头。 交代那位弟子把留影石收好后,花熙又扫了眼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羽灵。 “还未感谢你呢,要不是你,这案子,怕是破不了了……” 闻言,羽灵终于恍然大悟。 她紧咬下唇:“你们,你们居然用这种招数……” “卑鄙!” “随你怎么说了,”花熙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本来我们关押着你,是在等青鸾会不会有什么动作,所以才故意给了你一个空隙。 没想到啊,青鸾没来,你居然去找我二徒弟了,还说了那么多重要的线索,这倒是让我有些没想到……” 说着,她还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的师尊,早就已经彻底地抛弃你了。” “你放屁!” 羽灵直接破口大骂:“我师尊一向最疼爱我了,就连大价钱买来的炉鼎都愿意和我分享,怎么可能抛弃我?!” 可花熙却对此丝毫不认同。 “是么,”她轻嗤一声,“我早就放出了你被我从刑狱司脱罪带走的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 可为何,都这么久了,她还不来救你?” 看着羽灵张嘴就又要反驳的样子,花熙走上前,轻轻地,从她怀中抽出了,那个装着据说能让人功力大增的神秘丹药的,白色瓷瓶。 “别伤心啊,她这也都不过是因为……” “太‘爱’你了。” -- 羽灵被再度关押去了刑狱司,而留影石里录下的那些证据,虽然还不足以证明秦问就是青鸾所杀,但也足够把青鸾这个问天门五长老给扳倒了。 若是能成功将青鸾从问天门赶走,那她的化劫任务,估计也能成功个大半。 交代好所有参与的长老弟子注意保密后,花熙送他们悄悄地离开了月华峰,原本挤满的房间,也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对待白苎,花熙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把她关在月华峰只是想看看青鸾的反应,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摸到了你这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好最近我才把你房间的结界给撤了,居然正好便宜了她!早知道,就把我们的计划早点告诉你了。 你今天……被她恶心到了吧?” “……没事。” 白苎抿了抿唇,默默地坐回了床边,闭上眼睛打坐。 “这个羽灵也真是的,我真没想到她居然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还敢说爱你?” 花熙抱臂冷哼,“我看她爱的,只有她自己。” “不过你放心,今天你也看到了,她已经被关回了刑狱司,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 闻言,白苎若有所思地睁开眼,脑中回想起刚才花熙有理有据地辩驳羽灵的样子。 原来,还真的会有人,这般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说话。 她的那些话,不仅仅反驳了羽灵的逻辑,同时,也给了他一丝从未有过的安慰。 以前的他,厌恶那些人,厌恶那些行为,但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斥责,批判。 他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有人会和他一起厌恶,憎恨那些人和事,甚至还帮他表达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这种与人同仇敌忾的感觉,还真让他觉得……有些奇妙。 “我来的有些晚,你是不是怪我了?” 另一边,花熙还在自顾自地絮叨着。 “其实我也想早点出来的,可我就怕她还会再说些啥别的线索嘛!所以稍微等了等。” “差点她就对你出手了,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事了。” 白苎嘟囔着回答。“不用你……也行。” “吼,是吗?” 说到这个,花熙勾起了一边的唇角,调笑道:“那是谁主动说‘我现在是二长老的人,你得先问过二长老的同意?’” “我猜,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求着我快点来呢~” “我没!” 被说中了心事,白苎登时红了脸。他好几次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只吐出了个“我没有……”。 “行吧,没有就没有了,” 花熙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的火毒怎么样了?祛除干净了吗?” “差不多了……” 白苎看起来还未从刚才的羞意中走出来,现在仍然红着耳廓,低着头回答着她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 神经紧绷了这么久,花熙如今也有些许的疲累。 她于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道:“那你还是赶紧想想我之前的提案吧。 虽说你已经被大家默认成了我月华峰的弟子,但你要是不乐意,我会跟他们好好解释,再找几个靠谱一点的长老来照顾你的。” “不过你别有压力啊,毕竟,我才不像羽灵和青鸾那两个神经病,除了一开始给你解毒之外,是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的。” “那就先这样了,你还是赶紧休息吧。” 说完这一长串后,花熙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转身,就走出了白苎的房间,踏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白苎盘腿坐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花熙刚才的话。 给他找几个靠谱的长老?来照顾他? 那她呢?她要就这样把他送走吗,就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找到一个好的买家,收了钱,就那样简单地把他送走,抛弃,只当他是一个没有人格的货物。 想起那些暗无天日,任人鱼肉的日子,白苎缩起身子,那时绝望的情绪似乎要再一次袭上了他的心头。 第13章 庭前对峙 几日后,云间会比武结束之时—— 看完被放映在水幕上的,存留在留影石中的画面,青鸾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几日,刑狱司的长老一直对外宣称,“羽灵刺杀长老”之案业已结案。犯人羽灵伏法,一切尘埃落定。 其他人对于这个案件的关注一下子就被云间会各式各样新奇的赛事和讲习给吸引了过去,没过几天,此事竟是无人再提。 而这个情况,也让青鸾彻底地放松了警惕。大大方方,高枕无忧地参加着云间会剩下的各项活动。也让花熙有了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她的阴谋。 “二长老,你这是何意?” 水幕上的影像放完,青鸾皱起眉头,冷眼看向花熙。 “我给我自己的弟子炼丹送药,似乎,并不关各位长老的事吧……” “是吗,那五长老似乎是不了解,那丹里面是什么吧……” 说着,花熙缓缓地从怀中掏出那个白色瓷瓶,还从中捻出了一颗棕色的药丸。 “……居然满满的,都是从体内排出的魔气……” “再加上灵泉周围的空心莲,五长老,原来羽灵弟子身上源源不断的魔气,是从你身上来的呀……” 花熙嗤笑着。 “既然不小心有了心魔,为何不和诸位同僚商量着解决,反而自己默默承受,甚至……还强渡给自己的弟子呢?” 花熙婉转地笑了:“您这不就是见外了吗?五长老……”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鸾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她沉着脸大喝:“我心魔与否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二长老挂记了吧?” “与我,当然是毫无干系。” 花熙默默地把瓷瓶放好,继续游刃有余地说:“不过,前些天在刑狱司,一位长老被残忍杀害,伤口上还残存着不少的魔气,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青鸾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此事不是业已结案吗?为何在此时重提?” “那当然是因为,此案还有重重疑点。” 花熙反问:“当时秦长老的伤口上魔气浓重,断不像是羽灵一个一时走火入魔的年轻修士可以散发出来的,五长老,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她勾唇浅笑:“您不觉得,相比起她来说,身怀心魔的五长老,反而更像是下手的那一个吗?” “……一派胡言!” 青鸾瞬间就驳斥了她的说辞。 “没有证据的事情,少来诈我!” 看着青鸾这一副拒不承认的样子,花熙也如同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表情依然淡定地没什么变化。 她只是淡淡地说:“当然不是没有证据的……” 然后,只见她一个响指,人群中,就徐徐走来了一个人。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稳地踏上了高席,看起来竟是无比的健康有力。 而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青鸾一直以来维持的姿态,也在一瞬间,狠狠地动摇了。 空气凝滞着,沉默着,就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看清这人的脸后,台上台下都同时倒了吸一口冷气。 他他他,居然是那个前些天被杀死的长老,秦问! -- “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秦问后,青鸾明显就是全场最激动的那一个。 “不可能是他,一定有诈,这是傀儡,是幻术,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五长老,淡定,淡定……” 花熙安慰着。 “顾长老可是用尽全力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难道,你还不信任顾长老的医术吗?或者说,你不相信我们掌门师兄,那天下第一幻术师的称号了?” 看着青鸾愈发崩溃的精彩表情,花熙乘胜追击道:“你觉得,如果他是幻术的话,我们掌门师兄,会看不出来?” “掌,掌门师兄……” 说及这个,青鸾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立刻扑到了延申的座位旁。 她半跪着,眼中含泪,语气诚恳道:“师兄,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个女人的话,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无辜的!” 她哆哆嗦嗦说了好半天,延申却没怎么看她,只淡淡道:“先听听秦问怎么说吧。” 听到这一句话,青鸾顿时软了身子,她刚想爬起来说些什么,就听一旁的“秦问”已经一手指向她的方向,沉沉开了口。 “那天杀了我的人,就是她。” “问天门芩岩峰五长老——青鸾。” …… 此话一出,几千修士共处的庞大山间广场,都在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不会吧,真的是五长老,为什么啊?” “你没听刚才二长老说吗?她有心魔了!估计也是被魔气控制吧。” “为了不让自己的魔气泄露,竟然还把它们渡给了自己的徒弟,真是恶毒……” “我还以为五长老平时只是脾气不好,没想到居然这么残忍,真是愧为我问天门长老!” “对,愧为我问天门长老!干脆这一次,我们集体上书,就此就罢免了她!” “罢免了她!” …… 台下的修士们讨论声越来越大,自然,也就传到了青鸾的耳朵里。 她如今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她面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站在那边,看着“秦问”,要注意点都快给瞪出来了。 “血口喷人!” 她大喝一声,说完,就要冲过去一把掐住秦问的脖颈,却被守在秦问身前的长老们反应迅速地用结界给挡住了。 于是她只好大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蔑于我?!我又为何要杀你?!” 面对这样的冲突,“秦问”却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你买通我,给羽灵剑上的夤血放行,事后,你又怕此事败露,因此才杀我灭口。” “你有何证据,你有何证据?!”青鸾目眦尽裂,叫喊一声高过一声。 可秦问也坦然地回答:“我就是证据。” “你把我叫到芩岩峰,让我把丹药送到刑狱司的牢房里去,走之前,却突然对我进行攻击。我受了内伤,强撑着走去牢房,最终支持不住,倒在了那里……” “让我死在羽灵的牢房中,好把罪业推给你自己的爱徒,这不就是……你的计谋吗?” …… 等他把这些话说完,全场几千双严肃而愤恨的眼神,就都集中在了青鸾一人身上。 被如此繁杂的视线所注视,青鸾身上一松,陡然间,脱力一般狠狠地往后一倒” 就在她即将触底之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努力站直了身子。 狂风四起,她垂着头,凌乱的乌发遮挡住了她的脸颊,也遮住了她可怖的表情。 沉默半晌,她视线转向一旁的花熙,倏然笑了。 “真是好计谋啊,二长老。”她冷冷地看向花熙。 “拿一个冒牌货来试探我,偏偏,我还不能反驳。” “若我指出了他言语中的错误,那就证明了,我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若我什么都不说,那就相当于自己承认…… 进也不行退也不行,花熙啊,你可真是把我逼近了一条死路。” “谬赞了,” 花熙没甚所谓的看着她,“兵不厌诈嘛,五长老理解就好。” “呵,呵,呵,呵……” 闻言,青鸾一抽一抽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愈来愈大,最后,她竟然站到了高席最中央,仰天长啸。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竟毫不遮掩,大声地承认道:“对,人就是我杀的!” 不仅如此,她还破釜沉舟,掷地有声道:“我也确是是生了心魔,如今,已经误入魔道。” “可是那又如何?这问天门,留也罢去也罢,我青鸾,都不会在意。唯有……” 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延申,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而深情。 “唯有,掌门师兄。” 她盯着延申,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原本坚定不移的语气,居然,也带了些许的哭腔。 “我青鸾虽然脾气暴躁,做过许多坏事,但是唯有你……唯有你,我从来都是真情相待,没有丝毫的藏私啊……” “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但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不要……” “到此为止吧,青鸾。” 可还未等她倾诉完她满腔的情丝,延申已经提前一步,打断了她。 “诛杀同门是重罪,再加上你已入魔道,早就没有了,在问天门做长老的资格。” “我念你多年以来对问天门付出良多,不对你过度苛责。” “……你走吧。” 等他说完这句话,青鸾终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骤然倾倒在地。 可下一刻,她猛地睁眼,眸中眼白处,竟逐渐染上诡异的黑色! 她瞬间转过身,一个全身萦绕着黑气的身影,就这么朝着花熙的方向径直而来—— “都怪你,都怪你!” 她亮出锋利的指甲,额上的黑气也在逐渐浓重。 “都怪你,都怪你!” “你以为你就无辜吗?你以为你就干净吗?!” “他们不知道吧,其实你,也收了一个——” 还未等青鸾说完,她的颈侧,就蓦然出现了一把横亘着的银色长锏,同时席卷而来的,是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气。 叶亭眉头紧皱,眼眸冰冷,身上强大的气势几乎要化成实体。他手持重锏,密实地挡在了花熙的身前。 同时,那银色枭龙的吞口处睚眦的雕刻上,突然亮起了一阵幽暗的蓝色荧光。 那道光只闪了一刹,可不知为何,青鸾在看到那抹蓝光后,竟是陡然间就收起了攻势,受了什么强烈惊吓一般,突然跌坐在地。 嘴里还念念有词:“我错了,我错了……” …… 第14章 玉衡星君 天色渐晚,山边泛起了赤红的霞光。 青鸾最终还是伏了法,被扔出了问天门的结界。一切缘由,也终于水落石出。 这个插曲终于结束,原本聚集在此地的修士们,也渐渐稀稀拉拉地散了场。 在人群中看了好久热闹的,那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在一切终了后,满足又意犹未尽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旁边的人依然忧心地低声道:“太子殿下……” “怎么了,孤就是觉得有趣,不行么?” 他扬起眉,眸光流转之间,光华万千。 “这个名叫‘花熙’的长老,倒真是有趣。”他情不自禁地赞许道。 “没有证据,就用这种使诈一般的手段,直接把犯人诈了出来。简直,就和垂钓一样。” “抛下饵,后面的,就静待鱼儿上钩。” “太子殿下……这……” “你别老喊孤,烦!” 他不耐烦地皱眉。“比起这个,你快继续和孤说说,她明明修为高深,上次为什么会被那毒放倒?” 一旁的灰衣男子低垂着眉眼,看上去无奈极了,却又不得不听话。 “回太子殿下,据说是因为,她为了给小徒弟解毒,前些日里给他渡了过多的修为,这才受不住那毒,一下子晕了过去。” “哦……是了。” 他恍然大悟一般,张了张唇,随即,又化成一个了然的笑。 “差点忘了,这位长老,可是个喜欢救人的。对犯人心狠,对待徒弟,倒是很舍得付出。” 说着,他原本笑到眯起的双眼睁了睁,遥遥地望向站在高席上花熙的身影。 看着她和自己徒弟说话的样子,他唇上的笑意愈发浓重了些。一只手再次摇起了胸前的折扇。 随之而来的气流,也轻轻吹动起了他的额发。 “怎么办,孤可是越来越,想认识一下这个人了……” -- 青鸾被没收了问天门长老的身份玉牌,解除了她在问天门的一切权限,最终被赶出了山门。 一切结束后,延申找到了花熙。 “要不是你听了你那时所言,我都不知道,在我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了一个堕入魔道的长老。”说到此,延申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一脸愧疚道:“这次还真是多亏了熙儿……,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掌门师兄别这么说,”花熙轻笑着,“如果没有您的配合,没有您那般精湛的演技,就算我的计划再怎么周全,也无法把青鸾逼出原型。” “您,才是解决此案的关键人物。” 花熙这话说的倒是发自内心。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往往只有最在意的人,才会给人以最致命的一击。 刚刚也是这样,如果没有延申那冷漠的态度,青鸾不会那么快缴械投降。 说起来,要是青鸾知道,那个所谓的“秦问”,不过是延申用幻术所化的,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心上人居然这样帮着别人对付自己……如果是她的话,想必会很是崩溃的吧。 -- 几天后。 问天门山脚下的一处暗巷里,一身狼狈的青鸾正独自跪坐在肮脏的墙角里。 周围遍布着刺鼻的气味,她一身褴褛,面如死灰。 这时,一道幽暗的蓝色荧光蓦然在她周围亮起,映照出了她发青的脸色。 不只是听到了什么,只见她突然改变了原本的姿势,一下子跪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极为明显的恐惧。 下一刻,她竟重重地,在冰冷的地面上磕起了头,直到额头被鲜血沾染,她还不要命似地,怎么都不停。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我定听从您的指挥。” “魔尊大人……” -- 云间会历时一个月,终于完满地落下了帷幕。 出席完闭幕的典礼,花熙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独自走在了回月华峰的路上。 可没走几步,她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虽然她已经有了化神期的修为,可她觉得,就算是只有练气的境界,也能轻易地察觉到,那个跟在身后的人。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人的跟踪手法太过拙劣了。 左躲躲,右躲躲,看她放松警惕就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就算不分心,不放出神识去查看,光听脚步声,花熙就能明显地了解到那人的一举一动。 咋回事儿啊……咋连她都有人跟踪? 而且……还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不会是个刚入道门的新人修士吧…… 怀着这些想法,在她走到第三个拐角处,缺依然没有甩掉后面的跟屁虫后,花熙终于忍无可忍,她实在是想看看这身后的人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所以一下转过身—— “砰!” 在她面前的,是个摔得四仰八叉的少年。 他穿着明黄色的圆领长袍,眉目清秀,气质卓越,乌黑发丝的遮挡下是精致好看的五官,有些宽松的衣袍下是高大颀长的身躯。 跌倒后,他有些吃痛地皱起眉,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好痛啊……” 少年一边嘟囔着,一边抬起头,一脸无辜地望向她。 他埋怨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转过来了?都吓死我了,姐姐……” ???姐姐? 花熙被这称呼搞得一愣。 可还未等花熙反应过来,开口说些什么,那个少年就抢先一步地爬起身子,没事人一样蹦到他的身前,模样十分雀跃:“终于能和你说话啦,姐姐~” “我从好几天前,看到你保护徒弟时英勇的身姿开始,就想和你做朋友啦!” “还有你今天惩奸除恶时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也觉得非常帅气呢~” “……” 花熙再度有些蒙圈。 ‘喂,这个自来熟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儿?!’花熙在脑中询问着系统,可好半天,都没有等到回音。 是了……系统不在来着。 她这才想起,早上的时候,系统好像说,天枢君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它批示,所以暂且离开了。 ……好吧,看来只能孤身面对这突然窜出来的小孩了。 思及此,她轻咳一声,开口道:“咳,你是因为想和我说话,才跟了我那么久的?” “是呀!” 少年回答得爽快。 “我敬仰姐姐,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才默默在你身后走了一会儿,在心里斟酌着要怎么和你打招呼。姐姐,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跟踪你吧?” ……还真被他说对了。 “我知道姐姐修为高深,识破我这种凡人的伎俩不过是几息间的事,但姐姐在知道的情况下,还往前走了那么久都没有揭穿我,真的好善良啊~” 少年眨着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笑容真诚而明艳,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相信他的所言。 但是…… “凡人?” 花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 她皱眉道:“你是凡人?那是如何入得我问天门结界的?” 闻言,少年脸上也没有丝毫被揭穿后的羞恼样子。 “哦,因为我是如今齐国人皇的亲生子,也就是太子。”他倒是回答得一五一十。 “问天门这次允许宫里有一两个人去参观,父皇一向宠我,知道我很向往仙门,就让我带着侍卫来了。” 太子…… 说起这个,花熙也想起来,问天门在几千年前,最初立派之际,因为受过齐国皇室的恩惠,一直以来,都对他们多有照拂来着。想来,让他们来参观这百年一度的盛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另一边,那个少年依然在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这次出门,真的见识到了好多神奇的东西呀,我都想做问天门的徒弟啦! 可惜……我身负社稷,终是不能修炼了。” 他语气颇为遗憾,但下一刻,又眸光亮起道:“要不然,我也想拜姐姐为师,让姐姐来教我修炼呢~” “……” 花熙到现在,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人的语气。虽然看起来随和又真诚,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就是让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哎,可惜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说到此,少年垂下了脑袋。 “姐姐,你能不能,跟我做朋友呢?” 说着,他还从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简。 “这是宫里私藏的传讯法器,父皇看我喜欢就多给了几个。”他一边说,一边把那玉简递到了花熙面前。 “只要我们用手碰上玉简的顶端,就可以在上面写字,传给千里之外的人。” “姐姐姐姐,你愿不愿意收下这个玉简,以后没事的时候,跟我聊聊天呢?”少年双眼明亮,犹如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 看着一个人说了好多话,满眼星星的少年,花熙有些不知所措。 凡人寿命极为短暂,特别是对于她这个下凡的天神来说,更是朝生暮死。为了避免生离死别,她一向拒绝和凡人扯上关系。 而且,修仙之人本就是跳脱于五行轮回之外的存在,既然如此,就不该跌入红尘,去搅乱那些人原本的命格。 因为,就算是一件小事,也会给他们的命运带来巨大的改变。 因此,她还是不能接受。 “对不起,我……” “姐姐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凡人,所以才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 花熙还没来得及说完,少年就抢先一步,替她回答了自己。 “我知道,对于姐姐来说,我寿命又短,又没有修为,弱小得和蚂蚁一样,你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少年垂下眼眸,脸上瞬间变得沮丧万分。 “好吧,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期待的。”他扁着嘴,眼眸里快要闪烁起晶莹的泪光。“打扰姐姐了,既然这样,那我还是乖乖回宫里吧……” “……” 花熙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自己就演完了一出戏的少年,“其实不是……” “不是什么,姐姐难道不嫌弃我是凡人了吗?”少年哭丧着脸道。 “没有嫌弃……” 花熙叹了口气,“不是嫌弃你,是……” “不嫌弃我?真的?!” 没等她说完,少年又一次不有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 只见他立刻亮起了眼眸,一扫刚才的阴霾。 “那姐姐就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对不对?” “不是……欸?” 花熙还来不及反驳,就看那个少年已经不管不顾地把玉简塞到了她的手中,下一刻,就已经反应迅速地,朝她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一边跑,他还一边不忘回头喊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嫌弃我的!” “我叫虞衡,姐姐要记住我哦!” 说完,他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 ‘主人,我回来啦!’ 少年前一脚刚走,下一秒,系统就回归了。 它在花熙的脑中兴高采烈道:‘天枢君发布新任务啦,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麻烦事,只不过是要你把花神殿下的本命灵剑还给他而已。 地点已经定好啦,过两天,我就带你去拿。’ 见花熙没有反应,只是默然地盯着手中的玉简,系统于是好奇道:‘这是什么,传讯法器?’ ‘嗯。’ 说起这个,花熙颇为烦躁地挠了挠头,‘是个凡人给我的,说是要和我做朋友,我一时没注意,就被他塞了过来。’ 想起刚才的事,花熙又有些无奈。不知为何,明明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岁数估计连她的零头也不到。可她却莫名有了一种,被人耍着玩的感觉,让她隐约地有些不爽。 ‘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了……难不成,我还得亲自拜访一次人皇,把这个还给太子吗?’ ‘哎!’ 花熙还在独自感叹着,完全没注意到,从刚才开始,系统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了。 好一会儿后,它才弱弱地开口:‘主人……’ ‘你说,这个东西,是如今人间太子的东西?’ ‘对呀,’花熙理所当然地点头,‘好像……叫虞衡?这名字听着,倒是有点耳熟……’ ‘当然耳熟了……’ 系统幽幽出声。 ‘因为,他就是天界的玉衡星君转世,你的第三个任务对象呀~’ 花熙:‘???’ 花熙:‘!!!’ 第15章 各怀心事 虽然玉衡星君的出场让花熙有些猝不及防,但系统也说,玉衡星君的任务暂且不用急于一时,又因为刚刚解决完了一桩大事,花熙整个人的心情还是轻松了许多。 虽然不清楚,为何都把青鸾赶出问天门,以后和延申恐难再见了,系统居然还说,那桃花劫并不算渡过……难不成这青鸾,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后招没亮出来? 这么说来,那天在台上的时候,青鸾差点就要说出叶亭的真实身份了,好在叶亭反应及时阻止了她,要不然,估计她也要被赶出山门了…… 不过,当时也不知道为何,叶亭明明只是威胁,青鸾就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难道这小子又背着他进阶了?那气势,竟把个长老都震慑住了。 花熙想不出来原因,于是就暂时抛在了脑后。 总之,如今无事一身轻的她,高高兴兴地去月华峰后山的大片灵田里挑挑拣拣,摘下了许许多多新鲜的瓜果蔬菜,准备晚上和徒弟们大吃一顿。 她左手提着一筐桃子杏子,右肩背着一担谷物,手里还牵着一只待宰的灵禽,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厨房走去。 就在她即将转弯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猛地从墙角处出现,害她差点就撞了上去。 “……白苎?” 看清来人后,花熙叫出了声。 “好巧呀!你是要出去散步吗?” “……” 见她来,白苎也只是有些愣愣地盯着她看,就和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一时没有说话。 “你……” 他看着花熙身上沾着灰尘,左右手还纷纷扛着东西的朴实模样,一时间有些木然。 她这样子明明与优雅气质毫无关系,可当阳光洒在她明媚的笑脸上时,那温暖的模样,还是让白苎莫名的心神一动。 “怎么了吗?” 看他不说话的样子,花熙有些好奇。 “你……脸上有东西。” 看着她鼻尖上那明显的一抹灰,白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是吗?有东西?” 花熙忙试着放下手心里的鸡,刚想捏一个清洁决,可她一松开手,那只鸡就跟瞬间被摁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扇动起了翅膀,飞离了好几里地。 她只好放下手中东西去追,可那鸡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丹药,居然兴奋地使出了如同猎豹一般的速度,在宽广的月华峰肆意逃窜。等花熙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再度把它栓好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妈的,这鬼鸡!” 花熙低咒一声,似乎还不解气似地,又朝着它的臀部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一会儿就把给你炖了!” “……” 白苎看着现在,连发髻都快散下来的花熙,再度提醒道:“你头发……” “哦哦,我知道,没事儿!” 花熙不甚在意地咧嘴笑起来,“是乱了点儿,但我现在也没空整理。” “要不,”她上前一步,提议道:“你帮帮我?” 花熙说此话的本意只是想让白苎帮她捏个清洁决,可谁知,他却会错了意,居然用了最为原始的方法。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对方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然后轻轻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好了……” 白苎默默地收回手。 “你……”她睁大了双眼。 “怎,怎么了?”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一般,白苎的耳廓立即爬上了一层红晕。 “不是……不是你让我帮你的吗?” “额……没事没事!你不嫌弃就好。” 看来他终于不那么抗拒自己了,花熙也十分高兴。 她于是扬起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啦~” “嗯……” 白苎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对啦,我准备做一顿大餐,晚上别忘了去别院等我哦!” 说着,花熙还给他提起手中的食材,以此来示意。 “是为了庆祝青鸾和羽灵终于被我解决,你一定要来!” 说到这儿,她又多了丝感慨:“以后,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 和他道完别后,花熙牵着鸡离开了此处。独留白苎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微微闪烁。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脑海中似乎回想起了花熙说那些话时的生动表情,白苎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在笑?! -- 木质的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香气逼人的芙蓉鸡,碧绿雪白的碧涧羹,红油鲜亮的水煮鱼,还有清热淡雅的煨白菜,晶莹剔透的桃花胶…… 屋内香气四溢,这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珍馐,让所有人都难以抑制地食指大动。 给周围的两人分别倒上澄澈清甜的青梅酒后,花熙满意极了。 “今日与我而言,是为了庆祝我成功地解决了一桩疑案,对于阿亭呢,就是庆祝他在云间会的比武上,取得了金丹阶第五甲的好成绩。” 她颇为慈爱地看向叶亭,又道:“要不是最后一场的时候你失误了,我看,你拿个前三甲不是问题。” “这还是在我从来没教过你练剑,你完全自学的基础上的……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居然有这般实力,真是真人不露相!为师十分自豪。” 夸赞完叶亭之后,花熙转头,看向了坐在另一侧的白苎。 她笑道:“而对于白苎,就是庆祝你终于摆脱了那两个人,还祛除了火毒,终于苦尽甘来!” “朋友们,此情此景,难道不值得我们碰杯吗!” “……” 相比起她的兴致勃勃,其他两人,都似乎不是很在状态一样。 叶亭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食物,而白苎则是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叶亭的方向。 花熙一个人举了半天的杯子都不见有人回应,只好愤愤地放下了手。 算了,这俩娃都是第一次见,有点认生也是正常的。 思及此,她轻咳几声,开始尽心负责地介绍起他们彼此来。 “阿亭,这是白苎。虽然我之前和你说过,他算是你的小师弟,但其实,他还没有答应拜我为师,你可以先把他当成朋友。” “白苎,他叫叶亭,是我唯一的徒弟,若是你答应拜我为师的话,那今后,他就是你的师兄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 “白道友,” 花熙一席话后,叶亭终于放下了筷子,没什么表情地对白苎握拳道:“幸会。” “……”白苎看着他,似乎也有些纠结,好半天才微微颔首道:“叶道友。” 虽然有些生硬,但至少也算打过招呼了。花熙于是也没有再管,而是专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回自己碗里的食物来。 三人就这么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叶亭漠然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白苎,又瞟了眼一旁安静吃饭的花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注意,突然抬起头,开口道:“对了师尊,你今天的这道水煮鱼,做的真的不错啊。” “……啊?” 好久没听叶亭喊她师尊,花熙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你小时候就经常给我做的吧,”叶亭无比真诚地说着,一边,竟还露出了一个颇为怀念的表情,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忘的回忆。 “那时候我不好好吃饭,都是你一口一口地喂,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徒儿做吃的……” “……” 她当时确实是每天都在尝试新菜品,可那还不是因为突然多了个胃口很大的实验品,她手痒的不行嘛……再说,喂饭也只是在他生病的时候,怎么被他说的这么奇怪?就像个操碎心的老母亲一样? “还有这枭龙锏,”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花熙的神情,叶亭自顾自地,还召唤出了自己的灵剑。 他一双眼眸深沉地望着那把银锏,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眼神竟是十分罕见的柔和。 “师尊非剑修,为了我能更好的练剑,不仅遍寻剑谱,还特地从问天门不让弟子轻易踏入的剑冢中亲自为我挑选……真是为我费尽了心思。” 说着,他还抬起眼眸,含情脉脉地望向了坐在一边的花熙。 他一脸感动道:“师尊对我,果然是情深义重,那情谊,是任何旁人都无法比拟的。弟子一直铭记在心。” 说完,他居然一改平时那桀骜不驯的模样,恭敬地向她举起了杯,一边还不忘瞥一眼白苎的反应。 在看到白苎明显变了的脸色后,叶亭心中百感交集,既有着得逞的愉悦,又有着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他敛起眼眸中的神色,回过头,继续道:“徒儿,敬您一杯。” “……你知道孝顺就好。” 花熙虽然感到奇怪,但他难得这么给面子,花熙也不好说什么,还是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刚抿了抿杯中之物后,花熙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转头对白苎道:“对了,如果你拜我为师的话,就可以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哦……你看他就知道了,我对徒弟一向很好的!” “啪!” 清脆的一声响。 看着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残躯,花熙有些莫名地问道:“……你今日怎么了?” “……手滑了。” 叶亭撇过头去,声音已经没有了丝毫刚才嘴甜的样子。 “你小心一点啊,这杯子花了我不少灵石呢!”花熙皱起眉。 “知道了。” 见她居然这般木然,叶亭的表情多了丝不耐烦。“一会儿我给你拼回去。” “……” 自那之后,叶亭就没有再开口了。 白苎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这下,两人都沉默着了,连带着花熙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样诡异的气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 明明是个庆祝的晚宴,也不知道,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酒足饭饱,解决完这一顿美食后,三人分别起身,走到了别院门口。 临行之际,花熙对叶亭道:“阿亭,时间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我正好有点事要和白苎说。” ? 叶亭一愣,突然喊道:“花熙!” 还没来得及向前踏一步呢,花熙就被叫住了。 “干嘛?” 再一次被叫了大名,花熙有些无语地转过头来。 “我,我……” 叶亭看着她的双眼,纠结了一瞬后,突发奇想道:“我也有事找你。” “?” 花熙歪了歪脑袋,“什么事?” “重要的事!” “那你说啊!” “……” 我恨你是个木头! 叶亭看着眼前人怎么都点不通的模样,使劲地抿了抿唇。 “有,有外人在……”他快速地瞥了眼一边的白苎。“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讲。” “外人……” 花熙看了看白苎,又看看他。脸上一副“你果然是在骗我吧”的表情,看得叶亭莫名紧张。 好半晌,她才有些艰难道:“那好吧……” 她转头说:“那白苎,你先回去吧,我就先和阿亭……” “师尊!” 话还未说完,花熙就又一次,被打断了。 只是这个打断的方式……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白苎,只见他脸颊通红,嘴唇紧抿,连放在腿边的双拳,也不自在地捏紧了。 花熙睁大双眼:“你刚刚喊我……” “师,师尊……” 白苎咽了咽口水,又喊了一遍,一双澄澈的瞳孔有些怯怯地望向她。 也不知为何,自从他看见了花熙这个所谓的大徒弟之后,心中就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危机感。尤其是在,看着那两人亲密而熟稔的样子之后。 那危机感,让他有了一种,似乎此刻让她走了,就会失去重要东西,让他后悔一世的感觉。 “你不是,问我的选择吗?现在我考虑好了。” 这一次,白苎的语气坚定了些。 “我愿意拜你为师。” “师尊……” 第16章 坐立难安 “师,师尊?” 眼看着花熙就要跟着自己进到房间里,白苎有些无措地停下了脚步。 见状,花熙这才猛然想到,虽然以前自己天天进他的房间,但他毕竟还是个对异性十分防备的人,以后若是没有要紧的事,还是应该多多尊重徒儿的隐私为好。 思及此,花熙也原地站住。 她于是说起了今天的正题:“其实也没啥事,只是,你既然入了我月华峰门下,那我就得让你开始好好修炼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神秘兮兮道:“这个,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本命武器。” “本命武器?” 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小盒,白苎有些疑惑不解。 “对,” 花熙一遍打开盒子,一遍说:“这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非常名贵,其珍贵程度,相比起阿亭的枭龙锏来说,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废话,当然名贵了,这可是上界花神的佩剑,和人间的凡物根本没法比。 这就是前些日里,系统突然离开后,从天枢君那里得到消息,让她亲自去取来的东西。 盒子里,一片轻薄的竹叶正在里面静静地躺着。 难怪说是他原身的一部分啊……原来,竟是他原身上的一片叶子。 “这,是武器?” 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后,白苎有些愣神。 “是的。”花熙点头。“你别看它又小又软,和武器毫不沾边的样子。但它可以随时幻化成一把长剑,而且质轻性弹,可刚可柔,若是练得好,威力可不容小觑。” 说完,她就把盒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 白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叶子。 可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叶尖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突然迅速地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这触感……居然如此的熟悉。 熟悉到,就好像以前曾经触摸、把玩过无数次一般。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枚竹叶,下一刻,他竟凭借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记忆,手掌一翻,就将竹叶变成了长剑的模样。 白苎看着手中泛着青绿色光辉的银色软剑,自己也有些怔然。 “对,就是这样!” 见他这么快就掌握了化型的正确方法,花熙也很激动。 果然是原身的一部分,就算如今下凡成人,那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也不会就此湮灭。 她又笑道:“以后,它就是你的本命灵剑了!” 白苎上下观赏着竹叶剑,眼里带着神奇和满足。 他把玩了好一会儿,转头看着花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躬下身子,恭敬道:“多谢师尊。” “不,不用客气啦……” 花熙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这本来就是他的本命灵剑,她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可受不住花神大殿这样的感谢。 她于是解释说:“既然到了你的手里,就是你和它的缘分,不用谢我的。” “嗯……” 白苎看了看手里的剑,又看了看花熙,眼里眸光涌动,在黑夜里亮晶晶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心生爱怜。 花熙于是语气又放软了些:“你也知道,我不是剑修,可能很难在这方面给你帮助。不过,我前些天已经和掌门说好了,他会派几个剑术拔尖的师兄,来亲自教你们练剑。” 说及这个,她语气中多了丝自嘲。“你们一个二个都是剑修,现在倒是让我越来越不像师尊了,反而像是个家长,或者老母亲。” 她摇摇头,再次说回正题:“理论方面,也可以去外门弟子的课堂。阿亭以前就上过,虽然他当时老是旷课,但总体来说,成绩还不错来着。 总之,以后你好好修炼,把月华峰,当成你的家就好。” 家…… 听到这个字眼,白苎只觉有些恍惚。 幼儿的时候,他确实有个温暖的家,可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破了。 后来,家族的人找到他,说是把他带回了“家”,可就是那个“家”,把他当成货品,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最后,还把他卖给了别人,成为了他噩梦的开始。 这一次,这个人,又一次说到了“家”,而他,也似乎终于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正常人的生活。 练剑,上课……这些对于别人来说无比熟悉的日常,却是他一直以来的向往。 他终于,又可以有家了吗? 白苎看着眼前那个对他笑得温和的人,眼眸微湿,心中暖流涌动。 “嗯……” -- 夜晚,叶亭的房中。 自从他一个人回去之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 他原本还打算在空地上多练一会儿剑,可他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花熙和白苎眉来眼去的画面,让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随便挥舞了几下后,就把剑一丢,重重地扑到了床铺之中。 “我愿意拜你为师,师尊……” “好好好,乖徒儿……” “随师尊喜欢……” “真乖~” …… “啧……” 被这纷杂的画面所袭扰,叶亭挠着头坐起身。心中越想越烦躁。 那两人,居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 明明他在后面脸都臭得跟什么似了,花熙却完全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光顾着注意白苎了,几乎快要忘记了他的存在…… 难道说,她真的就更喜欢那个新徒弟吗?有了新徒弟,就把他这个大徒弟给抛在了脑后…… “看来,她还是只把你当小孩啊……” 正在他望着头顶的床幔,在心里发牢骚时,一道有些苍老而旷远的声音,猛地在他房中响起。 “谁?!”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后,他瞬间从烦恼中抽出神,祭出枭龙锏握在手中,机警地环顾四周。 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无声的房间。 “呦,能听到我说话了?” 没等他反应,那道声音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看来是修为又有突破了,不错不错……” “你到底是谁?!” 叶亭皱起眉,戒备地盯着前方。 房间内静得落针可闻,叶亭屏息凝神,仔细注意着所有的风吹草动。 可一切都是徒劳。 夜色深沉,四下无人,空气里根本没有除了他以外活人的气息。所有的物品都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原地,整个房间里连一点微弱的风声也没有。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道仿若沉寂已久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虽然还相同你多说几句,但本座有事,必须先行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不忘幽幽地加了一句:“看,你等的人来了。” 这声音的方向…… 叶亭猛地转身,就看到,在自己所持的枭龙锏上,还留有一层淡淡的蓝色荧光。 而那荧光,则在那道陌生声音彻底消失之后,一点点暗淡了下去,逐渐变得微弱,直到彻底不见。 ……枭龙锏? 为什么会发光?那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叶亭还来不及思考那声音和枭龙锏的关系,就忽然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从房门出婷婷而来。 看清来人后,他明显蒙了一瞬。 “花熙?” “叫师尊!你个孽徒……” 花熙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就毫不客气地走到了他房中,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他的床上。 她手撑着床沿,左右看了看,感叹道:“多日未来了,你这屋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叶亭明显还未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依然有些愣愣的。 看到她,也只是木木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有事找我吗?” 花熙坐直身子,理所当然道:“我在房里等了你半天都没来,所以我就只好来亲自找你咯。” “……” 叶亭看着她那平淡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 被那莫名其妙的声音所扰,再加上一开始白苎的刺激,让他如今心里十分杂乱,同时,那些藏在心里的燥意,也在不断地蠢蠢欲动。 “没事了……” 他撇过头去。 “那我有事找你。” 花熙换了个坐姿,继续道:“刚才我给阿苎找好了本命灵剑,也跟他说好了,以后会和你一起跟那几个师兄学剑。” “他天资很好的,脾气又乖,只要你多帮扶,肯定学得很快。” “……” 又是白苎…… 闻言,叶亭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你对他倒是了解不少……” 当然,他再怎么样也是花神转世,能不天资聪颖吗? 花熙在心中这样想着,却也没办法老实说出来。只能说:“总之你多帮帮他就好了。” “哦——”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你还要干嘛?” 看着花熙一副不准备离开的意思,叶亭轻哼一声,“不陪着可爱的小师弟,在我这儿待着干什么……” “唔……” 花熙眯起眼,盯了他半晌,突然伸手触碰了下他的额头。 “不烫啊……”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到底要干嘛?” 被突然摸了脑袋,叶亭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下一刻,花熙突然靠近,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 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一下子在他面前放大,而那双水波粼粼的澄澈双眼,也在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她眸光纯净,面容姣好,身上似乎萦绕着一股好闻的香气,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都勾动得他体内的邪火都在情不自禁地熊熊燃烧,让他一阵口干舌燥。 太,太近了…… 感受到她轻浅的呼吸,叶亭心脏没出息地狂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 花熙观察一番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你吃醋了。”一个肯定句。 “什?!” 原本就有些懵的叶亭,表情瞬间闪过了慌乱。他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有些不自然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表现啊……” 说着,花熙退回了原本的安全距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叶亭刚才的不正常。 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今天吃饭的时候就很不对劲,不仅叫了我师尊,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再加上回去之前,你说有事找我,可现在又说没事……我也现在才发现,你这是吃醋了。” “……” 叶亭有万千句反驳的话,可就如同故障了一般,全都哽在了他的喉头。 他心如擂鼓,望着她的眼神里,既带着紧张,又带着期待。 可下一秒,他就听花熙继续道:“哎,怪我,就这么没跟你说一声就多收了个徒弟,你以前被我独宠惯了,现在不平衡也是正常的。” “嗯,怪我怪我。” 花熙还在兀自点着头,似乎十分认可自己的结论。却没发现,一旁叶亭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无语。 就像一把火,刚刚才烧到火热,就被一盆冰冷的水临头浇下一样。虽然全身都松了口气,但心底里,还有一股莫名的失望。 “行了,就是这样没错。”他叹口气,颇为无奈的把花熙从自己床上拉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再不离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会儿跳,一会儿停,都要得病了。 说完,他就要把花熙推出自己的房门。 “可我还没说完呢!” 花熙挣脱了他的手。 “你等等啊,我有东西要给你。” 叶亭于是放下双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花熙在怀里左掏又掏,终于,从灵戒中,拿出了一个小老虎的布偶。 然后,她就兴高采烈地把它举到了叶亭身前。 “看我找到了什么?!你以前最喜欢的玩具!” 她把老虎拿在手里,满意地看了好久。 “前些天打扫院子的时候翻出来的,一看就觉得,时间都过去这么久啦……”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一般,怀念道:“小时候你刚来问天门,还有些怕生,每天就要和我睡,我不让,就只能抱着这个老虎,可怜兮兮的……” “……都十几年前的事了。” 被说及自己幼年的事情,叶亭一下有些尴尬,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道:“现在说这个干嘛……” “这不是,你吃醋了嘛……” 花熙把老虎塞到了他手里。 “喏,把你以前最喜欢的玩具给你,不要不平衡了哦~” “我虽然收了新徒弟,但是对你的感情,是不会有丝毫影响的,你放心好了。” 说完,她还踮起脚尖,趁他反抗之前,飞快地揉了揉叶亭的额发。 “……” 直到花熙离开了他的房中,那头顶上的触感,依然十分的清晰。 叶亭看了看手里的布偶,又感受了下头顶的凌乱碎发,耳根红了个彻底。 【看来,她只把你当小孩啊……】莫名的,他想到了那个声音说出的那句话。让他那颗本来都漂浮起来了的心,又再一次下沉了些许。 他就这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失落,千万种情绪杂糅在胸腔,让他上上下下,坐立难安。 坐立难安啊……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地问一句,有人在看吗? 如果喜欢请收藏评论吧555 鼓励一下这个扑街的垃圾作者…… 第17章 雨夜牵魂 –契子– 九州。 齐国边境的一处村庄里。 一个衣衫破旧,发髻散乱的瘦弱女人,正用力地拖着一辆板车,步履维艰地在泥泞的泥土之上一点点前行。 夜深露重,明明是一天中最为寒凉的时辰,她额上却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粗制滥造的草鞋中已经浸满了泥土,结实的麻绳深深地勒在她瘦弱的肩膀,划出了两道鲜红的血痕。 道路艰远,可她却仍然强撑着,努力地向前踏着步。 远远地,几声凶恶的呼喊传入了她的耳畔。 “禹兰溪!禹兰溪!你赶紧给我出来!” “臭寡妇,躲哪儿了!不是说今日还钱吗?你竟敢诓我!” “告诉你,等我找到你,我必须要带上我的那群兄弟,一起好好尝尝你这寡妇的味道!就在你那死相公的尸体边!给我等着!” …… 虽然强忍着眼泪,但听着这些声音,女人的双眼还是屈辱地泛起了红。 可时间紧迫得让她根本没有时间来伤感,她回头望了望躺在板车上面的人,就像是望一眼最后的希望。 不过一瞬的事,远处叫喊声传来,她抹了把眼泪,连忙继续加快脚步。 …… 仿佛全天下都在和她作对一般,没过多久,天上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身旁大片的树叶被雨滴打得哗哗作响,她急急忙忙跑到后方想给后面的人挡雨,可那倾盆而下的无根之水,还是彻底地把板车上的人给淋得湿透。 等她再次试图用身体去挡时,已经为时已晚。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看了看狼狈的两人,绝望逐渐袭上了她的心头。 “知道吗?不论你有什么愿望,无所不能的他,都一定就会帮你实现。” “他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会帮你解决掉所有欺负你的人。” “只要你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出现。” …… 雨越下越大,她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冷意爬上了脊背。 没有月光的黑夜暗无天日,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轻轻地抚过了车上人的头发,随后重重地一跪,双手合十,不知道说了什么。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就在那几道脚步声即将靠近之时,一团黑蓝色的迷雾陡然在空中出现。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旷远而苍老的声音,犹如来自远古的叹息。 “真是个有些熟悉的人啊……”见到召唤自己的女人后,那个声音轻笑出声。 “呵呵呵呵这可是……真让我意想不到。” -- 自从青鸾离开问天门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 白苎和叶亭依然在努力地和师兄们练剑,时至今日,都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叶亭就不必说了,作为才入门一年的弟子,白苎的天赋、悟性之高,也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花熙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师尊,也由此过上了每日给娃做饭,送娃上学的惬意生活。 今日,吃过早饭后,她前去参加了一月一度的宗门会议。 这是一个长老们汇报近况,交流并决定一些事宜的例行会议,花熙本来是抱着摸鱼的心态去的,可在会议中,她却听到了一个和她任务有关的消息。 “齐国皇室的太子,想向问天门讨要一个师父,去教他修炼?”听到延申所宣布的事情后,花熙有些目瞪口呆。 齐国,不就是那个如今人间势力最强大的国家吗? 而齐国的太子,不就是那个上次,一口一个“姐姐”的玉衡星君转世? 他竟然想要问天门给他送个师父过去?到皇宫亲自去教他修炼? ‘难道是天枢君写的命格开始了?’花熙连忙求助系统。 ‘差不多吧……’ 系统查找了一番后,回答道:‘玉衡星君如今身边似乎确实出现了巨大的变故,他的各项数值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说到此,系统建议道:‘如今去找他,似乎就是助他登上皇位的最好时机了。’ 最好的时机…… 看来,休息了一年之后,她的用武之地终于要来了。 思及此,花熙了然回应:‘知道了。’ 系统:‘那我现在跟你讲一下他现在的情况哦——’ …… 据系统所说,玉衡星君,也就是如今的齐国太子虞衡,最近,刚刚经历了母亲的逝去。 不仅如此,一直以来,他的太子之位,也在受到多方面的威胁和动摇。 而花熙帮他化劫的最好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替他扫清障碍,助他成功地登基,成为下一代人皇。 倒是没想到,给这个虞衡化劫的方法,竟是助他登上皇位,还以为是和白苎一样,替他解决欺负他的坏人呢…… 花熙出神地想着。 另一边,其他长老还在讨论着。 很显然,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对虞衡这种狮子大开口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这黄口小儿,真是胆大,一个没有丝毫灵根的凡人,也妄图当我们问天门弟子。”一个长老破口骂道。 另外几个便附和道:“就是啊,就算他们对我们再有恩,那也是他们祖辈的事情了,和他们毫无关系。老是拿着这所谓的恩情来说事,未免就有些不要脸了。” “哎,是啊,上次让他来问天门观看云间会就已经是破例了,这还要拜师学艺……这这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掌门,您定夺吧。” …… 讨论无果后,几双眼睛就纷纷看向了延申。 “……” 虽然被众望所归,可延申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对抗。 他只是犹豫道:“可毕竟是开山老祖留下的祖训,说若齐国皇室有求助,我们须得尽力相助,不好不从。 再者说,如今齐国是凡间第一大国,齐国的皇帝也是天下共主,我们虽然在修仙地界,可要想长期发展,与人皇的关系,还是不能闹僵。” “不如,我们找个清闲一点的弟子,随便意思意思?正好当做下山历练了……” …… 此话一出,长老们都有些沉默。 外门弟子没有资格,能做太子师父的,必然也只有这些长老们亲传的内门弟子。 都是些护犊子的人,这种差事,他们自己不愿接,自然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徒弟来蹚这趟浑水。 毕竟,掺和凡间,尤其还是皇宫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向都是所有修士最想避免的。 于是,众人就开始了名义上的互相恭维推荐,实际上的踢皮球。 眼见他们有了即将吵起来的趋势,沉默已久的花熙突然上前一步。 她一本正经道:“掌门师兄,不如,让我来吧。” “你?”见花熙就这么走了出来,延申还有些愣神。 “熙儿,你毕竟是我们的二长老,这种事情怎么也不用你亲力亲为了吧?” …… 她当然也不想亲力亲为啊,谁叫那人间的太子,是她命中注定的任务对象呢? 思及此,花熙讪笑两声,拱手道:“师兄,我能看出来,许多同僚都不愿意做这件事,既然如此,我这个二长老,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为大家分忧,也是应该的。” “况且,我虽是问天门长老,但修炼性质特殊,就算是收徒也教不了什么,自然也不会在凡间,泄露出我门功法。 到时候我就随机应变,拿一些延年益寿的心法来应付应付,争取让他早日满足,放我归山就好。”平静地说完后,她微微躬身,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熙儿,你认真的?”延申愈发吃惊了,他不禁再次确认道。 花熙此话说得有理有据,似乎,倒真的是一个万全之策。 她发言过后,底下的长老虽有些犹豫,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大多乐见其成。 于是她肯定道:“当然,花熙所言,全部当真。” 看着这样的花熙,延申一时也有些懵。 他可是记得,以前的花熙,明明都会尽量避开这种麻烦事,能推辞就推辞,从不积极的啊……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 不过,能有人替他解决这件麻烦的事,他还是松了口气。 他于是击缶宣布:“诸位,若无人反对,那此事就由此处理了。” -- 玉衡星君此人,传闻是一个不苟言笑,杀伐果断,主司肃杀之事的冷面战神。 花熙在上界的时候,只听说过他一人单挑千万魔兵,和一人肃清军中贪将的英勇事迹,却从来没真正见过这号人物。 据说,也没什么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 在她们小神仙群体中,大家曾缕缕猜测那玉衡星君的长相,都把他想象成了一个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外表,却从来没想到过,这玉衡星君的正身,居然如此的——人畜无害。 气质干净,外表阳光,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了一个小小的月牙。 更没想到,他说起话来,还一口一个“姐姐”,亲热得很。 不过,也许是成长环境不同。见过白苎之后,花熙就觉得,就算是同一个灵魂,在不同地方长大,也会形成不一样的性格。 而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后,花熙也越来越觉得,乖巧可爱的白苎,与上界呼风唤雨的花神殿下,其实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愿意把白苎当成徒弟来宠爱,可对花神怜竹君,她就只能把他当成上司来敬重。 也许,这个玉衡星君也是一样的。 说起这个,花熙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迷茫地在灵戒里翻找了许久后,她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有些变形的玉简。 “还好没坏,还好没坏……”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就连忙用手碰上玉简的顶端。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接着,几串闪着光的小字,就跃然出现在了玉简上方。 “姐姐,我回宫啦!谢谢你与我做朋友,以后我会和你分享好多有趣的事的!” “姐姐,今天宫里给我做了芙蓉糕和梅花汤饼,真好吃呀!听说姐姐是食修,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吃到姐姐做的饭呢?” “今天是元宵,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呢?是不小心把玉简丢了吗?” “姐姐,父皇带我去打猎啦!我打到了一只兔子,好开心!” “姐姐……如果看到就理我一下把,我好寂寞呀……” “姐姐,不喜欢我吗?嫌我烦吗?” “姐姐,我今天过生辰,父皇给了我好多礼物,不过我最想要的,还是想要姐姐理我……” “姐姐……” …… 看完这些字句后,花熙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她居然把此事就这么抛在了脑后!放了人家整整一年的鸽子?! 而且,在没有一条回信的情况下,这个虞衡,居然给她发了一年的消息? 不行,她都要内疚了…… 看着这些对方怀着满腔期待发出,却又石沉大海的字句,花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听说,玉衡星君性格强势又爱记仇,眼里容不得沙子,连天枢君都害怕他。’ 系统在此刻适时开口道,‘你说,如果他恢复记忆,想起了你居然放了他一年的鸽子这件事,他会怎么样对你?’ ‘……’ 花熙摩挲着冰凉的玉简,心中惊惧万分,最终,却无言以对。 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倒是在玉简中翻到了最近的一条。 似乎是隔了很久都没有和她发消息了,这最后一条,居然就在三天前。 上面写着:“姐姐,父皇答应给我找一个师父了,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问天门了。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的话,就亲自来好不好?” 下面还紧跟着一句:“除了你,我不想拜其他人为师,拜托啦!” 见状,花熙眼眸一亮,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的救的。 因此,她再次触上玉简顶端,轻快地写上了几个字。 “我收到啦!也答应了掌门,你就在宫里等着我吧!” 第18章 久蛰思启 “什么,你要去齐国,做太子的师父?” 听到这个消息后,叶亭很是震惊。 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解道:“这种事随便派个弟子去就行了,为何要喊你去?” “就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我才自告奋勇的呀……” 花熙回答得理所应当。 她摊手:“谁让我是二长老呢,这种时候,自然要身先士卒啦。” “可是……” “怎么,”看着叶亭那不乐意的样子,花熙挑眉反问:“不过是去一趟皇宫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行,我不紧张。” 叶亭于是松开了紧锁的眉,转而平静地盯着她看。 “我就问你,你认得路吗,知道如今人间货币的兑换率吗?知道怎么买吃的才不会被骗吗?知道他们的风俗习惯,怎么样才能更好的融入吗?知道……” “……等等,说这么一长串我头晕。” 眼见对方还有继续的意思,花熙连忙打断了他。 似乎是嫌弃叶亭的啰嗦和过于爱操心,她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我好歹也有个化神期,怎么着也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吧……” “再说,我早就辟谷了,又不需要吃喝,就老老实实待在皇宫里不出去还不行吗?” “是么,”叶亭瞟了她一眼,挑眉道:“不需要吃喝?你不会上街去买吃的?” ……唔……这倒是。 花熙思索片刻,也想到,自己除了之前接回幼年叶亭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 凡间朝代更替十分频繁,不过几年就会大变样子,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这种时候,若是能带个人陪同,确实更有保障。再者说,路上多个说话的人,还没那么无聊。 而叶亭这个经常被她派下山帮忙置办产业的人,倒也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思及此,她凑近了过去,眼睛巴巴地望向他。 “阿亭……” “别用那副眼神看着我!” 叶亭立刻触了电一般,迅速撇过头去,耳根微烫。 见花熙没了反应,一会儿后,他又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缓缓回过头道:“我知道了,会和你去的……” “谢谢阿亭!” 花熙展颜笑起,道过谢后,就开心地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独留叶亭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在夸赞着自己刚才的演技。 ……还好足够了解她。 叶亭庆幸地想着。 -- 可就在出发当天,看到站在花熙身旁同样整装待发的白苎后,叶亭这才发现,自己曾预想过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想。 亏他还兴冲冲地准备了一堆东西,以为两人可以单独相处单独旅行,谁知道,花熙居然在这种时候,也不会忘记白苎。 而且,在看到叶亭有些发愣的神色后,花熙还一脸无辜地问:“啊?我没告诉你阿苎也会一起来吗?” 让他更加生气,偏偏,这份生气,还完全无法发泄。 “没有……”叶亭脸色有些不好,冷冷道:“你没和我说。” “哦……那是我忘了跟你说吧……” 花熙挠了挠头,“但是阿苎一个人在山里我有些不放心,更何况,他也到下山历练的时候了嘛,正好你我都在可以护着他,带他下山看看,也是好的。” 说完,她还凑近了些,仰起头来,认真地问:“多了一个人,你会介意吗?” …… 距离陡然接近,叶亭心脏无法抑制地猛然一跳。 真的是,又犯规了。 好吧,看着她这态度还不错的样子,叶亭就是再气,也发不出来了。 只能撇过头去,别别扭扭地小声回答:“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 花熙瞬间转忧为喜,开始准备起飞行法器来。 等她为三人下了遮掩容貌仙姿的禁制,准备踩上那团软软的棉花后,叶亭突然想到了一个萦绕在心许久的问题,而且也问了出来。 “听说……那个小太子,前些日子母亲去世,正值孤立无援之时?而且,现在还未弱冠?” 花熙刚踏上一只脚,闻言,有些疑惑地回头道:“对啊,你这也知道?” “知道。来前调查了些。” 不过,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双手抱臂,眯起双眼,半扯着嘴角道:“你不会有什么……拯救悲惨少年的癖好吧?” “……啊?” 忽然被问及这个,花熙愣了一瞬,可又马上反应过来。 仔细想想,叶亭、白苎,还有即将见面的虞衡,好像……确实都身世可怜,然后被她从(或者即将从)泥潭中拯救了出来,成为了她的徒弟。 可除了叶亭以外,其他两个都是任务啊,这怎么能说是癖好呢?说的她跟什么似的…… 察觉到白苎也向她投来了探究的视线,花熙咽了咽口水,赶忙反驳道:“当然只是凑巧啦!瞧你说的,把我当成什么了……” 看两人投来的怀疑视线,她叹口气,又分别摸了摸两人的脑袋道:“放心,虽然我会收新徒弟,但不会影响我对你们的感情啊!” “……” 被摸了一通后,白苎耳廓微红,叶亭则是一把拂开了花熙的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再也不提刚才的话题了。 “赶紧出发吧……” -- 齐国的京城开京,地处九州大陆的中北部,陆路四通八达,来往贸易繁荣。 远远望去,就见一个规划完善的城池,威严地坐落在护城河的包围之中。 出了修仙地界后,三人隐去身形,乘坐着法器,不出两日就到达了开京。 看到自从进了城就神思不属的白苎后,花熙关切道:“你没事吧?” “若是反悔了,现在送你回去也来得及。” 白苎望了望眼前的街景,眸中泛起了些许晦暗的情绪。一会儿后,他抿唇答:“没事的。” ……看来,白苎对这个自己居住了许久的地方,还是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的。 白家虽然是修仙世家,出了许许多多的修士,但本行毕竟还是个买卖修炼法器的商贾人家,其主家,就建在这商业繁荣的开京城之中。 因此,自从被白家带走后,开京城也成为了束缚白苎十余年的牢笼。 当初问白苎要不要同她一起的时候,花熙还担心过他会对开京有所抵触,可白苎却也说没关系,坚持要跟着她来。 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不在意。 无法替他承受这些情绪,花熙只能宽慰道:“总之,有我在,就当故地重游,你别怕。” …… 白苎望着对方的双眼,心中的那一点点波澜好像也神奇地,慢慢地平息了。 他眸光微动,于是也点点头。“嗯。” “诶,那边好像有云吞啊……” 就在花熙忙着和白苎说话之时,叶亭突然这么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声。迅速就吸引了花熙的注意力。 她立马好奇地凑到叶亭身边,随着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然是一个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小食摊。 “云吞啊!” 在云朵上坐了两天没吃东西,花熙和凡人一样的作息早就让她饥肠辘辘了,这番看到食物,她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 “云吞,去吃吗?” 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兴奋了,回过头来,兴致勃勃地询问着徒弟们的意见。 “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叶亭有些嫌弃道。 说完,他长臂一伸,松松地揽过了花熙的肩膀,也不动声色地把她看向白苎的头给转了回去。 不管白苎如何反应,他就这么直接带着花熙走到了小食摊前,吩咐道:“老板,三碗云吞。” “好咧!稍等~” 直到被落在后面的白苎姗姗来迟,叶亭才像突然想起他一般,随口问道:“吃这个可以吧?” 白苎看了看叶亭把花熙拉到自己身边的动作,那其中的宣誓意味不言而喻。 他垂下眼眸,隔了一会儿才应了声:“都行。” 三人于是落座。 不懂他们心里的千回百转,看到这一幕后,花熙只觉得,这俩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么差了。 饿了两天之后,花熙吃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就解决干净了碗里的东西。 她正小口抿着热茶消食,就听到了从隔壁桌传来的讨论声。 “诶,皇后薨逝,最近不应该是国葬吗?我怎么看这开京城一点变化也没有?连花朝节(1的祝神庙会都没有取消?” “就是啊,我前些天和我家大人进过一次宫,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穿素衣!我还听说,都没有辍朝!相反,都在给兰贵妃所生的小皇子庆祝满月呢。” “……这可真是奇怪了,诶,你经常去宫里你跟我说说,这兰贵妃是不是特别漂亮啊,跟狐狸精一样?要不然怎么勾得圣上都宠妾灭妻了呢?我看啊,这皇后,说不定就是她杀的……” “与其说是兰贵妃杀的,不如说是太子殿下克死的!你们不知道,宫里都说太子是是修罗转世,从他出生开始,每年都会死一个宫里的皇子,到现在只剩他了!要不然他那般无用,是如何当上太子的?” “此话当真?这么说来我之前也听说,这太子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根本不是做太子的料,我还奇怪怎么会选上他呢……” “就是啊,我看,这兰贵妃才是仙子下凡,另外为我大齐国生下了一个皇子,就是为了避免让那恶鬼祸乱朝纲!” “原来如此!我前些天还听说贵妃要求圣上重立太子,当时许多大臣都十分反对,可现在一个个的,突然又都同意了。我猜,他们一定也是知道了如今太子的真面目,所以就都倒戈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 …… 尽管那些说话的人都刻意压低了自己声音。但是对于花熙这种修为高深的人来说,还是毫无用处。他们所说的话,就这么一字不差地进入了她的耳朵。 ‘这些人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听完全程后,系统也忍不住吐槽道:‘居然说玉衡星君是修罗转世,说一个凡人是仙子下凡……哎,凡人果然都是愚笨的。’ ‘就是些民众之间的八卦罢了。’ 花熙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们说虞衡克死了其他皇子,这事儿是真的假的?他们真的是因虞衡而死的?’ ‘按照天枢君命格里所写的话,他是清白的,都是谣言。’ 查探一番后,系统如此回应道。‘不过,玉衡星君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命格与实际有所偏移,所以,我也不敢打包票。’ 想到刚才那些人话语中的另外一位主人公,花熙有些好奇地问:‘那这贵妃……也是天枢君命格里的?’ ‘这个,好像不是。’ 说到此人,系统也有些奇怪:‘命格里明明完全没这号人物,威胁玉衡君太子之位的也本应另有其人,可也不知因何缘由,突然变成了她。我的数据库里,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资料。’ ‘不过,’系统总结道:‘虽然人物有所改动,但帮他稳住太子之位,助他登基,这一点总是不会变的。主人,加油哦~’ ‘好吧……’ 三人吃饱喝足,放下饭钱正想起身,可还未走几步,就突然被一个灰衣男子挡住了去路。 花熙站住脚,就见那人先是恭恭敬敬地朝他们三人作了一揖,之后便拱手道:“花熙长老,诸位仙师,恕小奴有失远迎。” 作者有话要说:(1):花朝节,中国古代传统节日。 关于其习俗方面,本文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了虚构,勿考究~ 第19章 风雨欲来 闻言,花熙一惊。“你认得出我?” 她赶紧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禁制,却发现一切安然,现在他们三人所呈现出来的样子,理应与普通的凡人无异。 而且她分明在面前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灵力波动,就是个普通人,以前也没见过,到底是怎么察觉出她真实身份的? 看到她怀疑的神色后,那人再次躬了躬身,又道:“小奴不才,幼时曾误吞过主人家的一对法器,之后……就有了看破法阵的能力。 此番,也是因为这一能力,太子殿下才会派小奴来接各位回东宫。” “吞了个法器?” 得到这样的解释后,花熙更加困惑了。 她一脸怀疑地抓住他的手,用神识探了探他的身体,果然在他体内发现了一对亮着金光的破邪簪珠。这下更懵了。 她呆呆道:“还真是……” 吞了法器之后居然没有出事,反而还与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有了异于常人的奇特能力……纵然她已近千岁,这事儿也真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花熙放下手,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说到这个,灰衣人苦笑道:“花熙长老,太子殿下收到您的消息,得知您会今日光临后,一早遍叫人在城门前候着。 可等了许久您都没出现……小奴知道诸位多半用了幻颜术,所以才自告奋勇来城里寻找诸位。” “也是找了许久,才在这路边发现几位的踪影。” “啊,原来如此……” 让人家白等了这么久,花熙颇有些羞愧。毕竟他们并没有老老实实地步行进城,而是直接飞到了开京上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从天而降的。 她于是连忙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带我们去找他吧。” -- “姐姐,你可算来啦!” 刚刚进入东宫,还没来得及进入殿内,一个白色的身影就这么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叶亭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看看眼前一脸严肃的叶亭,又看了看站在旁边没什么表情的白苎,虞衡还是探过头,和叶亭身后的花熙笑眯眯道:“姐姐,你和师兄可算来了,我都等你们好久啦……” “还以为,你又要像之前一样,突然失约……” “那个,之前玉简的事,我真的是因为忘了,不好意思……” 说到这个,花熙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从叶亭身后走了出来。 “不过你看,我现在不是来了嘛。”她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嗯!” 虞衡笑得灿烂,让人很难联想到上界那个不苟言笑的杀神,但是,从他眼中的精明光彩就可以看出,他也绝不是街头人议论的那般“懦弱无能”。 “不过……”虞衡又扫了眼站在花熙身边的两人,语气稍平道:“还以为,姐姐会一个人来呢……” “不过……”脸上的表情变化几分后,虞衡又扯出一个微笑道:“师兄们能来,我也很开心!” 莫名被叫师兄的叶亭&白苎:…… 寒暄一阵后,虞衡便领着他们参观东宫。 “看,这里是清灵池,里面养了许多肥美的鱼儿,还有受过训练,会随音乐起舞的仙鹤。若是姐姐喜欢,可以前去垂钓,也可以吩咐他们表演。” “这里是望风亭,我以前经常会请人来此处弹琴。配上这秀美风景,可舒适啦~” “这里是藏书阁,里面除了书籍还有好多有趣的玩意儿,姐姐若是感兴趣,下次我带你去玩!” 他拉着花熙走得很快,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几乎形成了一个独属于二人的空间,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最前面,把白苎和叶亭都抛在了后方。 “这里是议事殿,等明天我正式拜师的时候,就要在这里举行仪式。” 说到这个,虞衡原本的神采突然暗了暗,道:“不过,如姐姐所见,最近东宫里还在办丧事,这拜师典礼,恐怕只能简办,礼数不全,还请姐姐见谅。” “这倒无妨。”花熙无所谓地答道。 毕竟是一国储君的府邸,这里宫殿宏伟,气势巍峨,典雅的花园亭台惨杂其中,让那雄壮的景致多了丝柔情。 但,不可忽略的一点是,明明都是明艳壮观的建筑,如今,却挂满了白布缟素。 而虞衡,也是一身孝衣,打扮得十分质朴,完全没有一国储君的奢华。 若今天他们在街头听到的言论属实的话,那东宫,可能就是如今开京城中,唯一一处在为皇后守灵吊唁的地方了。 “不过,”花熙四处望了望后,说起了正事:“你当真决定好要修炼了?可曾想过修炼的目的?是想要习得法术,还是想要单纯的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若你没有想清楚这一点,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开始教导你。” 闻言,虞衡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眨眨眼睛反问道:“那姐姐,觉得我该如何呢?” 花熙于是也客观地回答道:“若你只是想强身健体,我当然可以教你很多;但你若是真的一心向道,想要飞升入天,那就该放下俗世中的一切,像所有其他的修士一样,进入山门,从头开始。” “俗世啊……” 虞衡低声重复了几个字,阳光透过树叶从上方洒下,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没过多久,他就展颜一笑道:“姐姐,还是先在东宫多住几天,最近花朝节将至,有趣的事不少,不如先在这俗世中享受几天? 至于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留下这一句话后,虞衡就有事离开了,只留下了今日那个接他们过来的灰衣小侍来照顾他们,花熙打听过才知道,那人名叫椴杨,是东宫里的总管。 师徒三人被安排在了一处颇为豪华的别院里,收拾好东西后,椴杨就离开了。 “……这个太子是怎么回事儿?” 憋了许久后,叶亭终于问出了口。 他皱眉问花熙道:“你们认识?” 花熙抬头,就看到了两双笔直的目光。除了叶亭,就连白苎,似乎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不算是认识吧……” 花熙捋了捋额发,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是云间会闭幕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要和我做朋友,强制性地留下了他的传讯玉简,我糊里糊涂的,就收了下来。” “然后,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了。” “就这么简单?”叶亭似乎还是有些怀疑,想起今天虞衡那些轻浮的举动,他的眼眸都漆黑了许多。 “那他为何要叫你……姐姐?而且,还非要喊我们……师兄?” 似乎是十分厌恶这样的称呼,叶亭在说出口的时候,都颇有些艰难。 “他好像就是这样,自来熟。”花熙也还不清楚虞衡的真实性格,只能耸耸肩。 “其实,他对我这般热情,我也有些招架不住。” 想起他在上界和凡间丝毫不同的传言后,花熙叹了口气,又道:“恐怕,这人的性子不是那么好捉摸的。” 既然知道他的性子古怪,那又为何主动前来? 看着花熙的身影,叶亭忍不住这么想到。 “当然是因为……她享受啊。” “享受着男人们的恭维和包围,就和你们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空旷的声音从叶亭身周传出,似乎是在回答他心中的话。 虽然时隔多日,但他还是一下就意识到了,这就是上次夜间时,在他房间里莫名传出的那道声音。 他立刻站起身,“谁?!”动静大的几乎要打翻桌上的茶盏。 却没想到,回复他的,是两道惊异的目光。 看他就这么突然冒了起来,花熙一脸不解地走过来,看着他问:“阿亭,你在叫什么啊?” “……你们没听到声音?刚才分明有人说话啊。” 叶亭不可置信地看着毫无所觉的两人。 “有人说话?” 花熙愣愣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吧,你是不是听错了?阿苎,你呢?” 白苎摇摇头:“我也没听到……” 听错?不可能是听错…… 上次也是一眼,那个声音,就像是能听懂他心中所想一样,每次出现,都仿佛是在与他的内心对话。 他看着自己枭龙锏上的微弱蓝光,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花熙和白苎,内心疑虑重重。 -- 而另一边,皇宫里的某一个角落内。 “这么生气做什么?”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一个可以说是极尽豪奢的房间中缓缓响起。 “我吩咐你的,做不到?” 与他对话的,是一个虽妆容雍容,却难掩脸色苍白的女人,她正半跪在铜镜之前,用那过于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玉簪。 她一脸忧色道:“你明明知道,那可是问天门的长老,听说修为已经化神,要是,要是她发现我们的事情怎么办?!” “虞衡那个小子精明得很,他已经知道我非常人了,所以才拿修仙之人来试探我。这种时候不躲得远远的就不错了,你怎么,怎么能让我单独找她?” “……你这是不相信本座的能力了?” 听着女人的话,那道声音倏然间变得冰冷,让前一刻还不断抱怨的女人默默住了口。 好半晌,她才小声道:“我自然相信你的实力。” 她眼睛里写满了忧虑,“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虞衡又在虎视眈眈,我怕,我怕星儿成为太子的事……会有差错。” “差错?”那声音发出了一阵冷笑。 “禹兰溪,你应该知道,你如今不过是本座的一个工具,需要做的,只是去完成本座的任务,而不是在这里,质疑本座,甚至于,质问本座。” “若是你做不到这些的话……本座不介意,在顷刻之间,收回曾赐予你的一切。本座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的耐心。” 闻言,女人的脸倏然变得惨白。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错误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惊失色道:“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不要收回,不要……” “不要收回这些东西,不要收回……我是无所谓的,只是星儿,星儿要活下去……”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超多时,保养得当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可那道旷远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被她这幅泪容所打动。只是仍然冷冷道:“既然如此,就该知道听话。” “毕竟,他来了,留给你的时间,就不多了。” 第20章 阴云密布 明日,便是花熙与虞衡约定好正式拜师的日子了,花熙同徒儿们用完晚饭之后,便一个人在夜晚的东宫中散着步消食。 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椴杨?” 花熙走上前去,搭话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厨房那里多进了一些时令水果,”椴杨捧着一筐东西解释道:“殿下叫我拿过来,分给各位仙师。” “原来如此……多谢了。” “其他两位仙师歇息了吧?”椴杨询问:“若是歇息了,那我不若就把这个送到房中,待他们明日醒来,就自行取用?” 花熙点头,“拜托了。” 两人于是踏着夜色,一起往别院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花熙就忍不住又想起椴杨这神奇的经历来。 “所以说,你是真的……生吞了那两个珠子吗?”她好奇道。 “是的。”椴杨苦笑一声,“那时实在太饿,有了幻觉,在帮主子清扫房间时看到了它们,还以为是主子剩下的果核,就直接吃下去了……” “居然是饿的?”花熙有些惊异,“而且真的因此获得了如此的能力……对了,你有看过郎中,或者修行的医修吗?他们有说过你与其能力相通的原因吗?” 椴杨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年纪太小,又太穷,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有了能力,只想着完了毁了,不知该怎么还清债款了。” 说起这段往事,椴杨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他人的事。 “当时我连买一件衣服的钱都没有,而那对珠子的价格,根本不是那时的我所能想象的。同样是奴才的父母为了我,做尽了苦差受尽了辱依然还不了债,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被打得受不了逃到了街上,直到被殿下捡走,才发现自己‘因祸得福’的特殊之处。” “……” 一下子听到了这般绝望而悲惨的故事,花熙只觉目瞪口呆,甚至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好半晌,她才内疚不已地垂下头去:“真的对不起,我,我不知……” “没事。” 证明一般,椴杨微微扬起唇角,给予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不过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殿下愿意收容我,给予我一官半职,已经十分满足了。” “哎……”对待身世悲惨的凡人,花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看来,虞衡对你还是不错的。至少现在,你过得不错。” 椴杨于是也赞成道:“殿下自然是不错的。真实的他,是一个……与人看到的、想象到的,都不同的人。”说起这个,他眼眸微动,似乎陷入了回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花长老应该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殿下的流言吧……” “是听过。” 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花熙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现在,似乎正处于一个关键的时刻。” 椴杨点点头。 “是这样的,皇后薨逝,贵妃摄政,党羽倒戈,虽然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上也步履维艰。” 说到此,他叹了口气,忽然转身,直直望向花熙。 “花长老,不知……可否允许小奴讲一个请求。” “你说。” 他认真道:“若是您见到兰贵妃,务必好好探一探她的虚实。她……绝非善类。” “她竟如此厉害,连你这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 说起这个传说中改变了玉衡君命格的贵妃,花熙也是着实有些好奇。 “看不出来,但是就算没有我这样的能力,也能知道。”椴杨的表情无比的严肃。 “她绝对有问题。” -- 与椴杨告别后,花熙回到主厅,就看见了叶亭也正站在门槛处等着她。 于是问:“还未歇息吗?” “没。”叶亭随口回答,然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椴杨离去的方向,他双手环胸,一只手指在臂上敲了两下。 一会儿后,他突然又开口:“他很奇怪。” 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后,花熙接着问:“为何奇怪?” “你就算是问天门二长老,可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教那太子修炼,这俗世之事,理应与你无关。”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夜色。 “但是,他却把自己的事那般清楚地讲了出来,同时,还要把话题引回到太子身上,这简直就像……” 他沉吟道:“就像想要博得你的同情,借此让你来帮助他们一样。” 花熙静了片刻后,说:“你说的有道理。” 叶亭从房中跨了一步,走出来,一脚踩在了院内的砖地上。 “还有那个太子,也很怪,明明都向问天门讨要师父了,可你来了之后,他却又对修炼之事毫无兴趣一样。” “确实,”花熙也同意这一点,“恐怕他要我们来,并不是想让我当什么师父,而是另有目的。” 而那个目的,估计也和他如今地位不稳的处境有很大关系。 “原来你能看出来。” 看她毫不反驳,频频点头的样子,叶亭倒是有些诧异。 “当然了!”花熙斜了他一眼,“如今我只是在静观其变而已,难道说,你在质疑为师的脑子?” “不是质疑,只是……” 想起今天那个一口一个“姐姐”的太子,一直拉着花熙时那副亲热熟稔的样子,叶亭抿了抿唇。 “只是什么?” “算了,没事,你知道就好。” 叶亭迅速转移了话头。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夜色正好,空气中传来些许晚风吹动绿叶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后,叶亭忽然叫道:“花熙。” 花熙立刻白了他一眼,“叫师尊!” 叶亭却依然不依不饶:“花熙,之前你在剑冢的时候,是不是曾经说过,枭龙锏是曾经魔尊的本命武器?” “对啊,”花熙疑惑地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那这枭龙锏,可有剑灵?”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花熙在脑中思索了一番后,如此答道。 “虽然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武器多会产生自我意识,但也不是必然的,根据每把剑不同的情况,每把剑的剑灵都不一样,我自然也无法打包票。” 说着,她突然灵光一闪,一下想到了今天白天时叶亭的异常。 “怎么了,难道说,你感受到了剑灵?”她越说就越觉得像,眉头也蹙了起来。 “你下午的时候,突然问我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你可是听到了剑灵的声音?” 想起每次那道声音响起时,枭龙锏上都会冒气的蓝色微光,叶亭思考一会儿后,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但又不太像。” 花熙连忙问:“何以见得?” 叶亭便把有关那道陌生声音的事全都说给了她听。 “我从没有过武器,也没真正接触过剑灵,这些东西,也是听别人说的。” 她捏了捏下巴,“听你的说法,似乎除了你之外,别人都听不到它的声音,对吗?” “嗯。” “这一点倒是和剑灵很像……而且,也不应该有什么魔魂出现在了我身边,却没让我察觉到的。 不过,到底是怎么样,我也无从知晓。或许,可以等到日后回问天门时,问问山里的长老们。 下次再有异动,别忘了和我说。” 闻言,叶亭乖乖点头,“好。” -- 第二日,在东宫的议事殿中,举办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拜师仪式。 虽然对于极重礼仪的皇室来说十分简单,但对于一向讨厌麻烦事的花熙来说,已经够郑重了。 虞衡跪拜过花熙后,便起身亲自向她奉茶,一边还眯着眼睛笑道:“那我今后,就叫姐姐师尊咯?” “好。”花熙接过茶盏,心里想着,总算可以不叫她姐姐了。 她一个千岁的人了,天天被一个还未二十的小崽子叫姐姐……说实话,她自己都要觉得自己老不要脸了。 还未等仪式结束,突然就有人跑着进殿,向虞衡通报了一个消息。 “什么,兰贵妃居然要见我?” 听到那个消息后,花熙很是震惊。 “想必是听闻我拜了师尊,想要看个新鲜吧。” 虞衡倒是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反而积极地和花熙劝解道:“姨娘因为刚刚生了皇弟,许久未出门了,师尊既然无事的话,前去陪陪她也好。” ……还陪陪她,这俩人不应该势同水火吗,居然装得这般替人着想的样子。 似乎是花熙那怀疑的神色实在是有些明显,虞衡于是笑了笑,又说:“放心,只是见一面,不会有事的。” ……要不是要帮你渡劫完成任务,我才懒得管你们这皇室争斗呢。这么想着,花熙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对前来递消息的人道:“那走吧,你带路?” “额……” 闻言,那人却仍然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花熙,又莫名地望了望她的身后。 接着,他便再次躬下身子,一脸为难道:“娘娘还说,还说……希望仙师能带上贵高足,也就是您的……大徒弟。” 大徒弟?带上叶亭? 花熙一愣,回头疑惑地看向了后方,与此同时,叶亭也正一脸不解地回望着她,似乎也不明白这事与自己有何干系。 “带上他做什么?”她皱眉问道。 “这……娘娘的命令,下官也不敢揣测。” 那人看起来十分地踌躇,眉眼都扭在了一起。“只是希望,仙师不要为难下官……” “可是……” 本来就只是让他们来陪自己的,因此,花熙有些不愿意让自己的徒弟掺和到这种乱七八糟,纷纷扰扰的宫门之事里来。 她一时纠结万分,可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落到了她的身侧。 她侧过头,就只能看到叶亭那张俊朗的侧脸。 只见他抛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转而看向那个接引的人,形状完美的薄唇开合道:“那就一起吧。” 第21章 宫中异景 东宫已经算是一个壮观的建筑了,可却比不上皇宫的万分之一。 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楼遮天蔽日,红墙黄瓦旁古树参天,气势庄重而摄人心魄。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①从进了那扇高耸的红门开始,几人七拐八拐,在这迷宫一般的岔路间不知转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了兰贵妃的寝宫。 果然如同花熙听到的传闻一样,皇宫上上下下,丝毫没有一点皇后薨逝后的肃穆之意,也不像东宫一样挂满白布,充斥着焚香的味道。 相反,这里的植物上还贴满了五彩的纸张,挂上了花神灯,四处摆满了鲜花,居然在庆祝花朝节? 但,还有一点也很是奇怪,那就是她在宫中遇上的大部分宫人侍从,都神情木然,眼神空泛,一举一动都毫无灵魂,就像被人造出来的木偶。 迎他们进宫的那几人也是,除了一开始通报消息的那个人之外,其他人居然都保持着同样的步伐和动作,一路上没有一点点的交流,就像一个傀儡一般,只是在称职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 花熙试探性地和其中的几个人打招呼,他们居然也回应了,只是语气平缓,言辞空洞,目光呆滞,每个人的回答都和写好了一样,说起话来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怎么看怎么奇怪。 真是见了鬼了……花熙明明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妖邪之气,这些人一个个却又像中了邪失了魂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连带着,这座宏伟的皇宫,在花熙的眼中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一路上,叶亭也数次与她面面相觑,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忍着这些疑问,两人终于见到了这传说中的兰贵妃。 尽管在相见之前,花熙心里已经预先有了许许多多对她的猜想,可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吃惊的。 那是一个极为瘦弱的女子,脸色白得像纸,鲜妍的长裙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细小的骨架上,繁重的发饰几乎要压断她那纤细的脖颈。 她眉眼昳丽,妆容精致,唇上一点嫣红的口脂,就成为了她脸上最为鲜艳的色彩。 明明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花熙很难想象,她是因何,才成为了椴杨口中的“绝非善类”的。 看到他们后,兰贵妃轻轻福身,浅笑道:“不知二位仙师前来,本宫有失远迎。” “无,无妨。” 不懂这宫里的规矩,花熙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便干巴巴地蹦出了那两个字,惹得身边的叶亭一阵轻笑。 花熙立刻侧头瞪了他一眼,就见他早已撇过了头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好在兰贵妃并未介意花熙的不知礼数,依然得体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三人在一处茶桌旁落座,几个着装统一的宫女便手捧着各种茶具差点,从殿门处鱼贯而入。 在上茶的过程中,花熙忍不住再次观察起这些宫女来,便发现,这些人,与她在皇宫中遇到的那些如同傀儡一般的宫人们别无二致。 这皇宫,难道都被这样的人填满了吗? 花熙心中惊异万分。 思及此,她不禁又多看了两眼,就听坐在上位的兰贵妃突然道:“这宫里的人,从小被各种教条束缚,不如你们修仙人士自由,确实是木讷了些,还请仙师见谅。” 这是在解释?还是在欲盖弥彰? 花熙不清楚,只是也微笑附和道:“能伺候九五之尊,是她们的荣幸,守规矩些总是好的。” 兰贵妃也笑了:“多谢仙师理解。” 三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喝了好久的茶,直到花熙都快被这些假意逢迎的客套话搞到有气无力了,兰贵妃也没有说出,今天要和他们见面的真实目的。 她笑得都有些脸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 花熙她自由散漫惯了,陡然身处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不过几刻钟,就憋得有些难受了。 好在,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兰贵妃忽的起身,对花熙说:“是不是坐得累了,不知仙师可否陪本宫,到御花园中散散步?” 虽然不是说放她回去,但花熙还是如蒙大赦地站起身,双眼放光道:“好啊!” 可是,花熙刚跟着兰贵妃走到殿门,就听她又对宫女们吩咐着:“给这位仙师多备一些糕点,我们去去就回。” “?” 花熙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蹙眉道:“只有我们两人去?” “嗯。”兰贵妃点点头,“御花园处处都是嫔妃,不让外男出入。” “那我们换个地方……” “仙师。”就在花熙开口之时,兰贵妃直接打断了她。 只见她咬紧嘴唇,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艰难:“本,本宫对仙师一见如故,想要结交,正好御花园处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本宫不过,不过是想带仙师看看罢了。” 见花熙没有立刻答应,她又赶忙道:“左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仙师,不能陪本宫吗?” 眼见那双盈盈美目就要泛出泪花,花熙却也没有丝毫被打动的意思。 此人身份存疑,说是要来见他们肯定是另有所图,此番还用出了和虞衡相似的“交朋友”大法,花熙要是真的相信了她的鬼话,那就是自己往陷阱里面跳了。 她于是立刻道:“兰贵妃今日叫我们前来,到底有何贵干?不妨痛快地说清楚,也省得我们互相试探。” 闻言,兰贵妃那张精秀的小脸也登时变得难看,“本,本宫不过是想……” “想什么,交朋友吗?” 花熙双手环胸,冷声道:“我们并非红尘中人,自然不用守这皇室的规矩,若是你不说明白自己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们这城墙建得再如何高耸入云,也是关不住我们的。” “本宫明白,诸位仙师自然是法力高深……” 兰贵妃秀美紧锁,眼神飘忽地看了看花熙,又看了看依然坐在一边的叶亭,最后,一只手缓缓地抚向了发间的玉簪,似乎在寻求帮助。 她嘴唇翕动着,半晌都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过了好久,她才捏了捏拳,终于叹口气道:“罢了,本宫招待不周,两位仙师,请回吧。” -- 直到即将回到东宫,皇宫里的那种压抑窒息的诡异气氛似乎仍然萦绕在她的心头,花熙那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是没有消退。 “可她为什么一定要叫你?你难道认识她?以前和她有过节?” 花熙实在是想不通这一点,不明白,叶亭这个不过与她随行的人,是怎么成为他们的目标的。 “她今天明显就是想对你做什么,所以才要把我引开的,还好我没有让她得逞,” 说到这儿,花熙还有些后怕道:“早知道就不带你们来了。不过啊,你以后一定得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说!知道了吗?” “好。” 看着花熙那副为自己紧张的样子,叶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勾了勾唇角。 两人往东宫的方向走去,可还未进门,就又看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虞衡。 只见他远远地喊了一声“师尊!”后,就一路小跑,兴高采烈地凑到了花熙身前。 “叫惯了姐姐,突然就变成了师尊,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有些羞涩地说完后,就侧头看了眼一边的叶亭,笑意淡了淡。 “师兄好。” “没事,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花熙摆摆手,抬脚就要往里面走,虞衡连忙跟了上去,挤到了离她身边最近的地方。 “师尊啊,今天姨娘叫你们去,究竟是什么事啊?”他问。 “和你一样,就是想和我做朋友。”花熙随口答道。 “啊?真的啊……”听了这个回答后,虞衡倒是显得有些诧异,他追问道:“那除了这个,她就没别的事了?也没说别的话?”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啊师尊,你……觉得我姨娘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一看就别有用心啊。 花熙虽然这么想着,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挑眉看向他,“你很在意?” “这,我好奇嘛,”虞衡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动摇,反而为了证明自己一般,抓住了花熙的一只胳膊,左右晃了晃,撒娇道:“好师尊,你就告诉我呗?” “……” 花熙默默地抽出那只被虞衡抓住的右手,想到他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后,还是原地深呼吸几口,决定说出来。 “她找阿亭有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花熙淡淡道。 “阿亭?师兄吗?”虞衡于是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离他们一步之遥的人。 他有些不满足地追问:“除了这个呢,你有看见什么吗?” 看见什么吗? 花熙一下就想到了那些如同傀儡一般的宫人,可虞衡问的,应该不止这些。 既然想要促成她去,应该就是想让她看到一些,只有她能看到,而其他凡人都看不到的东西吧。 想到这一点后,花熙摇了摇头。 “没有。” 虽然那是一座死气沉沉,宛若被邪祟侵袭过后了无生机的宫殿,但花熙,却没有从中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妖邪之气。 每一个像傀儡的人,身上都有着至纯至阳的生机,与所有的正常人一样。就连那个最可以的兰贵妃,也是如此。 她于是又说了一遍:“没有。” 这一次,虞衡倒是没有接话。 三人沉默地向前走着,过了好久,虞衡才再次展颜道:“没有就没有啦,对啦师尊,马上就是花朝节了,届时开京城中会有异常繁华的扑蝶会,你在山上待久了,应该没有怎么参与过我们人间的盛事吧?” 他笑眼弯弯,乍一望去,只觉他眸中甚是清透,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里面却也有着化不开的浓重阴霾。 他笑得真挚,“不如,到时候我们师徒四人,一起前去?” -- 夜半。 后宫深处,褪去一身华装的兰贵妃,正跪坐在银丝织就的床榻边,望着眼前小巧的玉簪,默默流着眼泪。 “对不起,我以为……以为你只是想亲眼看看他,可你突然说要与他单独相处,我,我一时慌乱,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个沉闷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 “本座不需要你这样的借口。不过,本座给你的也够多了,也许,是时候换一个听话的人了。” 闻言,兰贵妃瞬间花容失色,急忙磕起了头,“我错了,我错了,再有几日便好,几日便好!” “等我让阿星成了太子就好!你不能出手,那就由我来解决虞衡,等解决完他,一切就都好了!” “几日?”玉簪上亮起了荧荧蓝光。 那道声音冷笑一声,又道:“本座怕是没那么多时间了。” “求求你……”不出多时,兰贵妃的额头上已经红肿,却依然在不住地哀求:“真的只有几日了,你信我……” 可不论她怎么呼喊,那玉簪上,却再也没亮起那束微弱的蓝光。内室中,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兰溪……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春意深浓,月光皎洁,燕子划过寂静的星空。 她走出殿门,遥遥地望着,那由四角的屋檐所框起来的天空。 犹如望着那一片,不属于她的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①【唐】杜牧 阿房宫赋 第22章 入戏过深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①二月初二那一天,从花神庙开始,一路延伸到开京城中心,十里长街上皆挂满了形式各异的花神灯,争奇斗艳的百花装点着街道,远远望去,花灯映照着花团,各色相融,让人目不暇接。 在东宫闲了几日后,虞衡确实兑现了他上次的提议,吃过午饭后,便先带花熙参观了开京城里格外繁华的花市。 “师尊,你这功法可真厉害啊!” 两人正漫步在湖边的街头,虞衡转了个身,再次惊叹不已地望了望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竟然真的变了样子,完全变了一个人!这下终于能放心地出门了,不怕有人认出来了!” 对比起虞衡兴致勃勃的样子,花熙的状态略显平淡。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花熙双手抱胸,回应道。 “好啊好啊~那有空的话,师尊就教我吧。” 虞衡笑着回应,可又马上转换了话题。 他望了望路边的花摊,又道:“师尊师尊,您有喜欢的花吗?不若让徒儿为您买一枝簪上可好。” “不用了,我没什么喜欢的。” 花熙望了望满街的缤纷颜色,只是淡然道:“花长在原地便很美,无须非要将其折下。” “是吗……” 虞衡的表情有些可惜,“师尊如此好看,却懒于打扮,若是能簪上一朵,定是能艳压群芳的……” 说着,他看向花摊的眼神里多了丝探寻。“也不知,什么花才最配师尊……” “有了!”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虞衡突然叫了一声,之后便矮下身子同店家说了几句,再次起身时,手里就多了几枝红中带粉,粉中映红的花朵。 “火树风来翻绛焰,琼枝日出晒红纱②。虽然颜色是艳了点儿,但师尊蛾眉皓齿,千娇百媚,定是与其相配得很。” 虞衡满意地看了看手中的杜鹃,又走近一步,真挚地笑道:“师尊,徒儿为您簪上可好?” 从来没往自己的发间装饰过什么,见状,花熙莫名有了点好奇,也就随了他的意,道:“嗯……那就随你。” 虞衡于是得以轻轻抚过她柔顺的发丝,将那一朵明媚的颜色别在了她的耳后。 花色衬人,如同桃花映柳。虞衡比花熙高了不少,戴好后,便见她缓缓扬起下巴,抬起了那张愈发光泽莹润的脸。 “好看吗?” 她纤长的睫毛上下颤动,露出一双含情的眼眸。 如此俯视的角度,过近的距离,更显得花熙身形娇小,面若桃花。虞衡一手还未离开她的青丝,看到这一幕后,不知为何,那只与她相触的手竟是隐隐燥热,喉间更是干渴难耐。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半晌,直到花熙眸中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他才反应过来一般,退了一步。 原本的笑意凝滞,他有些低哑地回答:“好看。” “真的?” 听他这么说,花熙于是好奇不已地蹦到了湖边,晃了晃脑袋,左右欣赏了一番自己簪花后的容貌。 “好像……确实不错。” 细细鉴别了一会儿后,她又跑回了虞衡身边,指了指他手中剩下的花枝,问道:“这些也能给我吗?” 眼见一向对他疏离客气的花熙,难得地露出了这般如同少女般的生动情态,虞衡竟是怔了怔。 过了一会儿,他才迟钝地回答道:“自然。” 可谁知,她拿过这些花后,竟是直直地走向了一边,迎上了晚来一步的叶亭和白苎。 她朝他们晃了晃手里的杜鹃,雀跃道:“今天过节,不然我们来点节日气氛,一人一朵可好?” 看着借花献佛的花熙,虞衡的眸光不动声色的沉了沉。 另一边,白苎还没说话,叶亭就率先注意到了花熙发间多出来的簪花,于是皱眉道:“你这是……” 花熙仰头,“这是虞衡给我戴的,好看吗?” “……还行。” 随口给了个评价后,叶亭微微抬眼,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花熙后方的虞衡。巧的是,虞衡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片刻,其中暗流涌动无人知晓,几秒后,又都纷纷移开了视线。 “切,没眼光……” 不满于叶亭的应付,花熙把目标转向了一边的白苎。 看着眼前漂亮到不行的人,她瞬间展开了笑眼,“阿苎啊,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看的了,要不要来一朵?” 说着,花熙直接就要向白苎的头顶摸去。 眼见对方就这么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而那柔软的身体也即将贴向自己,白苎一时心悸,竟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不退还好,看到这一退后,花熙立刻反应过来,停下了动作。 她呆了一瞬,抱歉道:“忘了你不喜欢肢体接触了……不好意思啊。” 软玉温香一触及分,期待的接触没有到来,白苎刚被唤醒的心跳就这么僵在了半空,让他一时怔在了原地。 一会儿,才不自然地小声道:“其,其实也没有……” “没有什么?”花熙睁了睁眼。 “没有生气,但你下次还是该注意些。” 未等白苎说完,叶亭就抢先一步替他回答了问题。 “人家既然不想要,你还是不要强求了。” 他一把夺下花熙手中的花枝,顺便,也把她拉离了白苎的身前,又道:“这不是你的吧?花期短暂,你拿着也是浪费,还是还给原主人吧。” “还有这个,” 叶亭皱眉看向她耳侧的杜鹃,眸中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烦躁,他将其一把摘下,还说:“媚俗得很,别戴了。” “……什么审美。” 花熙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听他的话,把手中花枝,连带从头上摘下的那一朵,一并交给了虞衡。 她说:“我这留着也没什么用,今天过了一把瘾就好,不如还是还给你吧。你拿着它们,送给你中意的女子,不是更好?” 本以为对方会欣然接受,谁知,虞衡看了看她身后的叶亭,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花,却没有伸手接过。 只是眯眼笑道:“既然送出去了,我就不会再拿回来。师尊随意处置就好,无须在意徒儿。” “可是……” “公务繁忙,徒儿今夜还需陪父皇共赏灯会,与民同乐,恕不能奉陪了。”花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打断。 他向三人拱了拱手,“接下来还有不少节目,祝师尊和师兄们,玩得开心。” 相比起他平时亲热得样子,这时的他多了一丝沉稳,眸子里也莫名多了丝难以查明的冷意。 看到他这幅少见的样子,花熙有些不习惯,张了张口,正想再问些什么,就见他已经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花熙有些懵:“他这是怎么了?” 叶亭看了看她被花插过后,却依然有些凌乱的鬓角,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 虞衡快步走着,不出多时,便离开了热闹的花市,穿梭在纵深的小巷中。 他眸色漠然,一向喜笑颜开的脸上如今却无一丝笑意,原本俊朗亲和的外表,在这一刻,也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一处无人的街角,从一处木门中,踏入了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 而此时,以椴杨为首的几个黑衣蒙面男子,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虞衡向前一步,冷声道:“查探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确定。” 是椴杨站了出来,他躬下身子作了一揖,道:“如殿下所料,在城郊处的院落里,确实有一个新搬来不过一年的人家,邻里都不知里面居住的是谁,除了兰贵妃以外,没人进过那里。” 他又道:“奴已经进去观察过一次,里面住着一个男人,年龄不到三十的样子,奴观其神态,与如今宫中那些木偶宫人别无二致。” “是么……”闻言,虞衡眼尾上挑,眼中却没有一丝丝的笑意。 “居然金屋藏娇,也不知道,若是此事传出,她还能否为她那野种,争得这本属于孤的太子之位?” “殿下英明。”椴杨抬起头,“那奴,便今夜行动了?” “嗯。”虞衡点点头,“今夜花朝灯会,禹兰溪必会陪父皇共同出席,近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你速去速回,必须完成。” “是!” 椴杨于是招呼着黑衣人们回去准备,他本也正打算一同离去,却在看到虞衡的神色后,站住了脚跟。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虞衡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椴杨却并没有因他的呵斥而有丝毫的退缩,反而走近了一步,试探道:“殿下今日……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孤能有什么烦心事?”虞衡轻嗤一声,“不过是担心,今日之事能否成功。” “是么?”椴杨注视着虞衡的神情,半晌,又叹了口气。 “罢了,关于此事,奴定会竭尽全力,殿下不必烦忧,但若是为了别的……” 他顿了顿,再次躬身道:“有些人,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还是让其尽早离去为好。” 此话一出,虞衡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 “孤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椴杨也回到房里了,不小的庭院中,虞衡孤独地伫立在原地。 空气寂静,他的脑中再一次回想起今日花市中,他的指尖所处触碰到的,那一柔软滑腻的发丝,和映入他眼帘中的,那般美好明艳的容颜。 幽幽花香仿佛要再次飘入他的鼻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她与其他人嬉闹的画面。 他们是那么亲密无间。互相了解,互相信任,互相关照,没有丝毫的藏私,那样的毫无保留的关系,他却从来没有体验过。 本来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可今天,他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些许的渴望。 在别人面前,她似乎总会露出那般发自内心的笑。 与他堆砌出来的不同,她的笑是那般明媚动人,那般澄澈洁净,就如同三月的春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欢喜,沉溺其中。 却忘了,自己是泥潭中的蚯蚓,又怎么能,触碰那高高在上的花枝? “真是入戏过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自嘲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清人蔡云《咏花朝》(2)《山枇杷》白居易 第23章 社鼠城狐 虞衡离开之后,花熙一行三人就随意找了一个酒楼吃饭。 热情的侍者领着他们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三人刚一落座,还未开始点菜,花熙就忽然听到脑中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呀,那不是白苎的叔叔嘛,他怎么也在这儿?’ ‘叔叔?’ 闻言,花熙很快抬起头,然后,就在白苎的正后方,看见了一桌正在吃饭的客人,从衣装上来看,似乎十分富庶。 ‘就是坐在最靠外面的那个,’系统指明道:‘个子不高还有点儿胖的那个。’ ‘是么,’花熙听话地看去,‘让我看看……’ “师,师尊?” 那人就坐在白苎身后,为了看他,花熙不得不直直地注视着白苎的方向,显然,就被白苎会错了意。 眼见花熙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白苎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耳根。 他红着脸,正想问些什么时,就从身后,听到了一个熟悉到想要忘记的声音。 那声音,是他长久以来,都难以逃脱的梦魇。 “这是……花长老?” 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花熙的视线,那桌人中,打头的一个中年男人在看到她和周围的白苎叶亭后,微微张唇,露出了一个有些吃惊的表情。 接着就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白苎有些呆呆地转回头去,看到来人后,就瞬间皱起了眉。 “怎么,连叔叔都不认识了,亏我还养了你十几年呢……” 看到他明显的抵触态度后,那个中年男人嗤笑一声,之后,竟是懒得与其争辩一样,越过了他,径直来到了花熙的身前。 “想必这位就是,问天门的二长老,花长老了吧……” 他谄媚地笑了笑,拱手道:“久仰大名,在下白齐然,如今的白家家主,也就是这小子的叔叔。” “前几日还听说花长老来了开京,没想到还真的被在下给碰上了,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人……什么鬼? 看着他明显的讨好态度,再看看后方白苎难看至极的脸色,花熙心里有些不明觉厉。 她随意瞟了那白齐然一眼,之后就站起身,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意有所指道:“哎,怎么出来吃饭,老是碰到缠人的苍蝇呢,这酒楼可真不讲卫生……” 说着,她还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又看向了白苎道:“诶,你说这苍蝇烦不烦?一直嗡嗡嗡嗡的,吵得我头疼。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吧,换个酒楼好了。” “……” 见她这样,白苎也抿起唇,跟着站起了身。 可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见到,那个白齐然,居然死皮赖脸地再次上前一步,堵住了花熙的去路。 “你做什么?” 看着挡在自己前方的人,花熙十分不悦。 “我们赶时间,没有时间和你说话。” 看着这明显的驱赶行为,这白齐然不仅没有退缩,相反,居然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花长老,您这就不好了吧……” 他瞟了眼站在一旁的白苎,眼神里多了丝轻蔑。 “最近问天门发生的事,在下也有所耳闻。 既然,您没有付出一分钱就拿到了我精心培养多年的货物,白白占了这天大的便宜,怎么也不该对在下如此态度才是啊。” 货物,占便宜? 听着这人的用词,花熙嫌恶不已地皱起眉:“那你要什么态度?” “啧,花长老还不明白吗?” 见花熙态度松动,白齐然再次露出了满含贪欲的微笑。 他搓搓手道:“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听说,花长老精通食道,更有一套食疗之法,对于修炼之人的瓶颈期来说大有裨益。 其价值更是十分珍贵,听说,只要您一将其拿出,就有市无价。” 他咧开嘴,笑得毫不遮掩:“在下不才,花长老既然享受了我们培育了这么久的顶级炉鼎,不知道,能否让在下也体验一下,花长老的食修之才?” “毕竟,做生意嘛,得有来有回才行,怎么能白占好处呢?您说是吧?” 花熙:“……” 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毕竟,面对这等垃圾,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虽然如此,可她还是强撑着问了刚才的那一句。 明明她都这般耐心了,这人居然不明白见好就收,还敢在这里狮子大开口,同她讨价还价起来了?! 这脸皮的厚度,让她都快气笑了。 “白齐然!” 像是忍无可忍一般,白苎竟抢先站了出来,挡在了花熙身前。 只见他嘴唇紧抿,脸上紧绷,似乎正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他压低声音道:“我与师尊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你现在也收了钱了,对我所谓的养育之恩也算是得到了回报,从此你我毫无瓜葛,就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并非我想象的那样?” 白苎明明说了一长串,白齐然却仍然只捕捉到了他想听到的那几个字。 他十分不屑道:“看看,现在都这般护着了,都敢为了人家跟叔叔顶嘴了,还说不是那种关系呢?!” 似乎是懒得再与白苎一般见识,白齐然再一次绕过他,将目光投向了后方的花熙,脸色也瞬间变成了虚假的笑。 “花长老,我这孽侄给您添麻烦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些事嘛,荤素不忌,您不用害羞。您看,我刚刚说的那些……” “白齐然!” 白苎气得大喝,可这次,直接得到了对方的无视。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与白齐然对峙的白苎,花熙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就算在天上是名声在外的花神又如何?在下界,还不是一个任人拿捏,又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 若是没有她,白苎不知道还要经过怎样的欺辱,甚至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中的他,也许,就会连真正的好意都没有接受过,就这样郁郁而终,度过自己短暂的一生。 可现在,这个弱小的人,却勇敢地站在了她的身前,作为师尊,她又怎么能让他独自承受这份屈辱呢? 想到这一点后,花熙叹口气,伸手推开了前方的人。 “师尊?” 白苎疑惑地回头,就见她已经从后方徐徐而出。 她拍拍白苎的肩膀,脸色稍霁道:“别怕。不是说过,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吗?” 说完,她还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阿亭,结界。” 留下这一句话后,她眸色倏然一冷,凌厉的目光笔直地望向了面前那个依然一脸讪笑,却唯利是图,不懂氛围,只会聒噪的苍蝇。 闻言,本来一直站在一边看戏的叶亭叹了口气。 他懒洋洋地伸出手,听话地在几人的范围内设下了一层结界,以免接下来的动静会影响到周围的凡人。 “你想要食疗是吧?” 见结界已经设定完毕,花熙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白齐然,嘴角上扬,眸中却无丝毫笑意。 “对,对!” 虽然不明白几人刚才的所作所为,但是,一听到“食疗”二字,利欲熏心的他还是立刻放弃了思考。 “花长老想明白就好,你应该也知道,在下背后是有靠山的,做生意嘛,就是要……噗!” “噗哇!” 原本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刹那间喷满了鲜红的液体。充满饭香的酒楼,也被这扑鼻的血腥味所浸透。 “说啊?怎么不说了?” 不过放了三成威压的花熙一脸嘲讽地看向那个跪倒在地上,只能无力地大口吐着鲜血,还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中年男人,笑得愈发灿烂。 “您不是想要食疗吗?”花熙笑意盈盈,眼中却寒光毕现。 “可没有伤,又该怎么疗呢?” “您说是吧?这位……‘叔叔’?” -- 修仙界一向都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因此,除非是关系亲近,当一个弱者,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很多倍的陌生人时,基本上都是不敢如此大放厥词的。 而刚才白家之所以敢在她面前那么嚣张,确实和他们所谓的“靠山”有关。 她知道白家在多年来一直和青鸾有着互相包庇的交易关系,而现在青鸾被扳倒后,他们所谓的“靠山”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嘛……不就是个隐居多年的师祖嘛,虽然好似十分厉害,但也不至于强过整个问天门。 不过……她还是冲动了。 在凡间如此胆大行事,还牵扯进了一些无辜的凡人,若是给延申知道了,估计又要说她不懂规避红尘了。 但是,实在是因为那人太过于讨厌了,就和听不懂人话一样。 明明已经给了他那么多次逃跑的机会了,还硬要往她的枪口上撞,她要是不出手,不就对不起人家这千里送人头的行为了么? 再说,既然已经将人牵扯进来了,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要干就干个彻底好了。 思及此,花熙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徒儿,忽的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阿苎,阿亭,虽然说是带你们下山修炼,但这几天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还是闲坏了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愈发蕴含深意。 “为师想到一个绝好的修炼机会,你们要不要试试?” 第24章 寒光映血 虽然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又想出什么歪主意了,可直到听说,花熙居然想让他们杀入白家时后,两人还是愣在了原地。 “杀进去?” 白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地上不省人事的白齐然,和几个无辜地抱头坐在一边的,同白齐然一起来的客人。 “杀进去……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报仇啊!”花熙说得理所应当,“这些人从你身上可捞了不少钱,我们把那些钱拿回来,有什么不好?阿亭,你说是吧?” 眼见这个话题就这么突然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叶亭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说:“我随便。” “可是……” 白苎面露犹豫,“我并不想要他们的任何财产……” “那就打他们一架,把他们打怕了,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下次再也不敢来找你!” 花熙颇为豪放地喊着。 “你练了这么久剑,还没真的亮相过,就当实战了。” “而且……”花熙顿了顿,“你的……父母还在那里,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和白家决裂,难道不该他们接回来吗?” “虽然他们陪你的时间不久,但他们毫无疑问是称职的父母,难道……你要抛下他们吗?” “……” 听了这几句话后,白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花熙知道,白父本是白家的嫡子,入门修仙后离开了白家,后来,与一只花妖成了家,夫妻十分恩爱。 在父母的呵护之下,白苎出生时十分幸福。 然而好景不长,花妖因为生下了人类的后代,失去妖力而死,而白父为了更好地照顾白苎回了白家,却因为同妖类□□违反族规,被他们用阴招,悄悄地“荣誉处决”。 白苎从此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凭借他那特殊的半妖体质,成为了白家待价而沽的商品。 知道这一段的时候,花熙很是愤懑不平,恨不得冲出去就把白家给灭了。 而如今,他们都送上门来了,似乎,就是一个让白苎亲手报仇的好时机。 既然她不能干扰红尘,那本就身处于红尘之中的白苎,不论如何,总该可以让他亲自为自己的父母,而打抱不平吧。 思及此,花熙轻轻上前,想拍拍白苎的肩,却又收回来。 她转而抬起眼眸看向白苎的双眼,温声道:“去吧,把他们带出来。” “要知道,那些人,根本不配把你父亲当成家族的一员。” 看着眼前人坚定的眼神,白苎心中一动,一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开始暗暗翻涌。 想起儿时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那些缥缈如烟,但又真实无比的快乐和幸福……许久,他终于咽下那一点心酸,点了点头。 “好。” -- 枭龙锏气势逼人,威风凛凛,只消经受一下,便能被那犹如万钧的重力给砸得五脏尽废,经脉碎裂,毫无再起之力;竹叶剑剑势蜿蜒,以柔克刚,打到身上,本以为是清风化雨,却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利落地一剑封喉。 叶亭和白苎结合在一起,虽然看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却都有着势不可挡的趋势,自是横扫千军,所向披靡。 花熙坐在房檐上,悠闲地观赏着两人气势汹汹地,杀进白家大院的样子。 直到所有的守卫都被他们二人给干趴下了,守家的女眷都出来向他们下跪了,花熙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两人身边。 看着这满地躺倒的人,花熙不屑地“啧”了一声。 “还修仙世家呢,居然一个能打的也没有?这还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呢,就都不行了?” “师尊……” 白苎侧手一翻,将手中的长剑变回竹叶,重新插回发间,成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发钗。 他苦笑着看了看她,“就不用再继续了吧?”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花熙也就失去了毁尸灭迹的兴趣,于是摆摆手道:“哎,算了,就放过他们好了,免得污了你们的手。” 她再次凑到白苎身前,环视了一圈白家的院落后,开口道:“怎么样,现在看来,这座曾经困住你的牢笼,其实也很小嘛……” 她轻笑一声,目光对上他好看的眼眸,认真道:“你长大啦,从此以后,这里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而且,只要你想,这天下,也不会再有什么能困住你了。”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从现在起,你终于是自由的了。” 自由……他终于彻底自由了吗? 闻言,白苎鼻头微酸,眸中光芒闪烁。 他看着花熙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眸,心中冒起了隐隐的感动,那感动,几乎要化成水,浸入他的每一寸骨髓。 一些在埋藏在心中寂寂无名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在他心底发了芽。 “嗯……” -- 三人在偌大的白家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父亲的牌位。 一个嫡子,死去之后,却没在自己家里留下丝毫的痕迹,甚至都没有给他安葬……这让花熙再一次感受到了,所谓名家的虚伪和残忍。 最后,他们只在白父以前住过的房间找到了一些他曾经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东西。三人拿着这些东西,寻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为其建造了一个衣冠冢,让白苎时隔十余年,终于得以祭拜自己的父亲。 说起来,这花朝节,本是祭祀花神的节日,为此,人们还创造了许许多多的庆典。殊不知,他们真正要祭祀的花神,却在凡间,受了十几年的屈辱。 一切结束后,夜色已经十分浓重了。 三人正往东宫的方向走着,花熙就突然听到,脑中的系统兴奋地说道:“主人主人!花神殿下的化劫任务已经显示完成了!” ‘完成?’ 闻言,花熙一愣,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身侧那个丰神俊朗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终于大仇得报,迎来新生吧!’系统解释道,‘总之,主人,这件任务终于算是结束了!你离重新飞升又进了一步!’ ‘哦哦,对啊……’ 花熙心中这才涌现出了迟来的惊喜。 ‘接下来就看玉衡星君和太子殿下的第八十一难啦!主人要再接再厉哦~’ -- 当晚回到房中后,花熙翻来覆去的,竟是有些睡不着了。 虽然以她的修为来说,睡觉并不是必须的,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按照凡人的作息生活的,这陡然失了眠,还真是让她有些烦躁。 睡不着就不睡了,想到这一点后,花熙索性从灵戒里掏出几壶自己酿的梅子酒,一个人跑到了房顶上赏月。 顺便,还可以和系统聊聊天。 ‘所以,你其实不是什么造出来的系统,而是天枢君三魂七魄中的一小部分?’得到这一认知后,花熙颇为惊讶。 ‘对啊,就跟花神殿下和他的灵剑一样,竹叶剑是他原身的一部分,而我就是天枢君灵魂中的一部分。’系统解释着。 ‘虽然现在我们是分离,并互相独立的关系,但等你完成所有任务回到上界,我也会回到天枢君的魂魄中,和他共享所有的意识和记忆。’ ‘竟是这样……’ 花熙抿了一口壶中的梅子酒,有些唏嘘道:‘我本以为回去之后,还可以和你以面对面的形式好好聊聊,这样看来,怕是做不到了。’ 可系统却说:‘这有什么的?我既然是天枢君的一部分,性格记忆其实都是来自于他的,你要是想我,去找天枢君就好了。毕竟严格来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可是……’ 只要以想到那个位列星君之首的上神,一口一个“主人”叫着自己的模样,花熙就心里恶寒,感觉难以承受。 ‘还是算了……’ 二月初二,天上的月亮依然十分残缺,花熙喝完了半壶酒,总算有了一点睡意,正想跳下房檐回去睡觉,就从不远处,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 “拿下!” “唔唔……” “殿下,……” 几道声音连番进入了花熙的耳膜,说话人似乎隔得很远,让修为高深的她也只能听到这细弱蚊虫的几声。 可是那其中一方的声音……居然有些熟悉。 于是,她连忙用了灵力,放出神识查探。 神识的范围越扩越大,花熙也终于得以听清。 “说,为何如此?” “呵呵呵呵……殿下,不为何,只是给您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小奴也腻了。” “腻了?” “没错!我厌倦了你难以捉摸的脾气,厌倦了你变来变去的性格,没别的原因,我就是想背叛你,让你不好过!明白了吗?!” “……” ? 前面那是……虞衡的声音?他在说什么,背叛?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熙连忙捏决隐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悄然而去。 在东宫最偏僻的角落里,花熙找到了他。 火把点燃了黑夜,也照亮了路上的青石,此刻虞衡正站在漆黑的狭路中央,被几名侍卫包围着。 火光跳动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身着白衣,长身玉立的站在几人中央,是那般鹤立鸡群。 花熙靠近了些许,接着,就看到了他面前的东西。 “虞衡!!” 她瞬间惊叫出声,想要冲上前去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夜色中,虞衡手起刀落,将被擒住的椴杨一把贯穿,一时间,血花飞溅,血光四射,空气中刹那间充满了诡异的血腥。 听到她的声音后,虞衡缓缓回头,一张与“单纯无害”毫无关系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阴森可怖。 空中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那把反射着银光的长刀,还在不断地向下滴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虞衡依然穿着那身素净的孝衣,可那白袍上,却溅满了殷红的血渍。 他乌黑的头发凌乱地挡在脸前,一双一向灵动可爱的双眼,此刻却充满了嗜血的戾气,和无情的冷意。 见到她后,他眼睫轻眨,凌厉的气势稍稍减弱,换成了无穷无尽的空泛和冰冷。 他笑了,嘴角高高上扬,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一边,椴杨的尸体被挂在树枝上,干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看,虞衡却没有察觉一般,缓缓朝着花熙的方向上前一步。 “师尊啊……” “您怎么来了呢?” 第25章 心防渐卸 “我睡不着,起来喝酒。” 花熙被那一刀所影响的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她一边回答着,一边还有余裕地顺便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壶。 “你要来点儿吗?” “多谢师尊,不过不用了。” 虞衡最后笑了一下,之后便放任地,让自己的表情变回了原本冷漠的状态。 “把人处理了。” 他回过头,冷声吩咐。 “是!” 几名侍卫于是迅速上前,把椴杨从树上拉了下来,又有一伙人端来了水盆,擦拭起了地上的血渍。 而虞衡就无言地站在一边,静静地观赏着他们的动作。眸中晦暗,无人能明。 一切结束后,他丢下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长刀,整了整微乱的衣摆,正要抬脚离开,就看到了依然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的花熙。 看着她那格外平静的眼神,虞衡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羞愧和烦躁。 他尽力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问道:“师尊还不回去吗?” “你应该知道,有些事看到的越多,就越危险吧?” 听完这威胁一般的话语,花熙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动摇,她只是双手环胸,挑眉淡淡道:“对我来说,能有什么危险?” 虞衡:“……师尊自然是法力高深,无法与我们这些俗人比较,不过……” “我来帮你吧。” 还没等虞衡说完,花熙就打断了他。 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虞衡表情微微一愣。 他抬眼望去,就见花熙表情不变,就算看见了他这幅可怖的模样,眼里也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躲闪,而是有着看透一切的沉着冷静。 他嘴唇微张,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花熙又道:“你让我下山,其实就是想让我帮你吧。” “既然如此,你就别天天演戏了,明白地和我说吧。” 她走上前一步,十分真诚道:“我会帮你的。” -- 深夜,整个开京城早就陷入了沉睡,却无人知道,就在刚才,东宫偏僻的角落里,发生了怎样的事件。 虞衡坐在殿内,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眉眼,认真给她疗伤的人,心中思绪万千。 被她……看到了。 被她看到了,自己杀人的样子;也被她看到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可她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害怕,没有惊慌,也没有产生丝毫的生气怨恨,相反,她态度一如往常,没有一点点的变化。 她怎么能如此平静呢?简直就像……她早就知道一切一样。 手上传来细腻的触感,过近的距离让他得以闻到她身上的幽香,看着她柔顺的发顶,虞衡的心思有一瞬间的走神。 “好啦!搞定!” 花熙左右检查过之后,就放下了他的手。 “果然是拿剑拿得少吧,居然磨成了这样,细皮嫩肉的。啧啧,不愧是太子爷啊……” 虞衡默默收回手,看到自己宛若新生的手掌后,有些木然道:“你……” 花熙于是自满地笑道:“小法术,虽然我不是医修,但这种基础的小伤口,我还是会治疗的。” “……” 虞衡于是放下手,屋内也就此陷入了沉默。 “不如先跟我说说,你为何要杀他吧。”不多时,还是花熙率先开了口。 想起这件事,虞衡敛起眸,低声道:“因为……背叛。” “背叛?”花熙一愣,脑海中想起几日前,椴杨在夜色中和她说的话。 那时,明明一说起虞衡,椴杨眸中就闪起了微弱的光芒,他对虞衡的感谢和敬仰根本掩藏不住,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他吗? “你也觉得不可能?”看到她怀疑的神情后,虞衡嗤笑一声,“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人说的话本来就不可信,我也从未相信他会真正地忠诚于我,”说着,他有些自嘲地轻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你真的觉得,他背叛你了?” 直到此刻,花熙依然有些怀疑。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事情的全部经过?” “全部?”虞衡看向她,挑眉道:“你确定?” “当然确定了。”花熙反而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装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太子吗?” “若是师尊喜欢,一直装也没什么的。”虞衡扬起唇角,“但如果师尊一定要知道这些事,那以前的小太子,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花熙摆摆手,无所谓道:“快别回来了,那又不是真实的你,就算你装得再好,不是真实的你就毫无意义,明白吗?” 不是真实的,就,毫无意义…… 闻言,虞衡微微一怔,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以前,也有人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个人所说的意思,却与她完全相反。 【不许再吃绿豆糕了,你不知道你父皇讨厌,一看到绿豆就想吐吗?你还吃?!你要跟他说,你和他一样不喜欢绿豆,这样他才会喜欢你,知道吗?】【装?装怎么了,说谎怎么了?你记住,没有人想了解真实的你!大家想要的,只是一个幻象。】【皇上想要听话的皇子,皇兄们想要没有威胁的皇弟,大臣们想要有能力的太子……记住,你要做的,是满足他们的幻想,不是做你自己!只要能拿到太子之位,你的个性是怎样,根本毫无意义!】是啊,毫无意义。 一直以来,他都一直在遵循那个人所说的话,努力伪装自己,隐藏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才能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中,得以保全自己。 可现在,她却说,不是真实的他就毫无意义? 难道比起伪装,她更喜欢真实的他吗?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思及此,虞衡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自己身上的孝服,又望了望眼前的花熙。低声说了句:“真的么……” “什么?”花熙没有听清。 “没事……” 虞衡连忙压下了心中那一点纷乱的情绪。 整理好心绪之后,他勾起唇,反问道:“师尊不如猜猜,我为何会请你下山?” “额……”花熙摸了摸头发,猜测道:“应该是为了皇宫里那些奇怪的人吧?” “师尊果然聪慧。” 虞衡又笑了,可在想起那些事情后,笑意又渐渐淡了下去。 “也许,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傀儡。 目光呆滞,行动单调,宛若木偶一般的,傀儡。” “傀儡……”花熙喃喃地重复一遍,又仰头道:“难道说,你已经查到一些东西了?” “也不是查到吧……” 虞衡垂着头,平淡道:“根据我们的调查,那些人应该是受人控制的。平时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如出一辙,不论是对话,还是举手投足,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机制。 那时的他们,应该只是没有受到命令的傀儡,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行事,这是他们的第一种状态。 但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就会有一个全新的状态,能直接地听取控制人的命令,根据控制人的所言所动,做出相应的动作,说出相应的话。” 花熙皱起眉:“比如?” “比如,有一个原本十分支持我的大臣,却在某一天上朝时,同意了兰贵妃立皇弟为太子的主张。而在下朝后,却呈现出了与其他傀儡相差无几的表现。” 虞衡很快回答道:“这应该就是因为,他完成任务后,控制人收回了他的命令,所以这个傀儡,就得以从第二种状态,回到第一种。” 虞衡又道:“刚开始只有宫女和太监,到后面,逐渐多了侍卫和将领。到现在,许许多多大臣,也变成了那样,包括原本支持我的党羽。 连带着,兰贵妃的势力也在与日俱增,成为了我很大的威胁。” “竟是这样……”花熙于是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把我请下山,就是因为你们实在调查不出这个兰贵妃的底细,不知道她是通过何种方式,才能够控制如此数量众多的“傀儡”。 所以,想让我从修仙之人的角度来看看,她是不是使了什么鬼神之法?” “差不多吧……”虞衡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师尊如此修为,也没能看出她究竟是如何做到那些事的。” “除了他们奇怪的行为之外,我那天,确实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回想起那天的所见所闻,花熙捏着下巴,摇了摇头。 “此事暂且不提,你先和我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发现椴杨背叛的?” “今天……” 想到今天的事情后,虞衡顿了顿。 “前些日里,椴杨在城郊发现了一处兰贵妃经常光临的小院,据他所说,里面生活着一个男人,看起来,与兰贵妃关系不浅。” “我本来派他今天,趁兰贵妃不在,将那个男人劫持,以此来进行要挟。可谁知,椴杨进去之后,居然突然倒戈,还差点把所有同行的暗卫全部杀了。” 花熙:“这……” “是不是很像变成了傀儡?”说到此,虞衡的眸光冷了下去。 “可是没有,今日我们将他抓回之后,他一直言语流畅,行为自然,连第二种状态都不是,绝对不像是傀儡的样子。” “……他就是背叛了我。”最后,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 花熙看着此刻虞衡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想起椴杨曾说过的那些话。 【只要能陪在太子身边,我就足够了。】曾经那般忠心耿耿的人,如今却这样…… 想来,虞衡尽管看上去冷酷无情,其实,心里应当还是对此感到十分难过的吧。 但直到现在,花熙都不觉得,椴杨是一个会背叛虞衡的人。 其实,花熙刚才赶到现场之时,分明在空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那味道,和她从前在魔域边境捡到叶亭时闻到的味道十分相似。 虽然不能说是魔气,但确确实实是一种,会在魔族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她赶上了虞衡杀掉他的那一瞬间。就和人死去后魂魄飞散一样,那个控制着椴杨身体的力量,在椴杨死去的那一刻,从他的身体里逃窜了出来。 虽然那味道只出现了一瞬,之后便立刻消失殆尽,但还是足以引起她的警惕。 就如青鸾的事件一样,这世间有许许多多可以隐藏魔气的办法。因为魔界凋零,魔族稀少,她之前一直没有想到这一层,可皇宫中那些举止奇怪的宫人,和如今椴杨毫无理由的背叛,都让她不得不往这一方面去想。 思及此,她抬眸看向虞衡,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其实,他可能没有背叛你。” “没有?”虞衡眯起眼来。 花熙沉吟道:“若你所言属实,他们真的是傀儡,那就不仅仅代表可以控制,说不定,也可以附身。我可能……有了一点线索。” “只不过,你说的那个,兰贵妃经常光临的宅子,可能得带我去一趟了。” 第26章 不测之渊 第二日,在看到花熙身边紧紧跟着的叶亭和白苎后,虞衡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淡了些许。 “师尊啊……”他凑到花熙身边道,颇为幽怨道:“我记得,你昨天说的,可是你一个人啊?” “我有说吗?”花熙一副不记得的样子,又皱眉道:“可这件事,恐怕必须得他们来了。” 她解释道:“如果我们的敌人真的是魔族的话……能同时控制那么多傀儡,还能在我身边窜来窜去而不留下魔气,那足以说明,他的实力十分强大。” “我身为没有攻击能力的食修,除非遇上比我境界低很多的人,不然,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原来如此……” 虞衡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他微微躬身,诚恳道:“承蒙师尊鼎力相助,徒儿感激不尽。” 花熙:“如果我的设想是真的,真的是一个强大的魔族在背后搅动风雨的话,那早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有关整个修仙地界,甚至三界中的大事。我这……也不仅仅是帮你。” “还有啊,”她又道:“我们昨天不都说开了嘛,既然你无意入我门下,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师尊了,也别叫我姐姐。我这人很随意的,叫我大名就可以。” “也好,我……” 虞衡刚想说些什么,就正好听到了一声从后方传来的“师尊!”。 他侧过头去,就见是白苎小跑了过来。 只见他凑到了花熙的身前,小声道:“师尊,我们今日出去,要用幻颜术吗?” “还是用吧,来,我帮你。” 说完,花熙踮起脚尖,伸出手指,在白苎的额头上轻轻一触,那张本来十分抢眼的好看容颜,就在倏然间变得普通了。 弄完后,花熙还不禁感叹道:“你生得如此好看,要是被路上哪家姑娘看上就不好了,你还得回去修炼呢!” 白苎被她说得有些耳热,就有些无奈地低头道:“师尊……我不会不回去修炼的。” 花熙于是笑道:“那就好,我不说了。” 两人颇为亲热地说了一会儿话后,白苎就先回房间拿东西了。 花熙一回头,就看到了虞衡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看向自己的眼中,氤氲着她未知的情绪。 见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花熙困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虞衡走到她的身前,忽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师尊~我也要。” “啊?要什么?”花熙一时没搞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刚才那个。”虞衡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然后低下身子,把脸贴到了花熙的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也,要。” “哦,你说幻颜术啊……”花熙这才了然。“确实,我们其实都无所谓,但是你最应该用这个,别到时候被有心之人看到了。” 说完,她伸出手指,刚想触到虞衡的额头,就见他突然直起身子,因为身高的关系,那张脸也变得离她很远。 虞衡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有一抹得逞的坏笑。 “……” 她一时无言,只好凑近一点,努力踮起脚尖,这才把幻颜术下好。 这个动作持续时间不过一瞬,虞衡还来不及准备,就看到花熙那张姣好的面庞倏然靠近,却又在下一刻,迅速远离。 空气中残留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芳香,连带着,他自己的心中都产生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渴望。 明明是春日啊,他怎么觉得如此燥热呢? …… “对了,”一会儿后,虞衡忽然再次开口,“你昨日回来之前,是不是带着他们两个,去白家打了一架?” “啊?”突然说起此事,花熙一下有些尴尬,“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虞衡于是笑得更加开怀:“身为太子,对于京城内发生的大小事,自然是有些渠道的。” “是么……”花熙撇撇嘴,“那您还真是手眼通天啊……” 虞衡好奇道:“不过,那白家不是师兄的本家吗,师尊为何要……” “什么本家啊,阿苎已经和他们脱离关系了!”虞衡还没说完,花熙就已经生气地打断了他。 “那一家人就是一群垃圾,从小把阿苎当成货物不说,甚至还害死了他父亲,还好我已经把阿苎给救出来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还要承受多少的屈辱呢……” “哎呀,不说了,都过去了。” 似乎是不想再提起这件令人难受的事,花熙摆摆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虞衡随口道。 “哦哦……” 花熙一边应着,一边看到了从房里走出来的两个徒弟,于是朝他们走了过去,向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而那两个徒弟在看到她后,也都将眼神锁定在了她身上,眼角带着喜悦的弧度。 虞衡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们师徒三人那般亲近的模样,心中再次涌起了奇怪的情绪。 他不理解,为何他们能那般自在的相处,那般信任对方,仿佛发自内心的相信对方不会离开自己,欺骗自己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能那般毫无保留,理所当然地对他们好,为他们打抱不平,和他们同仇敌忾。这种感情,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得东西。 明明,有个人曾对他说过,成大事者,就永远不该相信别人。他对此深以为然,也一直践行着这句话。 可在看到他们那样美好的画面,再看看孤身一人的自己后,他竟罕见地,对自己坚信的那句话,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和动摇。 “不过是有些……羡慕罢了。” 看着他们三个人,虞衡喃喃自语道。 -- “原来他们一晚上就搬了家啊,可真是谨慎……” 走在开京城一处偏僻的小巷里,花熙如此感叹道。 虞衡:“昨天已经暴露了位置,今天如果还不转移,那兰贵妃可就太过疏忽了。” 花熙:“那你们能在一夜之间迅速锁定她的新位置,也是挺厉害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虞衡勾唇笑笑,“作为太子,对于京城中发生的大小事,总是有各种渠道的。” “是是是,您真是手眼通天呗……”花熙附和着。 除了花熙和三个徒弟以外,虞衡还带了些许一身黑衣的暗卫。 他们多半在高处飞檐走壁,避免因为一群人目标过大,而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没走一会儿,视野变得开阔了些。 虞衡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小院,轻声道:“就是那里了。” “那里是兰贵妃贴身宫女以前的住家,根据暗卫的报告,兰贵妃就是在昨天深夜,把那个男人转移到这里的。” “这样啊……” 了解完情况后,花熙回过头和叶亭嘱咐道:“你先下一个结界,不要让里面的人跑出来。” 叶亭于是听话地走过去,可就在一道透明的结界落下的前一刻,刹那间,从院落里竟然冲出了一个女子,敏捷不已地从还未设定好的结界缝隙中一穿而过。 一边冲,还一边朝他们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他们明明藏得很远,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方位的? 花熙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肃穆,她立刻喊道:“阿苎,你快去追她!” “阿亭,还有后门的那个,你去!” 两道身影听话地从她身边飞快地蹿了出去,虞衡本想也将身边的暗卫派出去,却遭到了花熙的阻止。 “隔着这么远,居然就能察觉到结界……” 她勾起唇角,独自摇了摇头。 “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凡人。而且实力很强,你就算让他们去,也是送死。”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后,虞衡皱起眉,“那现在该如何?” “只能看徒儿们能不能解决了,若是不能……”说着,花熙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我必须得回一趟山门了。” “……” -- “师尊!” 正在两人焦灼担忧之时,白苎的一声喊叫迅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花熙抬起头,就见是白苎走了回来。 只见他左手提着剑,右手拖着一个已经闭上眼睛的女性尸体,一边走一边说:“这个人好生奇怪,明明刚才还敏捷得很,可一和我打起来,动作就变得无比呆滞,被我一下就她打倒了。” 看到那个尸体后,虞衡马上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个人就是我说的,兰贵妃的贴身宫女。” “对了,”不知想到什么,虞衡又道:“你刚才让师兄去后门?你是看到那个男的从后门出去了?” “是的。”花熙抿起唇,喃喃道:“看来,这只是一个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傀儡……”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大喝一声:“快去找阿亭!” -- 此时,叶亭追着那道身影,已经连续疾行了好几百里。 那人身法如同鬼魅,在山林中灵活不已地左右穿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功法,速度快得像是在飞。 叶亭必须得拿出十成十的功力,才能勉强看清前方人的残影。 不知追了多久,当他额头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时,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四周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密林,脚下尽是湿润的泥土,巨大的树木们包围了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掩。 鸟人在空中鸣叫,在山谷之中,那叫声竟是如此的辽阔,此处,已经不知道与他来时的地方相距多远。 看着那人停下,叶亭连忙握紧手中的枭龙锏,做出了一个备战的姿势。 谁知,在看到他的这幅动作后,对面的那人居然笑了起来。 他高高地列起嘴角,空气中瞬间充满了他诡异而狂放的笑声。而那笑声,竟让叶亭感到无比的熟悉,就像,就像在哪里听过无数遍一样。 “呵,呵,呵,呵……” 叶亭眯起双眼,全身都紧绷起来,马步也扎得更深了一些。 却听那人居然愉快不已地说:“不错,不错……竟然能跟上本座的速度,不愧是本座的孩子。” 叶亭瞬间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还不明白吗,我的孩子?”那人再次笑出声,接着,就踏着地上纷乱的树枝和落叶,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发出“嗒嗒”的声响。 而他的声音,也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地变化,从那具身体的声音,逐渐变成了,那个出现过两次的,让叶亭熟悉不已的声音。 旷远而苍老。 “拿着本座的枭龙锏,还不知道本座是谁吗?” “本座可是你的父亲啊,我的孩子……” 第27章 云雾迷蒙 叶亭眯起双眼,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是之前的那个?枭龙锏的剑灵?” “前面的说对了,可后面的……错!” 男人厉声纠正,说着,继续向他走近。 他张开双手,微微仰起头道:“本座可是世上最强的魔族,就算失去了□□,也是最强大的魔魂,怎么能与小小剑灵相提并论?” 叶亭皱眉:“可是,你之前说话的时候,枭龙锏明明……” “亮起光是吗?” 男人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他嗤笑一声,又道:“那是因为,这枭龙锏本身就是本座的武器,本座自然可以自由地宿在上面,可是也能随时脱离,和剑灵那种低级的魂魄完全不同。” 看着叶亭依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男人再次笑起,道:“怎么,那个叫花熙的女人,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枭龙锏原来的主人吗?” 原来的主人? 闻言,叶亭迅速想起了花熙曾经的话。 【这枭龙锏本是上任魔尊的本命武器,既然你拿到了,也是一种缘分。】看着眼前人身上汹涌不已的黑气,叶亭终于明白了他的身份。 那个传说中,在神魔大战中身陨,曾经无人可与之匹敌的魔族。 他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魔尊?” “终于对了!”得到他的回答后,男人看起来很是愉悦。 “从前我就算宿在剑灵里,以你的魔力水平,也根本无法察觉。现在你不仅能察觉,还能跟上我的速度,看来那个花熙,教得你不错。” “你说……魔力?”叶亭捕捉到了两个字眼,他冷声反驳:“我从小修习正派功法,何谈魔力?!你休要胡诌!” “我胡诌?”男人再次笑了,“本座胡诌与否,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没有就是没有。”叶亭面无表情道:“不需要试。” “随你吧,”男人没有强求,只是淡然道:“反正,你身上有本座设下的转魂阵法,让你无论用何种途径修炼,都能同时增长体内的魔力。 你如今不过是太久不用魔力忘了罢了,等你同本座回了魔界,不用多久,这些东西自然就能拾起了。” “回魔界?”叶亭后退一步,一脸戒备道:“我为何要同你回魔界?” 闻言,男人脸色瞬间变得十分不满:“刚才不是说了吗,本座可是你的父亲,你不同父亲一起,难道要认贼作父,留在仙山吗?” “父亲?!” 叶亭再次后退一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的人,“你在说什么?!我是孤儿,可从未有什么父亲!” “孤儿?”男人轻哼一声,“不,你从来不是孤儿。” 男人:“你不过因为重活一世,所以忘记了太多……若你是孤儿,那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在那极寒的地方活下来的?被那些凡人丢入水潭中时,是如何从里面逃出来的?是谁帮你隐匿的魔气,是谁帮你治愈的疾病?” 他摇了摇头,“你以为,空心莲就真的可以隐匿魔气吗?” 他仰天道:“不!除了本座,没有人可以做到那般完美的隐藏,如果不是本座帮忙,你们一个两个,都无法在那仙山之中存活!” 叶亭眼眸闪烁:“你,你说什么……” “你还以为,那些都是那个叫花熙的女人做的吗?”他叹了口气,“她确实是将你养大成人了,可若不是本座,你绝对无法平安长大,甚至无法,活到现在……” 看着叶亭震惊的神情,男人轻笑一声。 “还不相信吗?若是还不相信,本座不介意展现出对你的了解。” 他双手环胸,如数家珍道:“本座不仅知道你身上每一块痣的位置,本座还知道,你对你那师尊,有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你心悦她,爱她,她明明待你如同亲人,你却对她存了那般的心思,你甚至想把她藏起来,藏到你身边,只供你一人……” “够了!” 眼见对方越说越多,叶亭大喝一声,终于制止了他。 一瞬间接受了许许多多不愿接受的信息,叶亭浑身颤抖,紧紧捏着枭龙锏的那只手,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带着锏尖都在不断地颤动。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有些沙哑地低吼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座想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男人勾起唇角,笑着摊开了手。 “本座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你吗?” “一千年了,本座放弃了找回自己□□的机会,为你重塑魔体,洗去魔气让你长大……现在,还为你在天地之间吸收怨气,重建魔界。” 他笑着,目光笔直地看向了叶亭:“千年了,本想再等两天也不差的,但既然今天正好遇见了你,那个女人也差不多失去了价值。不如,今日,你就同本座回魔界去吧。” 他低下头,看到了这幅不属于自己的躯体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抬眸,“你是在调查这件事?那好办,这具身体,还有皇宫里的那些,本座都可以还给你,只要你同本座回去。”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竟是要拉住叶亭的手臂,却被叶亭立刻躲过了。 “不……”叶亭全身紧绷,额角爆出青筋,他厉声道:“就算你所言属实,我也绝不可能跟你回去!” “为何?!”男人闻言大怒,“难道你以为,那花熙会陪你一世?” 说到这个,他就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一般,再次仰天大笑,从他的胸腔中,发出了一阵阵让人心神颤抖的沉闷笑声,让人心神颤抖。 他颇为无奈道:“真是天真啊,我的孩子,你居然以为她会一直陪你?啧啧啧,你不知道吧……她可是神仙,下凡,也不过是为了还你过去的债。” 见叶亭不信,他眼里甚至多了一丝怜悯:“她注定是要回去的,不过是随手救得你,你却以为,自己与她是一个世界的?!” 他摇摇头:“放手吧,你要知道,她从来,都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 “过去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 等花熙找到叶亭的时候,就发现,他正独自一人伫立在翠色包裹的密林之中,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阿亭!” 看到他后,花熙连忙跑了过去,忧虑地问:“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花……熙……?” 看到来人后,叶亭的表情浮现出了一丝茫然。却在下一刻,变成了汹涌的情绪。 他突然重重地将花熙抱入了怀中,将头深深滴埋在了她的颈窝。 “花熙……”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唤着,那罕见的神态,让花熙心中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心疼。 也顾不上骂他不叫师尊了,花熙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我来了哦,已经没事了……” “嗯……” 叶亭应着,却将她再一次抱紧。 “喂,大庭广众的,这样不好吧……” 直到身后传来虞衡的调侃,花熙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挣脱了叶亭的怀抱。 她理了理头上凌乱的头发,检查起叶亭身上又没有出现什么伤口来。 可她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一滴血,相反,叶亭的衣服都还十分整齐,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样子。 可他刚才那个反应…… 花熙一下有些疑惑,于是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 想起那时魔尊与他说的那些话,叶亭喉头一梗,蓦然止住了话头。 “到底怎么了?” 花熙正想问个清楚,就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的呼唤声。 她只好走到白苎和虞衡的身边,然后就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尸体。 花熙一惊:“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吗?从后门逃跑的那个?” “就是他。”虞衡肯定道:“本来还想拿他来威胁贵妃,现在居然死了……啧。” 死了?也就是说,刚才叶亭赢了? 那他为什么那么委屈地和她撒娇啊…… 思及此,她回头看去,就见叶亭站在后方,也正在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状态,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淡淡道:“他不是死了,是本来就死了,然后被做成了傀儡。” “果然是这样吗……”花熙沉吟:“那你是通过什么发现的?” “不是发现,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说到这儿,叶亭轻笑一声,“由魔尊,亲口告诉我的。” “魔尊?!” 花熙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极度吃惊的表情。 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叶亭点点头,“据我看,他撒谎的几率很小。” “怎么可能,真是魔尊?!” 花熙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她早就猜到,他们的敌人应该并非是一般人,可她从来没想到,会碰上一个传说中以一敌百的怪物啊! 她抚了抚自己收到惊吓的胸口,“不是吧,他不是早就陨落了吗,魔域也变成了一片废墟,他不可能做得到这些啊,我完全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是正常的,我刚才也是如此。” 叶亭拎起地上那个平躺着的尸体,朝密林外走去。 “先走吧,剩下的,我之后再单独和你说。” -- 一行人拖着尸体,就这么走回了那个偏远的院子。 一路上,所有人都十分的沉默,似乎都在消化着叶亭刚才说出的信息。 如果真的是魔尊的话……那这本来凡人间的皇子夺嫡,也变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事关三界存亡的大事件。 花熙捏着下巴,思考了一番后,一脸凝重道:“不行,我必须得通知山门。” “魔尊之事不容小觑,我现在就要给掌门师兄发消息!” 她连忙掏出问天门专用的传音铃,可还没等她输入什么,就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喊,从院落外面响起。 “千晨!!!” 花熙放下传音铃,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身粉黛的富贵女子,正拖着她厚重的裙摆,飞快地朝他们这里跑来。 她一把夺走了被叶亭拎在手里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自己的膝上,却在试探过他的鼻息后,那由脂粉修饰过的精致容貌,就这么一寸寸崩塌。 “千晨!!!” 第28章 白云苍狗 这女子来得突然,让花熙一瞬间都没能认出她的身份。只能听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这个名叫“千晨”的男人,直到嗓音变得无比沙哑,都没有将怀中的男人放开。 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屋内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几人沉默地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声泪俱下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虞衡才向前踏出一步道:“姨娘,请节哀。” 他还弯下身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还是先起来罢,莫要哭坏了身子。” 闻言,兰贵妃缓缓抬起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手后,有些嘲讽地勾起唇。 “太子殿下果然心善。”没有理会虞衡的帮助,她只是侧过头,有些无神地望着院外的风景。 她就这么背对着他们,淡淡道:“可谁又知道,太子殿下善良的外表下,是怎样运筹帷幄,深谋远虑,无声无息地解决了所有阻挡你前进的人呢?” 她摇摇头:“这样的人,说是两面三刀也不为过。” 面对如此的讽刺之言,虞衡却面色未变,反而微笑地拱手道:“姨娘谬赞了。儿臣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顺势而为……” 不知想到什么,兰贵妃的眼里多了一丝怀念。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是啊,我也早就该顺势而为。” “或许,他早该离开了,怪我如此强求,他才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又在这世上磋磨了一年。” 说着,兰贵妃一手轻轻抚上怀中男人的脸颊,眼里划过一丝爱怜。 “做了如此多的孽,也是时候,该放你走了……” 她再度抬头,用那双被泪水浸染到通红的双眼,在所有人中环视了一圈,直到看到了花熙的身影后,才将目光锁定。 她颔首道:“花长老,上次兰溪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想必,您还有不少的疑问吧?”她露出一个有些悲凉的微笑。 “只要您问,禹家不肖后人禹兰溪,今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在问天门立派初期,下界一直处于一个人妖魔混居的时代。那时魔族兴旺,人族势衰,大部分的凡人,都只能被动地生活在日复一日的恐怖危机之中。 而那时,有一种专修驱魔之法的家族,就成为了万千平民心中的保护神。 他们有着最为强大有力的法术,在魔族妖族的威胁之下,保护着周围的一方水土。又不像修仙之人一般将红尘置身事外,因此,那时的他们,一直都处在人群中最高的地位,拥有最高等的权力。 而禹家,也曾是这样的一个家族。 他们在齐国的土地上建立国家,同时传承着皇位和驱魔之法,还曾经在问天门的师祖受魔族威胁的时候,力挽狂澜地,将其救了回来。 所以,问天门才有这样一条“要竭尽所能帮助齐国皇室”的祖训。 可好景不长,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将魔族斩杀殆尽,将妖族尽数迁入妖界,人族终于可以在下界好好繁衍生息。 但魔族一除,驱魔之法也成为了无用之功,禹氏皇族就因此被旁支篡权,改“禹”为“虞”,并在历史长河中逐渐没落。 问天门还在坚持着曾经的救命之恩,殊不知,早就已经报答错了人。 “所以,你是怎么召唤出……魔尊来的?” 了解到禹家的历史后,花熙坐在房间里,向禹兰溪问道。 “禹家曾有无数的驱魔之法,但都已经逐渐失传,一直到我祖父那一代,就只剩下了这个——招魂之法。”禹兰溪一五一十地答道。 “那时祖父已经年过古稀,时常嘴里说疯话,我年纪小,娘亲不让我多接触他。可他一直念叨着的‘招魂之法’还是被我记住了。” 说到这儿,禹兰溪自嘲地笑了笑,“据说,这本来是先人在除魔中,设陷阱用的一种阵法。没想到,禹家最后传承下来的唯一一个阵法,竟被我用在了这种地方。” 花熙:“所以,你就在被人追着还债,走投无路之时,用它召唤出了魔尊?” 禹兰溪:“没错。当时千晨为了保护我受了伤,还淋了雨,已经奄奄一息……追债之人马上就要追到我了,我肚子里还怀着星儿。 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诉诸于这种下策的……” “原来如此……” 听闻禹兰溪那有些悲惨的过往,花熙也忍不住感到唏嘘。 她继续问道:“所以,魔尊是以何种形式来帮助你的?” 禹兰溪答:“他宿在我的玉簪之上,让我进入皇宫,替他吸取怨念。” 说到这儿,她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恐的表情,原本还平稳的语气也变得动摇。 “我本来,本来以为吸取怨念是简单的事情,我万没有想到,会要人性命。”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全身都发出了不住地颤抖。 “眼见那些人一个个死去,成为了任人摆布的人偶,我就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可星儿还这么小,千晨还在他手上,我,我不得不从……” 禹兰溪的眼中逐渐写满了绝望,“所以,我就这么,只能听他的话,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直到完全麻木……” “可今天,看到死去的千晨,我才知道,自己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了!” 禹兰溪露出了凄惨的笑容,她话里也渐渐沾染了哭腔。 “我本来以为他真的救活了千晨,可我现在才发现,千晨早就死了!我那时所看到的千晨,不过是他控制的傀儡!不过是控制得好了一点,我却以为他真的活了过来…… 现在想想,全都是我自己庸人自扰,不愿意相信罢了……” 话还未说完,禹兰溪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居然猛地跪在了花熙身前。 她垂下头,真诚道:“花长老,兰溪自知罪孽深重无法脱罪,心魔也在日益壮大,也许明天就会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因此,兰溪甘愿以死谢罪。 可星儿是无辜的,他才刚刚满月,一切事都与他无关!” “如今千晨已经死去,兰溪也不想独活了,所以我才愿意和盘托出。 可在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星儿了,拜托长老,看在兰溪全部交代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吧!” “求求您了!” “……” 花熙蹙眉看着眼前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内心十分挣扎。 她知道禹兰溪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但她既然召唤出了魔尊,并亲手夺去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就不能算是完全无辜。 而且,花熙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徒弟了,在即将完成任务重回上界的现在,她不可能再带一个拖油瓶,她自知,并不是那般伟大无私的人。 听着禹兰溪的经历,花熙确实十分同情,可若是接受了这个请求,那就代表着,从此之后就要对那个刚刚满月的新生儿负起全责,这种事关生命的大事,她必须得好好思量才行。 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正在她纠结之时,在门外偷听了很久的虞衡,突然在此刻推开了门。 他一边跨步向前,一边沉声道:“交给我吧。” 花熙瞬间惊了:“你?” “嗯。”虞衡平淡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了那个依然跪在地上的禹兰溪。 他开口道:“姨娘,虽然你说,孤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但孤一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会让人替我白白做事。”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扶起了面色怔愣的禹兰溪。 “只要姨娘愿意在群臣面前把刚才的再说一遍,孤不介意,把星儿,当成自己真正的皇弟。” -- 暮色苍苍,夜色在逐渐降临。 将禹兰溪安置在东宫之后,花熙和虞衡从她的房中走了出来。 经过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后,花熙颇有些疲惫地锤了捶肩。 见状,虞衡立刻体贴地扶上她的肩膀,浅笑道:“师尊累了吧?不若让徒儿来帮您按摩一下?” “不用了……”花熙微微侧身,躲开了他的手。“上次不是说了吗?我们也不算真的师徒,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师尊了。” 看到她躲避的动作后,虞衡的眸光暗淡了一瞬,却在下一秒,又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怎么能行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说,师尊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无以为报,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以身相许’了。” “……”花熙有些无言以对,只能说:“我不是说了吗,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你,魔尊之事事关三界,兹事体大,我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说到这个,她好像终于想起什么一般,立刻从灵戒中掏出了传音铃。 “差点忘了,我还得和掌门汇报呢……” 虞衡于是就站在一边,看着花熙就这么对着铃铛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东西,在看到她说起魔尊时那一脸夸张的神情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啧,你笑什么啊?” 花熙一收起传音铃,就看到虞衡正看着她笑,让她没来由地有了种窝火的感觉。 她撇唇道:“你不会是在心里嘲笑我吧?” “没有没有,徒儿怎敢?” 虞衡笑着摇头,不知为何,一天来压抑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师尊生得貌美,徒儿看着就心生欢喜罢了。” “切……”听着他奉承的话,花熙却十分不屑。 “油嘴滑舌……” “哦对了,”想到什么后,花熙迅速转换了话头。 “因为这魔尊的事情,我可能得马上带着他们回问天门了。” 闻言,虞衡立刻没来由地心脏一沉。 “马上?”他蹙起眉:“马上……是什么时候?” “如果快的话,就明天呗?”花熙思索一番后,这么答道。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得回去和长老们商量。” “……” 虞衡看着面前的人,一时无言。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即将离开,回到那个和自己隔着千万里的地方,心中就好像空了一块一样。 没想到,这才不过几日,他竟莫名地把她的存在视作了理所应当,却忘了,她本来就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能,能不能别走?” 他听见自己这么问道,声音是罕见的低哑。 “此事查到现在,马上就要了了,师尊何不陪徒儿一起见证?” 花熙:“唔,可是……” 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稳,“你看,这魔尊如果卷土重来,只要一对上我们,不就毫无还手之力了么? 既然师尊可以用法器来和山门联络,那不如再多留几日,保护徒儿安全,直到此事结束可好?” 说完,虞衡还咽了咽口水,等待着花熙的反应,心中竟格外的紧张。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虽然解决了贵妃之后,虞衡的太子之位算是能坐稳了,可以后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来扰乱他登上皇位。 这几日刚好出了魔尊这样的事,她能在旁边多保护保护他,防止任务走偏,也是很有必要的。 思及此,她终于点点头:“那我们就多待几日好了。” 此话一出,虞衡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他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师尊……”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她照顾刚满月的孩子……” 说起这个,花熙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般慈悲为怀的人?你不怕这个孩子想起你曾经做的事,向你复仇吗?” “就如同徒儿刚才说的一样,不过是一种交换罢了。”虞衡回答着,“至于以后怎样,那都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 花熙微微眯眼,怀疑地问:“真的只是这样?” 虞衡于是失笑:“不然呢?不然我为何要照顾敌人的孩子?” “那大概是吧,”花熙转过头去,感叹道:“其实,你也不是完全的冷心冷情嘛……” “是么……” 看着花熙的背影,虞衡低声喃喃道。 ……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的场景。 那个在外总是和言善悦,却从没对他露出过笑容的女人。 那些只能艳羡地看着别人嬉戏,却不敢从书房中离开的岁月。 那些咽下所有心中情绪,套上最强硬的伪装,却被抛弃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在听到禹兰溪说出那些话时,为何会那般积极地提出,要照顾那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 思及此,他若有所思地望了眼身上素净的白衣,那又是祭奠谁的孝服? 也许,他真正想要照顾的,不过是,曾经那个孤寂的自己。 第29章 心事潜藏 同虞衡分别后,花熙立刻去到了叶亭的房间。 今天一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花熙依然没有忘记,在找到叶亭时,他那个罕见的表现。 这个一向有些桀骜不驯的大徒弟居然难得的向她撒娇了……还抱着她不放。 看来,在叶亭和“魔尊”单独相处的时候,必然发生了一些事,这才导致了叶亭的异常。 花熙必须得将它们搞清楚才是。 可她在院子里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叶亭的身影,最后还是一个灵光一闪,一抬头,才让她找到了不知何时躲到房顶上去了的叶亭。 “你咋跑这儿来了啊……” 飞到他身旁后,花熙抱怨道:“刚才我在下面找了你好久呢。” “……” 看着叶亭无言的侧脸,花熙语气软了一些。 “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和我说说?” 闻言,叶亭依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夜空中的残月。 一会儿后,才低声道:“你……会离开我吗?” “离开?” 花熙皱起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先和我说,会还是不会?” 不知为何,叶亭的语气又变得十分认真。 【你以为她会一直陪着你吗?她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不知道吧……她其实是神仙,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今天那人和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他虽然不太相信,但那些话就像一个种子,让他心中的不安和忧虑都在慢慢地发芽。 他于是转过头,紧紧盯着花熙,不愿错过她任何微小的表情。 他有些颤抖道:“会离开我吗?” “这……也不一定吧……” 花熙想了想后,颇为圆滑地回答道:“你虽然是我的徒弟,但又是剑修,以后很有可能遇上各种试炼,或者拜入其他师门,或者找到道侣后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安家。 总之,未来变数那么多,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啊?” “我不是说这个!” 叶亭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我是说,你会不会抛下我,去到一个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和我永不相见?” “啊?” 花熙一时愕然,“你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是……” 可还没说完,她就一下想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啊,她是神仙,下凡也只是因为被贬。现在任务都快完成了,若是她回到了上界,那可不就是一个,叶亭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吗…… 思及此,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多了些伤感。 白苎和虞衡都是任务对象,就算没有她,他们以后也会平安地度过这一生,然后重回神位。有事没事,也许还能远远地在上界见一面。 可叶亭不一样,他是她下凡以来唯一一个由着自己想法来接触的人,恐怕也会是她回到神界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也不知道,叶亭能不能靠着自己的力量,飞升成仙…… 思索良久后,她还是有些心虚地说了谎。 “我当然不会啊?”她故作镇定地摊手。“我能去哪里呢?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化神期食修,连能不能飞升都成问题呢。” “所以啊,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啦。” “你说的是真的?” 叶亭却有些不相信一般,刨根问底道:“你不骗我?”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虽然这样说着,但花熙心里却对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愧疚。 对不起阿亭,关于这一点,为师终是不能和你说真话了。 罢了,叶亭如此有天赋的少年,就算没有她,也能活得很好吧。 只希望,在她离开后,叶亭不要感到悲伤,而是能把她彻底忘了,自己好好生活。 就算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会对她感到厌恶甚至怨恨,只要他能过得好,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 听到她的肯定后,叶亭终于镇静了下来。 他定定地望着花熙的眼睛,“你说不会,我就相信你。” “花熙,我相信你。” “不说这个了……” 感受到心中涌出的酸涩后,花熙迅速调转了话头。 “你先说说,今天和魔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向你说明他的身份?” 叶亭此刻也平静了下来,闻言,却先反问了一句:“我真的是孤儿没错吗?” “当然是啊……”花熙有些愣神,“我在捡到你之前,整个村子都把你当成不祥之物,天天那样欺负你,如果你不是孤儿的话,那你的父母也太过不负责任了吧?” “是么……”说到这个,叶亭深深锁起了眉。 “可今天,他和我说,他就是我的父亲。” “什么?!!” 在这忙碌而凌乱的一天里,花熙再一次受到了世界观的冲击。 她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连忙问道:“为什么?他是你父亲?!怎么可能?他怎么能这样跟你说?” 她迅速搜寻起脑中关于魔尊的信息。 “魔尊不是千年前就陨落了吗?按照现在我们所得到的信息来看,他如今也不过是个魔魂啊,可你现在才二十,他如果是你父亲,他又是什么时候生的你?” “……可他就是这么说的。”叶亭也一脸的严肃。 叶亭:“在我小时候,曾有一个记忆,就是被当时村里的小孩扔到了一个很深的水池子里,那时我记得自己不停地呛水,还不停地往下沉,以为就要死了,之后就没有了记忆。” “可等我再次醒来,就已经安然无恙地在岸上了。那时你还没来,村里的那些人都不可能救我,我又没有丝毫的记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可今天他却说,那时是他救的我。” “……竟有此事?”花熙一脸不可置信。 “还有,你记得我小时候的那一次热病吗?”叶亭又道:“就是全身发高热,一直不退,就那么病了两个星期。 你怕我半魔之体的事情暴露,不敢找问天门的医修,所以带着我到各个地方寻医的事情。” 花熙:“记得……那时你真的吓死我了,我来回找了那么多医生,又害怕你的体质暴露,一直小心翼翼来着,可后来又一天,你居然奇迹般地全好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道:“这不会也是……” “对。”叶亭点头,“他说,这也是因为他。” “……” 这下,花熙可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叶亭:“不仅如此,他对我的全部都了如指掌,包括我所有的记忆,还有……” 【你心悦她,爱她,明明她把你当成亲人,你却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想到那时魔尊的所言,叶亭顿了顿。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后话,花熙有些急道:“还有什么?” “没,没什么……” 叶亭有些不自在地掠过了这个话题。“总之就是,知道的很多,就仿佛参与了我的整个人生一样。” “真的假的……”花熙有些目瞪口呆,“难道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潜藏在我们左右,而我都没有发现?” “恐怕是的,”说着,叶亭还祭出了自己的枭龙锏,“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剑灵的事吗?” 花熙很快答:“记得。” 叶亭:“据他所言,他就是通过宿在这把锏上的方式,来陪伴,窥视我的。而我之前没有听见过他说话,也只是因为修为不够。” 花熙:“……” 今天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让她在一天之内,就接收到了需要让她用一个月来消化的信息量。 尽管一切都还存疑,但魔尊既然能说出那么多叶亭的事情,就说明,他盯上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所以呢,他想要什么?” 花熙拧起眉,“他既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吧。他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按禹兰溪所言,魔尊似乎在人间收集怨气,意图重建魔界。 可这与叶亭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叶亭半魔之体的特殊身份吸引了他,他想要叶亭回到魔界去替他效力? 闻言,叶亭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好久,他才沉声道:“他想让我同他回魔界。” “他说他收集怨气,重建魔界,都是为了我,他要我,继承他的衣钵。” “不可以!” 叶亭话音刚落,花熙便迅速地否决了。 “你不可以听他的,不可以跟他走!他所说的话还有待证明,不能这么简单地相信!” “是么……”叶亭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一声,“可我若真是他的孩子,又该怎样?” “若我真是他的孩子,魔界对我来说,不应该才是更好的归宿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 花熙立刻反驳了他。 她有些激动道:“我从一开始不就和你说了吗?出生如何,同你要走的路毫无关系。 就算是纯种的魔族,也可以通过正道修炼成仙,相反;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也一样会因为自己的贪欲永坠成魔。 问题不在于你的出生,而是在于你自己的想法,我就问你一句,你想成魔吗?” 看着眼前如此义正言辞的人,叶亭心中涌出一丝暖流,同时,还多了一丝对她的眷恋。 他有些苦笑着说:“当然……不想。” 花熙:“那就对了!我既然能在知道你是半魔之体的情况下把你带回问天门,就说明我不会在意你的出生! 管你是魔尊之子也好半魔之体也好,就算你是狗熊的儿子你也照样是我徒弟!只要是我徒弟,我就会拼了命地保护你。” 她越说越急:“我跟你说,这个魔尊虽然说了那么多迷惑你的话,但很有可能是他为了拉拢你的谎言,除非有十成十的证据,要不然你不能轻信!” 说到这儿,花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紧张道:“不行,要不然你明天就赶紧回问天门吧,用御剑的,然后把这枭龙锏也尽量不要用了,免得他又出来骚扰你。 虽然不知道问天门的结界能不能抵挡住他吧,但是有那么多长老在,总归是安全一点的。” 说到这个,花熙又多了些苦恼。 “可我今天才答应了虞衡啊……哎,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 可花熙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拉入了一个有些炽热的怀抱。 只见叶亭长臂一伸,用力地将她一把搂入怀中,一双铁臂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还有他洒在耳畔的呼吸。 “花熙,花熙……” 叶亭在她耳边低哑地出声。 花熙于是没好气道:“叫师尊!孽徒……” 可叶亭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叫着“花熙……”。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花熙的颈间,近乎贪婪地嗅闻着她的发香。 那颗从遇到魔尊开始就慌乱的心脏,也在她熟悉的唠叨声中,终于变得踏实。 他在她耳边喃喃道:“永远陪着我吧,花熙……” 只要你愿意永远陪着我,那我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就可以让它们永远变成秘密。 第30章 吾皇万岁 第二日,卯时。 开京城内,齐国的大小官员纷纷位列在金銮大殿的两侧,正在共同出席着这一日一度的早间朝会。 在这一年里,文武百官们都能看出,当今齐国的正轩皇帝性情变了许多。 虽说算不上特别勤政的君王,但以前的正轩皇帝对于早朝之事,一直都是比较上心的。 从前,他总会细心地听取所有官员的汇报,对于奏折也一直批得较为勤快,就算一人独处,也常常召见重臣,来共商国事。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轩皇帝就变了。 不仅变得极为懒于朝政,常常因病取消晨间例会,还突然变得极好女色,强娶地位低下的兰贵妃也就罢了,还经常在兰贵妃所在的后宫处,一待上就是数十天。 不论大臣们上报任何的国事,他都只会用三两句应付过去,每每上朝,也总是一副目光呆滞,语焉不详,神思不属的模样。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 因为皇帝的疏懒,许许多多重要的国事都被搁置了许久,整个齐国都渐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又因为最近皇后薨逝,皇帝却依然不办国葬,宠妾灭妻的事,不少官员都选择了直言进谏,可那些进谏的官员,又总是在第二天,就都变得唯唯诺诺,神情怪异,犹如被摄了魂魄一般,再也不提进谏之事了。 很多人都猜测,皇帝多半是魔怔了,所以才处理了那些人的魂魄。 慢慢的,再无人敢上书,大家也都被迫地习惯了正轩皇帝如此的作风 。 今日的早朝,众位大臣本来以为又会是和以前一样的例行报告,皇帝听不了几句就会宣布退朝,很快就能结束。 可就在早朝进行到中间时,太子虞衡,竟在此时缓缓地走近了殿中。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憔悴的瘦弱女子。 两人走到大殿正中,对着坐在上方的正轩皇帝,纷纷行礼。 “儿臣(民女)参见父皇(皇上)。” “贵妃娘娘?” 有个别臣子认出了那名女子的身份,便有些惊恐道:“朝堂重地,怎可让女子踏入?太子殿下,您这是……” 闻言,禹兰溪转到了那位官员的方向,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 之后,她转回头,对着所有的官员,再次行了一礼。 她缓声道:“诸位大人,请恕民女无礼。” 闻言,有些官员惊异道:“民女?贵妃娘娘为何如此自称?” 禹兰溪于是有些无奈地勾唇一笑道:“所谓贵妃……不过是民女借妖邪之力才得到的地位与称谓,今日民女前来向诸位大人,向齐国所有百姓谢罪,自是不敢再如此称呼自己了。” 说完,她竟就此跪在了殿内,朝着前方的官员们,重重地低下了头。 “弑君弑臣,将原本的皇宫搅成如此状况,置齐国的江山社稷于不顾,罪女禹兰溪的罪过罄竹难书,今日,供认不讳,以死谢罪。” 响亮的一番话后,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禹兰溪的身上,就见她直起身子,轻轻抽出了发间的玉簪。 刹那间,黑气翻涌,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让人窒息的压抑魔气。 那些魔气在禹兰溪的头顶上方不断聚集,最后,竟和她的身体合二为一。 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景象,让不少的官员都吓破了胆,止不住地往后躲,可下一刻,更加让人震惊的场面再次发生。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后,原本还安安稳稳地站在殿内的一部分官员,宫女,内侍,就如同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一般,猛然间,全部应声倒地。 而其中最让人无法忽视的,竟是那个一直就安坐在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 上一刻还坐得好好的他,竟也在同一时刻,瞬间瘫软在了金色的龙椅上。 随着他们的倒下,无数道黑气也从他们的尸体上涌出,最后,全都汇聚在了站在大殿中心的禹兰溪身上。 此时的她,全身早已被魔气浸染,三千乌发在风中不断飘动,眉间黑气涌动,眼中显现出诡异的红色。 即便如此,她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魔风呼啸中,她凌乱的发丝几乎要遮蔽住了她的全部视线,但她仍缓缓地转过头去,尽力望向了站在另一侧,一直静静看着她的虞衡,有些悲凉的笑了。 后方是黑云滚滚,而她红颜将死,这一刻,竟是格外的昳丽。 “太子殿下,希望您能遵守您的诺言。” 留下这最后的一句话后,她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用那最为锋利地一面,划过了自己纤细的脖颈。 鲜血飞溅,在黑气缠绕中,她终于旋转着倒地。 渐渐模糊的视野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男子,他正轻轻抚着她尚未隆起的肚子,满含笑意道:【谢谢你,兰溪。】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千晨……” 看着眼前的幻景,她有些吃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最后再触碰一次,而幻景中的人,竟也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说:【等你好久了,兰溪。】“久……等了。” 清泪洒落,她终于得以在魔气侵袭她的全身之前,缓缓闭上了双眼。 “既然你完成了我想让你做的事,那我也会遵守约定的。” “放心吧。” 虞衡俯视着安详离去的禹兰溪,如此说道。 -- 皇帝驾崩,官员惨死……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不少大臣们都惊惧万分躲到了金銮殿的角落,不知所措地望着依然站在中心的虞衡。 如今他们能仰仗的,也只有全场中,地位最高的他了。 “太,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这么问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这皇宫中,可是,可是有邪祟作怪?” “是啊,太子殿下,或者说,他们受奸人所害,中了什么毒?” “太子殿下,圣上为何……” “太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 …… 面对这层出不穷的诘问,虞衡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有些无奈地瞥了眼自己的头顶,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师尊,你是时候出现了吧?”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回应:“知道了知道了,换个衣服,马上就来!” 虞衡:“……” 没过多久,那些缩在角落里的官员们,就这么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所冲击。 只见金銮大殿的正中央,突然亮起了点点如同星光一般的银紫色光斑,映照在窗明几净的大殿内。 之后便是一道道如同银河般的彩色华带,在空中铺陈。 光华流转之间,一个如同仙女一般清艳绝尘之人,就这么在万千华光的照射下,旋转着她如同谪仙一般的清丽身姿,缓缓出现在了金銮殿正中心。 众人呆呆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貌美女子,几乎要被她这酷炫的出场给闪瞎了眼睛。 看着这如同画中仙人一般的人物,原本还嘈杂的大殿,此刻竟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连早就知道真相的虞衡,也被这样的花熙弄得有些吃惊。 他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身披霞衣,头戴凤冠,在细碎光点中更显肤如凝脂,面容娇美的人。 只觉她从未如此的绰约多姿,妖娆动人,叫他几乎无法直视她的双眼。 这是……花熙? “怎么?惊到了吧……” 看到他的反应,花熙满意地朝他扬了扬眉,却不知这一小小的举动,竟又一次勾得他心神荡漾,心跳如擂鼓。 好半晌,虞衡才堪堪从刚才的惊艳中缓过神来,而此刻,花熙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所有的官员,说起了她早就准备好的那番话。 “各位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乃月神常曦,也是齐国守护神,从古至今,一直守候着齐国的百姓们。” “前几日,我算到齐国皇室有次一劫,因此才匆匆下凡,想替齐国斩妖除魔。”说着,她还看了眼地上禹兰溪的尸体,示意她就是那个妖邪。 “如今妖邪已除,但正轩皇帝也因此驾崩,我为此万分惋惜。” “但诸位不用感到害怕,因为如今,九州大陆的龙脉已经完美地传承到了如今的太子殿下身上,只要他登上皇位,必能保齐国太平,社稷安稳!” “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帝王之相,紫微星转世,只要诸位尽心辅佐他,我大齐国,一定能迎来光明的未来!!!” 激情满满地一番话后,官员们愣了几刻,没过一会儿,竟爆发出了巨大的掌声。 似乎是都对花熙的所言深信不疑,他们甚至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齐齐高喊:“月神殿下万岁!月神殿下万岁!” “感谢月神殿下护佑我大齐!” “感谢月神殿下护佑我大齐!” 面对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感恩之语,花熙却只是浅浅地笑笑,接着,把一旁的虞衡,推到了自己的前方。 她温声道:“各位不应该拜我,而是应该拜一拜这齐国最新的君主,你们的新皇上。” 此话一出,有些反应很快的官员立刻转换了对象,朝虞衡的方向跪了下去。 于是,官员们的喊声,就这么从“月神殿下万岁!”无缝切换成了“参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 听清他们呼喊的内容后,虞衡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有些出神地望了望身后的花熙。 却见她也正满含笑意地望着自己,眸中映照着点点光辉。 那灵动的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做的不错吧?我可是帮到你咯? 见到她的这幅表情,虞衡心中不禁也被丝丝暖意浸透,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 两人相望片刻后,虞衡转过头去,这一次,却敛去了刚才所有的柔和表情。 面对这前方数量众多的文武百官,他卸下了所有曾经“无害”的伪装,面上严厉肃穆,眸中寒光毕现。 他庄重地沉声喝道:“正轩皇帝今日驾崩,朕受群臣推举,成为新皇。” “从今日起,全国服丧,共奠国葬!” -- 系统:‘好了好了,虽然玉衡星君还没正式登基,但如今全国上下已经承认他作为皇上的身份了,任务完成!’ 花熙也松了口气:‘终于,最近被魔尊事情弄得应接不暇,我还生怕有影响,还好这一项任务顺利完成了,这一趟皇宫没有白来!’ 系统:‘不过,主人你怎么会知道齐国最大的守护神是月亮神常曦啊,还扮得如此之像!说实话我刚才都看呆了!’ 说到这个,花熙有些得意洋洋地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我之前官职低微,但和常曦殿下还是有过不少交集的,她算我的朋友之一哦~这些事,自然是烂熟于心啦。’ ‘真的假的啊……’系统似乎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你的计策还是不错的,看你带着禹兰溪尸体飞走时,那些凡人虔诚送别的样子,啧啧啧,他们居然没有一个怀疑你的真实性!’ ‘这就是演技你明白吗?’花熙颇为自满道。 ‘再说了,’花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骄傲道:‘我装扮得和他们画像中的一模一样,再使出几招夺人眼球的法术,他们自然不会不信。’ ‘是么……’ “师尊。” 花熙正和系统说着话呢,就被一人打断了。 她回过头去,原来是虞衡从亭子外面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我们的陛下嘛?”见他来,花熙弯着眼睛,站起来相迎。 “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还亲自来找民女呢?真是折煞我了。” 见状,虞衡有些失笑道:“师尊说笑了,什么陛下……不论如何,师尊还是师尊,徒儿也不过是徒儿罢了。” 说到这个,花熙又有些无奈:“之前说了许多次不用硬叫我师尊,现在,你都快要登基了,身为一国之君,就更不可能修行了,还要认我为师尊吗?” “是不是一国之君,和认不认师尊,是两码事。”虞衡面色平淡,但语气却十分的坚持。 “好吧,”花熙于是也不再继续,只道:“那既然如此,你便是我月华峰的一员,以后不论遇到什么,都可以用玉简找我,能帮的我都尽量会帮。” 不知是想起什么,虞衡调笑道:“那师尊……确定不会把它忘到角落里吗?” “不会啦!这次我肯定会带到身边,再也不丢掉了!” 虞衡失笑:“嗯……” 花熙调弄着石桌上的茶具,而虞衡就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一时之间,两人很是沉默。 “兰贵妃……她已经下葬了?”盛出一杯清茶后,花熙这么问道。 “嗯。”虞衡点头,“我对外一致解释兰贵妃是为妖邪所惑,并不愧于贵妃之位。因此下葬,也是采用的贵妃之礼。” “你这也是为了她的孩子能作为皇室后代,在宫中安然长大吧……”花熙了然地笑笑,“敌人的孩子还能得到你这般善待,陛下还是十分宅心仁厚的。” “是么……” 虞衡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若是如此,那我早在姨娘自戕之前,就会阻止。” 花熙却摇摇头,道:“就算是再怎么事出无奈,她杀害那么多无辜凡人都是事实,再者,她早已被心魔所累,这样下去,就算不死,日后,也会成为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能如此安然离去,同亡夫相见,也许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虞衡结果花熙递来的茶杯,小抿了一口后,感叹道:“果然,还是师尊看得最为通透。” “……” 说到禹兰溪的事情,花熙心中也有些小小的失落。 身为驱魔家族,最后却投靠了魔尊,还被他利用着杀了如此多的人……想必,对禹兰溪来说,这一切都是十分痛苦的经历吧。 只愿她能安息,来世投得好胎。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了,花熙连忙转换了话题。 她突然放下手中的茶具,站起身。 “你看,我这一身和你们祖传画像里月神的形象一模一样吧?我可是研究了好久呢。” 说着,她还提起了两边的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 这裙子本就被她幻化的完全不同于凡物,每一块布料都由各色的丝线织成,再加上缀满的精细流苏,在阳光斜斜的照射下,一转起来,就反射出了缤纷的光芒,像是闪烁着的银河。 而正中心的花熙,也被这变化的光线映照的面容绯红,眼波粼粼,细长的眼睫,和耳垂上的珠饰,都随着她的动作而翩翩颤动。 “……像。”看着她这难得的一身打扮,虞衡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 其实不止是像,更多的,是好看。他在心中这么补充着。 好看到,他到都无法与她对视太久,因为,只要一对上那漾着水的明艳眼眸,他就根本无法平复自己的心跳。 虞衡站起身,拱手:“感谢师尊如此替徒儿考虑,竟想出了这样的方法。若不是你,一切可能都无法如此顺利。” 听着他如此诚心的奉承话,花熙不免有些羞涩:“这还不是因为要走了嘛,走之前,能帮你的就多帮一点呗……” “……” 要,走了…… 闻言,虞衡上一刻还和煦的表情猛地一滞,原本还砰砰直跳的一颗心也这么无法控制地沉了沉。 她,要走了吗…… 虞衡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知道他真实样貌后,还愿意对他倾心相助的人,终于要彻底离开他了吗? 这个不要回报,尽心尽力帮助他的人…… 看着眼前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花熙,虞衡心中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而渐渐地,他也明白了自己这份渴望得内容。 想把她留下来,想让她离开其他的徒弟,彻底地,独属于他一个。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出了声。 “留下来吧。” “留下来,做朕的皇后,赐予你无上的荣誉和地位,让你享受一生繁华。” 第31章 有缘再见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看着虞衡微微翕动的嘴唇,花熙探究地眯了眯眼。 “……没什么,不过是些自言自语。”虞衡沉了一口气后,尽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似乎是待不住了一般,他深呼吸后,站起了身,背对着她问:“师尊什么时候走,徒儿去送你。” 花熙随意地摆了摆手:“送就不用了,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收拾好东西,我们现在就能出发……” 虞衡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心中情绪翻涌,可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口叹息。 还是让她走吧,你也知道,你留不住她。 她本就是不属于你的飞鸟,又怎能安心地待在这繁华织就的牢笼中? 她有属于她自己的广阔天地,而你,注定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 -- 而此时,东宫别院中,叶亭的房间内。 “孩子,几日不见了,你又成长了些许。” 叶亭正独自坐在房间中收拾东西,就忽然听到了这样的一声。 他反应迅速地拿过枭龙锏,果然在吞口处看到了一丝微弱的蓝色光芒。 果然是他来了。 “你来做什么?”叶亭把枭龙锏一丢,瞬间如临大敌地退后了几步。 “呵呵呵呵,别怕,本座不会伤害你。”魔尊的声音一如既往雄浑低沉,一笑起来,就能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压迫,那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 “这人皇的事也解决了,本座不过是想问你,要不要同本座回魔界。” 叶亭咬紧牙关,闻言,立刻道:“不可能。我不会同你回去。” “为何?!”魔尊的声音瞬间萦绕着怒意,“难道上次本座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难道还对那花熙抱有什么幻想不成?!” “她说不会离开我!”叶亭沉声反驳着,“她与我相伴数十年,从未欺骗过我,我不可能选择相信你,而不是她。” “是么……”魔尊的声音听起来愈发压抑,枭龙锏上也随之冒气了森森的黑气。 “你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本座?呵呵呵呵,很好。” 他的语气愈发狠厉:“本座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既然你不愿妥协,那本座只好用些手段了。” 闻言,叶亭狠狠皱起眉,他有些惊慌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魔尊冷笑一声,“放心,你是本座的孩子,本座自然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但是那个让你不相信本座的人……呵呵呵,本座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迅速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后,叶亭猛地一惊,他大声追问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对别人下手!!”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魔尊这么回答着,到最后,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笑意。 “本座相信,你很快就会妥协的。” “我的孩子,我们魔域见。” 话音刚落,枭龙锏上的蓝光便迅速湮灭,仿若从未存在。 叶亭紧紧盯着那泛着寒光的银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不安。 -- 收拾好东西之后,花熙一行人即将踏上归程。 虞衡站在一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们展开云朵般的飞行法器,设下隐匿身形的阵法,就像看着花熙展开羽翼,飞回不属于他的天空。 “师尊……” 被这份心绪所扰,他有些控制不住地走到了花熙的身前,眸光微动道:“徒儿……会想您的。” “好啦好啦……” 看到对方这难得示弱的样子,花熙心中也有些怅然若失。 凡人寿命极短,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次相见了。 两人的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在上界了。 神仙历劫归来,往往会洗去凡间的记忆,到时候,也许只有她一人会记得,这个呼风唤雨的玉衡星君,曾经,还做过她花熙的弟子呢。 思及此,花熙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虞衡的肩膀,有些感慨道:“你要保重。” “嗯……” 他却抓住了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在那顺滑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还走不走了?” 身后传来叶亭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花熙刚转头去看,就见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了花熙的另一只胳膊,似乎想要就此把她赶紧拉走。 可这个动作,却在另一股力量的拉扯下,无法顺利地进行。 叶亭回过头,就看见,虞衡竟抓着花熙的另一只手,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 感受着两只手上的两股同样强大的力量,花熙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两只手臂。 她一脸莫名地看了看两人,“你们到底想干嘛?” 虞衡于是也放下手,瞟了眼叶亭后,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花熙道:“师尊,你喜欢我吗?” “啊?” 花熙蒙了。 这什么问题? 看看一脸期待的虞衡,花熙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脑袋。 罢了,都要走了,就让他开心开心吧。 这么想着,花熙于是非常中肯地评价道:“你?还行吧……虽然你挺表里不一的,但你不是坏孩子,反正你现在也是我徒弟嘛。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是么?”听完她的回答后,虞衡又瞥了眼叶亭,在看到他在听到花熙的回到后那瞬间发黑的脸色,笑意更加浓重了。 最后,他朝两人微微躬身。 “我知道了,谢谢师尊青睐。也多谢师兄,以后,师尊就拜托你照顾了。” “诸位,有缘再见。” -- 花熙叶亭白苎三人踏上了云朵后,终于和开京城告别。 自从在房间里被魔尊警告过之后,叶亭的心中就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时的鲁莽。他想要跟魔尊说,愿意同他一起回魔界,只求他不要对花熙下手。 虽然花熙已经有化神期的修为,但魔尊实力深不可测,若是真的碰上了,那花熙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 只要一想到这个,叶亭就无比的恐慌。 如果花熙会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的话……他自知,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也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 为今之计,只有和花熙昨夜同他说的一样,那就是尽早赶回问天门,寻求山门的庇护。 花熙本来让他今日自己先走,但还好,他没有留下花熙一个人。 如果魔尊所言属实,那他其实并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相反,最危险的,其实是在他身边,他最为在意,最适合用来要挟他的花熙…… 这一次,叶亭第一次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无比的焦灼。 他盯着那个坐在另一边,在云朵上不断打着哈欠,看起来无比困倦的人,心中忧心不已。 好在,她还在自己的眼前,在自己目所能及的地方,还安然无恙。 一切,还没有变得糟糕。 -- 夜晚,天地之间一片安宁。 万籁俱静,鸟儿也都休息了,除了云朵稳稳地划过气流中的声音外,就只剩下了窸窣的晚风声。 也许是因为夜空过于漆黑,无人注意到,一抹细小的黑气,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过了云朵的前端,滑入了某人的衣领。 -- 空中有些许的寒冷,晚风吹拂后,花熙不禁打了个喷嚏。 似乎这样还不够,下一刻,她还裹了裹身上的衣物。 一直在注视着她动作的叶亭看到这一幕后,有些奇怪地上前问:“你没有灵力护体吗?怎么会受凉?” “受凉?” 听到他的声音后,花熙缓缓地转过头来,好看的杏眼中透露出些许的迷蒙。 似乎是刚睡醒一般,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向叶亭张开了双手。 “哥哥!” 叶亭:“?” 还没搞清楚花熙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叶亭就看到她十分懵懂地张望了一下四周,接着,忽然脸色大变。 “我怎么在天上呀!!!” 随着她凄厉的一声叫喊,整片云朵就像突然失去了浮力一般,猛地向下坠去—— 而下方,则是犹如万丈深渊一般的万家灯火。 “呀!!!” -- 云朵是花熙特有的飞行法器,若非她亲自许可,不然,别人是无法对其进行控制的。 因此,叶亭和白苎都只能这么放任地让它下落,自己反应迅速地运气了功法。 可花熙不知为何,居然对此毫无反应,就这么直直地往下落去—— 千钧一发之际,反应迅速的叶亭一把抱住了还处在懵逼状态的花熙,御着剑,终于带她缓缓降落。 一落地,他就赶忙检查起怀中的人来。 “你到底怎么了?”查看过她的全身后,叶亭有些紧张地扣住花熙的双肩,焦急道:“为什么没控制住法器?!” 他紧紧盯着花熙的身影,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下一刻,却见花熙缓缓抬起头,那双明媚的眸子里,此刻居然氤氲着晶莹的泪花。 不仅如此,在她的眼尾和鼻头上,都泛着难以忽略的红晕,白皙的脸颊也被冻得有些红扑扑,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 她就这么眼眸含泪地望着叶亭,让他被这景象震慑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哥哥,为什么凶我?熙儿都吓死了!” 埋怨地说出这句话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委屈地撅起了唇。 “哥哥,你怎么还不抱抱我?” 说完,她张开双手往前一扑,一个泛着甜香的柔软身躯,就这么蓦然落到了叶亭的怀中。 贴合无间,严丝合缝的距离,让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花熙的动作。 她竟然亲昵地在他胸膛处蹭了蹭,然后从那里,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带着稚气的撒娇。 “哥哥,最喜欢你了。” 叶亭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第32章 横发逆起 深夜,还未正式登基的虞衡,依然待在东宫里。 还未从依依惜别的伤感中走出来,虞衡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就鬼使神差地去到了花熙曾经居住过的别院。 看着她曾经待过的房间和睡过的床,就仿佛看到了她曾在这里居住生活的样子,渐渐地,虞衡的眸中浮现出了深深的怀念。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决定回到自己的寝宫。 可就在他推开那扇房门,正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接着,他就这么正好地,和突然凭空出现的叶亭和白苎面面相觑。 看到虞衡所处的位置后,叶亭皱起眉,“你在干什么?” “朕在干什么?”虞衡轻嗤一声,目光转向了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女子,眸中笑意逐渐转冷。 “那你又在干什么呢?师兄……” -- 虞衡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得以整理好现在的状况。 “你是说,师尊突然失去了成年后的记忆,变成了心智只有六七岁的小孩?还把你当成了她的哥哥?” 听到这一消息后,虞衡有些不敢相信道:“真的假的?” “……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叶亭朝乖乖站在一边的花熙招招手,就见她听话地凑到了叶亭的身边,有些怯怯地道:“哥哥,怎么了?” 叶亭指指虞衡:“你可记得他是谁?” 花熙摇摇脑袋:“不记得。” “这里是哪知道吗?” “不知道……” “那他呢?”他又指了指白苎。 “他?” 花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一旁的白苎,随即,竟突然满脸通红,又一次一头栽进了叶亭的怀里。 “他是……漂亮姐姐!” 白苎:“……” 头一次恨自己长得太过精致! 看着花熙这稚气可爱还粘人的样子,目睹了一切的虞衡有些眼红道:“那她为啥就把你当成哥哥了呢?真不公平……” “这个……我也不知道。” 看着几乎要赖在自己身上的花熙,叶亭也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小妮子,根本不知道这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会多让他发疯,他可一直是凭着一股韧劲才坚持了这么久的。 但他还是无比庆幸花熙选的是自己,不然……要是让他看到花熙这样粘着别人,他估计自己会气到七窍流血的。 “哎呀,失去记忆……这可怎么办呢?” 虞衡故作难办地叹了口气,下一刻,却又喜笑颜开地朝缩在叶亭怀里的花熙伸出了手。 他浅笑道:“花熙小朋友,你哥哥这样会累的哦,不如你找我玩吧,我有好多好玩儿的哦~” 花熙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从叶亭的怀中探出了头去,好奇道:“有什么好玩儿的?” “当然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啦!” 说着,虞衡还做了一个夸张的手部动作。他又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皇帝!你知道皇帝吗?就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人哦~” “真的吗?你是皇帝?!” 花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有些激动道:“那皇帝哥哥,你有麻辣兔肉吗?” “?当然有啦!” 虽然一时迟疑,但虞衡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一本正经地承诺道:“只要是我们小花熙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月亮,哥哥都能给你摘下来。” “真的呀?!”花熙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爹爹和娘亲一直说熙儿太小了,不能吃辣的,可熙儿明明吃辣的就很厉害啊……他们都不给熙儿,还是皇帝哥哥好,皇帝哥哥真厉害!” 这脆生生的“皇帝哥哥”四个字听得虞衡心情舒畅极了,他脸上笑意更盛,乘胜追击道:“不过呢,既然哥哥给了你这些,那你是不是也得给哥哥一些?” 他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亭,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道:“只要你过来,亲亲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就能立刻给你找麻辣兔肉哦!” 一个亲亲就能换来的好吃的! 听到这么简单的要求,花熙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可是,就在她正准备从叶亭的怀中爬出去,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制止住了动作。 “别闹了。”叶亭冷冷地直视着虞衡。 他又低下头,对怀里的人说:“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买。” “切,真小气,你又不是她亲哥哥……” 眼看到手的亲亲就这么没有了,虞衡颇有些遗憾地站起身。 “不过,她既然失忆了,你不把她带回你们问天门找人看看,带回朕这里做什么?” 说起这个,叶亭的表情变得无比的严肃。 “我们……没办法带她回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叶亭的脸色沉了些许。“她失去的,似乎不仅仅是记忆,还有灵力,修为,现在,她几乎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我们刚刚尝试过很多次,但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承受不住高空的寒冷,和快速移动时的气流。” 虞衡挑眉:“所以?” “所以,我们只能把她带回这里。”叶亭如此说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可能只有我立刻回到山门,请山门内的医修过来为她医治了。” “但若是如此,她这段时间可能就要待在你这里。” 他望着乖乖趴在他怀中的女孩,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能做到吧?”没有抬头,他一边这么说道。 “……能。” 尽管有些不爽,但事关花熙的事,虞衡也不会马虎。 他弯下身子,让目光和叶亭怀中的花熙持平,再一次绽开笑眼道:“小花熙,看来,这段时间,你要一直和皇帝哥哥在一起了哦~” 花熙却有些怯懦地望了望头顶的叶亭,小声道:“那哥哥呢,哥哥要走了吗?哥哥不能带着熙儿一起吗?” “……” 叶亭根本受不了花熙这样一连串的撒娇攻击,闻言,只能有些不自在道:“抱歉……” “你哥哥是去给你找郎中啦,”虞衡安慰道:“小花熙生了病,如果不看郎中的话,会很痛很痛的,你要听话知道吗?” “真的吗?熙儿生病了吗……” 花熙黝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于是一把抱紧了叶亭,有些害怕道:“哥哥,熙儿生了什么病,很可怕吗?哥哥不能陪着熙儿吗?” 叶亭被她的突然袭击搞得心神一乱,“没……” “没什么事哦,”叶亭才说了一个字,虞衡就代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 他温声道:“熙儿只是一点小病,只要早点看了郎中,很快就能好的。而且你哥哥速度很快,不用几天就能回来了,熙儿不用害怕。” “真的么……” 听完虞衡的那一长串,花熙抬起头,询问地看了眼叶亭。 虽然被抢了话很不爽,但看着女孩纯洁无瑕的眼神,叶亭还是尽量温和地“嗯”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那熙儿知道了。” 花熙懂事的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从叶亭的怀里跳了出来。 她仰起小脸,认真地问道:“哥哥,你今天晚上就要走吗?” “对。”叶亭点点头。 “那熙儿一定会懂事的!虽然没有哥哥陪熙儿晚上会害怕,但熙儿还是会听话不会闹,会找别的哥哥一起睡的!” 说完,她还保证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叶亭:“……?” 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另一边,虞衡已经反应迅速地接了话。 “嗨呀,小花熙真听话,那今天就让皇帝哥哥来陪你睡吧!皇帝哥哥那里不仅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很多睡前小故事哦~” “晚上害怕也没关系,皇帝哥哥不怕热,可以让小花熙紧紧地抱着哦~” 叶亭:“……” 等等,突然不想走了怎么办? -- 深夜的东宫,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眠之中。 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在其中最偏僻的小角落里,那微微亮起的荧蓝色光芒。 “果然是你。” 面对发光的枭龙锏,这一次,叶亭却表现的无比镇静。 “是我。” 那道低沉的声音丝毫不打算掩藏自己的所作所为,相反,他大方地承认道:“如今,她退化到了七岁吧?也不知道,明天,会退化到几岁呢?” “不过你不用担心,本座说过了,她是神仙,这种小法术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不过就是……人身湮灭,重回仙身罢了。到时候,她可就和你天人永别了……” “……卑鄙!” 尽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在听到这些话时,叶亭还是情不自禁地斥责出声。 居然……真的对她下了手…… “卑鄙?本座不过是想让你回来罢了。” 对待叶亭的气愤,魔尊却完全不以为意道:“到头来,还不是怪你太过弱小,完全没法在强权之下保护好她,只能眼看着她为你一次次受伤。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还是如此。” “千年前?” 叶亭有些疑惑地眯起双眼,“你在说什么?” “不过是些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似乎是不想在此处多说什么,魔尊的声音停了停。 “总之,如今的你还太过弱小,难堪大任,还是尽早同本座回到魔域,赶紧增长实力才是。” “……” “只是同你回去,你就会放过她吗?” 沉默良久后,叶亭问出了这么一句。 “自然!” 见他的态度终于出现了松动,魔尊的语气都情不自禁地上扬。 “本座对你与那花熙的事情本就毫无兴趣,也不会过问,只要你愿意和本座回到魔域,本座自然能放她一条生路。” “是么……” 闻言,叶亭的表情却依然有些木然。 “你要我回去,又想做什么?”似乎是真的有了那般的念头,他继续问道。 “做什么?”魔尊冷笑一声,“自然是打上天庭,将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一个个灭了,报千年前神魔大战之仇!” “报仇?”叶亭皱起眉,“你不怕我回到问天门,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那些长老?” “随你。”魔尊对他的这种警告十分不屑。 他轻嗤一声道:“本座蛰伏千年,早已不是千年前那个徒留魔魂,毫无实力的人。只要你来帮助我,区区人族修士,根本不在话下。” “只要有了你,如今的下界,根本无人能敌得过我们!” “……” 叶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同时,他的脑中也在快速地思考着。 花熙一个化神期的长老,都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就被他弄成了这样,足以可见,魔尊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如今世间,能修到化神期的修士屈指可数,而魔尊的实力又如此的深不可测,也许真如他所言,就是问天门的那些长老加在一起,恐怕也很难与其匹敌。 魔尊说他需要自己,那是不是说明,他暂时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就算自己会被伤害,就算是万丈深渊,熊熊火海,比起花熙来说,又能算什么呢? 曾经的花熙,那般用力地才将他从泥淖中救了回来,让他得以安稳长大,因此,不论如何,他也不能就这么看着花熙被魔尊所玩弄。 他是如此的弱小,也许现在对他来说,真的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条路。 但…… 【你想回魔界吗?既然你不想回,那你就不要去!】【不论你是魔尊之子也好半魔之体也好,就算你是狗熊的孩子,你也照样是我花熙的徒弟!只要是我的徒弟,我就会拼了命地保护你!】花熙的话言犹在耳,想到这些,叶亭嘴角勾出一丝无奈的笑。 如果她在,一定会拼了命的阻止自己吧。 但对不起,如果要以她的生命为代价的话,那他就算付出一切,又有何妨? 不知在原地思索了多久,叶亭终于缓缓地出声。 “只要你不伤害她,我……答应。” 第33章 逝将去汝 叶亭走了之后,亮堂的寝殿里面就只剩下了花熙,虞衡,白苎三人。 白苎自觉地接下了照顾花熙的任务,就先带着她去洗漱了,而因为他惊人的美貌,花熙也特别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 弄好后,白苎就带着花熙来到了床榻边。 “那师尊……你先睡,我先走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白苎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几根有些冰凉的手指握住了手腕。 他心神一颤,缓缓回头,就见那个一向性子直爽,大大咧咧的人,此刻居然睁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一边看,一边还用那带着稚气的嗓音祈求道:“能不能不要走……” 从未被花熙这样撒过娇的白苎:“……” “咳咳……” 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坐到了花熙床边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唔……” 说到这个,花熙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 她先是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发簪,撅着嘴说:“能不能帮熙儿把头发散下来,熙儿不会……” 白苎于是帮她散开那一头乌黑滑腻的秀发,因为那美好的触感,还忍不住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花熙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小脸都绷起来了,有些委屈地问:“这里是不是穿了什么衣服啊……勒得好紧,熙儿好难受……” 说着,她再次签过白苎的手,还把下巴亲昵地蹭到了他的手臂上,一脸讨好道:“漂亮姐姐,你帮我把这衣服解开好吗?” “……” 眼见着这柔弱无骨地身躯就这么贴上了他的手臂,他几乎能感觉到她那勾人的曲线,白苎全身都忍不住紧绷了起来,额头上也莫名地冒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他连忙把花熙往前推了推,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强行镇静道:“不行,你衣服不能脱……” “为什么啊……”花熙又想粘过来,似乎真的有些难受。 “不行就是……不行。” 一想到对方想让他做的事,白苎就全身发烫。 毕竟,就算再怎么顺着她,他也不可能真的,帮他脱衣服啊…… “好吧……” 看着白苎这般不愿意帮忙的样子,花熙也只好听话,神情恹恹地钻回了被窝。 “那漂亮姐姐,你能不能陪我睡一会儿,就坐在那里就好,等我睡着了你在离开,行吗?” 她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看着女孩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白苎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了,于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一双嫩白的小手从被褥里伸了出来,松松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白苎额角一跳,就要松开,就见到花熙立刻蹙起了那双好看的细眉,一副要哭的表情,白苎连忙松开力道,顺从地让她握着。 可不握不知道,原来她的手,这么小啊…… 她是他的师尊,虽然对他十分亲和,但对他来说,花熙一直是一个需要他去敬仰,尊敬的人物。她替他出头,保护他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气场强大,几乎要让他忘了,其实花熙,也不过是个女子。 就像现在这样,她有着柔软的身躯,小巧的手掌,还有精致秀美的五官,身形娇小,个头似乎还不到他的下巴。 如今缩在被子里,更是小小的一团。似乎只要一个用力,就能把她塞进自己怀里,让他再也出不去。 凝望着花熙的睡颜,白苎莫名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他也因为这个想法,被自己吓了一跳。 另一边,虞衡坐在床边,有些无语地望着那个守在花熙身边,动都不动的人。 白苎虽然生得极其俊美,只是普通地站在那里,就十分引人注目。但又因为他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因此,尽管相处了几天,虞衡还是摸不太准他的性子。 他只知道,白苎是那个差点被人当成炉鼎的可怜人,而且,从上次白家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花熙十分地宠爱他。 只是,他竟不知,这人原来这么轴的啊? 似乎是因为他的那一句“皇帝哥哥陪你睡!”,这个人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花熙的身边,时不时还警告性地瞅他一眼,其中的戒备之意不言而喻。 “我说啊……” 虞衡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板:“这是朕的寝宫,你如果不睡觉的话,能不能赶紧离开?” “不,不行。” 白苎看了看已经进入浅眠的花熙,又看看坐在床榻边的虞衡,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让你和师尊同处一室!”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她回你房间呗?”虞衡撑着脑袋,掀了掀眼皮,顺口道:“你和她一起睡不就行了?”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可没想到,下一秒,白苎居然就这么大惊失色地站起了身。 “那,那怎么行!”他耳根都红透了,还大声地争辩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趁师尊神志不清,做出这种事?” “吼……是么。” 看着他这反应强烈的样子,虞衡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些逗弄的心思。 他故意道:“那有什么的,反正你不是喜欢她吗?她也喜欢你,两情相悦之人,还忌讳什么男女大防?” “什,什么两情相悦?” 白苎有些激动地捏紧了拳头,有些颤声道:“师,师尊对我不过是师徒之情,我自然也是。我没有喜欢师尊,师尊也没有喜欢我……” 说着,似乎是害怕虞衡不信一样,他最后还又加了一句:“总之……我们没有两情相悦!” “……就当是如此吧。” 看着白苎那一副动摇得如此厉害的样子,虞衡都不忍心点破了。 哎……真是烦躁。 虞衡垂眸,看着那个躺在床上面容沉静,脸色红润,乖乖地抱着被子,呼吸均匀的人,忍不住这么想着。 你怎么就这么能招男的呢?偏偏,你还无知无觉,把他们通通收为了徒弟。就连我……最后也变成了这样。 看看白苎那完全藏不住心事的好懂模样,难道说,我也是那样吗? 所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那样明显地,被你牵动着全部的情绪。 似乎是听到了虞衡心中的问题,床上的花熙正好转了个身,嗓子里挤出了一声轻轻的“唔”。 甜腻腻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酥。 虞衡远远望着她美好的睡颜,眼眸愈发漆黑。 …… “我是修仙之人,可以不用睡觉,你要睡的话就请便吧。” 过了一会儿后,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缓过神来,白苎的语气依然带了些恼意。 他警告道:“不过你也要记住,我一直在看着你,你不能趁师尊睡着做任何不好的事!” “知道了……” 虞衡懒洋洋地应着,从花熙所在的软塌上拿起一个多余的枕头,走到了被一个屏风隔着的内室。 他也不是那么急色的人啊,怎的一个两个,都把他当成了坏人? 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啊……明明他对白苎和叶亭,都一直在忍让啊…… 思及此,他轻哼一声,接着又说:“那就拜托你守夜了,对师尊毫无‘非分之想’的师兄~” “你?!” 白苎刚想反驳,就见那人已经吹灭了烛火,原本还通明的寝殿,就这么陷入了一片黑暗。 ……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被子就这么被她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她纤细莹白的脚腕。 白苎忍着羞涩,为她掖好了被子,然后,就若有所思地朝外面的方向望了望,似乎在观察着,那片被大门所遮掩的夜色。 今夜,注定不是个寻常的夜晚。 -- 叶亭果然没有食言,他一时不停的御剑赶路,第三天,就将顾寒川的大弟子齐染从问天门给带了过来。 此时的花熙,所有的记忆,心智,甚至包括体力,都已经退化成了四岁孩童的样子。 检查完一切后,齐染从房内走出,面色有些沉重地看向了正守在房门外的三个男人。 “叶师弟,白师弟。还有……人皇陛下。” 他微微躬身,先是行了个礼。 之后,他就直起身子,一脸严肃道:“我在叶师弟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花长老的症状,那时曾经和师尊讨论过,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清魂’的法术。” “清魂?” 咀嚼完这两个字眼后,叶亭连忙追问道:“这是何种法术,可有方法治愈?” 闻言,齐染沉默地摇了摇头。 “此种法术,我只在古籍中看过相关的记载,它需要施术者极为强大的修为,如今的九州大陆中,能做到此术的人……屈指可数。至少,我从医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例。” “那记忆退化也就罢了,为何她会……”想到花熙脆生生叫他哥哥的样子,叶亭顿了顿,又道:“为何会把我认成哥哥?” “大约是因为,二长老小时候曾与哥哥十分亲近,亲近到潜藏在心底的程度吧,”齐染思考了一番后,猜测道::“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同样让她感到亲近的东西,她才会把你认错吧。” “亲近……吗。”想到花熙可能在三人中最亲近自己,叶亭心里滑过一缕喜悦,可很快又被不安所替代。 他皱着眉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闻言,齐染定定地看了看他,最后,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旦中了此术,几乎就等于无药可医,无论是修为多么高深的人,在此术的影响下,都只能一日一日的退化,从稚童变成婴儿,最后……死去。” “而若想解除此术,只能由施术者亲自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齐染的一番话,就如同重重的一击,用力击打在了他们的心房。 花熙的三个徒弟,都纷纷陷入了无言的静谧。 空气中涌动着绝望的气息,对待这样的结果,他们都没有丝毫的力量去改变。 可难道,就要这样看着她就此死去吗? “哥哥?”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花熙竟自己打开了门,赤着脚从房门中跑了出来。 在看清叶亭的容颜后,花熙开心极了,她一边高声喊着“哥哥!”,一边小跑着钻入了他的怀中。 “喂,怎么没有穿鞋就跑出来了?!” 看着她有些泛红的小巧脚踝,白苎有些焦急地凑了过来。 “师尊,徒儿刚才不就说了吗?不要光着脚在外面乱跑!” 说完,他就要把花熙从叶亭的身上扒下来,想带她回房间。 “唔……”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花熙歪了歪脑袋。 她眨眨眼睛,一脸无知地问:“漂亮姐姐,你是谁呀?” “……”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静默了。 明明昨日,还能一起正常的玩耍,还能记得以前的事,这才过了多久,就连照顾她三天的白苎也忘记了吗? 看着如今花熙的样子,站在一旁的齐染也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是又一次退化了。” “师尊,先回去……” 强忍着内心的酸涩,白苎还是将花熙拉了下来,轻轻抱回了房间。 “徒儿帮您穿袜子。” …… ‘看见了吧。’ 齐染离开后,一道只有叶亭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本座没有骗你,只有本座才能救她。’ ‘我知道。’ 叶亭有些木然地望着花熙离去的方向,话语里有着他也没有想象到的呆滞。 ‘知道就好,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本座已经等了你三天,难道你还没完全下定决心?’ ‘不,我早就下定决心了。’ 叶亭依然望着眼前那扇紧闭的门,似乎想要透过它,看清房内的那个人。 日光洒在他的眼睫,落下了一片阴影,也遮挡住了他眸中深深的眷恋。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心中的悲伤几乎要浸满他的胸膛。 他喃喃道:‘我只是,想再看看她罢了。’ -- 花熙坐在床上,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围着自己一直排开的三个青年。 “哥哥,”她扯了扯叶亭的衣角,不解地问:“哥哥,他们是谁啊?” “我是皇帝哥哥,他是漂亮姐姐哦。” 虞衡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代替叶亭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不过是几个很关心你的人而已,不是坏人哦,熙儿不用害怕。” “哦……” 花熙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有礼貌地朝他们颔首。 “你们好,以后,多指教!” “以后……” 听到她的这一句话,一直在一边强忍着的白苎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用力攥紧了拳头,好半天,才勉强忍住了泪意。 “哥哥,他们很难过吗?” 看到白苎的表情,花熙眨眨眼睛,又一次好奇地问叶亭道。 “为什么,这个漂亮姐姐……会哭啊……” “不是哭哦~”这一次,还是虞衡抢先回答,他拍了拍白苎的肩膀,轻笑道:“他只是因为认识了小花熙,所以太高兴罢了。” “真的么……” 这一次,花熙却没有相信他的话,而是蹙起秀眉道:“可是,他看起来好伤心啊……” 她微微起身,抬手勾住了白苎的小拇指,仰着头认真道:“漂亮姐姐,你不要伤心,熙儿给你吃糖!” 说着,她就去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却怎么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撅起嘴唇,“糖呢?哥哥给我的糖呢……” 见自己实在找不到,花熙只好放弃,然后一脸抱歉地看向了白苎。 “对不起啊漂亮姐姐,熙儿没有糖了,熙儿只能给你笑一个,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说完,她尽自己所能地,扯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好,不伤心。” 虽然这么说着,但看着花熙这单纯可爱,如同春日娇花一般明媚夺目的样子,白苎却愈发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的起伏。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一样,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会感受心如刀割的疼痛。 明明,他们才相遇没多久,她还没有兑现那个,会一直保护他的誓言。难道说,她就要这样离开他? “诶呀,怎么眼泪又多了……”花熙有些手忙脚乱地踮起脚尖,想要触碰白苎的通红的眼角,却有些够不着,只好劝慰道:“漂亮姐姐不要哭,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 “我会救回她的。” 就在房间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时,叶亭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虞衡和白苎抬眼望去,就见他双拳紧握,眉目凛然,看着花熙的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会救回她的。” 他又说了一次,语气愈发笃定,似乎不是在和他们对话,而是……在为自己打气。 “哥哥?” 看到他的这幅模样,花熙不明就里的歪了歪脑袋。她有些困惑道:“你要救谁呀?” “救……一个哥哥很喜欢的人。” 叶亭目光深沉地望向他,里面氤氲着的,尽是如今的花熙所不能懂得的复杂情绪。 叶亭一边说,一边在唇角处泛起了苦涩的笑。 “真的吗?” 花熙立刻睁大了眼睛,又问:“是哥哥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吗?” “……嗯。” 叶亭深情地望着她,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声音低哑道:“很喜欢……很喜欢。” “这样啊……”花熙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那哥哥要加油哦!” “嗯。” 说完,他最后一次上前,用力地将花熙拥入了怀中。 “我会加油的。”他在花熙耳边这样说道。他低沉的声音,让花熙的心脏也没来由的随之震动。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就算是披荆斩棘,我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 临走之时,白苎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皱着眉问:“齐染师兄都说没有方法可解了,你又要怎么救回她?” 闻言,叶亭却依然语气平淡,回答道:“我自有办法。” 看着掏出枭龙锏,即将御剑启程的人,白苎心情划过一丝复杂。 沉默片刻后,他沉声道:“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我还是大概知道一点你和魔尊的事。” “如果你要做的事,是和魔尊有关的话……师尊她不会开心的。” “我知道。” 叶亭微微仰头,有些出神地望了望天,似乎看见了知道一切后,花熙那暴躁的模样,让他一时恍惚。 “但如果此事不去,那她就会永远离开。” “……” 闻言,白苎抿了抿唇。 虽然放他走可能会违背师尊的意愿,但若是以师尊的性命为交换,他还是不能不答应。 其实,他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想要师尊恢复正常,像以前一样和他相处,尽管,这会牺牲一些重要的东西。 思及此,他长叹了一口气。 对待这样的事态,白苎没有力量改变,他能做的,也只有向这个“师兄”,传达出一些他心底的想法。 “我只是看在师尊的份上提醒你,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不要做出让她伤心的事。” “不然,有一天她醒过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知道了。” 看着白苎颇为认真的眼神,叶亭简单地回应了这么一句。 之后,就轻巧地踏上了枭龙锏,逐渐升空,去往了一个未知的方向。 “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没有正文更新哦,只有一个一千多字的后记(不影响剧情,可以不看) 第34章 第二卷后记 七月初七,晴空万里。 地势陡峭的山间绿林茂密,微风裹挟着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手里捏着两枚金色的簪珠,虞衡一步一步,从山谷的一处墓地边走了回来。 古树参天,枝繁叶茂,几乎要挡住了他的视线。 在植物的遮掩下,他恍惚好像听到了前方人的议论。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给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 “皇上不是去扫墓了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别瞎担心。” “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说那些前朝皇子是皇上克死的啊,月神殿下的教诲你忘了吗?!” “我知道,我就是好奇嘛,你说为何会有这般离奇的事情,偏偏所有的皇子都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了,最后只剩下咱们皇上这一根独苗,难道说背地里有什么隐情?” “啧,皇家的事情,还是少嚼舌根罢了,其中繁杂,又哪是你我能搞清楚的?说不定,就是因为陛下才是真正拥有龙脉的人,上天为了他能顺利登基,把那几个竞争者给收回去了呢?” “诶,你这么说倒是有点儿道理,嘿嘿嘿嘿……” …… 两人很快就转换了话题,讨论到今日的晚饭去了。而虞衡就站在他们正后方的树木阴影处,就这么从头到尾地听了全程,眼眸中如墨一般漆黑。 龙脉,吗…… 虞衡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然后,仰起头去,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天空。 那两人还在说着些什么,因此没注意到,刚才他们所讨论的对象,此刻已经从身后走了出来。 等到虞衡的身影彻底显现在他们眼前后,那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行起了礼。 “陛下……” “嗯。” 随意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后,虞衡就目不斜视地踏上马车。 车夫赶忙架起了车。 时值午后,阳光有些许的刺眼,虞衡微微撩起了车帘的一角,就被那光线刺的,忍不住伸手挡了挡。 马车的轱辘压过有些崎岖的山路,与马蹄声一起均匀地响在他的耳畔。 时下静谧,虞衡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刚才的话来。 为何除了他以外,其他的皇子都因各种原因,而不幸夭折呢? 从前,许多人都说是他命格不好,克死了他们,可自从扮作月神的花熙在金銮殿内说了那番话之后,就无人再敢这么怀疑。 其实对于这件事,虞衡不能算是无辜。 毕竟,那个人为了他,还做了不知道多少的腌臜事。 她是个愚蠢的女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用在了和别人争夺上。争夺着入宫,争夺着立后,争夺着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为此,不惜把所有的威胁都铲除殆尽。 最终,她也迎来了最合适于她的结局。 在她絮絮叨叨的神经质教养下,虞衡在一片泥潭中长大,自知,并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尽管厌恶着那个人的行为,但他却又不得不和她处在同一阵营。他毕竟因此免除了很多麻烦事,受了不少利,还是得低眉顺眼地,叫她一声母后。 背负着这些,他一点点向上爬,终于得到了那个人想让他得到的东西。却无人知道,他真正想要的,除了权力,还有别的。 比如……那片天空上,让人羡慕的,自由自在的……她。 第35章 大病初愈 “花熙,花熙!快起来!” “唔?” 被褥绵软,身躯被那云朵般的触感紧紧包裹,让“我”感到十分温暖。 清晨的迷梦还未完全清醒,“我”缓缓掀开眼皮,入眼的是一片青绿色的帘帐,和一身月华长袍的美艳女子。 “常曦?你怎么来了?” 看见她后,“我”揉揉眼睛,有些困倦地撑起了身子。 被唤作常曦的人一脸无奈,“还我怎么来了,你不看看都几点了?” “这不是才中午嘛……” 屋外日头正盛,照的整个房间都格外的明亮,“我”不禁伸手挡了挡,有些不满地嘟唇道:“今天好不容易轮到我休沐,你就让我多睡会儿不行吗?” “不是这个问题!” 常曦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你不去给那个质子送饭了吗?你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去了,是谁说要承包他的一日三餐,不让他饿死的?” “……” 说到那个人,“我”的表情瞬间沉了沉。 “你别提他……” “我”挠了挠微乱的头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难受的事情,拉下脸道:“我已经决定,再不和他见面了。” “为什么呀?”常曦困惑地眨了眨眼,“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和他玩儿吗?你还说,他是你在天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来着啊……” “那是以前了,现在……” 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我”顿了顿,脸上表情变化了好多次,才抬了抬下巴,小脸一横道:“总之,就是绝交了……” “好吧……” 看到“我”这番坚决的样子,常曦也不劝了。 她反而替“我”着想道:“绝交了就绝交了,虽然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但他毕竟是魔尊之子,和我们神界之人,从立场上就是不同的。 跟他做朋友的话……哎,总之,你跟我说说还好,要是给有心之人看到了,难免拿这件事参你一本呢!” “参我一本?” “我”有些不太在意的样子,不屑道:“我一个飞升不过几年的小小仙厨,还会有人关注我吗?和你这个月神大殿可完全不一样。” 常曦却煞有介事道:“那可不一定啊,我一开始也只是月宫的侍女,做的久了慢慢就被提携上来了。” “我听说,谷神大殿最近好像要退休了,如果你努努力,多修一点功德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到这一职位呢!” “是么?”听到这鼓励的话语,“我”却完全没有被激励到的样子,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管他什么谷神不谷神的,总之,我现在要睡觉,月神大殿无事的话,能不能先让小的睡醒再说?” “哦哦哦,好吧……” 闻言,常曦终于体贴地从她床上站了起来。 “听说最近三十六天来了好多新飞升的散仙,我本来想着,先陪你去质子那里送饭送药,再拉着你看看热闹的,既然你和他绝交了,那你先睡会儿,我们晚点儿再去好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时。” “……等等。”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我”突然把眼睛睁大了些,“你刚说什么,送饭……还要送药?” “对啊,”常曦愣愣地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吗?他前几日被一伙人给打了,好像肋骨都断了几根呢,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她继续自顾自道:“最近神魔大战嘛,你也知道,如今神界对魔族的仇恨愈发深重了,所以难免就有人把怒气发泄在了他的身……诶你去哪儿?!”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常曦,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在房中寻找。 然后,就在房间的另一角看到了已经完全清醒,正站在一边草草地梳洗着的“我”。 没几下,“我”就已经理好了衣服,穿上鞋袜,一阵风一般窜了出去。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 被留在原地的常曦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独自叹了口气。 “还说绝交呢……关键时刻,还是很关心的嘛……这个花熙。” -- 顾不上什么旁的东西,“我”一路小跑,轻车熟路地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不断穿梭,最后,就在一个破旧的墙边,发现了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我”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就看到,在荒凉的院子深处,躺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夜廷!” 见状,“我”迅速跑了过去,忧心不已地看着眼前平躺着的人。 他嘴角处泛着青紫,纤长的手指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俊朗的面容此刻也显现出了病态的白,他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正在沉重而缓慢地呼吸,整个人看上去……竟是奄奄一息了。 感受到有人来,他微微抬起了一边的眼皮,在看到是她后,刹那间,就像整个人瞬间活起来了一般,无神的双眼立刻被纷扬的神采所浸透。 “花熙?” 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可还是被“我”摁住了手,示意他不要动。 他只好微微抬起手臂,想要触碰“我”的脸颊,一边,还笑了起来。 “花熙,你终于来了。”他的语气喜悦地上扬,眼眸明亮,呼吸都变得有力了许多。 他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谁说的,我只是怕你死了而已!”听到他这样说,“我”一时恼羞成怒,争辩道:“我只是听说你受伤了才来看看你罢了,你不要自作多情!” “好,好。” 似乎看到“我”来,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了,闻言,竟没有反驳,就这样附和着。 “而且……”“我”一边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一边埋怨道:“要不是你上次对我做了……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 “那种事情……” 夜廷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后,有些木然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 “我”大声否定道:“我又不喜欢你,当然不喜欢你对我做那种事情了!” “是么……” 夜廷目光深沉地看着“我”撕开他的裤子,给他腿上的伤口包扎的样子,眸光愈发漆黑。 “可是,我喜欢你……” “你……” “我”原本在给他涂药,此话一出,手里的药瓶都快给打碎在了地上。 “我”一下变得脸颊通红,羞赧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可是可是,这种事情,要两情相悦才可以的!” 看着对方那笔直而不加掩饰的目光,“我”体内的恼意几乎要烧到头顶,全身都燥热了起来。 “再说了,你喜欢我,又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你,我才不要喜欢你呢!” “……那你要喜欢谁?” 对方抛来了这一句话,让“我”一下就被问住了。“我”一时抓耳挠腮想不出所以然,却没有注意到,原本还躺着的少年,此刻已经坐直了身体,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危险的情绪。 “我喜欢谁,都不管你的事吧……” “我”双手叉腰,一脸倨傲道:“天界有那么多俊美有才的男子,我选谁不好,为什么要……唔!” 看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孔,“我”瞬间睁大了双眼,呆了片刻后,才想起来要挣扎。 可是,抓着她的手臂是那样的有力,哪里还有一点刚才那重伤难愈的样子,那样紧紧地把“我”箍在了他的怀中,让“我”一下都动不了,只能如此被动地承受着他攻城略池的攻击。 不顾“我”的反抗,他重重地撬开了“我”的牙关,在我的口腔中不断肆虐。 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不知过了多久,“我”缓过神来,才看到,他的那双眼睛早已通红,满满地都是不加掩饰的欲念。 “你还想喜欢谁?嗯?” 他低哑的嗓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湿热的气息更让“我”阵阵颤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下一刻,他的眼中竟是戾气毕现,叫人看一眼,就会被其中的冷意给冻得无法动弹。 “你只能属于我,明白吗?”他低眸看着“我”被□□过后的红润唇色,一手轻柔地在那上面不断摩挲。 可他的语气又与他的动作完全不符,是那样的类似于威胁,甚至是恐吓。 看着“我”湿润的眼眶,和泛红的脸颊,他被勾动的胸腔愈发起伏,没过多久,就再次欺身了过来,一只手还掐住了“我”柔软的腰肢。 “你是我的,你也只能,喜欢我。” -- …… 就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长,花熙终于醒了过来。 屋外的景致看起来十分熟悉,远山青黛,十里长亭,碧空如洗,鸥鹭齐鸣,空气中泛着食物的甜香,隐隐的还传来了年轻修士的打闹声……是她待得最久的月华峰没错。 可是……她是怎么过来的?她之前不是在齐国吗? 一经回想,她就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记忆中,似乎空缺了很大一块。 就像是有人从她脑中拿走了什么,让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她的脑中,竟有着一片很大的空白。 还有……刚才那是什么?梦境? 可为什么会那么的真实,就像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那样的清晰。到现在,里面人说的每一句话,她几乎都能背出来。 而且,那个所谓的“夜廷”,为什么和叶亭长得一模一样?这简直,就和她之前在灵泉旁睡着时做的那个无厘头春梦一模一样! 甚至于,这一次的尺度,要更加的……大。 想起那无比真实的触感,花熙不愿再深入地回想,她扶额,‘我这是怎么了?’ ‘天哪,你终于醒了吗,我的主人啊……’ 听到她的呼唤后,系统有些感动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主人,你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 ‘……’ 系统的反应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扯着嘴角问:‘我睡了多久?’ ‘一百天!’ 虽然脑中的并不是真正的声音,但这一声还是吵得花熙有些头疼。 系统激动不已道:‘整整一百天,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外面都大变天了!’ 大变天? 花熙还来不及向系统询问这句话的含义,就听“吱哑”一声,是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均匀响起,花熙微微侧头,就见到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床帘,熟练地俯下身,凑到她的身旁—— 然后,就和床上的花熙面面相觑。 花熙眨眨眼睛,看到来人那一张清艳出尘的脸后,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弯起眼睛,打招呼一般地挥挥手:“嗨~好久不……唔唔唔!” 可还未等她来得及说什么,白苎已经一把丢下手中的东西,猛地将她扯入了怀中。 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的怀抱无比的炽热滚烫,似乎融进了汹涌的情绪。 那双紧紧桎梏着她的手臂,在此时此刻,竟是带着微微的颤抖,像是依然害怕她会再次消失一般,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他声音颤动,带着喜悦,却又有点不敢置信。清朗的嗓音在这一刻,竟是变得无比沙哑。 “师尊,你终于……” “你终于,回来了……” 第36章 风云突变 “呃……” 被白苎这样突然地一把抱住,花熙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团浆糊。 刚才系统说她睡了一百天,她原本还不太相信的,可白苎现在这个样子…… 都激动得忘了自己讨厌肢体接触了,恐怕她是真的睡了很久。 “咳咳……” 不知道被抱了多久,花熙都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白苎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放开了手。 可即便如此,白苎依然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纷扬的神采,亮晶晶的。 对着他这双漂亮到没话说的眼睛,花熙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道:“我……睡了很久?” 白苎轻轻地“嗯”了一声,很快又道:“不过醒来就好了。” 说完,他还不肯移开视线,一双眼睛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师尊……”他发自内心地笑着:“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你不知道,你睡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多少事,我都……” “吱哑——” 白苎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奇怪的声响给打断了。 两人齐齐抬起头,就在声音响起的地方,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着问天门统一的青色道袍,轻车熟路地推开门,绕过屏风,往内室的方向走来。 一进来,就和坐在床上的花熙来了个对视,一瞬间,那人原本平淡的脸色瞬间写满了惊喜。 “师尊?!” “你醒了?!” 说完,他就急不可耐地扑到了她的床头,一双眼睛迅速检查起她的全身来,中间还用手揉了揉眼球,似乎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竟然真的醒了!!” 他脸上浮现出感动,“昨日顾长老刚来看过你,说你还要三天才能醒呢,没想到这么快……” “……” 花熙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激动的人,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 她不禁在脑中问系统道:‘他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都登基了吗?为何会在我月华峰,还穿着问天门弟子的服饰?’ ‘额……’闻言,系统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道:‘内情有些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 似乎是花熙视线中的询问意味太过明显,虞衡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哦,我放心不下师尊,便请齐师兄给了我权限,让我在政务之余也能来照拂你。” 说着,他还不忘站起身,向花熙展示道:“这也是我为了方便在问天门行走向师兄讨来的,怎么样师尊,我穿的还挺合适的吧?” “……” 花熙于是仔细观察起这身衣服在他身上的效果来。 虞衡本来就生得好看,虽然瘦,但又不算单薄,肩宽腿长的,有着不错的比例,再加上天生的一股少年蓬勃之气,让他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一种青春之气来,这道袍也并不例外。 于是,花熙诚实地点了点头,“不错。” 虞衡开心地咧开嘴笑了,可一边的白苎却在此时从床沿站起身,有些低声地低估道:“既然醒来了,师弟就可以回去处理政务了。” “师兄这么急做什么?”虞衡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朕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师兄就不用替朕担心了吧……” “谁担心你了?” 白苎面色不太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瞟了瞟床上的花熙,不虞道:“我只是怕你影响师尊休息。” “师尊都没说朕影响她,怎么师兄就知道呢?难道说师兄是师尊肚子里的蛔虫,能读懂她的心事?” “?总之,你不要没事老在这里晃,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啊,原来朕是碍了师兄的眼啊,那既然如此,朕走就是了。”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 花熙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回回争辩的样子,倒是饶有兴致。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还有,白苎这人,居然还会跟别人吵架? 看来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思及此,花熙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打断道:“对了,阿亭呢?” “他是有事不在吗?”说着,花熙还左右望了望,却没注意,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房间里就陷入了一股奇异的平静之中。 左看右看看不出来个所以然后,花熙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了室内陡然转变的气氛。 她有些愣愣地看了看眼前表情凝滞的两人,有些奇怪道:“难道我说错话了?” “还有啊,”她皱起眉头来,又问:“我到底是怎么了啊?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连睡一百天之久?” 花熙有些困惑地揉了揉脑袋,似乎是不解于记忆的空白。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时在齐国,发生什么了吗?” “……” 听着她连续问完了这么一连串,虞衡和白苎二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却谁都没有人正面回答花熙的问题。 不知沉默了多久,等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不少后,终是虞衡先行叹了口气,凑到花熙身边轻声道:“师尊,饿了吧?” “不若先同徒儿们去吃点东西,再去看看医修长老,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好吗?” “……” 到了此刻,花熙很清楚地知道了一点。 那就是在她受伤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大半和叶亭有关,而且一定不是个小事。不然,这两个人不可能这样瞒着她。 她于是抬起头,平静地看向虞衡的双眼,“那你能保证,到时候会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和我讲吗?” 虞衡眼眸一动,安静了良久,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 厨房里已经没有了食材,花熙大病初愈,自然是不能让她做饭的,因此,虞衡和白苎就就近地带她去了月华峰的食堂。 花熙睡了一百天,之前又在齐国待了一段时间,从前给食堂洗好的食材早就用尽了,因此,如今食堂里的食物都没有了曾经的灵力加成,变成了最为普通的食物。 虞衡替花熙盛了一份,花熙接过餐盘,看到上面的一道菜后,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用筷子指着那一份麻辣兔肉,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 “自然是有些渠道的,”看到那道菜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虞衡抿着唇笑了笑。 他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坐到了她的身侧,平静道:“师尊不是也知道吗,我可是手眼通天的。” “……行吧。” 多半是猜的吧,花熙也没多想,只是又道:“看你在这里打饭时这么熟练的样子,简直和真的问天门弟子一样。怎么,齐国政务不忙吗?” “就算忙,也要来照顾师尊啊……”虞衡笑意浓重,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她,挑眉道:“毕竟,师尊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那真是谢谢了。” 了解过虞衡的性子后,花熙就想当然地把他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玩笑话,对此并不甚在意,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饭菜上。 正好排队久了点的白苎在这时也打好了饭,朝他们走过来,三人于是就这么安静地吃起了饭。 可吃着吃着,花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她的耳力一向很好,若是放出神识,几乎可以听到方圆百里内的全部声响。所以此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由周围传来的些许谈话声。 “那是二长老花熙?” “就是叶亭的那个师尊?” “她怎么醒了?” “她不是病了吗……” …… 听到这细小的动静,花熙抬起头,遥遥望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就看到好多人都在远远地瞧着她,又在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刹那,就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纷纷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她刚想继续吃饭,就又察觉到了几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再一次不依不饶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 花熙于是多了几分心眼,就发现,一向充满着弟子们谈天论地的嘈杂之声的食堂,此刻竟是格外安静,不少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的方向,却又没有人敢向她靠近。 直到现在,她们饭桌周围的那几张桌子,都没有一个人。 似乎是她刚才的眼神起到了震慑的作用,此时此刻,整个大堂内,竟也无人再敢说话。空气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餐具碰撞的声响。 ……她有这么可怕吗? 花熙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还忍不住从灵戒里掏出了一枚铜镜,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因为这顽疾而留下了什么影响颜值的后遗症。 可她一照就发现……她压根儿没变啊,反而还因为睡了很久,气色更好了些。 ……那这些人到底在怕她什么? 这种被人注视着,在意着,甚至被偷偷议论的感觉,可不那么舒服。 但这种感觉,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了她去顾寒川那里的时候。 最近问天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花熙跟着白苎虞衡去到顾寒川处时,一进门,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等着治疗的伤员。 他们大多身上都挂了彩,各个神情恹恹,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在顾寒川各个弟子的诊席前排起了长队。 花熙一进来,就再次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 只要稍微沉下心,就能感觉到,这些人八成都在盯着她看,而那眼神,不仅仅有探究、好奇,更多的,居然是厌恶,轻视,甚至是恨意。 她愈发蒙圈了。 被这么多视线所注视,花熙只觉得头发发麻,全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好在顾寒川听到她来,就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并把她迎进了内殿没有弟子的地方,终于让她得以喘息。 虽然最后被顾寒川亲自迎进去时……那些目光中的恨意一下子达到了顶峰就是了。 “嗯……应是无大碍了。” 在探过花熙的脉后,顾寒川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他建议道:“二长老不如试试自己的修为灵力,看看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 花熙:“已经试过了,没有变化。” “那就是痊愈得差不多了。”顾寒川总结,“再修养个三五天,应该就和平日无异了。” “那就好……” 站在一边的虞衡和白苎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花熙收回手,问顾寒川道:“师叔,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醒来,记忆都空缺了不少?” “……” 闻言,顾寒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疑惑地看了眼站着的白苎,似乎在奇怪为何没同她讲出真相。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于是道:“你这是被清了魂,当时已经退化到了幼儿时期,自然是没有记忆的。” “清魂?” 花熙一惊,正要问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吵闹。 似乎是有人在争吵着什么,声音格外纷乱,其中,一个尤为尖锐的女声就显得尤为明显。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进去?” 有人在一旁劝解着什么,可因为同时说话的人太多,花熙一时竟是无法听清。 那道女声也愈来愈大,似乎是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我家道侣受了那般严重的内伤,只差一口气了!可你们就派个弟子来治!那个女人犯了那么严重的错,却能让顾长老亲自诊疗?凭什么?!” “落玲!” 这时,一道男声响了起来,他大声制止道:“再怎么样那也是我们问天门的长老,你不能这样不敬!喂,你们,快来拦住她!” “长老?” 那个女声一阵冷笑,“就是这个所谓的长老,培养出了一个贼子,让我的道侣受此重伤!” 随之而来的,就是几道打斗声,可那女声却没有因此而被阻止一般,竟还是离花熙的方向越来越近。 “我不管,你们别过来!我现在为了救道侣,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长老!若你听到我的声音,就求求你赶紧过来救救我的道侣吧!” 随后,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走到内殿,竟然无人能阻止的了她。 看到她来,顾寒川有些不耐地眯起眼睛,厉声道:“未经许可者不让入内,你的道侣自有我的弟子诊治,请你出去!” 可那个女子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道:“顾长老!我知道你医者仁心,肯定不忍见死不救,就求求你救救我的道侣吧……” “难道你宁愿救这个叛徒,也不愿意救问天门弟子吗?” 叛徒? 听到这个称呼后,花熙眯了眯眼。 “放肆!”顾寒川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了,他皱眉道:“她是我们问天门二长老,你身为问天门弟子,怎么能说出如此言论?” “问天门二长老……” 闻言,名叫落玲的女子再次唇角一勾,不屑地轻嗤一声。 “问天门二长老?她也配?” 说着,她的目光缓缓转移到了花熙的身上,通红的眼眸里寒光毕现。 她冷冷道:“一个问天门二长老,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收魔尊之子为徒,让我们养虎为患这么多年?!” “还放任他成魔,让他继承魔尊遗志,重建魔界?” 她盯着花熙,声音越来越大,胸腔都因为这汹涌的怒意不断地起伏。 “若不是她,如今我们问天门弟子就不用前去魔域平息战事,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伤亡!若是我的道侣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以死谢罪!” 她怒喝:“花熙,应当为你的所作所为,向整个问天门赔罪!” 第37章 九死不悔 此话一出,不大的内殿瞬间就静得落针可闻。 白苎和虞衡反应很快,立刻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逼近了名唤“落玲”的人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她看向花熙的视线。 虞衡率先厉声开口道:“这位道友,你身为问天门弟子,理应知道,顾长老的内室只接待长老级别的贵客,你现下硬闯,可知,自己已经触犯了门规?” 面对着虞衡凌厉的眼神,落玲却丝毫不落下风,她冷声道:“我不过是为道侣求医而来,只要他能得救,让我离开这问天门又有何妨?” “是么……”虞衡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双眼微眯,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温度。 “既然你不想待了,不如现在就滚出问天门,可好?” “够了!!” 就在三人僵持之时,一直坐在一旁的顾寒川已经失去了耐性,怒吼出声。 他挥挥袖子,叫来了几个守在一边的弟子,命令道:“立刻将这位弟子带下去!” “顾长老!!” 闻言,落玲表情立刻变了。 她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很快被顾寒川打断。“你的道侣自有我徒儿治疗,老朽今日不接其他人,你请回吧!” “不!顾长老!” 落玲通红的双眼几乎要被泪水浸染,她强撑着想要站起身,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听到顾寒川的命令后迅速赶来的许多弟子给拖了出去。 室内终于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看着落玲被带走后,白苎和虞衡回过头来,本以为松了一口气,却在看到花熙直直望过来的,充满探究的眼神后,再度紧张了起来。 虞衡一下有些慌乱,他眨了眨眼经,忙道:“师尊,你听我解释……” “养虎为患,魔尊之子?” 未等虞衡说完,花熙抢先一步打断了他。 她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却无丝毫的笑意。 “继承遗志,重建魔界?还要我向整个问天门赔罪?”花熙越说越快,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冷。 她沉声质问道:“阿亭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又为何会一病不起?” “我要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 -- 顾寒川检查无碍后,三人就这么走回了月华峰,一路上,虞衡就在花熙身旁小声地解释着过去发生的一切。 “所以说,是魔尊以我做要挟,让阿亭跟着他回了魔域?”听完虞衡的解释后,花熙深深锁起了眉。 她神情变得无比严肃,“然后呢?你们就这么让他去了?没有阻止?” “……” 听到她的问题后,虞衡一时无言,反而是一旁的白苎帮忙回答道:“师尊当时身体退化得很快,若不尽快救治,恐有性命之忧,所以师兄才……” “我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花熙立刻打断了他。 她低垂着头,双拳都攥紧了,脸上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她无法向他们表明,其实她是神仙,就算在下界死亡,死亡的也不是她的真身,最多算她任务失败,重新来一遍罢了。 可叶亭与她不同,若是叶亭因为她而受到什么伤害的话,那可都会真刀实枪地落在他的身上。 不,她不能让叶亭因为她而受丝毫的胁迫,若是叶亭因为她而被迫答应了魔尊的请求,从此永坠魔道,无法再回归正道的话……她觉得,根本无法原谅的了自己。 “师尊……” 察觉到花熙的神色,虞衡心里泛起了针扎似的担忧。 他凑近道:“我们知道瞒不过你,只是害怕影响你恢复,所以才没有立刻跟你说。” 他尽量耐心道:“你也看到了,现在问天门上上下下许多人都在质疑你,觉得你养虎为患,为魔族培养新一代魔君……所以我们当时就和长老们说,你也是被师兄欺骗了的人,此事与你无关。” “这也是阿亭让你们这么说的?”花熙挑眉问。 “算是吧。”虞衡垂眸应着,“师兄做这些,并不想师尊为他感到愧疚,他不过是……希望你平安罢了。” “……” 花熙静了片刻,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在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三人已经回到了月华峰,靠近了花熙的寝殿,沉默了许久的花熙终于再次开了口。 她眸光坚定,直直地看向了虞衡和白苎,又问了一遍:“他在哪儿?” “他……”虞衡愣了片刻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很快说:“师兄所处的地方十分危险,他也并不想让你去找他。” “我知道。”花熙却对这些毫无兴趣,她只是执着地继续,颇有一种不听到回答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到底在哪儿?” “魔域?还是人间?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她语气愈发紧张,眼中的温度也在不断下降。 “……” 原本还知无不言的虞衡在这一刻,却闭住了嘴唇,一言不发。 看虞衡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花熙也不恼,只是平静地把视线移向了白苎的位置,可他也一样,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牢牢地闭着嘴。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月华峰的寝殿旁,谁都没有说话。 “他确实在魔域,熙儿。” 就在气氛凝滞之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寂静。 花熙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一身青袍的延申,正朝着她的方向负手而来。 “掌门师兄?”看到来人后,花熙表情微讶。 “熙儿,你可终于醒来了。” 延申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三人走到了寝殿内。 “你昏迷数月,师兄一直都很忧心啊。” 此时的花熙却全无和他客套的心思,跟着延申走到寝殿内后,她就急忙道:“劳师兄费心了,不过,师兄刚才说,阿亭……” “我就知道,你醒来若是得知阿亭的事情,必然是不肯好好休息的。” 没有正面回答花熙的话,延申只是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朱木椅上,轻抿了一口杯中剩余的冷茶。 他淡淡道:“尽管这并不是你的错,可你还是会责怪自己,哎,熙儿,你就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当初青鸾之事你就应该知道,魔尊清洗魔气的功法有多娴熟,让青鸾在我们之间逍遥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想来,阿亭也是如此啊。” 说着,他一手捧着茶杯,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熙儿,魔尊为了重建魔界,背地里那般的深谋远虑,你也不过是中了他的计罢了,真的不必自责。” “是吗……” 想到为了她能在问天门不被怀疑,徒儿们给她创造出的这些谎言,花熙心里就不禁泛起了一阵阵的哀伤。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蹙着眉,一步步向延申走近,“可我刚才听说,问天门派了不少弟子到魔域平息战事,还有许多人负伤。” 她紧盯着他道:“既然是我的徒弟闯下了这番祸事,那不如,师兄就带我一起前去吧! 若是能在战场上将那不孝徒带回来,花熙也算将功抵罪,不辱问天门而长老之名。” 说完,她右腿往后一撤,竟是要单膝跪下行礼。 “师尊!” 此话一出,一旁的白苎脸色大变,就要上前来扶她。可她动作坚定,竟是没人能拉得动她。 见状,延申也惊得站起了身,他急道:“你,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可花熙却依然坚定地跪在原地,双手抱拳,语气诚恳道:“花熙承蒙二长老之位,就算非我本意,但教出一个魔尊之子,为问天门带来了威胁,就是花熙的罪过。 花熙虽为食修,但修为已至化神,尽管缺少攻击能力,可若我自爆灵核,想必也有不小的威慑力。 只要能将阿亭带回,花熙自然会率先辞去二长老一职,并带着阿亭永远离开,誓不让他成为问天门的威胁!” “熙儿!” 听着她这孤注一掷的发言,延申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他围着花熙转了好多圈,颇为恨铁不成钢道:“是他骗了你!你何必因此把自己搭进去?” 可花熙却目不斜视道:“不管他欺骗与否,只要他曾拜我为师,他的罪过,我就会同他一并承担!” “你!” “哎……” 眼看着花熙一副不屈不挠,死不罢休的偏执样子,延申几乎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好半晌,最终,才态度松动了一些,有些无力地坐回了原位。 “罢了,你这性子,我是一早就知道的。” 他再度叹口气,拿过桌上的茶杯,又啜饮了一小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虽然看着什么都不争,但只要是你真正在意的事,你就比谁都犟,几头牛都拉不回你来。” 闻言,花熙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抬眸:“所以,师兄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不,不是。” 延申原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对上了她的双眼。 一向温和的延申眼中难得多了几分肃穆:“不管你心里想要如何,但我既然承诺了师尊,会护佑你一世,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你冒险。” 花熙微微眯起双眼,“那师兄的意思是……” “你,过来。” 回答她的,确实延申这样的一句话。 花熙抬起头,就见他朝着虞衡的方向勾了勾手指,等虞衡走过来之后,就将一个玉玺放到了他的手上。 延申对虞衡嘱咐道:“你就是如今的人皇陛下吧,来,这是月华峰结界的通行许可,有了它,你就可以在这里自由来去,而不受影响。” “这上面的隐秘处还有一个按键,可以撤下结界,记住,不到关键时刻,不要放你师尊出去。” 虞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的玉玺,又看了看语重心长的延申,了然地点了点头。 “好。”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全程的花熙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刻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他。 “您这是要把我关在这月华峰吗?!在这问天门危急的时刻?!要让我就这么一人待在这里吗?!” “对不起了,熙儿。” 延申走到门前,最后望了她一眼。 他温声道:“如今魔域边界局势紧张,我既然承诺过师尊,就不会让你涉险。” “好好调养身体吧,至于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留下这句话后,他推开房门,就这么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花熙已经明显感觉到延申的气息远离后,她伸出一只手,看向了虞衡。 “把玉玺给我。” 虞衡很快把玉玺藏在了身后,面对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给我!!” 花熙走近了一步,气势逼人的双眼牢牢地盯向了他,让人不寒而栗。 可虞衡没有被那份气场所威慑,他依然伫立在原地,死死地保护着手中的东西不肯交出。 “你难道要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阿亭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吗?!”她放大了音量。 “那你难道要让我们看着你涉险,甚至死吗?”面对着花熙,虞衡第一次涌现出了他身为王者的威严。 他心中也思绪万千,无数纷扰的情绪几乎要让他胸腔发胀。 再次开口,他的语气中更多了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嫉妒情绪。 他颤声吼道:“难道你就那么在意他,为了他,情愿去死吗?!” “……” 闻言,花熙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叶亭的情形,那时的他还不到她的大腿,整个人都小小的一团,身上灰扑扑的,还有着一身的伤口。可尽管如此,他的一双眼睛却格外的黝黑明亮,就算在白天,也有着夺目的光彩。 她也是被那震人心魄的眼神所影响,才会把他带回山门,悉心照料的。 她想起他第一次叫她师尊,第一次和她一起睡觉;第一次吃到她做的食物时,那番满足的样子;还有在他突发恶疾时,那种心急如焚,恨不能替他受罪的感情。 那时浑身高热的他,明明都晕的快睁不开眼睛了,却依然有余裕拍拍她的脑袋,跟她说:“师尊,别怕。” 这么多年,虽然他渐渐长大,性子也变得桀骜,可他那双宛若星辰的双眼,却从来没变过。 这样一双眼睛,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坠入黑暗,再无光明呢? 这样一双眼睛,就该站在鸟语花香之处,看遍世间的美好啊! 思及此,花熙双眸微湿,一双攥紧的拳头也忍不住频频发抖。 她不过是一个上界可有可无的仙厨,就算人身死了,也还有机会从头再来。 可叶亭呢,他与她不同,他的生命只有一次啊!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终于再次出声。 “对,我就是情愿。” “只要能让他回来,我情愿,去死。” 第38章 清尘浊水 “啊,是么……” 闻言,虞衡的表情也立刻冷了下来。 花熙所言,就犹如一把冰刃,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脏,让他一路从脊背凉到了心底。 胸口犹如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让他烦躁地失去了接话的所有力气。 “既然如此,那朕还有要事要忙,就先离开了。”他最后拱了拱手,转头就要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忘了说了,结界早就下了,开关也不在我手上,师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喂,等下!” 花熙有些焦急地想要上前,却又被白苎敏锐地一把抓住胳膊,制止住了她的脚步。 虞衡就这么在她眼前离开了月华峰。 花熙有些无力地瘫软了身体,在跌倒之前,被白苎扶住了身体。 “师尊,你在关心师兄的时候,也该关心一下我们。” 白苎一向清越的嗓音在此刻多了些低哑,花熙侧过头去,就看到了他一双布满忧色的眼睛。 他眸光颤动道:“我们……不过是害怕你会受伤。师尊为何不想想,若是你出事的话,我们,我们又该如何……” 看着白苎一副又紧张,却仍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情绪的模样,花熙原本还升腾的怒意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了些。 她安慰地拍了拍白苎的肩膀,然后叹了口气。 “……对不起,这不怪你们,都怪我太过激动,朝你们发脾气了。” “没关系的,”白苎抿了抿唇,“我们不过是担心师尊安危罢了。” “担心我的安危吗……” 说到这个,花熙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们不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别人担心,她根本不会出事,他们却一个个为了她而忧心忡忡,甚至千方百计地照顾她的情绪。 花熙自己也没想到,因为任务而收的两个徒弟,居然会为了她做这么多。 她确实是很感激的,只是…… 只是,都来关心她的话,又有谁,能关心叶亭呢? -- 花熙就这么在月华峰“住”了下来。 白苎依然每天练剑,花熙也依然每天种菜做饭,吃饭睡觉,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似乎一切都没变。 如果没人提的话,甚至没人知道,月华峰少了一个人。 外面时常传来一些消息,什么魔族又攻破了哪一处山门啊,又打破了哪边刚设立好的结界啦,问天门又有多少弟子因此受伤啊……诸如此类的,不胜枚举。 刚开始花熙的情绪还会因为这些而有些许的起伏,甚至积极地打听叶亭,但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后,日子一长,她就变得心如磐石,再难被这些消息影响了。 那日一别后,虞衡虽然也会来月华峰,但大多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留下些东西就走了,似乎是再不肯和她好好说话了。 看着虞衡这幅不愿与她接触的模样,花熙也有些唏嘘,当时,她可能确实伤了这个少年的心。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按理说,花熙也不该再和他有什么交际。若是虞衡能就此认清她的真面目,逐渐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想来也是不错的。 因此,花熙就放着他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花熙也变得越来越麻木。 有时候她会做梦,梦到处在烈火之中的叶亭在不断地向她哭喊,喊着求她去救他,可她的脚步就像被什么黏住了一般,竟然是丝毫动弹不得。 她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叶亭被那肆虐的火舌给吞噬殆尽,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每次醒来,她都要被这噩梦吓得一身冷汗,梦里的那种无声嘶吼,无泪哭泣的绝望,都无比真实地刻在了她的心房。 可过了两天,这种梦也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叶亭坐在她床头的样子。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剑眉朗目,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他就那样坐在原地,低头给她掖好被角,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嗓音说:“睡吧,别怕。” 在那磁性的嗓音中,她也能暂时忘掉一些难过的事和如今的处境,从而安稳地睡去。 同样是那般的真实,让她每次满含期待地醒来,却看到床头空无一物时,都怅然若失,好长一段时间回不过神来。 真实到,她几乎快要以为,叶亭真的来过。 -- ‘不过主人,你真的不想办法逃出去了?’ 某日,花熙正坐在亭内喝茶观景时,系统突然在她脑中开了口。 ‘不啊,’她饮了口杯中的花茶,淡淡地回应道:‘我不过是觉得,这结界都建得这么严实了,我还能怎么逃出去?’ ‘哎……’ 看着花熙这有些颓然的样子,系统也是十分的忧虑。 ‘可是主人,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你看你这脸垮的,你都多少天没有笑过了?’ ‘想让我笑啊,那很简单,’花熙放下茶杯,又从壶中续了一点。 她一本正经道:‘只要你给我在那结界上凿一个洞,我保证立马笑给你看,不仅如此,还能瞬间活蹦乱跳地冲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这,你可真是难为本统统了。’ 系统弱弱地说:‘这可是我们天界的太子殿下设的结界,我这一个小小的统,哪有这能力啊。’ ‘要不然你就祈祷着,你的阿亭会听到你的呼唤,自己从外面帮你凿一个洞吧。’ ‘……’ “师尊。” 花熙一杯茶刚放到嘴边,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一看,居然是几日未见的虞衡来了。 “你来了?”她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是今日终于得空了吗?” “算是吧,”虞衡落座在了她的身侧,还将一个盒子放到了石桌上。“厨房今日做的,我不爱吃,就给你拿过来了。” 花熙瞥了眼那一份新鲜到还泛着热气的麻辣兔肉,有些奇怪道:“从齐国过来最少也要一天吧,你这盒子倒是挺能保温。” “……” 被揭穿的虞衡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恼怒,他抿了抿唇,伸手就要将桌上的盒子拿走。 “你不想要就算了!” “谁说我不想要了?” 花熙连忙把盒子扯到一边,“难得陛下想到我,还给我带了东西,我怎么能浪费呢,是不是?” 说着,她还怕被抢似的,迅速用木叉挑了几块肉放入了嘴中。 “啧啧,问天门的厨子还是不错的。”尝完后,她这样中肯地评价着。 看着她食欲不错的样子,在一旁注视着她的虞衡也在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正值午后,日光从一旁的竹林中斜斜地倾洒下来,留下一片片斑驳的树影。微风吹动着湖畔,带来一阵阵涟漪。 花熙坐在十里长亭的正中央,有些出神地望了望天上飞翔的鸟儿们。 不知安静了多久,花熙依然背对着虞衡,却突然问他说:“那天,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想到那天的事,那天花熙振振有词地说着她情愿为叶亭而死的话,虞衡的脸色沉了几分。 “没有的事,”他故作轻松地回答,“师尊为什么这么说?” “是么……” 花熙有些感慨地喃喃出声,“那时的我太过于激动,可能态度确实不好。那之后阿苎也和我说过,说你们不过是担心我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想来,你们明明那般为我着想,而我却反而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所以你们才心凉,甚至生气了吧……” 她吹了吹杯中浮动着的茶梗,淡淡道:“我生病的时候,你们一定也费尽心思地照顾我了吧?然而我却说出那种话,你会发怒也是必然的。” “……你是这么想的?” 虞衡看着花熙的侧颜,挑眉问道。 “不是么?”花熙反问。 看着花熙那一无所知的样子,他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虞衡呼出一口长气,“罢了,你想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花熙:“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也很感谢你们在我生病时,竭尽所能的照顾我,只是……阿亭他是我的徒弟,我不可能这样放着他不管。” 虞衡听着她真诚的发言,心也越来越紧。 果然,她还是最在乎那个人。 那个人陪了她那么久,他们的感情,怕早就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吧…… 想到这个,虞衡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沉。 他突然有些害怕听到花熙之后的话,却听她说:“作为师父,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徒弟,虽然你和我算不上真正的师徒,但若如今被拉去魔界的是你,我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去救你,哪怕会失去生命。” “因为我是师父,这就是我的责任。” “……” 虞衡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还在出神地凝望着手中的杯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也没有明白,刚才自己的发言会带给他多大的影响。 因为她的一句话,虞衡的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几天来,一直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也在这一刻,终于被她用阳光驱赶殆尽。 “师尊……你若是说这种话,会让人误会的。” 不知过了多久,虞衡垂着头,有些低哑地出声。 “误会?”花熙移开杯子,疑惑地看向他。 虞衡微微垂着眸,有些凌乱地额发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小声道:“会让人误会,在你的心里,我和师兄同等重要的。” “你在说什么啊……”花熙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你们都是我的徒弟,当然同等重要了,这怎么能比呢?” “是么,徒弟啊……” 不知是想到什么,虞衡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师徒之情啊……” 花熙感到愈发莫名其妙了,她眯起眼睛,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说废话?” “没,没什么……” 虞衡摆摆手,再度抬眸时,眼中已经氤氲满了纷扬的神采。 “徒儿只是感叹,师尊果然是师尊,叫人意想不到。” 他还以为,她会那般紧张,那般担心那个人,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没想到,原来她对他们都是一样的情感。 她竟然说,如果是他被拉去魔界的话,也会想尽办法去救他? 真的是……说这种话,不是犯规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因为出现的太晚,早就失去了竞争力。 可他们出现的早又如何,还不是被她放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这不是说明,他的机会还有很多? 思及此,虞衡仰起头,温暖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 他对上花熙仍然一脸迷茫的双眼,心中的兴奋几乎快要满溢。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虞衡和正她说着话,就突然开心了起来,还笑个不停,但花熙还是跟着他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十里长亭处在月华峰后山比较偏僻的位置,两人刚从亭中出来,花熙就遥遥地看见了正和几人站在一遍,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的白苎。 因为离得很远,所以花熙其实只能看到几个小黑点,但是那几个人所处的位置……花熙眉目一凛,突然福至心灵地放出了神识。 然后,她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以下的对话。 “这结界真的碎了一块?” “是啊,白道友,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是掌门亲自设的,大乘期修士也不一定打得开的呀,怎么就破了呢?” “这……破了很久吗?” “看样子也就破了一个星期吧,也不知道谁这么厉害,还能搞破这个。而且据我看啊,是从外面搞破的,从里面弄不成这样。” “不能修吗?” “……这种级别的结界,除非掌门亲自来,不然,我可没办法。可是掌门现在还在魔域边境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好吧,那你可千万要注意,不要让我师尊知道了。” “好!我一定把我的嘴巴锁得牢牢的!” …… 虞衡走了半天,才发现花熙依然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回过头来,奇怪道:“师尊,你在做什么呢?” 可花熙却没时间回应他了。 一个星期,从外面破的…… 想起这些天她做的那些无比真实的梦,那些在耳边真实的呢喃,花熙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不是说,除非让阿亭从外面凿个洞吗?’ 她在脑中这样问道。 她再度瞄了眼白苎所处的地方,那是平时叶亭从凡间回来时,最爱走的方向。 ‘阿亭可能真的,为我凿了一个洞。’ 花熙眼中浮现出了亮光,她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惊喜。 ‘是他!一定是他!’ ‘他回来了!’ 第39章 逐日追风 ‘……竟然真的有个洞。’ 听到那些人的对话后,系统也很是震惊,‘难道你家阿亭真的听到你内心的呼唤了?’ ‘说不定呢。’ 花熙的眼眸愈发闪光,内心的希冀就像火焰一样冉冉升起。 几天以来麻木的心神,也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看她这高兴的样子,系统情不自禁地泼了盆冷水。 ‘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别的魔族做的呢,如果是个能破的了太子殿下结界的魔族的话,那可是很危险的!’ 花熙却不以为意地说:‘管不了那么多了,管他是谁弄得,只要有个窟窿,不是就方便我逃走了吗?’ 系统一时愕然:‘这倒是……’ “师尊?” 看到花熙那明显走神的样子后,虞衡皱着眉走了过来。 他望了望花熙盯着的方向,可睁大了两只眼睛,也并没有看见什么值得她注视这么久的东西。于是疑惑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 花熙终于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发呆罢了,我们走吧。” “哦……” 花熙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明显,之后就一直不敢再表现出来丝毫想要逃跑的意图了。 毕竟,这不过是一个猜想,她不能过早的暴露。 就算不是叶亭,结界上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缺口,却足够她想办法逃出去了。 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时机…… -- 天光熹微,山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空气中满是清晨的干净气味,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叶亭垂着头,静静地看着紧闭着双眼躺在被褥中,鬓发散乱的女子。 她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被她不老实地姿势弄得有些凌乱,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脖颈,和纤细的小腿。 她呼吸清浅,纤长的睫毛随之不断地颤动,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在她透着绯红的白皙脸颊上。 看着她毫无防备熟睡着的样子,叶亭有些情不自禁地触上了那滑腻的脸颊,为她撩开微微被汗湿的额发,又情不自禁地流连于她肌肤上那美好的触感。 从那细长的蛾眉,到挺翘的鼻头,从小巧的耳垂,到殷红的唇角。 看着那一双诱人的唇瓣,叶亭眸色微深,手指却克制地停了下来。 眼前人娇憨的模样,竟如同梦境一般虚幻。似乎只有触碰,才能确定她的真实。 已经多久没见了…… 自从离开花熙之后,他每一天都在想她。她的倩影如同鬼魅一般,竟是无时无刻不缠绕在他的心海。 他知道花熙一直在挂念自己,可偏偏他又无法来见她,只能像现在一般,在她熟睡之际,偷偷地来望一眼她。 ‘别待太久了,你忘了等会儿要做什么吗?’ 正在他沉溺于眼前人的时候,脑中一道凌厉的声线,立刻打破了他缥缈的遐思。 ‘魔功就要大成了,你很快就能继承我的全部功法,本座劝你不要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心思。不然……’ 魔尊语气中的警告之意他自然明白,闻言,叶亭也只好收回手,最后眷恋地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子。 ‘知道了。’ 淡淡地在脑中回复完这一句话后,他站起来,正要转身,就蓦然被一只有些冰凉的小手给握住了掌心。 明明是不大的力道,他却猛地一震,全身像被一股大力拉扯住了一般,竟是一步也动弹不得了。 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那双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澄澈透明,里面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全无半分刚刚醒来时该有的困倦。 看着目光呆滞的叶亭,花熙勾起唇笑了。 “我等的你好苦啊,阿亭……” -- 花熙随手扯了件外衣,来不及整理,就直直地追了出去。 时间还不过卯时,天光还未大亮,其他人还处在睡梦中,自然就无人发觉,月华峰的后山处,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在魔界真的增长了不少修为吧,如今叶亭的速度竟是快得惊人,花熙扔出了好多高阶的飞行法器,都无法将其赶上。 眼看那一个身影就要从前些日子白苎所指明的结界缺口处略过,花熙赶忙缩了身形,也跟着他,从那个巴掌大的窟窿里轻盈地穿出。 一出来,外界新鲜的空气就裹挟了她,让她一身轻松。 总算从这月华峰逃出来了,虽然她平时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喜欢被关啊! “阿苎阿衡对不起,师尊真的不会出事的,你们就好好的在月华峰里面待着吧……” 默念完这一句话后,花熙最后看了眼月华峰的景致,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可是,不过一个恍神的功夫,等她再度向前方看去,就只看到一片空无人烟的风景后,花熙有些傻眼地呆立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刚跑出来,就跟丢了目标……这可怎么办? -- 花熙本来以为,能在月华峰抓叶亭一个现行,没想到这才离开几天,叶亭的修为就这么一日千里,连她也完全赶不上了。 问天门和魔域的距离,可比齐国和问天门的距离远多了。 曾经她为了救治发高热的叶亭,用了最快的速度从魔域赶来,也用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但看着刚才叶亭那疾如雷电的身影,还有那一会儿功夫就溜出了她神识范围内的效率,花熙顿时有些迷茫。 这孩子……果然还是练了什么魔功,才能有这样的速度吧…… 这么说……他已经入魔了? 越想越怕,花熙皱了皱眉,还是向魔域的方法疾行而去。 路途遥远,花熙来的时候准备的不充分,再加上她大病初愈,身体并没有好完全,不过两日,她就有些疲累了。 虽然找叶亭十分要紧,但看看下方那一条炊烟袅袅的小食街,再摸摸自己干瘪瘪的肚子,花熙最后还是败给了体内的馋虫,决定先填饱肚子再上路。 她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降落,收起了云朵,然后,一双眼睛就这么不受控制地,直勾勾地望向了这一条香气满满的街。 这里不知道是凡间的什么地域,居然有如此热闹的街市,只消轻轻一瞥,花熙就看见了焦香的胡麻饼,松软的棉花糕,还有烤得流油的炙排骨,爽滑劲道的手擀面…… 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心动不如行动,花熙很快来到了一处摊子前,豪气地点了两大碗拌面,外加三人份的烤肉串。 也许是饿的久了吧,花熙吃得十分快,没过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解决了桌上的东西,那架势,把摊子的老板都看蒙了。 大快朵颐之后,她揉了揉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喝了几口热茶消了消食,正想叫老板来付钱,却听他讪笑着说:“客官,您的饭钱,已经被另一位公子付了。” “另一位公子?” 花熙一愣,却见那老板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侧。 她随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去,就在不远处的路边,看到了一个手持折扇,一身白衣,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花熙用神识探了探就发现,这人竟然是个修士,而且境界还不低。 他正站在那里,眼眸含笑地望着她这个方向。 “你说,是他帮我掏的钱?” 花熙回过头,再一次确认道。 “对啊,” 老板点点头,随即又扯出一个有些八卦地笑道:“客官,我看这位公子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他又望了望站在那里的人,啧啧两声,“看他站在那儿就玉树临风的,气质很是不错,与你甚是般配,不如,考虑考虑?” “……” 花熙无言地望了望老板,又望了望站在那里一脸笑意的人,心里有些无奈。 她只好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那人面前,双手抱臂,挑眉道:“是你帮我付的钱?” “是,是啊……” 洛儒风看着眼前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美人,心跳有些加快。 他强作镇定道:“我只是看到道友似乎饿了许久的样子,想必是好几日都未用饭了,出门在外,同为修仙之人,在下不过是想帮扶一下罢了。” “啊,是吗……” 想到自己那狂放的吃相就这么被人看了个彻底,还被误会成了好几日没吃饭的可怜虫,花熙心底有些尴尬。 她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 “多谢你了,不过不用,我有钱,道友还是拿着自己用吧。” 说完,她就想把荷包给他,却被洛儒风躲了过去。 “只是一些小钱而已,道友不用在意。” 洛儒风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另起话题道:“不,不过……看道友的样子,像是在赶路,不知是不是准备前去魔域边境与师门会和,共商讨伐魔域之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下可以载道友一程。” 说着,他似乎是害怕花熙拒绝,立刻从空间里取出了几个法器,又急忙道:“在下身在器修世家,有不少法器,速度都很不错,肯定比道友你一个人上路要快的!” “……” 花熙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几个法器,也有些惊异。 这些确实都是价格不菲的飞行法器,有个别的甚至比她所拥有的那几个还要高阶。 看着花熙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似乎在思索的样子,洛儒风心中有些激动,唇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他连忙乘胜追击,拿起其中一个就介绍了起来。 “你看这个,这是一个船型法器,可以载数十人,又可以遮风避雨,无畏天气,虽然速度差了一些,但极为平稳,里面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说着,他正准备将手中模型一般的小木船放大到原本的大小,就忽感一阵狂风,随即,手中那小巧精密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应声倒地,啪嗒一声,碎了。 …… 空气一瞬间无比的寂静。 “它碎了诶……”花熙默默地指了指,“能修吗?” 看着大价钱买来的法器就这么瞬间坏掉了,洛儒风的嘴角抽了抽。 但美人在前,他还是立刻抑制住了心底的肉疼,毫不吝啬地拿出第二件。 “算了,这个也行,这是一个鸟状的法器,以它的机械翅膀为动力。虽然只能载两人,但速度比原本那个快上很多……”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又是一阵狂风突降,他手里那个缩小版的木质小鸟,就这么随风而倒,再一次直直地摔向了地面。 “啪嗒。” 洛儒风瞬间心疼地蹲了下去,花熙却看着那阵风吹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算了,要不还是用这个吧。” 经历了两次丧宝之痛的洛儒风再次站起身,虽然神情明显受挫,但还是拿出了下一件。 “这虽然看起来是一把普通的剑,但却是专为御剑飞行而设计的,速度极快,一日可以疾行好几万里,还有穿云破雨之势,而且以精铜锻造,轻易无法折断……” 他紧紧捏着这把剑,有些后怕地望了望四周。 不过,这可是一把剑啊,再大的风也不能把它刮跑吧…… 思及此,他放心了一些,控制着剑身放大后,有些羞涩地朝花熙招了招手道:“到时候,你就可以站在在下的身后,双手抓着在下的腰,到时候……呜呜呜啊啊啊!” “……” 花熙就这么看着狂风再一次突起,把洛儒风连剑带人一起卷到了老远。 被这狂风所席卷后,空气中的气流也流动了些许,花熙正想赶过去看看能不能救一救还在天上的那人,就突然,在空中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立马引起了她的注意。 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产生,并在她的心间不断生长,随风摇曳。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凝神闭气,朝着洛儒风降落的地方快速冲去。 她速度极快,几息之内,竟然就到达了那把正在急速坠落的剑即将掉落的地方,同时,那闪着寒光的剑尖,就这么笔直地朝她的方向而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听见头顶处洛儒风的叫喊,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还有脑中系统的惊呼。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揽在了怀中,并在那个怀抱即将离开的那一秒,用尽全身力气,转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如同清风朗月一般明亮的眼眸,一如往常地,在白日也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那是比洛儒风,要好看一百倍的脸庞。 “抓到你了。” 对上叶亭放大的瞳孔后,花熙勾起唇,这么说道。 第40章 一触即发 “道友,你没事吧!!” 洛儒风惊叫着赶过来,却见花熙早就被不知道从哪出来的人牢牢地抱在了怀里,连根头发丝都护的好好的。 见状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想往前走几步,却又被叶亭骤然见射过来的眼刀给吓退了些,只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道:“道友,你……” “啊啊,我没事。” 花熙从叶亭怀里露出了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那个,感谢你啊,不过我已经找到同行的人了,这位道友,你还是快回吧。” “啊……” 洛儒风捧着手上的剑,又看了看不远处两个法器的尸体,想再说些什么,又哽在了喉头,一副犹豫的样子。 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下,是啥都没捞着了。 似乎是明白他的心中所想,花熙从灵戒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远远地丢给他。 她喊道:“那个,你这些法器还有的救。几天后你拿着这个东西到问天门去找器修,他们看到了就会免费帮你修的!” 洛儒风下意识地接过那个东西,摊开掌心一看,就见到了一块手掌大的玉佩,上面花纹雕琢,正中心是赫然的花熙二字。 ……这是她的名字吗? 思及此,他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望,却见那个原本还待在那里的两人,早就没有了身影。 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街头。 -- “……可以放开我了吧?” 被花熙抱着来到一处洞府后,叶亭终于开了口。 “不行!” 闻言,花熙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胸口处的衣服,使劲地摇了摇头。 她义正言辞道:“你现在速度这么快,我一放手,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说到这个,花熙的语气中竟多了一丝委屈。 “你都不知道我追你追的多累……” “……” 叶亭望着眼前这个紧紧靠在他怀里的女子,心思有些漂浮,可又觉得不该如此。 她不该来找他的,要是被魔尊知道了,那她恐怕还会再承受一次性命之忧。 而他,决不能再看着她受伤了。 思及此,叶亭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想把花熙推开,却见她也用了更大的力道来抵抗,一副誓死顽抗的架势。 同时,她还仰起了小脸,抿着唇,一双氤氲着浓重水汽的眼眸倔强地望着他。 他一低头,那双泛红的眼睛就这么重重地撞入了他的心脏。 她这是……哭了? 思及此,他的心脏就像是受了猛烈的一击一般,陡然一阵钝痛。连带着,他的双手也突然有些无力,渐渐卸下了力道。 “……花熙,你不该来找我的。” 他只好撇过头去,尽量不让自己看到她的眼睛。 “是么?” 花熙咬了咬唇,颤声道:“那你为何要打破结界,来月华峰偷偷见我?为何偷偷跟着我?刚才又为何要那般护着我?” “你分明很想回去。”说完上述那些后,她肯定地总结道。 “……” 叶亭被她说得一阵无言,一时间,甚至找不到话来反驳。 不知过了多久,好半晌,他才低声道:“可是我不能。” “为什么,因为你怕我会受伤吗?” 花熙紧紧地盯着他,“那如果没有这个原因呢?我问你,你还会来吗?会愿意和我回去吗?” “我……” 叶亭顿了顿,很想狠下心来说不想,可花熙那柔软的躯体就这么紧紧地贴着他,空气中尽是她的气味,再回想起她悬着泪珠的通红眼眶,这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回答我!” 见他犹豫,花熙再次大吼一声,似乎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 “当然……不想。” 在花熙的质问下,他终于缴械投降。 他低下头,有些迷恋地望着花熙的脸庞,胸口因为激动的情绪而不断起伏着。 天知道,他有多想俯下身子,把她紧紧地回抱住。 可他不行。 枭龙锏还握在他的手里,魔尊随时会来,若是被他看到自己现在与花熙在一起,那花熙…… 叶亭心中一阵恐慌,他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所以,他定了定神后,双手加大了力道,想要一鼓作气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可此刻的花熙却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率先后退一步,自己从他身上下来了。 然后,她就那么盯着叶亭,一字一句道:“好,如果你不想,那我就带你回去。” 看到她突然改变的状态,叶亭眼睛睁了睁,下一刻,就见她大袖一挥,空气中传来些许奇异的香气。 那气味……叶亭猛地一惊,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软了身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最后,叶亭只听到了这一句。 …… 花熙一手扶住叶亭下落的身体,另一只手,则一把抓住了从他手中掉落的枭龙锏。 银锏的吞口处亮起了微弱的蓝光,似乎是在说些什么,花熙却冷哼一声,随手一丢,就对其置之不理了。 将叶亭安置在地上后,花熙站起身,伸出一只右手,用石子划破了白皙的手臂。 石子锋利,经过这么狠狠一割,她纤弱的小臂上顿时血流如注,可花熙却因为这流动的血液,而逐渐改变了身形。 她的身周亮起了柔黄色的光芒,体内也透出了亮白色的光晕,在无数华光的包围下,她乌发清扬,皮肤光洁,眼尾的弧度愈发流畅……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变得更加艳丽,乍一看去,竟是与天上的仙子无异。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后,系统惊呼:‘主人!你怎么能私自动用神力!’ ‘你不知道吗?若是贸然动用神力,会受天道反噬,劫火焚身的!’ ‘你不过还是个小仙,你你你,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 听着系统心急如焚的发言,又望着在地上安睡的叶亭,花熙目光坚定,语气却十分平淡。 她沉声道:‘如今仙魔争端不断,问天门也有了那么多伤员。如果叶亭是因为我才投奔魔域,伤害仙门弟子的话,那这些事,就有我一半的原因。’ ‘主人……’系统担忧地说:‘这不是你的错,而且……’ ‘不,’ 花熙摇了摇头,‘我虽然是仙子,但如今也是问天门二长老,山门为难之时,就不能逃避。 我不仅要救阿亭,我还要想办法阻止魔尊。’ ‘……’闻言,系统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它没想到,花熙居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花熙盯着角落里闪烁着蓝光的枭龙锏,眸光冷了下来。 ‘如果我想做到那些的话,那就只有如今这一种方法。’ ‘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不得不去了。’ -- 在发现花熙不见后,白苎和虞衡都急坏了。 两人问遍了当时在问天门看守的所有弟子,却都没有任何人,看见过花熙的行踪。 正值各大仙门与魔域战乱之时,问天门里厉害一点的弟子全部都跟随着掌门奔赴到了前线,如今留下来的人不多,也都忙着处理纷杂的事务,没空管他们的闲事。到最后,白苎和虞衡也只能靠自己。 可他们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凡人,又如何能找到一个化神期的长老?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二人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火急火燎之时,花熙居然自己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回来了。 不仅回来,手里还抱着消失已久的叶亭。 不过……她的样子也变了。 虽然平时也是个好看的美人,但如今,她的美多了丝高不可攀的仙气,和出尘绝艳的昳丽,气场也变得强大了许多,总体看起来,竟与平时大不相同了。 “师尊,你……” 看着她就这么捧着叶亭的身体,从空中徐徐降落,虞衡和白苎都有些目瞪口呆。 看着他们惊讶的眼神,花熙却来不及解释了,她匆匆把叶亭放到了他原本的房间里,还连下了好几个禁制,这才走出了门。 见她出来,虞衡连忙迎上去,想问些什么,却被花熙打断了。 她一只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们安静,然后低声吩咐道:“你们也回房里吧,我已经用结界封好了,里面暂时是安全的。” “什么意思?” 看着她这般凛然的样子,虞衡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魔军,要来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她身形一闪,竟是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问天门最为平坦的广场上。 花熙站在正中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不远处,眼含笑意,嘴角上扬,正踩着石阶,朝广场中央一步步走来的女人。 她的背后是一圆赤中带金,金中泛黑的巨大日轮,而她站在中间,像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人看着似乎与以往无异,可她眉间汹涌的黑气,和那过于赤红的眼球,还是出卖了她如今的身份。 青鸾一边走,一边咧开嘴笑,露出了里面有些尖利的牙齿。 “二长老,真是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Ok了,明天死遁徒儿们准备黑化 第41章 背水一战 狂风日烈,焦金砾石。 耳边是飞沙走砾的磅礴风声,毫无水汽的干燥气流刮在人的脸上,让人皮肤阵阵生疼。 “……青鸾?” 看到来人后,花熙迎着日光,微微眯了眯眼。 虽然有些讶异,但在看到青鸾发间金簪的那一抹蓝光后,花熙还是了然地勾了勾唇。 如今花熙暂时性地恢复了神身,修为力量都提升了不少的等级,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果然,来的人不止有青鸾,还有那个从枭龙锏上溜走的魔魂。 难怪青鸾在以前就知道叶亭身份的真相,原来是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早早地和魔尊搭上了线。 “二长老,这么久了,你倒是变了不少。” 看着花熙那不同于往日的气场,青鸾如此说道。 “彼此彼此吧。” 花熙淡淡地瞥了眼青鸾身上那毫不抑制的汹涌黑气,失笑道:“五长老才是,没想到生了心魔后,反而为你新开辟了一条路子,还做得这般不错。 看来之前那么多年在我问天门,你都过得很憋屈啊。” 日头正盛,花熙对着那炽热的日光,伸手挡了挡。之后,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罢了,既然五长老重回我问天门,定是有要事相商吧,既如此,就别在废话了。”她站直了身子,眼光凛然地望向她。 “是有事要找你不错,”青鸾负起手,似笑非笑地朝她走近了几步,“你掳走我魔域储君的事,二长老不会不认吧……” 花熙无惧地对上她的目光后,轻笑道:“当然认。” “是么?”见她承认地这般爽快,青鸾倒是有些吃惊,但是又很快道:“既然如此,看来你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就做好准备了?” “自然。” 花熙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做的事,我不会不认,只不过……” 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广场的四周。 因为主峰处的动静,在广场四周的山顶处聚集了不少不明所以的弟子们,正凑在远远的地方,好奇地朝这里看。 他们的修为大多不高,因此也看不出青鸾此刻的异常,想来,也只是奇怪一个被赶出山门的长老不知为何回到了问天门,还和一向不对付的花熙待在一起。 一群人凑在那里,多半存的也是看热闹的八卦心思。 环视一圈后,花熙收回目光,开口道:“此处不适合,我们换个地方。” “不合适?” 青鸾嗤笑一声,她饶有兴致地望了望那些弟子们,突然噙着笑道:“我倒觉得……这里可是合适的紧呢……” 她有些出神地喃喃道:“若是那个一向护短的人,看到他的弟子们身陷危机,想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吧……” “喂!” 听到她的低语后,花熙心头一跳,蓦然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下一刻,青鸾眉间的黑气突然不受控制一般的呼啸而出,她眸光一凛,双手结印,花熙一睁眼,就感受到了万钧威压,从上方急急降了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后,花熙再度抬眸,就见眼前的问天门的山间景致中,突然多了一股柔黄色的光。 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是一道类似结界的透明障壁,将问天门的所有山头都包围在了其中。 花熙抬眼望去,就见那些被圈禁在内的弟子们,都突然脸色大变,其中几个靠近结界的人,也像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被逼得翻仰在地,又马上爬起来,不住地远离。 “……你做了什么?!” 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后,花熙眉头狠狠地一皱,凌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的青鸾。 “没什么,”青鸾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二长老不是忌惮我们的争斗会影响这些后生吗?好说好说,只要有我这熔金阵,他们就根本没空出来影响我们。” “熔金阵?” 花熙默念着这个名字,并由此唤起了一些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 她还在上界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当时睥睨天下的魔尊不仅来去无踪,有着隐匿魔气的拿手戏码,还精通各种折磨人的招数。 因为是吸食人的怨念而活的,因此,他极为青睐于那些不会立刻致人死地,而是会慢慢地将人磨死,逐渐摧毁掉人的求生欲望的方法,以此来欣赏那些人逐渐绝望的神情,从而获得数不清的邪恶怨念。 而这熔金阵,就是其中最为著名之一。 顾名思义,这熔金阵,就是用逐渐升高的温度烘烤所有阵中的生物,一点一点地榨干他们身上的水分,到最后留在里面的活物,要么失水而亡,要么融化而死。 ……青鸾居然要用这样邪性又恶毒的阵法?! 花熙眉头深锁,紧紧地盯向了青鸾发间的金簪,若她没有猜错,这阵法,应当就是这个金簪在搞鬼。 “二长老,别慌呀……” 青鸾看着她冷凝的神色,吃吃一笑道:“这熔金阵现在才刚刚开始,还死不了人。只要你把我掌门师兄叫来,再把我们魔域储君交给我,我保证,立刻把这些后生放出来。” “但,如果您不配合的话……” 青鸾捂着唇婉转一笑,眼神里的温度却在逐渐变冷。 “不止是他们,就连你,也要一起死。” “……” 听着对方的警告,花熙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她抬头望了眼隐藏在云层间的月华峰,心里逐渐变得沉静。 她的三个徒儿都在那里。 若是此时不战,那他们都会在这熔金阵下,化为一滩死水。 ‘阿亭的昏睡咒还有多久?’ 花熙在脑中问系统道。 ‘还有一个时辰。’看到花熙那蓄势待发的样子,系统很是担忧道:‘主人,如果您再不收回神力的话,会被天罚反噬的,到时候真的会来不及的……’ 花熙却没有理会这个建议,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问道:‘阿衡阿苎的状况如何?’ ‘花神殿下现在状态还可以,就是玉衡星君,他如今毕竟是凡人,有些受影响……’ 说着,系统又连忙补充道:‘但暂时也没有怎么受伤啦,只是如果熔金阵持续的话,恐怕很难捱多久……’ ‘知道了。’ 留下这一句话后,花熙就切断了与系统在识海中的连接,转过身子,目光沉沉地看向了青鸾,向前一步,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考虑我的建议啊……” 看到她的样子,青鸾也瞬间明白了她的选择。 青鸾脸上堆砌出来的笑意渐渐消失,“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 整个问天门地界的温度都在不断升高,连带着,所有人的内心都变得像被烈火炙烤一般,无比的焦灼难忍。 青鸾率先出招,亮出的掌心刮出阵阵掌风,在花熙的耳边呼呼作响。 花熙轻点足见,在地面上急急后退,又左右闪身,一下就躲过了不少的攻击。 这速度…… 青鸾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花熙,来不及细想,就连忙再次向她袭去。 不愧是问天门的第一毒修,就算是坠入了魔道也没忘记自己的老本行。花熙看着青鸾那发黑的掌心,冷笑一声,直接在她再次攻击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将那毒控制在离自己额前七寸的位置。 青鸾立刻就想挣扎,可她用尽了力气,却没挣开。 似乎是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般的力气,她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花熙:“你用了什么阴招?!” 为何一个毫无战斗力的食修,却有这般让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阴招?” 花熙冷哼一声,“五长老这一身的毒,还是不要说我了吧?”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下一刻,花熙眸光一凛,捏着青鸾的手腕用力往里面一折,“咔嚓”一声,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青鸾的手臂立刻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弧度,脸色也倏然变得无比难看。 那原本用来对抗花熙的毒,此刻,全都用到了青鸾自己的身上。 “噗……咳咳咳咳。” 青鸾挣开她,连连后退好几步,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解药,喂入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中。 可是花熙就像不愿意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样,眨眼间,就再次闪到了她的身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脖颈。 “还要拼死顽抗吗?!” 花熙厉声喝道,手指也在随着她的话语而不断用力。 她意有所指地挑起眉梢,“还要躲在后面吗,魔尊大人,是时候该你上场了吧?” 闻言,青鸾脸色猛地一变,似乎是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知道魔尊的事。 花熙捏着她脖颈的力道大了几分,冷声道:“魔尊大人,你可知,你那好儿子如今也在这熔金阵之中,若你还不出来,那死的可就不仅仅是我问天门弟子了!!” “魔尊大人!唔唔唔……” 青鸾这么喊了一声,然后,她的五官突然变得无比扭曲。 寂静不过几息,下一刻,她的胸腔突然开始有规律地颤抖,空气中也逐渐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笑声。 “呵呵呵呵,花熙,真是好久未见了……” 随着笑声的逐渐扩散,青鸾那张脸上也呈现出了她平时从未有过的神情,她眉头微扬,下巴抬起,尽管如今跌坐在了地上,看人的时候却依然有一种被俯视的错觉,眼里充斥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摄人气魄。 “没想到,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有魄力,宁愿收到天罚也……唔!” 他话音未落,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束缚之感。 察觉到花熙的动作后,他双眼瞬间赤红,不可置信道:“摄魂索?!你竟然?!” 说话间,花熙早已用一道闪着红光的绳索,将青鸾的身体结结实实地绑了一圈,闻言,微微抬眸,轻笑了一声。 “游戏结束了,魔尊——夜羽大人。” 第42章 拜别人间 传闻,曾经的魔尊夜羽乃是万年一遇的怨魔之体,靠怨念而生,依恶意而活,不死不灭,不老不伤。 其正身大而无形,既可以无限制地膨胀到吞天蔽日,也可以无止境地缩小,细如尘土。 与此同时,他的强大也是万年一遇的,在他最为风光的那几年,修仙地界、人界、妖界都被他搅和得无比麻乱,连带着整个魔族都进入到了最昌盛的时期。到最后,已经彻底的扰乱了红尘,也引起了上界的注意。 为了彻底消灭这个天生邪骨的怨魔,上界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用了各种的办法。奈何夜羽太过于强大,不仅可以随意附身在任何死物活物身上,叫人无法察觉,还能轻易勾动人内心的恶念,叫人堕落。 很少人能真的确保自己不被其附身,毕竟,三界之内,又有谁能做到心无邪念,纯洁无瑕呢?。 还有,他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特殊能力,让不少的神将都愁秃了头。 但再强大的人也不是没有弱点的,至少这摄魂索,就是一个可以对付他的工具。 所谓摄魂索,原本是从前人为了救活死去的亲人所发明的一种法器,它能束缚住没有实体的任何魂灵,只要用它绑住身体,体内的三魂七魄就不会因为肉身的死亡而四散而出。 但是,尽管摄魂索可以阻止魂魄离体,却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因此,这摄魂索一直以来都被当做无用的器具,被扔进了历史的长河中。 可自从魔尊夜羽势力渐强,魔族中附体的法术也愈发兴盛之后,这摄魂索却再一次被人找了出来。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它能将附体的魂魄也牢牢地锁在肉身之中,叫那魂魄无法逃离,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攻击,直至死亡。 很长一段时间,这摄魂索就成了对付魔族最有利的武器之一。 花熙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的灵戒里,居然藏着这么一个东西。 要不是系统提醒,她可能压根不会发现。 这灵戒本来就是她从天上带下来的,再加上她有一段空白的记忆,说不定就是在她失忆的时候放进去的呢……花熙没有多想。 虽然这只有一小段吧,但青鸾身为女子,身量较小,倒是也能将她整个捆好了。 “花熙,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本座吗?!” 感受到自己无法逃离,青鸾体内的夜羽怒吼道:“就算你逆天而行,强用神力又怎么样?!本座可是能一人对抗十万神军的怨魔之体,你不过一个小仙,你以为能奈何得了我吗?!” “我是不行。” 就算听到这样的话,花熙的神情依然淡淡的。 她一把提溜起青鸾的身体,身体一轻,朝某个方向飞去。 一边在空中飞跃,一边道:“但若是魔尊大人您自己设下的阵法,想必就大为不同了吧?” “你,你说什么?!” 察觉到花熙的意图后,夜羽一惊,之后就开始不断地挣扎,可青鸾的身体早在刚才就受了重伤,如今被捆住了四肢,更是反抗无能了。 “花熙,你放本座下来!本座立刻撤阵,放过他们,你放本座下来!” 夜羽见无法逃脱,就想尽办法地游说花熙,“你不就是想要本座那儿子吗,本座可以放过他!不仅如此,本座还可以帮你杀了这个女人,替你完成下界的任务,助你重回神界!” 他还在继续喊着什么,可花熙却听不见了。 她目不斜视地朝一个方向飞去,没过多久,终于落了地。 此处位于问天门主峰,训诫堂旁的一个隐蔽的角落,可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里的光线格外的明亮强烈,视之耀目。 连带着,此处的温度都要比其他地方高了不少,热气在空中肉眼可见地不断涌动,在树影折射间形成了一个个的光晕。 这里,就是熔金阵的阵眼,也是攻击最强的地方。 “花熙……” 见她丝毫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意思,夜羽眸光一沉,眼睛里划过一丝仇恨。 他眼中射出森森寒光,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若是本座得以逃脱,就算是上天下地,也一定叫你付出代价!!” “好,我等着你。” 平淡地回答后,花熙手臂一扬,将手中青鸾的身体朝阵眼重重一摔—— 察觉到有活物进入,熔金阵的阵眼立刻急速收紧,透明的障壁下是青鸾变形的身躯,和那痛苦不已的表情。 阵眼被破,整个大阵都开始加速进行,于是,被阵法所包裹着的整个问天门地界都在不断地加速升温—— 花熙回头望了眼阵中的脸色愈发难受的弟子们,最后遥遥地瞥了眼月华峰的方向,就回过头来,朝着阵法顶端不断飞去。 尽管温度早就酷热如暑,可此刻,天边居然出现了层层叠叠,不断迫近的乌黑云朵,云层碰撞之间,擦出了不少金色的磷光。 劫云将至。 花熙伸出手,无惧地迎面而上。 ——是时候结束了。 -- 随着一道穿云裂石,响彻天地的爆炸声,那道让人心胸憋闷,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持续高温,终于在转瞬间,烟消云散了。 环境在一瞬间变得凉爽,被迫趴在地上好久,终于得以动弹的虞衡立刻撑起身子,一手扶着一旁的树木,一边贪婪地,大口喘了好几口新鲜的空气。 胸腔中仿佛有烈火在灼烧,可他却无暇顾及了,几息后,他连忙抬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向了问天门主峰最中央那片广场上。 在这个地方,虞衡头一次,远远地望见了花熙。 那时的她大胆地上前,为自己的徒弟打抱不平,看着她那般护短的样子,虞衡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渴望。 如果是他的话……她也会那样保护他吗? 可刚才,同样的地方,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道蜿蜒而尖锐的闪电集中,如同一片脆弱的绿叶一样,从天空中笔直地下落。 -- 经过刚才那一场遮天蔽日的争斗,曾经平坦开阔,宽广无垠的广场,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空气中尽是烈火焚烧后的气味,地上布满了漆黑的石砾石碓,而那个在空中缥缈的,弱小的如同一叶浮萍的人,此刻却是彻底不见了。 虞衡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早已无比的干涩,只是随便地发出一声,就会带来一阵钻心裂肺的疼痛。 他颤抖着上前走了几步,却见身侧忽然窜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来不及说些什么,那人很快就冲到了前方,虞衡只来得及望到那人的一抹侧颜。 一向姿容优越,如同山间青竹一般高傲清冷的人,竟然会露出那种神情。 那样惨白的一张脸,那样失魂落魄的眼神,那样木然的,似乎是不相信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刚才,在花熙将叶亭送回月华峰,叮嘱他们也躲回房间里之后,两人都觉得事情不对,于是跟着她跑到了问天门主峰。 然后,熔金阵一下,他们就一起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看到了她是如何,为了他们,为了所有的弟子,而拦下阵内所有的攻击,坦然赴死的。 四周传来弟子之间的谈话声,虞衡依然在原地喘息着,尽管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着心脏一阵阵的钝痛,但他还是在拼命地呼吸,似乎是想要迅速恢复自己的气力。 转眼间,白苎已经扑到了那一堆废墟边缘,开始扒拉着上面的残灰。他的眼里血丝遍布,各种情绪全部哽在了喉头,却没有一滴泪。 远远的,虞衡看到他张开嘴,在嘶吼着什么。 虞衡全身都很难受,被不断的耳鸣折磨得头痛欲裂,但在某个恍惚间,他还是听到了白苎的叫喊。 他在喊:“花熙——” 虞衡向前走了两步,可刹那间,又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黑袍,发丝凌乱,他咬着唇,死死地盯着广场的方向。 然后才回过头来问他:“她去哪儿了?!” 她去哪儿了…… 虞衡摇摇头,只是指了指前方,白苎所在的位置。 叶亭全身猛地一颤,神情呆滞了一秒。接着,就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朝那里跑去。 -- 偌大的广场,黑云遍布,飞沙满天。 在成堆荒凉的废墟,断壁残垣之上,有三个少年,正在不顾一切地翻找。 哪怕有人说,这里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哪怕那些锋利的瓦片,已经割破了他们的手掌;哪怕他们全身都已经沾满了灰,却也无人放弃,他们甚至不敢用灵力将这里掀起,只怕如果她在里面,会不小心被弄伤。 日月交替,自那以后,不知过了多少天,三个人才停下了动作。 他们翻出了青鸾的尸体,翻出了花熙身上的腰带,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几日过后,她为了保护山门中的弟子,消灭魔尊,挺身而出,无畏赴死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人界。 所有人都把她当做英雄,当做救世的神明,对她无比的敬仰,没日没夜的歌颂。 只可惜,再无人能听得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死遁了! 死遁了,全员黑化也不远了! 第43章 羽化登仙 宛若从最深的池水中猛然浮出,那种压迫的窒息感瞬间消湮,花熙睁开了眼。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1) 身边是千条瑞气,万缕彩光,虹霓彩霞。 成群结队的翠鸟在云层中穿行,空中传来清透而庄严的钟鸣。 脚下是白玉雕琢的石阶,身侧是琉璃造就的牌坊,碧沉沉,明幌幌,还有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1) 它们皆被洁白而厚实的云朵托起在空中,悬浮在仙人之境九重天。 这是……上界的南天门? 看见眼前的景象后,花熙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一秒,她还在熔金阵的熊熊业火之中,承受着炙心燎魂的巨大痛楚,下一秒,她就立足于此,全身上下就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感受到了从内到外的轻松爽利。 花熙轻轻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景致,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呀,主人,你终于回来啦~” ? 花熙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去,就见到了一个一头白发,一身白袍,一脸亲切之意的人。 他手持银白色的拂尘,头戴晶莹玉冠,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强大沉稳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敬重。 可他刚才的话,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分明唤她作主人? 这人是…… “天枢星君?” 花熙有些不敢相信地叫出了声。 “对呀,是我。” 身高体阔的青年朝她露出了一个极为和善的笑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头,一脸忧虑道:“当时你真的要吓死我了,居然一个人抗下了整个熔金阵的伤害,刚好还赶上了天罚的雷劫,我以为你要就此神魂俱灭了……” 他有些后怕地叹了口气,眼眸转移到花熙身上后,又弯起了一双桃花眼笑了起来。 “不过,还好你如今安然回来了,任务也完成了,恭喜你啊,主人~” “呃……” 虽然知道系统是天枢君的一魄,但花熙实在还是不习惯这个顶头上司一本正经叫自己“主人”的样子。 可如今回了上界,花熙也再不能把他当做曾经同甘苦的伙伴,自然也不敢对他多说些什么,于是只能虔诚地躬下身子,拱手道:“小仙拜见天枢星君。” “还小仙呢,不知道吧,你都升职啦!” 看着弯下身子的她,天枢君三步并作两步,从石阶下走了过来。 他一把拉直花熙的身子,一手给她指了指上方在空中盘旋的飞鸟,兴奋道:“你没看见吗?它们可是为你而来的。” 为她而来? 花熙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那些姿态华丽,徘徊不去的飞鸟们。 这不是天界恭迎上神时会出现的吉象吗,难道说…… 看到她似乎终于是懂了,天枢君微笑地点了点头。 “对,你如今已经被正式册封为谷神了,位列上神之位了。” 上神?谷神? 这么说来,在她之前的梦里,确实梦到过,当时的常曦神秘兮兮地和她说,老谷神即将退休,在寻找接替者的事…… 没想到,还真的给她轮上了。 “小仙花熙护太子、花神、玉衡星君历劫有功,虽然曾经犯下天条,但如今功过相抵,我特地为你向天帝提议的。” 天枢君似乎是真的为她感到开心,一边说着,眉宇间还露出了飞扬的神采。 “从今天起,你就是谷神了,我还为你求了新的府邸,就在四梵天,等会儿你就可以去收拾了。” 原来如此,青鸾既然是延申的桃花劫,那把她杀死之后,延申的九九八十一难自然算是全部度过了,她的任务也全部完成。 是啊……原来任务已经完成了。 似乎是在下界待了太久的时间,直到现在,花熙都没有什么实感。 她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场大战中,满心满眼都是被困在月华峰的徒儿们,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对,对了!” 想到这个,花熙有些急切地问天枢道:“他们呢,他们怎么样了?阿亭他……” “他们都很好。” 天枢君眸光淡然地打断了她,“如果他们有事的话,你就不能算完成任务,自然也无法如此顺利的回来。” 但是…… “那魔尊夜羽呢?”花熙紧接着道:“他还活着吗?还有威胁吗?” “他似乎是没有死,但是也因此受到了重创。” 天枢君答道,“不过,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天帝,关于魔尊的事,接下来自会有专人处理,你不用担心。总之……” 他顿了顿,看向她,眸光柔和。 他温声道:“你做得很好,你救下了所有人。” “这样啊……” 得到这样的消息后,花熙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不知为何,又有了些淡淡的失落。 明明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近千年的夙愿,重返天界啊……为什么她却无法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呢?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心事,一直笑眼弯弯的天枢君突然敛去了神采,沉声道:“花熙,既入神宫,凡尘之事,就与你无关了。如今你已经是上神,不再是曾经的小仙了,所要承担的义务也与往日不同了。” 说着,他一双似乎能看透人所有心事的眼睛牢牢盯住她,“明白吗?” 花熙只好恭敬道:“……明白了。” 见她答应,天枢君又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 他兴致勃勃地握住花熙的双肩,把她朝一个方向推。 “好,那为了庆祝你重新飞升,你给我做灵食宴吧?凡间的时候只能在你脑袋里看着你给徒弟们做饭,我那时别提有多馋呢!” 花熙:“……” -- 花熙就这么在四梵天的新住所里住下了。 自从变成上神之后,她的住所也宽广了,不仅有单独的寝殿,院落,还有专人负责洒扫。再不像以前一样,只有一个破旧的小房间了。 与此同时,作为新任的谷神,她地位也提高了,薪水也涨了,吃穿用度都高了好几个档次。 而且谷神要管的事情不多,职位较为清闲,连带着,花熙整个人的生活质量都高了不知道多少。 按理说,她会非常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可不知为何,这些天来,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压抑。 千年过去,上界依然是从前的样子,不变的宫廷楼宇,不变的阆苑仙林,可在走过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之时,她的心脏总像是被闷住了一样,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什么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脑海深处,让她隐隐不安。 似乎,这个地方,承载了一些她不好的回忆。 在她忘却的那段时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无比急切地想要知道。 -- “我”被他死死地搂在怀中,承受着他攻城略池地袭击。 喘息间,“我”使劲咬了一口他的唇角,趁他不注意猛地将他推到一边,接着大步后退,躲到了墙角处。 “你疯了!” “我”朝他怒吼。 “疯了?” 听到我的话语后,他冷笑一声,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明明被“我”死命地咬了一口,现在竟然不觉得痛,反而像是在回味,眸中尽是毫不遮掩的□□。 他挑起眉梢,侧眸看向“我”,接着,就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不住地后退,却还是被他锁在了他面前的一方范围内。他一手轻轻挑起“我”的下颌,手指暧昧地在“我”红肿的唇上摩挲。 他低头,凑到“我”的耳边沙哑地低语:“我就是疯了,才会这样喜欢你。” “我”被那热气侵袭地有些难耐,一把推开他,蹙眉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却笑了,一手扶住“我”的后脑,再度贴了上来。 “那又何妨,总之,你是我的。” -- 寂静的夜里,“我”架着一辆马车,在林中穿行。 身后是千万道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他们正追在“我”的身后,似乎下一刻,就能赶上来。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来救我?!” 身后传来他的喊声,“我”却置若罔闻。 “你松手,花熙!你把摄魂索解开!!” 尽管“我”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可还是被身后的人追了上来。最后一刻,“我”用力地把他推开,把他藏到了由“我”全身灵力所构成的天罡罩中。 正面是千军万马,背后,是他的呼喊。 “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你也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就算是到地狱最深处,我也要把你找回来!永生永世,你都休想离开!!” “花熙!!放手!” “花熙——” 花熙猛地从床上惊醒了。 她有些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一只手抚上了被汗湿的额头。 那是一片被黑云包裹的地界,她看到了被绳索捆住的玄衣少年,听见了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和那通红的双眼。 空中尽是飞散的烟尘,还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和颤栗。 那种悲伤到极致的绝望之感,此时此刻,即使梦醒,却依然在她心头萦绕,让她难以呼吸。 ……又做这样的梦了。 这几天,她常常做这样的梦。 梦到那个长得和叶亭一模一样的少年,梦到他或哭或笑,或嗔或怒,梦到他和自己对话,梦到他的亲吻……总之,都是关于他。 就连声音,那人也和叶亭一模一样。 可不知为何,每次一见到梦里的那个人,她的心里就会泛出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就连呼吸也感到无比的沉重。 ……他究竟是谁? 在梦里,他曾经那样炽热地拥吻她,那样深情又痛苦地唤着她的名字,还有那双毫不遮掩欲|念的眼神,每每望见,她都心悸不已。 那样鲜活的人物,只要她遇见一次,就定不会忘记,可为何关于他,她的记忆里却一片空白?难道她与自己被贬下凡的原因有关?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经思索,她就感到头痛欲裂,像是大脑中的一部分被生生的撕裂了一般,让她浑身上下都空落落的。 花熙在床上缓了好久,才堪堪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西游记 第44章 往事蒙尘 就在她穿上鞋子,准备起身之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就从殿外响了起来。 “月神殿下,不,不可……” “你们别拦我,我是来找花熙的!” “她认识我的,我是她好朋友!” 一阵喧闹声后,一个身穿月白华袍的美艳女子,就一把撩开了青色的房帘,一路小跑了进来。 看到坐在床上的她后,那个人全身都肉眼可见地激动了起来,她一把扑到床边,睁大眼睛看着花熙道:“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呜呜呜呜,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说着,这女子就一把抱住了她。 见到来人后,花熙愣了几秒,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也轻抚着她的脊背,低低地唤了一声:“常曦。” “嗯!” 常曦埋在她的颈窝中,用有些颤动的哭声回应着,“我昨天听说有人登了谷神之位,还在好奇,就去问,没想到是你,花熙,你终于回来了!!” “你知道这些年没有你,我是怎么过来的吗?那些老神仙的八卦我都没有人可以讲了呜呜呜呜呜……” 看着怀中人那激动的样子,花熙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 花熙刚入天宫当职仙厨的时候,因为经验不够,还只能做个二厨。那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研究菜品,就和偷偷跑来偷点心的常曦撞了个正着。 常曦尝了她的糕点后瞬间惊为天人,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就就此展开了。 那时的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个地位低微的仙厨,当真能和身为上神的月神常曦有所交集,甚至成为至交好友。而如今,她甚至能成为谷神,和她平起平坐…… 常曦趴在她的肩头哭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放开了她。 她抹了把泪,道:“不过,听说你在下界做任务也很是艰难啊,本来辅佐太子度过九九八十一难就有你受的了,天枢君还把花神和玉衡星君都托给了你?你该是受累了吧……” “是么,你这都听说了?”讶异于她的消息灵通,花熙扬了扬眉。 “当然了,我可是一直在打听你的动向!”常曦有些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不过还好你都圆满完成了,还顺手捞了个谷神的职位,不错不错!” “嗯!” 看着阔别千年的好友,花熙也满眼的开心。 两人在房中唠了好久的嗑,花熙想到自己的那些迷梦,突然问道:“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以前也住在天宫的人。” “嗯?”常曦眨了眨眼睛,“你说的是谁?” “就是……” 花熙努力回忆着梦中那人的样子,摸着下巴道:“住在一个破房子里,老是穿着一身黑衣服,身上还总是带着伤的那个。” 她蹙着眉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那个时候,我似乎总是去找他,你那时常和我在一起,也应该知道才是。” “还有啊,”花熙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灵戒,一边向她展示,一边困惑道:“这个灵戒我一直带着下凡,却在里面发现了一条摄魂索…… 按理说,我的灵戒只有我能打开,可我一点关于这摄魂索的记忆都没有,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花熙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却发现,常曦从刚才开始,表情就变得十分奇怪。 等花熙说完,她就抿着唇,咽了咽口水,睁大眼睛道:“你……不会全部想起来了吧……” “想起来?”花熙眼睛眯了起来,有些严肃地追问道:“所以说,我果然是忘了很重要的事?” “呃……也不算吧。” 常曦的表情十分地不自在,她眼神飘忽,一手挠了挠头发,就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般,左右望了望后,才犹犹豫豫地用气声说:“你记起自己当初被贬的原因了吗?” “被贬的原因?” 花熙明明想问的是那个长得像叶亭的少年的事,可现在常曦却说,她被贬的原因? 看来她被贬下凡,果然和那个少年有关。 “我没想起来。” 花熙老老实实地答道,“只不过是做了些梦,梦到了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 常曦的表情看着像是松了口气。 “当时那件事因为牵扯比较多,所以你的记忆被删除了,其他知情的人,也被下了禁言咒,没有办法说出当时所发生的的一切。” 说着,她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就比如我。” “禁言?” 花熙更加蒙了,“这件事情这么严重的吗?” “是啊!”常曦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神秘兮兮道:“上面好像铁了心的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我明明知道得不多,都被下了禁言咒!更何况你这种清楚地了解前因后果的人了,直接就被拿掉记忆,还贬下凡了!” “……竟然是这样。” 花熙有些恍然。 没想到,她下凡背后的原因,居然这样复杂。 看来,除了想办法恢复记忆外,那梦中的事情,她是注定无法搞清楚了。 “哎,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既然你忘了,现在也回来了,我们还是好好向前看,过好眼下的生活吧!当时你遭遇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 其实,她都巴不得花熙不要想起。常曦在心里默道。 看着花熙那有些低落的表情,常曦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头,另起话题道:“对了,今日□□六天有一场大型的游园会,不少小仙都会去呢!就当是转换心情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 “……好。” 不好扫了好友的兴致,花熙于是扯着笑,答应了。 尽管她决定听常曦的话,决定忘记那些往事,可她却直觉,那些都不该忘。如果忘了,就会永远错过一些真相一般,让她的一颗心,不上不下,惴惴不安。 -- 常曦牵着花熙的手,一起去到了□□六天游园会的现场。 夜幕四合,修剪齐整的柳枝浅浅地没入在碧玉般的湖水中,琼楼高宇上挂满了五彩晶莹的花灯,形形色色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行走在木桥长亭边,空中尽是觥筹交错间的欢笑声。 竞春台榭,媚东风、迤逦繁红成簇。方霁溪南帘绣卷,和气充盈华屋。(1) 比起凡间来说,神界的宴会往往更加奢华糜艳,迷蒙云雾遮掩着灯红酒绿,叫人沉溺。 常曦领着花熙,在酒楼里找到了一处靠着窗的位置。 “虽然说这家的菜没有你做的好吃,但是糕点还不错,你尝尝。” 常曦将一个小碟推到了她面前,“你在下界千年,怕是好久都没有吃上界的东西了吧,快快回味一下,看看与你记忆中的一不一样。” “那能有什么不一样?” 花熙用筷子夹起一块绿豆糕,轻嗤一声道:“这上界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入口之物不行,万万比不上人间的万家烟火那样滋味多样。” “是么……” 听着她的讲述,常曦也有些向往,“被你说的,我都想下去看看了。” “下啊,挑个时间,我带你去齐国看看,那里还是个把你当成守护神的国家呢!” “哇,你不说我都忘了!被他们祭祀了这么久,我等会儿回去得看看他们的愿望了……” ……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一直到酒楼里的人都散尽了,才将桌上的食物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花熙揉了揉吃得圆鼓鼓的肚子,刚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蓦然在眼前看到了一个黑影,接着“砰”地一声,她就被那个影子撞到了地上。 “花熙!” 身后传来好友的惊呼,花熙伸手挥了挥,表示自己没事,正想撑着站起来,就在自己眼前看到了一只手。 那手掌十分宽厚,指腹上都带着茧,花熙随着这只手往上看,就见到了一张笑意温和的脸。 可在看到这张脸的同时,不知为何,花熙的心间猛地一颤。 这人是谁? 莫名地,她忽然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从她心底传出,并逐渐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这人明明双目亲和,外表和善,可她一见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厌恶。 这种恐惧感,让她原本伸过去的手停了停。 与此同时,这个人在看到她后,脸色也马上变了变。 可那变化不过是一瞬,几息之后,他就敛去了全部的异色,再次展颜道:“这位上神,不知可有摔着?” “没,没有。” 花熙站起身子。尽管心中惊惧,但她还是压下了那一抹异常,躬身拱手道:“多谢阁下。” “不用。那么,告辞。” 留下这一句话后,那人甩了甩自己宽大的袖摆,就转身离开了。 而花熙,则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熙,你没事吧?” 常曦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她抓着花熙的衣摆左右看了看,见她安然无恙后,这才注意到她那依然遥遥望着前方的眼神。 “怎么,”她双手抱臂,“你看上人家了?” 看着花熙那有些出神的样子,常曦急忙又道:“喂,人家可是成了亲的,你不要肖想!” “我没……” 花熙这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我就是觉得,他有些眼熟罢了。” “眼熟?”常曦歪了歪脑袋,“那可是天帝的侍臣,太子的老师,掌管百书的凤羽神君。你不认识他?我记得你刚飞升的时候见过他的呀?” “……不认识。”在脑海中搜索片刻后,花熙诚实地摇了摇头,“多半是和我那些记忆一起,一并被删去了吧。” “也是。”想到她的记忆,常曦也不禁叹了口气。 “算了,不说了,咱还是快走吧?” “嗯。” -- 过了十几天清闲的日子,花熙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处理处理凡间批上来的事务,再管一管手下的官员们,没事的时候和常曦出去喝喝酒……虽然晚上还是老做关于那个少年的梦境,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她也慢慢适应了。 今天,几天没找她的天枢君突然有急事,让她去一趟三清殿。 传音时,天枢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紧张,花熙于是也不敢怠慢,收到消息就急急地出了门。 可她还未到达,就在三清殿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是……延申? 看到他后,花熙眼睛都睁大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九九八十一难都度过了,她都回来了,延申肯定也很快。 没过一会儿,延申也远远地望见了她,朝她走了过来。 “掌门师……哦不对,太子殿下。” 花熙连忙福身行礼,却被他很快扶了起来。 看到熟人,花熙还是很开心的,于是喜笑颜开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问天门怎么样了?” 可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延申的表情倒是有些微愣,他呆呆地道:“问天门?问天门是什么地方?” “……?” 闻言,花熙这才猛地想起来,对于他们这些历劫之人来说,下界的记忆在回到上界之后,都会被尽数抹去,以防那红尘扰乱道心。 延申看着她道:“我听说了,是你在下界帮我度过那些劫难的吧,你做的不错。” 他扬了扬下巴,“你想要什么赏赐,告诉我,只要不太过分的,我都可以答应。” 赏赐……吗? 虽然关系并没有多么亲密,但她曾经也算是和延申一起生活了好久。曾经他们是同宗同门的师兄妹,后来又是共事的掌门和长老,他还曾答应过那时候的师尊说会一直护着她,他们也有着千年间的交情,一直以来,花熙对他都很是亲切。 可如今,他竟然全部忘了吗?还要用赏赐,来打发她? 那么,等白苎和虞衡回来之后,他们是不是也会彻底忘了她?重新坐回高高在上的神君? 想到这些,花熙心中难免有些寂寥。 不过寂寥归寂寥,该要的赏赐还是不能推辞的。于是,整理完心绪后,花熙扬起头,笑眯眯道:“太子殿下看着来就好了,小仙就敬谢不敏,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原来你在这里啊。” 花熙刚和延申说完话,就又听到了一道声音。 她抬眼望去,就看到,竟是昨天夜里在酒楼碰到的那个男人。 对了,昨天常曦好像说,他是太子的老师来着,现下和延申在一处,也不奇怪。 “凤羽君。” 延申回过头去,对他颔首道。 凤羽君朝他作了一揖,“太子殿下,受封仪式就要开始了,您还是尽早启程吧!”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延申回头望了她一眼,“谷神殿下,告辞。” 闻言,凤羽君像是这才注意到花熙一般,回头望了她一眼,那眼神,竟有些难言的复杂。 四目相对,花熙只好再次躬下身子,拱手道:“小神参见凤羽神君。” 谁知,在看到她的行礼后,凤羽君不仅没有跟她回礼,反而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认得我?” “额……” 对方眼神凌厉,写满了探究,让她颇为心慌,花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低头道:“凤羽君声名远播,小神不敢不认。” “是么,就只此而已吗?” 凤羽君默默地睨着她,“关于本君的事,你不记得别的了?” “这……” 花熙有些为难地抬头忘了他一眼,“如果小神没记错,小神应当与凤羽神君没什么交际吧……” 不知为何,这人的眼神让她极为的有压迫感,让她连措辞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是么,那便好。” 凤羽君又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在看到她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别的后,才收回了目光。 他背过身,淡淡道:“谷神殿下护佑太子殿下历劫有功,本君来日定有有重赏。告辞。” 说完,他就再次拂袖离去了。 “多谢凤羽神君。” 花熙这才直起身子,遥遥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为何总对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呢?他为何又要问她刚才的那些问题? 难道是自己最近噩梦做多了精神衰弱?太过敏感多疑了吗? 花熙望着两人的背影,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喂,花熙,你怎么在这儿啊?!” 正在她发呆之时,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膜。花熙回过头去,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天枢君。 他喘着气,朝她这里小跑而来,一边跑,还一边抱怨道:“不是叫你赶紧来吗?你在这三清殿外面发呆个什么劲儿啊?” “哦哦。” 花熙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有些愧疚地摸了摸鼻头后,就连忙朝三清殿内跑去。 “我知道啦,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1)【宋】侯置《念奴娇·竞春台榭》下一章就回凡间了 第45章 再入凡尘 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1) 时逢春季,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和那一眼望不到边,深入云端的万级石阶,花熙在春日的暖阳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回到神界不过十几天,她就又一次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问天门。 那日,天枢君急急忙忙找她有事,没想到,竟然是白苎和虞衡又出了问题。 “根据我的观察啊,他们两人现在状态很不对劲,”那时的天枢君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道:“按照原本的命格来说,他们现在应该一心一意地投入到修行和治国之中的,可是……” “可是什么?” 花熙急忙问。 “可是……” 天枢君看着手中足以视察三界的镜子,一手放在下巴前,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 “他们现在不知是被什么牵绊住了,该修行的不好好修行,不该修行的偏偏跑去修炼了,命格都全部倾斜了。” “这样下去,他们在凡间历劫的时间都不知道要延长多久了,可再过三个月天帝就要面会百官了,要是那个时候他们还回不来的话,那我可就难办了……” “……所以?” 看着他那一脸为难的样子,花熙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莫名有了股不好预感。 “所以啊……” 天枢君弯起了他那双桃花眼,笑眼弯弯地看向她,“可能要麻烦你,再去一趟喽~” ……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花熙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受到体内那极其稀疏的灵力后,有些欲哭无泪。 天枢君说,因为她在人间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贸然回去,必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所以,他就干脆赐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 【我帮你改了他们所有人对你容貌的记忆,所以,就算你现在回去,也没有人会认出你来的哦~这个你可以放心。】——那时的天枢君是这么说的。 而且,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这一次,她被明令禁止,不得使用丝毫的神力,再加上她曾经在人间修炼了千余年的化神修为都在那一次抵抗天罚时被消灭殆尽了,所以,如今的她,就是一个连练气三层都没有的最低级的修士。 要是想接触到如今的白苎,她必须得想办法重新进入问天门才行。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在神界不过十四天,如今的凡间,已经过去十四年了。 现在,她问天门二长老的身份也没了,徒儿们又认不出她来,还得凭借新身份重新接近两个徒弟……这任务,怎么想怎么难做。 看着前方长长的石阶,花熙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这种仿佛满级大佬被迫重回新手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摔!!她好不容易花了一千年才攒下的功德就这么没了吗?! 【因为这算是为了填补你之前工作的漏洞,所以就算你完成了也没有额外的奖励可以给你,总之,你要加油哦~】……这该死的顶头上司天枢君,偏偏她还不能抵抗。 “这,这位道友,你也是来参加问天门的入门测试的吗?” 就在花熙独自神游之时,一个凡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一个手里拿着灵剑的清秀少女,看年龄不过及笄。根据她还算不错的根骨来看,似乎是一个来参加问天门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的人。 问天门作为修仙地界最为著名的门派之一,每每这个时候,都会吸引无数求仙问道的人,花熙放眼望去,就看到,虽然离收徒大典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但在这个问天门连接凡间的山脚,早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她看了看眼前有些羞赧的女孩,自然地回答道:“我不是来参加收徒大典的。” “不是?”女孩的眼睛眨了眨。 眼前的人明明看样子就很有仙缘啊,竟然不是?她瞬间有些疑惑了,“那你是……” “哦,我是来参加招聘的。” 花熙淡然道。 “招聘?”女孩更惊了,“今天不是收徒大典吗,招聘是……” “喏,”看女孩不懂的样子,花熙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能看到,在石阶处满满的【收徒】招牌边,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正悬挂着一个小旗,上面正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问天门食堂招聘打饭人员】“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就算是修士,在未辟谷之前,吃喝之事也是十分重要的。” 花熙双手叉腰,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一脸自豪道:“而我,就是专为这一行而生的!” 女孩:“……” 再说了…… 花熙看了眼那面旗帜上剩下的字。 不仅只需要练气期,包吃包住,而且食堂还就建在月华峰,在离白苎那么近的地方,如果他哪天心情好去食堂还能碰见她,这,难道不比当普通的修士有机会多了吗!! 思及此,花熙心中踌躇满志,做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重来一次,她可不会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了。 看着围在问天门大门石阶周围那些想要进入仙门的凡人们,花熙这样想着。 -- 对于一个上界曾经的仙厨,如今的堂堂谷神来说,一个小小的饭堂招聘测试,根本无法将她难倒。 反而是那些负责招聘的人,在看到,一个像她这般年轻且有资质的人居然只想当一个打饭工后,都纷纷表示出了疑惑。 更有甚者,还有人好心地问她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收徒大典在左手边哦……”什么的。 不过,这些都不过是插曲。 总之,下凡第一天她过得非常顺利,在那些新人修士还在收徒大典上过五关斩六将,想尽办法,挤破头皮地在各大长老面前突出自己的优势时,争夺那几个内门弟子之位时,花熙已经成功拿到了问天门结界的通行玉牌,并且被分配好了以后的工作。 在熟悉了她的工作环境以及大致的工作内容后,她明白,是时候该打探一下关于她任务对象的消息了。 这一次天枢君无暇分出一个系统来帮助她,所以今后,这种事情,她都只能靠自己了。 “那,那个……” 看着走在她前方,从刚才开始就在给她安排工作并带路的食堂管理员,花熙有些突兀地开了口。 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随意地扯着话题道:“我听说,问天门食堂所用的食材,都是二长老花熙所清洗过的灵食,吃了不会产生任何杂质,还有进补之效啥的…… 额……我初来乍到不太懂,就想问问,这是真的吗?” “以前是这样的。”闻言,那人平淡地回应道,“不过,都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十四年前?”花熙装作惊讶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对她的问题毫不意外,他一边带着花熙往住处走,一边一五一十道:“在十几年前魔尊侵袭问天门,二长老以身护派之后,她便就此陨落了,这灵食没有了传承,自然是无人再做。”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花熙在上界不过带了十四天,回到凡间后,竟然已经是十四年的光景了。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她这个二长老,已经完全是过去的事情了。 “竟是这样……” 花熙佯装惋惜。 “那现在呢?”简单地铺垫后,花熙终于问出了正题。 “如今的月华峰是由谁主事?我听说,她有三个徒弟来着,现在继承月华峰全权的,应当是她那个大徒弟,叫什么……什么亭的人吧?” “什么亭来着……” “叶亭,对,叶亭!” 似乎是思索了很久,花熙这才把手一拍,说出了这个名字。 为了增加真实性,她一边挠着脑袋,一边继续一本正经地撒谎道:“其实,我以前在饭馆做帮厨,有一个客人正好在问天门修行过多年来着,这些事都是他和我说的。 我就是听了他的话,才对问天门这么向往,现在过来应聘的,嘿嘿……” “……” 不知是不是嫌弃她话多,一直走在她前方的管理员回过头来,无言地瞥了她一眼,然后道:“那你这个客人,想必已经离开问天门很久了。” “唔?”花熙眼睛睁大了些:“怎么说?” “二长老的大弟子叶亭,早在魔尊事件之前,就已经被确认了魔尊之子的身份,出事后,更是畏罪潜逃,自己离开了山门,也不知是隐匿在了何处,从此,再未出现过。” 说到这儿,他眯了眯眼,神色颇为不善道:“不过一个欺骗了山门数年的孽种,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 孽种…… 啊,好想打人,可没办法,她如今没有修为,只能忍着。 深呼吸几口后,花熙张了张唇,有些反应迟钝地说:“你说,阿……不对,叶亭他,自己离开了山门,再未出现过?” 说着,她心底都泛出了些许的慌乱。 确实,那时候她光顾着解决魔尊之事了,忘了给阿亭安排后路。他魔尊之子的事情已经败露,问天门自然不会再留他了,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思及此,她有些无力地退了几步,又猛地向前,急急问道:“那,那他去哪儿了,真的没人知道吗?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你怎么了?” 看到她的样子,管理员停下脚步,一脸狐疑地望着她:“我若知道这种内部的事情,就不会在这里了。再说,一个叛逃者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 叛逃者…… 花熙心中浮现出了这三个字。 不,叶亭根本不是叛逃者,就算有错,错的也是她,是她不顾问天门的门规,把叶亭带回月华峰的,是她让他成为问天门的一名弟子的。都是她的错!可为何承担结果的,却是叶亭? 难道说,是她害了他吗…… 明明以为下凡之后还能再见一次叶亭,这么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吗? “喂,你怎么了?” 管理员停在一处小院前,皱眉看着她。“云溪,你的住所已经到了哦,和另一位同住。” “……哦哦,我知道了。” 云溪是她新身份的名字,听到这有些陌生的称呼,花熙这才缓过神来,朝他扯出一个笑来。“多谢。” “嗯。”那人轻轻颔首,“我已经把你送到了,你明天记得早点到,工作内容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花熙点点头,“不过……” “你又想问什么?” 看到她的样子,管理员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有些无奈道:“我告诉你啊,如今你只是在食堂工作而已,不要以为自己进了问天门,就是修仙之人了。 那些长老的事和你毫无关系,我劝你不要那么八卦,好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明白吗?” “……明白了。” 被这样说了之后,花熙也只好收回了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朝他微微躬身告别。 管理员很快就离开了,花熙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望了望月华峰的另一侧。 如果她还有曾经的修为的话,就能用神识看到,在月华峰后山的寝殿里,一个出尘绝艳的白衣男子,正独自倚在窗边,凝视着手中银色的软剑,眸中情绪深沉如墨,还在不断翻涌。 那是她送给他,唯一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1)【唐】李华《春行即兴》 第46章 故人何处 花熙适应的很快,没几天就完全熟悉了她的新工作。 每天早起处理食材,帮忙切菜帮忙分餐;饭点时给大排长龙的弟子们盛饭,还要帮忙处理用过的餐具;一切结束后还要清洁整个饭堂,顺便再洗洗盘子…… 虽然十分忙碌,但花熙却并未忘记自己的任务。 食堂的工作人员们往往掌握着全问天门最为广泛的各种八卦,来吃饭的大部分外门弟子也更是对这种事情如数家珍。 于是,花熙便开始依照职务之便,收集起关于白苎的各项信息,并想办法分析他不好好修炼的原因来。 某外门弟子:“白师兄啊,他真的好帅啊,想嫁!” 某食堂阿姨:“白仙师吗,我之前有幸在大会上见过一次,真的太太太好看了,是神仙吧,那长相那身段,还有那样出神入化的剑术,要是我有女儿,都想嫁给他了!” 某外门男弟子:“白苎师兄啊,美人啊……我我我,想娶……” 果然大家对于白苎的第一印象就是外表吗…… 撇开这些,更深入一些的就是—— “白师兄没有好好修炼?怎么可能!他可是问天门进步最神速的弟子之一了,只用了短短十年就已经从筑基到元婴!平常人都要几百年的事,他十年就完成了哦,简直是天才好吗?!” “对啊,要不是年龄限制,他早就可以当月华峰的长老了!” 花熙:“……诶?是么……” 怎么跟天枢君说的不太一样?不是说他不好好修炼,都无法按时回天界了吗?难道说他本来可以更快?只是被某些东西牵绊住了脚步?或者说,他有什么未解开的心结? “心结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白师兄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宗门事宜,他几乎不会走出月华峰,想见他一面比见掌门都难!” “对啊,也从没见他接触过什么人,感觉很高冷的样子啊……” “对啊对啊,而且啊,白苎师兄特别讨厌别人碰他!不管男的女的。” “我倒是听说,他虽然对别人高冷,但是对他那个做了皇帝的师弟分外亲切,两人时常一起喝茶聊天看风景呢!你说,他们不会是……嘿嘿嘿。” “诶诶诶?真的假的!!那个人皇我倒是见到过,也是一个进步神速的天才,而且明明都做皇帝那么忙了,还能兼顾修炼之事,时不时就来月华峰和白师兄切磋。 ……完了,越说越觉得他们有一腿了!” “是吧……我们女寮都传疯了!还有别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要要要!” 花熙:“……” 虞衡和白苎吗? 花熙一手扣住下巴,渐渐陷入了回忆。 总感觉他们以前并没有怎么经常接触啊……难道在她回到神界的这十几年里,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若是如此的话,倒是也能解释这两个人为何会一起出问题了。 一个虽然是皇帝,但害怕自己寿命太短无法和白苎长相厮守,所以才努力修炼;同时,一个修士,又害怕自己修炼太快飞升太早,无法和虞衡永修同好,所以才放满了速度…… 雾草,说得她自己都要相信了!但是…… 若是这样的话,她该怎么办!难不成要棒打鸳鸯吗?! 越想越像,越像越急,花熙抓耳挠腮,挠到头秃,却依然想不出办法。 没办法……看来她只能亲自上了。 毕竟,以上的这些都不过是传言,要想知道真相,还是得近距离接触才行。 正思索该如何接触呢,一个绝好的机会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云溪啊,你把这个送到月华峰后山的十里长亭。速去。” “是!” 看着对方手里的麻辣兔肉,花熙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 -- “你来做什么?” 这里是曾经花熙最喜欢待的地方。 白苎坐在长亭中间的石桌旁,学着曾经花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泥炉中刚刚滚开的热水,倒入了刚刚铺好了茶叶的盖碗之中。 水触碰到了杯壁,空中于是泛出了茶叶的香气,混合着泥土和芳草的味道,在波光粼粼的湖畔边升起了袅袅的烟雾。 花朵落入如同宝石般的湖泊之中,清风抚过,划出淡淡的波澜。 “不是说好了,我负责人间界,你负责修仙地界,共同寻找师尊的消息吗?你现在这口气,倒像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似的。” 坐在石桌另一侧的人身穿一身明黄色的圆领长袍,眉间佩着金色抹额,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难掩的贵气。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白玉小盏,轻抿了一口。尽管已过经年,但在他掀起眼睫时,眸中却依然是全无褪去的少年之气。 “那,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白苎举着茶杯,淡淡道。 “关于师尊的线索倒是没有,”虞衡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汤,另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小杯,微仰起头。 “关于大师兄的线索,倒是有一个。” “大师兄?”白苎眸光一转,“你找到叶亭了?” “我有部下,在陈国近郊的小城里看到过他,”虞衡顿了顿,又道:“身后还跟着一群看不清相貌的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干吗。” 虞衡:“据说,在他离开的时候,城里还发生了一桩凶案,受害之人死相极惨。仵作都无法查清原因,依我看,很像魔族所为。” 闻言,白苎皱起眉头:“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似乎……在筹备着什么。” 虞衡若有所思道:“我猜,他肯定是知道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情报,所以才会一个人躲着,还不让我们发现。” “而他所筹划的事情,多半和我们相同,都是为了师尊。毕竟……”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虞衡嘴角一勾,扯出了一个有些讽刺的笑。 “那个人,师尊在的时候还好,要是师尊不在了,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是么。” 白苎饮了一口杯中的茶,大拇指在这套花熙曾经最喜欢的茶具上不断摩挲。 “那他如今这些举动,都可以说明一件事……” “师尊肯定没死。” 白苎还未说完,虞衡就抢先一步打断。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碧绿的湖泊,眸中尽是断然的肯定。 “你还记得师尊之前说过的话吗?”他唇角溢出轻笑,“那个时候她被清魂,明明才刚刚从阎王手里逃出来,醒来时她却说什么,‘她才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叫我们不必为她担心。” 虞衡捏着手中的杯盏,指骨用力到泛白。 “你知道吗,她这个人看起来很精明,但其实很多时候都单纯到不行,很容易就能让人看透她的想法。” “那个时候,她肯定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出事,才甘愿那般牺牲。我猜,她肯定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只是那个方法,不能跟我们说。” 虞衡越说越有些激动,“这些年里,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当时的事情,但越想就越觉得奇怪。 那个时候,她为何会那样毫无顾忌地帮助从未谋面的我,为何听了我的要求,就愿意下山去做我的师尊。 她虽然心善,但从来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虞衡双手紧握,眸光逐渐深沉,“说不定,她主动来找我,也是因为有什么别的目的。她的身份,也并没有你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所以,我才要想尽办法修炼,延长生命,只为了终有一日,能查清这一切。” “你……” 白苎看着眼前如此断定的人,一时有些哑然。 “怎么,”虞衡挑了挑眉梢,抬眼看向他。 “我可是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练剑了,想必和我一样,是为了能留在这世间,所以在压制修为吧。只不过,做法不同罢了。” “……” 听到对方的话语,白苎一阵静默,并没有反驳。 虽然他也觉得师尊没有真的离去,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毕竟熔金阵的威力,即使是一个化神期的修士,也根本无法用□□凡胎来抵抗。 但没想到,这个虞衡,居然在背后思考了这么多,甚至于,对这么细小的事情都产生了怀疑。 说完那些后,虞衡默了默,又微微抬眸,瞥了眼静坐在一旁的白苎道:“你呢,有消息吗?” 白苎也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像有吗?” “也是。”虞衡撑起身子,从石凳上缓缓站了起来。“罢了,今日还有公事未毕,朕先行离去了,本来还在这食堂里预定了一份麻辣兔肉来着……哎算了,便宜你了。” “若是有什么新消息,定要通知我。” 留下这一句话后,虞衡就踏步离开了。 只留下白苎一人,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湖面,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那些朝夕相处的短暂日常,成为了他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让她就算离去了十余年,她的影子,也从未离开过这座曾经属于她的月华峰,哪怕一刻。 早晨的时候,她会一个人跑到厨房,捣鼓各种新鲜好玩儿的吃食。 上午的时候,她要么会去问天门主峰开会,要么就会在后山的菜园子里面忙活,每次撞见,都能看到她被一身泥土浸染的模样……那样鲜活可爱。 她喜欢坐在这十里长亭内,一边喝茶,一边远远地看着他们练剑。 她喜欢穿着素色的长裙,梳着简单的发髻,清澈的湖水在她身后静静流淌,岸边百花盛开。她眼里沁着笑意,望向他们,自是一副绝美的风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尽力保护着月华峰的一草一木,她的寝殿,她的书房,甚至后山的菜园,他也在尽力的打理。 只为了她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到毫无变化,一如往常的月华峰。 他也在这些日子里,逐渐明白一件事。 他对她,早就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尽管讨厌别人的接触,却又从心底里,渴求着她的抚摸。 而且……他也无法接受,她的离开。 如果哪天他能再次见到她,就算是付出一切,他也定会把她绑在身边,不会再让她逃走了。他在心底这么发誓。 恍惚间,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1) 在有些朦胧的景色中,一个面容姣好,姿态窈窕的女子,手里端着一盘刚刚做好糕点,从长亭的一边徐徐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招呼道:“白仙师,是你要的吗?吃的到了哦?” ?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后,白苎猛地睁开眼睛,就在一瞬间,和正歪着头看他的女子,四目相对。 她眼睫一如往常纤长,颤动间,露出一双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眸。 “白仙师?白仙师?你能听见吗?” 似乎是不解于他的愣神,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阿苎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啊…… 花熙有些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明明是一个接触他的好机会啊,难道就要这么错过了? 思及此,她有些气馁地鼓了鼓唇,正想把手拿开,就猛然被抓住了。 白苎彻底睁开了双眼,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她看,连同抓着她的那只手,他的瞳孔也在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1)雍陶【题君山】 第47章 情深潭水 ??! 师尊?? 听到白苎对她的称呼,花熙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怎么会认出自己的?! 下凡之前,天枢君不是帮她提前下好了修正术,篡改了所有人对她容貌的记忆吗?白苎也不应该例外才对啊。 这几天在饭堂工作,花熙也遇到了不少以前认识的人,他们明明都没有认出她来,怎么到白苎这里,就失灵了? 而且…… 花熙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的神情。 十几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他依然一身白衣如雪,眉目精秀的宛若谪仙。 可是他的眼神…… 花熙从来没有见到,一向清冷淡泊,乖巧沉稳的白苎,居然会露出这种炽热又深沉的眼神。 一向平静无波的瞳孔,此刻也变成了一个无比深邃的黑洞,似乎只要对视,就会被牢牢地吸进去,怎么也逃不开。 花熙咽了咽口水,勉强缓过神来。 “白,白仙师?” 她扯了扯嘴角,试探性地问道:“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努力地向后退,并试图把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给收回来。 可对方却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白苎仍然抓着她的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还用力地往后一拉,花熙便重心不稳地一个趔趄,向前一步,虚虚靠入他的怀中。 再度抬眸,她便只看到了一片背光的阴影。 不知何时,白苎已经站起了身,凭借着身高的差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此刻被迫缩在他怀中的人。 “师尊……”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贪婪地观察着近在咫尺的她。 一双眼眸,就这么直勾勾地从她柔顺的发顶,滑过她温婉的眉眼,挺翘的鼻头,最后,来到了她殷红的嘴唇。 眸色深邃而晦暗。 似乎害怕她是幻觉,白苎微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向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地,用大拇指轻轻摩挲。 真的……是她吗? 白苎的手用力收紧,再度把她往自己的怀中带了一步。 她的手掌有些发热,那滑腻的触感,和那温暖的体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 不是……梦。 和以前那些缥缈的幻象不一样,此刻的她就这样乖乖地站在他的身前,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 真的……是她。 白苎眼眸颤动。得到这一认知后,他右手一揽,她柔软的身躯便这么直直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他低下头,埋在她的颈窝,终于得以嗅到那一抹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梦境中的,熟悉的馨香。 “师尊……” “白,白仙师?白师兄?” 看着眼前性情大变的人,花熙几乎要搞不拎清了。 看这样子,是真的认出她来了啊…… 可现在该怎么办?她是要继续死不承认,还是干脆老实交代? 可如果老实交代的话,她又该怎么解释她这死而复生的事情?难道装失忆? 白苎还依然沉溺于这阔别已久的怀抱中,可与此同时,另一个当事人花熙,脑中却风暴不断,快速地分析着当下发生的所有,并思考着这一切的应对之法。 算了,要么就装失忆好了。反正她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说辞,总不能把上界机密的任务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说出去吧。 时间紧迫,就这么办。 下定决心后,她就清了清嗓子,稍微挣扎无果后,就从白苎怀中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那个,白仙师……”她歪了歪脑袋,努力做出一副无知的样子。 “你……认识我?” “我……” 闻言,白苎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花熙那一双清亮的眼眸。 “白仙师?”花熙眨了眨眼。 “唔……” 察觉到花熙眼中的陌生,白苎心头猛然一恸。随即,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她不认识自己了? 她是……忘了一切吗?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 总之,不管如何,都不可以,不可以再让她走了。 “……?” 不知过了多久,花熙仰得脖子都要酸了,却仍还没有等到他的反应。 好半晌,白苎才突然偏过头去,用侧脸对着她,有些不自然地嗡声道:“你……叫我阿苎就好了。” “我认得你,你只是不记得我了,其实我是……” 说着,他白玉般的耳垂泛起了难以忽略的红晕。 “我是……” “你的道侣。” “哈??!” -- “所,所以说,我真的……曾经是你的道侣?” 眼前是熟悉的寝殿,熟悉的装潢熟悉的摆设,而其中唯一让她不熟悉的,就是挂在中央的一副水墨画。 画中人一身素袍,身姿翩然,表情生动,还有那眉眼那五官……就是她本人没错。 回到了自己住了将近千年的地方,花熙努力装作陌生的样子就已经很难了,此刻,还要拼尽全力来压制住内心数不清的疑问不让自己露馅,属实有些疲累了。 说到底……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幅她的画像啊摔!她住了这么久,可从来没找人画过自己的样子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眼底的困惑,白苎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小声道:“这个……是我画的。在师尊离开之后。” 他又小幅度地抬了下头,指了指整个大殿。 “还有这里,也是我们以前,一起住的地方。” “哈……这样啊。” 花熙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额角,不让它跳起来。 她有些僵硬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故作遗憾道:“啊呀这可怎么办,我全部都忘记了,也完全不认识你了呢……哈哈哈。” “没,没事。” 白苎依然低着头,朝她走近了几步。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师尊,你回来就好。” “额,是么……” 花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过,这里好像是二长老所在的月华峰啊,难道说,我的真实身份就是问天门曾经的二长老花熙?白仙师,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 白苎立刻一本正经地否定。 随即,又小声问:“师尊……如今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啊?我……” 花熙用力地挠了挠头,拿出了她当时应聘食堂员工的说辞。 “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是一个凡人啊,机缘巧合之下才引气入体,达到如今练气的境界。名字什么的,也是父母给我起的啊,叫云溪。” “云溪……” 白苎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立刻接着问道:“那你……在哪里出生的?父母呢?还有,你的年龄呢?” “我在九州大陆,蜀国的一个小村庄里出生的啊,”花熙面不改色地复述着天枢君跟她交代好的背景。 “父母是贵族人家的掌勺,我跟着他们学厨艺,后来跑到了镇上的一个饭馆当值。至于年龄嘛……” 花熙顿了顿,多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有些羞耻地吐出了那两个字。 “十,十六……” 十六…… 白苎深深锁起了眉。 虽然从花熙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他的时间就仿若停滞了一般,但他仍清楚地知道她离去的年份。距离如今,不过十四年。 既然如此,那她的这个年龄,就与她离开的时间不符了。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多出来的两年是怎么来的? 不知是想到什么,白苎再度抬眸,若有所思地盯向她。 也许是他眼神中的探究意味过于浓重,花熙莫名有些心虚。 “白仙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和问天门的长老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呢……” “不,我没认错。” 白苎一脸笃定地打断了她。 他望着她的双眼,眸色幽黑,有些喑哑道:“我不可能认错。” 就算她忘记一切也好,换了身份姓名也罢,只要与她四目相对,他就一定能认出她来。 他有这样的自信。 “哦,是么……” 看着对方肯定的样子,花熙一时无言。好半晌,才弱弱地开口道:“可是白仙师,我出来很久了,该回食堂去了……” 送个兔肉送了这么久,回去肯定要被骂的…… 花熙自知心里素质一般般,演技也很差。今天能和白苎说上话已经不错了,再待下去,她很有可能会暴露。不如今天就先行撤退…… 这么想着,她站起身道:“总之,我还是觉得您应该认错了,白仙师的道侣,怎么可能会是我这样的凡人嘛……” 她一边讪笑,一边向门口处靠近。 “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说着,她一手碰上木门,推了推,却没推动。 刚开始花熙还没怎么注意,只是自然地伸出手又推了推,可还是没有推动。 ? 门坏了? 她回头检查了一下,可门明明看起来完好无损啊,怎么就推不开了呢? 没办法,她只好侧过头去,求助性地望了望依然坐在殿内的白苎。 可白苎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而是独自低着头,微长的额发挡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花熙有些困惑,再次把手放在了门板上,可这一次,还没等她用力,一道银光闪过,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便猛地让她退回了寝殿的中央。 如今不能使用神力,又只有练气修为的她,就被这骤然的一下给摔倒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啊……好疼……”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前方落下了一片阴影。 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眸子。 只是,这双一向波光潋滟的眼瞳,此刻却漆黑如墨。而那瞳孔的正中心,就正好包裹住了她的倒影。 她的身影就在白苎瞳孔的正中央,白苎也这么平静地盯着她看。就似乎,他的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你要去哪儿?” 他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一脸无害地望着她。 “师尊?” “我,我只是想……” 花熙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原来被传送到了一个软塌上,而白苎则两手撑在她的身侧,把她牢牢地锁在了一个狭小的范围中。 距离……好近。 而且不知为何,如今的白苎尽管看起来还带着笑,可却莫名的,有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那个,我该回去了……” 顶着对方富有压迫力的眼神,花熙弱弱地开了口。 她哀求道:“失忆的事情我们下次有空再商量,你先让我回去,行吗?” “让你回去?” 白苎眨了眨眼睛,一只手轻柔地剥开了她耳边的碎发。 “不可能的。师尊。” 他的眼神和动作都十分的温柔,可与此同时,他的语气却又那般强硬,不容反驳。 他定定地望向她,缓缓开了口。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可能让你,再次离开。” 第48章 水满而溢 这里是花熙以前的房间。 离开这么久,这里里里外外都和从前一样,就像她从不曾离开。 可是…… 花熙默默地望了望门口处那似有若无的银色光幕,和坐在一侧,正乖乖地为她泡茶的人,心中惊疑万分。 什,什么鬼?这是……把她关起来了? 趁她没有修为,就用结界把她关在了这里? 这是为啥啊?! 时至如今,花熙可算明白了白苎的异常之处,也理解了天枢君会急急忙忙叫她下凡的原因。 都会关人了,这好好的孩子都魔怔成这样了,能不急吗? “那,那个……” 花熙看着白苎的动作,弱弱地开了口。 她有些僵硬道:“如果按你所说,我就是以前的二长老花熙,那我和你不应该是……师徒关系吗?怎么就成了……道侣?” 这个问题她一直很想问了!为什么白苎要趁她失忆,来编造这样莫名其妙大逆不道的谎言啊! 而且看他那笃定的样子,如果她真的失忆了,那肯定就会被他骗到啊! 他到底是想怎样? 谁知,听到她的问题后,白苎只是微微侧眸,反问道:“是师徒……就不可以了吗?” 那神情,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 ……不是这个问题啊!而是你怎么能无中生有硬把我说成是你的道侣?! 花熙在心中呐喊。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疑问,白苎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忆一般,有些羞涩道:“那时师尊将我从奸人手中救下,我便心生情意了。” ……? 怎么说得和真的一样? 花熙一愣,又紧接着问:“那我对你呢?我也喜欢你吗?” “你……” 白苎飞快地瞟了她一眼,之后又低下头,含糊地说:“师尊一直把我当成徒弟,直到最后才被我打动,答应成为我的道侣的。” “……” 花熙看着满口谎言的他,心中一阵无奈。 搞不懂白苎的心思,花熙干脆转移了话头。 她一手指了指门口处的银色光幕道:“……那这个呢?这是结界吧?既然你说我是你的道侣,那你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 说到这个,白苎抿了抿唇。 可他又很快抬了抬下巴,脸上还带着红晕,就争辩道:“师尊如今失忆了,还是待在这里为好。至于其他事情,我会为你解决的。” 虽然他的声音并没有多么大声,但那语气却丝毫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说着,他站起身,把刚才泡好的茶放到她身边。 “师尊先喝茶,徒儿一会儿就回来。” 留下这一句后,他就推开门,从那个银色光幕中穿梭而去。 …… 花熙一个人坐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脑子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 现在的她无比怀念曾经有系统在的日子,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帮她分析一下任务对象的状况,并找出一切的原因。 至少可以陪她说说话啊……那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了。 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只能被动地被关在这里,还完全搞不明白白苎的想法。 白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花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蓦然的,白苎刚才说过的两句话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是师徒……就不可以了吗?】【那时师尊把我从奸人手中救下,我就心生情意了。】不知为何,花熙心中涌现出了一种浓烈的怀疑。 ……不会,是真的吧? 白苎对她…… -- “这个云溪怎么回事儿?叫她送个兔肉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不知道啊,说不定迷路了?” “才刚来两天就这样,她到底打不打算好好干啊……” 正值晚饭时间,月华峰的食堂一片忙碌。几个负责打饭的人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还在不停地抱怨着。 可就在几人互相吐槽之时,原本喧闹的大堂,却突然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原本拥挤的人群,也默默散开,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道。 一个翩然的身姿从人群中徐徐而出,转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感受到前方的寂静,几个打饭的人也停下了说话的声音,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白,白仙师?” 有人立刻反应了过来,赶忙放下手中的餐具,毕恭毕敬道:“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不怪他们反应强烈,实在是因为白苎作为一个早已辟谷的有名修士,平时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如今出现在这里,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终于得以瞻仰这人比传说中还要耀眼几分的盛世容颜,所有人都几乎说不出来话了。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被万众瞩目的白苎却反应淡然,只是平静地说:“我来拿些吃的。” 没过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最好再加一份兔肉。” “哦哦,好的好的。”一个为首的侍者很快反应过来,“送到月华峰是吧,我们马上准备。” 他满脸堆笑道:“这点小事您差人告诉我们就行了,何必劳您亲自大驾光临呢?” “还有,” 见此,白苎便又说了一句,“那个云溪,从今日起,辞去这里所有的职务。” “诶?” 闻言,周围所有人都是一愣。 云溪……不就是刚才他们讨论的那个新来的人吗? 本以为她是出去偷懒了,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和月华峰有名的白苎师兄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种八卦,所有人心中都瞬间充满了各种猜测。人群中更是响起了窃窃私语。 四周一片安静,但那个见惯了各家长老的侍者又很快机灵道:“好的好的,云溪是吧,我会通知总管的。” 他一边麻利地准备着白苎要的兔肉,一边又笑着说:“这么说来,云溪刚来的时候就对您的事情很好奇呢,如今能认识您,她肯定很开心。” 本来只是客套的一句话,可是听了之后,白苎的面色却突然一变。 他立刻皱眉道:“她,对我的事情好奇?” “对呀,”那人理所当然地回答:“每天都缠着我们问月华峰诸位仙师的事情呢。” “月华峰的诸位……” 白苎眼神一肃,“那她还问过别的什么东西吗?” “这个,好像没有吧。” 侍者想了想后,才答道:“毕竟她来的时间很短,我们并没怎么交流,除了她对白仙师很好奇以外,我也不知道其他的了。” “不过也正常,白仙师玉树临风又声名远播,像她这种小姑娘,会好奇也不奇怪。” “唔。” 白苎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着侍者的话。 回去的路上,侍者说的话依然萦绕在他的脑海。 可越想,他的心中就愈发怀疑。 若是真的失忆的话,为什么会打听他的事呢? -- 花熙一个人在房间内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就听门口吱哑一声,是白苎走了进来。 他一边把一个食盒放到花熙的面前,一边道:“师尊,徒儿给你带了吃的。” “哦哦,谢谢啊。” 出来这么久,花熙早就饿了,看到白苎给她送来的晚饭,也不管什么任务了,直接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了。 她很快沉浸在食物的世界中,而白苎就坐在一旁,只是默默地观赏着她进食的样子。 时不时地,还会给她倒上一杯热茶,很贴心地说:“师尊喝茶。” 看他这温顺的样子,要不是房间都被结界包围了,花熙几乎要以为,曾经那个可爱的白苎要回来了。 她吃相一直不太好,从来都是大口大口的,不会细嚼慢咽。而且总是吃得又快又猛,永远都是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明明是这样的吃相,白苎在一旁撑着腮,却看得十分入迷。 看着她是如何把那么多的食物,塞到自己的嘴里,然后像松鼠一样,鼓起两个馒头一样额脸颊的。 说起来,他一直都很羡慕花熙,羡慕她的大大咧咧,羡慕她那种毫不在意别人眼光,只做自己的自信。 这份自信,也是一直以来吸引他的理由之一。 也许是那视线过于炽热,没吃一会儿,花熙就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被人注视了这么久,她莫名有了种迟来的羞耻。 所以她筷子停了停,提议道:“白仙师,你也来吃呗?” “不了。”白苎依然看着她,温顺道:“师尊自己多吃点就好。” “哦……” 想到白苎如今大概早就辟谷了,花熙就没怎么在意地,继续埋头苦吃。 “你们这些修仙之人就是好,不用吃不用睡。不像我,为了能吃饱穿暖,就得拼了全命去工作。” 为了加深自己如今凡人的设定,花熙吃到一半,就突然感叹道:“哎,你说,要是我也有你们这样的修为该多好,那从今以后,至少不用为了生存而忙碌了。” 本来是随口一提,白苎听到后,却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师尊,想要修为吗?” “唔?”花熙咽下一口嘴里的米饭,“当然啦,至少能活的久点,还不怕衰老啊,这世界上有人会不想要修为吗?” “师尊从前是那般修为深厚,可如今……” 说到这个,白苎眸光一暗。“都是为了我们……” “嗯?” “没什么,”白苎很快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望着她道:“师尊若是想要重新修炼,徒儿可以帮你。” “啊?帮我啊……” 花熙连忙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我没有那个资质的,又笨又懒,肯定学不会你们那些东西。其实刚才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如今有个练气我也足够了。” 可白苎却认真地坚持道:“徒儿知道一种方法,即使不去修炼,也能增长修为的。” “师尊若是想,我可以试试。” 花熙:“啊?你说的是什么方法?” 这次,他却没有回答。 看着白苎那有些神秘的样子,花熙心中有些奇怪,但一时没想太多。 话题结束,花熙便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吃法上,却没察觉到,白苎看她的眼神,竟愈发的幽深。 直到饱饱地美餐一顿后,花熙这才明白,他刚才跟自己说的修炼方式是什么。 时间已近傍晚,窗外霞光万道,给天空染上了赤红的颜色。 日头倾斜,屋内的光线也逐渐变得昏暗,可白苎却丝毫没有点上烛火的打算。 花熙看着站在房间衣角,兀自脱去了外袍,只剩里衣的人,心中猛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白仙师?” 看着眼前径直向她走近的人,花熙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往后退。 “您这是……要做什么?” 不理会她的问题,白苎只是依然自顾自地向她走近,身上也逐渐散发出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花熙只好也一步步地后退,可没走几步,脚踝就狠狠地撞到了床沿。 就在她吃痛之际,白苎早已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个俯身,就把她的全身压在了松软的床榻之上。 他乌发散落,经过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又落到了他匀称的脖颈;月白的里衣不知何时已被解开,衣领之间,还露出了他突出的锁骨,和一点点精壮的胸膛;一向清冷的脸颊,此刻却沾染了些许的欲|色,微张的嘴唇下,吐出了些微粗重的喘息。 也许是距离过近,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粘稠而暧昧的气息。 他就这么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牢牢地注视着她。 那眸子漆黑而浓重,再一次,映满了她那一张惊慌的脸。 “师尊……” 他一边低下头去,一边有些沙哑地唤道:“徒儿来助你,修行……” 第49章 情不自禁 原来他说的修行,是双|修吗?!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并且还想再次靠近的小徒弟,花熙再一次凌乱了。 与她的震惊相反,白苎却似乎十分享受这样的氛围。 只见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拾起她耳侧的一缕发丝,一边摩挲,一边柔声道:“以前他们都说,我是半妖之体,又体质玄阴,最适合做这种事了。 他们还说,这种事情,会很舒服的。” 他眨眨眼睛,“师尊,你不想试试吗?” “我……不想!” 花熙使劲推了推身上的人,却根本没推动,只好撇过头去,用动作表示拒绝。 她几乎要咆哮了,“再说了,你不是很讨厌这种事的吗?!!” “是啊,我不喜欢……” 白苎定定地望着她,“可是如果是师尊的话,我就愿意。” 说着,他低下头去,将唇触到了她的耳畔。沙哑的嗓音,连同那暧昧的热气便得以一同喷洒入她的耳廓。 “师尊,你要用我吗?” “他们都说我是顶级炉鼎,只要你用了我,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提升修为了。” 花熙:“我我我我……还是算了吧!” 此刻的白苎早已衣衫半褪,花熙一睁眼,便能对上他那在半遮半掩之下愈发诱人的,骨肉亭匀的身躯。 眼前光影交错,那视觉刺激让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算了呢?” 白苎面不改色道。 尽管他的脸颊也已经染上了红晕,眼尾也如同哭过一般红润濡湿,却仍坚持着自己的动作,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他一手抚向她的脸颊,接着,就从她的手臂,慢慢地,滑到了她的手掌心,最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所到之处,就如同燎原之火,让花熙全身发烫,又阵阵颤栗。 “师尊,你不是想要修为吗?” 他喃喃道:“只要是师尊想要的,徒儿都愿意为你拿来。” “……” 被白苎握住了手,花熙用力地往外抽了几下,却被越抓越紧。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拿着自己的手,最后,把她的手掌,贴上了白苎的胸膛。 手下是匀称而有弹性的皮肤,和分明的肌肉,感觉到那微妙的触感后,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好吧,她承认白苎不止长得好看,身材也很好,手感更是很好,被这么按在那里,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下其手的本能。 可是,一对上白苎那双无辜的眼眸,一想到他是自己的徒弟,花熙就知道,人不该,至少不能! 因此,她颤抖着想要收回手,可白苎的力气更大,几个回合想来,她的手竟然是越贴越紧。 不止如此,看她拒绝的样子,白苎的脸上竟多了分受伤。 “师尊,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啊!! 花熙在心中怒吼。 看着花熙沉默的样子,白苎干脆抓着她的手,一点点地往下面移。花熙于是也就这么一寸一寸地,从他的胸膛,触到他紧实的腹部,最后再向下…… 同时,他的话语却仍未结束。 “师尊,你不是说我好看吗?” “师尊,快来用我吧……” “啊啊啊啊不行啊!!”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什么危险部位之时,花熙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蛮力,竟生生地把手给抽了出来。 眼见逃脱成功,她迅速抱着被子往后一退,直接缩到了床榻内最角落的地方。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喘着气道:“白仙师,我,我真的不记得你。请,请你不要这样……” “就算我们以前是道侣,我现在也不认得你啊,一上来就搞这种事情,是不行的!!” “……” 白苎依然坐在一边,睫羽轻颤,眼波如丝。正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才刚认识你啊,这这这,这也太快了!” 她喊道。 “可你不是想要修为吗?” “我现在不想要了,不想要了行不行!” 她声音更大了一些。 “……” 白苎无言地望着她,看那神情,居然有一丝委屈。 花熙一向受不了白苎那湿漉漉的眼神,与他对视良久后,她就有些撑不住地问道:“怎,怎么了?” “只要时间久了就可以吗?” 他突然道。 “什么?” “你不是说,太快了所以不行吗?”白苎声音低了些,“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们认识再久一点,就可以了?” “额……” 到底是怎么理解到这一步的啊…… 花熙有些不知所措,可看他现在的样子,要是说了不行,估计会生气的。 到时候,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就不好了。 算了,还是先渡过这一关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思及此,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嗯……算是吧。” 一会儿,她又很快补充道:“至少要等我们重新熟络,我重新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的时候才行啊……” “两情……相悦。” 衣衫不整的少年坐在原地,默默地重复了一边这四个字。 他像是泄了气一样沉默良久,才抬眸望向她:“那要等多久?” “额,这个,感情之事没有定论,时间长短我也不好……” 说到一半,花熙就注意到了白苎愈发阴沉的脸色,连忙调转话头道:“不过白仙师如此容貌,我想,我肯定很快,就会坠入情网了呢~” “真的么?” 白苎依然不信。 “真的真的!” 花熙瞬间点头如捣蒜。 “那好吧……” 白苎有些遗憾地吐出了一口气,接着又突然向她靠近。 在花熙充满防备的眼神下,他一反刚才进攻强烈的样子,这一次,只是撩起了一缕花熙的长发,放到唇边吻了吻。 “既然如此,那请不要让徒儿等太久。” “师尊……” -- 呼…… 折腾了这么一整天,白苎终于走了。 而花熙,就这么一个人平躺在床上,失去了所有世俗的欲望。 说到底,白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啊?难道说是她曾经的教育方针有问题? 还是说,他的性格里一直有着这样的部分,只是最近才被激发出来的吗? 【师尊,你要用我吗?】【徒儿来助你……修行。】【师尊不喜欢我吗?】啊啊啊啊啊啊! 只要一想到白苎刚才的样子,花熙就忍不住老脸一红。 可她一闭上眼睛,刚才那一幕幕,就又开始不停地在她脑海里放映。 无眠的夜里,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大吼:那个一碰就脸红的阿苎去哪里了?!快把他还给我! -- 花熙就这么重新在月华峰住了下来。 准确来说,是被白苎软禁了。 软禁她的人对她很好,不仅每天都会给她带来各种千奇百怪的好吃的,还在她的不断央求下,渐渐地把结界的范围,从原先的一个小房间,扩展到了整个月华峰的后山,让她可以更加自由。 而且,似乎是那天她说的话有了用处,这些天来,白苎都再没有再做出像第一天那样让她猝不及防的举动了,也没强迫她做什么。 要不是山间的结界还在闪烁着光芒,花熙几乎都要以为,一切回到了从前。 某日上午,花熙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门口多时的,神采奕奕的白苎。 不知是因为什么,白衣少年的脸上竟隐隐地有些兴致勃勃的情绪。 他扬声道:“师尊,我们去菜园子吧!” “菜园子?” 花熙顿时有些困惑。 “是的。” 白苎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过了,既然师尊不想用那种方式来修炼,那不如来试试师尊曾经,自己的修炼方式吧。” “我自己曾经的修炼方式是指……” “就是食修。” 白苎很快回答。 花熙:“……” 原来如此,白苎现在是想到这样的法子了吗? “可是……”花熙质疑道,“你不是剑修吗?应该没有继承你师尊的食修功法吧?” 白苎却很快答道:“但我整理过师尊留下的手札,所以,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哦?”这倒是让花熙有些惊讶。 她当时确是留下过一些笔记,但大多是自己研究时用的,并不打算给别人看,内容也十分繁杂。没想到白苎不仅仔细看了,甚至还帮忙整理了。 也许是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白苎有些脸红地垂下头去。 “虽然我传承不了,但师尊自创的东西,我还是希望能流传下去的,说不定,就有人可以继承呢?” 说着,他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至少,可以作为她存在过的证明……” “唔……” 不得不说,白苎刚才那一番话,还是让花熙很受用的。 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在离去这么久之后,还能被人如此记挂,都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而且,如今终于不用再“双修”了,她也很开心。 但这一次下凡,她只想快速解决任务,不想在凡间待太多的时间。因此,她也并没有什么提升修为的必要性。 不想加班啊…… 但看着白苎那发亮的双眼,她又不好拒绝。 嘛,反正到时候就假装怎么都学不会,应付应付就好了。 思及此,花熙语气也软了些,很快答应了他。 “那走吧,去菜园子。” 第50章 粉墨登场 令她没想到的是,就连这个一向只有她才会踏进的菜园子,在过去这么多个年份后,依然和她走的时候别无二致。 她种下的灵植灵谷大多都是从天南海北搜刮来的珍稀作物,一向可以存活很久。 但同时,因为其蕴含灵力的缘故,这些植物都需要人用灵力小心的养护着,若是没有专门学习过,很难做好这些。 不然,任何细小的变化,诸如温度湿度之类的,都有可能引起这些作物的病变,成为害人的毒株。 可如今,这些植物一个个都枝繁叶茂,花红果圆,远远看去,竟都是硕果累累的。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养着的。 这让她不禁微微侧目,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 果然是他做的吗…… 花熙其实一直没有想到,这些年里,唯一一个守在月华峰,替她打理所有事的人,居然会是白苎,这个看起来最为听话温顺的徒弟。 她还以为铁定是叶亭呢。 “师尊,我们开始吧?” 放飞了一会儿思绪后,白苎的声音就这么将她拉回了现实。 看着跃跃欲试的白苎,花熙也轻轻点了点头。“好的。” 于是,白苎对她的上课时间,就这么开始了。 “试着想象师尊体内的灵力,把他们在体内运行一个来回,再集中到指尖。对,就是要走过所有的经脉。” “好了吗?等到灵力集中到了指尖,你就可以试着让它们从皮肤表层散发出来。” “不行吗?你再多试试?” “用不上力?灵力不够,不至于啊……” “我帮你试试?” “为什么也不行?” …… 花熙看着站在她身侧,对着一颗高粱努力思索,一本正经地帮她分析问题,绞尽脑汁的少年,心里难免有些心虚。 可食修之术极其难学,她要是很快就学会了,那她这废柴凡人的人设还怎么立得住?那她这么多天以来的谎言,可不就是不攻自破了? 这么想着,她也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于是,两人就在这菜园子里待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日暮西沉,天色渐晚,她的修炼也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 夕阳西下,看着花熙那一副“疲惫”不已的样子,白苎也只好暂时放弃,然后说:“算了,师尊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嗯。” 花熙努力做出了一副“惋惜”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明日?明日还得来? 这种拼演技的事情明天还得再做一遍? 花熙看着白苎那坚定的眼神,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第一,她真的不相信自己的演技,第二,她也真的不忍心就这么看着白苎这单纯地被自己耍的样子啊! 该想个办法,有什么办法…… 正在她思索之时,空谷中传来几声鸟叫,花熙微微抬眸,就看到了菜园另一角处,正在不断涌动的茂盛藤蔓。 明明没有风,可那些枝条却都像成了精一样,在那里自由地舞动,远远望去,这场景还颇为地诡异。 可这诡异的场景,却让花熙突然计上心头,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 另一边,白苎这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师尊不可能掌握不了这项功法啊,而且今天的难度真的只是入门这么简单啊,就连他也可以做到啊! 果然还是失忆的影响太大了吗…… 过了一好会儿,白苎才把手从下颌上拿开,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结束了自己的沉思。 他掀了掀眼皮,“师尊,我们回去吃……” 话还没说完,他一抬眸,就发现,在他的视线中,早已没有了花熙的身影。 暮色四合,天空呈现出了大片大片绚丽的火烧云,还在重重地向下压,似乎与地面十分接近。 在这西斜的日光下,就连碧绿的丛丛树木,也被染上了些许赤橙的色彩。 明明是格外壮丽的景色,可在这大片的山水画中,却唯独缺少了本该在原地的花熙,她不见了。 这一认知一出现,就让白苎瞬间警铃大作,那曾经侵袭过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几乎要再次浮现。 那个她说很快就会回来,却一去不复返,不留一片骨骸的梦魇。 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 和上次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 白苎双拳紧握,几乎要失去理智。 可就在他刚刚开始寻找时,一声熟悉的惊呼便及时地传入了他的耳膜。 “呀啊——” 白苎猛地回头,向声音处看去,就只看到了一个被绿色藤蔓紧紧缠住的纤细身影。 空气中传来些许的血腥味,而她素色的衣衫上,也点缀这些些耀眼的红。 而那些红色,却仿若最可怖的怪物,让白苎如临大敌一般,心脏骤然缩紧。 胸中涌现出了巨大的暴怒,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他竟已经飞身而至。 竹叶剑猛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一阵寒光迸射后,原本立在此处的大颗植物,也瞬间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绿色碎片。 而那个纤细的身影,早已经被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就连一片衣角,也没有让其散落在外。 -- 羽夜莺萝,是一种相互连接,一起向上生长的攀援类植物,并在顾寒川的改造下,成为了一种珍贵的药草。 养得好的话,它就可以治疗任何因灵力紊乱引起的內府疼痛,药用价值极高。 而花熙,就曾有幸拿到了这么一枝,并把它栽在了菜园后方。 改造后的羽夜莺萝,与它的原型差别很大。要说它是植物吧,它又会动,可要是说它是动物吧,它又没有丝毫的意识,而且,也离不开自己所处的地方。 同时,这种植物还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因为其叶上带刺的特性,稍不注意,就很容易划伤人的皮肤,而且,也许是“是药三分毒”的缘故,由羽夜莺萝所带来的的伤,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用任何草药来治愈。 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好得慢就是了。 花熙本来打算,让羽夜莺萝划破自己的脚,给自己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伤,这样白苎看到了,兴许就不会天天拉着她来菜园了。 可也许是许久没接触了有些手生,花熙一不小心脚下一空,居然就被整个捆住,差点被刺的全身出血。 好在白苎急忙赶来救了她。 不过,为什么他却是一副这样的反应呢? 不过是外伤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有必要把这宝贵的药材全砍了吗? 花熙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在对上他的双眼后,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阿,阿苎?” 看着眼前浑身萦绕着戾气,几乎要让整个空间都瞬间降温的,颤抖的少年,花熙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以前的称呼。 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少年的脸颊,却被用力地一把按住。 “你怎,怎么了?” 白苎没有答,只是依然紧紧地盯着她,一双漆黑的瞳仁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阴鸷神采。 他就这么木然地望着她,精致的五官却呈现出了可怖的表情,鸦羽般的眼睫下,是一双空洞的双眼,叫人不寒而栗。 连带着,一双抱着她的手臂都在不断收紧,似乎要将她嵌在身体里一般,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望着对方这异常的样子,花熙一阵心惊,忍不住又唤道:“阿苎?” 依然没反应。 “阿……” 没来得及说完,花熙身周就忽的闪过了一阵刺眼的光,周围的景致也就随之在顷刻间立刻变化。 再次睁眼,花熙就发现,自己居然就又回到了她自己的房中。 而花熙,就这么被白苎死死地抵在了软塌上,被迫仰起头,直直地看着他那双幽深又郁沉的双眼。 “师尊……” 就在花熙不知所措之时,白苎开了口。声音是他从未有过的低哑暗沉。 他又贴近了几分,近到,两人的长发彼此相缠,呼吸也在交缠来往之中愈发粗重。 白苎保持着刚才那副危险的模样,再次伸手,捻起了一小缕花熙的发丝,在她耳边低低道:“你喜欢上我了吗?” “我,我……快了吧……” 在这样的压迫之下,花熙几乎要语不成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 “那就是还没有了。” 白苎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廓,让她的皮肤都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栗。 “可我反悔了。” “我不想等了。” “师尊,我已经无法再忍受失去你了……” 他一声低过一声,濡湿的空气传入她的耳膜,带来丝丝的痒意。 花熙想伸手抵抗,却被对方牢牢地控制住了四肢。 看着眼前放大的容貌,花熙的心脏也瞬间加速地跳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一次白苎的状况明显不对,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听她的话了。 她脑中想过无数的办法,却都无法实现。在白苎那强大的力道下,花熙早就软了身子,根本动弹不得。 完全无法思考,而白苎已经低下头,柔软的唇瓣就要碰上她——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响。 接着,就是什么碎裂的咔嚓声。 同时,屋外还闪烁起了巨大的金光。 花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刚才还和她暧昧不已的白苎,已经反应迅速地起了身,紧紧皱起眉,面色不善地看着一个方向。 ……? 因为好奇,花熙也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结果,就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阵阵清风吹入屋内,裹挟着山外清新的空气,同时,还带来了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 屋外还残存着些许的金光碎片,花熙这才恍然发现,刚才那一声,居然是外面结界碎裂的声音。 居然这么容易就碎了吗? “诶呀呀,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呀……” 同这个声音一起,一个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圆袍,手里拿着一屏碧色折扇的少年,正一边轻轻扇动,一边不疾不徐地,朝房间里走来。 踏过门槛和屏风,少年的脸庞也渐渐清晰。 除了略微成熟的轮廓,十几年来,他竟然没什么大的变化。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眼神,那人轻眨睫羽,一双好看的眼眸,也缓缓地转向了她。 “那么,你们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呢?” 他眉梢轻挑,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师兄,还有……师尊?” 第51章 推心置腹 花熙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她依然坐在床榻上,而她的两个徒弟则站在床边,对视间,迸发出了不少危险的火花。 “你来做什么?!” 白苎对他冷声道。 相比起白苎的如临大敌,虞衡倒是显得格外的游刃有余。 他轻轻地扇了扇手中的折扇,一双好看的眼睛不断流转,先看了眼坐在原地的花熙,目光从上到下把她扫了一遍后,才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面前的人。 “如果朕不来,那朕就不会知道,说好了和朕信息共享的师兄,居然在找到师尊后,都不和朕说呢……” “那天,你突然让朕帮忙查陈国的村庄时,朕就怀疑了。这不,朕查到了消息立刻就要来见你,结果,却看见了一山的结界。” 说着,虞衡顿了顿,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师兄,你这不就见外了吗?虽然朕没在这月华峰待了太久,但好歹也是正式拜过师的,也算是月华峰的一员。 可师兄你却把这里占为己有,甚至立起了结界,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在藏着什么。” 他又瞟了花熙一眼,眸中再次浸染上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打开结界一看,果然,是藏着宝哪……” “……你要如何?” 白苎如今十分烦躁。 诚然,他以前确实是和虞衡有过那样的约定,但他们也说好了,找到师尊之后,就各凭本事,不再合作。 毕竟,在知道对方心思的情况之下,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把师尊白白的让给虞衡? 思及此,他上前一步,抽出发间的碧色玉簪,拿在手中,瞬间化成了竹叶剑。 他一手持剑,牢牢地把花熙的身影挡在了背后,凛然地望向虞衡。 其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见状,虞衡的双眼眯了眯。 “你这是要和朕打一场吗?”他轻笑一声,一双眼眸却绕过白苎的身影,看向了坐在后方的花熙。 “师尊可是会不高兴的哦,你确定?” “……” 闻言,白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花熙,眼底似乎有些许疑问的意味。 可花熙却仍没有从虞衡到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脑中思绪纷乱,一双眼睛愣愣地看向了身穿黄袍的少年,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虞衡也能这么快认出她来啊摔! 天枢君的修正术到底是什么草包啊! -- “哦?凡人啊……” 看在花熙的面子上,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许的缓和。 如今,三个人正各自坐在房间的一边,而花熙也在承受着虞衡的“拷问”。 “对啊。” 花熙点点头,努力争辩道:“我真的只是个陈国村庄长大的凡人而已,叫做云溪!今年才十六岁,不可能是你们说的什么……二长老花熙的,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一个谎言说了这么多遍,早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感到羞耻,如今如此顺畅地说完,就连花熙自己都快要信了。 可听完她的话后,虞衡却依然默默地注视着她。 看那眼神,似乎并没有相信,也并没有不信。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用好听的嗓音轻声道:“十六啊……” 不愧是玉衡星君转世,居然一下就找出了她最为羞耻的点! 花熙一下有些不自在,脸颊有些发红,“怎,怎么了,我看起来难道不像吗?” 她最早可是十六岁就飞升的,身体所有的外表也因此停留在了那个年龄,所以对于这一点,花熙还是很有自信的。 “像——” 像是哄她一样,虞衡拉长了那个字眼,又笑道:“要我说,就算是十五岁,十四岁,我也不会怀疑呢……” “……” 好吧,熟悉的阴阳怪气又回来了。 花熙被他这句话给堵住了,房间于是一时陷入了寂静。 就在这时,白苎却插了一句:“师尊她失忆了。” 似乎是在解释。 可听到这个解释后,虞衡眼中的笑意却愈发浓重了。 他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道:“师兄,这种事你都会信,你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白苎蹙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看他那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虞衡又瞟了眼一旁的花熙,接着,才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个画轴。 “还记得,你让朕帮你查的事情吗?” 虞衡一边展开手中的卷轴,一边继续道:“陈国,小村庄,云氏。” “朕派的人找到了你说的那一家人,他们确实有一个来问天门工作的女儿。不过,朕的下属却在那里找到了一个他们女儿的画像。” 卷轴缓缓展开,里面竟是一幅人像。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稚气的少女,头上还扎着两个灵动的小辫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岁。 虞衡还很贴心地把画像转过来,让花熙也看了看。 “怎么样?”看着花熙那有些呆愣的模样,虞衡似乎心情很好。 “是不是与你,完全不一样?” “若是要撒谎,还是该把细节做足啊,你说是不是呢?师尊……” …… 沉默,长久的沉默。 花熙在看到那一幅人像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云溪这个身份,其实是天枢君帮她随便找的。 真正的云溪在十二岁的时候出了意外去世,天枢君图方便,就篡改了他们一家人以及邻居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女儿没死,再把花熙的长相套了上去,让他们把花熙当成他们真正的孩子。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很完备,就算他们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可谁知道,云家居然留了一幅云溪小时候的画像,别说眉眼了,就连轮廓都和花熙完全不一样,如此一来,就算说是女大十八变也不太可能了。 看到她的样子,虞衡很快收回了画卷。 他又道:“根据我下属的消息,那家人在看到这幅画像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很不相信呢,似乎是奇怪,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长这样。” “可是又有哪家父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这可真是奇怪,你说是不是呢?师尊?” “……” 面对这样的诘问,花熙无言以对,只能很快败下阵来。 而另一边,听完这一切的白苎在这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花熙道:“所以,所以师尊……” “她骗你的哦。” 虞衡笑眯眯地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白苎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花熙:“为何……” “这个嘛,就得问她咯。”虞衡耸了耸肩,也看向了她。 “……” 被两道灼热的目光同时注视,就算是花熙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叹了口气,投降道:“我确实没失忆。” 她承认道:“我就是花熙。” “……” 这下,换成另外两人静默了。 “所,所以……” 白苎咬了咬嘴唇,有些颤抖地看向她,“所以我之前说你是道侣……” “是啊,我很奇怪来着。” 花熙有些破罐子破摔,“一向讨厌女性的徒弟居然说我是他的道侣……我当时都惊呆了。” “……” 此话一出,白苎一张脸瞬间变得涨红。 倒是虞衡在听了这段对话后,原本饶有兴致的眼神立刻多了分严肃,眼中的笑意还淡了些。 “哦?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师兄,你可真是……” “别说了!” 白苎推开椅子站起身,头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有些难堪的表情。 他急急走到花熙身边,依然低着头,小声唤了句:“师尊。” “嗯?” 白苎原地深呼吸几口,才像下了决定一般,满脸认真道:“徒儿自知冒犯,愿意承担任何惩罚,但心意如此,徒儿……不悔。” “……喂!” 看着这人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表白了,虞衡的内心一下不爽到了极致。 听到白苎的真心,花熙反而十分平静。 这些天来,她相较于第一天的忙乱,早就冷静了许多,也开始真的,仔细地思考起白苎的心理问题来。 尽管她心里不敢相信也不敢承认,但早在第一次相处时她就发现,白苎似乎真的对她有了那种特殊的情愫。因此才会一反常态,那样积极地想要献身。 而影响他修炼的原因…… 恐怕也是因为,她的突然死遁给他留下了阴影,所以他这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若是这样的话,她又该怎么解决呢? 虽然被花神殿下青睐很值得骄傲,但她清楚地知道,白苎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因为她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那样对他好的人。 在那种情况下长大的缺爱孩子,在遇到别人的善意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就沦陷。 也许,白苎也不过是错把依赖当成喜欢了。 为此,甚至放弃了求仙之路,让他的历劫时间不断延长。 这样下去可不行。 也许是时候,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花熙这样想着。 所以,此刻的花熙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就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 白苎静了静。 他低眸,紧紧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 他的语气是无比的肯定,眼神也十分坚定。 只是,他一张清秀的脸也在他的动作之下一点点泛红,变成了诱人的粉色。 “还有一个问题。” 相反,花熙却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情,反而面色肃然地望向他。 “你是剑修吧,可我最近怎么没见你练剑?” “?”白苎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师尊想要我练剑吗?” “不是想看你练剑啦,就是……” 花熙抿了抿唇。 “就是,以前的你每天白日都要练剑,要么就要上课、修炼。可到了如今,你怎么每天就陪着我吃饭喝茶看风景,懒于修炼之事呢?”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你如此天赋,如果不修炼的话,不是就太浪费了吗?依我看,你明明可以很快飞升的,所以为何要这样懈怠?” “……” 白苎看着她,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道:“师尊,想要我修炼吗?”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吧?”她蹙起眉,“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啊,我只是觉得,你如果不修炼,就太暴殄天物了。” “是么……” 白苎的眸光暗了暗,“那如果我飞升了,师尊也会开心吗?” “当然了!” 花熙立刻答,“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能飞升,我当然很自豪啊!” “……就算我们再也无法相见?”白苎紧接着问。 “……” 花熙的表情一滞。 她终于找到了白苎不修炼的原因。 两人中间静默了下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虞衡左看看右看看,眼里露出了些许兴味。 不知过了多久,花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法相见?”她抬眸望向他,“所以你就甘愿一直做一个凡人?” “有什么不好呢?” 白苎反问,“只要能和师尊一直在一起,徒儿就很开心了。” 看着眼前的人,白苎眼眸微动,终于把自己内心的深情,一字一句地剖白了出来。 “就算师尊对徒儿没有任何想法,但若是能永远陪伴在师尊左右,徒儿甘愿,永远做一个凡人。” …… “……我说啊,” 看着白苎那一副用情至深的样子,花熙有些无可奈何。 “你说的这些,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她目光直直望向白苎,一针见血道:“你觉得我会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吗?我会想和你一直待在这人世间吗?” “你……” “不会吧。” 她冷冷地打断了他:“说到底,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自我感动。” “收起你那些自我感动的想法,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努力变强。” “若是你飞升成仙,你还怕我看不到你吗?” “或者说,你忘了,青鸾曾经对你做的事吗?” …… 静默,静默,无尽的静默。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花熙的那一句句,都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插入了白苎的心间,让他血流不止。可那最后一句,却又让他彻底清醒。 是啊,不管她的意愿,就自顾自地想要和她永修同好,甚至还将她关在结界中,禁锢住了她的行为。 这一切的一切,又与之前的青鸾和羽灵有什么区别呢? 都不过是把自己最为自私的爱,强加在了她的身上罢了。 以爱之名,行绑架之实。 这么想着,白苎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看着他的样子,花熙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了。 于是连忙找补道:“我不是说你和青鸾他们一样了,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更加看重自己啊。” “毕竟你想嘛,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那你的这些陪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既然这样,你不如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等你变得更加强大后,说不定我就会对你改变想法呢?不说我了,到时候会喜欢你的人,那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有变强的机会却不争取,难道你想一直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弱者吗?” “还有啊,我知道你对我离去的事情十分的耿耿于怀,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不能说出全部的原因。 但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不会死,也不会出事,就算你飞升成仙了,我们也能天天见到,甚至比现在见面还更方便哦……” 不行,这能说到这里了。 再说下去,真实身份都要暴露了。 说完一长串后,花熙停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白苎的神情。 却见他依然垂着眸,稍长的额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苎……” 她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阿苎,你……” “我知道了。” 还未等她说完,白苎就抢先一步打断了她。 他站起身,看着花熙,眼光凄然,嘴角扯出了一个有些艰难苦涩的笑。 “我明白了,师尊。” “我会如你所愿,好好修炼的。” 说完,他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转身,推门离去了。 第52章 偷家时刻 不大的寝房内,如今只剩下了虞衡和花熙两个人。 也许是刚才两人对话的余韵仍存,自从白苎离开之后,整个房间就被一股难言的压抑所覆盖。 虞衡靠立在一侧,望着独自沉默的花熙,独自低下头去,表情也有些晦暗。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道:“师尊,好过分啊。” “是么……” 花熙自嘲地勾了勾唇,“也许是吧,但是……”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上又划过了一丝决绝。 “但他既然都那般有勇气的将心事倾诉于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以真情回报,将我的真心诉说于他才是。” “我可不希望这个从小被人欺骗长大的徒弟,在这种事上,也会被人糊弄。” “不管如何,我都是希望他好的。” 不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这难得的缘分。 “……” 闻言,虞衡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许久。 “师尊说得对啊……” 好半晌,虞衡才回过神来一般,也站直身体,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随口道:“既然如此,白师兄也定会理解的吧。” 虽然说着这种话,但他的内心,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所以,我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如此想着。 我要不择手段的,把你绑在身边,无法逃离。 “说起来,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气氛稍微缓和后,花熙就抬起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虞衡的身上。 她皱眉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啊,居然还成为了体修,有了金丹的修为?啧啧啧,你原先是凡人吧,看你这张脸,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么?” “怎么啦,不好吗?” 说到这个,虞衡愉快地眨了眨眼睛。 他双手叉腰,在花熙眼前晃悠了好几下,又道:“我这不是一直在等着师尊重新回来,害怕师尊会嫌弃我变老,所以才加紧修炼的吗? 难道说,现在这个样子,师尊不喜欢吗?还是说,喜欢阿苎师兄那样的?” “……” 花熙看着眼前兴致不错的虞衡,一时觉得有些头大。 这次回来,虽然白苎的性子变了很多,但他单纯良善的天性还在,所以,通过刚才那样真心诚意的对谈,还是可以帮他解开心结的。 但这个虞衡…… 花熙知道,他从小生活在风云诡谲的京城,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和白苎差得多了,可鬼灵精得很。 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劝动他,让他不要修行,回去好好做个皇帝啊…… 对白苎还能说“你要变强,要快点飞升什么的”,对虞衡,难道跟他说“喂,你不是这块料,趁早放弃”吗?那也太打击人了。 想着这些事,花熙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师尊,难道看到我,这么不高兴吗?” 似乎是看透了花熙的想法,虞衡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坐到了花熙的身侧,和她挨得很近。 “真过分啊,明明你还跟师兄一起偷偷地在月华峰待了这么久,差点被亲到都没生他的气呢。现在对我,却只知道叹气了吗?” 他故作难过地拉长了脸,没骨头一样地凑到了花熙眼前道:“师尊,你好偏心啊……” “……”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花熙有些无语地勾了勾唇角。 她一手触上了他的肩膀,想把他从自己身前推离,却没推动。 ? 她于是又使力了几分,可虞衡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还笑盈盈地看着她。 花熙:“……” “诶呀,师尊这是怎么了呢?” 看着她吃瘪的样子,虞衡脸上笑意愈发浓重的。 “我一个不过金丹期的体修,师尊都推不动吗?看来你是真的变得很弱了呢……” 说到这个,花熙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啧”了一声后道:“是啊是啊,我现在可是任你们拿捏,但这还不是因为十四年前那件事吗?!” 此话一出,房间内忽然再次诡异地静默了下来。 花熙有些惊愕地侧过头去,就看到那个刚才还满含笑意的人,此刻竟是低下了头去,神情冷凝。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呃,你……” 她有些担忧地戳了戳虞衡的肩,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虞衡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更为放肆的笑容。 相比起他高高挂起的嘴角,此刻的虞衡双眼圆睁,其中氤氲着些许不加掩饰的疯狂,眼中竟是一丝笑意也无,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那双漆黑的瞳仁中,压抑着一种病态的,占有的渴望。 “师尊,没事的……” 溢出的暴烈情绪被很快收敛,虞衡一手揽过花熙的肩膀,将她的身躯带入了自己的怀中。 接着,他双手环住花熙的腰间,把她牢牢地扣入了自己的身前,变成了一个密实的怀抱。 也许是因为对方成了体修的缘故,在对方的动作下,花熙竟是丝毫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地接受。 虞衡指尖亮起微弱的光芒,看到这一幕后,花熙突然明白了什么,可却完全无法阻止。 “喂!你……” 她惊叫出声,下一刻,却被虞衡用手掌按住了头。 身周光芒四溢,两人身下的床榻,竟突然出现了一个宛若旋涡的,圆弧形缺口。那缺口似乎连接着什么地方,正奋力地把他们往下吸。 景致转换间,花熙视线一片晕眩,迷迷茫茫间,只能听到身边人的低语。 “不用在意,师尊。” “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阴影。” “而是,难得的,机会啊!” 咻地一声,转眼间,原本还坐在床榻上的两人,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 相比起问天门月华峰,这里的环境,可是要高级了不少。 金碧辉煌的大厅,排列有序的珍宝,丝羽织就的软毯,晶莹剔透的器皿。 空中飘荡着好闻的安神焚香,窗外是静谧典雅的庭院。 在这里,就算是最为普通的用品,也无一不用上了人世间最为昂贵的材料,视线所及之处,竟无一处不是奢华的。 尽管花熙刚被传送过来,却还是很快认清了这是哪里。 既然是当世人皇所带她来的,那不是皇宫是什么? “怎么样,我这里不错吧?” 看到花熙那打量的眼神后,虞衡伸出双手,颇为自满道,“虽然相较于我的寝宫来说,这里多少朴素了些,但应当还是比师尊的小房间要好上不少的。” ……朴素? 这么流光溢彩的地方,虞衡居然说朴素? 闻言,花熙颇有些愤恨地瞟了虞衡一眼,对他的这种炫富行为十分不满。 皇宫怎么了?你是不知道,我在天上的谷神大殿,可是比你这皇宫要豪华好几万倍的!还充满了人间没有的珍宝! 思及此,她这才平衡了几分。 “所以,你又带我来这里干嘛?” 了解了大致环境后,花熙双手环胸,问出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说?要是发现我们突然不见了,阿苎可是会担心的哦?” “阿苎?” 听到这两个字后,虞衡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他眼尾都耷拉下来了,颇为委屈道:“刚才明明才拒绝他了,师尊现在怎么又提他啊?再这样下去,我可是要吃醋了呀~” 也许是虞衡一向说话不着调,花熙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撇撇嘴道:“你吃什么醋啊,只是今天他发现我不在的时候,就跟疯了一样来着,所以我才这么问的……” 想到那时把她从羽夜莺萝上救下来后,白苎那反常的神情,花熙就难免有些担忧。 按白苎那个状态,这次发现她不在,不会把整个月华峰都给掀翻吧…… 可虞衡却完全把重点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他双眼眯了眯,“哦?原来今天你在他面前消失过啊,怪不得我赶来的时候,你们会那——么奇怪呢。” 一想到今天看见的两人亲密画面,虞衡心中就怒火中烧,让他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好一会儿才勉强压制住。 虞衡又笑道:“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一次,我可是留下了纸条的。” 花熙抬眸,“纸条?” “对。”虞衡承认得非常痛快。 “我和他说了,这段时间会由我来照顾你,叫他不用担心。” 他又笑着说:“师尊呀,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徒儿这里吧,徒儿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么……” 花熙看着眼前心情不错的虞衡,心里莫名觉得,待在这里绝对没有待在月华峰安全。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虞衡在带她转移时那一瞬间爆发出的表情,让花熙直到现在也感到十分危险。 但任务在身……罢了,还是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吧。 思及此,花熙深呼吸几口,勉强按住了心里那一点点的不安。 她问出了正题:“所以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嘛……” 虞衡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半晌,才凑到了花熙身前,压低声音道。 “做我的皇后吧,师尊。” -- 在月华峰度过了春末,来到齐国时,季节已经是初夏。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1) 夜幕深沉,伟岸的皇宫也在夜色中静静地沉默着。 连同花熙,宫中的所有人,都已安然睡去。 因此,没人注意到,在皇宫内最为高耸的观星台上,正矗立着两个高挑的身影。 白衣少年手持竹叶软剑,眼中尽是狠厉之色。 他对前方人怒喝道:“你竟在她房中设下了传送阵法,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闻言,虞衡唇角溢出了一声冷笑。 “早在一开始找你合作之时朕就猜到了,你若先找到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把她藏起来,不让朕知道。” 说着,虞衡还颇为轻松地摊了摊手,“不要那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看着朕嘛,朕也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我想,师兄也该学学‘兵不厌诈’这四个字了。” “是么,那看来没有废话的必要了。” 听到虞衡的回答后,白苎提起长剑,直直地抵在虞衡脖颈前三寸的位置。 寒光毕现,剑刃上也映出了虞衡似笑非笑的脸。 “把她还给我。” 白苎死死盯着他,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还给你?”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剑尖,虞衡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还倨傲地抬起了下巴。 “你忘了她今日同你说的了吗?” 他顿了顿,接着,音量都放大了些。 “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对你没有丝毫的想法!师尊都说的如此清楚了,师兄,何不放下呢?” 白苎眉目一凛:“那我也不能眼看着她被你带走!” “啊,这样啊。” 看着眼前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的白苎,虞衡的眼里也被冰冷之色浸满。 “师兄弟一场,本来,朕还不想对你动手呢,师兄。” 他后撤一步,手中折扇上灵力窜动,散发出了星星点点的光,显然也是做出了一副迎战的姿势。 “但是如今看来,一场苦战,终是在所难免了。” 作者有话要说:(1)《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辛弃疾 第53章 逢场作戏 “娘娘,娘娘,该起床了。” “娘娘!陛下有旨,请娘娘立即过去!”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1) 室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清晨的光线从青幕帘帐中斜斜地洒入,留下一片暖洋洋的温度。 与此同时,花熙也在悠悠转醒。 “娘娘,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 “娘娘,陛下在催了……” ……娘娘? 什么鬼? 花熙刚从深沉的梦境中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两个宫女装扮的年轻女子,正齐齐跪坐在她的床榻边,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见她终于从梦中醒来,两个宫女脸上瞬间呈现出了轻松的表情。她们一前一后地把花熙扶了起来,接着,就手脚麻利地拿过温水、巾帕还有木梳,准备替她洗漱。 …… 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吗? 看着眼前的两人,刚醒来的花熙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两人沾了水的巾帕都已经要拂在她脸上了,花熙这才猛然惊醒一般,偏头躲了过去。 她迅速站起身,退后了一步,指着两人问:“你,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我,们?”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接着就一脸无辜道:“昨日收到陛下御令,奴婢二人是奉旨来伺候娘娘的。” “啊?奉旨?” 花熙挠了挠头,终于想到了她们话中最为违和的地方。 “不对,你们为什么叫我娘娘啊!” “这……” 此话一出,两个姑娘的表情更懵了。 似乎是不知道那句话惹怒了这位新来的贵主,两人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昨夜陛下亲命,说从今后起,您就是中宫之主,让奴婢们以皇后之礼相待啊……” “……?” 花熙和她们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了昨天虞衡和她说过的事。 那个时候,他说啥来着? 时间回到昨日—— “哈?皇后?” 听到虞衡的话后,花熙一脸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喂,你没睡醒吗?怎么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花熙的反应,闻言,虞衡面色未变,只是依然一脸笑眯眯地说:“徒儿当然不敢,只是想求师尊帮个忙,做徒儿名义上的皇后。” 花熙于是更不解了,“名义上的是指……” “哎,虽然徒儿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但毕竟是一国之君,” 虞衡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道:“现在那些老头们一天能上十个催我选妃的折子,徒儿这也是被烦得不行了,才出此下策的。” “……”花熙蹙起眉。“所以?” “所以,不知道师尊愿不愿意帮徒儿这个忙呢?” 虞衡摆出了自己最为灿烂的笑容,解释道:“师尊只需要和我在大臣面前装装样子,让他们认定你是皇后就好了,不需要做别的!” “……” 虽然心里十分抵触,但看着虞衡这一副真诚的样子,花熙还是勉强地开始考虑。 看到似乎有戏,虞衡也连忙补充道:“我保证不会对师尊做什么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只是陪徒儿演一出戏,很简单的!” “再说了,师尊以前不是说过,徒儿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你的吗,徒儿就这一个请求,师尊就帮帮我吧……” 他双手合十,眨着那双星星眼祈求道:“总之,求求师尊啦!” ——回忆结束。 在虞衡那样的打滚卖萌下,到最后,花熙还是没能撑住,答应了他。 倒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还挺快,这才第二天早上,现在大概后宫内所有人,就都就把她当成他们的皇后了。 “娘,娘娘?” 看着发呆的花熙,一个宫女小声地出声唤了一句,“陛下还在等,可以让奴婢为娘娘更衣了吗?” “……” 看着那两人有些害怕的眼神,花熙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你们把衣服拿过来,我还是自己换吧。” -- “陛下,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虞衡的发言后,宽阔的议事殿一下就炸成了锅。 文武百官们也纷纷陷入了混乱之中,一向安静的早朝也在此刻,瞬间变得十分嘈杂。 “是谁家的女子?哪家的千金?” “为何不先选秀女,而是直接就封了皇后?” “陛下,虽然您终于想通了臣很开心,但再怎么说,此等大事也该提前同臣商量一下,怎么能擅自决定呢?” “就是啊陛下,这皇后之事兹事体大,这女子来历不明,做个秀女也就罢了,怎么能直接做皇后呢?!” “就是啊……” …… 几个老臣还在语重心长地说着些什么,可坐在最高处的虞衡只是一手撑腮,满含冷意地望着殿中的人,看表情,早已经是厌倦到了极致。 看到他这幅模样,一旁的内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喊了一声“肃静!” 金銮殿这才安静了下来。殿内的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虞衡身上。 虞衡慵懒地换了只撑下巴的手,下巴微微抬起,睥睨着下方的臣子们。 平淡又不失威严道:“朕的皇后,自然是朕来决定。难不成,朕做决定,还要先争得你们的同意?” “从今日起,她便是我大齐国的皇后,此事无需再议。” 此话一出,底下又窸窸窣窣起来,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在虞衡的一个眼神之下,全部乖乖地闭上了嘴。 他继续放声道:“至于她的来历,我想,你们当中,没有人可以过问她的资格。” “其实,若是资历长一点的,应该有不少人见过她。” “毕竟,她可是我大齐国的护国之神,月神常曦的转世。” …… 听着虞衡在殿前的这一番话后,站在后方的花熙,几乎想要掉头就走。 月神常曦转世……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装饰…… 妈的,下次摔给她这种剧本之前,能不能提前先说一声啊! 她不就之前演了一次吗,为什么虞衡还上瘾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虞衡微微侧头,看到她后,原本百无聊赖的神情终于被掀起了一丝波澜。 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多出了一分笑意。 连带着,他的语气都上扬了几分。 他转头对大臣们说:“正好,她这次也来了,机会难得,朕也想让大家再见一见。” “这,月神大殿转世的风姿。” 说完这句话,虞衡转过头,透过遮遮掩掩的屏风,准确地将视线锁定在了花熙的身上。眉梢微挑,眼里多了丝玩味。 察觉到他的眼神后,花熙也有些僵硬地仰起脖子,与他四目相对。 “那么,快来吧。” 这话虽然看似是对着殿前的百官说的,但花熙清楚地知道,这句话的对象,其实是她自己。 看着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花熙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终是向前踏了一步。 对不起了,我的挚友。 想到远在天上的好友,花熙心中涌现出了一股难言的愧疚。 你的人设,可能要被我就此破坏了。 -- “师尊,意外的很有演戏天赋呢~” 下朝之后,两人呵退了随行的宫人,并肩走在了宫中的小道上。 “徒儿也没办法嘛,既要地位够高,足够堵住所有人的嘴;还要让以后不纳别的妃子这件事变得合理,我思来想去,对待他们这些凡人,也只有这神仙的身份最为合适了。” 虞衡兴致盎然道:“真龙天子,配仙女转世,想必传到民间,也会是一段佳话把。师尊,您不觉得很相配吗?” 花熙:“……” 是挺相配的……但如果常曦知道花熙用她的身份做出了这种事的话,估计会暴怒的。 “不愧是师尊,就算如今只有练气的修为,也能把这一身装扮弄得金光闪闪的。” 看着花熙全身被金光环绕的样子,虞衡显得格外的满意。 不过,相比起虞衡的一脸兴致盎然,花熙却有些疲惫地垂下了头。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到前殿去,只让我在帘子后面展示吗?” 她有气无力道:“如果不弄得亮一点,他们还怎么看得清?” “这也没办法,我们俗世的规矩,就算师尊是什么月神转世,但毕竟是后宫女眷,终是不能面见外男的。” 说着,虞衡又凑过脸来,讨好道:“师尊,就委屈你这一次啦~还有哦,之后还有大婚,也要拜托你啦~” 花熙:“……” 虞衡不说花熙都快忘了,居然还有大婚这一说。 虽然才刚刚完成了第一步,离大婚时间还早,但此刻的花熙早就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疲惫感。 “我说啊,这出戏什么时候才能演完?” 花熙侧头看向他,皱眉道:“总不可能要我一辈子都待在后宫,就这么一直做你名义上的皇后吧?” “说到底,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妻啊……” “……” 闻言,虞衡刚刚还纷扬的神采就这么暗淡了些许。 一辈子都待在后宫,待在他的身边,难道不好吗? 这么想着,可虞衡终是不敢这样开口。 他沉默一会儿,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道:“关于这个,我也是有方法的啦!” “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一个十分有名的傀儡师,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造一个和师尊一模一样的傀儡,等师尊离开之后,由这个傀儡来代替就好啦~” 听到这个消息后,花熙瞬间眼睛一亮:“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现在才说?” “不对,既然有这种方法,你怎么不一早就用?还非要把我绑过来……” “这个,做傀儡需要时间嘛……” 虞衡挠了挠头:“而且傀儡毕竟不是人,做不出太复杂的举动,也动作迟钝,没有人该有的反应力。 以防万一,大婚之类的大事,还是由师尊亲自来比较好。” 花熙垂下头,“……哦,好吧。” “不过……” 两人走到一处时,花熙正好落后了几步,就瞟到了虞衡的后背。 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虞衡回过头。 花熙指了指他的背,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呀?” “唔?” 虞衡于是也绕过肩头,扭着身子向后瞥了一眼,看到她所指的位置后,有些惊讶地笑了。 “师尊还真是心细如发呀……” 这么说着,他却不甚在意地转过身。 “没什么啦,不过是跟别人打了一架,受了点小伤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1)柳宗元《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第54章 情有独钟 “师尊,你现在可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了,要是对我这么好的话,我可是会忍不住动真心的……” “啊!好痛!” 在花熙睡觉的寝殿内,虞衡正坐在一张圆凳上,半敞着衣服,让花熙在他身后上药。 “动什么真心啊……” 听到虞衡的玩笑话后,花熙没好气地用了点力,果然听到了一声虞衡的惨叫,这才满意地收回了力道。 与一般的君王不同,虞衡一向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他伺候。因此,除了他们二人,如今的寝殿中一个宫人也没有,显得空旷而安静。 也正因如此,虞衡也得以清楚地察觉到花熙的每一个动作。 她凑得很近,似乎是怕他疼,所以上药的动作十分轻柔,可这似有若无的力道,却更加地让人心痒难耐。 就像是被羽毛轻抚一般,尽管能带给人阵阵酥麻,却又不得要领,只是轻轻地在撩拨着他的心间,加重着那难言的欲|望。 让他几乎要忍不住想要回头,向她寻求更多。 全身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背后,虞衡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是如何在他敏|感的伤处滑过,再配上她有些灼热的呼吸…… “你是怎么搞的这种伤口的,被什么高级灵器伤的吗?” 没有察觉到虞衡的状态,花熙还在自言自语。 “还好你是体修,要不然很难好诶……” 一边感慨着,花熙终于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收拾起灵药来。 可就在他刚刚把灵药收回戒指中时,下一刻,她就蓦的,被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来的人给一把抱住了。 花熙原本就是席地而坐帮虞衡上药的,这下,居然直接就被他扑倒在了丝绒的地毯之上。 “师尊……” 一抬眸,花熙就望见了虞衡那双漆黑异常的眸子,里面还泛起了浓重的水汽。 水汽氤氲下,是些许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他双手环过花熙的腰间,牢牢地把她锁在了怀中。 两人就这么双双躺在了地毯上,而虞衡,还过分亲昵地把头埋在了花熙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的香气。 他再次沙哑地开口:“师尊……” “喂,你……” 花熙想要挣扎,可还是被狠狠地压制住了。 这没用的身体! 花熙忍不住想,原本的她有着化神期的修为,明明谁都奈何不了的,现在居然被最小的徒弟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恶!虎落平阳被犬欺! 无法抵抗,她只能大声地喊道:“你,你到底要干嘛啊?” “我就抱一会儿嘛……” 虞衡在她耳边撒着娇,一边还有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之前你在师兄那里的时候,他肯定也对你做了什么吧?他还给你告白了,既然这样你都没生气,那我为什么不行?” 他的语气似乎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哀求,可动作却又格外的强硬。 “师尊,我就想要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 “……” 看着对方这架势,似乎不满足就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样子,花熙也无法,只好任由他动作了。 屋外日头正盛,宫人们都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而这个寝殿中,却是格外的寂静。 虽然是在地上,但这皇家的毯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十分松软舒适,并没有什么硌得慌的感觉。 再加上放松之后,从虞衡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花熙舒服的,几乎要直接睡过去了。 可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秒,耳边就传来了虞衡低沉的声音,还带着点少见的喑哑。 “师尊,”他贴着她的耳垂说:“你真好看。” “……唔,” 花熙有些困倦地换了个姿势,闻言,也只是很自然地接话道:“这件衣服确实很好看吧,毕竟是仙女的装束啊……” 眼看花熙就这么把他刚才的情话曲解成了别的样子,虞衡失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毕竟,曾经的她,也是穿着这一身衣裙,从而惊艳了他的岁月。 让他得以度过她离去后的漫长时光,成为他梦中渴求的愿景。 “师尊,我好想你。”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又这样道。 可这一次,花熙早已沉沉睡去。 就这么在他的怀中,丝毫不设防地找了个舒服的角落,似乎是完全不怕会被做什么。 真是没有防备啊…… 望着她姣好的睡颜,虞衡这样想着。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流连于那美好的触感,眷恋地在上面停留。 她果然没变啊。虞衡这么想到。 十几年了,她为何会再次出现?为何会失去所有修为? 那一次,天雷加上熔金阵,威力之大,她明明绝无生还的可能的,到底是如何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的? 为何明明很不愿意,却依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果然,她的身份还是很奇怪啊。 有的时候,虞衡不敢往深处想,因为越想,就越发觉得,自己果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十四年前的他毫无修为,那时的花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以他也努力修炼,至今,好不容易有了金丹的修为;可能从那般险境之下逃脱……这足以说明她的不凡。 尽管还没有定论,虞衡却隐隐觉得,她的真实身份,定是一个比道门长老还要遥不可及,难以触到,一经离去,就再难相见的存在。 这一次,她再一次出现,似乎又和上次一样,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要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再一次爽快地答应了他有些过分的请求。让他设好的结界都没有派上用场。 说不定,等这个目的完成,她就会像上次那样,再次离开。 就算他再怎么绞尽脑汁把她留在身边,想必,也不过是短暂的。 从月华峰把花熙带过来之后,虞衡故意没有问她这些事,也是因为害怕知道结果吧。 思绪纷飞之后,他深深地望了花熙一眼,勉强压制住了内心那些不安的情绪。 最后,他拾起花熙的一只玉手,克制而深情地吻了上去。 “真的,很想你。” -- 糊里糊涂地睡了一个回笼觉,等花熙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晌午了。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从地毯转移到了床上,盖着松软的丝被,身上繁复的装饰也被取下了,全身只穿着最为轻薄贴肤的里衣。 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后,她就见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似乎是早上的那两个侍女。 “娘娘,您醒了?” 看见她坐了起来,两名宫女很快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俯身道:“快到午膳的时间了,陛下叫娘娘过去和陛下一同用膳……娘娘,需不需要奴婢帮您梳洗一下?” “……不用了。” 不习惯有人伺候,花熙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我自己来就好。” 随便套上了一件外衫后,花熙就在宫女的带领下去到了虞衡所在的位置。 看到她来,虞衡从奏折中抬起头,眼尾勾起一个愉悦的笑。 “来啦,娘子~” “???” 这称呼一出来,花熙瞬间就蒙了,可在看到虞衡瞟向她身后宫人的表情后,她这才勉强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怕露馅吗? “你们退下吧。” 虞衡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本跟着的一群宫人终于退了下去。 殿门一关,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就算是怕被别人发现,你这个称呼也很有问题吧,” 一边朝虞衡走去,花熙一边抱怨道:“哪有一国之君叫皇后娘子的?再怎么样,也是叫乳名或者封号吧?” 虞衡便自然地问道:“那师尊,有什么乳名吗?” 花熙想了想后答道:“……好像没有。” 虞衡于是笑了,“那既然如此,我以后就叫师尊熙儿,或者阿熙怎么样?” “……” 认真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后,花熙抿了抿唇。最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算了,娘子就娘子吧……” “那娘子,快来和为夫一起用饭~” 虞衡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眯眼笑道:“既然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破例地,让娘子坐在这里也可以哦~” “喂,我要揍人了!” 看着虞衡那一副入戏过深的肉麻样子,花熙额角瞬间爆出了青筋。 她双手捏拳,关节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嘎嘣声,一脸警告地看向他。 “你别以为我现在只有练气就奈何不了你!你信不信,如果你再这样,我就自爆灵核和你同归于尽!” “好啦好啦……” 看到花熙暴怒的样子,虞衡知道自己有些过火了,这才收敛起自己那副作态。 他站起身,扶着她的双肩,把花熙按到了凳子上。 “徒儿就是开玩笑嘛,师尊别往心里去……” 花熙这才轻哼一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皇家的午膳上。 不看不知道,这皇家的膳食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简简单单的午膳,竟是山珍海味无一不少,飞禽走兽一个不缺。 不仅如此,还各个搭配的花花绿绿,外形精致,一看就做的十分考究,色香味俱全。 “啧啧啧,”看着这一桌,花熙不禁感慨地摇了摇头,“你们这后厨,还缺厨子么?这雕花的功夫,我还真想好好学一学。” “这么说来,师尊你刚回问天门的时候,也是去应聘食堂了吧?” 虞衡一边把筷子递给花熙,一边若有所思道,“看来您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自己的老本行啊……” “那是自然,民以食为天嘛!” 说到这个,花熙立刻变得神采奕奕,颇为自得地勾了勾唇。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梦想的哦,那就是成为三界中最厉害的厨师!” “三界中啊……”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虞衡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说的是三界,那就说明,对她来说,行走在三界之中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把范围定成人间。 那她的真实身份,是在天界,还是在地界呢…… 可此刻的花熙,早已把所有心神都放到了面前的美食上,完全没注意到虞衡变化的神色。 两人于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用起了饭。 “轰隆!” 莫名的,室外突然想起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爆开了一样。 花熙叼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虞衡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突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师尊,徒儿有些事要处理,马上回来。” “诶诶诶?你……” “没事的,很快。” 安慰地说完这一句后,虞衡把一个盘子往花熙的方向推了推,随后就转过身,朝殿外冲去。 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他就像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只留花熙一人,独自看着眼前那一盘麻辣兔肉,陷入了深思。 到底为什么,这两人都对喂她吃兔肉这件事,这么情有独钟? 第55章 心事沉浮 那天,虞衡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很快就回来,而是一直拖到了夜幕降临。 屋外漆黑一片,那时的花熙,正在勉强算是她寝殿的房间里,和两个宫女玩骰子玩得不亦乐乎。 “扑通”一声后,三人愕然地抬眸,就看见,竟然是虞衡直接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看见除了花熙以外,居然还有两个人后,虞衡站定,表情明显的愣了一下。 而那两个宫女更是惊吓不已,直接双双跪在地上,大喊陛下恕罪。 “奴婢不知陛下深夜光临,奴婢该死!” “奴,奴婢只是因为娘娘说她无聊所以才和她玩这个的,并没有赌博,奴,奴婢这就前去领罚!” …… 相比于两人的紧张,花熙则有些不解,不过是玩个游戏嘛,为何她们会这般如临大敌。 “哎,没事没事,不就玩个骰子嘛,有什么的,反正我也不需要人伺候,又不耽误你们工作。” 看两人还是一副一跪不起的样子,花熙直接上手把她们扶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们快回去睡觉去吧,没事的啊。” “这……” 两人面露为难,于是齐刷刷地看向了虞衡。 虞衡刚从窗棂上跳下来,见状,便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他先是看了眼花熙,这才把目光转向她们,温和地微笑道:“嗯,没事,你们回去吧。” “……是。” 两人终于得以离开这个地方。 走出殿外后,还忍不住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对同一件事感到疑惑。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上次被抓到在御花园赌博的那群人,坟前可是都长草了! 而另一边—— “你怎么从窗户那里进来啊?” 花熙收起桌上的骰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虞衡道:“这大门不是在那边吗?” “……” 听着对方的疑问,虞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老实说,刚才白苎又要闯他的结界,他们打了一架吧? 总不能老实说,他本来以为花熙已经睡了,所以才想绕过所有人,来看看她的睡颜的吧…… “就是有事要找师尊啦,”虞衡很快找到了借口,表情自然道:“就是因为不想让太多人看见,所以才这样的。” “哦……” 花熙于是懒懒地伸展了一下全身,一手撑腮道:“所以,有事是指?”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傀儡的事吗?” 虞衡向前一步,坐到了花熙身侧的蒲团上,拿过桌上的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却的茶。 “前些日子我就派人去预定了,今天刚收到消息,说是一个月内可以做好,只不过……” 他眼眸微微地转向她。 “只不过什么?”花熙连忙问。 而虞衡只是仍然盯着花熙的嘴唇,有些心神不属道:“只不过,需要师尊的一根头发,和一滴唾液。” “唾液?” 花熙瞬间蹙起了眉。 “可我听说他们傀儡师都是要头发和血液的呀,你这哪里找的人,为什么要求这么奇怪,要的是唾液啊……” 虞衡面色不变:“这个,徒儿也不知……但既然已经交了定金,现下,还是相信他吧。” “那好吧……” 花熙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先是大方地从头上拔了一根下来,接着就问道:“那唾液要怎么给他?有瓶子吗?要我去给他吐一瓶吗?” “……不用。” 虞衡依然紧盯着花熙的嘴唇。 她的唇色一向殷红,也许是刚刚喝过茶水,此时此刻,上面竟还泛着点点润泽的水光,隐隐有些诱人。 红唇张合间,虞衡也愈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唔?” 看到眼前人有些呆愣的模样,花熙疑惑地眨了眨眼,刚想问些什么,就见他伸出手,用拇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擦过。 他动作很轻,也不知是不是花熙的错觉,她居然发现,虞衡的手指有些颤抖,似乎是不敢过多的停留。 “这,这样就行了。” 收回手指后,虞衡垂下眼眸,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你确定么?” 花熙一脸怀疑,她感受了一下唇上的触感后道:“我这嘴上也不是口水啊,你这能有用吗?” “有用的。” 他很快答道,过分肯定的语气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说话间,虞衡的手伸到了背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些僵硬地握紧了拳。 其实没有用,其实这个傀儡师只需要一根头发就行了,唾液这种事是我刚才瞎编的……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这样么……” 看着虞衡那一副肯定的样子,花熙也把这问题塞到了心底。 “算了,你说有用就行。” 眼见自己蒙混过关,虞衡又笑着点点头。 “嗯。” “不过啊……” 两人沉默一会儿后,花熙就托着下巴,懒懒地出声道:“你真的这辈子就准备和这个傀儡过,不打算娶别的姑娘了吗?那你们这皇室不就算是绝后了吗?” “如果是皇位的事情的话,我已经打算传给我皇弟了。” 虞衡淡淡道。 “皇弟?”花熙这才想起来,当初的虞衡,还留下了兰贵妃的孩子来着。 “是那个,叫星儿的吧,”说到这个,花熙就来了些兴趣,“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吧,怎么样了?” “总体来说,还可以吧。” 虞衡垂眸,中肯地评价道:“虽然比我来说差的很多,但也算有做一个君王的潜质。” “这样啊……” 花熙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虞衡的侧脸。 虽然通过修炼,虞衡的外表依旧是年轻的模样,但身为一国之君,又要兼顾修炼,十几年下来,也还是经历了许许多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吧。 至少看眼睛,也能看出来他成熟了很多。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娶一个真正的皇后吗?” 这一次,她的建议里倒是多了些真心。 “一个人做君王的话,会很孤独吧?” “孤独,吗?” 听到这两个字后,虞衡淡淡地笑了笑。 他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侧眸看向花熙,挑眉道:“既然如此,师尊不如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他勾起唇,语气也似是而非,不知是真心还是玩笑。 “虽然比不上月华峰灵力丰沛环境怡人,但至少在这里,徒儿可以给您一生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哦~” “……别开玩笑了。” 不出他所料,这个提议很快就遭到了花熙的拒绝。 她摆摆手道:“虽然你说的荣华富贵确实很有诱惑性,但奈何我还有成为最强厨师的梦想!所以抱歉啦。” “再说了,”她又说:“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凑合的啦,你不找一个真正可以托付真心的人怎么行?” “……也是。” 闻言,虞衡却也没什么难过的神色,只是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一般。 他默默看着手中的茶杯,平静地回答道:“师尊说得对,若是有这样一个人的话,徒儿会考虑的。” 可他的心底却在说:没有了。 在他少年时,遇到的那第一个,没有因为他真实样貌而吓到,依然无所顾忌地对他好的人,已经没有了。 过去这么多年,成为一国之主后,对他表示喜爱的人越来越多,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示好,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 透过那么多表象,看到真正的他的人,也只有一个。 或者说,让他愿意把自己伪装卸下,展示最脆弱部分的人,只有她。 夜色寂静,看着沉默的虞衡,花熙思索一阵,还是决定试着问一问她任务的事。 “还有一件事,” 她在静默中出声:“你一边修炼,一边处理国事,想必很累吧?” “嗯?” 虞衡反应很快,似乎是懂了些什么,轻挑眉梢道:“师尊的意思是,想让我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吗?” “额……?” 眼看自己刚刚想好的台词就这么被抢了,花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尴尬。 但又很快地镇定道:“对,对啊……” “你,你想啊,你毕竟是一国之君嘛,整个齐国的百姓都要仰仗你嘛,虽然你修炼可以延年益寿确实是好事,但如果是你的人民们,肯定希望你能专心于国事,这样才叫,才叫……” 现想的台词突然卡壳,花熙抓耳挠腮了好半天,这才勉强地想到了下一句。 “才叫负责任的明君嘛!” 她对着虞衡,一边举起大拇指,一边露出了一个尽量爽朗的笑容。 ……完了,好生硬。 刚说完,花熙心中就涌起了巨大的后悔,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巴掌。 天哪,我到底在说什么啊,难道是要以百姓来绑架他吗?这不是要求人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 如果她是虞衡,肯定会觉得很不爽的。 ……哎,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啊,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一边修炼一边治国,如果能平衡好的话,那就是很厉害的事啊。 显然,虞衡就做到了这一点。 思及此,她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含糊地笑了笑。 但没想到,听完这句话之后,虞衡的反应却十分的平淡。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之后说:“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愿望吗?” “啊?” 没有收到预先想到的反应,花熙一时愕然。 虞衡也很有耐心地重复解释道:“师尊是希望,徒儿以后最好不要修炼,而是把精力专心到国事之上吗?” “……” 看着如此懂事的虞衡,花熙只能默默地点头。 见状,虞衡也了然了。 “我明白了。” 这么说着,他终于站起身。 “我会照做的。” ? 这就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吗? 他真的会这样做吗?这任务完成的这么简单吗? 不等花熙把疑问问出口,虞衡就先行一步打断了她。 “那么,时候不早了,师尊也早点睡吧,” 虞衡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向外走了几步。 “对了,婚礼的时间已经订好了。” “尽管我已经吩咐要尽量简办了,但毕竟是一国之君的大婚,正式册封一国之母的日子,所以有些流程还是不能省略。 委屈师尊,配合一下我们俗世的习俗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日就会有女官前来教您礼仪,关于这一点,也要麻烦师尊了。” “那么,晚安。”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虞衡终于推开了殿门,将身姿隐入了黑暗中。 不知是不是花熙的错觉,在他彻底消失在花熙视野之前,那双一向精神满满的双眼里,居然划过了一丝……落寞? 第56章 狂风突起 如虞衡所说,第二日,果然就有教习礼仪的女官前来报道。 因此,花熙也正式开始了大婚前的准备。 虽然知道这准备大概会很辛苦,但当她真的从头开始练习站姿,坐姿,用餐礼仪等等细碎的事情之后,她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之前,那么多年的人都白做了。 原来真正的王室贵族女子都过得这般辛苦啊…… 虽然看上去锦衣玉食,可是却连自由大笑,自由地吃自己喜欢吃的食物都做不到,果然,还是回去做个闲散神仙最好啊。 想到这一点后,花熙对于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回神界做废物的决心也愈发坚定了。 但在齐国的习俗里,大婚前的男女不能相见,所以这几日,花熙根本都看不见虞衡的身影,更别提找到他,与他推心置腹地谈一谈了。 而且……如今没有系统,她根本无法远距离的监视两个任务对象的情况,也无法知道自己的任务到底完成得怎么样了。 虽然两个人都说了类似“我明白了”之类的话,但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有没有明白,以后会不会按她说的做,花熙都完全搞不清楚啊! 再说了,这么久了,这个天枢君为何一点信儿都没有? 有时候望着天时,她都忍不住在心里想到,自己是不是被放弃了。 还有啊,这么多天了,阿苎当真就甘愿待在月华峰不来看她吗?果然当初说喜欢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吧…… 而且这些天里,一到某些时刻,皇宫外就会响起规律的轰隆声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修缮? 她问了好多人,也都说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在整个皇宫外,都被虞衡设起了一个巨大的结界,一个拒绝白苎进入,并拒绝花熙出去的结界。 只是这么多天,她根本没有出去玩的兴致,所以完全不知情罢了。 总之,无聊的每天就这么一日日地过去,时间终于来到了大婚前夜。 结束了最后的修习后,花熙终于可以拥有提前休息的机会,于是就一边揉着发痛的肩膀,一边拖着沉重的身躯,缓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知道她不喜欢有人伺候,所以此刻的寝殿里空无一人,花熙回身关上门,刚想点亮烛火,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蓦地,被一双炽热的身躯,从身后环抱住了。 “……” 花熙伸出去的手臂就这般生生停在了空中。 外面是月明星稀的夜空,里面是漆黑一片的寝殿。 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两个身影就这么交叠在一起,共同融入了这如墨水般浓郁而幽沉的黑暗之中。 沉默中,他们只能互相听到对方有些粗重的呼吸。 花熙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人的身份。 “阿衡啊,” 她想挣脱,却被一把按住了手臂。无法,只能转过身去,近距离地仰望着虞衡在黑夜中闪亮的眼眸。 “不是说,成婚之前不能相见吗?” “……” “……忍不了了。”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大手一揽,将头埋入了花熙的颈间。 要是知道要等这么久的话,他就不用这一招了…… 那些老头知道拦不住他,就每天给他安排那么多事情处理,偏偏他自己内心也存了些不该有的妄想,让他莫名地也开始遵循这让他嗤之以鼻的规矩。 可这些,都在拥抱到她的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师尊……” 他把头埋得了些,高大的身子就这么没骨头一样地,把重量全部压在了花熙身上,让她有些支撑不住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 花熙耐心地问道。 “……没事。” 虞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似乎是有些不满,又像是在撒娇。 “就是师尊啊,你明天可就要和我结婚了。” “不是名义上的吗?” 花熙很快说。 “我知道,我知道啊……” 虞衡的声音听起来更委屈了,他再次收紧了手臂,把花熙抱得紧了一些,哑哑地说:“但不管怎样,师尊你就是要和我结婚了呀!” 不管是真是假,明天的他,终将完成一件向往了许久的夙愿。 “嘛,随你怎么想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虞衡今日有些异常的状态,花熙也没说什么,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既然如此,你就该早点回去睡觉啊。” 她柔声说:“早点睡觉,明天才能更有精神嘛,是不是?” “唔……” 虞衡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依然贪婪地寻求着花熙身上的温度,眷恋着她那让人安心的气味。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抚平他躁动不已的内心,治愈他的不安与寂寞。 “我就再抱一会儿,行吗?” 他如此祈求道,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示弱。 “就一会儿……” “……” 明明在朝堂之上时,是那么的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可私底下,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啊。 平时那些看似装模作样的话,其实也暗含着他的真心吧。 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花熙也软下了心。 她一点点地抚过虞衡的脊背,轻声道:“那就一会儿哦。” “嗯……”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外月色怡人,蝉鸣声声,更显得此处无比寂静。 花熙却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虞衡垂下的右手轻轻一捏,做了一个手势,天边随即短暂地亮起了一阵金光。 “师尊啊,” 少顷,虞衡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在她耳边轻轻唤道。 “你就不能……不走吗?” “不走?”花熙挑起眉梢,“不走的话,我留在这儿干嘛呢?” “留在这里,做我的皇后啊……” 虞衡的音量大了几分,却又在说出下一句的时候,渐渐变得细若虫蝇。 “其实,其实我……” 他的手臂微微发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在不住地发颤。 似乎是想要将压抑已久的心声宣之于口,却又少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 习惯了理性分析,步步为营,可不知在何时,就没有了那少年该有的,一腔孤勇的感性。 花熙静静地等待了许久,才听见他用气声低哑地说道:“其实我,很不想离开你。” “……” 闻言,花熙也静默了许久。 半晌,她才温声道:“其实,我们尽管会分开,那也是短暂的。” “可能你们也看出来了,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没办法给你们什么保证。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用等多久,我们就可以再次相见。” “这是我们的约定。” “……” 虞衡抬起头,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黑夜中,她的面庞像是被一层薄雾轻纱覆盖一般,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更给她的样子增添了一分神秘。 可那双眼眸,却澄澈透明,像流淌的溪水一般,反射着细碎的光影。 至纯至洁的眼神,就好像,没有一丝的谎言和藏私。 就算知道她很有可能在说谎,但在这一刻,四目相对之间,虞衡也决定了,要去相信她。 “我知道了。”望着她,虞衡微微勾起唇。 “我会记住的,这个约定。” -- 结界突然撤了下来,白苎在皇宫的砖瓦屋顶上穿梭许久,终于来到花熙的寝殿外后,听到的,就是那样一番对话。 他清楚地听见,花熙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至于这第二个人是谁,毫无疑问,就是躲在殿外的他。 现在的花熙修为低微,想必无法感知道外面的白苎,但却依然用了“你们”这个称呼。 由此就可以看出,至少在现在,他们两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依然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看来这一两个月,虞衡也什么都没有做到啊。 想到这一点后,白苎整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罢了,既然她都做好了约定的话,那他,也一起遵守吧。 只希望再次相见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 “好了!” 不知过去多久,虞衡像是终于抱够了一般,放开了花熙。 也许是拥抱真的有治愈忍心的力量,适应了黑暗的花熙就发现,放开她之后,虞衡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愉悦了许多,就像是终于充满了电的机器。 “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见啦!” 他笑着和花熙告别,临行前,还淡淡地,瞥了眼殿内的一个不起眼的窗户若他没看错的话,刚才,有一片白色从那里翻过。 竟然没有冲进来吗? 虞衡有些惊讶。 不过,算了。 反正这一次,他也终于决定,要放她走了。 那这些事,就随他去吧。 -- 第二日,花熙起了一个大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选好了日子的关系,这天的天气相比往日都要晴朗许多,气温温暖而不灼热,微风清凉而不寒冷,配上清早的新鲜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花熙一睡醒,就被十几个宫女簇拥着穿戴梳妆。穿上厚重的礼服,佩上了繁杂的发饰,从殿内走出来后,她都觉得整个人都重了十几斤。 跪受寶冊后,新娘起轿,在众人的搀扶下,花熙穿着难受的鞋履,一步步踏上了金玉点缀,丝羽织就的豪华轿子之上。 可就在她刚刚进去坐好的时刻,她突然福至心灵,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台深处的呼唤。 ‘花熙,花熙,还活着吗?’ 是熟悉的少年嗓音! 听到这个声音后,花熙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系统!’她连忙在识海深处呼喊,‘是你吗?是我心爱的统统吗?!’ ‘是我是我!’ 系统也回应的十分热情。 ‘好久都联系不上你,天枢君就把我放出来了!主人啊呜呜呜,统统也好想你……’ ‘嗯?’ 说到这个,花熙倒是有些疑问。 ‘联系不上我?天枢君难道有联系我吗?我可是每天都在等着啊!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怀疑他要放弃我了。’ ‘不是啊不是啊,’ 系统替天枢君争辩道:‘不是天枢君没联系你,是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像被什么东西给覆盖、干扰了一样,他根本联系不到你啊。要不然,他就不会把我放出来了……’ ‘啊?’ 花熙也蒙了。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天枢君也在查了。’ 系统顿了顿之后,又改变话头道:‘差点忘了真正目的,天枢君让我来告诉你,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啦!’ ‘经过他镜子的显示,花神殿下和玉衡星君的心理状态都在昨夜改变了,想必就算你再次离开,今后,他们应该都不会再走弯路啦。’ 说到这里,系统也由衷地替她高兴道:‘主人主人,你终于又可以回家啦!’ ‘真的?!’ 听到这个好消息,花熙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没想到,自己昨天那一番话,还真的是有些用啊…… ‘真的啦!’ 系统又说:‘天枢君还让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可以脱离了哦,要现在脱离吗?’ ‘现在啊……’ 花熙微微撩开帘子,看了眼围在她身边那整齐的队伍,还有路边好奇的百姓们。 ‘还是等一会儿吧。’ 激昂的唢呐声中,花熙这么说道。 ‘至少,帮阿衡做完这最后一件事。’ -- 送亲的队伍从皇宫而出,在开京城的主干道上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皇宫。 只不过这一次,走的是平时都关闭的正门。 从朱门中穿过,轿子停在了金銮殿前的石阶下。 刺眼的阳光下,花熙撩开门帘,从轿子上走下,站定。 她抬眸向上望,就在石阶的终点,看到了同样一身红衣的虞衡。 尽管被无数官员包围,他却仍然是人群中最瞩目的那一个。 就算相隔百米,花熙依然能看清他的脸。 看得清他挺拔的剑眉,深邃的眼窝,精致的薄唇,和锋利的轮廓。 他唇角微微勾起,眼中还有着那十几年都没有丝毫退却的少年意气。 两人四目相对,花熙看到了他那轻挑的眉梢,和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看到对方向她伸出了手,于是也提起衣摆,向石阶上走去。 可就在她一脚还未踩上之时,突然一阵狂风四起,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在陡然间,就被浓重的乌云所覆盖。 日光被尽数遮掩,原本明亮的殿前广场,也瞬间变得昏暗如夜。 “熙儿!” 惊惧交加间,花熙听到了一声呼唤,她抬起头,就看到了百米之外的虞衡,正一脸焦急地望着她,似乎,还想向她跑来。 见状,花熙忙加快了脚步,逆着风艰难地往上跑去。 眼看对方伸出的手就要抓住自己,可下一刻,一股不容抵抗的强大威压猛然袭来,像是一阵暴烈的龙卷风,倏然间将她从地面卷起。 再次睁眼,原本眼前正常大小虞衡的身影,也变成了俯视下,一粒细小的尘埃。 她居然被吹到了几百里的高空之中?!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底下人们的的叫喊,花熙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一个有力的手臂就紧紧环住她的腰际,替她稳住了身躯。 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到让她心颤的声音,在一片凌乱中,贴着她的耳畔响起。 “你要嫁给谁?” “花熙?” 第57章 有美人兮 花熙觉得,按照这个情况来说,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 今天上午,她刚刚要和虞衡举行正式的大婚仪式,可一阵妖风突起,瞬间就把她卷到了高空之中。 之后的事情有些模糊了,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一个声音很像叶亭的人抱住了身体,似乎是将她救了下来。 可一睁眼,花熙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极其陌生的环境中。 如果是叶亭救了她的话,为何现在不在她身边?虞衡又去哪里了? 为何他会动弹不得? 此情此景,都让花熙忍不住怀疑,也许是叶亭营救失败,她被人掳走了。 花熙坐在床角,看着眼前遮盖住自己视线的大片红色,心里不住地叹息。 直到现在,她身上还穿着那一身繁重的大婚礼服,头上仍披着一个大红的盖头。 周围的空气静得可怕,花熙努力地左右伸了伸脑袋,却依然只能从头上布料的缝隙中,依稀看见,这里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里还贴满了夺目而喜气的红色。 而且,不知道这伙人用了什么术法,明明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桎梏,却怎么也离不开超过床四米远的地方。 不仅如此,这里灵力稀薄而凝滞,整个房间就像是被下了什么禁制一般,让她连一丝调动体内神力的力气也无,整个人弱不禁风,宛若凡人。 就算在心里怎么呼唤系统,他们的联系都像被人生生扯断了一般,根本无法感应道它的存在。 如今,就连掀起自己头上的盖头,这种易如反掌的事,她也完全做不到了。 本来任务结束,今天之内就可以回到神界了,可这突发事件,再次拦住了她的退路。 花熙只觉得十分崩溃。 惊吓过后,她还是很快地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幸好,她身上还有一个神界的玉牌,是天枢君在她下届之前给的,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只要捏碎,就能在神界发出警报,好通知人来救她。 幸好这东西现在还好好地躺在她的灵戒之中,要不然,她可能真的要陷入什么危险之中。 正想着呢,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就缓缓地从门外响了起来。 花熙咽了咽口水,把手摸到灵戒之上,悄悄地将玉牌拿了出来,心跳也不由得,随着那脚步声“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嗒,嗒,嗒……” 那人似乎走得十分稳当,速度不快,步子均匀,中间夹杂着衣料的摩擦声,一声一声,愈发向她所处的位置靠近。 花熙的心也随着这细小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一只手紧紧捏着玉牌,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嗒,嗒,嗒……” 下一刻,脚步声终于停了停,可紧接着而来的,却是大门被推开的吱哑声。 花熙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结果,还没等她准备好,那人就像预料到了一般,直接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捏着玉牌的那只手腕。 对方一个用力,她就只能不受控制的松开手指。 玉牌应声落地,发出颇为清脆的声响,花熙满含希望地往下一瞥,却绝望地发现,那玉牌依然完好无损。 “嗯?” 看到掉在地上的东西后,一道低沉至极的声音从她的面前传来。 花熙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正好看到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轻轻挑开了她面前的红布。 盖头掉落在床榻,接着,一张精秀流畅,绝代风华的面孔,就这么骤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对上她的双眼后,那人唇角一勾,荡漾起一个有些轻狂的笑来。 “这就是,神族的法宝吗?” 他捡起玉牌拿在手中,笑着,眉眼间流光溢彩,自是倜傥风流。 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随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笑意淡了下来,将玉牌收起来后,那双深邃的瞳孔就这么笔直地望向了她,眼里情绪深沉,让人看不真切。 “已经十四载了。” 他淡淡道,语气不带丝毫的情感。 “好久不见了,师尊。” …… “叶亭??” 见到来人,花熙瞬间惊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面前此人的五官,确定这人和她的大徒弟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完全一致的脸庞后,更加迷茫了。 如果是叶亭带她来的话,为什么要束缚住她呢?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有了盖头的遮挡后,她当即左右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一个不大的内室里,放着一张不大的木质圆几和一张被层层红账包裹着的床榻。一屏鎏金屏风,将这里同外房隔开,形成一个私密的角落。 整体来看,装潢朴素但是布局却又处处透露着精巧,看起来,也像是一个中等富裕的凡人家庭。 花熙大致扫了一圈后,就又把目光转移回叶亭身上,在看到他身上所穿的,同自己配套的大红喜服后,原地愣了两秒。 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他,懵道:“你怎么也穿着喜服?” “你……” 本来打算再说些什么的花熙,却在见到叶亭身后冒气的森森黑气后,蓦然止住了话头。 她,她没看错吧…… 那黑气不断升腾环绕,就如同干枯细长的枝丫,长长短短交杂在一起,皆聚集在了叶亭的身边。 花熙再怎么不懂,也能看得出来,那黑气,明显是从叶亭身上长出来的。 同时,她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阵阵难以抵抗的压迫,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来自于血脉深处,对异族的恐惧。 这般强烈的气息,是只有成熟的魔族才会散发出来的。 一个让她不可置信的认知在花熙的脑海中形成。她望着面前的人,几度张了张嘴唇,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说起来,这个人虽然和叶亭从五官到身量都完全一样,可那眉眼间的气质却完全变了。 硬要说的话,这人并不像叶亭,反而像她梦中的那个人。 那个眼神如同毒蛇一般阴鸷可怖,扭曲得宛若深渊恶鬼一般,只需一眼,就叫人不寒而栗的人。 思及此,花熙眉目一凛,再度望向他时,眼里早已写满了警惕。 “你是谁?” 她厉声道:“阿亭呢?!他在哪儿?” 反倒是叶亭,在看到她惊惧交加的样子后,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声音低沉狂放,恣意而狂狷。明明同他平日里高兴时的笑声没什么区别,却没来由的,让花熙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随着他狂妄的笑声,他背后的黑气也在跟着一起浓郁,壮大。 “怎么了,师尊?”他眼尾发红,一脸戏谑地看向她,“为何不认得我了?” “我不过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种方式修炼,师尊就不认得徒儿了?” 看着花熙一言不发的样子,他似乎是一下失去了耐心一般,嘴唇一抿,一把将她推倒在了床榻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目光凌厉,按着她手腕的手用力得发狠。 “师尊,若不是我把你带到了这里来,你怕是今生都不会跟我相见了吧……” “对了,我还未向师尊祝贺被册封谷神一事呢……” 他唇角勾起,眼神却冰冷得可怖。 “怪不得,就算是为了这一殊荣,也确实是值得摆脱那个陪伴了您数年的徒弟……” “毕竟,比起天上自在的生活,人间的一切,可不就是一片苦海吗……” 眼见对方的话题越来越让人听不懂,花熙难耐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却遭到了更大力的紧锁。 花熙无法,只能从牙缝中挤出话道:“你是叶亭?是你绑我来的?你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闻言,叶亭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再一次大笑出声。 等他好不容易笑完,就贴近了她,咬牙切齿道:“什么意思…你既然敢背着我嫁给别人,就该知道我现在的意思。” 见花熙依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索性直接凑近了她的耳畔,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气,在她微乱的鬓发边喃喃出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1) “师尊,您还不明白徒儿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1)【汉】司马相如《凤求凰》 第58章 情难自已 “……” 花熙被摁得动弹不得,一抬眸,就是叶亭那火一般炽热的视线。 她的灵台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让她明明能听懂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始终无法理解他话语中的真实含义。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来不及思考,叶亭就低下了头,一个炽热的唇便不由分说地直接附了上来。 花熙的双手双脚都被狠狠地桎梏住了,让她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叶亭的攻城略池。 他的进攻就像一场倾盆的暴雨,虽不得章法,但却无比强势。 凭借着多年来对她渴望的本能,他肆意地碾磨着花熙的唇瓣,啃噬着她的唇角,誓要与她呼吸相缠。 趁花熙不注意,还硬生生地撬开了她的齿关,让他得以更加深入。 空气在逐渐稀薄,用尽全力抵抗的花熙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在逐渐变得晕眩,身上的力气在渐渐地被抽干。 她不断扭着身体表示抗拒,可身上的人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两相纠缠之中,不知是谁多用了点力,唇齿间随即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花熙吃痛地喊了一声,叶亭这才缓慢地停了停,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开。 “你,你……” 如今的花熙就连质问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一边喘着气,一边狠狠地瞪着身上的人。 殊不知,如今的她乌发散落,眼尾发红,眼中充斥着迷蒙的水汽,白皙的脸颊也透着红光,再加上她那润泽的红肿唇瓣…… 这一瞪,不仅丝毫没有发挥出它该有的效果,反而还让叶亭的眼眸更加的深邃。 此刻的她,根本就像一个成熟的果实,身上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人采撷。 叶亭压着她的胳膊,额头似有若无地贴着她的皮肤,头发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下,与花熙的青丝合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我怎么了?”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望着花熙时,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空气中尽是粘稠的情意,望着此刻的花熙,叶亭眼眸一深,努力忍耐了一会儿,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 “你,你怎么能这般大逆不道!” 花熙反应迅速地偏过头去,挣开他的双手后,撑起了身子,努力向后逃了一段。 她缩起身体,向前吼道:“叶亭,我是你师尊!从小带你到大,如父如母,你怎么能这般…这般……” 想到刚才的事情,花熙的脸更加红了,让她几乎要说不出后面的话。 “这般什么?” 叶亭面不改色地接着话,“这般放肆吗?” 说完,他双眼瞟向了花熙身上艳红的婚服,看到那红得耀眼的衣服后,双目又暗淡了一些。 “可师尊,又是如何做的呢,” 想到今日晨间看到的景象,叶亭就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怒意。 一国大婚,举国相庆。 花熙那被红衣映照的愈发嫣然的脸庞也好,石阶之上那个向她伸出手的男人也罢,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叶亭几近疯狂。 他捏紧拳头,小臂上青筋爆出,强作冷静道:“你不如说说,为何会穿上这身衣服吧?” 一边盯着花熙,他一边气势迫人地缓缓贴近。 “既然您想做一国之后,不如来我魔界,徒儿也一样可以让你成为魔界地位最高的女人,魔君之后。 虽然名声可能差一些,但一生的荣华富贵还是有的。” “还是说,师尊喜欢的不是做一国之后,而是那个做人皇的凡人?”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 听了对方半天跟谜语一样让人不解的话,如今的花熙变得无比的暴躁。 “什么想做一国之后啊,我只是为了帮阿衡所以陪他演戏罢了!” “等等……” 说到这个,花熙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皱眉道:“阿衡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可叶亭却像根本没听见这个问题一样,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 “是么,演戏……” 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后,叶亭外放的情绪终于得以收敛了些许,可他却没有后退,只是依然淡淡地看着她。 “只可惜,我并不打算演戏。” 不理会花熙睁大的双眼,他继续道:“你放心,我可没胆子对天界的玉衡星君动手。 只不过,在把你带过来之前,我已经在魔域发了通告,向全部族人通报了你我二人的喜讯。” 他顿了顿,眼神又转向了她。 “师尊,从今日起,你就是真正魔君夫人了。” “也就是‘我’,的夫人了。” -- 直到叶亭拂袖离去后,花熙依然呆坐在原地。 如果有人问她,世界上最惊悚的事情是什么,她一定会说,那就是被自己从小养大的小萝卜头强吻加表白了。 不仅如此,还把她拐到了自己的地盘,封了她的神力,一副强取豪夺的样子,说要娶她。 我把你当小孩,你竟然想泡我?!这种话本中的狗血套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花熙只觉得天雷滚滚。 而且,如今的叶亭,全身都被谜团所笼罩了。 当时的花熙因为过分吃惊而没来得及思考很多事,现在回头看,就会发现,叶亭说的话里,有许多怪异的地方。 第一,他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竟然知道了花熙神仙的身份,还知道她被册封了谷神的事情;第二,此刻的叶亭已经明显的入魔,似乎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的魔君,不仅如此,还把她当做了魔君夫人…… 不过,他又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对她任务的事情又知道多少?如何成为魔君的?和老魔尊有没有关系? 这些,都依然是未知。 而且在行动依然受限的今日,花熙连走出房间门都十分艰难,可以说是彻底地失去了自由。 可是……叶亭为什么会去做魔君呢,当时自己不是好说歹说劝过他了吗?而且当时他明明答应得很好啊…… 虽然后来……花熙走得是惨烈了一些,被劈得尸骨无存,天罚带来的业火将自己的身体烧的连灰都不剩,让叶亭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可他最多生生气也就罢了,怎么还干脆一朝堕魔,甚至成为了魔君? 不仅如此,还莫名地对她生起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一想到叶亭如今彻底走歪的样子,花熙就心里发愁。 现在想来,虞衡和白苎都不过是开胃前菜啊,这叶亭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急需救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一直待在这个逼仄的地方任人鱼肉,她还是一定要逃的。 等她拿回自己的神力,与叶亭处在平等的状态时,才能再好好地谈一谈。 在那之前,就算一直被软禁在了这小小的房间中,她还是得稳住心态,寻找机会才行。 就这样,在叶亭莫名其妙地把花熙绑来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五天。 除了第一日,叶亭并没有怎么来见她,似乎是有什么要是在身,十分忙碌的样子。 但这倒是给了花熙一些好机会。 “夫人!” 正出神呢,她就被这洪亮的一声吓了一跳。 花熙侧过头去,就看到了一个浓眉大眼,身材壮硕的黑皮大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愣了几秒,被这突然出现的壮汉弄得有些发怵。 她往后缩了缩,就见他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地一方,然后双手抱拳,后退一步,朝她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夫人,请用饭!” “……” 花熙默默望了望被他放在桌上的食盒,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不,不用叫我夫人的……”她咽了咽口水,“也不用行礼,快起来……” “谢夫人!” 又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后,那人迅速站直了身体。 他一本正经道:“君上说了,您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让我们都必须叫你夫人!礼数也必须得周全!” 那个小兔崽子…… 花熙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眼前这人身材魁梧,肌肉发达,一个手臂有她大腿那么粗,感觉轻轻一抡,就能把她从魔域甩到上界。 可是那眼神……却是难得的单纯,完全不像一个阴险狡诈,沾满鲜血的魔族。 也是奇怪了,现在的新魔界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他似乎是叶亭派给她的侍卫兼小厮,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居然朴实地叫李大刚。 这几天叶亭不在时,就是他负责给她送饭。 一开始,花熙还被这人的外表骗到,好几天都不敢和他说话。可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愈发发觉,这人只是看起来可怖,其实性格十分的老实本分,甚至于有点儿轴。 身在敌营,自然要做到知己知彼,在打消了对李大刚恐惧后,她有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大刚啊……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同花熙所想的一样,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李大刚又是一个标准的躬身,低下头去,毕恭毕敬道:“夫人请讲……” 这架势…她有些无语地扯扯嘴角道:“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君上最近都在忙什么吗?” 说是喜欢她,还把她绑了过来,可除了第一天气势汹汹地发表了一大串让人大跌眼镜的发言以外,这几天叶亭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并没有怎么出现过。 偶尔出现,也都是在她半夜惊醒之时。 花熙正睡得迷迷糊糊呢,就猛然发觉一个在自己身旁睡得直挺挺的人,虽然没对她做什么吧…但她还是常常被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 可一到清晨,他就又没了人影,也不知道每天都在干啥。 “君上这几日在寻找散落在人间的魔族。” 这边,李大刚已经说出了答案。“如今魔族凋零,君上要重振魔域,自然需要召集在人间残存的魔族后裔,或是人族妖族中的魔修,来扩大势力。” “这样吗?” 惊讶于他的坦诚,花熙眼睛睁了睁。 “所以说,他最近就是……满世界到处跑了?” 这么忙,难怪都没时间理会她。 “对!” “原来如此……”花熙摸了摸下巴,心里想到了些主意。 花熙虽已活了上千年,可在一众与天同寿的老神仙里面,只能算一个刚冒出来的绿芽。 在她刚飞升的那几年,魔界就几乎被天界清缴了个干净,大批的魔族尽数被屠,几近灭绝。 是以,她对魔族这种生物并不了解。 但她也曾听说,魔域此地怨气浓郁,恶瘴冲天,灵气稀少至极,即使是修为再精纯高深的上神来到这里,功力也会被大大减弱。 按她的猜想,虽然她现在所处的房间和凡人的闺房没什么两样,但是,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个被红莲业火烧成一片废墟的魔域。 作为魔族生活了几万年的老巢,这里像是有一个对神力的天然屏障,这才导致她如今孱弱得像个凡人。 若是如此,或许,只要她能想办法出了这个魔域,一切应该都有转机。 再不济,至少也可以和天枢君通风报信。 怀着这样的想法,晚上的时候,她故意没有早早入睡,而是闭着眼睛假寐。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床前。 空气安静异常,那人走过来后,就没了其他的声响。 夜色如水,本是一日中最为寒凉的时辰,但花熙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点炙热,尤其是脸上,就跟被人死死盯着一般。 说不定……是这人在观察她到底睡没睡呢。 思及此,花熙连忙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皮肤,维持起自己面部的平静来,好一会儿,对方才移开了视线。一阵布料的摩擦声后,她就感觉到了身侧一沉。 叶亭的睡相似乎不错,没几下就安稳了下来,平躺在了床榻的外侧。 听着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花熙背对着他,偷偷地睁开了眼。 可没等她转过身去,趁他熟睡之时调查些什么时,就感觉到身后的人一个翻身,一只带着热度的手,就这么轻车熟路地探向了花熙的腰际。 花熙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心惊胆战,全身的皮肤都瞬间紧绷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躯,也忽然紧紧地贴向了她的脊背。让她无法抵抗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叶亭的手臂横亘过她的腰间,下巴则搭上了她的颈窝。两人间的距离一下被拉得无比接近,近到,花熙几乎可以感受到叶亭的每一个呼吸。 缕缕热气喷洒在自己的耳垂上,让她几乎要忍不住颤抖。 花熙一下就被这动作搞得慌了神。对方有些灼热的体温,几乎要烧得她无法思考。 她花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却在被对方的另一只大手穿过脖颈下方后,忍不住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她这一动,让叶亭原本想要继续的动作也蓦然一停。 寂静半晌,他半撑起身子,看到花熙微微颤动的眼睫后,不带感情道:“别装了。” “……” 被这么直接拆穿伪装,花熙只好乖乖地睁开了眼睛。向后转过了身。 “我,我今天白天睡多回笼觉了,晚上有点睡不着……”她干巴巴地说着。 “你,你也是吗?” 叶亭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躺回了榻上,维持着那个搂抱的姿势。 花熙枕在他的手臂上,瞄着他沉默的样子,突然胆子大了一些。 她凑近道:“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去?” “今天大刚都和我说了,说你在寻找旧日的族裔。” “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 闻言,叶亭又默了片刻。 他看着面前人在黑夜中依然明亮的双眸,同时感受着怀中人柔软的身躯,只觉喉头干渴,思绪翻飞。 “就带我出去一次就行,拜托了,每天待在这里真的好无聊……” 花熙难得对他使用这种近似祈求的口气,叶亭盯了她半晌,有些心不在焉道:“不行。” “为何?” “带你出去,等着你逃跑?” 他嗤笑一声 ,“师尊,您也太小看我了。” “……这,难道你要把我在这里关一辈子?”花熙皱起眉,“你不是说,喜…喜欢我吗,现在却这样对待我?” “这样对待?” 叶亭加重声音重复了一遍,“若是不这样对待你,师尊,会乖乖待在徒儿身边吗?” “若是不这样对待你,你会像现在这样,躺在我身侧吗?” 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我以前尊重你,敬爱你,尽心尽力地对你好,不论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我都忍住了。” “可是,那又换来了什么呢?” 他看向花熙的眼睛,眸中尽是冰冷。 “换来了一地的骨灰?换来了,明明说好让我在原地等你,却一声不吭地潇洒离去?” 说到此,他闭了闭眼。 “师尊,您太狠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叶亭才是真的黑化的那一个 第59章 爱别离苦 “……” 听着对方说出的这些话,花熙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其实,叶亭同他说的这些,她都无法反驳。 毕竟,她确实是骗了他呀……虽然不是她的本意。 可就连那两个相处时间不是很久的小徒弟都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悲伤,更何况这个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人呢…… 若换做是她,想必也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吧…… 思及此,花熙默然片刻,终于在静默之中出声:“对不起……” 可叶亭却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直接冷笑一声。 他半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花熙。 他一手抚向花熙的脸侧,勾唇道:“不用道歉,不管如何,你如今已经成为了我的夫人,徒儿也算是得偿所愿……” “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的话……” 他的手指在花熙的脸上不断摩挲,轻柔地,似有若无地抚过她殷红的嘴唇。终于,眸色一暗,俯下了身子,将剩下的话语,全部融进了黏腻的缠绵之中。 “唔唔!” 还没反应过来,花熙就再一次被叶亭咬住了嘴唇。 第二次的亲吻明显比第一次要熟练许多,叶亭轻车熟路地一把制住了花熙的双手,尽情地在她唇间肆虐。 他的动作也温柔了些许,少了些猛烈的进攻,多了些甜蜜的缱绻,似乎想真正地,让两人都一并融入在这轻飘飘的情意绵绵之中。 虽然活了上千年,但没有丝毫这方面经验的花熙,在对方极为有天赋的勾动下很快落于了下风,不知何时,明明对方已经松开了她的双手,花熙却早就软了身子,没有办法再次抵抗。 一吻完毕,叶亭微微抬起头,眷恋地将目光停在了她的嘴唇上方。 见对方似乎还有再来的趋势,花熙终于慢半拍地把头一撇,可叶亭也不恼,只是顺势吻上了她的耳垂。 丝丝热气浸染,带来了阵阵灵魂深处的痒意,花熙缩了缩脖子,就听对方在自己耳边沙哑地唤了句:“花熙……” “喂!” 花熙直接怒了。 “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叶亭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人翕动的红润嘴唇,竟是没有予以理会。 温香软玉在前,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顺从本能,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彻底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喂,喂!!” 花熙惊人地发现,这人居然在解她的腰带! 为了睡得舒适,她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刚才激烈的亲吻时就被弄得有些凌乱,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此刻,叶亭更是放弃了对她唇间的攻击,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花熙……” 他的大手有些难耐地环抱住她的全身,一边,还不住地在她的颈窝落下一个个亲吻,眼看就要向下,攻向那隐蔽的地方—— “你难道想让我恨你吗?阿亭!!” 就在他动作之前,一声呵斥,彻底打断了他的遐思。 他双手猛地一僵,缓慢地抬眸,就见花熙正紧紧捏着身上的衣服,全身都缩在了一起。 见他停下动作,就瞬间撑起身子,退到了床榻的一角,缩紧身子,如临大敌地望向他。 那眼神有戒备,有警惕,有恐惧,有不安,还有那让人难以忽略的陌生…… 总之,再不是她曾经看向自己时,那温和熟稔,就算生气也带着顺从的样子。 见状,叶亭瞬间一滞,原本空气中那暧昧的氛围,也在这一刻逐渐冷凝。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 花熙一边盯着他,一边不住地向后退。 “如果你再做这种强迫的事情的话,你别怪我不顾师徒之情。” 她冷冷道:“也许现在的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但自爆灵核,回神界重修金身这件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你也许能困得住我,却困不住我的灵魂。” …… 魔界的夜晚,天空像被黑漆所染,又像被黑布所笼罩,密实地没有一丝空隙。 没有云朵,也没有月光,有的只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花熙看着眼前人的变化,心中愈发恐慌。 叶亭正死死地盯着她看,在她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几乎是一瞬间,眼中就被猩红的血丝所覆盖。 同时,他身后如同枝丫一般的浅淡黑气,也突然像是成了灵的植物,开始迅猛地生长。 生长,环绕,不消一息之间,叶亭的身周,就长出了一颗参天大树,还在随着他的呼吸,而不断加深颜色,狰狞而可怖。 空中传来一声一声的鼓动,犹如打在人心间一般,让人心神震慑。 “喂,你……” 眼前的人状况怎么看怎么糟糕,虽然已经知道了他魔君的身份,但真的看他如此放出自己的魔气,花熙心中还是迅速被恐惧给染尽了。 而且,他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神,也在这一刻,逐渐变得危险而冰冷。 他正紧紧盯着她,眼中压抑着让人窒息的疯狂。 “自爆灵核?” 叶亭终于开口,可那声音却低沉得可怕。 他怒极反笑,唇角向上勾起,可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他一把抓住花熙的手腕,强迫她靠近自己。 “难道说,你还想再在我眼前死一次是吗?!” “我……” 尽管十分害怕,但花熙却没有示弱。 她清楚地知道,不尽早划清界限,刚才那种擦枪走火的事情,还会发生很多次。 他会利用她的疏忽和心软,继续向她犯下不该有的罪孽。 思及此,花熙眉目一凛,强作镇定道:“若你还要这样强迫我,我不是不可以这么做。” “……” 闻言,叶亭抓着他的手愈发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手腕。 “好啊,好啊。” 他笑得愈发肆意,笑声邪恶狂狷,却掩不尽那潜藏在心底的无尽悲伤。 那布满他心间的悲伤,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拉扯住了一般,呼吸间,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偏偏,花熙还要在那本就脆弱的心脏上,继续毫不犹豫地捅着刀子。任其鲜血四溅,溃不成军。 可是,又能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花熙以为对方要因为暴怒而对她再次做些什么时,叶亭突然停下了动作。 像是绝望一般,叶亭骤然放开了她的手,独自垂下了头去。 这所有的情与伤,都是他自己选择要承担的。 是他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感情,是他自告奋勇,为了救她,才来到了魔界。 也是他自己,因为受不了她的离开,受不了她的欺骗,为了获得足以将她找回来的力量,所以才选择留在魔界。 选择用黑暗,来拖住她的脚步。 他承认自己已经疯了。 也许在目睹她从天雷中坠下后,他就疯了。 他想要她,做梦都在想要得到他。 不知从多大开始,他就有了这样的心思了。 为此,他逃避过,厌弃过,可想尽办法,都没办法停下心底那份对她的渴望,甚至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与日俱增。 渐渐地,他再也无法抵抗自己的心声。 花熙对他而言,就像有一种超越时空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力和亲近,就好像,他们很久之前,就彼此相识。 这灼人的情丝,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只要她还在,这些情绪,明明都可以压制住的。可她却骗了他。 说什么会永远陪着他,不会离开,可她却能走得这般干干净净,连一个回眸也没有。 本来以为永远不会骗他的人,却这样骗了他。 原来,那个魔尊所说的,才是真的。 那就堕落吧,既然你都不在,我维持着那虚伪的善良又有何意义? 若是正道,换不来你的陪伴,那就把你拖入黑暗之中,只要能永远在我身边,这又有何不好? 明明都已经想好了,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夺回来的,可为何,她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着花熙那惊惧交加的脸庞,叶亭倏然笑了。 “你怎么还生气了呢?花熙。” “明明被抛下的人,是我才对啊。” -- 留下这一句话后,他就像一个缴械投降的将士,逃!也似地离开了。 再难以忍受这压抑的气氛,难以忍受花熙看他的眼神。 叶亭独自走过殿前的台阶,一步一步,步伐沉重地回到了内殿之中。 魔界的黑夜没有月色和星辰,也没有湖水和柳梢,有的只是一大片漆黑无比的巨幕,干枯的枝丫,满地荒凉的沙砾,还有让人胆寒的无边寂寥。 他穿过书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寝房。 见到他来,床边的枭龙锏瞬间泛起了蓝色的荧光。 ‘啧啧啧,你居然这样轻易就放过她了。’ 一道遥远而狂放的男声在他的脑中响起。 ‘现在的你还真是弱了不少,忌惮的东西越来越多,和以前真的没法比。’ 无视那道声音,叶亭只是自顾自地脱去外袍,无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要知道,以前的你,为了得到她,可是使了不少阴招的。’ ‘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明明是个那么好的机会,你却收了手。’ ‘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吗?既然想要,那就去拿,不要瞻前顾后的。’ ‘不管他是不是强扭的瓜,只要吃入口中,那就是你的了。’ …… 一边,脑中的男声依然在喋喋不休。 叶亭却对此习以为常一般,毫不在意。 他只是无神地望着上方的床帐,脑海里回荡起刚才的画面。 “你难道想让我恨你吗?!” 她……还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恐惧,敌意,宛如在看一个陌生而危险的敌人。 他也知道,对方对他的抵触完全情有可原。 毕竟是他性情大变,不仅不顾一切地将她抓了过来,还做足了各种令她厌恶的姿态,变成了她最不想让他成为的那种人。 为了一己之私,将她的力量夺走,趁人之危,做出了各种强迫性的举动。 ‘属于你的东西,就应该把它抢过来……’ 识海中,那人仍在说着什么。 叶亭却没有理会,只是闭上了眼。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 第60章 约法三章 让花熙没想到的是,在那天两人彻底闹掰之后,没过几日,叶亭居然来主动找了她,说是同意了带她一起出魔界的请求。 “所以说你这是,愿意放我走了?” 她满含期待地睁大双眼,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不可能的。” 叶亭语气平缓,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却无比的坚定,且不容置辩。 “除非我死。” 掷地有声。 “……好吧。” 花熙扬起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她恹恹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小声嘟囔:“那你怎么突然答应了,也不怕我跑……” 叶亭坐在房间内的一个圆凳上,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蜷缩起身子,躲在床榻角落的花熙。 看到她那戒备的姿势,和刻意拉开距离的举动后,叶亭眸光黯淡了些许。 “……那天,对不起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叶亭在静默中出声。 “我可以答应你,不再强迫你做那些事,但是……”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定定地转向她。 “但是你要保证,待在我身边,不能离开。” “……” 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花熙叹了口气。 不离开?那她还怎么逃跑?怎么拿回神力? 她可不愿意一直待在这个破地方,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叶亭注视了她几秒,突然黯然道:“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吗?” “答应你的事?” 花熙一下有些愣神,“我答应过你什么了吗?” 看对方果然没有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叶亭没有露出受伤的神情,只是平静地解释道:“你曾经说过,不会离开我。” 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苦涩道:“就是因为你当时说了这句话,那时的我,才坚定地没有去相信夜羽的鬼话。” “结果,你果然是骗人的。” 他嗤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花熙:“……” 她真的无言以对了。 说到这个花熙就想了起来,那时,在东宫的房檐上,她因为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说随口说出的善意欺骗。 【我能去哪里呢?不过一个徒有其表的化神期食修,连能不能飞升都成问题呢。】【所以啊,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啦。】没想到,她当时为了掩饰自己身份所出口成章的敷衍之语,却成为了少年心中最为重要的承诺。 而她呢,却早早地就把这些东西抛在了脑后。 花熙微微抬眸,就正好对上了叶亭的眼眸。 曾经,他的眼眸是那样明亮,就算在黑夜中,也像夜空中的星辰一般,让人能透过它,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如今,叶亭在看向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深沉而浓郁,如同纷合汇杂的墨水,浑浊而晦暗,像是始终被阴霾所笼罩的一滩死水。 不管看着什么,都再无曾经的清澈透明了。 是什么改变了曾经的那个少年呢? 那个她悉心养大的,捧在心上呵护的少年。 花熙知道,自己有不小的责任。 如果当初处理地再好一些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但,一切还有救。 既然那两个小徒弟都能被她逐渐打开心结,那这个相处最久,最了解的大徒弟,为什么不能呢? 就算他不是上界要求的任务对象又怎么样?他可是她唯一一个因为自己原因而收下的徒弟。 思及此,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那你要说好了,不能再那样做。我……” 话到口边,想到叶亭这固执的性格,想到曾经没有兑现的承诺,花熙停了停。 斟酌许久后,她终于扬起唇角道:“只要你不再那样,我保证,至少这段时间内,都不会离开你了。” -- 约法三章。 一,不能在她不让的情况下,进行任何不适宜的身体接触;二,有人陪着也好,至少每个星期之内,都要让她有一日可以自由外出的机会;三,要解开对她神力的束缚。 “这个不行。” 听到第三天之后,叶亭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他言之凿凿:“若是解开,你怎么保证不会像神界透露我魔界的情况?如今魔界还在秘密地百废待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藏匿行踪。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会给我魔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 听完叶亭这一番颇为霸气的发言后,花熙有些无奈。 “你现在还真是有魔君的样子啊,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就是那夜羽的孩子,你不怕他骗你?” “因为他用纯血咒缚,将千年来的所用魔功,都传给了我。” 叶亭淡淡地回应道。 “纯血咒缚?!” 花熙瞬间懵了,“他竟然舍得把魔功都传与你?不对,纯血咒缚的话……” 想到古籍中对这一仪式的记载,花熙有些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很久以前,花熙也了解过关于这一古老阵法的传说。 这是一项古老而血腥的仪式,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必须有直接的亲属关系,除此之外,还要用千年蛛丝做媒介。 用蛛丝埋入两人的血管,通过两人的全身经脉,最后包裹在施术者的心脏之上。 阵法一开启,被施术者的所用功力,修为,都会如同抽血一般被渐渐抽干,并随之转移到施术者身上,这个过程,将会伴随着如同全身撕裂般的巨大痛楚。 稍有不慎,施术者还极有可能会被蛛丝剥离心脏,从而失败。 而若是施术成功,那么被施术者,也只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生命力被一点点吸走,到最后,成为了一个干尸。 一换一的邪恶功法,早在几千年前,就被人废除,被立为禁术。 若是叶亭没有骗她的话,那这个魔尊夜羽,也当真是对自己挺狠的,而且,他一个魔魂,也不知道是怎么完成的。 可现在,花熙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很,很疼吧?”她有些担忧地仰起头,观察了一下叶亭的全身。 过去这么久了,看样子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闻言,叶亭倒是把关注点放偏了,眉梢一挑道:“你担心我?” “废话,我是你师尊!” 花熙当即就反驳了。 看着她那有些生气的样子,叶亭一时有些愕然。 他猛然想到,现在的这一幕,曾经在月华峰上时,也频频发生。 自然地斗嘴,打闹,为一件小事就能吵起来…… 不知何时,这些曾经让他习以为常的日常,现在却成为了他埋藏在心中的渴望。 不过,一切都回去不了,叶亭清楚地知道。 毕竟,他早就无法单纯地把她当做,师尊了。 “所以说,夜羽还在吗?” 花熙有些好奇,“他不是传说中不死不伤的怨魔之体吗?也会被这功法吸走生命吗?” “他还在。只是很虚弱了。” 叶亭回答着,却也没有进一步的解释,想来是还不太信任她,关于魔族的机密不敢全盘托出吧。 “这样啊……” 想到当初自己花费了那么多力气都没有把他杀死,花熙难免有些遗憾。 “还有一件事。” 叶亭看着她,突然对她说:“我已经改名了,从今以后,不再是‘叶亭’。” “而是继承夜羽之名,唤作‘夜廷’。” 看到被他写在空中的那两个字后,花熙猛地一震,一股从灵魂深处涌来的情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头。 叶亭,夜廷。 不知为何,花熙又想到了那个梦中人。 自从叶亭彻底入魔之后,他的长相,气质,都在愈发地像梦中人靠近。 还有亲密时的感觉,近距离才能闻到的熟悉气息。 隐隐地,花熙有种预感。 也许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也说不定。 而那个梦境,就代表着过去真实的记忆? -- 没过几天,夜廷按照约定带花熙出门。 好不容易才蒙此大赦,花熙一路上都乖乖站在叶亭身侧,就算再好奇魔域的景色,也不敢左右偷看。 夜廷带了十几个外形各异的魔将,站上了一团浓密的黑云。之后,那黑云就像什么高级的飞行法器一般,带着他们朝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模仿她的小白云。 一路上,花熙一直努力地注意着识海中的动静,无数次像以前一样在脑中大声呼唤着系统的名字,却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可谁又有能力这般彻底的封印住一个上仙的所有法力?也不知道夜廷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几人降落到了一个不大的树林,再走几里,就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城镇。 落地后,夜廷执起手中的枭龙锏,抬手猛地一挥,一道锋利的剑气便瞬间从那些魔将的头顶呼啸地划过。 刹那间,那些魔将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都迅速隐没了起来,原本抓人眼球的牛角、竖瞳和虎爪都纷纷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森森的黑气也消失不见,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想象不到他们原来的模样。 看到这一番精彩的操作后,花熙也有些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样的本领,就和她曾经在凡间遇到过的魔群傀儡一般,明明早已入魔,却和人毫无差别,身上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魔气。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如今的魔界才能如此隐蔽,不被人发现吧。 花熙下意识地看向了夜廷,却见对方已经收起了手中的锏,缓步朝她走来。 他一把攥住花熙的右手,自然无比道:“走。” 花熙挣了两下没挣开,就听一旁目不斜视的人说:“为了防止师尊您逃走,这是必要的手段。” 必要的手段? 感受到对方修长的手指暧昧的划过自己的指尖,让两只手呈现出一种十指相扣的状态后,花熙心下迟疑。 怕她逃走,绑着就是了,有必要这样? 可这心里话终是没说出来,虽然这人曾经是自己的徒弟,可现在他就是掌管着她命运的人,花熙可不敢违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四卷的卷名分别代表故事里的一个人物啊~ 第61章 纷然琐事 一行人就这样进了城。 他们找人的方式也格外的奇怪,不问人不调查,也不看地址,只是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似乎是害怕被人发觉魔族的身份,他们一路上一点法力都没用,完全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朴实地用着自己的肉眼和双脚。 每每遇到岔路口,叶亭总是低头看一眼腰间的锏柄,之后就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果断地转弯。 就跟那枭龙锏是什么机敏的罗盘一般…… 东走西走过了半晌,几人终于在一处开阔的街市前停了停。 这里人流较多,正值饭点,街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热气袅袅的食摊,花熙只是随便望了望,就看到了椒香的胡麻饼,松软的棉花糕,还有芸豆饼,炙鸡架…… 升腾的香气传入她的鼻尖,勾得她腹中馋虫大动,还唤醒了她身为谷神的职业本能。让她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向美食聚集之处望去。 虽然不会像凡人那样感到饥饿,可她对美食的渴望,可是深入魂魄的。 似乎是一下就看出来了花熙的心中所想,夜廷瞥了她一眼,就和身后的几个魔将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散去,剩下他一个人朝花熙的方向走来。 他熟稔地抓住花熙的手,说了声“走吧”。 “果然你还是了解我的。” 花熙喜滋滋地跟了上去,“不过啊,我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所以这一餐,就要老板您请客啦。” “嗯。” 夜廷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带她找了个座位,并招呼着老板过来,点了些花熙爱吃的东西。 看着自己身前那各式各样的东西,花熙十分满意。 该说不愧是她相处最久的人吗,就是懂她的喜好。在这么琳琅满目的吃食中,也能准确地找到她会喜欢的那几个。 不过…… 花熙看了看正给她倒茶的夜廷,有些疑惑道:“你不吃吗?” 他给花熙点了一堆,自己的面前却空空如也? 她眯起眼睛道:“你不会现在要说什么,早就辟谷不需要吃东西之类的话吧,当初在月华峰,是谁天天缠着我做东西吃的?” 夜廷当然也是早就可以辟谷了,但是在花熙的影响之下,一直以来,他都遵循着一日三餐的准则。 不仅如此,还对花熙做的各种新鲜玩意儿都十分捧场,总是能吃的一干二净,让她每每都十分欣慰。 所以,看着对方现在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花熙就十分不解。 “我……” 被问到这个问题,夜廷也有些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花熙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就几乎断掉了以前所有的习惯。 曾经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一日三餐,早睡早起,配合着花熙所进行的如同凡人一般的生活,也在她离去之后,彻底无法继续。 想来,这些习惯本就是围绕着花熙而来的,她走了,那就没有持续的必要。 当时的他大概颓废了有好几个月吧,终于,当勉强从熔金阵中恢复元神的魔尊找到他时,他才沙哑地,开口说了那段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她是回去了吗?” 他终于肯相信魔尊当时的告诫了。 他记得,听到他的那句话之后,魔尊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于是他钻回了夜廷的枭龙锏中,在他耳边狂妄地笑道:“你终于明白了。” “那么,你想变强吗?” “强到,可以把她夺回来。” “只要你答应,替本座办一件事,本座就愿意赐你本座的千年魔功,让你成为足以比肩神明的存在。” 曾经一直很厌恶的声音,在那一刻,却成为了夜廷的救命稻草,给他的无边悲恸找到了出口。 变强,把她夺回来,让她永远不会离开。 夜廷点了点头。 纯血咒缚的仪式很痛苦,但他忍了下来。 干燥压抑的魔域让人喘不过气来,但他也忍了下来。 日复一日的修炼,日复一日的忙碌,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填补住那心中深沉无比的空洞。 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十几年来,早就将曾经的生活给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他早已失去作用的味蕾,再也没有尝过这人间纷繁的滋味。 有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呢? “喂,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思绪终于回笼,夜廷动作停了停,目光微微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 花熙似乎刚刚在嘴里塞了一块棉花糕,白皙的脸颊鼓鼓的,见自己说了这么久话都没有得到对方的理会,她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唇。 像个小动物一样…… 夜廷突然这么想。 “算了,这个给你,你尝尝吧。” 眼见对方再一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花熙也没了脾气,就把手中的盘子推给了他。 夜廷低眸,就看见一叠晶莹剔透的花钵糕。 花熙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个做得真的很不错,也没有很甜,你应该会喜欢的。” “……” 面对着花熙发亮的眼睛,夜廷顿了顿,随即用手指捻起,放到了嘴中。 是甜蜜的味道。 空泛了许久的口腔被食物甜美的滋味所浸满,味蕾被紧紧拥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蓦然袭上了他的心头。 看着有些愣神的他,花熙扬起了唇角。 “好吃吧?” 夜廷咽下了嘴中的糕点,对上花熙那明媚的笑容,点了点头。 好吃。 终于,再次见到太阳了。 -- 今天的任务似乎非常的简单,还没吃完饭,夜廷派出去的那鸡个下属就带着一个人走了回来。 那个人也十分上道,一看到夜廷,就直接单膝下跪道:“御梛参见君上。” 夜廷抬了抬下巴,那人就站直身子,恭敬地同他所有的下属一起,站在了夜廷的背后。 他们簇拥在一起,似乎都在等着夜廷下达命令。 可夜廷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独自撑腮,静静地注视着花熙进食的样子。 ……然后等不到夜廷命令的下属们,就也一起把目光转向了花熙。 于是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一男一女坐在一个小摊前吃饭,那个女的面前摆满了盘子,正在大快朵颐;而那个男的也不吃东西,就这么坐在她的对面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女的;而且,那男的他身后还站了一群人,各个都是看上去不好惹的大汉,十几个人往那里一站,几乎要遮挡住天上的日光。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就像是一群猎手注视着他们准备伏击的猎物一般。而看起来最为弱小的花熙,自然就是其中即将被大卸八块的可怜猎物。 “他们不会是要绑架那个姑娘吧……”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算了,别管了,你没看那些人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吗?” “哎,人模人样的……真是作孽。” …… 听到了这一切的夜廷眉梢微动,回过头,静静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某个小弟。 那个小弟竟很快读懂了他的意思,立刻吩咐身后的小弟们散开,这才让那一片重见光明。 看花熙吃得差不多了,便若无其事地给她续上了一杯茶,颇为温和地问道:“可以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 花熙放下筷子,“接下来做什么,去别的地方吗?” “这一片就这一个人,可以回去了。”夜廷答道。 “啊,是吗……” 花熙有些遗憾道:“好不容易出来,我还想去别处玩一玩呢。” 还想去别处试一试能不能和系统联系上啊…… 这是花熙的真实想法。 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夜廷淡笑一声,将花熙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他勾唇道:“过几日还会再出来一趟,师尊不如到时候再试试,看能不能解开这束缚。” 说到这个,花熙就有些不满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好歹也算是个上仙,现在彻底跟个凡人一样……” 面对着花熙的疑问,夜廷也只是抱臂而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师尊,你就仔细想想吧,总之,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花熙:“……” 这小兔崽子,之前在月华峰的时候怎么都不肯叫她师尊,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师尊,看起来好像终于对她有了敬意,可是做的又全都是大逆不道之事。 果然是个问题少年,现在居然还敢这样嘲讽她。 一看见对方那样看笑话一样的神情,花熙就气得牙痒痒。 “所以现在回去吗?” 她又问。 夜廷“嗯”了一声,就牵过她的手,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花熙就一边观察着对方的手指,是如何看似不经意地从她的指缝之间穿过,让原本普通的握手,变成了紧密贴合的十指相扣。 做完这一些后,花熙就敏锐地发现,虽然夜廷面色未变,但他的耳垂却透露出些许的红色。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她于是绕到前方,有些好奇地踮了踮脚尖,凑近了他的脸侧。 夜廷果然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停下了脚步,一张脸肉眼可见地有些紧绷了起来。 见状,花熙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再度靠近了一些,看到夜廷愈发变化的神色和微愣的瞳孔之后,瞬间笑了起来。 “什么呀,”她退回安全距离后,嘲笑道:“之前那么大胆,没想到还挺容易害羞的啊。” 被夜廷嘲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可以扳回一城,现在的花熙只觉得十分爽快。 可下一秒,花熙就笑不出来了。 夜廷直接右手一个用力,花熙就重心不稳地往前一靠,撞到了夜廷的怀中。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对方用手指捻住了下巴,被迫抬起了头。 此刻的距离比刚才还要接近几分,让她几乎可以看清夜廷脸上细小的绒毛,两人呼吸相缠。 看着直接傻掉了的花熙,夜廷扑哧一笑。 “怎么,”他颇为轻挑地挑起眉梢,眼里带了些玩味。 “这是在投怀送抱吗?师尊……” 第62章 真心相待 “喂,你放开我!” 眼看自己又被调戏了,花熙只觉得十分之不爽。 她一把甩开对方的手,立刻退后了几步,隔着远远地距离大声抱怨道:“不是说了不能老是肢体接触吗?刚定的规矩你就忘了?” 闻言,夜廷倒是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不是师尊您先开始的吗?我还以为,你是想凑近一点好好看看我。” “我不就是想满足你的愿望么?” “你……” ……妈的说不过! 这不要脸的小兔崽子。 花熙被气得有些炸毛,又找不到回怼的话,索性又离远了几步。 可下一秒,就被夜廷贴了过来。 他再度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笑着道:“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不错,但是,为了防止师尊有什么逃跑的坏心思,还是不要离徒儿太远了为好。” 说着,夜廷再一次把普通的牵手,变成了十指相扣的状态。 这一次,还是一边看着她一边这么做的,表情还丝毫未变,哪有半分刚才那羞赧的样子。 …… 花熙甩了几下都没有甩开,只好独自气呼呼地鼓着脸颊,偏过头去不看夜廷。而夜廷则侧头看着她,笑得放荡又缠绵。 两人走出了城门,来到了一个偏僻处,就见那一伙小弟早已经在那里待命了。 见夜廷二人过来了,便径直地迎了上来。 “君上,我们现在……” 御梛正准备汇报,可在看到夜廷那依然有些扬起的唇角,和压不住的清浅笑意后,突然愣了愣。 “怎么了?” 看他停了下来,夜廷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 只是想到刚才同僚们跟他说过的,君上一向不怒自威,从来都不苟言笑的事情,现在看夜廷唇角上扬的样子,有些意外罢了。 说不定,君上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好说话呢…… 御梛很快回过神来,这才继续道:“自从千年前收到魔尊大人的命令后,属下就在此处蛰伏了,如今终于等到了君上,属下夙愿成真,百感交集,现下只愿竭尽全力,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他越说越激动,看着夜廷的眼睛里都写满了豪情壮志,身周燃烧着热血的火焰。 “属下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总有一天,我们魔族,定可以推翻神界的统治,重写曾经的辉煌!” 此话一出,全场都静了静。 花熙默默看了他好几下,心里暗暗道,真有你的,居然敢当着我这个谷神大殿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嘛,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如此踌躇满志,也是挺厉害的。 就是好像……这份激|情,没怎么感染到别人的样子。 花熙侧头望了一眼表情丝毫没变的夜廷,和其他小弟中间寂静无比的氛围,心里莫名地替这位御梛感到尴尬。 果然,过了好久,夜廷才像终于发现要给予回应一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道:“是么,可我不打算推翻神族。” 躬着身子等了半天的御梛:“君上英……诶?”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叶亭,疑惑道:“可是魔尊大人的遗嘱……” “那个人怎么样,与我毫无关系。” 夜廷冷冷地说:“他既然自愿将这位子传给我,怎么用,就都是我的自由。” 说完,他拉着花熙就要走。 看到他这不甚在意的样子,御梛瞬间急了,立刻追到他旁边道:“不推翻神界,我族类如何立足于三界?君上,恕我直言,您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甘愿忍受魂魄想融的痛苦,继承魔尊大人的遗志?” 夜廷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 “君上大……” “闭嘴!” 这一次,不等御梛说完,夜廷就狠狠地打断了他。 他终于露出了属于魔君的那一份威严,眉目一凛,眼中散发出了冰冷的锋芒。 他沉声喝道:“我不管要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该做的,只有顺从我。” 刚才还眼波含笑的夜廷,此刻早已拿出了那一份摄人的气场,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就降了好几度,让一旁的花熙都感到了莫名的恐慌。 “不要多管闲事。” 留下这冷漠的一句话后,夜廷就加快了脚步,先行召出了黑云,独自带着花熙离开了。 …… 穿过一个个空洞的云朵,耳边传来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响。 下方的景致在不断地变换,可花熙却无心欣赏了。 “魔尊都把他千年魔功给了你,怎么也不会随便你干什么吧?”花熙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肯定有他的要求吧?是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看着八卦得眼睛都亮起来了的花熙,叶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不能。” 花熙:“……” “诶,我们就这么走了,你的小弟怎么办?”见气氛凝滞,她连忙没话找话。 夜廷目不斜视道:“若是连自己回魔界都做不到,那他们也没必要待在我身边了。” 花熙:“好吧……” 说起来,今天他们虽然是一起出的门,但找人的事好像都交给了小弟的样子,至于夜廷,除了给他们洗去魔气,陪花熙吃饭,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这就是老板吗?还真是豪气。 花熙这样想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黑云还在努力地运转中,可两人却谁都没有说话。 花熙默默望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她手的人,心里有了点猜测。 自从那个名叫御梛的人说出那些话之后,夜廷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的样子。 想起那句【魂魄相融的痛苦】,花熙好似也明白了什么。 “你……和魔尊魂魄相融了?” 她微微靠近了些,试探性地问道。 “……” 夜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闻言,瞥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回答。 “那看来我猜对了。” 得到了答案后,花熙坐直身体,颇为感慨地望了望天空。 “我就说嘛,魔尊又没有肉|体,到底是如何同你完成那纯血咒缚的仪式的,既然和你魂魄相融……等等!” 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花熙猛地一惊。 她睁大双眼望向身边的人,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当初的仪式……” 夜廷于是偏过头去,淡淡道:“一体双魂,自相传导罢了。” 花熙彻底惊了。 若真按他这么说,那就等于,在仪式中,施术者和被施术者都是同一个人,所以也就是说,夜廷一个人,就承受了两方面的痛苦。 死了一次,又重生了一次。 得到这一认知后,花熙再次看向夜廷的眼神都变了。 真勇士啊! 想到御梛刚才的问题,花熙也叹道:“你这到底是为何……” 而夜廷也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你说呢?” “……” 看着对方直勾勾的眼神,花熙抿了抿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道:“是……为了我吗?” 虽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多有自夸之嫌,但此时此刻,却是最为准确的猜测了。 “不然,若是没有变得像如今一般强大,徒儿又怎么才能将你从那九重天上拉下来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夜廷又轻笑一声。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徒儿去迎接你,师尊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想到自己毫无修为就重新下界的事情,花熙也叹了口气。 谁叫她当时根本没想到,夜廷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师尊是觉得我疯吗?” 看着花熙沉默的样子,夜廷在静默中开口道。 “疯……倒也还好吧。” 沉吟片刻后,花熙平静地回答道:“之前不太理解,但是现在,知道了你的心思的话,我就能想明白了。” 她耸耸肩,“你也不过是想要同喜欢的人一直待在一起嘛,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也会做一样的事的。 至少也要再见一面,说明白心里话嘛,不然,一生都会因此后悔的。” “……” 听了花熙的这段话,夜廷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他微愣地看着花熙沉静的侧脸,心脏微微颤动,一些压抑已久的情绪也因此产生了松动。 他还以为,花熙会恐惧,害怕,会觉得他疯癫,魔怔,总之,他没想到,居然会得到她如此冷静的回答。 静默几分,夜廷才笑出声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胆子大。” “说这种话,不怕我变本加厉吗?” “但是这是我的真心话啊……” 花熙倒是没有被威胁到的样子,而是诚心地说:“而且,我之前不是说了会留下来陪你吗?你毕竟是我徒弟,我自我感觉,还是了解你的,想来,你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吧……” 最多最多,也就是失去贞.操嘛…… 但现在既然夜廷愿意和她约法三章,那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轻叹一口气后,抬头,认真地看向夜廷道:“仔细想想,你变成这样,确实有不少我的责任。 不论如何,作为你的师长,我都不该一直欺瞒你,甚至不告而别,让你们因为我的假死而感到悲伤。” “而且,我说了会陪伴你,却没有做到,这也是事实。” “可能我上次说得不够明白吧,这次,我真心地再讲一次。” 花熙扬起唇角,水色的虹膜上反射着莹润的光芒。 “为了补偿我之前的错,至少这段时间,我都会陪着你,想办法弥补你哒。” “反正你现在应该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任务了吧,那我们正好就借此机会,心不藏私地相处吧?” 花熙声音清脆悦耳,回荡在这广阔的高空,既像涓涓细流,又像冬日暖阳,悄无声息地填补了夜廷内心干涸已久的空洞。 他定定地望着花熙,看着她那姣好而温柔的脸庞,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愚蠢,你又要被这女人的话给欺骗吗? 】【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骗你的?】脑中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可夜廷却无暇顾及了。 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里,都是眼前这个声音甜美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亏我好不容易才愿意和你推心置腹的啊……” 眼见自己的一番发言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花熙颇为不满地撅了撅唇。 她双手环胸,“不过之前那些事你不能再做了啊,我可是看在你是我大徒弟的份上,才原谅你的。” “我知道了……” 夜廷望着她白皙的脸颊和红润光泽的嘴唇,尽力压制住内心那一点上浮的痒意后,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无可奈何的笑。 有些后悔啊…… 看到花熙那动人的表情后,夜廷这样想着。 没有尝过还好,如今尝试过亲密的感觉,再让他重新回到从前发乎情止乎礼的状态,还真的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但是……既然她还愿意这样对自己笑的话,那就算了。 第63章 情意渐生 那天之后,花熙才正式开始了在魔域的生活。 得到了夜廷的许可之后,她终于可以在一名魔将的陪同下,自由地在魔域里闲逛了。 ……虽然这个像废墟一样的魔域也没什么好逛的就是了。 除了沙漠就是戈壁滩,仅剩的那一点绿洲都被各种酒窟赌场还有妓.院占满,里面挤满了从千年前就一直沦丧至今的稀少魔族。 整个魔域,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机。 “神魔大战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光景的。” 负责陪伴加监视她的御梛,在看到这样的景象后,如此感叹着。 “我魔族本就子嗣稀少,难以繁衍,再加上神族的打击……如今,剩余的魔族多半都躲到了人界之中夹着尾巴过日子,本来横行霸道的魔族,现在,却都被迫地,只能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你刚都说是横行霸道了吧?既然知道自己横行霸道,就该知道自己被揍的原因好吧。花熙在心中吐槽着。 说到此,御梛又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摇了摇头。 他捏着拳头,仰天道:“明明当今君上好不容易有了足以颠覆三界的实力,他居然不想着变革,反而偏安一隅……我真的,愤恨难平啊!” ……这信念竟然还没被夜廷摧毁吗?看来你是真的志怀高远啊。 思及此,花熙对他还颇为有些钦佩。 说起来,花熙还一直以为魔族全都是贪婪自私,嗜血嗜杀,毫无理智的怪物呢,可这个御梛倒是很有觉悟和梦想,如果他出生在人族的话,想来,至少也是个人人赞颂的热血青年。 还有那个之前一直给她送饭的李大刚,性子也格外朴实耿直,与外表完全不同,做起事来也踏实麻利。 这几日来,花熙跟他的关系好了很多,两人还经常一起做菜呢。 想到这里,花熙停下了脚步,对一边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御梛道:“对了,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吗?” “啊?爱吃的东西?” 御梛先是一愣,随即,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大仇不得报,匹夫不得志,哪有心思沉溺于口腹之欲?” 花熙:“……” 倒是在人界待久了,满口都是人族的名言警句了。 “是么,”看他拒绝,花熙也不多问,“本来今天和你们君上约好了一起吃饭,还想叫你的……嘛,算了。” “什么,竟然是和君上一起?!” 花熙不知道的是,因为御梛过于的热血,动不动就要来一通激.情发言的原因,最近夜廷已经不想再见他了,处理什么事也不带上他。 是以,这几天内,御梛一腔豪情无处宣泄,一直十分寂寞。 此番终于再次听到夜廷的消息,御梛的情绪便肉眼可见地高涨了起来。 “夫人,请务必带我去,顺便一提,属下喜欢吃老人的头骨,越老越好,那样才酥脆……” “滚啊,我才不会做那种阴间食物!” 散步结束,回到魔宫之后,花熙便接过李大刚给她从外面带回来的材料,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去。 也许是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缘故,花熙刚来的时候,这厨房还满是灰尘,连基本用具都不全,还存放了一些人类的内脏脑髓之类的恶心玩意儿。 还是在花熙的一再要求下,夜廷才允许李大刚帮她把厨房改造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虽然现在离完美的形态还差了些许,但总之,她是终于可以自由地做各种好吃的了。 要知道,虽然李大刚天天给她带东西,但大多是附近的村庄里买来的,不够新鲜也不够多样,还油腻得不行,如今能自己做,她才能告别这些难吃的外卖了。 说起来,和夜廷和好之后,这几天下来,花熙也逐渐适应了在魔域的生活。 虽然说她一向自诩适应力强大吧……但她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在魔界也能过得下去。 也许是有夜廷在的原因吧,总是让她想到了曾经在月华峰时,只有他们两人的那一段时光。 平时的时候各忙各的,但一到饭点就会纷纷聚集在饭桌前,恍惚间,她总感觉回到了那时的岁月。 另一边,夜廷正在魔功大殿中,悄悄地用镜子看着厨房里的投影。 水面般的镜面上露出了花熙系着围裙的纤细背影,耳边是那熟悉的,均匀的切菜声。 她的动作一如从前,虽然总是笨手笨脚的叫人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好好完成,但最终总能拿出一桌像样的食物。 看到这样的画面后,夜廷只觉心口发热,十几年都再难见到的画面在此刻终于得以重现。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总喜欢躲在厨房边偷看来着。 那时候的他,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想着:【如果,是我的就好了。】好想要,想要让她成为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到现在为止,这份埋藏在心底的爱与欲,依然只增不减。 “好啦好啦,大刚,你帮我把这个菜端出去!” 镜子里,花熙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正在那里招呼着什么。 “是!夫人!” “都说不用叫我夫人了……” “是!夫人!” “……” “算了,御梛,你们君上在忙吗?他不过来的话,我们就自己先吃咯……” “夫人,属下这就代替您去喊君上,夫人之命,属下定将竭力完成!” “都说不用叫我夫人了……” 听着那几个人的对话,虽然有些吵闹,但夜廷还是默默地弯了弯唇角。 他刚从蒲团上站起身,就正好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御梛。 再次看到夜廷含笑的模样,御梛的表情一愣。连准备好说的台词都在一瞬间憋回了口中。 可夜廷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冷眼相待,反而还十分耐心地说了一句,“走吧”,让他受宠若惊。 这一夜,在魔域里,难得的出现了几人一起围在桌边畅谈的样子。 也成为了,夜廷许久都没有享受过的一夜良宵。 --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夜廷说好的,再带她出去的日子。 花熙早早地就穿戴好了装备,兴致勃勃地跟在了夜廷身后,就看见,这次他带的随从不多,只有李大刚和御梛两个人。 “诶,你这次就带他们两个吗?” 花熙十分吃惊。 夜廷“嗯”了一声后,又说:“地方不远,不需要带那么多人。” 主要是想带花熙出去逛逛,下属里面又只有这两个人和花熙比较熟,所以他才这样选择的。 ……这些话,夜廷倒是没说出口。 花熙点点头:“我明白了。” “君上,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帮助您的,这一次,一定要让您看到下属的实力!” 另一边,还没启程,御梛就已经自燃了。 “只要下属日复一日的坚持,君上看到我的努力后,一定会愿意相信下属的!” ……倒是很执着嘛,这位朋友。虽然夜廷理都没理就是了。 相比起御梛的激动,李大刚就显得稳重许多。 他只是单膝跪地,右手捂住左胸,做了一个魔族的标准敬礼后,倒是得到了夜廷的一个点头示意,嫉妒得御梛在一旁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一个小插曲过后,几人很快启程。 如夜廷所说,这次的目的地确实距离很近,不过半天的功夫,几人就即将到达。 可是…… 花熙看着下方被黑雾包裹的死寂小城,她抽动了一下嘴角:“你确定……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看上去好像很不妙啊……” 死气横生,迷雾环绕,似乎还能听见远古的哀鸣。 就像是被鬼魂给诅咒了一样,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其中压抑的氛围。 可夜廷对此却十分淡定,他只是瞄了一眼后,就确认道:“就是这里。” 看花熙一副不解的样子,夜廷见怪不怪道:“这里有一个怨魔的远裔,正靠这阵法吸收怨气,想来,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出自他手吧。” 花熙:“……” 好吧,忘了她现在处于邪恶的一方了。这满城的诅咒,反而是他们魔族的温床。 知道这一点后,花熙也很快放下了心,反正现在魔族之尊,天下至邪都在她身边了,她还怕啥呢? 思及此,她也很快安然,高高兴兴地跟着夜廷下了飞行法器。 “诶,我们不现在过去吗?” 看着夜廷前行的方向,花熙有些愣神。 “那件事交给他们就好了。” 夜廷淡然道:“我知道隔壁的小镇今晚有一场庙会,你想去看吗?” “庙会?!” 花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热闹的花灯,和灯火通明的街道。 她诚实地说:“想去想去!” 上次在齐国开京,她本来还打算和徒儿们一起逛逛晚上的祝神庙会来着,结果被突然冒出来的白家当家的给打断了,说起来,她还一直有些遗憾呢。 这下可以圆了她曾经的心愿,花熙也十分期待。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夜廷也不禁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既如此,” 他牵起花熙的手,眼中笑意纷然,流光溢彩。 “那走吧。” -- 小镇子上的庙会,比不上开京城中的豪华,却也热闹非凡。 远远望去,一条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也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摊主们在前方打着吆喝,还有人在一旁唱着当地的民谣,一时间,耳中充斥着满满的欢声笑语。 “你不是说晚上才开始吗?” 看着前方的盛况,花熙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现在才下午,怎么就这么多人了?” 夜廷于是负责地解释道:“据说,这里的庙会一向如此。因为太过有名,甚至还会吸引很多外地的游客,所以才会这么拥挤的。” “竟是如此……” 夜廷招呼御梛和李大刚离开后,再次用手掌捏住了花熙的手腕,把她往一个方向带去。 “我们先去吃饭,等傍晚了再来。” “哦,好……” 花熙答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抬头,眯着眼睛问道:“说什么带我出来找魔族……其实,你就是算准了这里有庙会,所以带我来的吧?” 她眼里露出狡黠,轻轻戳了戳叶亭的手臂道:“就这么想和我单独相处?” 面对花熙调戏一般的动作,夜廷也只是勾唇笑笑。 “毕竟约法三章,师尊不让徒儿晚上找你,徒儿想要做些什么,就只能找这种机会了。” 他抓着花熙的手指,整个人都贴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师尊若是懂了徒儿的想法,不如……让徒儿早日转正。” “……想得美!” 尽管过去了好多天,可花熙还是适应不了夜廷那油嘴滑舌的腔调。 虽然以前的夜廷就时常嘴贱,可是不会没脸没皮地说这种话啊。 真是让人头秃。 花熙还在原地气鼓鼓地想着什么,就被夜廷往一个方向一拉。 “走了!” 花熙抬眸,就刚好看见,夜廷正一脚踩在一个楼梯上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微风吹拂,几片翠色.欲流的落叶随风划过,也吹动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从而露出了底下一双英挺的剑眉,和含笑的眼眸。 如同曜石一般的瞳孔,正在日光下反射着清浅的光芒。 他薄唇勾起,唇角微扬,自是一派摄人心魄的少年意气。 看着这般的他,花熙莫名心神一动。 “想什么呢?” 就在她遐思纷扰之时,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上前,轻轻刮动了一下她挺翘的鼻梁。 再抬眸,就是少年贴近了的笑脸。 耳边的嘈杂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此时此刻,花熙只能听见夜廷微微上扬的清隽嗓音。 “这是看我看呆了吗?花熙?” 第64章 月下幻影 御梛和李大刚全都不见了踪影,吃完饭后,夜廷带着花熙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加入了庙会里的队伍。 一边走,花熙就似乎明白了刚才在饭店里,夜廷一直拼命给她塞东西吃的原因。 ……这是怕她会吃太多小吃吗? 真是的,明明她才是师尊啊,怎么现在变成好像她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一个了? 似乎是读懂了她的意思,夜廷只是笑道:“还不是怕你像以前一样不知节制,扰乱內府?人间之物本就有杂质,更别提这小贩卖的。 你若是真想要,我可以给你打包几个带回去。” “真的?” 花熙有些不满地对他鼓了鼓唇,“那你一定要给我带哦,不能忘了!” “行。” 夜廷拉长了这个字眼,虽然看似十分敷衍,但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下,夜廷看着她被灯火映照的粉色脸庞,眼眸里尽是从未有过的宠溺。 他忍不住伸出手,掐了一下她脸颊上那两块泛着粉色的软肉,果不其然,看到了她瞬间睁大的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对他怒目圆睁,万千星光皆汇聚在她漾着水汽的澄澈眼眸中,鲜活的好像春日里山间的野花。 夜廷很满意与她这样的反应,于是开怀地笑了。 花熙倒是十分不满,她走近几步,叉腰道:“你竟敢捏为师的脸,真是得寸进尺,大逆不道!” 看他依然一副笑得不停的样子,花熙脸上的怒意愈发深重,她盯着他贴近了几步,就听夜廷笑着说:“给你买了东西,换一个捏脸,你不觉得很公平吗?” “……” 士可杀不可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花熙伸手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刚踮起脚尖,就被夜廷一把摁住了手腕。 “行吧,你要是实在生气,我让你捏回来也不是不行。” 说着,他低下头,抓着花熙的右手往自己脸上贴去,似乎是真的想让她报仇。 可同时,他又压低了脸庞,直直地贴向花熙,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就被夜廷一把搂住了后腰。 距离在急速接近。 “师尊……” 他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泉,看向他时,专一地只倒映着她一人的样子。俊脸靠近,有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花熙的脸上,让她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不是想捏我吗?来啊?”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山间流水,自带空谷的回响,让人心神震慑。 花熙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我,我不捏了。” 她猛地垂下头,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脸上的温度有些灼热,花熙咽了咽口水,只感觉胸腔中悸动不已。 她故作冷静道:“我,我是你师尊,这种小事,为师就饶恕你了。” “是么?” 看着她的反应,夜廷双手环胸,满意地笑了。 “那还真是遗憾。” 夜廷一把拉过花熙的手,瞬间缩小了刚才被花熙拉开的距离。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一个五彩的绳子绑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 回过神来的花熙在看到他的动作之后,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 “五彩绳。” 固定好之后,夜廷放下了她的手腕,又用另一只手牵住。 “辟邪用的,不过是人间习俗,徒儿想着,师尊大概是会喜欢。” “哦,五彩绳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说到这个,花熙倒是想了起来,自己以前好像也戴过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着…… 还有,此情此景,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曾经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一般。 可她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呀……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想不明白的花熙,就使劲摇了摇头,把那种奇异的感觉甩了出去。 “不过,”她撇了撇嘴,不满地瞥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逗弄他的人。 “既然是辟邪的,怎么没把你这个万恶之首给避开呢?” “看来是因为,师尊心中并不把我当成邪祟。” 夜廷依然淡笑着回应:“毕竟,所谓邪祟,也是因人而异的。” “……不要脸。” 花熙骂出了口。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居然天天跟她这个师尊说这种不着调的骚话,是想勾.引她么?妄想! 她答应这段时间可以陪着他,只是想帮他解开心结,可不是让他变本加厉的呀! 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的所想,夜廷这才缓缓收敛起了那副姿态,转移话题一般指了指前方的一个摊子说:“有卖灯笼的诶,你要看看吗?” “看什么灯笼啊,又不是小孩子……”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花熙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片朦胧的暖光。 灯笼一样薄腊纸,莹如云母含清光。(1) 一个如同牌坊一样高而宽的木质架子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彩灯。 既有传统喜庆的大红灯笼,也有贴着水墨画的彩绘灯笼,还有字形灯,吉祥灯,剪纸灯……各式各样的,让人目不暇接。 若是眯着眼睛,就能看见一片云雾一般迷蒙的彩色光斑,迷幻得宛若仙境。 花熙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个摊位给吸引住了。 “想要吗?” 花熙正出神地观赏着呢,就被夜廷打断了。 他低眸,静静地看向花熙那被纷杂彩灯所映照的柔和轮廓,点点光幕如同一层丝质浅纱,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灯火阑珊下,她的身影也愈发梦幻。 他看得心口发热,连带着,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想要的话拿一个吧,魔域白日短暂,黑夜绵长,要是有个彩灯,来点缀师尊的房间,想来也是不错的。” “真的么?” 花熙转过来,睁大眼睛道:“那我要那个可以吗?就那个上面画着竹子的。” 她乖巧的模样,勾得夜廷心间发痒,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蓬松的发顶。 他一手摁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一边倾身,贴近她的脸庞,柔声道:“当然可以,谁叫,你是我夫人呢?” 花熙:“我@#$%……” -- 两人在灯市上逛了许久。 左手拿着夜廷给她买的彩灯,右手啃着夜廷给她买的糖葫芦,花熙有些不爽地抱怨道:“你怎么能摸我的头呢?我发髻都被你弄乱了。” 夜廷瞄了眼她的头顶,确实发现,相较于来的时候,她的头发凌乱了许多。 “那不如,作为补偿,我给你买个簪子?” 他突发奇想。 他看了眼不远处,一个有着长长队伍,而且队伍里多半是女性的摊子,又道:“那处似乎有卖,你要看吗?” “唔……可是排队好长……” “我替你排着行不行?想要什么,你提前看好。” 花熙这才开开心心地跟他走了过去。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大地,轻柔地包裹住了每一个人的身躯,留下清浅的光影。 花前月下,花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的氛围,实在是太适合年轻夫妻一起约会了。 都怪夜廷老是做那些事,搞得她现在都被这气氛影响了一样,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两人排到了队伍的尾端。 似乎是专门面向女性的摊子,夜廷一来,就成为了万花丛中的一点绿。 再加上他那鹤立鸡群的高大身材,和出众的长相,他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目光。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镇是如今九州的哪一个国家,但大约是因为民风奔放,在这里,女性不仅可以自由上街,性格也都要大胆许多。 看到夜廷来,众人就开始了窃窃私语。 “真俊啊,不知可有婚配?” “你真是的,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成亲了怎么了,我替我小侄女问问不行吗?” “你没看他旁边有人了吗?万一是他的夫人呢?” “那说不定是他的姐妹呢?不问问怎么知道?” …… 前面两个姑娘说了一阵悄悄话之后,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一般,齐齐转过头来。一手捂着唇,含羞带怯地看向了夜廷。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率先开了口:“这位公子,恕我冒昧,不知公子可有弱冠,家住几何?家中……可有婚配?” 此话一出,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人就已经受不了了,红着脸拍了拍她的同伴。 两人用袖子挡着脸交流了片刻,最后,还是将目光盈盈地转向了夜廷,似乎,正期待着他的回答。 夜廷脸上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他把手向后一伸,正想把花熙拉过来,却摸了个空。 他立刻回头,就只看到了几米开外,拿着糖葫芦和灯笼向他挥手的人。 花熙笑得事不关己,还向他做出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她一手放在唇边,用口型说:“别忘了给我买簪子哦~”之后,就笑眯眯地转过头去,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见状,站在原地的夜廷只好叹了口气,回过身来。 他将重心转移到另一只脚上,慵懒地站着。 “不好意思啊,”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花熙离去的方向,“我夫人刚吃太多坏了肚子,现在去找茅房去了。” “啊……好吧。” 得到这样的回答,那两人只好失望地转过头去。 而夜廷,一想到花熙要是知道自己这么编排她,定会跟他生气,又忍不住浅浅地笑了笑。 -- 好不容易从夜廷身边溜开的花熙,先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喊了几声系统,得不到回应之后,就又想尽办法试着动用了一下神力,结果发现,都不行。 手上的灵戒,和求救用的玉牌都被夜廷没收了,此时此刻,花熙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和上界联系。 但说实话,若是上界知道了魔域如今的事情,会不会对夜廷不利呢? 想必,他们一定难以忍受魔域再度崛起吧? 会不会派兵来攻打他们啊? 想着这些事,花熙在脑海里继续呼唤系统的声音都弱了许多。 不行啊,她可不想夜廷有什么意外。 虽然说他现在已经是魔域至尊,但至少在她面前,夜廷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作为从小带到大的徒弟,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而且,她还答应了夜廷要陪他的…… 但是,那她难道要一直待在魔界这个鬼地方吗? 虽然说最近几天,夜廷对她挺好,她过得也挺开心的…… 哎…… 万千思绪郁结在胸,花熙只觉得纠结万分。 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能长叹一口气。 算了,回去吧。 要是夜廷买完东西找不见她,说不定又会发疯的。 思及此,花熙稳了稳心神,抬脚就要往回走去。 可刚踏出一步,她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的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鬼魂,身上萦绕着黑紫色的气息,没有一丝丝的生机。 他混杂在人群中,目光呆滞而空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双眼又没有焦点。 污秽的,邪恶的,丑陋的。尽管别人看不见他,可也许是因为那可怖的气息,他的身周竟无一人靠近。 也许是因为死去已久,他的左脸空了一块,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不堪。 可还是足以让人看清他的长相。 望着他的样子,花熙心头猛地一颤,千年前的记忆几乎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在她心间冲荡。无数回忆的画面,也瞬间在她脑海中显现。 不,她不会认错的。 因为,这是她刚出生时,就见过的长相啊。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1)【宋】陆游《灯笼》 第65章 迷梦恍惚 看着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花熙情不自禁地就跟了上去。 “哥哥!” 她喊了一声,可下一刻,那个鬼影就瞬间隐没在了人群中,再没有了踪影。而她的那一声呼唤,也是石沉大海。 不见了? 花熙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后,又用力睁大,四处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再找到刚才那个鬼影。 可恶,都怪夜廷,把她的神力全封了,不然,她早就可以用神识查探了! 那会是哥哥吗……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那蜂拥而至的熟悉感,还是让她难以释怀。 可如果是哥哥的话,怎么会变成鬼,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熙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飞升之前,作为人族的记忆。 她生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算是当地较为富裕的人家。 父亲是城里的私塾先生,母亲又懂医术,哥哥从小随着母亲学医,并出门帮人看诊,一家子都很受村民的爱戴。 也许是出生得晚,花熙刚出生,就成为了家里的掌上明珠。 父母对她都极其宠溺,从来都不要求她做什么,小事都会随着她,就连后面被贵族强行逼婚,父母也十分尊重她的意见,没有把他给嫁出去。 再加上一个比她大很多的温柔哥哥,说她是成长在万千宠爱之中,也丝毫不为过。 花熙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对美食的极大兴趣,在家人的支持下,她很早就跟镇上餐馆的掌勺拜了师学习厨艺。 因为天赋惊人,她很快成了餐馆的二厨,还自发地创造了许多从未有过的菜品。 当时正值战乱饥荒,很多穷人都吃不起饭,而花熙发明的菜品用的大多又都是随处可见,极易生长的作物做材料。 也就是这一点,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积攒了许许多多的功德,正好又赶上封神的年份,花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飞升成了仙。 有的时候,花熙自己回想自己的飞升历程,都会止不住惊叹。 这也太幸运了吧…… 要是被那些修炼了数千年依然没有渡劫的道士们看到了,还不得被气个半死。 白日飞升,登入仙门。 从此之后,红尘俗世,便与她再无瓜葛。 当时接引她的神君,看她很舍不得亲人的样子,还曾经安慰过她,说沾染了仙缘之后,她的亲人们都会过得很好的。 花熙这才勉强收起了难过的心思,跟着一起踏入了南天门。 千年来,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家人。 但神界之人,未经允许不能与人间有过多接触,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扰乱红尘,搅乱凡人原有的命格。 也是知道这一点,花熙才忍住了心中的想念,这么多年都没有去看望过他们一次。 想来……他们早就轮回转世了吧。 也不知道,沾染了她的仙缘之后,能不能投个好胎? 这些,都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可是,若是他们早就投胎了,那刚才她看到的,又是什么?! “花熙?” 一声呼唤,终于把她纷乱的思绪唤了回来。 花熙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夜廷手里正拿着一个晶莹的玉钗,侧着头,静静地望着她。 “你不会想趁此机会乱跑吧?” 夜廷一边把新买的发钗插.进她的发间,整理着她的发鬓,一边笑道:“怎么样,试过了吧?光凭你,这封印,就算离开我再远也是解不开的。” 可花熙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发现了。” “……” “你怎么了?” 夜廷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低下头来,关切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他轻声问道。 想到刚才看到的鬼影,花熙抿了抿唇。 如今能寄予希望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思及此,花熙沉吟片刻,还是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他。 “这样啊,哥哥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熙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说到“哥哥”这两个字时,夜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奇怪,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会不会和旁边的小镇有关系?” 花熙猜想道:“你不是说邻镇有怨魔远裔在吸收怨气吗?这鬼魂,会不会跟他们有关?” “有可能。” 夜廷也表示赞同。 “不过,”他又说:“是你哥哥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是鬼魂,在阳间待上上千年的时间,应该也什么都不剩了。 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不仅还能行走,甚至还能混迹于阳气充盈的人群之中。” “我也知道这些,但是……” 想到那个鬼影的样子,花熙皱起眉头,“就是实在太像了。” “如今你没有神力,只是肉眼的话,恐怕是看不清的。毕竟是夜间。” 夜廷安慰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若担心的话,今夜可以叫御梛他们好好问一问,反正这魔族也是我们的人。” “嗯……” 花熙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对!” 下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把头一歪,一把拍开了夜廷那放肆的手。 “你怎么能趁机摸我头?!” 夜廷只好遗憾地收回了手。 “啧,被发现了……” -- 某个装潢华丽的客栈大厅。 花熙看着面前,一脸抱歉地朝她走过来的人,戒备道:“你不会要说,今天晚上房间都住满了,只剩一间了吧?” 闻言,夜廷颇为夸张地,做出了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花熙双手环胸,没好气地瞪着他道:“可我刚才明明都听见她说还有一间了!” “哦,是么,” 夜廷丝毫没有被拆穿时该有的慌乱,反而面色不变地耸耸肩道:“那就是我的钱只剩下一间的了。” 花熙:“我*你大爷#¥%@&……” “行了,” 夜廷毫不在意地揽过口吐芬芳的花熙,搂着她往楼上走。 “我开玩笑的,我又不用休息,你自己睡就行了。” “哦……” 花熙这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刚才的那些不好的想法,不禁有些脸热。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 夜廷抬眼看了看她,戏谑道:“你这是……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不!” 花熙立刻反驳了他,“刚才那只是,只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顺其自然地就问出来那样的问题啊。 搞得现在她又在夜廷面前丢了次人! 看着花熙气鼓鼓的样子,夜廷轻笑了一声,一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行了,我走了,有事用这个叫我。” 话音刚落,一个小铃铛就被丢到了她的怀里。 “听说镇上在闹鬼,老板娘刚才还和我说,让你注意点,说是最近有好多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失踪啊。不过你都上千岁了,应该没问题吧?” 花熙:“你礼貌吗?” 夜廷又说:“你想趁机逃跑也不是不行,你大可以试试。” 花熙抬眸,就看到他张开双臂,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可恶。 也许是花熙那气不过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愉悦了夜廷的心情,他忍不住再次揉了揉花熙的脑袋,不等对方反应,就迅速抽回了手。 等她摸着自己的头发喊出声时,就只看到了夜廷潇洒的背影。 …… 望着夜廷那高大的身影,花熙还是把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 ……真是个小兔崽子。 她在心里骂道。 --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的时候,花熙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地就梦到了旧时她还是人族时的事情。 先是回到了幼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大了她将近十岁的哥哥抱在怀里,正抓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学写字。 毛笔吸饱了墨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滑动间,发出了纸叶摩擦的声响,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她认真地看着哥哥的动作,然后,就从头顶处,听到了一个温润隽永的年轻嗓音。 “花,熙,这是你的名字哦,熙儿记住了吗?” “花,熙。” 她听到自己有样学样的稚气嗓音。 跟着哥哥的动作在纸上写下了名字后,她又奶声奶气地问:“哥哥,‘熙’字好难写啊,为什么爹爹要给我起这样的名字?熙儿都不会写了……” 闻言,哥哥也不气,只是耐心地解释道:“熙儿乖,‘花’是我们的姓氏,表示我们家族的延续;而‘熙’字呢,既是光明的样子,又有幸福的意思;既有吉祥的意思,也有温暖的意思。 爹爹是希望熙儿可以有一个又快乐,又幸福;又温暖,又吉祥的未来,才会给熙儿起这样的名字哦,你要记得爹爹的祝福呀~” “原来是这样啊……” 花熙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表示懂了。 “那熙儿愿意和我再写一遍了吗?今天之内就要学会哦~” “嗯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场景转换,梦里的“花熙”又从稚童,变成了豆蔻年华。 “哥哥!爹、娘!” 她端着一盘酿豆腐,放到了家里的圆桌之上,在那之上,早已摆满了她刚刚准备好的各式菜品。 摆好碗筷之后,她便高兴地喊:“快来尝尝我跟师父刚学会的新菜!” 此话一出,一阵有些忙乱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一抬眸,就见几个家人,从门外纷纷踏了进来。 “诶呦诶呦,我看看我看看,” 面容和善地妇人率先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食物后,吃惊地说:“哇,这是什么呀,熙儿,看起来好香!” “就是啊,”一旁玉树临风的青年也在附和着,“老远就闻到了,熙儿,你果真是进步了不少!” “嘿嘿嘿~” 听到他们捧场的话,花熙也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师父也说我很有天赋呢,以后等我学成了,就开一家酒楼,爹爹娘亲和哥哥都可以免费去!” 娘亲于是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细碎的皱纹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诶呦,那我可是要期待了。” “诶呀,没想到,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都可以吃上女儿做的饭了……” 一旁儒雅随和的父亲,在看到这满满的一桌后,竟是有些许的哽咽。 “你别在这时候哭啊……真是的……” 一家人又和乐融融地笑了起来。 刹那间,画面再次转换。 “熙儿,你有没有事!” 陌生的房间里,一个俊朗的青年一下踢开了房门,一把推开了缠在花熙身边的男子。 “李公子,家妹若是冒犯了您,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以替她向您道歉,但若没有,还希望你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她了。” 他紧锁剑眉,把花熙护在身后,义正言辞道:“我们应该说得很清楚,家妹不喜欢你,我们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听完他这一番话后,那个被唤作“李公子”的男子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邪笑了起来。 “你们都是傻子,我可是县衙之子,你们居然不愿意嫁?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哥哥……” 躲在哥哥身后的花熙,闻言,便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感受到她的动作之后,他转过头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怕,别怕,熙儿,哥哥会保护你的。” “不仅是哥哥,爹爹和娘亲也会保护你的。” 花熙满含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原本到这里,都是温馨而和谐的画面,可下一刻,面前的一切竟然如同玻璃碎裂一般,尽数扭曲。 梦里的花熙努力地向前伸出了手,似乎想要阻止眼前画面的破碎,抓住其中幻景一般的家人,可却没有任何作用。 一切仿佛陷入死寂,可没过多久,眼前的场景竟然再次变换。 而这一次,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哥哥,爹爹和娘亲三人,正站在一处,脸上早已没有了当初对她时的温和,反而变得空洞而无神,行为也僵硬而呆滞。 他们瞪着那双干红的眼睛凑在一起,死死地盯着同一个方向,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的诡异。 他们只是不断地在嘴里重复着那一句话,宛若什么恶毒的魔咒。 可花熙还是听清了。 他们说的是:“熙儿别怕,哥哥/爹爹/娘亲会保护你的……” 他们不断地喃喃自语,说得又快又急。 她听见自己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在这里啊,你们看不见我吗?” 可他们就像处在另一个时空一样,根本听不见花熙的叫喊。 她继续大声呼喊,直到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地,直到莫名的悲伤席卷了她的心头。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撕心裂肺。 那种绝望的感觉,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然后,花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原本都行为呆滞的三个人,突然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纷纷停下了口中重复的话,齐齐地转头看向她。 三个正常的身影,也在一瞬间,变成了狰狞可怖,青面獠牙的鬼影。 他们张大了那布满獠牙地嘴,就要向花熙咬来—— “不要!” 第66章 故人重现 花熙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依然是那个客栈的小房间,眼前是夜色下昏暗的床帐。 花熙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用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一片冰凉。 ……是梦啊。 好半晌,她才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做噩梦了吗?” 一道磁性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花熙猛地一惊,她立刻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夜廷坐在了她的床边。 一旁的窗户被打开了,如水般的月色便得以倾斜而出,洒在了夜廷的身上。 浓郁的夜色中,他的身影如同被一层薄雾遮盖一般,显得尤为梦幻。 “是你啊……”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吗?” 看着花熙被冷汗濡湿的额发,和那异常敏感的神经,夜廷关切地问道。 “没事……” 她有些呆滞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如你所说,就是做了一场噩梦。” “所以,梦到什么了?” 夜廷问道。 “就是以前的一些事……不对,我记得我没叫你吧?你怎么会过来的?” “没叫我吗?” 夜廷反而一脸无辜地甩了甩手中的铃铛。 “喂,我可是一听到你叫我,就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了好不好。” “……?” 花熙露出了一个十分疑惑的表情,“我会叫你?难道是梦里叫你吗?” “是啊,”谁知,夜廷居然一本正经道:“你不就是在梦里叫我吗?叫我‘哥哥’。” “一声一声地,跟叫魂一样,不来还不行。” 花熙额角跳了跳:“我……”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吼道:“不是,我叫我哥哥,关你什么事啊?少占我便宜好吗?” 真是个大逆不道的小兔崽子!像是不够出气一般,花熙继续在心里骂道。 “哦,这样啊……” 夜廷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胡言乱语地糊弄过去,而是独自挠了挠头发。 “可能是我习惯了吧,还以为你肯定在叫我来着。” 花熙:“……?” 见她不解的样子,夜廷颇为神秘地勾唇道:“不记得了吗?当初你可是天天缠着我,说什么‘哥哥要抱抱’,不抱的话就又哭又闹的……” 花熙瞬间怒了:“我可不记得那种事,你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 “看来是真忘了。” 夜廷一手撑在床沿,就这样侧着头,默默地看着她。 他有些怀念道:“那时候的你还很乖来着……” 花熙:“不好意思,你能出去了吗?我要继续睡觉了!” “要睡了吗?”夜廷看了她一眼,“不怕了?不用我继续陪你吗?” “或者说……”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不用哥哥陪着睡吗?” “不用了!”花熙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好吧。” 夜廷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了身,缓缓走到了门边。 “对了,” 一手放到门板上,夜廷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道:“听御梛他们说,隔壁的小镇……状况有点奇怪。” “奇怪?” 花熙一愣,“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还记得你睡前我和你说的事吗?” 他道:“年轻女子失踪的事情。” 花熙:“记得啊,怎么了?” 夜廷蹙了蹙眉,“这件事,好像和隔壁小镇的状况有关,还有你哥哥的事……” 听到那两个字后,花熙瞬间集中了注意力,忙问:“我哥哥怎么了?” “……”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夜廷抿了抿唇。 “罢了,”他说:“还是明天你亲自去看看吧。” “有些事,还是只有你去才能知道的。” -- 被夜廷神神秘秘地说了那一句话之后,花熙迷茫了好久,但人已经走了,她也只能乖乖睡觉。 幸好这一次没有再让她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翌日,夜廷便按照约定,带她去到了隔壁的小镇。 还未走进去,只是靠近,花熙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邪祟气息逼得退后了一步。 如今没有神力,她的体质与凡人很像,面对这压抑粘稠,庞大而恶臭的怨念,花熙只觉得无比恶心。 “怎么了?” 看到她精神不振的样子,夜廷急忙问道。 “没,没事……” 花熙勉强站直身体,“就是邪性太重,一时受不住而已。” “……” 夜廷默默看了她两秒,随即把手一伸,将手腕放在了花熙前方。 “?”花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就听他说:“魔君的血,喝一口就百毒不侵,要来点吗?” “……” 花熙一时哑然,最后还是拂开了他的手臂。 “算了,我撑得住。” “再说,”她调笑道:“你确定魔君之血不是本身就是剧毒吗?我喝了难道不会先被毒死?” 夜廷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把手收了回来。 两人于是往小镇里面走去。 让人意外的是,尽管外部被明显的黑雾所笼罩,但是一走到小镇内部,空气竟然一下子就变干净了。 草木繁盛,绿树成荫,外面明明邪性得都让人难以靠近了,内部居然如此正常,这倒是让花熙没有想到。 “所以,我们去哪儿?” 走了几步后,花熙问道:“你说只有我亲自来了才会知道的东西,是什么?” 听完花熙的问题后,夜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两秒,半晌,才反问道:“你对这里没有任何的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啊……” 花熙下意识地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这一幢幢房子,一条条街道,虽然此处没有一个人影,但却处处都是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只是大概已经很久没来过人了,所有的房子上都布满了尘灰。 她于是迷茫道:“除了没人之外,这不就是个很普通的镇子吗?” 可夜廷却蹙起了眉,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不觉得熟悉吗?” “唔……” 花熙于是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景色来。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她眯起眼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好像确实……没有任何感觉啊。” “……是吗。” “果然千年过去,一切都大变样了,让她认出来太勉强了吗?” 夜廷于是垂下头去,似乎在独自念叨着什么。 花熙听不清,于是就问道:“你在说什么?” “……” 这一次,夜廷终于把脸转向她,露出了一副些许凝重的表情。 “花熙,你不要激动听我说……” 踌躇片刻后,他终于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这里……好像是你从前的家。” -- “你说什么?!” 闻言,花熙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走上前去,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这是我从前的家?为什么?” 夜廷皱眉看着她,抿了抿唇后,问道:“你对自己曾经家里的住址,有记忆吗?” “记忆是有的……” 花熙后退几步,又思索着说:“可是我听说之前因为战争的缘故,原本的国家早就易主,镇子的规划也完全变了,所以说以前的地址应该找不到了才对啊……” “还有,你到底为什么说这里是我家?没有地址……你到底是怎么确定的?” “……” 看着面露焦急地花熙,夜廷默然片刻,犹豫了一会儿后,又问道:“你的家人,除了你之外是不是有四个人,他们又是不是你的父母,加上哥哥?” 花熙瞳孔微缩:“是啊,你怎么……” 不理会花熙的问题,夜廷继续道:“在你飞升的时候,那对夫妻是不是四五十左右,你的哥哥则二十有五,尚未婚配?” “对啊……” 听着他说出的那些准确的信息,花熙心里愈发恐慌,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在她心头产生。 “……”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夜廷又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向她伸出手。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见他们,你说什么意思?你……” 话音未落,花熙就被夜廷抓住了手。 就在两人手指相碰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周居然陡然间亮起了一阵白光,随之而来的,便是周围环境倏然转换。 再度睁眼,花熙便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内。 而那些花熙曾在在小镇外面感受到的邪恶气息,再度灌满了她的鼻腔。 “噗……咳咳咳咳!” 这里的邪气比外面浓郁了不知道多少倍,刚一来到这空间,花熙就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胃袋翻滚,她一手撑着一旁的墙壁,几乎下一刻就要吐出来。 尽管身体难受无比,但此刻的花熙,却完全无法顾忌了。 她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看着那里,被一道无形结界隔绝空间里站立着的三个鬼魂,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们有着全身青黑的皮肤,浑浊无神的眼球,残破肮脏的衣服,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那是与她噩梦里,别无二致的样貌。 他们身上散发着令人可怖的气息,那股让她难受至此的邪气,毫无疑问,就是从他们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花熙几乎要跪倒在地。 她看着前方的三人,一手忍不住触上了结界,瞳孔倏然间紧缩,连呼吸都要忘记。 她带着哭腔,颤抖地喊出了声:“爹、娘,哥哥……” 第67章 痛染生离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在这儿!!”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花熙一边哭喊着,一边扑到了结界之上,不知何时,眼里早已蓄满了倾斜而下的泪珠。 看着这样的她,夜廷沉默了片刻,还是从后方帮她稳住了身子。 他抓着她的双手,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将她轻轻地揽入了怀中。 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手掌一个用力,便悄悄地为她传导了一些灵力,让她不会在这邪性的氛围下太过难受。 “花熙,没事的,你先镇静下来,听我说。” 他在她头顶轻声说道。 “嗯,嗯。” 闻言,花熙很快缓过神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努力擦着脸上的泪花,尽管如此,她依然控制不住全身的战栗。 她猛吸了几口气,想要让自己安定下来,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颤声道:“我,我听着。你说。” 望着眼前人被源源不断地泪水洗刷得晶莹剔透的通红眼眸,夜廷又将她往怀里多按了几分,沉默片刻,还是开始了讲述。 “据昨天御梛所说,留在此地的魔族并不是一早就在的,他之所以会被吸引过来,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这里强劲的怨念。而这怨念,就来源于你身后的那三个人。” “……” 听到这里,花熙咬了咬唇,好不容易压抑住地情绪几乎要再次席卷,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夜廷拍了拍她的头,继续道:“那时候,你的家人已经在此地游荡千年,似乎是因为有什么深重地怨念一般,所以一直诅咒着这里的贵族。 被他们这巨大的邪性所害,这个村子也渐渐没落,再无人敢来了。” “原本他们也只是在这个村子里游荡,可那个魔族来了之后,就替他们三人积蓄了不少魔力,让他们从原本普通的鬼魂,变成现在这样力量强大的厉鬼。 所以才能再人群中行走,也能在白天出没,甚至去到遥远的隔壁小镇。 那个魔族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来让他们帮忙杀人,以吸取人间的怨念供他吸食。” “有了这份力量之后,他们的活动范围就逐渐扩大。他们刚开始只会对贵族下手,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的理智越来越脆弱,慢慢地,他们的攻击对象变成了所有人…… 但唯独除了……十几岁的少女。” 说到这儿,夜廷有些担忧地,再次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 确定她表情还算正常后,才继续说:“他们若是抓到了十几岁的少女,就会把她带回家中,不杀也不吃,也不会做什么别的,所以最后,基本都会被那些女孩逃脱。” “昨天你睡着之后,我来过一次,御梛就把他们三个带了过来,那时候,你的哥哥正好抓了一个女孩。 刚开始,我还没有在意,可之后,我却看到了,你的哥哥,对那个女孩不停地喊‘熙儿……’,后来,经过查探他们的记忆……” “我已经知道了。” 夜廷还未说完,花熙就打断了他。 夜廷闻言一愣,就见那个刚才还依偎在她怀中哭泣的人,此刻已经走出了他的怀抱,走上前方,定定地注视着结界里面的三个鬼魂。 那三人眼神呆滞,行为僵硬,就算此刻花熙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见状,夜廷就在后方解释道:“昨夜看到他们后,我就暂时封住了他们,所以现在他们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不过……就算是有意识,想来也没多少理智了。” “……我明白了。” 花熙又望了望他们三人,一只手指缓缓地划过结界上,他们三人脸庞的位置。 看她的眼神,似乎是在怀念,又似乎是在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夜廷就听见花熙回过头,淡淡地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吗……他们的记忆。” -- 时间回到千年前,花熙飞升的那一天。 那本来是与往常一样的一天,外面罕见地下了雪,早起的花熙就兴高采烈地出去独自堆了个雪人。 可就在她想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哥哥看时,忽然身体一轻,紧接着,不知为何,就被一阵清风,带上了几百米的高空。 眼前是陌生的场景,穿着奇异衣服的陌生的人,他们跟她说着“欢迎”,但那时的花熙,却没怎么明白他们的意思。 过了好久,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飞升了。 那时,她还记得……有几个神官正在一边窃窃私语。 “怎么是个小丫头片子啊,莫名其妙地就飞升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是好啊,据说是延申殿下下界时,偶然吃过她做的东西,之后就一见难忘,说什么也要提拔到上界来,做九重天的厨子呢!” “啧,就这样就让她飞升吗?那不是太独断了,说不定这孩子不想做神仙呢。” “你说什么?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想做神仙?却想做朝生暮死的凡人?也太可笑了吧,这可是未来太子殿下的青睐,她哪敢不受?” “不过,为什么她飞升的只有灵魂啊?” “连肉身一起召上来太麻烦了,就灵魂还简单点,反正都是要重塑金身的嘛,有什么关系?” “那她的肉身?” “不管了,就留在下界吧。” …… 可下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她以为自己是全身一起来到了神界,却没发现,自己飞升的只有灵魂,而她的身体,却像一具死尸一样,被留在了原本的家里。 那个觊觎花熙好久的县衙之子,刚好在那天偷偷地跑进了他们家里。 看到躺在雪地里晶莹剔透的美人儿,他竟然一时没有忍住自己的邪念,做了不可饶恕的恶行。 “嘿嘿,竟然躺在这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可在一番纠缠之后,他用手一探,才发现,她是真的没了气。 他这才猛地一惊,吓得直接跳起来,裤子还来不及穿好就往外跑。 一边跑,就一边咒骂道:“艹,居然他娘的真的死了,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于是,那天难得起的有些晚的花氏一家,在准备扫雪时,就看到了躺在雪地里,衣衫不整的女儿。 瞬间,初雪带来的喜悦,就被初雪带来的寒冷,给重重地压了过去。 “熙儿!” 院子里传来大大小小的几声惊呼,他们根本无法相信,那个一直被他们捧在手心上的小女儿,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从那天开始,他们三个人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犯人上。 根据脚印,他们很快确定了县衙之子就是那个嫌疑人,可奈何对方官大威重,他们不论在何处上告,到最后,都会被压下来。 “什么啊,都说了,那个臭娘儿们是自己死的,我过去的时候就死了,还骗得我做了那种事,呸呸呸!别说了,真是晦气!” 听到那个犯人的如此言论,三人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了重手,于是,一纸徇私舞弊的控书,就这么打到了那三人的头上。 死刑的刑场边,铡刀落下的前一刻,他们都在心里默念。 不行,不能这样死。 必须,必须要让那些人,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铡刀一落,鲜血四溅,与此同时,世间多了三个被仇恨攫去了全部心智的恶鬼。 恶人以死,可那个小女儿却终是不在了。 无边的寂寞包围了他们,最终驱使着他们,一步步地,走向了如今的道路。 …… 读完这一切后,花熙的眼眶,早已被泪水浸满。 她再度望向结界中的三人,有些颤抖地手指,隔空抚上了他们的脸颊。 “夜廷,把我的封印解开。” 她这么说道。 她睁大了那双,早已被仇恨填满的眼睛。 “我要,送他们最后一程。” -- ‘主人,我的天哪,终于联系上你啦!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 ‘呜哇,主人,你这是在哪里?好可怕……’ ‘主人,你知道吗?你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啦!天枢君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都联系不上你。’ ‘主人……你怎么不理我啊?’ ‘等,等等,主人,你到底在干什么?’ 系统的声音在花熙的脑海里不断地响起,可她却是无法顾忌了。 结界已经撤下,封印也被解开,三个鬼魂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立刻举起了利爪,口中发出了可怖的嘶吼,就要向她扑来。 花熙却静站在一旁,缓缓地半蹲下身体,右手逐渐蓄满灵力。 就在一个漆黑的指甲即将刮破她的皮肤时,她右掌往前一推,一股耀眼无比的金光,瞬间裹挟住了那三人的身躯。 强烈的灵力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三个鬼魂皆发出了痛苦的□□,可面对花熙的全力一击,却都避无可避。 眼看他们都要被这阵金光吞没,彻底消散在天边之时,有一股迅猛的力量,突然从上方骤然间攻下。 花熙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夜廷带着后退了一步。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个人影悄然降落。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属下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先是护住了身后的三个鬼魂,然后才将目光缓缓地转向面前的两人。 “那么,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要杀掉属下的工具呢?” “君上?” 第68章 泪别过往 屋顶被人从上方直接破坏了,瓦片散落,房梁倾倒,大片灰尘随着那一声巨响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夜廷眼疾手快地,护着花熙离开了这个小屋,来到一片空旷一些的空地上。 飞沙走砾间,一个身影从断壁残垣中徐徐走出。 “玉门?” 看到突然出现在此处的黑衣男子,夜廷眯起双眼,面色不虞地看向他。 “参见君上。” 那人来到夜廷身前,双手握拳,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随即,眼眸一侧,看到一旁的花熙后,又对她再行了一礼,道:“参见夫人。” 神力刚使到一半的花熙:“……?” 夜廷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后,就看向了前方已然倒塌的房屋,平静问道:“那三人呢?” 闻言,换作玉门的魔族,从地上站直了身体。 “君上是说那三个帮属下收集怨念的恶鬼吗?” 玉门挠了挠头皮,一脸无辜道:“我刚看夫人好像要销毁他们一样,怕他们会出事,所以就先把他们收起来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葫芦,放在身前晃了晃。 “属下如今魔功还未成,所以还要靠他们来帮忙收集怨念呢,” 他看了看夜廷,又看了眼一旁的花熙,讪笑了一声后说:“这……千年恶鬼太难得了,属下好不容易才将它们的实力增幅成如今的样子,还废了不少功夫呢。 君上夫人若是没什么用处的话,还是留给属下吧。” “……所以,这三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是你促成的?” 闻言,花熙像是了解了什么一般,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他看。 “是你要用他们来帮你吸取怨气,才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她声音越放越大,眼神也越来越冷。 “额……这……” 看到花熙这气势凛然的样子,玉门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几步。 他求助性地看了好几眼夜廷,却也没得到对方的理睬,只好硬着头皮说:“这……属下不如魔尊大人那般可以直接在活人身上吸收怨念,只能假借他物,这三只鬼难得的怨念深重,所以我才……” 后面的话没说完,他就在花熙逐渐凶狠的眼神下,彻底噤了声。 身周的气温直线下降,明明还是温暖的季节,玉门却感受到了不该有的寒凉。 看着前方依然在盯着他看的人,他有些颤声地小声开口道:“夫,夫人?” “喂,夜廷。” 没有回应玉门,花熙只是再次右手蓄上灵力,向背后的夜廷开口道:“这是你的人?我可以杀了他吗?” 玉门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挥手道:“啊?不啊,夫人,我……” 可他还没来得及狡辩什么,就听夜廷轻轻地“嗯”了一声,竟是答应了。 “不过,还是我来吧。” 他上前几步,一把将花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虽然不算是替师尊报仇,但这么多年来承蒙师尊照拂,徒儿今日,也总算可以,为您出一口气了。” ‘喂,你要做什么?’ 夜廷的脑内传来魔尊的阻止,可他却置若罔闻。 ‘虽然不是完全体,但他可是难得的怨魔,留在魔界大有用处,你为何要杀了他?!’ ‘难道你真的要听那女人的话?!为她一个人,就杀死对我魔界来说大有潜力的魔将?!’ ‘你忘了你跟我约好的了吗?神界的那个地方很难攻下,我们需要怨魔之体才好出入!如今,你要怎么去那里?!’ ‘幼稚!可笑!’ 脑中的声音还在骂着些什么,可夜廷却完全不予理会。 他先是一把把花熙推到了战局之外,接着,就将手一抬,缓缓地,从空中拉出了那把通体银光的枭龙锏。 枭龙一出,四海震慑。 早就听闻当今魔君的威名,可今日,才终于得以见识他真正的风采。 可偏偏,自己,竟成了要死的那一个。 玉门也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望着前方杀意横生的夜廷,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全身颤抖不已地哀求。 他满脑子搜刮示弱的话:“君,君上,我错了……可不管做错了什么,我都有魔尊大人的血统啊,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是,是……远房的兄弟……” “兄弟?” 听到这个词后,夜廷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直接冷笑出声。 “本君可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不想过多废话,夜廷直接将枭龙锏尖,直直地逼近了玉门的喉头。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玉门,沉声道:“这三个恶鬼本来只在小范围活动,在你的改造下,才变得像如今这样,横行霸道,杀人无数,是也不是?” 玉门早就被这架势给吓蒙了,闻言,连忙疯狂地点头道:“是,是……” “很好。” 夜廷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用剑杀人,但剑无罪。这么说,那千万条人命,就该算在你一人头上。” 说话间,那枭龙锏的剑尖又贴近了几分,如今,只要玉门呼吸得大声一些,就会直接碰上那寒光毕现的可怕兵器。 夜廷最后看了他一眼。 “魔将玉门,你死不足惜。” 枭龙一刺,血光飞天。 不断挣扎求饶地人,终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身为魔族,他早就杀人如麻,并对此毫不在意。 但他万没想到,他一个魔族,居然有一天,要为了人类而殒命。 主人一死,他法器中的禁制自然是随之解开了。 玉门之前手中的葫芦在地上轱辘轱辘转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塞子被松开,三道青影便从中间,如同烟雾一般,徐徐而出。 “师尊。” 解决完玉门后,夜廷收起枭龙锏,看了看那三缕青烟,又转身看向花熙。 “这三个人,就交给你了。” -- 禁制解除,被封印的三个恶鬼,也在这白昼间呈现出了他们最真实的样子。 通体青黑,有些透明的身躯上面,沾满了如同淤泥一般污秽漆黑的无名之物。 獠牙青面,瘦削到极致的身材,干枯的头发和手指,肮脏而破碎的衣物,浑浊而无神的眼珠。 望着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花熙好不容易才守住的泪关,在这一刻,竟是要再次喷涌而出了。 ‘……主人?’ 察觉到花熙状态的不对,系统再一次弱弱地出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遇到什么危险了?’ 可花熙却依然没有予以理会。 她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前方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径直扑来的三个鬼影,有些凄然地笑了。 眼中的泪珠摇摇欲坠,花熙咬咬牙,终是将蓄满灵力的右手,对上他们三个的身影。 对待由怨念组成的恶鬼,由正神之身所散发出的赤诚灵力,就是杀手锏。 随着他们本就有些透明的身体,在那金光的包围下更加透明,直到逐渐消散,花熙眼中的眼泪才如同开了闸一般,瞬间倾泻而出。 她有些眷恋地,看着在熹微光芒中慢慢消失的,痛苦地嘶吼着的脸庞,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唤道:“爹、娘,哥哥……” “女儿不孝,如今再见,竟是永别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在脸部都要消亡的前一刻,那个最年轻的哥哥,竟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恢复了片刻的理智。 “熙儿?”望着眼前完好无所的少女,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熙儿,熙儿!” 像是深埋在灵魂深处的字眼,如今早已失去对话能力的他,竟只记得了这两个字。 “熙儿……” 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呆滞的眼球出现了短暂的清明,从中留下了一滴缥缈的泪。 “嗯,我早就没事了呦,哥哥。” 花熙扬起唇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力所能及的,最为灿烂的笑。 “所以啊,不用再担心我了。” “熙儿已经长大了,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你们还是,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终于,在至诚至净的正神之力的洗礼下,三个承受不住地鬼影,就这么逐渐消失在了金光之中,没有留下一丝魂魄。 花熙的眼前,早就空无一物。 她无力地垂下了手。 花熙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垂着头,望着被映照在地上的,漆黑的阴影。 喃喃自语道:“可是……恶鬼,能转世吗?” “可以的。” 就在她疲惫得要倒下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身体。 “我会让他们转世的,我也会让你们再见的。” 夜廷看向她,目光坚定而真诚。 “所以师尊,不用担心。” “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 “再见面?” 花熙眼中噙着泪,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恶鬼之魂一经消失,就无可能再入轮回,怎么才能……” “这些我都知道。” 夜廷垂眸看向她,眸光温和地看向她。 “不过,人魂由三魂七魄组成,刚才在他们彻底消失前,我保留了他们最后一丝人魂。” “不得不说,这人留下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夜廷手里拿着那个被玉门留下来的葫芦,放在手里颠了几下。 他解释道:“据说,三魂七魄中,只有人魂才会进入地府转世,而天魂和地魂则会在人死去之时回归于天地。” “虽然说他们的人魂也受了很大损伤吧……但由我魔界功法加成的话,应该是能恢复的,不过是要些时日罢了。” “真的?” 听到他所说的,花熙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眼中惊喜地闪着光,“也就是说,他们真的有机会……” “可以的。” 夜廷朝她勾了勾唇,露出了一副肯定的表情。 “多亏有我在,不然你这……唔?” 夜廷有些愣愣地垂眸,看着突然扑到自己怀中的人,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你……” 花熙的头埋进了夜廷的胸膛,泪水如雨一般洒落在了他的衣襟。 她收紧了手臂,两人的身体在这一刻紧密地贴合。 “谢谢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夜廷的胸中闷闷地传出。 花熙很清楚,夜廷来这里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如今潜藏在人界的魔族。 而这个玉门,身上有着怨魔的血脉,按理来说,理应是魔族重点要归顺的对象。 可在知道了他对花熙家人的所作所为后,夜廷还是毫不犹豫地,就将他送入了黄泉。 更别说,现在还替她守住了家人们最后的一缕魂魄…… 也许是今天之内经历了太多,让花熙的心防彻底被击垮了吧…… 总之,这一刻,花熙对夜廷,还是产生了那么一丝丝……感动的。 一扑到他怀中,她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直接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 她哽咽道:“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杀了他,也谢谢你……做的这些。” 闻言,夜廷轻轻叹了口气,一只大手也轻柔地,抚上了花熙的发顶。 “真是的,别这样啊……” 他有些艰难地仰头望了望天,一手轻轻回抱住她,嘴里吐出一句细弱蚊虫地感叹。 “不是你说的,要约法三章么……” “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的……” -- “唔,你说什么?” 听到头顶的声音,花熙从他怀中抬起头。 “没事!” 夜廷有些烦躁地把她的脑袋给摁了回去,撇过头去,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哦……” 不知过了多久,悲伤的劲头终于过了一些,花熙从他怀中走出来,独自抹了抹脸上的泪。 “啧,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哭?” 看着眼前哭得眼睛鼻子都红得不行的人,夜廷故作嫌弃地掐了下她的脸。 被掐住脸的花熙一下有些炸毛,她一把拂开夜廷的手,也不甘示弱地回怼道:“我,我哭你还不让了?小兔崽子,你还敢管我?” “不敢不敢。” 夜廷优哉游哉地又伸了一只手,把花熙两边的脸都捧了起来。大拇指还轻轻刮过,为她拭去了几滴泪珠。 “就是觉得,师尊哭起来的样子,还……挺少见的。” 他又望了望眼前,花熙被泪水洗刷过后愈发澄澈的虹膜,和那发红的眼尾,看着她难得的示弱样子,喉头不动声色地滚了滚。 这个样子……让他莫名有了种,想要更多欺负她的欲.望。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吧。 思及此,夜廷张了张唇,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花熙一把甩开夜廷的手,双手叉腰道:“那是,我可一千多岁了,当然不像个小姑娘一样了。” “不过……” 她左右望了望,“你不是说御梛和李大刚他们也在这里吗?他们人呢?” “说来也奇怪……” 闻言,夜廷也环视了一圈四周,“我可是叫他们看好玉门来着,也不知道怎么,竟让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了……小心!!” 原本还在正常地对着话,可夜廷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一双眼睛竟是倏然一冷。 他用力地一把推开面前的花熙,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能量,如同一把势头猛烈的箭矢,笔直地朝他眼前飞来。 夜廷反应迅速地往后一躲,可谁知,那箭矢竟像是有灵一般,居然再次朝着他的方向,直直刺去—— “轰隆!”一声巨响。 花熙从烟尘中抬起头,就只看到了眼前成排的房屋上,只剩下一个一人宽的大洞,空中还残存着那迅猛一击后的余韵。 而刚才那个站在她身侧,给她怀抱,予她安慰的人,此时此刻,却再无踪影了。 第69章 沉舟破釜 身为凡人,不可避免的,总会对那高高在上的天,有着莫名的敬畏和向往。 与此同时,对于那深不见底的黑夜,又总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抵触。 于是,人们把一切美好的愿景献给天,把一切的污秽邪恶塞给夜。 却忘了,日月交替,昼夜变换,不过是事物运行中,最最朴素的规律。而天地、日夜,从本质来讲,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潜意识中的观念使然,花熙从未对自己要回到神界,回归光明,成为无数凡人艳羡的神仙一事,产生过任何的怀疑和动摇。 然而,就在刚才,想起千年前所谓三界之主神界对她身体的随意处置,想起他们一时疏忽所导致的千年悲剧,再对比身边万恶之首对她的耐心护佑…… 花熙突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一定要回到那里呢? 她所坚信的东西,是不是本来就是虚无呢? 望着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这升腾着条条瑞气的金銮香车,花熙叹了口气。 “掌……太子殿下。”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转过头去,严肃地望向身边,正半靠在座位之上,悠闲地翻着书的人。 “夜廷他没有对小仙做什么,虽然身为当今的魔君,但他也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并未影响三界安宁。” 她双手握拳放在膝边,有些急切道:“夜廷他没有罪过,请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不要伤他!” 是的,她被“救”了。 原来,在夜廷解开她身上封印的那一刻,寻找她多日的天枢君,便依靠着她体内的系统,而轻松锁定了她的位置。 察觉到她可能有被魔界囚禁的危险,天枢君及时上报,请求派天兵将她救回,谁知,还惊扰了太子殿下。 收到消息后,延申便也下了界,直接朝夜廷使出了驱魔弓,虽说那一击应该是被夜廷给躲了过去,但当时的花熙直接就被带走了,如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事…… 越想越急,她再次转过身,对延申道:“太子殿下,小仙……小仙申请再次下界!” 相比起她的着急,延申倒是格外的悠闲。 他不紧不慢地翻了两页书,抿了口杯中氤氲着热气的茶,才微微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淡淡道:“身为谷神,就该回去安安分分地做事,如今你的任务既已完成,就没什么下界的必要了。” “可是……” “别可是了,”延申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了她。 “天界正神,除有要事外不得下界,这个你不知道吗?” “至于那魔界少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延申顿了顿,“罢了,魔界之事,自有专人处理,你就不必操心了。” “但……” 花熙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延申那不想理她的样子后,还是闭上了嘴。 如今的延申,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温和的掌门了,她早该知道才是。 可是……如今夜廷生死未卜,她难道就要真的这样回到神界吗? 虽然说,刚被夜廷抓到魔域时,她每天都盼着有人来救她,可是她从来都不希望,这个代价是夜廷会受伤啊…… 他现在应该是继承了魔尊的全部功力吧,也不知道,对上那些天兵天将,有没有战胜的可能…… 更别提,经过父母家人的事件后,如今的花熙对于神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哎…… 花熙坐在原地,满眼的忧心忡忡。 “对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现在状态不对,一旁的延申居然放下了书,调节气氛一样地开口道:“前几天我想起来了,你叫花熙,是之前那个,九重天的小仙厨吧?” “?” 花熙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九重天?仙厨?小仙刚飞升之时,确实是在九重天的灶房里任职的。” “那就是了!”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延申高兴地笑了笑。 “这么说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在人间的小厨子啊。” “啊?” 突然说到人间的事,花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没人和你说吗?” 说着,延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副颇为得意的神情来。 “当时你能飞升,还多亏了我。” “我有次下界游玩,正好去了你所在的小村,吃了次你做的东西,还远远地见了你一面。” 延申看着她,一副自视甚高的倨傲模样。 “我喜欢你做菜时特殊的口味,才特地批准你飞升的,怎么样,还记得吗?”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说到这个,花熙倒是想了起来,当时飞升时,曾从一旁接引神君处听到的一些流言。没想到,今天居然得到了本人的承认。 但若说是感谢……花熙其实并不感谢他。 因为,虽然做了神仙,有了悠长的寿命,但与此同时,她的家人,也因为这件事,而饱受了千年的折磨。 总之,是很复杂的感情。 “想不到,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不知道花熙的心中所想,延申笑得更开怀了,他一脸感慨地靠在座椅上,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一般,望着前方的虚空一点。 “你因我而飞升,那之后,你又助我化劫,让我成功坐上了太子之位。”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向花熙的眼神多了丝深意。 “决定了。”他突然说:“我要赏你。” 花熙连忙道:“额,赏赐就不用了,小仙只是完成了自己的分内之事……” 不理会花熙的推辞,延申只是自顾自地继续。 他喃喃道:“做个侧室的话,你的身份实在是太不够了,不过,看在你做饭讨我喜欢,又立了功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他看着花熙,一只手在下巴上不断摩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算了。” 半晌,他终于想好一般,定定地望着花熙,眼里满是不可一世的轻狂。 “高兴吧,花熙。” “本太子决定赏你,做我的妾。” -- ? ?? ??? 花熙缓缓地从脑门上打出了好几个问号。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延申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到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而且看那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是压根没有想到她会拒绝的可能性,就好像在说:“快感恩戴德吧,这可是天大的赏赐。” 这份自大,让她极度的无语。 她看着眼前的人,几度凝噎,好半天,才在理智的作用下,憋出一句:“多谢太子殿下垂青,不过小仙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殿下,还请殿下收回。” 她这话说得圆滑,自觉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可延申听到之后,还是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他嘟囔着:“居然这样天大的机会也不知道抓住……罢了,反正我已经说出口了,这几日内,若是你反悔,随时可以来找我。” 花熙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微微颔首道:“多谢殿下谅解。” “不过……”想到曾经的事情,花熙再次开口:“不知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人族飞升成仙时,有‘灵魂飞升’这种说法?” “灵魂飞升,我知道啊。” 延申点点头,很快回答了她。 “面对那些已经身死的亡魂,封神时,往往会直接召集他们的灵魂来上界,这就是灵魂飞升。” “亡魂啊……” 花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太子殿下可知道,活人也会有灵魂飞升的情况?”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延申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实不相瞒,小仙当初……就是灵魂飞升。” 为了更加了解当时的事实,花熙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她一五一十道:“当初我是以灵魂之体被召唤上来的,之后就重塑了金身。只是……” 想到自己惨死的家人,花熙的眼神暗淡了些许。 “只是……灵魂被召唤后,我留在人间的躯体便直接死亡了,家人以为我被人害死,因此成为了恶鬼,千年来徘徊至今。” “太子殿下,” 花熙抬眸,直直地望向他。 她恳求道:“小仙不需要赏赐,只想知道,我当时身为活人,为何要用灵魂飞升的方式?既然用了这种方式,为何不把我的身体处理好? 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当时负责接引我的神君,应该为他的疏忽而付出代价,至少是做出补偿吗?” 一番话后,金銮香车内一片寂静。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激动,延申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发愣。 沉默了许久,好半晌,他才扯出一个不甚在意的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竟是这种小事。” 他没甚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既然入了我仙门,就应该知道,红尘之事与你我无关,也不该去插手。至于你的什么……家人朋友,不过是凡人罢了,就算是变成恶鬼,不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再度看向花熙时,眼里都多了一丝轻蔑。 “竟敢拿着这种无聊的小事,来过问天界工作的疏忽?花熙,你不要以为自己如今已经是谷神了,就敢有什么官威了吧?” “……小仙不敢。” 望着眼前人那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花熙面色未变,只是原地叹了口气。 “果然啊。” 她并不意外。 神族,向来都自诩高尚,是三界之首。 对于他们来说,凡人,不过是蝼蚁,是禽畜,是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下等的存在。 觉得神仙会庇佑凡人,这不过是人类最卑微的幻想。 就和人不会在意自己踩死过多少昆虫蚂蚁一样,神族,也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性命。 他们就这样,自以为是一切的主人,于是便毫不愧疚地,自由操控着世间的一切。 不问她的请求,就把她带到神界,却自以为给了她天大的赏赐。 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自诩拯救一切的神明,却从不在意人心的喜悲。 果然啊,果然。 这个地方,其实没什么好待的。 “喂,你在发什么呆?” 看到花熙那出神的样子,延申又有些来气。 他突然又反悔道:“我刚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就你这种不称职的人,还是不要入我家门……” “太子殿下。” 延申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花熙冷不丁地打断了。 “虽然很想同太子殿下一起回归神界,但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一件事。”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紧接着,唇角翘起了一丝浅浅的笑。 “我啊,已经是如今的,魔君夫人了。” 第70章 灯火阑珊 “你说什么?” 闻言,原本还坐姿随意的延申脸色猛地一变。 他不可置信地坐直身子,直直地盯住了眼前的花熙,原本故作高深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魔君夫人?你和他……” “没错。” 面对延申的惊讶,花熙只是面色不变地坐在原地,平静地继续道:“虽然并非小仙的本意,但我们确实完成了该有的仪式,如今,在名义上,我已经是他的夫人了。” “名义上?” 延申重复了一遍,又将眉头皱起,“所以,你的意思是……” “当初我在下界完成任务,一时不察,就被如今的魔君夜廷抓入了魔域,等我清醒过来,就已经被迫成为了他的夫人。” 花熙静坐在原地,讲述着她刚才准备好的说辞。 “太子殿下没有了在人间的记忆,可能不知道。在之前下界时,我曾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当时化为人形的他。” “也许是因为这一层原因吧,所以不知何时,他竟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此番,更是直接将我掳到魔域,强逼我成为他的夫人。” “等等……” 陡然间听到这么多消息,延申的脑子有些许的空白。 他试着理解道:“所以说……你并不是自愿成为他夫人的?” “没错。” 花熙很快回答。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延申似乎很是不解。 “我差点以为你背叛了天界,居然又犯下了与魔族勾结的罪过……” “又?” 花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她忙问:“小仙什么时候还与魔族勾结过?” “额……” 眼看自己差点说出了曾经的机密,延申慌忙闭上了嘴。 他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找补道:“没事没事,你听茬了。” 虽然如此,但花熙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延申所说的,应当是她千年前被贬下凡的原因。 根据她的那些梦境来看,她当初被贬下凡,应当于夜廷有很大的关系。 是的,如今她已经相信,梦中的人,和如今的夜廷是同一个了。 只是千年前,夜廷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天界? 关于这个问题……她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 至于弄明白的方法……花熙也已经想好了。 不过现在,还是得先想办法回去才行。 思及此,花熙定了定神,再度看向了延申。 她沉声道:“小仙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对于如今新出世的魔族,小仙有一办法,可以很好地解决。” “不知太子殿下,愿不愿意听一听?” “……” 延申蹙眉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什么办法?” 花熙微微勾唇,随即,朱唇轻启。 一种从识海深处传来的力量压迫,也瞬间震慑住了两人的心神。 察觉到花熙要做什么后,延申猛地一愣,可来不及阻止,花熙就已经说出了口。 “小仙花熙,愿在此立下禁誓,由太子殿下延申,作为禁誓的第二方。” “小仙花熙,在此保证:从今往后,控制住当今魔君夜廷,不练邪功,不伤凡人,不毁太平,不攻神界。” “若有违背,则神魂俱散,身死道消。” -- 疼,火辣辣的疼。 犹如全身的皮肤和骨髓都纷纷被烈火灼烧、反复炙烤一般,夜廷明明把全身都泡在了魔域内以绝对低温而著名的冰泉之中,却仍然仿佛置身火海,让他浑身汗水尽出。 无数的侍从魔将,端着各式各样的灵药补药,在池边走来走去,可都没有让他的痛苦减轻分毫。 ‘可恶。’ 脑中的那个声音再度出声。 ‘这帮神界的老不死,居然又用这招!’ ‘偷袭也就算了,还用这三味真火?’ ‘只可惜你终究与本座体质不同,本座原身为无形的怨念,自然不怕灼烧,可你身上还有一半神族血统,自是有形有体,这三味真火……你也只能受着了。’ ‘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本座早就提醒过你,要是想安全地把那女人一直绑在身边,就别一时心软给她解开封印,你看看,这不就跑了?’ ‘最重要的是,原本想在神界不注意时偷偷壮大,再潜入神界夺回她神魂…… 虽然如今魔域依然隐匿得很好,但你的实力也暴露了出去,若不解决,日后必定会给我魔族引来灭顶之灾!’ ‘而且,这样一来,我们今后的计划又要重新改变了!’ ‘不得不说,你比起以前来说,真的弱了太多了,妇人之仁!’ 魔尊夜羽还在他脑海里絮絮叨叨地骂着什么,可夜廷却像早就习惯了一般,没有予以理会。 他现在满心,都是另一件事。 花熙……走了。 肉.体上的疼痛,经过治疗就会消减,可若是花熙不在了,他就像心中被搬空了一般,空泛的孤寂之感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他不禁闭上眼,再度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空无一人的小镇里,攻击突如其来。 他反应迅速地推开了花熙之后,才发现,那攻势招招狠厉,竟全是冲着他来的。 对方不仅用上了专门对付魔族的驱魔弓,甚至还用上了普通妖魔根本无法抵抗的三味真火。 但,继承了魔尊全部实力的夜廷自然也不是池中之物。 忌惮着花熙的存在,他不好解放全部实力,于是便且战且退。 枭龙锏被他挥舞得呼呼生风,一时间,竟是没被伤到分毫。 可当他回到了花熙所在的地方,想要拉住她,用出传送阵法带她一起回去时,就发现,那个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空旷。 人呢?! 眼看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人瞬间不见了身影,夜廷立刻瞪大双眼。 心脏像是受了重击一般,钝痛不已。 他忍着这份痛苦,不住地扭头,转身,左右环视。 内心希望自己只是一时眼花,可不论他怎么寻找,却都是竹篮打水。 喉间传来腥甜的气味,心脏跳得厉害,他却无暇顾及,只是拖动着自己不稳的步伐,无头苍蝇一般,一步又一步,继续四处寻找。 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呆滞。 不见了? 人不见了? 他不相信,不相信……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她再次找回了自己身边,他不相信她就这么不见了! 可不论心中怎么不愿承认,过去这么久,他却始终没有找到消失的花熙。 夜廷胸中涌出了无限的空洞和绝望,他呆呆地望着花熙消失的方向。 当时的他一时焦急,用出了神识探查,可就是这一疏忽,就让他被三味真火着了道。 三味真火,妖魔只要一沾上,就根本无法熄灭。 它以血为介质,会在妖魔的身体内部不断燃烧,直到鲜血耗尽,身死道消。 唯一解决的方法,就只有用特殊功法,将自身血液凝固,再降低全身的温度,用森然冷气,来对抗那熊熊业火。 但这功法一用,就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最少最少,也要花费一个月以上,而这一个月内,为了能在低温下存活,他会像冬眠的动物一般,彻底地陷入沉睡。 一个月…… 一想到这个时间,夜廷内心就无比地恐慌。 他害怕……害怕这一个月过去,花熙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本来就是被他强行绑来的人,一直以来,他靠着对她的封印,才得以把她留在身边。 可那时,他为了让花熙送家人上路,亲手解开了对她神力的封印。 如今,封印接触,他也重伤未愈,夜廷十分清楚,这对于一个被囚禁的人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如果换做是他,也不会放过。 所以,花熙再一次离开他了吗? 就像十四年前那样? 漫天的飞沙,干冷的烈风,呛人的焦味,地上尽是稀碎的灰烬。 明明是风灵玉秀的仙山,却充满了沉沉的死气。鲜艳的风景也变得黯淡。 夜廷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在浸满鲜血的地面疯了一般的挖刨,直到手指都变得血肉模糊,连疼痛都变得麻木了,却连她的最后一缕破碎的衣角也没有找到。 不,他必须要找到她。 不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再次把她带回身边! 怀着这样的想法,夜廷根本不敢运功治疗,而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泡在冰泉之中,借此来降低一些三味真火所带来的烈骨高温。 没过一会儿,他就从冰泉中走出,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要出魔域,开始寻找花熙的下落。 ‘真是可笑。’ 脑中传来夜羽冷冷的嘲讽,夜廷却根本不理,脚步不停,直直地向外走。 可刚出了冰泉,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瞳孔微缩,嘴唇微微分开,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在逆光中,站着一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微风吹起她的额发,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和姣好的脸庞。 她站在那里,如梦一般。 “怎么了呀?” 看到夜廷那一副直接呆住的模样,花熙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 “一天不到,你就不认识师尊了?真是小兔崽子……” 她走近几步,踮起脚尖,有些吃力地挠了挠夜廷的头发。 放在平时绝对会被阻止的动作,如今,夜廷却像僵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他只是睁大了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似乎害怕一个眨眼,她就会像幻境一般陡然消散。 也许是三味真火作祟,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他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烧了起来,那火焰燎心燎肺,让他呼吸急促,不能自已。 “花……花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翕动了一下嘴唇,艰难地在干涩的喉咙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没走?” 明明一直想着逃跑的人,却放过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为什么?是为了他吗? 夜廷根本不敢想。 闻言,花熙也只是笑了笑,仰头,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就这么清凌凌地,盯着他看。 “当然没走啦……” 她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是说过吗?” “只要你遵守约法三章,这段时间,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71章 绵绵情意 “……” 是真的,她是真的回来了。 得到这一认知后,夜廷突然脱力一般地,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就骤然蹲下了身子,把头埋在了手臂之中。 他快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庆,看到花熙之后,他简直,简直开心得要死过去了。 他用手臂遮掩住了自己此刻的表情,因为,就连他也快搞不懂,自己如今,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居然……真的回来了呀。 这一次,她没有抛下他。 看着眼前神色奇怪的夜廷,花熙有些迟疑地走上前,不知所措道:“你,你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对了,我还没问你,他们有没有伤到你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见对方依然蹲在那里,不想回答的样子,花熙又说:“喂,你究竟怎么了……啊唔唔!”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自己一个大力一扯,紧接着,就被拉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那热度烧得她发烫,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逃离,可对方却丝毫没给她这个机会。 “花熙,花熙……” 夜廷贪婪地嗅着她颈边的发香,像一个小孩一样,一声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我,我在呀……” 花熙有些吃力地伸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拍了拍。 其实,她也明白如今夜廷异常的原因,于是便柔声安慰道:“你别怕,我说过会陪你的,当然不会食言啦。” “下次,就算我会离开,也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 此话一出,也不知道是哪里刺激到了这个小狼崽子,怀抱居然又被收紧了一些。 花熙被死死地按在他胸前,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闷了。 “花熙……” 就在她想要推开他,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时,她就听见头顶再次传来少年那放软的声线。 她只好耐心道:“怎么啦?” 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少年人和师尊的撒娇,可夜廷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花熙一下变了脸色。 他凑到了她的耳边,用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可不可以不要约法三章?” “为什么?” “因为……”他停了停,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她脆弱的耳垂,撩拨地她有些身体发软。 他突然又凑得近了一些,竟然含住了她那雪白小巧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突如其来的濡湿和刺痛的感觉让花熙心头猛地一颤,她登时红了脸,手上用力推了推,就听耳边的男声继续道:“你这样,让我好想亲你……” “让我亲一下好不好,嗯?师尊?” “就一次,行不行?求求你了……” “……” 少年的嗓音又低又醇厚,就像是一碗清冽的果酒,既清甜,又隐隐让人迷醉。 此刻更是难得的用了祈求的语气,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带着似有若无的上扬,让花熙心中悸动不已。 她觉得自己也像是被对方身上的热气所浸染了一般,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 被这样一恳求,她原本已经到嘴边了的“不行”二字,都被她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鼻腔间尽是少年独有的气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总之,只记得自己轻轻地“嗯”了一声,对方的身体便蓦然一僵。 随之而来的,就是炽热而强势的深吻。 脚步匆乱,她被推到了不知是哪里的墙边,夜廷一手撑着墙,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紧紧地箍到了身前。 隐忍已久的欲望再无遮掩,他把她摁在墙上,用力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发了狠地吻她。 口腔里的空气被掠夺一空,夜廷的动作无比暴戾,唇舌比他的身躯还要火热,让花熙全身发烫。 吻从唇间落到了她的唇角,下巴,又来到了她的脖子,颈窝,夜廷难以自持地在她身上落下了一个个印记。 他知道自己该停下了,可花熙身上的隐隐幽香,就像世上最厉害的催.情药,竟让他完全控制不住。 “阿,阿亭……” 半晌,花熙有些受不住地唤了一声,夜廷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微微抬起头。 “可以了,够了吧……” 花熙的脸红到滴血,就是说话,也不敢直视夜廷的眼睛。 可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只听“扑通”一声,花熙抬眸一看,才发现,刚才那个动作凶猛的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她立刻跑过去查看情况,可是手一碰到他的身体,就察觉到了惊人的温度。 花熙探了探他的脉,这才发现,他的体内,居然潜藏着这么多的三味真火! -- ‘哈哈哈哈,你小子,之前撑得好好的,居然因为这种事晕了过去,真是不行啊!’ ‘……’ 夜廷不愧为神魔结合的特殊体质,身强体壮得可怕,不到一个月,他竟已经将体内的三味真火给消灭殆尽了。 而他醒来后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立刻去寻找花熙。 他一把掀开被子,匆匆套了件外袍,就冲了出去。 速度快得,似乎是在害怕,他怕,在他晕倒前的那些事,都不过是他梦中的幻影。 同时,对于自己在尚不清醒的情况下做了那种事,事后还直接晕到的这一事件,夜廷也觉得十分吃亏。 他都没有好好回味! 因此,他一起床,就快速地寻找起花熙的身影来。 终于,在魔宫深处的小厨房里,他找到了她。 “呦,醒了啊?” 看到他之后,花熙也没什么意外的样子。 只是依然自顾自地拿着汤勺,搅拌着大锅中的汤水。 “嗯。” 看到花熙之后,夜廷自从醒来后一直躁动的心,这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花熙把几个脏碗放到了水槽里,擦了擦灶台上的污渍。 “醒了就好,来,刚好煮了碗糖水,你想要的话就自己舀吧。” 夜廷于是接过她手中的大勺,从还在沸腾的锅里舀了一碗。 这是一锅绿豆糖水,夜廷换了小勺,舀起一口,放到唇边吹了吹,这才喝进了嘴里。 甜的。 说来也奇怪了,他虽一向什么都能吃,但并不特别喜爱甜食,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这一次喝到这碗绿豆汤,夜廷只觉得这甜滋滋的味道,几乎要甜到了他的心底。 让他格外喜欢。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般。 自从十四年前花熙不告而别,他孤身进入魔域之后,他就再没体会过这种几近眩晕的幸福了。 而这幸福感,也是来源于她。 思及此,夜廷拿着碗,瞄了眼一旁还在准备小点心的花熙,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心里几乎要冒出甜蜜的泡泡来。 这么说……她上次没有拒绝他的亲吻,那是不是说明…… “别这样看着我!” 还来不及说什么,花熙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赶紧把你的表情控制一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闻言,夜廷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笑。 而且,笑的弧度还格外大,难怪花熙能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事。 “师尊……” 夜廷放下碗,凑到了花熙身边。 他低下头去,双手划过花熙的腰间,下巴贴到了她的肩膀旁,软声道:“师尊,如果徒儿没有记错的话,在之前晕到前,我们……” “停!” 他还未说完,花熙就举起手中的擀面杖,一下退后了好几步。 她脸色有些发红道:“我警告你啊,那次只是……只是因为看你不开心所以才哄你的,你别多想!” “噢……” 听到花熙的话,夜廷也不恼,只是再次没骨头一样地贴了过去。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徒儿刚刚大病初愈,师尊能不能……再哄哄我?” “不,不行!” 花熙再次推开了他,而且这一次,还加大了几分力量。 她直接把他推到了厨房门口,厉声道:“你可是魔君,睡了快一个多月,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事务行不行?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行吧。”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夜廷很快就答应了。 “不过,说到这个……”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略有深意地看了眼花熙。 “师尊还未说过,当初,究竟是怎么回到魔域的吧?” “哦,这个啊……” 说起正事,花熙的脸色也严肃了几分。 …… “是吗,你竟跟他们说,甘愿孤身来此,作为向他们通报魔域消息的……密探? 而且还担保,会看住我们,不会让我们攻上神界?成为威胁?而且……还下了禁誓?” 听到花熙的解释后,夜廷面色冷凝地蹙起了眉。 “你居然如此轻易地就下了禁誓?”他咬牙道:“他们竟如此逼你?” 禁誓,是一种刻印在灵魂中的禁制,只要下了约定却没有做到,那这禁誓,便会让人的灵魂瞬间爆亡,魂飞魄散。而且,除了约定的另一方外,无人可解。 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禁制,到现在,已经用得极少。 听到花熙居然为了他做出如此的牺牲后,夜廷心中虽然感动,但更多的,则是汹涌的愤怒,以及害怕她出事的恐慌。 “当然不是他们逼的。” 看他不懂,花熙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这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他们能放我回来。至于禁誓……只要你以后不上神界,我就不会出事啊。” 可夜廷的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好,他用力地抿了抿唇,盯着花熙道:“我是可以答应你,只不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深深锁起眉头。 “虽然我说过,对推翻神族不感兴趣,但神界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我终有一日要去取回,因此,我并不能保证,永远不攻上神界。” “而且……”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夜廷看向她的眼神顿了顿。 “就算我短时间内不会上神界,但既然你说要做密探,那就想必就要在我魔界耗费不少的时间,你……” 他脸上的怒意收敛了一些,望向她的眼眸里掩藏着深邃的情绪,似有希冀,又似有忧心。 “所以说啊,我,我就要问你了。” 说到这个,花熙的声音都低了许多。 她有些不自在地垂着头,眼神有些飘忽,纠结了好半晌,才怯怯地出声道:“就是,就是你这里……能不能收留我啊?” 可能是太过羞赧,说着,她的语气都急了一些。 “看在我都带你到大,陪了你那么久的份上,之后,你就不能在魔域,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吗?” “我要求不多,只要有一个带厨房的小院子,可以种点菜就可以了。我……” 还未说完,她就被对方的动作给打断了。 夜廷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一触及分。 随即,就抬起眼睫,用那双清亮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不知何时,他眼中那晦暗纷涌的阴霾和戾气都已化尽,换成了原来在月华峰时,少年意气风发的,灿若星辰的眸光。 如今,这眸光里,却只剩下她一人。 “师尊相待多久就待多久。” 他说着,声音清扬如泉,洗涤在人的心间。 “只要是在我的身边,那就没有期限。” -- “这,这样啊……” 面对夜廷这样直白的情话,花熙有些脸红,但也难得的没有回怼他。 “不过,你刚才说,去神界有东西要取?是什么?” 想到夜廷刚才的话,花熙有些迟疑。 “这才是魔尊给你力量后,真正想让你办的事?对吗?” 夜廷扬眉:“可以这么说。” “既如此,那我也有问题要问他,你能叫他出来吗?” 花熙平静地看向他的眼睛,却好像在透过他看着别人。 “夜羽,你在吧?” “哦?你这女人,找本座有何要事?” 夜廷把夜羽在他脑中所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 花熙直直地望向他。 “第一,夜廷在千年前,是否去过神界? 第二,我被贬下凡的真正原因。 这些,你应该都清楚吧……” 第72章 红月当天 熙攘的街道,林立的商户,纷扰的酒家,吵闹的人群。 天上是一轮妖异的巨大红月,直直地迫近在漆黑的山谷之间,在泥土和砖地的交界处上留下迷恍的光影。 叫卖声、脚步声、谈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不时传来奇异的味道。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行走在周围的路人,明明看似是正常的人形,可他们的影子,却是形态各异。 豺狼虎豹,飞鸟走兽,应接不暇。 夜廷站在一栋高楼的窗台边,懒洋洋地望着底下的景象,抱臂道:“我倒是不知道,师尊居然对过去之事,如此在意。”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身旁的人,又说:“甚至不惜屈身来这妖界,来寻找那过往的遗迹。” “说得事不关己的,那可是从前的记忆啊。” 花熙挑起眉梢,“再者说,不仅仅是我,这也是你的记忆,就这么不关心?” “……” 夜廷垂下眼眸,鸦羽轻阖,静静地望了望金属制的窗棂,不知在想什么。 看样子,他并未对自己曾经失去过一段记忆这件事,抱有任何的怀疑。 “不是不关心。” 少顷,他在静默中出声,黑夜中,他的神情不明。 “只是,过往既已,太过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是么?” 花熙有些狐疑地转过头,看着他道:“这可真不像你。” 她摊手,“我还以为,你会对我们曾经的感情经历很感兴趣呢。” “……” 夜廷再度沉默。 关于过去之事,他或多或少,都听夜羽说过。 只是……一听到夜羽所说的,他那些对花熙做出的恣意妄为,任性狂妄的事件,他就有些害怕和羞愧。 花熙一向不喜欢别人强迫她做任何事,就是关系变好了的现在,也不许他为所欲为。 可若真按夜羽所说,他以前为了得到她,做了那么多强取豪夺的事情的话,那花熙定会对他万分生气。 如今没有恢复记忆,他尚可以把过去的自己与现在割裂开,佯装无辜,可若真的等他拿回了全部记忆,那他可就真推脱不掉了。 到时候花熙彻底想起来,一气之下,说不定,就真的再也不让他靠近了…… 他虽然没有半点那时的记忆,但他也在冥冥之中觉得,对他来说,那定是一段屈辱而绝望的过往,充斥着暴戾和疯狂。 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为灰暗的一刻,也说不定。 “算了。” 看到他避而不谈的样子,花熙也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除了拿回记忆之外,此行更重要的,是为了完成夜羽的夙愿,并且解决我当下的处境。” 看到对方投来的疑问眼神,花熙继续道:“如今我向天界担保,定会控制住你,不让你向他们出兵,不让你成为他们的威胁。” “可魔尊留给你的任务又不得不做,你们总有一天要上天界,取回那样东西。 若是如此,那我立下的承诺总有一天会被打破,到时候,我身上的禁誓就会发作。” “哼,是么。” 闻言,夜廷却有些不屑。 “那我就找到那太子,逼他给你解了那禁誓,不然,就将他挫骨扬灰。”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同时,眼里也闪过一丝冰冷的狠厉。 “诶呀,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见他如此,花熙连忙摆了摆手。 “虽然说,让见证了约定的另一方解去禁誓,确实是一种方法。但是因为这禁誓太过于凶狠霸道,所以规则极其繁多,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发作的。” “我当时虽然下了誓,但我的誓言是‘保证从今往后,控制住当今魔君夜廷不练邪功,不伤凡人,不毁太平,不攻神界。若有违背,则神魂俱散,身死道消。’ 虽然看似保证了许多,但其实,束缚的,也只有你一人。 这就说明,只要不是你,换一个人来做这些事,都不会触发我的禁誓。 也就是说,你可以派另一人来攻上神界,助你取回那样东西;再或者说,只要你没有‘进攻’,而是普通的上神界,取个东西,这也同样不会触发。” 说到这里,花熙顿了顿,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所以说,明白了吗?只要我们换成别的方法,就可以在不伤害到我的情况下,完成魔尊的夙愿。” “明白是明白。但……” 夜廷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不要理会夜羽给我的任务,或者无限期延长,拖着他呢。真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积极地,想要我完成他让我做的事。” 他勾唇道:“对待伤过你的人,你倒是大度。” “这不是大度。” 说到这个,花熙的眸光微微凝住。 她抬眼看向夜廷,“其实,我有一个猜想。” “什么?” 她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传闻怨魔之体万年难遇,一经形成,就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但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别的怨魔,他们无一例外,到最后,全部归于了红尘,你说,这又是为何?” 夜廷则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理所当然道:“凡是有形之物必有弱点,就是天生神祇,也有羽化之时。所谓不老不死,想必。也不过是夸大其词的传说罢了。” “是么?”花熙平静地与他对视,“那你说,怨魔的弱点是什么?他要怎样才会消亡?” 她说:“魔尊夜羽,在神魔大战中身陨过,被我放入熔金阵阵眼中又受伤过,现在,又撑过了你纯血咒缚的仪式,虽然每一次都经历了重创,甚至失去了肉.体,但他现在却依然神魂安在,想来,若是再过千百年,他依然能东山再起。 你说,到底如何,他才能真正消亡?” “这个……” 夜廷被问的有些懵。说实话,虽然这些年内他一直同夜羽的灵魂平安共处,但关于自己这个所谓父亲的事情,夜廷也并不了解多少。 见他不知,花熙就干脆明说了。 “怨魔之体,是靠怨念为生,同时,也会因怨念消湮而死。” “我猜,就如同恶鬼的执念完成就可以被超度一样,所谓怨魔,也会因自己的夙愿成真,而终得消散。” 夜廷蹙起眉:“所以……” “所以,我一直在问你,夜羽他真正想让你做的,到底是什么。” 说着,花熙从灵戒中取出一张纸条,上面正端端正正地写着【大傩筑梦神官——莫奇殿下】几个大字。 那是前些日子,在花熙问出那些问题后,夜羽给她留下的字条。 面对她的问题,夜羽也只是淡淡地说:【去找他吧,只要让他见到夜廷,就定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事。】也因此,花熙和夜廷此刻,才会在妖族地界中。 花熙若有所思地望了眼纸条,喃喃道:“看来,一切都要从这个人开始了。” -- 两人在妖族地界的客栈里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起来赶路了。 据夜羽所说,如今的莫奇殿下就居住在妖族地界中的都城——渭海,也就是如今花熙和夜廷前来的地方。 只是,渭海这座城非常宽广,上有群山,下有浅湾,两人问了一路,才知道,原来这莫奇殿下所住的地方,就在那渭海最南端的浅湾里,离他们的所在地还要走上好几天。 因为怕暴露神仙和魔君的身份,两人不敢张扬,走得小心翼翼,第三天,才到达了传闻中,莫奇殿下府邸的附近。 也许是过于偏僻的缘故,这里并不像渭海中心那般热闹豪华,没有鳞次栉比的屋舍商旅,驿站酒家,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栋小屋,几户人家。 人烟稀少,草木繁盛,远远看去,竟是十分荒凉。 两人找了一圈,连个客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好找了个干燥处,露天席地。 万籁俱静,月明星稀,花熙有些睡不着,就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夜空。 就在她放空之时,突然,远远地,从一侧响起了一阵吵闹。 “站住!你这个小偷,竟敢偷莫奇殿下的供奉,不想活了?” “偷一个怎么了?这么多年了,莫奇殿下从来没出现过,我娘许的愿望也从来没实现!这么多香油钱全都白费了……我看,他根本就不存在!” “你闭嘴!莫奇殿下如今不过是在闭关,不宜见人,他一定在暗处守候着渭海的!” “你骗人!我从我娘生病就开始祈祷了,若他真如你所说,是天神下凡,那为什么不肯满足我的愿望,为什么不救回我娘……” “你!” …… 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和厉声的呵斥,那边一片嘈杂。 原本还待在原地的两人,在听到他们对话内容中的关键词后,互相对视一眼,下一刻,就一齐向声音响起处飞去。 落地在一个昏暗的小巷,赤色的月光下,一个少年人的身影,正与另一个瘦弱的人缠斗着,看样子,似乎是在争抢着什么东西。 空气中传来些许的血腥味,似乎闹得挺凶。 夜廷远远地望了他们一眼,随即右手就随意地一伸,接着,一阵劲风随之刮过,就这么把二人所争抢的东西给一下子吸了过来。 夜廷拿着那东西在手里颠了颠,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所争抢的,不过是一个有些腐烂的苹果。 “谁?!” 反应过来东西不见后,那个追人的少年急忙向后跑来,看到夜廷后,伸手就要将苹果夺回,却被他一下躲了开来。 “你怎么抢人东西啊!” 看到夜廷的动作,少年一下就急了。他左抢右抢,见自己怎么都够不着夜廷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 而夜廷则稳稳地站在原地,不疾不徐地躲闪着少年的攻击,还有空给他投去一个颇为轻蔑的眼神,让少年更加气愤了。 他紧紧地盯着夜廷,夜廷也好整以暇地回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剑拔弩张,看样子,竟像是要打起来了。 “行了行了!” 花熙这才上前,插到了他们两人中间。 她一把夺回夜廷手里的东西,转头递还给了眼前的少年,温声道:“小兄弟,我们不是要抢你的东西,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说完,她好像是才反应过来另一人的存在一般,又从灵戒里掏出几个曾经做过的糕点,和几枚银钱。 她蹲下身子,把那个瘦弱的男孩扶了起来。 “你是饿了才去偷东西的吗?下次尽量还是不要这样了,来,这些给你,先填饱肚子吧。” 男孩接过东西,有些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花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结巴道:“谢,谢谢姐姐。” 被一声姐姐哄得有些心花怒放,花熙于是脸上的笑意都浓重了一些。 她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笑眯眯道:“好了,没关系,你走吧,记住,下次不要偷东西了。” “我,我知道了……” 男孩有些羞愧地低了低头,随即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所以,你们要问什么?” 看到花熙把那个男孩送走后,之前的少年双手环胸,站在阴影处,面色不虞地瞧着他们。 “失礼。” 花熙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缓缓走了回去。 她向少年行了一礼道:“我们是普通的旅人,因为向往莫奇殿下的仙名,才慕名而来的。方才听闻阁下在与那男孩刚好议论此事,所以才斗胆前来请教。” 她拧眉道:“听阁下方才所言,莫奇殿下此时正在闭关?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若是属实,不知,还有无其他方法,可以见殿下一面?” “哦,原来是这个啊。” 少年心不在焉地抛了抛手里的苹果,又望了两人一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将其收回了怀中。 “莫奇殿下确实是在闭关,但也不是不见人,不过……” 他慢悠悠地用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懒懒道:“罢了,你们跟我来吧,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真的?!” 眼看目标人物就要如此轻易地被找到,花熙整个人都雀跃了几分。 她忙扯了扯夜廷的袖子,再度朝少年拱手道:“那就多谢阁下了。” “哼。” 闻言,少年只是很不屑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想来就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地图了,解决完大徒弟的身世问题就要完结咯~ 第73章 明明灭灭 留下这一句后,他就轻身一跃,直接跳上了一旁的高树。 接着,就敏捷地踩着一旁的房檐树枝向前而去,没几下,灵动的身影几乎就要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见状,花熙连忙跟了上去,夜廷也紧随其后。 就这么在空中蹦跶了好一会儿,三人来到了一个云雾环绕的小观之中。 少年轻车熟路地敲了敲门,对里面喊道:“殿下,殿下,又有人来见你了,你要见他们吗?” 说着,他还把花熙往门前推了推,嘱咐道:“你站这儿。” 花熙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少年的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 “莫奇殿下向来只见合眼缘之人,如果他看你长得不好看,就不会见你,更不会听你的心愿。” 花熙:“……?” 没想到,这殿下居然还是个外貌协会?难怪之前那个男孩在那里哭诉莫奇殿下不给他满足愿望呢,合着,是嫌他长得不好看? “嘛,不过十有八九是不会见你就是了。” 少年双手叉腰,撇嘴道:“虽然莫奇殿下说,只见合眼缘的人,但这么多年了,我可从来没见他见过谁。” “这样啊……” 花熙了然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所以说,你一早就和莫奇殿下认识?” “那当然!” 说到这个,少年还很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早在莫奇殿下飞升成神之前,我就和他认识了,他可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直到现在,他回归妖族,也只让我,来替他守着这道观。” “是么……” 花熙捏了捏下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后退一步,把夜廷给拉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她小声道:“夜羽说,莫奇殿下只要看到你,就会告知我们那些真相,既如此,还是应该让你站在这里。” 闻言,夜廷也点点头,默默站上了她原本的位置。 可看到这一幕的少年却在一旁一脸嫌弃地抱怨道:“你怎么让他来啊……” 花熙转过头来,对少年解释道:“你刚才说,莫奇殿下只见合乎眼缘的人。所以我想,若是如此,那他长得好看些,应该是希望大一些的。” “是么?” 少年眯起双眼,很是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站在那里的夜廷,嘟囔着:“可我明明就觉得你比他……” “先不说这个了。” “我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 花熙打断了他,接着,便上前一步,仰起头,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感受到对方目不转睛的目光后,少年有些不自然地绷起脸:“你,你要干什么?” “小兄弟……” 花熙仔细地注视着少年的五官,观察着他在夜色中有些朦胧的英挺剑眉,和锋利的下颌轮廓。 刚才光线不足,此刻借着月光,花熙才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若是认真对比,就会发现,他竟是长得如此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无数次一样。 除了那明显不属于人族的竖瞳外,这个少年脸上其他的地方,都和一人,长得无比相像。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被这样一直盯着看,少年终于忍受不住一般,狠狠地撇过脸去,耳廓缓缓爬上了一层红晕。 可花熙却仍盯着他,目光肃然。 “你……” 她朱唇轻启,正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在身后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 她急忙回头一看,就发现,之前还没有一丝光线,彻底隐没在浓郁夜色之中的漆黑小屋,此时此刻,竟是陡然亮起了耀眼的金光。 那金光不断升腾,竟是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紧接着,就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连灼,快让他进来!” --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震。 其中,那个名唤连灼的少年最为震惊,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花熙,又看看夜廷,好半晌,才呆呆地喃喃道:“没想到,他真的可以……” 他睁大双眼,小声道:“这么多年了,莫奇殿下可是第一次同意人进去!” “既然如此,还不开门?” 夜廷先是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后,就回过头,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你要让殿下等急?” “哦,哦……” 一时呆愣,让连灼都忘了反驳对方的恶语,反而听话地把手放在了门槛之上。 一阵灵力注入,法阵认出了他的身份后,大门终于徐徐地向两边敞开,三人于是终于得以走了进去。 一踏过门槛,就仿若进了另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 屋外看来,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可内部,居然是一个宽广明亮,窗明几净,陈设豪华的大厅。 屋内满满都是充盈的灵气,和温暖的霞光,空中萦绕着缕缕檀香,温度也是极其的适宜,让人刚刚进入,就倍感舒适。 而大厅的正中央,则坐着一个满头斑白的老者。 他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看到他们三人进来之后,睁大眼睛,在夜廷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接着,目光就在他身上长久地停留。 “连灼,你出去。” 看着夜廷,他随口向少年嘱咐道。 闻言,连灼“切”了一声,可还是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大厅之内,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花熙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见那个刚才还安坐在原地的老者,此刻,竟是突然站起了身,并直直地,在夜廷身前跪了下来。 一边跪,他还一边磕了一个响头。 “少爷!” “老奴终于……终于把你盼到了!!” -- “等,等等……” 眼前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花熙和夜廷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夜廷便先把莫奇从地上扶了起来,接着,花熙就在一旁问道:“什么少爷?莫奇殿下,这究竟是……” 莫奇被夜廷扶着站直了身体,闻言,这才侧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花熙。 “花熙阁下。” 他再度躬身,朝她行了一礼。 花熙瞬间惊了:“你竟然也认识我?” “那是自然的。” 莫奇放下手,从一侧拿过两个蒲团,放到对面的木地板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二人坐下。 花熙和夜廷便坐了上去,接着,就听莫奇继续道:“花熙阁下曾拼出性命,护住了夜廷少爷,此等恩惠,老奴自是不敢忘却。” 花熙于是更懵了:“拼出性命?我什么时候……” “果然,花熙阁下也全部忘记了。” 看她不解的样子,莫奇也了然了。 他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又叹了口气。 “现在这天下,完完整整记得当年那件事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会因此事来寻找老奴的人,也许,也只有你们了。” “所以……” 花熙拧起眉头,“所以您当年也参与了那些事?那您还记得吗?没有被删去记忆,或者禁言吗?” “老奴……自然也是被删去记忆的。” 莫奇徐徐地开始讲述。 “当年,老奴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却因为和小姐关系深厚的缘故,不仅被删去了所有记忆,更被削去了神格,被贬到了这荒凉之地,禁锢在这方寸大的小观之中,不得出入。” “虽还有着神官之名,却再无神官该有之法力,就算是遇到前来许愿的信徒,也无法替他们祈福。” 说到此,他再度叹了口气。 “老奴独活至今,早就行将就木,却无法向天地道出不公,为小姐报仇,心中一直愤恨难平。” “所幸,今日终于遇到了二位。想必,二位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取回过去的记忆吧?” “是的。” 花熙忙点头,又问:“您有方法让我们恢复吗?” 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好的方法,可莫奇却摇摇头道:“老奴没有让你们恢复记忆的方法。” 他解释道:“你们失去的记忆,其实是一小块神魂,它被封锁在九天之上,若是无法将其夺回,就注定无法彻底恢复记忆。” 花熙蹙眉:“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过……” 莫奇顿了顿,又看了他们一眼。 “虽然无法助二位恢复记忆,但老奴却能通过一些方法,让二位知晓当年之事。” “可是……” 闻言,花熙就有些怀疑,“您不是也被删去记忆了吗?” “是的,” 莫奇点了点头。 “当时,所有知道小姐名字的人,要么被挖去了记忆,要么被设下了禁术,无法说出当年的任何信息,就是如今,老奴也根本说不出,小姐的真名;但好在老奴曾经为了小姐,记录下来了她的一大段人生,当然,其中,也包括少爷的。” 说到这里,他还别有深意地望了眼坐在一侧的夜廷。 “说起来,还未向二位正式介绍,老奴的真实身份。” 他站起身,双手伸出,身周便亮起了一圈莹白的光。 这光晕渐渐扩大,很快就包围了花熙和夜廷二人,犹如带着什么魔力一般,竟然他们逐渐感到困倦,并几近沉睡。 半梦半醒之间,二人就听到莫奇继续沉声道:“老奴便是,曾今天界的筑梦神官,也是当今世上,最后一只魇兽。” 第74章 梦中寻迹 在一片浓郁得,乳白色幕帘般的微光后,两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清晰。 那是两个奔跑着的人影,皆是身材矮小,看样子,年龄并没有多大。 “阿姐,阿姐……” 其中,个子较为矮小的那一个,一边唤着,一边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 他高兴地在自家姐姐身前转了一圈,十分自豪地说:“阿姐你看,没有尾巴了!我也修成人形了,以后,我们就可以下山玩了!” 闻言,个子高一点的小女孩便矮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脸。 “小灼啊,你可不能只想着玩。” 她柔声道:“修成人形只是一个开始,从今天起,还要经过漫长的修炼,才能飞升成仙,逍遥于天地之间哦~” “啊——” 弟弟有些扫兴地拉长了这一个字眼,他烦躁地说:“阿姐,你怎么就想着成仙啊,我看仙人也没什么好的嘛,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一点儿没有做妖怪快乐。” “那怎么能一样呢?” 她不赞同地反驳道:“妖类再怎么法力高强,都拥有不了保护他人,治病救人,消劫挡灾,庇佑天下的能力。 只有成为了神仙,才能代行天地职责,为一方人求得平安啊。” 她很有耐心地叙述道:“我们妖族积贫积弱,百姓流离失所,却不像人族那样有神族庇佑;但若是我能成仙,妖界就有了守护神,就能和人族一样,保佑百姓五谷丰登、升官发财、万事顺遂。” 她笑着抚了抚弟弟的头,温柔地说:“到时候,小灼你有什么愿望,阿姐都可以替你完成哦~” “真的?!” 听到此话,连灼一下就开心了起来。 “那我也要和阿姐一样,努力修炼成仙。” “嗯。” 她于是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又转身,看向了某个方向。 她向那里伸出手,说:“你也是一样的吧?你愿意和我们一起修炼吗?莫奇?” 之后,一个声音便紧接着响起。 “奴,愿永远追随小姐。” -- 相比起人族来说,妖族的修炼之路,要难上许多。 他们没有古往今来众多的经验者开山立派,传授功法;没有适合的法器宝物,帮助修炼;也没有人界那青山绿水,灵力充盈的洞天福地。 再加上神族对妖族的鄙夷和轻蔑,从古至今,成功从妖族飞升成仙的,屈指可数。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苛刻的条件下,她却做到了。 她一改妖族好吃懒做,嗜杀血腥的特征,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不仅如此,她还修身养性,恪守德行,不仅从不恃强凌弱,残害人族,还乐善好施,慈悲为怀。 千年过去,在勤奋的修炼和积攒的功德共同加持之下,她终于得以完成夙愿,却不知,梦想的实现,却成了她一生噩梦的开始。 那一年,飞升的人里,夹杂着两个妖族,引起了各大神官的注意。 一个的原身是狐狸,另一个,却是一只稀少的魇兽。 两人入住天界后,一个成为了筑梦神官,一个,却因为神族的偏见,成为了最最普通的当值女官。 不过,她也不曾因此懈怠过,一直兢兢业业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任务,只盼着有一天可以升官升职,拥有更多的能力,以此来庇佑自己的故乡。 奈何,在某次下界任务时,她却遇到了一个凡人。 一个装作是凡人的,怨魔之体。 那是夜羽第一次遇见,怨念如此稀少的人,让他几乎无法附身上去。因此,他很快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这兴趣,却驱使着他将其封锁在魔域,日日承受着他污秽的暴行。 夜羽兴奋地看着她身上的怨念逐渐变多,沉溺于将纤花污浊,再狠狠将其折断的病态快乐。 可即便如此,她身上的怨念,却依然不到常人的一半。 即便被侮辱至此,她也从来不曾绝望,从来都向往着光明。 “没意思。” 夜羽这么说,终于把她放走了。 本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却没想到,回到神界之后,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始。 旁人的指指点点、那一双双无所顾忌投来的轻蔑眼神、恶言恶语,像鬼魅一样包围了她。 亲友散尽,官职撤除,天界之大,却毫无她的容身之处。 在这一切都无比艰难的时刻,她又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怀的,是那个她最为痛恨的,恶魔的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有了杀心。 可在她都没来得及做什么之前,神界的官兵包围了她。 私通魔族,背叛神界,甚至还怀上了魔种,巨大的帽子被扣在了她的头上,她百口莫辩,就这么被软禁了起来。 在发现自己竟成为了神界拿来牵制夜羽的筹码时,她笑了。 那个人,会因她而被制约吗? 可她却发现,真的会。 因为有她做质,魔界竟然真的停止了对神界的攻击。 知道这一点后,她反而觉得更加讽刺了。 即便怀着满心爱意,若做出了伤害之事,那就是无法原谅的罪过。 在被软禁的时光中,夜廷出生了。 她不愿将恶意附加在这个新生命上,即使孑然一身,也用尽全力照拂着这个孩子。 她想,孩子就是她的希望。 即便她身死,臭名昭著,遗臭万年,但只要有夜廷在,一切都还有希望,说不定,夜廷还能替她完成她当年的渴望。 因此,虽然坎坷,但夜廷还是在她竭尽所能的关怀中,渐渐长大。 然而好景不长,在夜廷刚刚三四岁的时候,不知为何,魔界竟再一次举兵攻来,而她们这一对被当做人质的母子,就逐渐失去了作用。 一个以美.色媚人著称的落魄狐族,就这么再次吸引了无数邪恶之人的觊觎。 一个个肮脏的身体爬到了她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做着那些禽兽不如的事。 其中,还有一个天界极有地位,传闻与妻子琴瑟和鸣,人前极其富有权势的凤羽神君。 谁知道,传闻中清正廉洁,温润如玉的神官,他的正体,居然是这样子的。 在她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她一直天真地以为,所有神仙,都是极为善良的。 可如今的她却只想冷笑,善良?不过是把邪恶欲望尽数遮掩,只敢在阴暗角落里偷偷爆发的伪善之徒罢了! 还不如他们那些敢爱敢恨,敢于追求欲望,并敢于负责的妖族。 原来,人族心肠险恶,即便变成神仙也狗改不了吃屎,这,从来都不是传言。 在这日复一日,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她终于疯了。 -- 在气派的九重天上,有这样一个破旧的小角落。 里面躺着一个受尽□□的女子,尽管寿元依然绵长,可却似油尽灯枯。 不知从何时起,她忘记了自己的孩子,忘记了自己的亲人,忘记了故乡,忘记了曾经支撑着她度过漫长艰难岁月的,庇佑妖族的梦想。 她忘了恨,忘了爱。她终于变成了,曾经那魔尊夜羽,最想让她成为的样子。 纤花成枯叶。 终有一日,她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 “她,她这是怎么了?” 在她死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花季青年。 本以为这场梦境至此就要结束了,可光雾退散后,眼前,居然又变了一副画面。 看到这两人后,花熙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女孩,就是当年的她,而这男孩,则是当时的夜廷。 “她死了。” 夜廷面色不变,平淡地回答着花熙的问题。 “什么?” 闻言,花熙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姐姐为何会死,她明明……” “她自杀了。” 夜廷冷冷道。 “自杀?” 花熙无力地蹲下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失去生命的人,睁大的眼眸中泛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姐姐……” 她捏紧拳头,“可恶,要是我早点来,早点飞升的话,说不定就能保护姐姐不受那些人欺负了!” “早点来又有什么用。” 夜廷双手抱臂,不屑道:“你如此弱小,就知道哭,又能做什么?” 花熙颤声道:“至少,至少可以带着姐姐和你藏起来,藏到人间去,我的爹爹娘亲都很好,肯定会收留你们的。” 可夜廷却并不被她这话打动,只是依然漠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床上死去的人,不是他的母亲。 不过是一个自他记事起,就再也没管过他的人罢了。 人都是包藏恶意的,邪恶欲望的化神,这一点,他从小见怪不怪了,一直晓得。 他反而觉得,眼前这个,会为了无关紧要之人哭泣的女孩,是无比的愚蠢。 另一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花熙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她喃喃道:“姐姐,对不起,我没有帮到你。” “但我花熙在今日立誓,在你死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孩子,让他好好吃饭,不让他受人欺负,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他受半点伤害。” “姐姐,你安心地离去吧,总有一天,若我变得强大,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真是无聊……” 看到她做出的这种事,夜廷只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就像床上死去的人,与他非亲非故一般。 他知道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所以他也知道,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他看着跪在那边的女孩,只觉得她很傻。 一个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还想保护他?真是可笑。 却不知,这个让他看不起的人,竟然真的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雷打不动的一日三餐也好,亲手织成的新衣裳心鞋袜也罢,还有无微不至的关心,嘘寒问暖的爱护。 明明年龄相差不大,她却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家长,还把禁锢了他和母亲短暂一生的那个破旧茅草屋,改造得温馨舒适,像一个真正的家。 她把他当成了最真心的伙伴,最亲密的朋友,就算实力悬殊,遇到欺负他的人,尽管受尽了伤,花熙也从不退让。 夜廷原本只是抱着嘲笑的心思,就想看看这个傻姑娘,能为一个无聊的誓言做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自己却率先栽了进去。 他开始无比的期待她的到来,若她没有在往常的时刻按时出现,他就会被那疯涨的疑心吞噬了理智;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和眼神,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难掩心中悸动;只要她一出现,就被夺去了所有的目光;他开始对她产生了浓重无比的占有欲、控制欲,让他根本无法忍受从她嘴里说出任何一个别人的名字,即便那只是一个女性。 从未知晓过爱是何物的少年,在遇到第一次爱上了的女子时,也不知该如何去爱,去表达。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上了父亲的老路。 去掠夺,去占有,去将纤花狠狠地折下,拆吃入腹,即便是死,也要让她死在自己的手中。 他开始疯了一样地想要得到她,为此,他用尽阴招,无所不为。 知道她会心疼自己受伤,即便他早就偷偷地练就了一生魔力,也装作被欺负的样子,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知道她一向向着他,就说尽别人的坏话,甚至割裂了她与朋友的友情;知道她要出去见人,就化作乌鸦飞在她身旁,肆无忌惮地跟踪,偷窥,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若不是他的行动还受天界限制,他可能还会犯下更多可怕的事。 终有一天,花熙知道一切后,再也无法忍受他了。 她开始拒绝接近他,也拒接接受他的靠近和讨好,即便他再怎么伤害自己,用尽苦肉计,她也再不会对他产生一丝怜悯。 她搬了住的地方,换了地方当值,天界之广大,夜廷一个小小的质子,根本无法找到。 夜廷本来也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 她再也不会可怜他,再也不会完成对他母亲的约定了。 可在魔尊被众神湮灭,天界决定将他这个没用的质子彻底抹杀时,花熙还是来了。 她用尽全身神力,带着他四处逃窜,上天入地,妖族人界,无所不避。害怕他跑,还偷来了摄魂索。 她带着他四处逃难,东躲西藏。在天界密实的追兵下,竟然还是撑过了一段时间。 可她一个小小的仙厨,又怎能抵挡整个天界共同的追赶? 终于,某日夜里,花熙用全身修为,为他做了一个无比厚实天罡罩,自己孤身一人,引开了千军万马。 离开前,她对夜廷说:“我不是喜欢你,我只是看不惯。” “看不惯他们自以为是,看不惯他们高高在上,视生命为草芥。” “我不是为了保护你,我只是不想妥协。” “哥哥说了,为了自己坚守的东西,就算是失去生命,也是在所不辞的。” 千里之外,声势浩大的军队,将一个孤女逼到了剑下。 有人问:“花熙,你可知罪?” 有人答:“为证吾道,万死不辞。” 夜廷也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完成了她的誓言。豁出性命,也没有让他受一丝伤害。 可他却注定无法承受这过于沉重的好意,在看到身周的天罡罩因为主人身死而逐渐散去后,他冲了出去。 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失去了什么,也终于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可一切,早已来不及。 第75章 灼灼亭亭 …… 从梦境中醒来后,花熙依然有些恍惚。 虽说不是彻底恢复了记忆吧,但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完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后,隐隐约约的,花熙也总感觉自己记起来了什么。 “花熙阁下,您可看清楚了?” 见她醒来,莫奇便开口问道。 一旁的夜廷似乎还待在梦里,他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眉头紧蹙,呼吸急促,看样子不太好。 “花熙阁下莫要担心,” 莫奇明白了她的担心,便安慰道:“只怕是这梦境对他来说冲击太大,稍微多沉睡了一会儿。无妨,少爷很快就能醒来。” “这样啊……” 花熙轻轻颔首,“不过……” 她有些迟疑地望着莫奇,不解道:“殿下是怎么做到,保留下如此完整的记忆的?难道说,你当时一直在我们身边?” “不是。” 莫奇敛眸,“很遗憾,当时我并不在小姐身旁。若是在,老奴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这些发生。”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些,是在出事之后,老奴在许多当事人的梦境中收集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多人在夜里都会梦到今天内的所见所闻,两位刚才看到的,不过是老奴吞噬了许多旁观者的梦后,所整合而成的。” “原来如此……” 花熙这才了然。 “花熙,花熙……” 一旁,夜廷蜷缩起身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一边喊着,额头上泛起了细密的汗珠。一张脸,也变得铁青。 “花熙!” 又一声叫喊后,他终于从梦中恍然惊醒。 “你醒了?没事吧?” 花熙连忙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花熙……” 夜廷坐起身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似乎是不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 “是我,我没事。” 花熙拍拍他的肩头,温声道:“刚才那些只是往事而已,都已经过去了。” “往……事。” 夜廷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一切的前因后果。 他伸手,轻轻抚上了花熙的脸颊,直到感受到那熟悉的触感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梦境中那无比真实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尽管是以第三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切,但看到曾经自己对花熙做过的事情后,他却还是被那压抑沉重的感觉压迫得无法呼吸。 “好啦好啦,我没事。” 花熙抓住自己脸上的手,安抚道:“当时的我没有被真正杀死,而是被删去记忆后,被罚下界。” “而你当时死去之后,也遇到了魔尊的魂魄,他为你重塑了肉.体。” 她张开双臂,笑着说:“你看,我们都活过来了,都没事。” “嗯……” 夜廷这才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 从温暖的大厅走出来后,夜廷被一把未出鞘的剑一下拦住了去路。 夜廷低眸,就看到了刚才那个名唤连灼的少年,正低着头,挡在他的身前,脸上神色不明。 “?” 夜廷挑眉,正想说什么,就被对方抢先开了口。 “你,你是……” 想到自己刚才在外面所听到的一切,连灼捏紧拳头,握着剑柄的手都在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用力地抿了抿唇,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夜廷,艰难道:“你是,你是她的……” 明白这人的身份后,夜廷后退一步,神色漠然。 面对着对方激动的神情,他也只是平淡道:“我没有认亲的打算。” “可是……” 连灼紧紧盯着夜廷,目光划过他的眉眼,五官,越看,就越难控制住内心的震颤。 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姐本身就生得英气好看,现在这五官落在了一个男子身上,更是硬朗帅气。 想到阿姐的事,连灼的情绪有些许的激动。 他想,若是知道阿姐会遭遇那样的事,他一定拼死都不让她再修炼了。 天知道,在他满含期待地等着阿姐的消息,却只等来了一条白绫后,他的心情是多么的绝望。 更绝望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真正的死因!就连莫奇殿下,也是通过梦境才告诉他的。 可现在,居然遇到了她的孩子。 这长相,分明就和她长得很像! 思及此,连灼的呼吸愈发不稳,“你是她的孩子。你是我的……” “都说了,” 似乎是料到了连灼接下来的话,夜廷再度打断,面色不善道:“我没有认亲的打算。” “额,好啦好啦……” 看到夜廷那一脸抵触的样子,花熙就知道,他肯定拒绝喊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年轻的小白脸叫舅舅。 于是,她就连忙上前调和道:“连灼前辈是吗?那个,阿亭刚刚受了刺激,您别介意。” “哦,受,受刺激了啊……” 闻言,连灼果然放下了剑。 他再度抬眼看向夜廷时,眼里还多了丝长辈的爱怜。 “那……要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吃点东西补一补。” 夜廷:“……” 花熙讪笑道:“会的会的,我会照顾好他的。” “所以呢,” 连灼又看了眼他们两人,“你们接下来是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要想办法去天界,取回魔尊要的东西啊。” 花熙转过头去,问夜廷道:“夜羽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夜廷低下眼眸:“没有。他只说,倒时候会给我指路。” “这样啊……” 花熙捏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后,又道:“嘛,那就按他说得来好了。” 她又摊了摊手,“另外,还得给姐姐报仇呢。” “报仇?” 闻言,连灼立刻来了兴趣,“你们要怎么做?虽然我很早就想打上神界,可我妖族的体质,根本连南天门都进不去!” 花熙挠了挠头:“这个嘛,方法还没想好。但总之,因为禁誓的缘故,我们不能靠武力。” 连灼于是更懵了,“不靠武力怎么做?难道让他们乖乖自戕吗?” “都说了,还在想嘛……“想到这些事,花熙也有些头秃。“想好了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不过……” 她看向连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然凝了凝。 “连灼前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眼见对方又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连灼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几步,“什,什么啊?” 花熙于是说:“我能问一问,她的名字吗?” 她的事情,牵扯了过多表面清廉的神官,被当时的当权者视为耻辱,于是便被用权势狠狠地压了下来。 记忆被删,设立禁言,她的名字成为了神界的禁忌,即使在梦中,花熙也从未知道,她究竟叫什么。 也许那些伪善者,就是想着,让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姓名,总有一天,等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那这件事就可以被就此揭过。 可难道,那些事就能被当做没有发生吗? 不能。至少花熙,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想来,连灼不是神界之人,应该不会说不出她的名字吧。 正想着呢,连灼就已经给出了解答。 “连亭。”他说。“她叫连亭。” “连、亭。” 花熙默念着这两个字,感受唇齿间的每一个微小动作,感受着这两个字眼所带来的的亲和感觉。 “连、亭。” 她又说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轻笑出声。 难怪在人间再次遇到夜廷时,她会不由自主地,就给他取了“叶亭”这个名字。原来不仅仅是因为,那时遇到他时,他正在一片落满枫叶的长亭之中。 一切,都是一种神奇的缘分。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1) 念着这两句,花熙对着连灼,露出了一个有些粲然的笑。 “连灼前辈,您和您阿姐,真是有一对好名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1)隋代杜公瞻的《咏同心芙蓉》 第76章 尘埃落定【大结局】 “所以说,你就来找我帮忙了?” 听了花熙的讲述后,天枢君懒懒地抬了抬眼睫,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花熙坐在摆满简折的玉桌之前,一旁是吞吐着檀香的小炉。 神界的三清殿,是以天枢星君为首的,供一众北斗七星君处理公务的专门殿宇。 要说这北斗七星君,可是天界最为老牌的七位真君,从远古洪荒时代结束后,就一直各司其职,掌管着人界的大小事宜。 因此,他们在天界有着极高的地位和权力,是连当今天帝也奈何不了的,相对独立的机构。 第一天枢,第二天旋,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合而为斗。(1) 就算是阴云密布,也最为明亮的七颗星。 可以说,如果想在天界找一些人来帮忙的话……也许他们,就是唯一合适的选择了。 毕竟……那些大佬里面,花熙也只和天枢君一个人熟啊。 所以,花熙连忙点了点头,一副誓死要抱紧他大腿的样子道:“真的,我现在只能靠殿下您了!” “诶呀,可是……” 天枢君有些犯难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拂尘。 “当时那些事我确实有所耳闻,但那凤羽神君极富权势,又很会讨好帝君,如今在皇室中可是只手遮天,你怎么就觉得,我会为了你,去得罪他?” “再说了,” 他有些好笑地瞥了花熙一眼,“你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都说给我听干什么?你不怕我现在就去检举了你?让你再被贬一次?” “害,” 说到这个,花熙倒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把这些事告诉您,您就会不晓得一样。” 她摊手道:“虽然在妖界的那两天我没有找你,但我可知道,你这个系统一直待在人家的脑子里,估计从头到尾,都听了个遍吧?” “要是想要检举,您早就把小仙给检举了,小仙就是知道您舍不得,这才来找您帮忙的。” “……” “哎……” 天枢盯了她几秒,最终还是拗不过一样地,叹了口气。 “你这小丫头,原来迷迷糊糊的,现在倒是长进了点。” 他半撑起身子,换了只手托腮,又道:“不过我可先说好啊,我这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帮你的。” “啊?别呀,你忘了我们下界时的主仆情分了吗?” 花熙一下就有些气馁,刚想说什么,就听天枢君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帮你的,另有他人。” “唔?” 花熙立刻眼前一亮,可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就见天枢君忽然给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是示意她回头。 她于是听话地转过头去,结果,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瞬间睁大了眼。 白玉雕琢的门檐,盘着龙尾的琉璃梁栋。 屋外是争奇斗艳的仙苑奇葩,而殿门之内,正站着两个风姿翩然的身影。 一个一身白衣,从头到脚都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唯有发间那如玉簪般的一抹青叶,就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他默然独立,静静地望着她看,眸中尽是清冷高洁。 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2) 另一个,黄袍明艳,衣着华丽,精巧的玉石抹额缠在乌黑发间,底下是从未变过的剑眉星目,明亮的少年眼眸。 明明一身年轻鲜艳,可他的眼眸却狠厉肃杀,只消一站,就有着不容置辩的强大气场。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3) 此情此景,就是最善执笔的画师,也画不出这美人美景的丝毫。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两人,花熙惊得快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迅速回过头,凑过去和天枢君咬耳朵道:“大哥,这咋回事啊?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走这才没几天啊?!” “是啊,” 闻言,天枢君也故作感叹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非要这么快呢?” 他别有深意的眼神缓缓地在那二人身上滑过,又叹道:“你的任务完成之后啊,这俩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疯狂修炼,生怕自己飞升不了;另一个呢,则夙兴夜寐,忧国忧民,生怕自己不会被累死。” 他颇为玩味地瞥了那二人一眼,又看了眼身旁一无所知的花熙,在原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赶着干什么哦,一个个的,全都提早结束了历劫。” “啊,这样啊……” 花熙有些似懂非懂。 但她也知道,一般的神仙下凡历劫后,多会删去在凡间的记忆,以防被红尘牵连,就和现在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的延申一样。 所以,这两个人大概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她在下界时对他们做的事,包括让他们产生的奇异情愫,现在也应该都一扫而光了才是。 思及此,花熙倒是松了口气。她站起身,迈步走到二人身前,恭敬地福身,行了个礼。 “小仙花熙,参见花神殿下怜竹君,玉衡星君。恭迎二位神君,历劫归来。” “哎……” 看她这样,坐在一旁的天枢君又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她忍不住回头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却听天枢君一脸看热闹地说:“你不如,把刚才请求我的事,再和他们说一遍?” 花熙一下就蒙了,“啊?他们……” “哎呀,别犹豫了,你就试着问一下吧。” 天枢君催促着,撺掇道:“不管是什么,你总得试了才知道?对不对?” “可是……” 还未等花熙说什么,她就听到一阵极为熟悉的男声,在她头顶开口道:“你遇上了什么事?” 她一抬头,就发现,居然是玉衡星君开了口。 不仅如此,一直站在一旁的淡漠花神也轻声道:“若不嫌弃,可以同我说。” “啊……” 眼见两位殿下都向她伸出了友谊的援助之手,花熙却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忍不住回头又和天枢君使了好几个眼色,可挤眉弄眼好一阵,天枢君都是那一副不变的微笑样子,眼里还充满了戏谑。 见天枢君没有要帮她的意思,花熙于是更慌了。 现在白苎和玉衡都没有记忆,她哪敢把这种秘密的事情直接地讲出来啊,万一他们反手就把她卖了怎么办? 似乎被她那一副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样子给取悦到了,在她身前,居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花熙有些发愣地转过头去,就看那玉衡星君早就一改刚才那一副气势迫人的样子,翘着唇角,满含笑意地望着她。 恍惚间,他的样子,竟和下界那个少年缓缓重合。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变啊。” 她听那人说着,随即,头顶还传来了一股力道,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说是不是?师尊?” -- 某年某月某日,天帝面会百官。 在这难得的日子里,花神怜竹君,同北斗七星君集体上书,要求彻查千年前,魔族质子一案。 这一日里,天界还迎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 魔界少君夜廷,以及上一任魔尊夜羽。 除此之外,还有妖界狐族连灼,和被破例解除禁制,允许前来与会的魇兽莫奇。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面会百官仪式盛大,不仅请来了天界大大小小千百位官员,还由筑梦神君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网络,让千万人族,妖族,甚至是幽冥鬼族,也都可以在梦中旁听。 就在这么一个面向三界的浩大会议中,一段记述了千年前一切原委的影像,就这么放映在了所有神官的识海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再无处遁形。 天帝暴怒,终于将以凤羽神君为首的,一众参与过千年前那场恶行的官员一并揪出,当即宣判—— 削去神格,投入畜生道,万年内,再无飞升的可能。 同时,收回了所有禁言的惩罚,并将扣押的记忆还给了他们。 魔君夜廷当场与天帝约定,说在职期间,不练邪功,不伤凡人,不毁太平,不攻神界。两界交好,共享太平。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那个刚刚才得了谷神地位的神君,居然在当场辞职了。 她还说,不想受到丝毫牵绊,只想逍遥于三界,做一个三界最强厨子,迎来了一片议论纷纷。 在离去前,天帝还给了他们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一个淡粉色的光点。 据说,这是他们保存下来的,连亭死去后,三魂七魄中的最后一魂。 拔去塞子之后,这一团光斑,便从里面飞越而出,终是消散不见了。 据说,这是入了轮回看到这一幕后,魔尊夜羽的魔魂,居然也随之消匿于天际了。 “原来,他想让你取的东西,就是这个啊。” 花熙感叹道。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万恶之首,最终的夙愿竟是一个女人?想必,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花熙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漠然道:“但是,迟来的神情比草贱,就算深爱,不懂得爱人的话,带来的也不过是无尽的痛苦和伤害。” “只希望,姐姐下辈子能投个好胎,遇到良人。” 闻言,夜廷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也曾犯过一样的错。 但是,他却比夜羽幸运的多。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在他犯下大错前制止了他,用生命,把他从深渊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即便再度轮回,有人也愿意一次又一次,不计前嫌、心甘情愿地对他好。她告诉了他,怎样才叫真实的爱和幸福,用一缕微光,照亮了他的黑夜。 终于,她成了他最耀眼的光。 他望着眼前人纤细的背影,张了张唇,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她背对着他,率先开口道:“其实你知道吗?在最最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喜欢你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阴暗,但又青涩灵动的少年,那样炽热而直白的情绪,试问,谁又不会动心呢? “可是……”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花熙脸上露出了一些苦涩。 “虽然我喜欢你,但当时的我,却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望着天,默默道:“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你对我不仅仅是喜欢。 你几乎是把我当成了你的救命稻草,把我当成了你生命的全部。” “你想拉着我,往外爬,让你好看到外面的世界。你想把一切孤注一掷到我身上,想要得到我全心全意的帮助。 可你厌恶自己,看轻自己,又怎么能做到善待他人?” 花熙叹了一口气。 “太沉重了。” “虽然我愿意帮助你,愿意对你好,和你做朋友,但我不希望它变成枷锁,不希望变成我的累赘,变成必须要做的事。” “我自知,并不是那么无私的人,没有牺牲自己,拯救别人的兴趣。”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平等的,双向的奔赴啊,而不是你死命拉着我,扯着我过去。” “不过现在好啦。” 说到这儿,花熙轻松地展颜一笑。 她回过头来,满意地望着眼前的夜廷。 “在我的第二次教导下,你已经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了。懂得克制,懂得放手,也懂得对人好。” “所以啊,” 花熙看着他,笑得更加灿烂了。 “从今天起,你出师了。” 说着,她又看到了从夜廷身后缓缓走来的另外两人,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都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1)《春秋运斗枢》(2)李煜《虞美人·风回小院庭芜绿》(3)古诗十九首的《明月皎夜光》爆肝写完啦! 虽然以前也写过文,但这一篇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去讲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第一次的剧情流,而不是以前擅长的感情流。 也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伏笔,铺垫剧情,虽然现在依然有很多不流畅的地方,但可以说,这真的是我呕心沥血的一作,代表了我最高的水平。 虽然数据不好,也一直没有签约上,但是我还是对自己很满意,最最让我开心的是一直留言的宝贝!呜呜呜你真的太好了吧,真的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那就这样吧,这一篇其实讲的是爱的故事,就和文案上的立意一样,先爱自己,再爱别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orz. 我还会继续写的,下面几篇估计会写轻松一点的东西,希望自己可以获得进步。 好啦~不过后面还有番外,纯甜向的,别忘了看哦~ 第77章 开店记(一) 对于要成为三界第一名厨这件事,花熙是认真的。 为此,她兴冲冲地辞去了谷神的职位,下到凡间,准备先寻一个风水宝地,来建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字号。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花家大酒楼。 沉浸在花家大酒楼未来热络繁盛的景象之中,花熙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如今身无分文这件事。 修仙地界用灵石,仙界有专门的货币,魔界就更别说了……她在那里待了那么久,一分钱都没拿到手上过,她现在身上的这些各界钱币,都根本无法在人间使用。 总之,既然想要在人界开店,没有人界的货币,那是万万不行的。 在从现在开始打工攒钱,和一劳永逸寻找大腿两个选项中犹豫了许久后,花熙还是毅然决然地,准备选择后者。 “所以,你准备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在某个凡间街道上走了半天,花熙终于忍无可忍一般,回头斜了一眼一直大摇大摆地跟在她身后的青年。 闻言,夜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抿了抿唇,又很快理直气壮道:“徒儿不过是担心师尊,所以才前来保护您的。” “……” 花熙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又挑眉道:“你这人,让你叫师尊的时候是怎么都不肯,现在都说你可以出师了,你倒是叫上瘾了。” “是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夜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下头,向她凑近了些。 “那……夫人?” “……滚啊!” 花熙登时红了脸,一下子后撤了好几步。 “虽然你出师了,但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啊!” 看着她急速后退的样子,夜廷脸上笑容未变,几步就拉回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一脸无辜道:“虽然礼数不全,但我们那日确实是入了洞房,而且……” 他压低声音道:“而且,那次徒儿想要亲你,师尊不是也答应了吗?” “那是意外!” 听他说到这个,花熙立刻就撅起了唇:“还不是因为你那时,那时……” 她还想反驳些什么,可说着说着,她自己就被那日的回忆给羞到了,声音越来越轻,头也越垂越低。 “那时怎么了?” 看到她的这幅样子,夜廷心情更加愉悦了。他不动声色地,又拉近了些许两人之间的距离。 “师尊不会要说,那时只是看徒儿难受,所以才会用那种方法来安慰徒儿的吧……” “那既然如此,是不是谁生病难受,师尊都愿意那样‘安慰’呢?” “哈?” 花熙立刻有些错愕道:“当然不是了,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那就是了。” 夜廷微笑着摊开了手,“那就说明,师尊对我,还是不一样的。” “你……” 花熙一句话被生生地噎住,有些恼羞成怒地撇过脸去。 “……说不过你!” 她加快脚步向前走,而夜廷则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也许是因为腿长的缘故,他虽然闲庭信步,不疾不徐,但花熙不论怎么努力,也逃不出他身前的一米之外。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段距离,夜廷望着眼前人的背影,拉长了声音,懒洋洋道:“师尊——” “不要叫我师尊!” “好吧,花熙——” “干什么?” 她终于没好气地转过头来。 夜廷于是笑着说:“你在这街上转了许久,可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放大了音量,“你莫不是忘了,曾经在月华峰上的时候,你常常差我下山为你置办产业,在下界开灵食铺?” “对哦!” 花熙瞬间眼前一亮。 夜廷这么说她才想起来,之前因为想要赚些小钱,她经常拿着自己的食谱方子,让夜廷代她下山去卖。 她不懂商贾,于是就全权交给夜廷负责,到最后,似乎还搞得有声有色,时间一长,就有了不少的资金。 若是有了那些金钱和地契……那她现在就可以不用愁了。 思及此,她立刻就兴奋了。 “所以那些产业呢?还在你手上吗?能不能……” 能不能还给我……这句话还没说完,花熙就看见夜廷忽然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当时那般狠心地把我们抛下,十多年里,这些产业都是我一人在打理,你再无一点贡献,按理来说,你对它早就没有所属权了。” 他望着花熙,平静道:“如今,那些店面自然是独属于我的,你无权过问。” “……” 花熙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终是撇过了脸去。 “算了!” 虽然心有愤懑,但她还是不想和夜廷再多耗费口舌。 花熙已经预见了,若是自己在他面前露了怯,夜廷肯定会凭着这一点为要挟,再跟她提一堆奇奇怪怪的要求好让她就范的! 不论如何,她就是不愿意随了这小兔崽子的意! 果然,她刚转过身,就听身后的夜廷故作遗憾道:“你就不再问问我了吗?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会把它们还给你。” “……不用了!” 花熙厉声喝道。 “比起这个,魔君大人,魔界想必没那么清闲吧?你有这跟踪我的功夫,不如回去好好处理一下事务?” “哦——” 夜廷别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你这是在以魔君夫人的身份,在担心魔界的未来发展吗?”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 “夫人不用担心,魔界之事,我自有分寸。” 连人都没追回去呢?他怎么可能就此回去? 这句话被他憋回了心里。 “哦,是么。” 花熙没什么表情地应着,又说:“忘了告诉你,我约来谈事情的人一会儿就到了,既然你不走,那等会儿就乖乖的,不要打搅我。” “谈事情?” 夜廷一愣,“你这是……” 花熙平淡道:“我打算在人间开个店,自然是要资金的。所以才找了些投资人。” 说着,她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夜廷。 “不然你以为,我一大早在这里晃悠干什么?” “你……” 夜廷一时无言,正想说问她,为何不愿找自己帮忙时,就听花熙一副了然的样子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受嗟来之食。” 夜廷:“……” “所以,你的所谓投资人,都是谁?” 他表情变得有些难看,神色不虞地望着她。 他可是知道,他们之所以能那么轻松地解决之前的事,都对亏了他之前的那两个“师弟”,如果花熙情愿找那两人帮忙,都不愿找他的话…… 一想到这些,夜廷就心气不顺地咬了咬牙。 “哦,他们呀……” 花熙正要回答,就看到街道的一头,徐徐走来了几个鹤立鸡群的人物,于是就给他指了指。 “你看,他们来了。” 夜廷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男一女,正朝他们的方向信步走来。 陌生的面孔…… 看来不是那两个人啊,思及此,夜廷正要松一口气,就蓦然察觉到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 来不及反应,他只觉眼前一晃,再度睁眼,就在花熙的身旁,看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明黄长袍,金色抹额,乌发高高束起,姿态明艳而飒爽。 而且,还有着比凡间大出许多倍的气势气场。 夜廷刚想说什么,就见不知何时,他们身旁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身姿翩然,衣袂蹁跹,目光沉静,清高疏冷。 他们两人皆落在花熙身侧,距离之近,连夜廷都比不上。 他们一出现,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他,空气在瞬间就降低到了冰点。 就在这气氛凝滞的时候,有人开口了。 “听闻谷神殿下下凡开业,正在招人入股,却没有通知本君。” 说着,玉衡君别有深意地看了被围在中间的花熙一眼,笑道:“谷神殿下,也太过见外了吧?” “玉衡,你靠太近了。” 花熙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清隽的嗓音就冷冷地打断了他。 怜竹君站在一边,看着玉衡那过于亲昵的动作,很浅地皱了皱眉。 闻言,玉衡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望着怜竹君道:“怜竹真君,本君还未问你,为何要跟着本君一起下界?” 他眯了眯眼睛,“我记得,怜竹真君近日来,是有要事处理吧?” 听到他这看似警告的话语,怜竹君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平静道:“不劳玉衡星君费心。” “……” 被夹在中间的花熙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回到神界,现出原身之后,气场也太过强大了点。 虽然知道了他们二人都没有删去下界历劫的记忆,记得他们的一切过往。可花熙还是难以把人间的那两个小徒弟,同如今两个仙风道骨的神君划上等号。 “呦,这里还挺热闹的。” 正在她纠结之时,天枢君和常曦也翩然而至了。 白发的神君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眼前的几人,最后又看着花熙,悠然道:“我看,能帮你的人挺多的,也不是非要我来嘛。” “额……” 花熙摸了摸头,讪笑道:“这不是,您才是我的顶头上司嘛,向您讨点赏钱,最没负担了。” “哼……” 天枢君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接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来,丢给了她。 “刚从附近星君庙里拿来的,看在你下凡两次有功的份上,就赏你了。” 花熙立刻眼前一亮,一把接住了盒子。 “多谢!” “还有我的。” 相比之下,常曦倒是显得爽快许多,直接给她塞了一个硕大的钱袋。 “这个月凡间的供奉都给你了,尽管拿去用,亏了也没关系。” 捧着那一大袋金银,花熙简直要哭出来了,“呜呜呜,还是你最好,我太感动了……” “那是。” 常曦颇为自得地抬了抬下巴,“我可是不求回报的,和那些有点儿钱,就想借机向你索取点儿什么的人可不一样。” 似乎是被这话戳中了心思,夜廷默默地看了一眼花熙的背影,独自抿了抿唇。 …… 有了现钱,接下来就好办了许多。 花熙早就看好了一处店铺,靠近闹市中心,旁边就是人流汹涌的街道;内部十分宽敞,两层带小院,如果好好装潢的话,她甚至可以在这里安家。 一切也都办得很顺利,没几天,她就请来了一些木工瓦匠,开始了开业的准备。 只不过…… 眼前是嘈杂的施工现场,花熙穿着方便干活的素袍,无言地望了望身后,那三个长身玉立的人。 那般不染纤尘的高洁模样,和这个尘土飞扬的现场简直是格格不入。 自从那天,天枢君和常曦离开之后,跟着她的人,就从一个夜廷,变成了三个。 从那一天开始,这三个人简直跟她寸步不离,走哪儿都要跟着。 她住店,他们就包下整个客栈,她去督公,他们就寻一处阴凉地,在旁边看。 花熙不需要他们帮忙,想催着他们走,可这都好几天了,还是没人肯离开。 “那个,三位……” 望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个前徒弟,花熙的额角忍不住跳了跳,却仍然尽量保持着微笑。 “你们这是……都不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点要注意,就是虞衡的真名就叫“玉衡”,在凡间是因为生在虞氏,所以改了姓。玉衡也是北斗七星里面一个星星的名字(也叫廉贞),那颗星星就是玉衡的本体。 而小白,他的封号是“怜竹君”,但他的真名就叫白苎,比较少人知道,所以一般人都喊他怜竹君。下凡之后刚好生在白家,所以没有改名~ 一点小设定。 第78章 开店记(二) “不忙。” 玉衡第一个笑着答道。 他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不过是趁着午休的功夫下来逛逛,不妨事的。” “是么?那……” 花熙于是将目光转到了其他两人的身上。 白苎轻轻颔首,也平淡道:“我也不忙。” 而夜廷则是勾着一边的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夫人都在这里了,我还回哪去?”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白苎极淡地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而玉衡则直接放下了表面的礼数,冷笑道:“夫人?魔君阁下合该知道,当初若不是你抢亲,她早就是本君的皇后了。” “皇后?” 夜廷也立刻不甘示弱地回讽道:“那也是得皇帝在世才行,你既然都已经重归神位了,就请不要再拿凡间的婚约说事了。” 接着,两人便干脆放下伪装,面对着面,怒气冲冲地对视了起来。 眼见他们一副马上就要打起来了的样子,花熙瞬间有些头大,赶紧把两人分开了。 即便如此,他们三人之间还是存在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哎,要我看啊,三位还是都回去为好。” 花熙双手环胸,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们一圈。 “我知道各位大佬都很关心小仙,也很支持小仙的开店事业,但你们这样寸步不离……让我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了,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低下头,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诚恳地建议道:“不如,你们就先回去?等小仙开业的那一天,一定会邀请三位的。” “好啦好啦,三位就算不忙,肯定也有很多别的事要做的吧?嗯?嗯?” “……” 面对花熙如此强烈的请求,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沉默。 其实……他们也不想一直跟在花熙身后影响她,只不过…… 一想到动机不纯的另外两人,想到他们可能会在自己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上分,他们就根本不敢懈怠! 要知道,如今四人的地位立场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和从前在凡间大不一样了!再没有了先天后天的优势,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胜负,现在才能算作真正的开始…… 就在几人纠结的时候,玉衡又一次站了出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可以的。” 他低下头,凑到花熙的脸前,认真道:“不过,你也得保证,除了我以外,也不会见那两个人才行。” “这个……” 花熙有些犯难,她嘀咕着:“那他们要是……” 似乎是明白她的想法,玉衡直接顺手塞给了她一个玉简。 “要是他们来了,你用这个叫我就好。” “哦……” 花熙默默接过那片玉简,心里倒是觉得,这玉简和之前在凡间时虞衡塞给她的那个特别像,难道是同一个吗…… “还有啊,” 玉衡站直身体,又道:“虽然我如今身为星君,与你这小堕仙千差万别,但是……” 说着,他笑了笑,“但是本君希望,你以后无须再喊我敬称,只要像以前一样,喊我‘阿衡’便可。” “啊,可是……” 以前还好,现在她与玉衡星君的地位那般悬殊,她怎么敢…… “就这么说定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纠结,玉衡直接拍了拍她的肩头,不容置辩地敲定了这件事。 说完,他像是真的准备离开一样,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后,在离开的前一秒,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转过身,笑着挥手道:“那从今以后,我也像以前一样,叫你‘姐姐’了哦~” 话音刚落,夜廷就忍不住抽动了几下嘴角,怒吼道:“喂,你知道你比她大多少吗?!” 玉衡却和没听见一样,只是微笑着和花熙挥了挥手,下一刻,全身就变得像白雾一般透明,转瞬间,就消散在了原地。 走了啊…… 看到玉衡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花熙这才松了口气。 “我也是。”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花熙就猛然发现,不知何时,白苎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正定定地望着她。 花熙一愣,“啊,什么?” “我也是,叫我阿苎就好。” 白苎平淡道,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根本看不出他的一丝情绪变化。 “熙……熙儿。” 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这个称呼一说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红了耳根。 花熙睁大眼睛:“你……” “先,先告辞了。” 不等对方反应,白苎就率先受不了了一般,很快撇过头去,逃也似地转身离开了。 那么如今,就只剩下了夜廷一人。 面对他,花熙倒是没什么负担。 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道:“你呢,你怎么还不走?” 闻言,夜廷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脸委屈地靠了过来。 “连我都还要赶走吗?”他问:“夫人,你真的舍得我走?” “舍得。” 花熙回答得十分干脆。 “……” 夜廷无言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虽然心气不顺,但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 “行,我走就是了。不过……” “在那之前,你要跟我去个地方。” -- “这,这里是……” 从夜廷的黑云朵上降落之后,花熙被他拉着,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区域。 望着眼前华丽的建筑,花熙惊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三层高的楼宇,面积逐层缩小,每一层的房檐都由青色瓦片整齐地堆砌,房檐角上,还挂着不少填画细致的彩灯;木质的房梁棱柱,撑起了一整座高楼,又被糊得干净的白墙填满了空隙。 红色的酒旗被悬挂在外,十分引人注目,往下看去,宽敞的大门上,正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坊。 朱红色的底色下,苍劲的行草,正清晰地写着五个大字——花家大酒楼。 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层楼叠榭,钉头磷磷。 即使在白日,这一整座建筑,都犹如焕发着耀眼的光芒。 简直,简直就是花熙梦想中酒楼的样子。 看到她那一副惊讶的样子,夜廷的心情也一下子愉悦了许多。 他自然而然地介绍道:“如你所见,这里就是你的酒楼。” “虽然夫人当初没有寻求我的帮助,让我有些苦恼,但我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你不管?” “这里是以前我替你置办的产业之一,听说你想要开店,我就让他们在这些日子加紧赶工了,现在,终于改造成了这样。” 说着,他低下头,凑到了花熙的眼前,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眼眸,一副邀功的样子。 “怎么样,夫人,还满意吗?” “这,我……” 花熙很想像以前一样义正言辞地说不,可是…… 她转过头去又望了望眼前壮观的建筑,内心可耻地动摇了。 可恶,这小兔崽子,既然准备了这种好东西,为什么这几天还要看她忙上忙下的啊!早拿出来不就好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夜廷轻笑着解释说:“本来之前是想等你主动请求我,再把这个当做惊喜送给你的,谁知道,你这般倔强……”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不主动和我提,那我只好自己把礼物摆到你面前了。” “怎么样,这个礼物,你还喜欢吗?” “我……” 花熙瞬间陷入了纠结。 她紧紧地抿起唇,看看夜廷,又看了看酒楼,踌躇了好久,才怀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如果是什么,要和他回魔界,或者趁机占她便宜之类的事情的话,那她…… “好啦,看你怕的。” 看她那一副警惕的样子,夜廷有些失笑,直接伸手,重重地揉了揉花熙的头发。 “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有这种想法,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他轻笑着道:“本就是给你的东西,不用给我任何东西,你拿着就好了。” “至于你这些天准备的那个……罢了,留着做以后的分店吧。” 说完后,他收回在花熙头顶肆虐的手,后撤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行了,地方也给你了,那我也走了。” “如果有事,或者那两个人中有谁找你的话,别忘了叫我啊。” …… 直到夜廷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花熙的面前,她依然有些怔然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发顶处似乎还依然残留着对方手心的温度,花熙回头望了望背后装潢精致的建筑,莫名有些感动。 也不知道他准备了多久,都不和她说…… 真是个小兔崽子,倒还真是……挺贴心的。 思及此,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花熙悄然红了脸颊。 第79章 开店记(三) 既然场地都准备好了,那正式开店这件事,就可以很快提上日程了。 经过一番招聘和考核,花熙花重金聘请了好几位大厨和伙计,等到人员充足后,终于正式成为了“花家大酒楼”的掌柜。 这期间,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花。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玉衡和白苎也没想到,自己回到神界不到几个时辰的功夫,就马上收到了花熙的消息,说是邀请他们去参加她的开业庆典。 当日,倒是热闹非常。 华丽的建筑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几个伙计还点燃了鞭炮,只为了给店里添一点好彩头,还吸引了无数人频频侧目。 花熙在天界相熟的人不多,除了天枢君和月神常曦以外,就只有玉衡和白苎他们两个。 除此之外,她还请来了妖界的莫奇和连灼。 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她壮声势,夜廷竟然从魔界拉来了一众小弟,被他洗干净魔气之后,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坐在大堂里,吃着他们根本吃不惯的人族食物,却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平时横行霸道的魑魅魍魉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进食,这场景,倒是颇为壮观难得。 开业第一天,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但也许是里面座无虚席的场景,和店门口的鞭炮吸引了路人,倒是有不少好奇的人们前来品尝。 再加上花熙原创的,那可以让人吃了之后瞬间就精神百倍的滋补灵食,不过一天,“花家大酒楼”就在当地有了些许的名气。 忙碌了一天,送完最后一波客人之后,花熙终于放松了险些笑僵的脸,有些疲惫地摊在了木桌之上,得以自己给自己斟一杯酒,与朋友谈天说地。 充人数的魔族们不知什么时候都离开了,如今留在酒楼里的,不过寥寥数人。 莫奇和白苎静坐在一桌,手里捧着茶杯,正在默默地啜饮;连灼抱着一个酒壶,喝得小脸通红,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语重心长地拍着夜廷的肩,重复着“舅舅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小廷,你受苦了”之类的话;常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醉了,趴在花熙旁边,不停地叨叨着上司的坏话;天枢君和玉衡倒是没醉,只是平淡地谈论着最近的职务…… 灯光昏暗的酒馆里,这些足以颠覆三界的人,却坐在一起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这一刻,倒是莫名的有些温馨。 花熙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下界完成一次任务,竟然能结下这么多难得的缘分。 她因为延申的一个小念头,就从人界飞升,惨烈地告别了亲友,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本以为,飞升成仙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却没想到,这看似高高在上的神界,既然也隐藏着那么多的龌龊。 但还好,至少在这广阔的三界之中,还有一些人,是站在她这边的。 离开了曾经的父母亲人后,她本以为自己会一蹶不振,但好在,还有他们。 就算以后,她还是会踏上孤独的旅程,但已经被他们照亮过的心房,就再难暗淡了。 特别是,其中的,他…… 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放松,不知喝了多少杯之后,花熙只觉得越来越晕,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远,就连眼前的视线,都渐渐模糊了。 在倒在桌上的前一刻,她最后看向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好看的少年。 就算过了千年,他的身影依然那样夺人眼球。 那个陪伴她最久,不论遇到什么,都没有放弃过陪着她的人。 那是她,喜欢的人,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 “砰!”地一声,花熙捏着酒杯的手无力地垂下,紧接着,她的头也狠狠地撞到了木桌之上。 原本还吵闹地大堂瞬间变得寂静。 “诶,花熙,你怎么了?” 最先注意到她醉倒的常曦有些不满地戳了戳她的脸颊,不满道:“你听我继续说啊,那个无聊的老头,竟然……诶?” 常曦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后方,正抓着自己衣领的人。 “天枢星君,您拉我干什么?” 天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月神殿下,该回去了。” “诶?”常曦也喝的有些神志不清,闻言,十分不爽地扭了扭身子。 “我还有事没和花熙说呢,你放开我!” 可天枢却没有松开桎梏,只是用力地把她拉到一边,然后环视了一圈依然留在大堂内的人们。 在花熙倒在桌子上之后,有三位男性,已经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花熙的身侧。 他们围在花熙的周围,似乎想做些什么,可又忌惮着另外两人,一时之间,竟是暗流涌动。 天枢默默地看着那三个人的动作,便又拉着常曦,往后退了几步。 “我只是觉得,之后,最好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四个人为好。” “啊?” 常曦这才睁了睁眼。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三个人的动作,之后,也是了然地一笑。 “哼,这些傻男人……花熙也是,竟然一下子招了这么多桃花,真是出息了……” “所以啊,我们还是尽快回去,把战场留给他们为好。” 说完,天枢又看了眼坐在一边的莫奇,对方反应很快,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直接上前,一把扯住还在那里不停痛哭的连灼,把他往门口带。 “呜呜呜,你别扯我,我还有事情要和我的好外甥交代呢!” “天枢星君,月神殿下,老奴就告辞了。” 不管连灼的挣扎,莫奇连拉带拽地,带着他走了出去。 天枢君轻轻颔首,转眼间,那两人就消失了。 而他也最后看了那四个人一眼,临走前,无言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今夜之后,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 他们就是瞄准了这一刻。 白苎本就洁身自好,从不沾酒,夜廷和玉衡又都酒量不错,虽然连花熙都醉倒在了桌上,但这三个人,都仍然十分的清醒。 他们等的就是现在。 今天开始,花熙就一直忙着招揽客人,准备菜品,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三人,如果想要单独相处的话,那只能等到现在。 可是,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一个人。 夜廷一脸警惕地望着眼前,不知何时坐到了花熙身侧的两人,毫不意外地,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不可能让给你。 她是我的。 三人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对视了良久,就在那气氛都快要凝固到冰点之时,趴在中间却毫无察觉的女子突然“嗝”了一声,之后,就艰难地,从桌上撑起了身子。 “诶,你们都在啊?” 花熙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的看了他们三人一眼。 似乎是没有意识到如今气氛的诡异,她旁若无人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接着,就自然无比地朝夜廷招了招手。 “阿亭,快来给为师捏捏肩,好酸啊……” “……” 玉衡和白苎就这么看着夜廷一脸得意地凑了过去,熟稔地找对地方,给花熙按摩了起来。 眼见他的手就那样大摇大摆地抚摸过女子白皙的身躯,他们几乎要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这可是花熙自己的请求啊,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师尊啊,” 玉衡压抑住内心的那一点怒气,微笑着看向花熙道:“师兄这样会累的哦~不如让阿衡来帮你?” “唔?” 闻言,花熙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他的提议,半晌,花熙才歪着脑袋,开口道:“阿衡?不了,我还是要阿亭吧……” “阿衡可是星君哦,没有阿亭用着容易。” 说完,她直接半靠在了夜廷的身上,用头顶蹭了蹭夜廷的耳侧,轻声道:“阿亭,好困,你带我回去睡觉吧。” …… 玉衡和白苎就只能这么看着,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夜廷就像突然中了大奖一样,一脸春风得意地笑了。 接着,就当着他们的面,将花熙轻柔地捞在了怀里,站起了身。 不仅如此,他还暧昧地把头凑到了花熙的耳边,低声道:“遵命,师尊。” 夜廷就这么抱着她,往酒楼后面,花熙的院子里走去。 “等等!” 看着他们即将离开,玉衡连忙站起身,叫住了他们。 他直觉,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不然,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他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那个被夜廷抱在怀中的人,再次软软地开了口。 “阿亭,你现在好了吗?” “你等我哦,你等我,等我成为了三界第一名厨之后,我就嫁给你。” 喝醉了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清醒的意识,能不能理解自己所说的话语。 夜廷只能看着她就这样舔了舔红润的嘴唇,用毛茸茸地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就再度自然而然地阖上了眼,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眼睫纤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完全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偏偏,刚才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夜廷的胸中立刻涌起了一股狂喜,心脏不停悸动,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怀中的人,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刚才说什么? 她刚才说……要嫁给他? ???!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夜廷有些颤抖地喊了一声“花熙!”,下一刻,就见刚刚才闭上眼睛的人,再度睁开了那双充斥着水汽的眼睛,有些不满地望向他。 “怎么了?” 她的声音糯糯的,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听起来,却像甜滋滋的糖饼。 “你……” 夜廷抿了抿唇,紧张道:“你要,嫁给我吗?” “唔?” 花熙眨了眨眼睛,重复道:“嫁给你?” “你刚才不是说……算了,我问你,你喜欢我吗?喜欢你的大徒弟阿亭吗?” “……” 意识恍惚的人似乎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闻言,轻轻蹙起了眉。 似乎是在努力地思考,过了好久,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喜欢的哦。” “如果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话,除了阿亭,我想不出别的选择了。” “因为……” 她收紧了抱着夜廷脖颈的手臂,将头靠在了他的耳畔。 “从一千年前,我就喜欢他了。” 第80章 开店记(四) 花熙醒来的时候,时辰还很早。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在极为边缘的层层云朵下,才微微露出些缕锋芒的日光。 她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有些无力地从床上撑起了身子。 怎么回事……她怎么睡着了? 她明明记得,昨天好不容易忙完,和常曦喝了几杯后就准备去收拾大堂的,然后,然后就没有印象了…… 花熙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却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糟了,昨天忙了那么久,大堂还没收拾!还要准备今天的食材! 想到这一点后,花熙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柜门,拿出新衣服换好。 可当她正准备出门时,就猛地,在房间昏暗的一角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谁?!” 这人出现得太过突然,花熙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虽然光线细微,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可看到那分明的轮廓和挺拔的身姿后,花熙还是一下子认清了此人的身份。 “是阿亭啊……” 她终于松了口气。 “你大清早的不睡觉,躲在我房间里干啥?” “不对,”花熙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你也在?!你不会又占我便宜吧?!”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夜廷“坦诚相见”了,花熙就一脸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可奇怪的是,对于她的质问,夜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花熙仔细地观察了他一番,就发现,他那双眼睛乌黑又澄澈,没有半分刚刚睡醒后的困倦,反而精神百倍,看样子就像是……像是一整夜都没有休息。 不仅如此,他那双明亮的眼眸,依然这般定定地盯着她看,也不知是不是花熙看错,她总觉得,夜廷的眼里隐隐地掩藏着说不清的炽热和兴奋。 ……现在还向前踏出了一步,目光更是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半刻。 ……这是咋回事儿?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这幅眼神,花熙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让她情不自禁地,又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 “花熙。” “啊?嗯?” 没等花熙把问题问完,夜廷就抢先叫出了她的名字。那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上扬,足以见得他内心情绪的高涨。 “花熙。” 夜廷望着她,又唤了一遍。 “怎,怎么了?” 夜廷如今的样子太过于诡异,一举一动简直像一个爱和主人撒娇的小狗,让花熙有些承受不住。 “有啥事等会儿再说,我现在还要去收……” 一句话还未说完,花熙就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腔被他夹杂着清晨芳草的好闻气味所填满,全身被他有力的臂膀所环绕,花熙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处,听到了他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 那声音、那气味,让本就没有彻底从梦魇中清醒的花熙,再度感受到了一种晕眩。 “熙儿……” 夜廷低下头,把唇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哑的嗓音裹挟着滚烫的气息,闯入了她的耳膜,让她全身发颤。 他像是在吸取着她身上的气味一般,用力地把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接着再度紧了紧怀抱中的人。 他又一次贴近了她的耳畔,几乎要含住她白皙的耳垂。那让人颤栗的麻痒气息,又一次开了口。 “我也好喜欢你……” -- 【对啊,我就是喜欢阿亭啊,千年前就喜欢啦!】【我就是要嫁给他!】【我开店是因为不想做无业主妇!我要先立业再成家啊!】【嗯……当然是很喜欢他啦,不然怎么会想嫁给他呢?】【等等,刚才那些你不要跟阿亭说啊,他知道了的话,肯定会很得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他太得意啦!】…… 听到留影石里传来的声音后,花熙重重地垂下了头。 他大爷的,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喝酒误事啊! 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啊啊啊啊啊那一定不是她!! 在被夜廷几人帮忙收拾过的大堂里,花熙抱着膝盖,独自缩在了一边的角落里。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夜廷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另外两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对了,不知道为何,玉衡和白苎也没有走,似乎和夜廷也一样,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 而且如今,那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难道就因为她的那些话吗? 花熙不太明白,但另一边夜廷还在不过瘾似的,一遍遍放着她昨天的醉酒之语,让她犹如被公开处刑一般,根本无暇思考。 “可以了吧?别放了行吗?” 花熙没好气地白了夜廷一眼。 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夜廷还是乖乖收起了留影石,熟稔地靠在了她的身边。 “好好好,我不放了。” 他笑着凑到了花熙的身侧,嘴角咧得都快挂到耳边了。 “真没想到,你对我也……” “我,我没有!” 眼见对方越靠越近,花熙心虚地不断后退,红着脸争辩道:“我那是喝醉酒迷糊了心智,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蠢话的,你不要相信!” “真的么……” 夜廷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嘛,就算是酒后胡言我也认了,总之,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也算圆满了。” “你……” 花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转头,就能看到夜廷那张荡漾的笑脸。 “随你怎么想!” 说完,她狠狠地把头一撇,掩藏住了自己羞赧的表情,只露出了发红的耳根。 “行了。” 看到她这般羞涩的样子,夜廷也没了什么逗弄的心思。 他一手搭上花熙的肩头,轻轻地把她转了回来。 “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还要准备今天的食材吗?我刚看伙计们也都快醒了,你快去忙吧。” “我再待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诶,要走了?” 闻言,花熙一瞬间有些怔愣。 本来以为夜廷还会借着她昨夜的那番话再戏弄她一番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愿意放她离开了? 夜廷点点头,“对啊,魔界也没那么清闲嘛,我还是得回去看看的。” 说着,他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花熙,一手搭着下巴,突发奇想地猜测道:“你这是舍不得我?” “才没有!” 花熙立刻大声反驳。刚才心里那些微妙的心思也通通被压进了心底。 “不用舍不得我,我很快就会来见你的。” 夜廷伸出手,在花熙的发顶揉了揉。 他笑着道:“毕竟,我还要等着夫人成为三界第一名厨,然后来和我完婚呢。” “你!” “好啦好啦,我该走了。”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他终于放下了手。最后看了眼同在大堂内的那两位仙君。 -- 夜廷走后,花熙先核对了一下昨日的账目,接着,就准备去到后厨。 可还未动身,她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花熙抬起头,就见那个一身白袍的神君,正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看。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虽然白苎一直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的清冷模样,可他此刻的脸色,却是和平常不大一样,肉眼可见的不太好。 一双清丽的眼睛,也有着难得的晦暗。 “怜竹真君?您……不回去吗?” 花熙小声问道。 不知为何,现在的白苎总给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总觉得不太好惹。 还是先恭敬地送走吧。 这么想着,她还是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向门口伸了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诚恳地提议道:“我送您回去吧?” 可白苎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让呆立在原地的花熙感到有些尴尬。 “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吗?”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胶着时刻,白苎出了声。 意外的,花熙竟然从他那看似平静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颤抖。 闻言,花熙望了望依然坐在大堂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玉衡,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气氛有些诡异。 白苎此人,一身仙风道骨,从头到脚都干净到透明,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牵绊住他那颗高洁的心。 可是花熙知道,他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他的内心里,也藏着一个普通的少年。 乖巧、单纯、一两句话就能逗得他满脸通红。 虽然现在回归了仙身,变得愈发高高在上,可凡间的经历,还是让花熙对他有种亲近的感觉。 可是现在…… 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后厨里,让人总是忍不住担心,那飞溅的油点会污到他身上,玷污了这位仙长。 花熙想劝他出去,但他却格外的执着,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就这么默默看着她准备食材。 明明说了有事要同她讲,可进来之后,却是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犹豫不决,让花熙有些无措。 空气安静得让人害怕。 终于,在花熙第不知道多少次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后,白苎终于开了口。 “你……喜欢他?”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唔?” 花熙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到这个,花熙的脸色一下有些不自然,“我,我那真的是酒后胡言乱语,我都不记得啦!” 可白苎看着她的表情,却再一次肯定道:“你喜欢他。” “……” 花熙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可是看着白苎那认真的神情后,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其实她自己也多多少少的明白,自己的一再抵抗,不过是在嘴硬。 在记忆全部恢复的这些天里,她也一直在思考对于夜廷的感情。 千年前,她毫无疑问地是喜欢他的,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没有同他走到一起。 千年后的现在,虽然那种少女的懵懂心事少了很多,但她还是多多少少能察觉到,夜廷的不一样。 看到他的第一眼,花熙就被他的眼神所吸引,让一向讨厌麻烦的她,不惜破坏门规,也要把他接回山门。 关心,纵容,宠爱……虽然她一直迟钝地以为,自己把这些情感全部当成了师徒之情,但渐渐的,她也明白了那其中的不同。 他若出事,她会万倍的忧虑,他若亲近,她也并不会抵触;虽然她一直以长者的姿态陪着他、护着他,可不得不承认,她也在和夜廷相处的过程中,得到了来自他的陪伴和守护。 他懂她、疼她,不知何时起,夜廷已经成了这世上她最为亲近的人,让她甘愿卸下所有的心防。 其实……花熙早就明白了,事到如今,也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而那些被她当做酒后胡言的话,其实也正说明了她的真心。 看着眼前人沉默的样子,白苎也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 “师尊。” 他突然喊了一声。唤回了她的心神。 “嗯?” 白苎望着眼前的人,嘴唇翕动,又深呼吸了几口,才有些艰难地,绽开一个笑容。 “在凡间的时候,感谢你。” “啊?不,没事的。” 说起这个,花熙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现在也知道了嘛,那真的都是因为任务而已,您可千万别感谢我,我受不住的。” “不,不对。” 白苎却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啊?这是……” 白苎垂眸,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是另外一个人,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会那么拼命的快速的修炼,不会回到神界后,还想尽办法找回凡间的记忆。 他是人人敬仰的神君,人人都把他当做了高不可攀的云朵,可没人知道,他也渴望着那平凡的缘分。 第一次刻骨铭心的体验,都是她给的,既然如此,他也没有过多的奢求了。 思及此,他原本锁起的眉头,也渐渐展开了。 “总之,谢谢你。” 他抬眸,温和地眸光看向了前方的花熙。 “最后一次叫你师尊了。” “再见了,师尊。” 第81章 成婚记(完) 花家大酒楼的事业终于迈上了正规。二人成婚的那一天,来了许许多多的客人。 等到白苎和玉衡前来时,夜廷特地站到了门前,挑衅一般的,和两人一个一个的友好握手,并招呼他们进门。 虽然花熙一再拒绝,但是她的婚礼,还是办得格外盛大。 夜廷似乎就是故意想向全三界宣扬一般,不仅把魔界宫殿修建得无比豪华,千里设宴,十里红灯,还请了好些根本不认识的人来观礼。 神界的神君,妖族的长老,人皇的亲属,甚至还有问天门的当代掌门……总之,在花熙坐着轿子来到魔宫时,看到的,就是一片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 ……这个夜廷,居然弄得这么夸张。 花熙登时有些无语,但一想到夜廷好不容易能有这般开心的日子,于是也就随着他去了。 原本魔族成婚的仪式就比较简单,因为花熙怕麻烦的性子,夜廷更是把所有流程一再简化。 所以,虽然他请了无数的名人名士前来观礼,但是在目睹二人拜完洞房之后,夜廷连多余的酒席都没有准备,就又像嫌他们碍事一般,直接就把他们赶走了,偌大的魔宫瞬间变空。 也因此,花熙在独自回到房间后没过一刻,就看到了,正迈着愉悦步伐向房间内走来的夜廷。 ……她本来打算先把盖头掀开一会儿喘喘气的。结果夜廷一进来,就直接和她对上了眼神。 “呀,夫人。” 看到花熙被红衣映衬的愈发娇嫩的脸庞,夜廷嘴角勾起,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么迫不及待啊。” 他缓缓走到床前,坐到了她身侧。 “我还没来,你就等不及自己掀开了吗?” 眼前的人红衣乌发,就这么过近地凑到了花熙的身前,俊朗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那双眼眸清澈而动人,倒映的全是她身影。 不知为何,本来还没有成婚实感的花熙,在这一刻,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自然言语的能力。 对啊,他们成婚了。 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从今以后,就要变成她的丈夫,和她共度此生了。 思及此,迟来的羞赧如同烟花般轰然炸开。 “咻”地一声。 夜廷只觉得眼前一晃,就发现,花熙不知何时,又一次把盖头盖在了头上,全身还瑟缩在一起,不断地往床榻的角落靠拢。也不知在躲避着什么。 “……” 见状,夜廷无声地笑了笑。 长臂一伸,轻松地把花熙的身体捞了回来,又将她头顶的红布扯下。 “这可不行啊,夫人。” 他垂眸,凑到了花熙的耳边。 “事到如今,你已经不能反悔了。” “我,我知道的!” 花熙一张脸涨得通红,想要用手去挡,却被夜廷轻松地控制住了双臂。 她只好别扭的撇过脸去,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与夜廷相碰,红唇嗫喏几下,小声道:“我就是,就是……” 似乎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花熙用力地抿了抿唇,又放大了音量道:“总,总之,先喝合卺酒……” 时间已经入夜,屋内却暖气充盈。案几上的酒壶吐露着有些刺鼻的芬芳,夜廷仰头,刚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低头,就看到了花熙小口抿着酒杯的模样。 双眸如水,滑肤如脂,红唇胜血,她垂着眸,纤长的眼睫便轻轻地挡在她的眼前,显得乖巧而沉静。 本就殷红的唇瓣被杯中的液体濡湿,更显得她双唇红润晶莹。 也许是想尝一尝味道,花熙还伸出小舌,将唇上残留的酒液又舔了舔。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因为室内过于温暖,看着这一幕,夜廷只觉得全身都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炙热而难耐。 让他没来由地开始嫉妒,嫉妒那无灵的死物,却能触碰到她动人的唇。 “熙儿……” 花熙一杯酒还未喝完,就被人夺去了手中的杯子,紧接着,就是一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吻。 夜廷完全是一副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动作比以往都要用力,舌尖长驱直入,大力侵占着她的美好。没几下,花熙就被稳得全身发烫,酥软得快撑不住。 “你,你……” 好不容易被放开,花熙捂着嘴想要拒绝对方的下一波攻击,就听夜廷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之上,低沉着唤道:“熙儿……” “怎,怎么了啊……” “是我的了。” 发顶处,是他有些闷闷的声音。 “……嗯。” “熙儿。” “又怎么了啊?” “你能不能说一次,喜欢我啊……” 他轻轻蹭着她的发丝,语气缱绻而缠绵,似乎是在撒娇,又似乎是在祈求。 “你……” 花熙被夜廷紧紧拥着,被那炽热的气息所包围,原本到口的反驳也被吞了下去。 她垂着头,好半晌,才有些羞涩地小声道:“喜欢你。” “再说一次。” “喜欢你。” “再来。” “喜欢……唔唔!” 夜廷再一次堵上了她的唇,将一切吞入了腹中。 “我也是。” -- 晚上的时候,魔界下了很大一场雨。 精神恍惚的花熙拍了拍身上人的后背,想让他停下来。 她真的是累得一只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奈何身上的人就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一般,竟是怎么样都不能满足。 他吻上她的锁骨,一边用力,一边在她散落的乌发边轻声说道:“师尊……” 夭寿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喊师尊啊。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尊师重道啊。 花熙无奈地闭了闭眼。 少年却依然伏在她的身侧,像是啃噬糖果一般,亲吻着她的全身。 “师尊,你好香啊……” 他惊叹道。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花熙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最后的最后,她只听到,有人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永远爱你。” -- 花熙成亲的第二天,没能起得来。 不过她又没有事要做,吃喝拉撒都有夜廷派来的侍女帮忙,所以她就心安理得地摊着了。 等到下午,她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后,居然就在魔宫大殿的外侧,看到了玉衡的身影。 “姐姐睡得好吗?” 一见她来,他就转过身来,微笑着问道。 一想到自己如此赖床的事直接被当场撞见,花熙就有些脸红。 “睡得……不错。”花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颈。“玉衡星君呢?您怎么还在这里?” 看到她那有些羞涩的模样,玉衡低了低眸,眼里一时情绪万千,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化为一个平和的笑。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铜镜,展示到了花熙的面前。 “这是你的父母家人,已经平安地轮回转世了。” “诶?” 花熙顿时有些惊喜。 她接过了镜子,就看到里面逐渐显现出了三个身影。都是小孩。 一个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撒丫子奔跑,一个在众人的簇拥下吃着精致的午餐,还有一个则被抱人在怀中,听着来自亲人的催眠曲。 “虽然他们上辈子也害过人,但多少也是由我神界的疏忽所造成的,因此,这一世,都给了他们不错的命格,都在平安的环境中,你可以放心。” 站在一边的玉衡解释着。 “因为你的事情,神界最近也有了改革,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了。” “那就好……” 花熙看着怀中的镜子,默默松了口气。 “怎么样,你想去看看他们吗?” 玉衡提议道:“若是你想,我可以破例带你去一次。” 闻言,花熙却摇了摇头。 “还是算啦,”她望着镜子中的景象,眸光温和。“既然已经转世,那他们就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如果是我,突然碰到一个人跑来,说是我上辈子的孩子的话,我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的。” 说着,花熙又看了眼镜中的景象,接着,就把铜镜还给了他。 “多谢玉衡星君了,如今,只要知道他们平安,我也就满足了。” 玉衡接过镜子,却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薄唇抿起,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就连花熙,也能感觉到这一刻里,他气场的变化。 “玉衡星君,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问道。 闻言,玉衡抬起头,定定地看了眼眼前的人。 一向不会把人放在眼里的神君,此刻的眼神,却是如此的眷恋。 像是看不够一样,又像是想要将眼前的景象彻底映照在心底一般,他的目光从花熙的发顶,划过她的双眼,鼻尖,脸颊,耳垂,如同一只纤细的笔,在一点点地描绘着她的轮廓。 花熙被盯得有些发毛,正想说些什么,就听玉衡突然笑了。 他眼尾弯起,嘴角高高地上翘,笑容竟是格外的灿烂。 “姐姐,我喜欢你哦。” 他这么说道。 “诶,诶??!” 突然的表白,让花熙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睁大了双眼,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慢半拍地回道:“什,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哦~” 玉衡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笑容,双眸就像是日光一般耀眼。 花熙一下就不知所措了起来,“可,可是……” “这是代替虞衡说的哦~” “嗯?” 花熙眨了眨眼,这才缓缓从刚才的慌乱中缓过神来。 代替虞衡说的?所以意思是…… “那个人看起来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却连最后都没有表白自己的心意,我实在看不过去了,所以才替他讲的。” 玉衡摊手道:“放心啦姐姐,我肯定和他不一样的。再说了,你如今刚刚成婚,我是不会做出什么诸如抢婚之类的举动的。” “这,这样啊……” 花熙挠了挠头发。 原来他说的是虞衡啊…… 也是,玉衡星君生来就是七星之一,怎么会看上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呢? 真是的,刚才都把她吓了一跳。 “吓到了吗?姐姐?”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想法,玉衡笑着问。 “有点吧……” 花熙垂了垂脑袋。 “那抱歉了,不过我也该走啦。再不走,你家的那位,可能会把我砍死的。”说到这,玉衡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花熙闻言一个激灵,左右环视了几圈,就在身□□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黑着脸,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这里走来。 “阿,阿亭……” 花熙一下就有些心虚,特别是在经历了昨晚之后,她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人的不好惹。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居然成婚第二天,就在院子里被其他人表白了,那他岂不是要气死?! “那我走啦,姐姐再见!” 就在夜廷即将到达的前一刻,玉衡向后跳了几步,最后和她挥了挥手。 在身影消失前,还留下了一句,“我刚说的只是现在不会抢婚,以后怎样,还不一定哦~” 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让夜廷的气场更加冷凝。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做到。” 他皱着眉,一把揽过花熙的肩,对着玉衡离去的方向说道。 “因为,只有她,我是永远不会退让的。” “永远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花熙的故事全部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