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上神   作者:落日蔷薇   简介:   修士千千万,有人强来有人弱。   如果把修仙当成一份差使,那林风致就是刚入行没多久的底层修士,从十五岁起就和她的竹马封默在修仙界打拼。直到有一天,封默被大宗强修收为亲传弟子。   同生死共患难相扶持的日子结束,她选择独自远行,不想却因为肖似失踪的上神秋月明,被人绑回古老宗门。   为了一万上品灵石的报酬,她把自己卖给昆虚山,做起秋月明替身,接管这个曾经号称仙界第一,如今却破败不堪的宗门——昆虚。   本以为只是装装样子的轻松活,她哪里想到,做个替身还要应付强修,还要赚钱养宗门!   林风致悔不当初。   【他曾有爱人爱世之心,如皎皎明月,烈烈骄阳,以己之血肉救下世人,可那个承诺救他的人,却迟迟未归。他的慈悲,在漫长的时光与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终于湮灭成灰。】   【封面由基友天涯牌草草手绘手写,感谢!】   内容标签: 魔幻 欢喜冤家 史诗奇幻 基建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风致,祁怀舟 ┃ 配角:顾清崖、凌少歌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替身的最高境界,变成真的。   立意:好好生活,认真工作。 第1章 分别   ◎分道扬镳。◎   五月十七,从黄历来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上面甚至写着“不宜嫁娶”四个字,但这一天却是五华仙君收亲传弟子的好日子。   林风致骑着只四蹄踏雪的黑毛驴,带着封默发的邀帖,慢慢悠悠地进了五华山的山门。   守山门的小仙童高高在上地来回打量着她,又对了几遍仙帖,才拿腔掐调地道一声:“请。”   林风致还没开口,就听身后传来热情洋溢的唱名,约是来了位来头不小的上仙,守门仙童的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地迎上前去,再无人搭理她。她便继续骑着她的黑毛驴,循着蜿蜒的山路朝山上走去,去赴这一场仙宗盛会。   五华宗乃是数千年前仙魔混战之后才建立的仙门,虽比不上名门大宗,却也小有名气,算后起之秀,对标林风致这样的低阶散仙,那可谓天壤之别。   今日既是一宗之主收亲传弟子,自然讲究排场,邀帖广下请来不少上修观礼。   像她这样没背景的小散修,原不在受邀的行列,会收到这张邀帖,全因今日这盛会的主角——   她的青梅竹马封默。差一点点就要成亲的那种青梅竹马。   她与封默出生在海边的小鱼村,两家毗邻,从爷爷辈起就是挚交,两人出生只相差几天,林风致在前,封默在后,于是被长辈定下娃娃亲。那时村里总“封家小媳妇”那么叫她,所以林风致很小就知道自己和封默定亲这件事,但封默似乎对长辈们的这个决定表现得很抗拒——他一直是个大志向的男儿,想离开小鱼村去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想成为厉害的修士,儿女情长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连带着,他对她也不待见。   林风致常想,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可能封默早就和她分道扬镳,去寻自己的仙道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在鱼村被叫了“封家小媳妇”十五年,及笄那天,一场海啸吞没了整个村子,他们的故乡和亲人全都葬送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中,只有封默和她侥幸活了下来。   故乡没了,亲人也没了,她哭干眼泪,与封默一起给父母并全村百姓立了衣冠冢,从此成为无家可归的人。封默问她今后的打算,她睁着哭肿的眼心头一片茫然。   “那就跟着我吧。”在漫长的沉默后,少年封默开口。   她永远记得那夜封默的目光,像海上的弦月,冷冽而清醒,没有多少悲伤,也没多少温柔,他是个天生就适合修行的人,而她……似乎成了他无法摆脱的责任。   十五岁的她,懵懵懂懂跟着封默,踏上未知仙路。   他没有丢下她,却也绝口不提两人间的亲事。二人互相陪伴着,晃眼就是三十载。   林风致没有野心,对境界修为的追求不大,三十载光阴勉强修到筑基期满,而封默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结成金丹。当然,虽然两人间天赋差距大,但她也没成为封默的累赘,这三十载之间,她的心思大多用在外务之上。   修行是件很耗钱的事,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散修,她便将赚钱的活计揽上身。封默专注修行,会把各种秘境里得来的宝贝全都扔给林风致,再由她想法子变卖成灵石,供两人修行。如此这般,两人互补,相安无事。   这三十载,他们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如友似亲,却始终少了悸动,将日子过成兄弟那般。   林风致原倒心存几分隐晦爱慕,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烂在心里,在日复一日的相安无事中,失去了最初的幻想。   像一段无疾而终的旧梦,未得开始,也无谓结束。   她清醒的知道,他们终有一日会分别。   ————   “林道友。”   悦耳的叫唤响起,像动听的铃声,把林风致的飘远的思绪拉回。蜿蜒的山路已经走到头,眼前是片白雾缭绕的仙庭莲池,衣裳华美的众修士穿梭于池中的九曲桥上,谈笑间走向莲池中央的殿宇。   这便是五华山的宝殿,是众修观礼的地方,也是她从前难以企及的地方。   叫住林风致的是位俏美女修,云鬓高挽,髻间簪着明火昙,胸前挂着双凤珠,腰间坠着金色降魔铃,臂弯里挽着霞光烟色的披帛,美得似壁画里走下的仙人。   林风致认得她,这是五华山掌门的掌上明珠孙灵若。   一年前她与封默在冥山蛇谷历练时正好遇上困于谷中的孙灵若一行人,是封默出手相救,后来孙灵若便与他们结伴历练。再后来,因着孙灵若的关系,封默得见五华山山主,又因天赋出众而得青睐,方有他今日拜入五华山,成为五华宗主亲传弟子之机缘。   “孙道友。”林风致已从驴背上下来,客客气气行礼。   虽然结伴历练近一年,但她和孙灵若间还是保持着客气的疏离。   “阿默正跟着我父亲拜见几位上仙。”孙灵若淡淡一笑,朝不远处望去,“今日宾客甚多,他不得空闲,一会儿我让他过来见你。”   林风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九曲莲桥中的封默。他神情自若地站在一众上修之间,清俊的容颜挂着得体的淡笑,不亢不卑地朝上修们见礼,清冽的目光似海间明月,自有一份与众不同的气度。   想她与他三十载结伴同修,纵无男女情分,难道当不得“亲人”之称?几时起他们要见面,还得通过外人允许?   心念瞬过,林风致只笑道:“有劳孙道友。”   “林道友客气了。”孙灵若轻拂鬓发,美眸中流淌过几缕柔情,“他很优秀,今日又入仙门,成为我父亲的亲传弟子,日后定将仙途无疆,再不会如从前那般泯于散修,林道友也不必再替他操心。”   “我从来没替封默操过心。”林风致摸着黑毛驴的背,道,“他的资质,不管是散修还是入仙门,将来都会有所作为。”   “那林道友你呢?阿默若进了仙门,便不能像从前那样带着你修行。”孙灵若温声和语中带着不动声色的试探,“找个仙门依附,比一个人在外头修行要轻松不少,附近有几个新立的仙门不错,林道友若有需要,我可以请父亲出面为你引荐。”   “孙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不过在下习惯闲云野鹤的日子,仙门诸多约束,不适合在下。”林风致想到什么,神情越发冷淡,只将客套话说得四平八稳。   她想,她需要反思一下。自己与封默结伴修行三十余载,该做的事她一件没有落下,哪怕当着封默的面,她都敢说一句,这几年要是没有她,封默的修行绝不可能如此顺遂,怎么到外人嘴里,她却成了封默的依附?   孙灵若夸了句:“林道友果然是胸有丘壑之人。”又道,“桃林里备了些薄酒灵果,我让人带你过去……”   她话没说完,就被林风致打断:“不必麻烦,我传音通知他,他过来了。”   孙灵若转眸,望向九曲桥。封默与众修施礼告罪,果然朝这里走来。   “看来他很在意林道友,竟愿抛下诸家仙长。”她垂眸一笑,掩去几许不悦。   “孙道友大可不必话中有话,我与封默几十年情谊,若他是那等见利忘义之辈,想必也换不到令尊青睐。”林风致最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言语机锋,心里早就不耐烦,也懒得顾她面子,一语道破,“孙道友,封默并非任人摆布之辈,可不会因为当了谁的弟子就对谁另眼相待。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不如想想如何打动一块顽石坚冰。”   这话说得直接,孙灵若眉间顿沉,目光转了转,到底没发作,只盯着林风致从黑毛驴背上行囊里抱出的一小坛酒问道:“这是……”   “送给封默的贺礼。”林风致随口答道。   比起四周修士送出的贵重礼物,她一介低微散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也只有这坛酒意义非常,她想亲手交给封默。   可没等封默走到面前,一物破空而来,打在酒坛之上。只闻得瓷裂脆音,林风致手中酒坛四分五裂,酒液迸散,洒了满地,也溅湿她的前襟与裙裳。   “瑞瑞!”孙灵若朝着那物飞来的方向斥道。   林风致转眸,只看到树下站着个小男孩,左手拿了把弹弓,右手抛着几枚泛着赤光的晶石,面对孙灵若斥责无动于衷地耸肩,只冲林风致做着鬼脸。   不是别人,正是孙灵若的幼弟,孙灵瑞。   “发生何事?”封默已经掠到林风致面前,看着满地碎瓷蹙了眉。   “阿默,瑞瑞顽劣,打碎了林道友的酒。”孙灵若抢先开口,又朝林风致道,“林道友,实在抱歉,我定会禀明父亲,重罚瑞瑞。”   “一坛酒而已,倒也不必。”封默淡道。   “可这是林道友要送你的礼物,都怪我,没看好瑞瑞。”孙灵若歉然道。   封默一怔,待要说什么,却听林风致开了口。   “一坛酒而已,不值什么,只是没东西可送了。”她顺着他先前的话若无其事道,指拈青光扫过衣襟,烘干湿痕,只留酒香。   “人来就好。”封默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你的大日子,我当然要来给你道贺。”林风致绝口不提这坛酒,笑道,“此去千年万载,祝你仙途无忧,早登大道。”   “多谢。”封默目色渐柔,冲淡他身上那抹锐利的冷意。   二人话才说了两句,就被孙灵若打断,她朝远处呶呶嘴,提醒道:“阿默,青虚仙尊来了,父亲要我们过去。”   封默点头,朝林风致道:“席散之后你别走,我有话同你说。”   林风致并没回答他,只是目送他离去。九曲桥上仙雾缭绕,他与孙灵若并肩而行,迈进她陌生的天地。   她想,他们之间的分道扬镳,在三十年后终于还是来临了。   那厢封默心头却忽然一动,在桥间回头,远远看着她,叮嘱道:“留下别走。”   林风致却已蹲下,随手拈起地上一片碎瓷,喃喃道:“可惜了……”   这坛酒是封默丹成出关那年,两人共酿的千山醉。她记得清楚,他结成金丹时与她共庆,却苦无好酒,她便提议酿这坛酒。由他收集破晓的清露,她来收集落暮的花蜜,合酿这坛酒,待得下回再逢喜事时,就不愁没有好酒了。   这是三十年间,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他提出的无关修行的要求,向来只知修行的冷漠男人,那回竟欣然应允她这繁琐的要求。   酒埋在树下二十年才得见天光,可惜谁都没机会尝到,也不知这坛千山醉酿成功没有,是甘甜还是苦涩……   咻——   又是一物破空而来,可这次林风致没让对方得手,她信手而拈,在颊边挟住枚赤色晶石后笑吟吟地起身,朝着始作俑者走去。   “你这低贱的散修,休想进我五华山!”孙灵瑞将新的晶石扣到皮兜上,再度对准她。   “好手法,你打得很准!”林风致停在他面前,笑着夸道,脸上没有一丝不悦。   孙灵瑞见她这般模样,得意地挺起胸,“我的准头可是全五华最好的!你要是进了我们宗,我就打烂你的脑袋!”   “真的吗?全五华山最好的?”林风致摩挲着晶石,心想不该同孩子计较,可不计较吧她气不顺。   “当然!”孙灵瑞又瞄准了她,“你若不信,只管一试。”   “我只是个低微散修,打中我不算什么本事。你若真有能耐……”林风致眼珠一转,朝着莲池正中的宝殿屋顶呶呶嘴,“看到没有,你们宝殿上面凤口衔的火璃珠,你把它打下来,就能证明你的能耐了。今日宾客众多,你也可以趁此机会露一手,让大家见识你的本事!你敢吗?”   孙灵瑞皱着脸看向屋顶,火璃珠很小,并不好打,但他被激出好胜心,只道:“这有何难,我打给你看,你留在这里别走!”   林风致双手环胸,微笑点头:“拭目以待。”   孙灵瑞狠狠瞪她一眼,拔腿朝宝殿跑去。林风致见他跑得人影不见,才收起笑脸,翻身骑上黑毛驴,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留?   她才不留。   ————   蜿蜒的山道半空,一团红云掠来,云间站着个青衣老修,一派仙风道骨,正捋着花白的胡子心情愉悦地听五华山弟子拍的马屁,忽然间瞥见山路上一只黑驴走过。   黑驴的背上,坐着个素衣女修。   红云煞停半路,五华山的弟子被从云上赶下,那云调转方向,慢悠悠跟在黑驴身后。   “老大,你猜我在五华山找到谁了?我找到我们家上神了!她应该是伪装成小散修混进了五华山。这次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上老者擎着传音玉,满脸兴奋地说了一大段话。   传音玉频频闪动,不多时就传出个清冽声音。   “你确定?”   “虽然落魄了一点,狼狈了一点,寒酸了一点……”老者盯着黑驴上的人,斟酌几句断然道,“错不了,就是她!   “你身上可带着捆仙索?”清冽声音再响。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传音玉里的声音继续:“秋月明狡诈,你不必同她多话,以防再被她骗过,找机会把人弄晕,绑回来就是。”   “……”老者一怔,迟疑道,“会不会太粗暴?”   “她回不来,就由你去应付西境那些人,自己想清楚。”   “我知道了,定将人掳……带回昆虚!”   作者有话说:   时隔近一年开坑,真是恍恍惚惚啊,不知能遇几位朋友陪我。   求个收藏评论!   前三章评论送小红包,祝我码字顺利,不要生病不要遇事,也祝各位看文愉快。 第2章 误抓   ◎这昆虚……是要把老弱病残占全了?◎   钟罄的沉音透过云层上达天霄,亦穿过山林,传遍山野,虹光在山巅闪动,五华山的宝殿内,封默在众修的目光围绕下,跪在殿中,双手擎过头顶,接过师尊赐下宝物。   五华山山门外,林风致催着黑毛驴越走越快。   她若无其事般坐在驴背上,实则左手扣着枚遁地符,右手扣着枚乙木符,掌心里已经攥了把汗。   天空中的那团红云从半山腰起就跟在她背后,一直跟到山门外。虽然云上没有传来任何灵气波动与杀气,但她依旧觉得不对劲。   想她一介散修本就境界低微,这些年在九寰修行向来与人为善,不曾结过什么仇恨,全身家当不过一袋不过百数的下品灵石与那些入不得上修法眼的零碎宝物,一穷二白不可能招来觊觎,那会是谁在跟踪她?   莫非是封默的仇人?   他二人结伴修行,封默的脾气手段可比她狠多了,这些年倒是得罪过不少人,多是她在外替他周全着才没惹上什么大麻烦。   她越想,越觉得是封默的对头找上门,要拿她开刀。   那可不妙。   林风致猛地勒停黑毛驴。   如果如她所料这般,现在离开五华山那是找死,她虽然讨厌五华山高高在上的作派,但在生死关头面前她还是很能放下姿态的。   识实务者为俊杰,万事保命为上——这是她修行多年奉行的准则。   如此想着,她当即调转驴头要回五华山,却不想突然间一道银光自五华山山巅冲天而起,伴随着一阵急促尖锐的哨鸣声,山门处两尊巨大的黑麒麟石像睁开眼,口喷怒焰拦在山门前,大有二兽当关,万军莫闯的气势。   林风致目瞪口呆地看了两眼,懊恼地拍上自己额头——想来孙家那小子听了她的鬼话,把自家宝殿上的火璃珠给打下来,触发了护宗机关。那火璃珠可是五华山护宗阵的阵眼,她原不过想借此教训教训这熊孩子,结果……   作孽作到自己身上了。   回不了五华山,她只能逃。   可还没等她再度调转方向,红云上的人似乎看穿她的念头,庞大仙力骤涌,云间一道银光如电直袭向她,速度快得根本没给林风致掐碎符箓的机会。   这境界修为……不是她和封默可以对抗的,也不可能是他们的仇人。   银光化作长索将她像蚕茧般紧紧缚起,一股香味在她鼻间绽开,她的神识随之陷入混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听到耳边传来半句话。   “……果然狡猾,幸好听了老大的话……”   老大?   她这是被哪路仙匪给掳劫了?   ————   一觉黑沉,万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风致的意识方慢慢归来——耳边充斥着扰人的争执声,嗡嗡嗡嗡,如同无数蚊虫环绕耳畔,她想睁眼一窥究竟,无奈眼皮沉甸甸的像被胶粘住般。   便在此时,有人“贴心”地扒开她的眼皮。   “这不是咱家秋上神,你抓错人了!”陌生的声音随之传入她耳中。   秋上神?什么秋上神?   林风致满头雾水,那人离手,她的眼皮又沉沉合上。   “什么抓错人?!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这耳朵……这张脸,哪里不是上神?”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像她陷入昏睡前听到的。   有人戳戳她的额头,掐掐她的脸颊,这让林风致觉得自己像个待宰羔羊,她有点生气。   “可我探过她的经脉丹府,她就是个筑基境界的低修,咱们上神再不靠谱,至少也修到元婴期了,这境界总骗不得人吧?”一个沙哑的女音响起。   “难怪那么好抓,我还以为是我……”先前那人喃喃道。   “秋月明狡猾得像只狐狸,你该不会以为凭你那点本事能抓住她吧?”   “你闭嘴!”那人恼羞成怒骂道。   “既然抓错了人,待她醒后,就把人送下山吧。”女修又道。   “放?不能放!”那人语气一急,张开双臂护犊般拦在石榻之前,“放走了她,谁去应付那群魔修?我可不去!”   语毕他只见两个同伴同时后退了两步,目光古怪地盯着自己,一只手伸到他肩上,拍了拍。他耸耸肩,甩开那只手,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那手又攀到他肩头,他这才不耐烦地回头:“吵什么……”   话未完,他便弹退两步,惊愕地盯着石榻上的女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林风致一边回答对方,一边打量陌生的地方与眼前三人。   这是间华美的屋宇,珠贝为壁,青玉为地,云龙绕梁柱,看得出用材不俗,可比五华山的殿宇更加奢贵,但就是这么个地方,屋内陈设却透着股寒酸味。照明用的是次等萤珠,鹤炉内点的是普通熏香,半旧的桌案上空无一物,让这偌大屋子显得格外空旷。   她躺的石榻前围着三个修士,两男一女。其中那名头发花白的青衣老者,应该就是将她掳到此地的人,另外一个男修看起来稍年轻点,起码头发还是全黑,着赤色劲袍,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布满刀削斧劈般的沟壑。站在他身边的女修,体态匀长纤细,看着像个少女,却顶着张苍老面容,披着三千雪发,只一双眼清灵澄明。   “你听到多少?”青衣老者定定神,小心翼翼问她。   “都听到了。”林风致老实答道。   青衣老者一拍额头,面露懊恼。   “三位前辈……”林风致斟酌开口,“这里是昆虚?”   另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她果然什么都听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只有青衣老者傻傻问道,他们先前交谈中,并没提及宗名。   “秋月明秋上□□讳,晚辈听过。”林风致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对方就这么承认了。   这并不难猜,秋月明是近十年来九寰赫赫有名的女修,号清瑶,被昆虚宗奉为上神,乃是万年难遇的玄阴之体,十年前在九寰仙宗剑试上曾以饮雪剑力压群修夺冠,一战成名,此后十年,她数入险境,杀妖退魔救仙取宝,逐渐扬名九寰,也令她所在的宗门昆虚在沉寂数千年后,再次进入九寰诸修的眼中。   这样的人物,林风致当然不陌生,不过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作为低阶散修的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人物的,更谈不上见过秋月明本人。她倒也遇到过几个道友说她长得三分像秋月明,但她从没放在心上过,一则说话之人只是远远见过秋月明一面而已,二则她与上神地位有天壤之别,她脸皮再厚也没厚到把自己和上神相提并论,是以一直都当成笑话听听便罢,不想今日竟因为模样相似被人掳回昆虚。   林风致摸摸自己的脸——到底有多像,才会让对方错认?   “想来三位前辈是认错了人,才将晚辈带回昆虚,如今误会解除,晚辈不敢叨扰贵宗,就此别过,三位前辈留步勿送……”林风致已从石榻上下地,边抱拳拱手笑眯眯地帮着圆场,边往门口处挪去。   眼前三个修士,个个境界都能碾压她,她是不敢惹的。   “你别走!”青衣老者第一个嚷起来,“既然都听到了,就留在昆虚帮我们一把,我等必有厚谢。”   “老二!”赤衣男修亦是捏捏眉心,对他这副模样很是无奈。   怎料女修亦开了口:“此番是我等行事不妥惊吓了你,小道友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确有一桩要紧事,想请小道友帮个忙而已。”   “睿霖,你怎也同老二一般……”赤衣男修见女修也开了口,眉头大蹙。   “三位前辈说笑了,晚辈境界低微,修为不济,恐无能力帮上贵宗。”林风致已挪近门口,笑着摆手,“况且晚辈还有差使在身,耽搁不得,还请见谅。”   开什么玩笑?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凭什么去掺和这些宗门间的爱恨情仇?本着保命第一的原则,宗门间的纷争她向来有多远躲多远。修仙界求生,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管他什么上神下神,听起来就像个陷阱,她不想知道。   再者论,封默入五华山后,她要独自修行,早就谋好新差使。珍珑阁将在噩境建立第一所藏宝阁,她与珍珑阁谈妥,将出任新阁掌事,本就要在这两天动身前往,可耽误不得。   说什么,她也不打算留。   “就此告辞!”门口近在眼前,林风致也不管那三人说些什么,拔腿就往外冲。   殿外却在此时清嗽,伴着青衣老者欣喜的唤声:“老大来了!”同时传入她耳中。   咳,咳咳……   有了殿中那三个修士在前,再加上这阵咳嗽声,未见其人,林风致已先在脑中刻画出个老态龙钟的修士。   不都说修士皆筑修有术,越是修为深的修士容貌保持得越好?这昆虚怎么回事,净是帮糟老头子?   如此想着,林风致已踏出殿门,恰逢前头踱来个人,与她迎面碰上,险险没撞个满怀。她猛地驻足抬头,对上此人双眸,她的眼随之一惊。   那双眸,天然流淌着一股潋滟风光,似脉脉含情又欲语还休,引人探究,深醉其间。   这是双宜喜宜嗔的眼眸。   “咳咳……”不合时宜的嗽声响起,对方垂眸,以拳掩唇,咳得厉害。   林风致回神,这才发现除了这双含情眸外,眼前人还生了副极好的皮囊,是个非常俊俏的男修,只可惜似有些先天不足,他双颊苍白宛若敷粉,嘴唇却又内红外白,像呕过血般,满脸病态,身材虽然颀长,可罩在月白宽袍中,愈显瘦削。   活生生一个孱弱病美人,看得林风致一个冲动伸手扶他,生恐自己撞坏对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望着扶在自己手肘上的手,也有些诧异,勉强止住嗽,刚想开口,便听殿内传出声音。   “老大,你可算来了!”   林风致猛地缩回手,盯着眼前的病美人——   这昆虚……是要把老弱病残占全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继续小红包,么么哒。 第3章 诱惑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神使鬼差般,林见致跟他回到殿中。   病美人缓缓在石榻一侧落座,天生行云流水般的风姿,空荡荡的殿宇因他生辉,仿若烛台灯芯忽燃,华光骤现。   若非那病态的容颜,倒是当得住“谪仙”之称。   “小友请坐。”见林见致还站在殿中,他客气道。   这一开口,就是温润悦耳的声音,语气柔和得像清晨微风,仿佛可以抚平旁人心头焦躁,让人静下心来。   林风致听话地坐到他的对面,露出认真的表情来。   他微微一笑,自报家门:“想来小友已知此地为昆虚,本君祁怀舟,乃昆虚天羲山山主,现任昆虚长老之一”说话间又指着先前那三人介绍起来。   随着他的介绍,三人身份渐渐明晰。青衣老修名作曾玄,为昆虚天照山主;赤袍劲装的男修名作楚悬,为昆虚悲海山主;女修名为孙睿霖,为昆虚长梦山主。   三人皆是昆虚长老,不过说来也怪,祈怀舟与他们虽为同门同辈,看起来年纪也轻,但他们在祈怀舟面却全然没有先前那副吵吵嚷嚷互不相让的模样,各自垂手肃立无人插嘴,像极了听长辈训话的孩子。   林风致暗暗称奇,脑中转得飞快。   昆虚宗可不是什么无名无气的小宗门,相反,昆虚在九寰修仙界赫赫名。   所谓建宗容易守宗难,单凭创宗万年,昆虚就已是现有仙门中存在时间最久的宗门,也拥有过无比辉煌的过去。而在那些早已湮灭的过往中,昆虚也曾无数次挽救九寰于水火之中,在历史洪流中占据着无法取代的地位,也出现过数之不尽的修仙大能,其创始祖师并几位大能更是早已飞升上界,仙绩卓著。   可以说,万年前的昆虚,是九寰当之无愧的群仙之首。   只不过万事万物有生有灭,总要经历兴衰更迭,新宗门的崛起,更强大修士的出现,局势的改变,昆虚不可避免被掩盖,超越,渐渐趋向平庸。   直到三千年前,昆虚宗出了位道行逆施的宗主,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设下毒计致使仙魔两界折损近半,后偷炼噩雾为器,又污蔑陷害当时的浮沧道祖未遂,犯下种种恶行,身死浮沧之后仍不能平息众怒,进而引发仙魔两界围攻昆虚宗。   为了度过建宗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昆虚宗不得不割山求和,将原本属于昆虚宗的修仙宝地分予诸修,又赔了数不尽的宝物与灵石,才堪堪保住昆虚三大主脉十座主山。   很长一段时间,昆虚在九寰修仙界都是臭名昭著的存在,不止威风不再,甚至成了过街老鼠。   昔日威名不再,宗门资源又只剩三成,弟子死得死,散得散,人才凋敝,宗门难振,江河日下,再也回不到过去。   转眼三千年,除了仙界三大宗门之一的虚名外,昆虚与浮沧、长离两宗毫无可比性,甚至于被许多后起之秀超越,勉强在夹缝中求存。而昆虚宗也再未立过宗主,万事只由昆虚各长□□同商议决定。倒也不是他们不想立,而是已经没有修士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不过话说回来,甭管昆虚如何式微,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昆虚宗在九寰修仙界依旧保持着某种程度的威望,像个资历高深的前辈,绝非林风致这样的小散修可以冒犯。   “今日唐突小友,错在鄙宗,祁某在此向小友致歉。”祁怀舟介绍完同门,朝她抱拳作揖。   “仙君言重了,一场误会而已。”林风致忙摆手。   让一个境界至少在元婴期的上修给自己道歉,她可没那么大胆子。   祁怀舟倒是一派清风朗月,毫无架子,只嗽了两声,朝殿外下令:“把东西拿上来。”   立刻便有蓝衣道童从殿外进来,他手中捧着铺着红绒的漆盘恭恭敬敬站到殿中。林风致望去,只见盘上放着一只玉瓶并一个束口储物锦袋。   “这瓶固元丹与这袋玄灵果,权作歉礼,聊表鄙宗歉意,还望小友收下。”祈怀舟一边说,一边冲那弟子轻颌首。   “这……”林风致露出个为难的神情来。   “一点小心意,小友若是不收,可还是在怪鄙宗冒犯了你?”祈怀舟诚恳道。   “一场误会而已,仙君实在太客气,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仙君。”林风致边说,边“勉勉强强”将两件歉礼纳入自己的储物镯内,方又道,“如今误会已解,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不知该如何下山?”   对方已经认错道歉,她礼也收了,是时候告辞。   “老大,不能……”曾玄闻言立刻变了神色,脱口道。   可他话未说完,祁怀舟便抬眸望向曾玄,眼中温和尽敛,目色如刃。曾玄自忖失言忙闭上嘴。   那厢祁怀舟亦察觉林风致眼底浮起的疑窦与戒备,安抚道:“小友莫慌,昆虚虽已式微,但仙脉万年传承,断做不出威逼胁迫道友之事。我这二弟只是性格冲动鲁莽了些,绝非恶人。”   林风致打着哈哈道:“在下当然相信贵宗,几位仙长亦是光明磊落之辈……”心里却是数念闪过——看样子少不得再和对方打几句机锋,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该如何才能快速脚底抹油。   “小友有所不知,昆虚之外数重山数重脉,地势复杂,大小宗门林立,小友独自一人下山,恐是不妥。也不知小友在何处修行,洞府落于何仙地?我命人送小友回去吧。”祁怀舟按按手,打断她的恭维,温声道。   咦?没再留她?   林风致心里反更警觉,嘴上仍笑道:“在下一介散修,境界低微,哪有什么洞府?不过在接些差使各处走动,赚些辛苦钱修行罢了。近日正好接了个活计,要赶往噩境,此去路途遥远,就不劳烦贵宗仙友了。”   “噩境?”祁怀舟眉心却是一蹙,忖道,“那可是个极险之地,小友竟要到那里去?”   林风致点头不迭,只道“是啊是啊”,那祁怀舟神情却忽然一变,又道:“珍珑阁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谁说不是,珍珑阁……”林风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才说了两句忽然便打住,脸色难看得盯着祁怀舟,“你怎么知道的?”   她被他套话了,可她除了提到噩境,就没提过“珍珑阁”三字,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本君只是恰巧听说珍珑阁看中噩境的买卖,召了批修士前往建阁,那地方凶险至极,以小友的境界,恐怕不能独自前往,所以便猜小友是受珍珑阁邀请。”祁怀舟看透她的疑惑,一边解释,一边又道,“原来小友在珍珑阁高就,果然才智过人。”   林风致不说话了。   “在珍珑阁做事倒是不错,能遇不同的人,见识不同的宝物,对小友大有助益。小友年纪轻轻竟有勇气远赴噩境,亦令本君刮目相看。”祁怀舟说话间嗽了两声,“小友是在珍珑阁任掌使?”   掌使乃是珍珑阁分店的小管事,底下管着十个修士。   林风致摇头:“仙君太看得起我了,我没那么大能耐,只是个小掌事。”   话到这份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   “既然仙君也听说过这事,料来也知道约定的时间。在下已经误了动身的时辰,若再不赶去,就真要失信于人,还望仙君恕在下不敬之罪,放在下离去,改日若有机会,在下再前来拜见仙君。”她语毕双手掐礼诀,冲着祁怀舟盈盈拜倒。   一阵轻风拂过,她的身体被托起,辞别之礼未能行下。   “若是本君没有记错,珍珑阁掌事的奉禄,是每月五百下品灵石,小友前往凶险之地,奉禄可再翻倍,约一千下品灵石,合十枚中品灵石,一年就是一百二十枚中品灵石,合一枚上品灵石略有余,我可有记错?”   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他说的这个数字已经和珍珑阁承诺给林风致的报酬很接近了,林风致不知道他到底何意,只狐疑得点头:“仙君见识广博,确是如此。”   “愿意去噩境这样凶险之地的修士,自有野心报负,不该满足于这区区一枚上品灵石。”祁怀舟冲她一笑,语气愈显诚恳,仿如盅惑般,“小友……既都是为他人卖力气,本君这里倒是有份比珍珑阁掌事更好的差使,每年三千上品灵石的俸禄,做满三年,再多赠一千,共一万上品灵石,小友可有兴趣?”   这话不啻向平静的湖面砸进一座山,整个湖都要炸了。   “老大?!”曾玄三人不约而同惊叫出声。   林风致震惊地看着祁怀舟,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而后飞快心算。   一万上品灵石,折一百万中品灵石,一亿的下品灵石……抵她往后千余年的收入。   她很可耻地心动了。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作者有话说:   致致:她这是要暴富??   PS:本章24小时评论还送小红包。   感谢在2023-05-29 10:22:06~2023-05-30 19: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雪霄霜、大余吖、沉荒、夜弥、凉凉、茯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御雪霄霜 78瓶;云枫陌 50瓶;kkkk、深浅、Grace 10瓶;。。。 6瓶;大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挣扎   ◎林风致可没那容易被他带跑。◎   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林风致的理智被短暂地冲散。   一亿的下品灵石,足够她在修仙界悠闲地活到寿终正寝那日。进入修仙界本就是误打误撞,她的天赋平平无奇,追求大道太勉强,对长生不老也无爱,便总想着大赚一笔安度余年,过几年逍遥日子,活到几岁算几岁。   那一刻,她看到自己入住华美仙府,买到拉风的仙骑,各种奢侈的衣饰想买就买,她想云游四海就云游四海,想在仙府躺着看星星就看星星,再不必为生计奔忙,甚至于自己死后还能留下一笔偌大遗产,如果她那时没收徒弟,就全部留给封默。   于是很多年很多年后会出现一个画面,已经成为上修的封默站在她的洞府里,拿着她的手写信,静静地缅怀她这个微时相伴而今却已伊人难再的少年同伴。   那时候,他还会不会想起海边的小鱼村,和那段艰难的岁月?   谁知道呢?   若真有那么一天,也许连她都把过去彻底遗忘,何况封默?   按道家思想,林风致觉得自己勉强算是顺应自然、清静无为,但若依封默的看法,她这就是胸无大志以及虚度年华的代表。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逼自己追逐封默,就像学堂里学得最差的学子,勉强追赶同窗的进度,可用尽全力也依然与对方越拉越远。她不是没有焦虑过,但不知哪天起,她忽然就想通了——她不需要为难自己,去追寻内心并不渴望的东西。   后来,她就放手了,连同那些懵懂的情感都一并放手。   如今,她只想赚足灵石,做个逍遥仙。   “啪叽”一声,巨大的馅饼掉到她头上,她没办法镇定。   “林道友,这边请。”青衣的道童的声音温柔响起。   林风致停止胡思乱想,山间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人微凉,夜色已重,天上星斗遍布,如棋盘倒置,叫她混乱的心绪一醒,抬眼看时,那道童已站在石阶上等她。   祁怀舟抛下那“一万上品灵石”的巨大诱惑后,并没立刻要她回复,只说天色已晚,留她在昆虚休憩一晚,等明日再议。   此人看着虽然孱弱无力,可打过交道方知其手段之深。   擅心者最可怕,她已然落了下风,但无奈的是她的确被这个诱惑打动,所以答应了他的留宿邀请。   石阶的尽头,是昆虚某个仙洞入口,石梁之上横悬玉匾,洞名“天柔”。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林风致轻声忖道,猜这洞名大抵出自此句。   水滴石穿,以柔克刚,合道家阴阳之道。   就这般想着,林风致随道童进了仙洞,眼前豁然一亮。   与早先她醒来的寒酸殿宇相比,并不算大的天柔洞却显得格外华丽,光华于石壁上流转,宛若星沙溢彩,竟是个晶石矿床直接凿成的天然矿洞。   以矿脉凿洞设府,此等手笔非普通宗门可比,昆虚无愧九寰首宗旧名,哪怕式微,经年积攒仍叫人大开眼界。   林风致一边感叹一边跟道童迈进内洞,洞内有一方小池,池间暖气氤氲,隐约透出泛着月色光泽的池水,池畔长满紫色小花,花间又有一座莹白玉床。   “林道友,此为鄙宗天柔池,除可纳灵滋阴固神之外,亦有养肤美颜之神效,尤其适合女子。那边乃是整块空明石切凿而成的法床,可助修者凝神静气,是修行的妙物,林道友也可一试。”道童的声音响起,“祁长老交代了,今夜就请林道友暂憩于此,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林道友,林道友只管放心泡汤洗乏,养精蓄锐,明日再请商谈要事。”   道童语毕便退到洞口处离去,洞内顿静,只剩林风致一人。   先有矿脉凿设府,后有天柔池与空明石床,样样皆非凡物。   想她不过一介低微散修,这昆虚却是卧虎藏龙之地,对方若有心加害,无需动用到这等天材地宝,横竖已经到这里了,她不若宽心受用这平时见都见不着的好宝贝。   如此想着,林风致褪去外衫迈入池中,抽去绾髻发簪,散发池面,泡起暖汤来。   暖意化作细流注入经脉涌向丹田,皮肤上又似有小蚁轻咬,不疼,酥酥麻麻反而挺舒服,周身的疲乏似被洗去般,她惬意地闭上眼。   泡了约有半个时辰,她正舒坦得骨头像要化掉般,一道青光却自褪下的外衫间亮起,乃她衿间所系的传音玉发出。她抬臂挥手,传音玉遥遥飞入她掌中,里面传出熟悉声音。   “小致,你人在何处?”   林风致醒神,想起自己不告而别且并未告诉封默自己要去噩境之事,也不知他此番找她,是为了质问她先前耍弄孙灵瑞之事,还是其他。   “封默,前期日子我接了珍珑阁的差使,将远赴噩境出任新阁掌事,因恐你为此担心,不想扰了你的心情,故未提前告知。如今我已出五华山地界,与同僚赶往噩境。你专心修行,无需替我担忧,我能照顾好自己。此别不知何日再聚,先祝你仙途永固,早成大道,到时我必奉酒相贺,与君再叙。”   她和昆虚的事还未定音,就让封默以为她去噩境好了,反正没有差别。   语毕,她的手掌拂过传音玉,玉石温润的莹光消退,消息就再也传不过来。   今晚,她只想静一静。   白天封默让她留下的未尽之语,她早已猜到。他必是已经替她打点好一切,让她能够留在五华山中,而此举必定引起了非议,否则孙灵瑞也不会对她恶语相向。能留在五华山,又有封默照拂,日子当然要比四海漂泊要舒坦,只不过……   再怎么豁达随性,她心里也还存有一丝丝骄傲,虽修为不济,却也不想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自食其力”这四个字,她还是能做到的。   ————   月色如霜,遍洒五华山巅,落在地上的人影亦被拉得愈发颀长,风过之时衣动影动,人却不动。   良久,封默方缓缓阖上手掌,攥紧掌心玉石。   传音玉的那头已无音讯,她的离去非常突然,也非常坚定。   他本已说服师父,让林风致进入五华山外门修行,这是他拜入五华山主座时提的唯一一个要求。   自幼年起她便是他的未婚妻子,那时他只恐世俗情爱坏了修行,故从未对她好颜相待,亦未承认过她的身份。后来家毁人亡,孤身一人的她成为他的责任,晃眼就和他在修仙界走了几十载。   这个责任他背了很久,她的天赋不好,他以为自己会照顾她终老,怎料却是她说走就走,离开得这般坚定。   他该开心自己终于了却这段尘缘,却不知为何竟在此时攥紧传音玉,仿若抓住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牵挂,久久不松。   ————   天光渐明,朝阳薄染云霞,林风致在昆虚天柔洞的空明石上睁开眼。   万没想到这空明石竟有奇效。昨夜收到封默传,她本心绪难静,岂料坐上石床起便杂念渐消,缓缓入定,运功行气至天明。   林风致只觉精力充沛,神清目明,思绪清晰,对于昨日祁怀舟那一万上品灵石的诱惑,心中已有主意。   昨天她落了下风,今日定要扳回这一局。   比境界修为她不够资格,但比脑子……她未必逊色于人。   简单收拾妥当,她正想找祁怀舟,却见洞外早已候着昨日那道童。简单见过礼,道童便带她去见祁怀舟,林风致随他往北掠至山巅。   云雾缭绕之间矗立着气势恢宏的宫殿,仿似神宫仙府。   昆虚虽已割让八成山脉予外人,但保留下来的三脉十山依然大得让人迷失,林风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位于昆虚具体哪座山上,只知宫殿的三重檐上闪闪发光的金色篆体匾——昆虚。   此乃昆虚主殿。   只是与祁怀舟商讨昨日之事而已,何需引入一宗之主殿?   林风致在道童的示意之下,疑惑地迈进昆虚殿。   昆虚殿很大,梁柱石壁的用材皆为整块仙玉,上面绘刻仙禽陆兽并神仙人物,历久弥新,似在向看客娓娓道来数千数万年前移山倒海的辉煌故事,除此之外,殿上并无太多陈设,只有正中层层垂幔晶帘下的巨大莲花法座,与座下井然有序的石座。   林风致并没瞧见祁怀舟,只看到一人背光而立,看不清模样,只见其身姿婀娜,料想是位美人。   “林小友昨夜歇得可好?”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响起。   那人自光间迎上前来,露出满头鹤发与苍老容颜。   “赵前辈?”林风致有些诧异,来的是昨日初见的长梦山主赵睿霖。   “小友见外了,若是不弃,唤我一声睿姑姑便可。”赵睿霖微微一笑,眼角浮起细密皱纹。   林风致见她虽容貌已老,眉眼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轮廓,再加上通身的优雅气度,不难想像她年轻之时必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只是不知何故竟苍老至此。   “睿姑姑。”林风致依言改了称呼,与她寒暄两句,正要问她祁怀舟的去向,忽见她手一挥,袖口飞出道青光。   青光落地,化作巨镜。   林风致在镜中看到清晰的自己——脸颊红润,皮肤紧滑胜过往常。   那天柔池的养颜功效果然不是吹的。   “睿姑姑,这是……”   “林小友,想来你也已经猜到,我们将你留下,是因小友长相与本宗上神秋月明有七成相似,但这还不够,所以在正式议定之前,我们希望小友能完妆示人……”   她的话没说话便被林风致打断:“明白了,你们想验货。”   赵睿霖未料她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当下反觉自己不妥,刚想道歉,林风致却摆手道:“做买卖都讲个物有所值,你们开出这么高的价钱,自然要验明我这替身合不合适。”   他们这般行事,林风致反而放心,对方是真的冲她这张脸来的,不是图别的东西,而她也只需要扮演好他们要她扮演的人就可以了。   “要我怎么配合?”她又道。   “小友真是爽快人。”赵睿霖见她这毫不扭捏的作派,不免对她添了三分喜欢,“小友闭上眼就可以。”   林风致点点头,阖上双眸,心里有些好奇对方所谓的“完妆”到底是怎么个妆扮。   “林小友,得罪了。”那厢赵睿霖告了个罪,挥袖而落。   林风致只闻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几股柔和的风缠到她的身上,片刻之后方缓缓消散,她耳畔又响起赵睿霖的声音:“可以了,小友睁眼吧。”   她慢慢睁开眼眸,入目所见是巨镜中照出的人。   像她,又不像她。   道髻已改,仙髻高挽,髻间束以紫金宝冠,两侧流苏长垂,一袭宝蓝底的团花圆领衫,腰间系着五色的十六幅飞仙裙,愈发显得人鹅颈如玉,姿态轻盈,其余如胸前璎珞,臂钏,腰佩等等,一应俱全,宛如壁画中的天人。   玉颈之上,是张朝霞笑靥,额间一点朱砂娇艳非常。   林风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自己长得有些姿色,只是常年在外奔忙,并无心思在这上头折腾,惯常只着便于行走的简单道袍,梳最简单的道髻,外人见了,至多夸一句,好个清秀的小女冠,如此而已。   如此盛装,当属她生来头一遭。   “小友很适合这样的打扮。”赵睿霖呢喃般开口,目光仿佛透过她看到遥远的人事,“这身行头乃是我早年行走尘世之物,若是小友不弃,便赠予小友了。”   林风致还沉醉在自己盛装的模样中,不妨听到这一句,心头大惊。   这些衣裳佩饰除了好看之外,其上附着的灵气都不弱,料来皆非凡品,很是贵重,她受之不起。   她刚要开口,殿门处却旋进一阵风来,门被吹开,天光乍入,有人行来。   林风致望去,恰与祁怀舟的目光撞上。   祁怀舟虽然苍白依旧,目光却如炬,他踱入殿内,挥袖扬手遥遥一指,道:“那个位置,你坐上去!”   林风致随他所指望去,瞳眸一缩。   华光乍起,他所指之处,是这殿内唯一主座,亦是昆虚至高无上的宗主尊座。   她按他所言,缓缓迈向昆虚宝座,身后又响起祁怀舟清冽的声音:“负手拔背,步伐沉缓,不必心虚,也不必胆怯,你只需想着,这里是你的宗门,你是昆虚之主,坐拥这十山三脉万载仙火……”   林风致心脏怦怦跳动,她在走向这张宝座时,心头确实升起几分惶惑,仿佛在以微渺窥浩瀚,以蝼蚁浮星宙……那般无所适从。祁怀舟的话却似乎带着迷惑人心的力量,声音虽然不大,可声声直达她元神灵墟。   她不知不觉放缓动作,背如利剑,步如沉水,一步一步,迈向昆虚宝座,转身之际,只见祁怀舟已经带着赵睿霖与曾楚二位长老站在殿中。   “昆虚天羲山主祁怀舟,见过秋……”祁怀舟双手合礼,以元婴之尊,缓缓向她行礼。   “等等!”身处高位的林风致却是一声脆喝,“祁仙君与几位仙长之礼,小修万不敢受。而我也还未答应祁仙君所托之事。”   祁怀舟双眸微眯,对上林风致明亮的眼。   那双眼,带着坦荡而狡黠的笑意,和真正的秋月明一点也不像。   林风致可没那容易被他带跑。   作者有话说:   社畜的愿望:三年赚够养老金,退休宅家旅旅行。   注:‘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道德经》   PS:今天儿童节呀,那再送一章小红包吧,祝儿童节快乐。   ————   感谢在2023-05-30 19:22:23~2023-05-31 17:1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玩球 2个;那时是年少如花、是谁点的大盘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59瓶;杉 36瓶;糖糖 2瓶;小宏、时间的味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条件   ◎林风致的条件。◎   一万上品灵石的巨大诱惑,祁怀舟蛊惑的言语,名与利的双重驱使容易让人忘却所有,林风致离昏头只差一个刹那。   可她并没坐到那张光华四绽的宝座上。   “小友可是对本仙的提议有不满之处,但请直言。”祁怀舟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与神色如一池静水。   林风致倒不急着与对方谈条件,她慢条斯理从法座上踱下,朝着几人施个低修道礼,望向祁怀舟。   他温和的眸眼,还是让她品出几许探究的意味来。   “请恕小修僭越,小修确有些不明之处。按祁仙君的意思,小修乃因容貌肖似秋上神,方被诸仙要求留于昆虚假扮上神,可是如此?”   “正是。”祁怀舟微微颌首。   “仙家修行,动辄闭关亦或外出历炼千年百载不在话下,纵是上神有特殊原因不在宗内,要找借口掩人耳目也非难事,何必非找个冒牌货,万一被人戳穿岂非更加糟糕?”林风致反问道。   祁怀舟刚想开口,却被林风致打断:“此为其一。”   他抿上唇,露出“静侯下文”的目光,耐心等待。   “其二,仙家法宝妙术甚多,据我所知,幻化他人的道法仙术,不在百数之下,又何必要一个外人假扮?”   “其三,秋上神已是元婴,而我金丹未成,就算长了相似的样貌,这境界之差好比云泥,但凡有些修为的修士,一眼就能看破,又该如何?”   祁怀舟尚未回应,便听曾玄不耐烦的道:“这女娃娃的问题真多,问得我头疼!”   他暴躁的抓抓头发,将道髻挠得凌乱,身边的楚悬亦蹙眉道:“小友拿钱办事,问得太多了。”   林风致便道:“贵宗愿意花这么大的价钱请我假扮上神,其中定有深因。既要接下贵宗所托,我自然得打听清楚,才知我能否胜任。再者贵宗出钱雇我,只算雇佣合作,可不是我把人把命卖给贵宗,我自有权力知晓一二,您说是吗?”   她说得温温和和,脸上更是人畜无害的笑容,虽是反驳上修之言,却也让人生不出被僭越之怒来。   “小友所言甚是。”祁怀舟按了按手,安抚下曾玄和楚悬的躁意,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想必小友亦听过鄙宗秋月明上神之事。”   在看到林风致点头后,他方续道:“秋上神是百余年前因机缘巧合方入昆虚山门,其天赋之过人,悟性之高,实属罕见。小友应该也明白昆虚当下的艰难处境,实不相瞒,我宗确存惜才爱才留才之意,希望秋上神可以留在宗门之内,出任宗主之职,将昆虚发扬光大。”   “可以理解。”林风致回道。   修仙人才一直都是宗门最渴望的东西,否则封默也不至于以散修的身份直接拜入五华山,更何况是昆虚这样早已人才凋敝的宗门。   祁怀舟多说了几句又有些轻嗽,便改由赵睿霖解释。   “是以我等众人倾一宗之力教导培养秋上神,秋上神也不负众望,不过百余载光阴,便已元婴大圆满,于道法道术更有极大造诣,已在九寰仙界闯出名头,其结交之人,更是遍布九寰仙魔两界。”赵睿霖徐徐道来,轻柔的语气叫人极为受用,“借她之力,我宗已与西境幽澜谈了几桩买卖合作,这次合作于鄙宗十分重要。再过三月左右,幽澜魔尊凌少歌将抵昆虚,需由上神亲自接待,可我家上神半年前却留书一封,出走昆虚再无踪迹,料想归期难定。”   林风致眉梢一挑——凌少歌之名,如雷贯耳。   凌少歌师承西境幽澜山大魔修曲弦,修行已有千余年,境界修为皆高深莫测,兼之手段酷烈,较之其师更加狠辣,短短千年已将西境九成魔修收于座下,令幽澜魔山成为九寰第一魔宗,隐隐有与浮沧、长离二仙门相较之势,亦让九寰仙界从古老的三仙门,变成了两仙一魔并列的局面,而昆虚则被剔除三仙之列。   据说此人阴晴不定,性情难以捉摸,也不知那秋月明如何入了他的法眼,竟能让仙魔两宗合作。   不过这样听来,林风致倒多少猜到他们为何非要自己留下的原因了。   要和凌少歌这样的强修打交道,寻常的障眼法难逃其目,真活人还是假人幻术,他一看便知。   他们只能找活人。   “想来小友已经猜到我等因何出大价钱留下小友了。”祁怀舟气息已稳,又缓缓接口,“其实除了与西境魔修的合作外,我宗还有不少要务需要秋上神出面,但她素来不喜这些俗务,在宗门待了百余年也早心生厌倦,所以离宗出走寻自在去了。其实留小友在此,除了应付凌少歌这一当务之急外,也希望小友可以代替秋上神,在此坐镇,是以才与小友拟定三年为期的约定。”   这么说,林风致就完全明白了——真正的秋月明不想管这昆虚宗的烂摊子,所以离宗出走,而他们索性找个秋月明的替身,留在这里以假乱真,真的那位爱玩多久玩多久。   所以她这替身就好比那庙里的泥菩萨,摆摆样子装装谱,供人瞻仰。   “至于小友所担心的,境界之别……”祁怀舟续道,“本君自有妙法,叫那凌少歌看不出端倪。”   “恕我直言,那位凌魔尊恐怕已有化神境界,莫说小修我,就是几位仙长的境界,与他亦有不少差距,您如何笃定他看不穿我这假冒上神的境界?”   “假冒?谁说要你假冒境界了?”祁怀舟唇角微勾。   看着对方高深莫测的笑,林风致心头一跳,问他:“不是假冒?难道还要我两个月时间从筑基期突破到元婴?”   两个月,要一个资质平庸的修士连破两个大境界,仙界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这位病秧子仙君未免有些大言不惭,不自量力了。   祁怀舟淡笑:“本仙自有办法,若是办不到,小友只管离开。”   林风致盯着他,仿佛要看透他这云淡风轻表相之外的虚伪假相。   良久,她方又道:“好,就算仙君有此等通天的能耐,我亦可将秋上神的神韵习惯模仿得一般无二,可我并无秋上神的记忆,不知她与凌少歌间的旧事,又如何在他面前假扮上神而不被看穿?”   “小友真的十分不信任本仙。”祁怀舟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般,泰然自若道,“我既有此打算,胸中自然已有万全之策。只待小友点头,我便全盘托出,亲授道术仙法,以解此忧。”   林风致蹙眉收笑,眉间忧愁并未因他的话而有所消散,反更犹豫起来。   “仙君之言,小修自然是信的,只不过化神之修,实非我力之能及,贵宗日后需要我应付的局面,也肯定超出我的能力范围,稍有差池,恐怕便是万劫不复。我不过一介低修,想的是逍遥度日,灵石虽好,也得我有命花。我……”片刻后,她嗫嚅开口,很是为难的模样。   “小友的担心,本君明白。”祁怀舟点点头,温和道,“本君代表昆虚向小友承诺,必会倾全力保护小友安危,不叫小友受到半点伤害,并且小友与鄙宗的约定可以随时终止。”   “口说无凭……”林风致依旧满脸犹豫。   “我们可以立字为契。”祁怀舟接口。   林风致依然摇头:“不够,字契可毁。”   “小友如何才愿相信我们?但请直言。”他又道。   “我要仙君同我立一份不可毁弃的契约,直至你我合作期满,共同解契,比如……贵宗以昆虚宝印定立的——天地结魂契。”   铺垫这许多,她终于说出自己的真正要求。   此语一出,殿上的曾玄、楚悬与赵睿霖三人脸色顿变。   “你敢?!”“荒谬!”曾玄与楚悬立时喝斥道。   “林小友……”赵睿霖亦蹙眉道。   只有祁怀舟仍微笑着不语,目之所及,是林风致犹豫眼神后那间或闪过的丁点狡黠。   显然,她早已想好自己需要什么——要钱,更要命。   “小友见识广博,竟知天地结魂契?”他不为所动,只静静问道。   “以昆虚宝印所结之契,为天盟地誓,结契二人比如天地,同寿,同伤,同命,存则同存,亡则同亡。祁仙君,昆虚四野强者林立,我一介低修,求财需先求存,只有此法方可消我后顾之忧。”林风致收起犹豫的神色,断然道。   同生共死,他与昆虚才会真正保全她。   “你胆子不小,竟要与本君结魂契。”祁怀舟神情未变,只那温和的目色中,渐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无形无色。   林风致受到他的威压,不自觉瑟瑟颤抖,然心中强抑,面上半点未显。   但凡露一丝怯意,这场较量她就输了。   “也罢,本君便依小友之意,如此,小友便可安心留下。”   那股危险的气息来得突然,去得却也突然,祁怀舟再开口之时,已经恢复温和模样。   林风致还待再说什么,可祁怀舟已经不给她机会,他倏地转身,朝赵睿霖道:“你去准备结契所需,明日午时我与小友结契。”   语毕,他负手踱步离殿。   “你……”曾玄气急败坏地伸手指指她的鼻尖,到底没多说什么,匆匆跟着祁怀舟出了大殿。   楚悬则甩袖而去,就连赵睿霖也长叹一声,目色复杂地冲她摇了摇头,离开大殿。   殿外阳光正盛,祁怀舟已踏出殿门。   众人视线之外,那张笑颜倏地阴沉,扬起的嘴角落下,唇抿成直线,眼里华光尽散,只剩脸颊苍白依旧,透着几分厌世的冷漠,全无刚才光风霁月般的温柔模样。   “他生气了?”楚悬掠到曾玄身边道。   “好些年没见他动怒,那孩子惹谁不好,非惹这煞神……”曾玄低声叹息。   想起上次让祁怀舟生气的人,他不由替林风致捏把冷汗。   如此想着,曾玄踱到祁怀舟身旁,小心翼翼开口:“老大,只是筑基期的小丫头,还是个孩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祁怀舟不语,掐诀化作青烟消失于众人面前。   留给林风致的,仅有一道飘逸清隽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致致:想诓我?没门!   ————   感谢在2023-05-31 17:14:23~2023-06-01 15:4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瘦马外室通房退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九不是九 10瓶;。。。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结契   ◎天地结魂,伤寿共享。◎   拥有数十载寿元的高龄“孩子”林风致盯着大殿门口,直到确定人已经走光,她才一屁股坐到宝座上,捶着哆嗦的大腿。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敢那样和一位元婴修士讨价还价,来昆虚前她也没吃熊心豹子胆呀!   回忆起祁怀舟在听到“结魂契”时的眼神……她冷不丁又打个寒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要被祁怀舟的目光撕成碎片,再扔到山巅去喂鹰。   说来也不怪祁怀舟会生气,要和一个筑基修士结天地结魂契,搁哪个上修都要暴跳如雷吧?   当然,这事不怪他,更不能怪到她头上。她总得替自己打算,昆虚开出如此高额的报酬,足以证明给秋月明当替身这桩差事非常困难,来往的修士绝非泛泛之辈,她随时都有卷入强者争斗的风波,而她不过区区筑基小修,上修弹弹手指头,她就得灰飞烟灭。   她可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钱再多,没命用那也是枉然,所以这天地结魂契是她给自己的一颗定心丸,一张最好的保命符。   毕竟,同生共死的契约下,祁怀舟怎么都不会让她出事。至于天地结魂契一般是用在结修道侣身上这件事……祁怀舟应该不会觉得她是在觊觎他。   她就是觊觎曾玄那个老头子,也不会觊觎一个病秧子。   自己安慰自己一声,曾玄的面容忽然在脑中闪过,林风致猛地闭眼“噫”了声,周身恶寒。算了算了,昆虚这一窝人都没啥好觊觎的,她就是个拿钱走人的无情工具。   至于其他,她脸皮够厚,为了活命赚钱,一切皆可抛。   ————   思前想后一番,她内心渐定,又被仙童带去先前的天柔洞休憩,泡汤打座运功,直至翌日。   仿佛是怕她跑掉,昆虚的动作快得很,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被仙童请往天羲山。   林风致有些意外,没有料到结契地竟然选在天羲峰。   天羲山乃是祁怀舟修行所在,亦是昆虚的十大主峰排行第三的洞天福地,草木繁盛,仙禽异兽良多,灵气逼人,山顶终年被仙雾缭绕,甚少被人窥见其真容。林风致此番前往,乃是通过昆虚宗门内的传送阵,直达天羲峰顶。   要结此重契,对方又是元婴修士,林风致心中难免紧张兴奋,脸上虽力持镇定,但那眼珠子,自打在天羲峰上落定脚后,就没停止转动,四下打量起这座神秘主峰来。   天羲峰的仙雾随着她的出现消散,触目所及,仅得一平静圆湖,湖天一色,正中一座晶莹剔透的芍药花座漂浮在湖面上,层叠绽放的花瓣簇拥着站于蕊心的祁怀舟,那画面看得林风致眼珠子一定。   修仙者多以莲花为座,很少见到以芍药为座的。   芍药虽美,却总无莲花那般清冽高洁贴合仙者,不过此番望去,林风致却又觉得还是这妖娆富贵的芍药,更加适合祁怀舟些。她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对方明明是个病秧子,一举一动也称得上仙家风范,却……有些莫名的妖娆。   若以花喻男,这祁怀舟大抵也能混个花神当当了。   “小友?”   温柔女音响起,打散林风致的胡思乱想。   “小友,结契之前还需先与你说清,天地结魂契不同寻常契约,它以昆虚金印为媒,天地山河万物为证,所定之约无法随心所欲定立与解除,亦不受结契双方境界限制。契约若定,不论任何情况,你们生同生,伤共伤,亡同亡,任何一方都不能反悔,直至契约期满。”赵睿霖不知几时已经站在她的身边,正色道。   “中途不能解除?哪怕我与祁仙君都同意?”林风致看了眼祁怀舟,问道。   赵睿霖摇摇头,柔声道:“不能。”   “那他会不会突然……”她做了个大不敬的抹脖子动作,用“你懂的”的目光,看向赵睿霖。   瞧他那孱弱的模样,可别在契约期内暴毙,那她亏大了。   “放心吧,他是昆虚最厉害的修士,没那么容易……”赵睿霖也用手抹了脖子,眸中露出点俏皮戏谑来。   林风致这才放心,虽然祁怀舟看着孱弱,但她也觉得他应该是他们几人中最厉害的,否则曾玄三人也不会那么听话,这是她挑中祁怀舟的原因,不过……最厉害的修士才元婴境界?这昆虚果然已经不中用了。   按祁怀舟的要求,她与昆虚的合作为期三年,所以契约的时间亦为三年,对比修士绵长寿元,三年光阴弹指便逝,对祁怀舟来说大抵也算不上什么。   如此想着,林风致点头:“我晓得了,多谢睿姑姑。”语毕她又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问,“姑姑,这是准备结契了?我怎么没看到法器宝鼎等焚祭之物呢?”   她是见识过珍珑阁结重契的场面,那阵仗大的,又是仙器又是宝鼎还一堆人,可今日这天羲湖上除了浮身于芍药花座旁的曾玄楚悬二人外,却什么都没有。   赵睿霖噗呲一声笑出来:“小友去了便知。”   语毕她挥袖扫出道柔风,将林风致送到湖面上,一只三色锦鲤破湖而出,稳稳接下林风致,将她送至花座前。   祁怀舟负手立于花座中,垂眸望她,眉间仍是一片温柔,只道:“上来吧。”   林风致敛神入花,与他并立,行了个礼,乖巧唤人:“祁仙君。”   祁怀舟意味深长地含笑道:“小友,起手无悔,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林风致用力点头。   “三年为期,与尔结契,天地结魂,伤寿共享。”他边说边转身朝向湖的另一头,双手掐诀,语声一震,敛容道,“请金印。”   随他一声落下,湖面颤动,赵睿霖已飞到湖上,与曾玄、楚悬二人同立,齐齐掐诀。一股庞大灵气涌来,林风致只瞧见湖前方笼罩的仙雾如被撕开般,远处丛山高峦清晰显现,竟是昆虚主脉全景。   昆虚十座主峰簇拥着正中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峦,轰鸣声自四野八荒的地底传来,仿佛有何物要透土而出,惊人的仙威浩浩涌来,震得林风致连呼吸都险些忘记。很快,整座巨峦骤然透起无数金芒直冲云霄,而后金光汇聚,化作山影浮升。   “昆虚金印……”林风致呢喃着。   “昆虚金印,就是这座昆虚山。”祁怀舟徐徐接口,他声音不大,却犹如此际山峦,浩大沉厚。   林风致被眼前景象所震,懵懂间似乎窥得了什么,如有所触。   这便是……天地之力?   “四方之山,六洲之水,天万象地万物,诸灵为证,修者祁怀舟……”祁怀舟说话间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她回神接口,报上自己名姓。   “承天之意,禀地之命,结契共魂,同命同寿同伤,契之所结,不可悔毁。”祁怀舟一边说一边施术,双手于胸前掐诀结印,动作快到叫人看不清。   曾玄、楚悬与赵睿霖三人亦闭眸陪术,金光自他们手中飞出,汇入昆虚金印。   作为低修,林风致何曾见过这等场景,只一动不动站着,任由祁怀舟的指尖于她额间划过,些微刺痛浮起,殷红血珠自她眉间渗出,未等滑落,便被祁怀舟弹出,她再望向他,只见他眉间亦添伤口。   二人精血入印,四野灵气骤聚,湖面波澜顿掀,芍药花座随浪腾起数丈之高。   风猎猎而起,耳边充斥着不知何处传来的低吟声,林风致不自觉闭上双眼,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只觉眉间一烫,耳畔响起无力的声音:“契成。”她方缓缓睁开双眼。   风已止湖已静,芍药花座亦回到湖面上,仙雾重新聚笼,先前那番景象已然不见。   天地结魂印完成了?   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就连额间的伤口都已消失。   林风致揉着眉间思忖着,身边却忽然人影一晃,她下意识伸手,堪堪将站立不稳的祁怀舟扶住。   “你没事吧?”林风致问道。   结这天地结魂契似乎损耗极大,祁怀舟本就失色的色愈发苍白,唇瓣几近无色,惟那瞳仁,幽如墨渊。   没等她话音全落下,祁怀舟就已甩开她的手。   “老大?!”曾玄与楚悬已然飞身前来,担心道。   “无妨。”他撇开头,摆手让二人不必靠近,闷咳几声站定身体才又朝林风致道,“如你所愿,契约已成,三年为期,你可以安心留在昆虚。这几日本君会安排人先带你熟悉昆虚山,其余合作事宜,容后再议。”   语毕,他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径自掐诀,身形在她身边渐渐消失。   林风致眉头微蹙,指腹互捻。   祁怀舟的手,好冰啊。   那不是正常人的温度。   ————   关于祁怀舟的疑惑,很快就暂时被林风致抛到脑后。   契约既成,相当于她应下昆虚宗的差事,既来之则安之,她的精力得花在自己的正经差使上。契约结束后曾楚二人便跟着祁怀舟消失不见,只剩赵睿霖陪着她。从天羲山出来后,赵睿霖并没马上送她回去,而是带着她往天羲南面走去。   “昆虚如今有三脉十山,适才结契时你所见之山,算上天羲,一共有十座,便是昆虚的十大主山。除了昆虚山外,其余九山为宗主并长老们的修行洞府所在,此为昆虚主脉。此外,昆虚尚余两脉,在十山之外,为宗内弟子修行处……”赵睿霖一边走,一边温声向林风致介绍起昆虚。   “喏,前面就是昆虚的玉笈山……”说话间,她扬唇一笑,指着与天羲山相连的山峦道。   林风致抬眸望去,只见眼前一片青翠,此山虽不高,却遍生竹子,竹色浅翠如玉,乃是以奇水灵气滋养而生的玉竹,是以称其玉笈。   “好美……”她刚开口要夸,却见竹林间几道人影掠过。   “周仙留步!”急音响起,为首的男修被人拦在了玉笈山下。   随着他的停步,跟随他的三个修士也同时停步,一位身着昆虚道袍的小修士满脸急色地站在他身前,一边歉然躬身行礼,一边又拿眼睛四下搜寻,仿佛在等什么救兵。   “你们别劝了,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走!”怒腾腾的骂音响起,姓周的男修横眉道,“不止要走,我还要向外面的道友们说,你们昆虚言而无信!让他们以后不要再同你们合作。”   “周仙,您先息怒,此事确是鄙宗不妥,在下在此先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能再宽限几日……”昆虚的小修士急切地解释道,试图将人留下。   “还宽限?你们可知我师父为了这批髓笋花了多少精力?就连灌溉玉笈所用的玄水,都是他老人家垫资炼制的。你们可好,坐享其成不说,如今连说好的灵石都不能按时支付,已经拖了两个月有余!”周修士身后的弟子上前一步,亦怒气冲冲指责道。   “就是!”其余弟子亦忿然附和道。   昆虚弟子额上冒汗,不停向众人道歉赔着不是,却仍无法安抚这些人的怒气。   “你不必同我们多说,要说,就让你们长梦山主亲切来见我!”周修士断然道。   长梦乃是赵睿霖的仙府所在山,亦是她的仙号。   不远处的林风致听得直皱眉,疑惑地望向赵睿霖。   赵睿霖面上浮出几许难堪,眼现赧意开口道:“让小友见笑了,实不相瞒,那位周棋周上仙并非我宗弟子,他最擅培育灵药仙植,乃是我宗外聘回来,专司玉笈髓笋种植。聘请周上仙之时谈定髓笋的培育资源由我宗承担,并支付每月二十五枚上品灵石的报酬。”   “你们欠了他五十枚上品灵石没付?”林风致想起周棋刚才的怒语,道。   赵睿霖眼中赧意愈重,似乎亦觉难为情般点下头。   “五十上品灵石而已,为何不给他?”林风致不解。   五十上品灵石对她这样的低阶散修来说是笔大数字,但对一个宗门来说,只不过是仙人指缝里漏的沙砾而已。   “账上……没灵石了。”赵睿霖垂眸,声音小下来。   什么?!   林风致一时未能意会,愈发疑惑地望着她,而后眼眸渐渐睁大,看看远处争吵的人,又看看她,不可思议道:“你们宗门,连五十的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   赵睿霖不作声。   “那你们答应给我的……一万上品灵石……”   赵睿霖垂下头。   林风致震惊。   账上连五十枚上品灵石都没有的宗门,她怎么相信三年后,自己可以顺利拿到那一万上品灵石?   好痛的领悟。   “那是不是长梦山主?!快看,她在那边!”   没等林风致痛个够,远处的修士已然发现了她们,随着一声喝语,周棋已带着众人掠到她们身边。   作者有话说:   致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7章 “上神”   ◎赶鸭子上架。◎   林风致来不及细思,就被气势汹汹的周棋等人围堵在山下。   好在赵睿霖修为高出他们一个大境界,他们之间修为最高者周棋约是金丹后期的境界,赵睿霖已是元婴期修士,是以对方虽然忿忿不平,可在赵睿霖面前却还不敢造次,仍按礼数向赵睿霖行礼。   “见过长梦仙君。”周棋带着众人掐诀行礼,只是那礼依然带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怒意。   赵睿霖低声一叹,柔声开口:“周仙友,本仙知晓你此番为何动怒,不如暂请入听月小筑饮杯灵茶息息怒,我们慢叙。”   “在下与贵宗已无甚可叙。当日因仙君惜我等之才,有伯乐之恩,在下心内感动方受仙君所托,入昆虚培植这片玉笈,谁曾想昆虚万年大宗,长梦仙君堂堂元婴上修,竟也欺我等散修修为低下,身后无依靠,议定的报酬推三阻四迟迟不付,反倒要我等填进不少资源,我等绝无可能再留。今日既逢仙君,就此请辞。”虽然赵睿霖境界高他许多,但周棋依然据理力争。   “周道友,此事鄙宗确有不妥,本仙向你致歉,至于请辞一事,还望道友再斟酌一二……”   赵睿霖眉心紧蹙,温言劝道,奈何周棋怒意正盛,丝毫不给面子,一语打断。   “仙君不必多劝,在下意已决,再有一事,我等皆为散修,赚些修行用度所需本就不易,我自己尚且罢了,但我这小弟子不日便要突破结丹,正是急用钱资的时刻,先前贵宗欠下的灵石,与在下垫用的材料,还请贵宗结清,否则莫怪在下……”周棋说到这里却忽然一收,只深深看了眼赵睿霖。   未尽之言,众人心中洞明。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以昆虚如今情况,在外头名声本就不好听,若然此事传扬出去,必然雪上加霜,日后招新纳才寻求合作将越发困难。   果不其然,赵睿霖眉心蹙得更紧,眸现愧意,似乎也对宗门捉襟见肘的景况很是无奈,却又拿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   林风致旁观至此已然看懂。虽然眼见赵睿霖被人为难,但她心底并没站在昆虚这一头。   她也是散修,修了数十载,最是清楚散修的日子有多艰难。修仙除了看个人天赋和造化之外,还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持,在修仙界的资源被绝大多数仙宗占据和倾斜的前提下,散修要想获得修行所需,要付出十倍艰辛,而得到的每一枚灵石都要掰成几块来用……她完全能明白周棋咄咄逼人的愤怒。   替昆虚辛苦了几个月,以为能换到灵石,不料却赔了夫人又折兵,换作是她,她也要发火。   不过这是昆虚和周棋间的矛盾,她一个外人没资格开口,便默不作声站在赵睿霖身边。   那厢周棋倒也暂时闭嘴。以昆虚名声来威胁赵睿霖本就只是下策,他们几个散修求的是财,又不是真要与昆虚为敌,是以撂下话后他便暗暗打量她的反应,试探她的底线,只是探究的目光看着看着,忽然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林风致。   “这位是……”周棋狐疑地盯着林风致,怒气暂缓问道。   九寰仙界重礼数,低修见上修是需要行礼的,林风致被他一看,下意识便要行礼,只是还未躬身,一股无形之力涌来,硬生生阻止了她的动作。   “此乃本宗清瑶上神。”赵睿霖声音响起,如同珠玉冷冽,没了先前温和。   这声音刺入魂神,让林风致一震,想起自己与昆虚的交易,匆匆与赵睿霖交汇一个眼神。   赵睿霖目露祈急之色。   林风致想骂脏话了——   还没准备好上位当上神啊,怎么这就开始了?   上神是什么样的?秋月明又是什么样的?她见都没见过,怎么装?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各种念头充斥在脑中,却又不能在面上显露,她没见过秋月明,也不认识什么强修上神,不知道真正的上神会是什么模样,只能自己揣摩拼凑。   传说里的秋月明是个出名的大美人,名气比五华山的孙灵若大得多得多,这样的美人应该有些骄矜的?她是九寰难得一现的修仙奇才,和封默同样天赋过人,大抵会像他那样恃才傲物,自信且冷漠?她还是昆虚宗的上神,名声响亮,有天赋也有能力,一宗之主总该有些威严方能服众吧?   林风致在心里七拼八凑,硬着头皮微仰下巴,扯动唇角,牵出个表情来。   那表情似笑非笑,三分骄傲,三分威严,三分冷然,一分的高深莫测……   至于境界,她身边有元婴期的赵睿霖,应该会施法替她遮掩,而周棋才金丹期,必不敢当着赵睿霖的面施术探究她的真实境界,这一来二去暂时也能勉强瞒过。   倒是周棋听到她的身份,立时便客气许多,向她行起礼来:“原来是清瑶上神,久仰久仰,上神玉姿仙骨,果如外间传闻那般,今日得见,实乃在下之荣幸。”   林风致只觉头皮跳了跳——她模样没有变化,从前可没人夸过她玉姿仙骨,可见一个身份,足够改变许多东西。   “周道友过奖。”她摆摆手,淡道,“听长梦仙君提及请了位极擅培育仙植灵药的道友入宗代为培植玉笈,本仙早就有心拜访,奈何闭关多日,此时方有空暇前来。”   周棋闻言却是一愣,问道:“上神今日来此,是为了见我?”   林风致又与赵睿霖对视一眼,颌首道:“正是。天生万灵,地生万物,这万灵万物之生长自合天地之意,本仙一直觉得能够潜心钻研育灵之道者,必是心怀天地,神系苍生之人,辟蹊径而修,感自然之悟,定有大才能,是以出关后第一桩事,就是前来见见先生,想与先生探讨这天地万物自然之律,料来定能有所感悟。”   一大顶高帽落下,听得周棋身心舒畅,来自上位者的赏识与肯定更叫人愉快,周棋愈发客气,谦虚道:“上神谬赞了,‘先生’之称周某愧不敢当,只是这万物万灵之道,您若果真感兴趣,周某倒是愿与您探讨一番的。”   “真的吗?那先生可得在鄙宗多留段时间,一来让我好好招待先生,一则也请先生说些万物生长之道予我……”林风致“惊喜”道。   从前行走仙界,她接触过许多像周棋这样的散修。他们不以剑、法入道,而是精研某一类方术。他们心思最为单纯直接,很少有那些弯弯绕绕,也并不好战,是以她也了解,他们自身道行并不高,在有大成就前,他们多数都怀才不遇,故而心中大多都渴望得遇伯乐,一展所长。   赵睿霖能够将人请回昆虚,多少也因为周棋觉得她是伯乐。   “好说好说……”   周棋脸上见笑,抱拳道,可他正要应允,却被身后的弟子打断。   “师父!莫忘了正事。”   看来师父好哄,他身后这小弟子却不易哄。   周棋得他提醒,立刻想起正事,虽无先前那般愤怒,但神色亦是一醒,断然道:“多谢上神好意,然而此番周某不可再留,上神亦不必多劝,我与贵宗已经无甚可说。”   “先生先前所怒之事,本仙也已听说,此事确是鄙宗之过,本仙先代昆虚向先生赔个不是,望先生海涵。”说话间林风致抱拳略躬身,眉间冷漠一扫而空,诚恳致歉。   见她这般姿态,周棋忙退到侧面,避过她的礼,道:“上神不必如此,此事……”   他也想说些不计较的场面话,可又碍于利益矛盾难以出口。   “先生是位心胸宽阔的修士。”林风致笑着收回礼,不慌不忙续道,“本仙承认鄙宗近日库房空虚,账上灵石不足,这才拖欠先生报酬数月。先生要走,鄙宗绝不敢阻,欠先生的灵石,也一定会补齐,只不过如此一来,先生这些时日在玉笈山的心血,便要付之东流,先生真的忍心?”   一语戳中周棋心里最大软肋,他目光一黯,神情更加为难,只有身后的弟子还在暗暗提醒他:“师父,莫听他们蛊惑。”   “其实……此事尚有转寰余地,不知先生可愿听本仙一言?”林风致放柔语气问道。   周棋叹声道:“你说。”   “先生,灵石可作报酬,你倾心培育的玉笈髓笋,难道就不能吗?”林风致笑起,高深莫测,“既然灵石不够,你我不妨更改一下合作方式,从你培育出的玉笈髓笋中抽取部分作为报酬,你看如何?”   “髓笋?”周棋惊愕望向她。   林风致点头:“正是。髓笋的价值无需我多说,先生最是了解。培育此物需要特殊的环境,在外头找不到比玉笈山更适合培育髓笋以及钻研玉笈髓笋的地方,先生当初愿意进入鄙宗,料想也希望借此机会观察研究髓笋吧?”   周棋被她说中,沉默起来。   “如今这片玉笈已有小成,先生一片心血,想来也不忍就此付诸流水,再者论先生的弟子突破在即,也需要一个安稳的洞府闭关,昆虚山灵气充沛,是再合适不过的闭关场所。”林风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灵石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你我合作何必非拘泥那数十灵石呢?”   语毕,未等周棋回答,她又问向赵睿霖:“姑……长梦山主,您看呢?”   赵睿霖久未发话,闻言知是林风致在征求自己意见,便道:“长梦遵上神之意。”   “你们愿意让出几成髓笋给我?”周棋已然心动,却也没直接答应。   “根据髓笋市价,以及先生培育的髓笋产量,我们需要测算。”林风致斟酌片刻道,“给我五天时间,我必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绝不会叫先生吃亏。”   “好,在下就等你们五天时间。”周棋也干脆,语毕便行礼告辞,带着弟子又退回玉笈山。   四周再度安静下来。   “今日多谢小友解我燃眉之急。”赵睿霖望着周棋众人远去的身影大松口气,又夸道,“小友才思敏捷,来日必非池中之物。”   这样敏捷的反应力和果断的决策力,她想曾弦那老二这次总算替宗门做了件好事。   林风致张嘴活动假笑得快要僵硬的下颌,片刻后才盯着赵睿霖开口:“姑姑,我要见祈怀舟。”   “他因为施法与你结契耗损颇大,需要闭关几日,你找他有事?”赵睿霖不解道。   “找他讨个说法。”林风致眯了眯眼道,“因为……你们骗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2 19:07:55~2023-06-03 14: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茯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蝶澈 5瓶;柳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才华   ◎才华初显。◎   林风致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偌大一个宗门连五十的上品灵石都拿不出。   穷到这个地步的宗门,整个九寰修仙界大抵只此一家。   难怪当日祁怀舟提出一万上品灵石之时,赵睿霖、曾玄和楚悬三人会露出那样惊愕的神情,敢情不是因为觉得报酬开太高,而是他们心知肚明,祁怀舟那厮在信口开河!   可她到底没能立刻见上祁怀舟,他传音回话,闭关少说也要十日之久。   赵睿霖已经陪着她从玉笈山回到天柔洞,见林风致神情不对,大抵也知她心中所想,便有些愧疚,待要劝慰她两句,却又被她摆手打断。   “姑姑不必劝慰,我心里有数。”林风致恹恹道。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与赵睿霖无甚干系,说到底最该怪她自己,见钱眼开,被一万上品灵石迷了心智,其次要怪那祁怀舟,看着挺正派一个人,哼……   心里才刚浮出这个名字,她就恨得磨了磨后槽牙。   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元婴大修,她现在肯定要打上天羲山!   见林风致一会哼声叹气,一会咬牙切齿,与适才面对周棋时沉稳机敏的模样判若两人,像个孩子般,赵睿霖忽又对她心生怜爱,仿佛见着自家亲近的晚辈。   “姑姑,周棋之事,你可有想法?”   冷不丁的,林风致的声音传入赵睿霖耳中。   赵睿霖望向她,眼前后辈正瞪着澄澈眼睛看着自己,先前那副恹恹神情已荡然无存。   看赵睿霖这模样心里应该是没谱的。林风致默默叹口气,主动道:“若是还没拿定主意,不如让我来帮帮姑姑?”   赵睿霖很是惊讶,她以为林风致对昆虚心生嫌隙,定是不愿再帮助他们,没料到她竟主动开口了。   “小友若愿出手相助,我自是求之不得。”赵睿霖忙道,又疑惑问她,“可小友不是……”   “我刚才答应过周棋,五天之内给他答复。”林风致知道她疑惑什么,便回答道。   这桩事若不能妥善处理,双方撕破脸面,对周棋来说,一点好处没有,无非是两败俱损的结果。同为散修,她明白散修的苦处,对周棋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又在人家面前夸下海口,自当有始有终。   “那依小友之见,给他五成髓笋作为报酬可妥?”赵睿霖沉吟片刻问道。   “姑姑,你这五成髓笋作为报酬的依据是何?”林风致正色反问她。   赵睿霖蹙蹙眉,心道这还要需要何依据?莫不是给得少了?因而疑惑道:“小友何出此问?他替我宗出力,我宗给不起灵石,这髓笋自当平分,有何问题?莫非给少了?”   林风致默默叹口气——如果昆虚宗的执事长老全都是赵睿霖这样想当然的做派,那她一点也不奇怪昆虚为何会混到这般惨淡局面了。   “姑姑,你请周棋回宗培植髓笋所为何事?”   “昆虚宗法阵太多,日常养护需要大量材料,髓笋便是其一,这批髓笋打算自留,用以固阵。”   果然是自留。   林风致毫无意外,点头回道:“髓笋用途广泛,乃是修仙基材,是九寰各宗各仙都大量需要的东西,是以虽然此物不算稀罕,却一直不愁卖。姑姑既要自留,想必没有了解过它的行情价?“   赵睿霖摇头,又道:“小友指的是三大仙市的价格?”   林风致想,还好,还知道三大仙市,不算无可救药。   九寰修仙界存在已久,宗门林立,仙、妖、魔等各类修士遍布四野八荒,建宗立派以及修士修行所需要的各类物资名目繁多,数量庞大,同凡间一样需要以物易物,亦或交易往来,因而催生出仙界的商行。而在九寰诸多商行中,以三大仙行为业内翘楚,共同承担着修仙基材的报价之责,以保证仙市的公允。   每隔一段时间,这类仙门基础材料都会根据当年的产量以及需量而出现变更,各宗门各修士会在仙行提供的公允价之上再做浮动,不过浮动范围都不大。   总而言之,仙行的公价,是整个九寰仙界基材的定价标准。   当然,黑市不在其列。   此前林风致谈定的差使,就隶属于三大仙行之一的珍珑阁。   做散修这三十年间,她没少琢磨这些。大部分紧俏物品的价格,她心里都有数。对仙行公价的把握,可以助她低入高出赚取灵石。   当然,这还考验她对九寰仙界各地域的观察及分析,眼光得毒,决断要快,才能赚钱,并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正是。”林风致回道,“姑姑,我不知道给周棋五成产量的髓笋作为报酬妥不妥当,但我可以帮你算笔账。若我没有记错,髓笋的公价为一斗五百中品灵石左右,也就是半枚上品灵石,而贵宗需要付给周棋的酬劳为每月二十五枚上品灵石。按玉笈的正常生长速度,一年可成,也就是总共需要付给周棋三百枚上品灵石,这里要扣除已经给过的报酬,以及还得算上周棋为培育玉笈垫付的材料。”   林风致的语速颇快,赵睿霖听得认真,很快便从她话里琢磨清楚一件事——就是给周棋的报酬,并不是她随口一说便能确定的。   “要算清楚以多少髓笋作为报酬合适,我们得先弄清楚这片玉笈的产量。可我们如今既不知道周棋垫付了哪些东西,亦不清楚周棋为我宗培育的髓笋产量能有多少,能够折成多少灵石,又如何能贸然确定五成这个数额呢?”   一句话,说得赵睿霖哑口无言。   半晌,她方道:“小友所言甚是,是我有欠考虑。”   林风致闻言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未因自己的反驳而气恼,反而露出沉忖学习的目光,这才放下心来。   要知道对方可是元婴期修士,从前只有她在对方面前怵成小鸟,哪有可能是对方被她指正呢?   如此想着,林风致心里又有点高兴,觉得自个儿的本事总算有点用处,不像从前,总因此被封默指责。   他并不理解她的行为,总觉得她好钻营,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心思不用在正途上,以至于修炼速度缓慢,落后他许多。林风致自然是委屈的,明明她也替两人的修行付出许多,可到他嘴里却成了不务正业,也不想想没有她在外经营,光靠历炼中得到的那点资源,哪够他们修行?况且就他那天赋,是她努努力就能追上的吗?   她不过就是给自己另谋出路罢了。   想到封默,她思绪忽又飘远,自那日传音过后,二人之间再无联系,也不知道他那五华山大弟子当得如何了。   “按小友之言……我会找周棋要来他为髓笋垫付的材料清单,再按公价折成灵石,另外再请他估算这批髓笋的产量,到时一并交给你,再作定夺。”   那厢,赵睿霖已经顺着她的思路给出意见。   林风致听她声音微扬,又见她美眸闪动,似乎因为自己一番话而有些兴奋,想了想便又道:“对了,如果不着急用,这批髓笋不妨暂且别动。三大仙行的最新公价再过三个月左右应该会放出来,姑姑不妨找人留意一下髓笋的新公价。我猜,会大涨。到时你们再决定这批髓笋的去留,若是卖出应该会有个好价钱,拿去换其它的固阵材料,应该会更好。”   也罢,好人做到底,她再给个建议吧。   “三个月后的事情,小友如何这般笃定会涨?”赵睿霖诧异问道。   “髓笋生长需要大量的水灵气润泽,又需要金属性的土壤,因此产地多集中于九寰西南的山域中,可从去岁九月起,九寰西南山域因为大量采砂提炼金灵元的关系导致五灵失衡,天不落雨,干旱到现在,髓笋产量必定大减。而再过不久就是仙门大比之期,正是各宗各修大量炼制丹药的时刻,对髓笋的需求则必然增加,如此一来,必导致髓笋价格大涨。”林风致道。   这些关于九寰各地域的消息并非秘密,稍作打听就可以知晓,她早有留意,加以分析推测,不难得出结论。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姑姑留个心便好。”林风致说完一大段话,坐到石床上长吐口气。   “没想到小友年纪轻轻,胸中竟有此等韬略,倒叫我等刮目相看。”赵睿霖看她时的目光已改,隐隐带着惊喜与欣赏。   昆虚缺的,就是林风致这样的人才。   林风致耸耸肩,笑着收下她的夸奖。   “小友安心在此住下,琐碎之事就交给我,待有了眉目我自会来请小友定夺,容我先行一步。”赵睿霖被她提点两句,如醍醐灌顶,容光焕发甚是开心,告辞道。   她说走就要走,转眼掠自洞口。   “姑姑留步。”林风致却叫住了她,有些疑问,她不问不舒服,“不知姑姑与其他几位长老在宗门内各司何职?”   赵睿霖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她,道:“昆虚有十座主山,为宗门强修修行的洞天福地,分作上五山与下五山。上五山乃是宗门重地,为宗主及三位镇宗修士的修行洞府,而下五山则专司护宗守门之责。一山一主,便为护宗长老。赵某有幸,为下五山长梦之主,与曾玄、楚悬二人一样,自入山门时起,便受昆虚山主之位,隐居于山中修行,不问世事。”   护宗长老?   不问世事?   难怪她对宗门经营之事,一窍不通。   “既然是下五山,缘何只剩你们三位?”林风致蹙了眉。   “护宗长老原共五人,可惜另外两位同袍,在五百年前的劫难中不幸陨落,还身于山。”   “抱歉。”林风致歉然道。   “不必道歉,小友既暂代上神之位,宗门之事自要让你知晓,只是这些事说来话长,一时三刻难以说清。”赵睿霖温声道。   林风致抿抿唇,本要打住,忽又想起一事,脱口问道:“那祁仙是……”   下五山殒了两位,剩下三位,祁怀舟不在此列。   “祁仙乃是上五山的天羲山主,位列昆虚第三,乃是我宗镇宗大能。”   来头这么大?   那个病秧子是昆虚的镇宗大能?她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林风致诧异至极,又问道:“何为镇宗大能?”   “名为镇宗,但他要镇的……却非昆虚宗。”   语毕,赵睿霖身形一闪,消失在天柔洞中。 第9章 仙脉   ◎昆虚宗要不然改名叫“老弱病残幼”宗吧。◎   赵睿霖对昆虚镇宗长老讳莫如深的态度成功引起林风致的好奇。   镇宗长老镇的不是宗门,还能是什么?   关于昆虚主山的传说,林风致是听说过的。   传说中,昆虚主山之下埋着一条仙脉,乃是关乎整个九寰仙运的重要所在,而仙脉润泽之地,不仅汇集着这世间至纯至粹的灵气,更孕育出数之不尽的天材地宝,可谓钟灵毓秀的仙家福地,在混沌的洪荒时期乃是仙、魔、妖、兽等无数修者必争的修行宝地。   后来,这条仙脉连昆虚主山并周围绵延千里的群山高峦尽纳昆虚宗版图,才算终结了这漫长的争斗。   当然,历经万年的沧海桑田,仙脉的存在早已变成津津乐道的传说,至于它的真实性,已不可考。   联想到今日赵睿霖的态度,难不成昆虚主山之下真的有条仙脉,而所谓的镇宗长老,镇的其实是仙脉?!   林风致被自己大胆的猜测给吓到,但很快她又发出一声笑。   “怎么可能?祁怀舟要是镇脉大能,这里早被人踏平了。”她自言自语地反驳自己。   堂堂一个万年大宗衰败到这般田地,已经让林风致觉得很意外了,没想到的是,宗门内最厉害的大能者,也不过元婴境界。   不是她瞧不起元婴境界的修士,而是元婴境界对她这样的小修来说虽然遥不可及,但在强修遍布的大宗大派内,委实算不上什么,哪怕是五华山那样的后起之秀,宗门内都有两位化神级别的强修坐镇,更别提像浮沧、长离那样一等一的宗门。   所以昆虚没被觊觎者踏平,也能从侧面证明仙脉这事不过是一则久远的传说。   可镇宗长老镇的若非宗门,又会是什么?   林风致兀自沉思着,冷不丁寂静的洞里响起脆嫩的声音。   “踏平昆虚?想得倒美?昆虚主山之外有始祖亲手设下的十方古阵,当世能破此阵者,恐怕还未出生呢。”   林风致心头一惊,从石床上站起,警惕地盯向洞口。   洞口处缓缓出现道影子,有人慢步踱入洞中,竟是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女孩,圆润的脸庞,似乎掐得出水的面颊,穿了身鹅黄的裙子,胸前挂着沉甸甸的璎珞,乌发扎成两个桃髻,两鬓却各掺杂了斑斓翠彩的发丝,宛如两片彩羽。   “你是何人?为何不问擅闯?懂不懂礼数?”林风致看着这小女孩质问道。   对方的威压并不凌厉,境界应该不高,只是身上传来股奇怪的气息。   “天柔洞原本就是我的地盘,是我赠予秋月明的,我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吗?”小女孩吊着双杏眼傲慢地瞪着林风致。   看得出来,她不大喜欢林风致。   “哦?那我还真管不着。”林风致慢条斯礼掏出枚传音玉,笑眯眯道,“要不这样,我和祁仙君说一声,让他给我另挑个住处,这洞还你便是。”   语毕,她装模作样地让传音玉绽起青光,可还没等联系上对方,传音玉就被一只小手急急按住。   “不许和祁怀舟说!”小女孩急道,按着传音玉不松手。   果然,她和曾玄几人一样,都害怕祁怀舟。   “那可怎么办?”林风致蹙眉为难续道。   “我勉勉强强替秋月明作主,暂时借你住。”小女孩咬着唇不甘不愿开口。   “可我不喜欢自己的住处总被人擅闯,要不你向我道个歉,再答应我以后不会擅自闯入,我就不计较了。”林风致继续笑眯眯。   “你威胁我?”小姑娘恼了。   “要不我还是搬走,最好是搬出昆虚……还是同祁仙君道个别吧。”林风致扒开她的手。   小女孩眼见传音玉青光再起,跺跺脚恨声道:“对不起!”   传音玉青光一顿,她续道:“我以后不会擅自闯你住所。”   恶声恶气说完这些,她才又道:“够了吧?”   林风致满意点头,又装模作样收起传音玉——她哪儿有祁怀舟的传音方式?不过唬唬孩子而已。   小孩嘛,不能惯着,得让他们知道世道险恶才好。   “说吧,你是谁?找我何事?”林风致坐回石床,双手环胸看着她。   “卑鄙!”小女孩低声骂了句,方回道,“祁怀舟需要闭关十余日,我是受他所托,前来带你熟悉昆虚宗以及了解秋月明的。”   “直呼祁仙君众修的名讳,你的辈份很高?”林风致不解问她。   “哼!”小女孩骄傲地扬起下巴,“你听清楚了,我叫小啾,是宗门内活得最久的修士,秋月明见了我,都要乖乖喊我一声小啾姑奶奶。”   “所以你是……”林风致又蹙起眉头。   “天曜山你知道吗?就是和天羲一样的……”她道。   “你和祁仙君一样,是镇宗长老?”林风致眉头越蹙越紧。   越来越离谱了,昆虚宗要不然改名叫“老弱病残幼”宗吧。   “差不多吧,我是天曜山前山主殒身之时指定的继任者,等我褪骨之后,就能正式接下天曜衣钵,成为昆虚的镇宗长老了。”   “……”林风致一时竟无言。   褪骨,那是妖的修行境界。   妖修与仙修不同,妖修初起为混沌无灵之物,比如花草树鸟兽等,故称混沌,由混沌修行,到化形为人可称精怪,精怪褪骨则成真妖。   林风致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她数眼,道:“所以,你的原身是一只团雀吧?”   还是昆虚山最常见的那种黄色团雀。   小啾还没回答,林风致又自言自语:“可是团雀怎么能活那么久?”   “团雀怎么不能活这么久?!”小啾气急争辩道,“他们说我是昆虚山万年难逢的仙雀,自诞下起就会吸纳天地灵气,破壳后便直接化形。”   “你在蛋壳里头就开始修行了?这是当了多少年的蛋?”林风致诧异问。   “一千五百年!就在这里破的壳!”小啾脸色通红,似乎在极力证明自己的天赋异禀。   她在天柔池里浸泡了一千五百年才得破壳化形,睁眼之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秋月明,后来又跟着秋月明历炼过许多次,对秋月明有着天生的雏鸟情节。   “还真是位小姑奶奶。”林风致暗道一声。   等等,她刚才说天曜山主殒身,所以昆虚现在只剩下两个镇宗长老,除了祁怀舟还有谁?   心中如是想着,她直接问出口。   “只剩他了,天曜和天弦都已殒身。”小啾的脸色倏地一垮,像只脑袋耷拉的小雀鸟坐到林风致身边,“昆虚仙山每千年一次异动,为宗门劫数,凡门内弟子不论强弱皆有护宗之责,每次皆有折损。然而宗门本就一年比一年衰败,人才早已凋敝,可仙劫却越来越强,应对起来越发艰难。五百年前那次劫难,昆虚竟难以应对,即便五位护宗长老拼死相护,也未能安此劫数,那时九寰众仙门的大能强修闻风而动,齐聚宗门之外,以恐昆虚异动危及九寰为由,只待时机成熟就要闯入宗门,代替昆虚压制异动……”   言及此处,小啾眉头一蹙,恨道:“狼子野心,哪里是真为九寰,他们不过借此为由逼昆虚关闭护山大阵,他们好堂而皇之入宗,将昆虚最后这一亩三分地瓜分殆尽。”   “所以,另外两位护宗长老是在那场劫难中折损的?”林风致想起赵睿霖的话来。   小啾点点头,又道:“最后三位镇宗长老齐出,虽然勉强压下这场劫难,可代价却是天弦山主独扛天雷化作齑粉,天曜山主以身祭阵化为阵眼,只有天羲幸免于难,但他也……”   林风致心一跳,脑中浮起祁怀舟苍白面容,不禁脱口:“他受伤了?”   “嗯。”小啾闷声回她,“你道他为何境界跌至元婴?那是因为他散尽修为持阵方封印仙劫。他如今的境界,是后来再修的,可惜终究因为当年受伤过重,这五百年来修行进展缓慢。”   “他以前这么厉害的吗?那起码得有化神境界吧?”林风致忖道。   她完全想像不出以前的祁怀舟会是什么模样。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低修!”小啾嫌弃地斜睨她一眼,“昆虚宗的镇宗长老,最低的境界要求是灭劫期,而祁怀舟当年已经到达天道初窥,乃是三位镇宗长老中资质最好的那个。”   “天道……初窥?”林风致说话磕巴了一下。   九寰的修士境界分作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灭劫,这是修士的六大境界,再往后经小雷劫可突破到天道初窥与化虚返体,前者已算半仙体,而化虚返体则是修仙的大圆满,可迎大雷劫破空飞升的终极境界。   对林风致来说,化神就已是遥不可及的境界了,属于在九寰能横着走的修为,灭劫期更不必说,至于天道初窥和化虚返体,那是只在话本亦或说书人嘴里见识过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小啾露出个“怕了吧”的目光,续道:“除了镇宗长老,五个护宗长老的境界亦在化神以上。”   林风致震惊道:“那睿姑姑和曾楚二位上仙,也是受伤了?”   “那倒不是。”小啾闻言叹口气,老成持重般道,“我宗护宗长老,自接任山主之日起,魂神命脉便融入昆虚地脉,受昆虚灵气滋养浇灌,修行可一日千里,但同时他们也需起誓,与宗门同存。所以下五山在昆虚宗内被称作宗门秘器,生来便为护宗而修,只待宗门有难便破关而出。”   言及此,她又顿了顿,方开口:“他们的境界修为与昆虚山息息相关。那场劫难动了昆虚地脉之气,他们三人虽然幸存,修为却因此大损,再加上昆虚主脉外之外的地盘已经全被外修割去,导致昆虚的山阵得不到完整补养,他们的境界很难再有提升,便连外貌也一战尽老。想当年,他们何等惊才绝艳……”   林风致用手将张得僵硬的下颌托上:“你见过他们当年模样?”   “没有!”小啾瞪她,“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蛋呢。”   “噗。”林风致被逗笑。   “笑什么笑。”小啾恼道,“我们昆虚可是很厉害的大宗门,出过好多强修大能,只不过后来……”   后来,宗门式微,强者一个接一个陨落,新的血液却没能补充上来,五百年前那场劫难,更是摧毁昆虚最后的倚靠,至此宗门大衰,人才凋敝,别说折损的长老后继无人,宗门内甚至连个合适的执宗掌门都找不到,只由从前不问俗务的三位护宗长老勉强掌管。   直到百余年前,祁怀舟出关,宗内方有真正拿主意的人,只可惜他身体孱弱,每过数月便要闭关,能做的也有限,当务之急就是挑选一位合适的掌宗之人。   这个人需要拥有极高的修仙天赋,能在短时间内成为实力强悍的上修,代表昆虚宗行走九寰,建立威信,与各宗各派打交道。   秋月明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被祁怀舟相中,留于昆虚宗成为上神。   不出意外,她在这届的仙门大比过后,就要接任昆虚宗主之位。   然而,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秋月明跑了。   作者有话说:   老弱病残幼,没有孕……   ————   感谢在2023-06-03 15:03:11~2023-06-05 16: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祾、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杉 10瓶;微笑鲨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逃跑   ◎被逮。◎   小雀鸟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夜,也只说完昆虚这短短几百年间发生的事。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昆虚衰败,急需门面担当,不想千辛万苦培养出了个秋月明,那人却不知何故跑走了,所以才找上她来假扮上神,暂时充当一下门面担当。   嗯,昆虚宗的故事很沧桑,宗门同袍间的情谊很感人,万年大宗的际遇也让人唏嘘,听的人几乎要为此掬把眼泪……然而,眼泪拭完,故事仍旧是故事,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这个宗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处境尴尬又复杂,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   要不然还是走吧,就算被骂言而无信,也好过在这呆上三年,弄不好还得丢小命。   如是想着,她暗暗改了主意。   ————   往后的时间,每日天一亮,林风致便跟着小啾满昆虚跑,毫无怨言地熟悉昆虚宗大大小小的山脉,甚至还认真地做了笔记,将小啾说的话仔仔细细地记在手札中。   这般勤奋努力的态度,倒是让小啾看顺眼了不少,回答起她的问题来也越发详尽,甚至给了她一枚绘有昆虚宗的地势舆图玉简。   如此这般,时间晃眼就到第五日,林风致算算时间,今日便是要给周棋答复的日子,便向小啾告了个假,留在天柔洞里等赵睿霖。   果不其然,赵睿霖乃是守约之人,一大早便到天柔洞外。二人简单打过招呼,林风致便请赵睿霖入洞。   “我按小友的嘱托,已经向周棋仙友问明,这批髓笋的产量,最少能达到两千斗,可能还会超过。这份是他们为了培育髓笋而垫付的材料明细单,请小友过目。”赵睿霖风尘仆仆而来,连客套话也没多说,就递给林风致两本册子。   林风致坐到石床边沿,看着满头白发的赵睿霖。赵睿霖就像是珍珑阁那些殚精竭虑的管事,绞尽脑汁地为宗门创造进项,这不由林风致不感慨。   这叫人委实难以将她和小啾口中那些曾惊才绝艳的强修大能联想在一起。   堂堂一个强大的修士,竟也被这些繁琐俗务所扰,真是叫人唏嘘。   “另外,我这两天亲自去了趟附近的珍珑阁,要到大部分材料的公价。”赵睿霖指着两份册子解释道,“这份是培育髓笋的材料明细,这份是珍珑的公价,我已经将各项材料的价格都找出记上去了。”   林风致打开第一份册子,入目便是极为飘逸漂亮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列着数十种材料的名称,以及每种材料的用量,并它们的公价。   她很快收神,掐指算起价格。   “与周棋仙友谈定的报酬为每月二十五枚上品灵石,一个收成季为一年,共计三百枚上品灵石,扣除已经付过的报酬,尚余一百二十五枚未付。现在离收成季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赵睿霖仍在继续说着,“周棋仙友为培育这批髓笋垫用的材料,共计……”   “共约一百枚上品灵石,加上未付的一百二十五枚,共为两百二十五枚上品灵石,按髓笋现有公价,至少可合到四百五十斗髓笋,占总产量的两成。”   未等赵睿霖说完,林风致已经轻轻合上册子,断然道。   赵睿霖神情一怔,很快诧异:“小友心算厉害。”   “从前混饭吃的雕虫小技罢了。”林风致不以为然道。   “若按此来算,我觉得给他三成髓笋作为报酬足矣,多出来的那部分,便算我们的歉礼,小友觉得可行?”赵睿霖笑笑,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蛮以为这次已经算得十分细致,这建议定能得林风致认同,不想却看到对方仍旧缓缓摇了头。   “小友为何摇头?”她纳闷至极。   “姑姑,如今我们都是按周棋仙友估算的产量得出的结论,可如果三个月后达不到这个产量呢?”林风致反问她。   赵睿霖愣住,一时竟无话可回,良久方道:“那依小友之见,该当如何?”   “以产量来决定报酬。如果两千斗是他能承诺的产量,那么便以两千斗为界,低于这个产量,我们只支付先前承诺过的报酬,就是四百五十斗髓笋;如果达到两千斗,那我们便给他三成髓笋;若超出两千斗,那么便从超出的部分中再抽两成给他。”   赵睿霖听呆了。   “如此一来,他所得之利便与髓笋产量直接挂钩,若是产量增加,于昆虚于周棋而言,都是同喜之事。如此,他方会真正尽力而为。”林风致一边将手中册子递还赵睿霖,一边道。   见赵睿霖怔怔的模样,林风致想着自己心里悄悄盘算的事,不免生出几分愧疚来,便按住她的手,柔声道:“姑姑记着,双方合作,共同赢利方为长久之计。而不论是大宗还是小派,想要留住有才之人,除了有伯乐之眼外,还需知晓如何喂马草。这马草喂得少了,马儿不愿跑,喂得多了,又容易滋生马儿贪婪之心。”   赵睿霖想了片刻,唇角浮现笑容,真心诚意道了声:“小友,多谢。”   语毕,她又匆匆告辞,启身去找周棋商议。   目送赵睿霖离去的背影,林风致又是一阵感慨。   她这是何德何能,都开始指点起元婴期修士了。   也不知若是封默看见了,还会不会觉得她不务正业。   不管如何,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帮到周棋,亦解了昆虚之急,也算善始善终,她该功成身退,溜之大吉。   ————   事到如今,昆虚众修肯定是不能放她离开这里的,所以要走,就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也是林风致这段时间认认真真跟着小啾逛昆虚的原因。   认了路,她才知道该如何离开。   昆虚宗与周棋的新契约在第五日傍晚就已确定无误,林风致将离开的时间定在第七日夜里。   那祁怀舟闭关至少要十天时间,若是她能顺利逃走,等他出关,她早就跑得不知所踪。   至于和他定的天地结魂契……林风致是有些抱歉的,不过好在契约只有三年时间,这三年时间她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丁点伤害,也算是对他有所交代了。   是夜,月黑风高,山间一片漆黑,最适合逃跑。   老天爷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风刮得有些猛,山间草木簌簌作响,虫鸣声四起,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兽类的嘶吼,听得人心里发毛。林风致祭出自己兜里那张最昂贵的风行符,双足生风般疾速在山间无声掠行,飞向昆虚宗西北方位的仙象山。   根据这几天从小啾口中探到的消息,加上她的判断,从仙象山离开昆虚,是最合适的线路。   也不知疾行了多少,总算在风行符彻底失效前,林风致看到那座象形山。   她心里一阵狂喜。翻过这座山,就彻底离开昆虚地界了。如此想着,她深吸口气,再度拔身而起,掠入仙象山。一路穿风过林,她没有片刻停歇,直到体内灵气耗尽,她才暂时止步,从储物镯里翻出白瓷药瓶,一边往口中倒补充灵气的丹药,一边掐诀施了明目术打量起四周。   灵气涌入双眸,模糊的景象顿时清晰。   和小啾说的一模一样,仙象山有处天然石崖,形似象鼻,被称作象鼻崖。象鼻崖下被藤萝覆盖之处,有个极其隐蔽的孔洞,直通外界。   穿过象鼻洞,就彻底离开昆虚地界。   她心里却忽然泛起嘀咕。这一路上似乎太顺利了,没有碰上什么值守的弟子也就算了,怎么这么大的宗门,出山的必经之路,连个防御法阵似乎都没有?   就算是个荒芜隐蔽的出口,也不应该如此松懈呀?   她想不通,但出路就在眼前,她也不及多思,横竖离开这里,那就是天高皇帝远,谁也拿她没办法。   体内灵气已经恢复四五成,她再度掐诀,准备一股作气穿过石洞,可突然间一阵古怪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山林中传来。   那声音像极夜枭的鸣叫,似人类尖锐的泣音,听起来叫人心中发怵。林风致已经缩到附近的巨石草丛中,拧紧眉头仔细辨认这阵声音。   虽然是夜枭的叫声,但带着某种非同寻常的节奏,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这种办法,林风致以前用过。   她不作多想,施了个幻术,将自己的身形与气息彻底隐藏在草丛中。   夜半三更出现在这种地方,又遮遮掩掩的,非奸即盗。当然,她例外。   不过她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能多管闲事。   正想着,夜枭声已经停止,那厢山林间果然掠出个人来。   林风致屏息望去,那人着青色道袍,襟口与袖口都有昆虚宗的纹样,应该是昆虚宗的弟子,境界感觉上去和她差不多。   那人在靠近象鼻洞时放慢速度,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待确定附近没人后,方呶嘴又发出声尖锐而悠长的鸟鸣。   林风致忽觉周身一冷,体内的灵气下意识盈满经脉对抗这股寒意。她暗道声不妙,这是境界比她高的修士所释放的威压,以她的修为藏身此地,很容易被发现。   她的运气太糟糕,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又撞上这鬼祟之事,到时候被抓个正着,她就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万一对方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她听去,可不得……   杀!人!灭!口!   四个字刚刚在她脑中闪过,象鼻洞内已然掠出一道黑影。   此人罩着身黑色斗篷,看不清模,也不辨不出男女。那昆虚弟子见到此人,面上一喜,匆匆上前,囫囵行个礼,双手奉上个锦囊道:“仙君,此乃你要的宝物……”   他刚要说什么,可对方却忽然抬手阻止他的话,只将头转向了林风致所在之处。   林风致心头一紧,手里紧紧扣住两枚护身符箓。   对方的境界,至少在金丹期,要是打起来,她没有胜算。   她得想办法逃走。   可还没等她想出稳妥办法,那人已朝着她所在之地甩袖落下。   一道银光破空而来,带着凌厉杀气,眨眼间便落到远处茂密的草丛上方,又化作一蓬冰雾覆盖了整片草丛。   寒气四溢。   那人与昆虚弟子看着茂盛的草丛被腐蚀个精光,露出光秃秃的石岩,这才收回目光。   这厢,冰雾所化的水珠泛着幽幽蓝光似乎被一层贴身的无形法罩所挡,顺着林风致的身形滑进土里。   林风致手里两张符箓险被攥烂,耳畔是草木被腐蚀时发出的滋滋声响,她转头缓缓抬眸,顺着身畔飘动的衣袂朝上望去。   顿时,她五味杂陈,忧喜掺半。   喜的是,她死不了。   忧的是,她逃不了。   祁怀舟居高临下浮于半空,微微笑着,朝她做个噤声动作。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1章 风头   ◎大出风头◎   夜风不知何时悄悄停歇,时不时响起虫吟鸟鸣也消失不见,四周仿如被一个大罩子罩住,林风致有种与世隔绝般的错觉。应该是祁怀舟用了某种可以隐藏身形气息的术法亦或法宝,所以对面那两人看不到他们。   她不知道祁怀舟何时来的,也许只是正巧撞见她,于是出手相救,又或者……他是一路跟着她来到这里。   后面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祁怀舟依旧朝她笑得温和,举手投足也依然风雅淡然,充满仙气,只有那张苍白的容颜,被漆黑夜色反衬出几分阴郁,好似一张面具。   面具之下,仿佛埋着无数秘密,窥之即死。   林风致虽然有些反骨,但她更听劝惜命,这种时刻她索性放弃逃离昆虚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听祁怀舟的话。   他让她噤声,那她就闭嘴。   反正有他在,她的性命必定无虞。毕竟就算他再怎么孱弱,元婴的境界摆在那里,前头那修士不过金丹期,不足为惧。   祁怀舟似乎对她的乖巧很满意,嘴角的弧度加大,他伸出一指,朝她轻轻勾起。   霎时间,无数股柔软的风劲,如同蛛丝般缠住她的腰,将她往半空扯去。一个呼吸的时间,她便被送落祁怀舟身侧。脚底像踩着绵软云朵,可低头看时却又空无一物,她便抬头朝他露个笑来,蝇语道:“祁仙君,好巧。”   祁怀舟点点头,回她一眼笑意:“真巧。”   两个人,一个好像不知道她要逃,一个装作与他偶遇,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风致眼珠子转了转,挨近他,朝着前头鬼鬼祟祟的两人呶呶嘴,道:“仙君来得正好,我发现这两人形踪可疑,怀疑他们盗卖我宗宝物,在此交易。”   祁怀舟眨了下眼眸,笑得很是温柔。   林风致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就听那厢昆虚的弟子声音响起:“仙君可满意?”   她循声望去,只见穿斗篷的修士已经接过昆虚弟子递来的锦囊,将收口抽绳拉开,从锦囊内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物,用手掌轻轻掂了掂。   那团东西看起来毛绒绒的,球一样团在他掌上。   不是死物,是活物?   林风致一怔。   “这只可是三眼火猊幼崽。”似乎怕对方不识货,那昆虚弟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指捏起毛团,露出它蔫巴的脸,又粗鲁地扒开它额头绒毛,展示出幼兽额间那条还没睁开的眼缝,“异变火猊,有价无市的宝贝。”   林风致眉头顿蹙,思绪转得飞快。   火猊乃是九寰修仙界灵兽谱上排行前十的灵兽,擅火,战力强悍,若驯为宠兽亦或坐骑,对修士而言自是如虎添翼,更别提它一身上下,骨血肉可入药,皮鳞甲可炼器,通身皆是宝,一度是九寰修士梦寐以求的灵兽。而其中,三眼猊又属于异变灵兽,除了火灵气,还附有金灵气,乃是极其罕见的灵兽。   只可惜,猊兽难驯,若要驯服,必得从幼崽开始,但火猊已具灵性,倘若失却幼兽,母兽必疯,将癫狂而亡,是以被修士大肆追捕后,整个火猊族群濒临绝迹,如今在九寰已难觅得。   现在仅存寥寥无几的火猊,要么被圈养于灵气充郁的仙门大宗,要么藏于极隐蔽危险的山林之中,而昆虚山因其旺盛灵气,深山中就生活着几只野猊,受昆虚庇护,一直非常安全。   今日被盗捕的幼兽那么小,显然才出生没多久,应该是趁母兽产后体虚之际出的手,也不知那只母兽发生幼子被盗,会何等伤心疯狂?   “这不止吃里扒外,里通外人,还盗猎本宗灵兽?好生卑鄙!”林风致想通此节,心中气愤不已,忍不住揪揪祁怀舟衣袂,“祁仙君,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祁怀舟斜睨衣袂上的爪子,林风致回过神来,忙松开手,指着前面那两人急道:“祁仙君在等什么,再不出手,人就跑了!”   那厢,穿斗篷的修士验完货,满意地点点头,也摸出个灰朴朴的储物袋来,扔到对方怀里。昆虚弟子顿时眉开眼笑地将袋子打开,只看了两眼,笑容顿失,道:“仙君,这可是三眼火猊,不比普通猊兽。”   “你我议定的就是这个价格。”那人沉声回道。   “可是……”昆虚弟子自是不让,三眼火猊比起普通火猊来,价格可要高出数倍,便要与对方争论。   可对方却不给他机会,甩袖将他震飞,冷笑道:“给你多少就拿多少,少同本仙啰嗦,若惊来你同门师兄弟,你这个叛宗背门之徒怕难善终,滚开!”   语毕,这人一边转身,一边收起装着三眼猊的锦囊,准备离开。   电光火石间,一道无形气劲如同利刃般划过他的手背,他吃痛松手,手中锦囊落地,气劲又化作蓝色薄冰,瞬间覆盖在伤口中,并顺着手背向上蔓延,眨眼间就冻住他右臂。   “是谁?!”他大惊,抱着右臂警惕地望向四野,神识全开。   庞大仙威顷刻间从不远处碾压而来,狂风骤起,吹落他的兜帽,露出他神色惊慌的脸庞。   这仙威远远超过金丹期,来人的境界比他高出太多。   倒在地上的昆虚弟子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四肢并用朝着附近的草木丛爬去,然而没等他钻进草丛,一股风劲便将他高高卷起,再重重摔落地面。   与他交易那人咬咬牙,祭起面八卦镜,镜面亮起炽眼银光,很快幻化出一片雾山云海,将他身形隐去,他方迅速俯身欲拾锦囊,打算立刻离开。   然而锦囊却倏地浮起,朝着云雾最浓的中央飞去,那人大急,连忙跟上,却见云雾中一道人影掠过,锦囊稳稳落进人影手中。   狂风再起,顷刻将云雾吹散,露出盈盈而立的少女。   少女一手掐诀,一手擎着锦囊,衣袂裙裾纷飞,宛如天人乍现般——当然,要忽略掉她欲哭无泪的表情。   “秋……秋上神!”倒在地上的昆虚弟子惊惧地唤出来人,立时就爬起来跪在地上,“上神饶命,上神饶命!”   苍天大地啊,被磕头的林风致这辈子就没这般无语过。   她是要祁怀舟出手,不是要自己出手!而如今她的腰间与四肢上都缠着肉眼难见的弦丝,弦丝另一端握于祁怀舟手中,她在他的操纵之下,摆出压根就没学过的招式,对阵眼前这个金丹修士。   “秋月明?”对方显然也认出来人身份,速退百步,狠狠盯了眼被她夺走的锦囊,并不恋战,单手祭出一张血符。   林风致只觉腰间弦丝一扯,她随着拧腰,抬手,掐诀——摆了个非常标准并且漂亮的施术姿式,仅仅只是姿式。   一道青光从她指尖的弦丝上亮起,化作利箭朝着那人飞去,在他手中血符祭起时将符射透。符纸化作灰烬落下,青光亦化巨网将那人兜头网头。那人挣扎片刻,发现难以逃脱,又飞快祭出一枚玉牌。   玉牌生光,是枚传音玉。   附近有他的同党?   林风致脑中的念头刚刚闪过,只见象鼻洞内闪出数道光芒,几道人影冲出。   林风致心一紧,心里正想着他们神仙斗法,千万不要殃及池鱼,腰间和四肢上用来操纵她的弦丝忽然松开,她摆姿式的手臂落下,整个人取回自由,但她的神色却更加难看了。   祁怀舟在想什么?对方的帮手都冲过来了,他怎么又放手了,难不成要叫她自己应对?   冷汗险些被这个想法惊出来,好在几个声音响起。   “秋上神!”   “上神!我们抓到他们了!”   “多亏上神神机妙算,布下此局,我们总算将这起盗猎的恶修一网打尽!”   “上神厉害!”   “不愧是秋上神!”   ???   他们在说什么?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林风致看着从洞中冲出的人,满头雾水,满脸懵。   洞内掠出十余人,将她团团围住,这些人一半作昆虚弟子打扮,另一半则穿着不同的道袍,皆是一脸喜色,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押着五、六个修士,都被仙索紧紧捆着,面色萎顿。   那被蛛网降伏的修士见此阵仗,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此番多谢秋上神出手,总算破了近日来附近仙兽频频失窃之案,我等小修也算松口气。”   “秋上神料事如神,竟能想出这样瓮中捉鳖的办法,在下佩服!如今人赃俱获,他们也无可抵赖。”   两个并非昆虚宗的修士上前,向林风致施了个大礼,面上止不住的钦佩仰慕,其余人也七嘴八舌的夸着。   林风致听了半晌,总算弄明白了个大概。   今晚他们共同捉拿近日在昆虚附近盗猎灵兽的恶修。由“秋月明”在内蹲守罪魁祸首与宗门叛徒,而其他人则暗中前往恶修在外面的埋伏点,一招瓮中捉鳖,再加里应外合,将这伙恶修一举擒拿。   而设此局者,正是昆虚上神“秋月明”,也就是现在的——林风致。   不消说,始作俑者肯定是祁怀舟。这个局,要算计的哪里这些盗猎者,分明就是她!   难怪他出现得这般及时,摆明是一路跟着她过来的。难怪她今夜逃得如此顺利,原来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好说。”   “客气了。”   “过奖过奖。”   林风致回过神来,只能一边自谦客套,一边在心里骂人。   她再一次被赶鸭子上架。   这辈子,她就没出过这么大的风头。   可这个风头,她不想要啊!   作者有话说:   惊喜?意外?惊吓?   ————   感谢在2023-06-05 17:00:17~2023-06-07 17: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祾、潇潇0411、蒙娜丽糖、韩淡衣、长离未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韩淡衣 103瓶;祈祾 11瓶;25016179 10瓶;。。。 3瓶;潇潇0411 2瓶;lyl、微笑鲨鱼、金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结丹   ◎“上神”结丹了。◎   咚——   厚沉的钟声回荡在山峦间,余音不绝,敲醒沉睡整夜的仙门。   缕晨曦洒落天羲峰,四周缭绕的仙雾与天羲湖皆被染成橘金,湖心飘荡着的一条小舟,仿如这璀璨天光天间静伏的一片金羽,舟尾站着个人,大衫宽衫,似乎随舟荡向天地尽处。   一人一舟,颇有几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淡然。   林风致站在湖畔看了几眼,糟糕心情并没因为这片难得一观的仙景而回暖。   嘤——   怀中小家伙蠕了蠕,似乎醒来,咂着嘴往她胸前蹭,大抵是饿了,在找奶喝。   祁怀舟那厮,压根就没在仙象山现身,只在她耳边悄悄留下一句话,让她带着幼猊上天羲山找他。她只能火急火燎地吩咐众人将那伙恶修先押走,自己则独自抱着小猊兽上了天羲山。   看到这眼都没睁的,奶也没断,猫儿般大小的幼猊,林风致心一软。   罢了,当务之急,先替这幼崽找到母兽最要紧。   当下她不敢多停留,跳到早已浮在湖边等她的锦鲤后背,一路破水分浪,转眼就到浮舟旁,她轻轻一跃,跳上浮舟。   浮舟中间摆着一张方几,祁怀舟已经落坐方几一侧,正垂着眸手执水囊往桌上摆着的一只青玉四方杯里倒东西,一派眉舒眸敛,唇边似乎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看着温柔无边。   林风致可再不敢信他这温柔祥和的假面,自顾自往空着的竹椅上一坐,还没开口,就见他轻拂手,那只青玉四方杯便缓缓送到她桌前。   累了一宿,体内灵气早空,又在外头与人费了半天唇舌,林风致早已筋疲力尽,嗓子眼也干得冒烟,只道这是迎客的茶,便不作多想,拿起杯子仰头就饮。   “这是……”祁怀舟才吐出两个字,看到林风致的举动,笑容微僵。   林风致灌了满口,还没咽下去,便脸色一变,侧头俯向舟舷,将那已经咽到喉头的东西“哇”一声吐个精光。祁怀舟撇开眼,以衣袖掩了掩唇。   “好腥,这是什么?”林风致吐完,脸色难看地望向祁怀舟。   “这是狮子奶,是拿给你喂幼猊的,你喝它作甚?”祁怀舟无辜地反问道。   “我……”林风致被他问得怒气郁结。   怪她咯?!   嘤——   小猊兽又蠕了蠕,似乎嗅到什么,努力仰起脖子四下探寻着。   林风致只得安抚地捏捏它的后颈,在心里默念:对手太强,以和为贵,不要动怒。   “那麻烦仙君再倒一杯来。”她将杯推回给他,努力让自己客客气气道。   祁怀舟慢条斯理又倒了一杯给她,林风致便捏着杯,小心翼翼倾杯给猊兽喂食,两人皆不出声,看着猊兽咂吧咂吧喝奶,直到整杯狮奶饮光,幼猊意犹未尽地舔舔嘴,满足地在她怀里睡去。   “仙君为何不将幼猊交还母兽?”林风致这才抬头小声问道。   “母兽失子后狂性大发,不断攻击附近活物以及自残,是以我令人给它下了冰魂草,现下母兽正在昏睡,待它醒转再将幼崽交还便可,这段时间辛苦小友喂养这只幼兽了。”祁怀舟道。   “为何是我?”   “小友救了它,与它有缘。”祁怀舟微微一笑。   “呵,仙君真爱说笑,到底谁救得它,仙君心中没数吗?”林风致亦笑着质问道。   “都是昆虚人,何分你我?”祁怀舟轻轻嗽了声,望向湖面,打了个响指。   一只锦鲤跃起,吐出个彩泡泡,在祁怀舟的控制之下,彩色泡泡飞到林风致头上,“啪”一声破了,化作细密的水珠落下,覆了林风致满身。   刹时间,林风致只觉无数道水灵气游入经脉,所及之处冰爽惬意,叫她精神为之一振,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昨夜之事,辛苦小友了。”祁怀舟又道。   林风致盯着他,倏尔笑起,道:“不辛苦,都是替昆虚办事。”   无所谓,认下就认下吧,一计不成,她再换一计。既然偷偷摸摸离开失败,那她就正大光明地走好了,反正作为昆虚上神秋月明的替身,难免要出宗办个事、会个友,到时再伺机离开就是。   “小友,如你所求,你我结下天地结魂契,从此同伤同寿……”祁怀舟却收起笑颜,容色随之一黯,语未完便又掩唇不断嗽起,直嗽得唇色如色。   林风致蹙紧眉,虽说要求和他结天地结魂契,是她有愧,但他也不至于说得这般……好像她是个负心汉般。总共也就三年时间,他们结的是契约,又不是结修成侣!   但见他咳到几乎要呕血,她又想起小啾提及的关于他的过往,不免又同情起来,便安慰道:“仙君只管安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小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我结契,为的就是护小友安全无虞,这一点,我想我还是可以办到的,只要小友别离我太远。”祁怀舟停止咳嗽,抿抿如血的唇,又道,“当然,小友若真要走,可能谁也拦不住,但我想告诉小友的是……”   他语罢微微一顿,成功勾起林风致的好奇。   她直觉,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结过天地结魂契,你我精魂便绑于昆虚印上,我们皆可通过昆虚印感受到对方气息,所以小友真的不必担心自身安危,我能随时出现在你身边。”祁怀舟温和说道,仍旧那副要死不死的虚弱模样。   果然,不是好话。   听起来像是在安抚她,但他的眼神却在说:你逃,我追。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是白费力气。   她收回对他的同情。   “祁仙君。”林风致沉颜,“天地结魂契只是你我合作中的附加条件,在商言商,我愿意帮助贵宗,为的可不是仙君照拂。”   “我知道。”祁怀舟点点头,“你是为财。”   “仙君明白最好。可我打听过,如今贵宗连一百的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我又如何相信你们能支付每年三千上品灵石的高额报酬。”   既然开口,便把话挑明吧,林风致如此想着。   “那小友要如何才愿相信?”祁怀舟并未否认,只反问道。   林风致斟酌片刻,回道:“给我定金,一千上品灵石,半年结一次报酬,如果给不出,我便离开,定金不退。”   “成交。”祁怀舟异常爽快的同意,并翻掌取出青色储物袋掷于桌面,“一千五百枚上品灵石,小友数数。”   “……”林风致失语。   这储物袋,看着好眼熟,好像是他们刚刚从那起盗猎者身上搜出来的。   合着他搁这儿给她下套呢,就等她自己挖坑埋自己。   “小友?”祁怀舟见她沉默,关切道。   林风致随意抓起储物袋掂在手中,不发一语。   祁怀舟又微笑道:“小友,我知你心有不甘,但你何不换个想法?如今的昆虚虽然衰败,但这若大山门,用之不尽的灵气,草木鸟兽山川皆是天地灵物,以你之才,何愁不能创造你想要的东西?届时,昆虚与你,皆可获利。”   他说着站起,拂袖而落,两人正中的方几消失,他踱到她身边,虚抚她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小友此前与睿霖说的那番话,‘两方合作,共赢方为长久’,用在你自己身上,不也一样?”   林风致亦起身,将储物袋收入囊中,道:“好,便如仙君所愿,成交。”   “仙君,我既要代替秋上神,这境界修为便是第一个难关,请问仙君要如何瞒天过海。”她不再废话,直指问题中心。   前面遇到的修士境界都不高,她身边又都有赵睿霖和祁怀舟这样的大修帮着遮掩,还不至于被人发现,但她若假扮秋月明,始终要独自面对一些场面和人物,那时她这低微的境界,就难以隐瞒了。   “不必担心。”祁怀舟又一翻手,掌中托起枚蓝莹莹的灵珠,珠面之上光华流转,甚是漂亮。   刹时间,一股强大而精纯的水灵气涌现,强大的灵威伴随而降,哪怕林风致没见过什么仙门重宝,也看得出来,这枚灵珠非同寻常。   “此乃北冥鲲之丹,孕蓄着极其强大并且精纯的五行水灵气,以及天地之仙威。你如今为筑基境界,虽未结丹,可丹府已初成,纳气藏海总该会的?”   以丹田为海,纳气藏海就是吸纳天地灵气聚于丹田灵海,属于修士的基本功,她自是会的,而筑基修府,修的便是结丹的灵海丹府,她是筑基圆满,丹府应定。   林风致看着鲲丹怔怔点头。   她还震惊于他手里那枚鲲丹。   鲲为古兽,有妖祖之名,在林风致的认知里,是只出现在志怪古藉里的兽类。   “将此鲲丹纳于你的丹田处,足可借此丹之威假作元婴,震慑他人,不会被人发现的。”祁怀舟一边说,一边随手将那枚鲲丹弹向林风致眉心。   鲲丹倏地没入她眉间,林风致抬手摸摸眉心,问了句:“仙君,你就不怕我将此宝据为己有,炼化受用?”   “想得倒美。”祁怀舟挑眉,“就算我让你炼化,你也要有命炼,此物所蓄仙威之大,非返虚修士不可得,你贸然炼化的话,下场只有一个,便是爆体而亡。”   他话音才落,便听林风致颤危危开口:“仙……仙君,你认真的吗?我怎么感觉,这东西在融化。”   她能感觉,鲲丹已入丹府,无数水灵气乍然盈体,冲向四肢百骸。   “你做了什么?不是叫你不要炼化?!”祁怀舟的语气难得一紧,眉头随之紧蹙。他眼前的林风致已经变成一个小蓝人,皮肤下的经脉浮起,呈现出更深的蓝色。   “我什么都没做!”林风致已欲哭无泪,经脉已经从最开始的冰冽,渐渐变得炽热,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想起祁怀舟的话,不由害怕起来,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我不想死,祁怀舟你快点救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惊惧之下,她已顾不上许多,连名带姓唤他名讳。   祁怀舟飞快抓住她的手,探入一丝神识。   平静的湖面却在此时无风起浪,阴云涌来,天光尽失,小舟如浮萍般上下起伏,舟畔十数只锦鲤跃出水面,围着小舟不断跳跃。   见鬼了,这是……   祁怀舟一般探察,一般盯着四周异象。   片刻后,他将林风致拉坐舟中,双手结印,在舟畔施了个结界。   “祁怀舟,到底怎么了?”林风致神志开始模糊,强撑着意识问他。   “闭嘴。从现在开始,你闭关,按我说的做。”祁怀舟的声音冰冽沉定,不复先前温和。   与此同时,和天羲山相隔三座山的悲海山上,楚悬正和赵睿霖并曾玄三人商议如何处置昨夜刚抓到的盗猎恶修并那个叛宗弟子,曾玄已然听得昏昏欲睡,却忽觉四周气息异常。   “你们别罗嗦了,快看那边?”曾玄睁开一边眼睛,遥望气息涌来的方向。   是天羲山。   “这是……”赵睿霖和楚悬对视一眼。   “天现异象,有人要突破境界。”楚悬断然道。   可在天羲山上,会是谁?不可能是祁怀舟。   “我知道了!是那个替身!她被老大叫上天羲山。”曾玄蓦地一拍大腿,双眸骤睁。   “只是结丹?”楚悬脸色凝重。   若只是结丹,那这动静,委实太大了。   作者有话说:   日常一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3章 丹成   ◎封默的心。◎   林风致已经无暇去追究到底出了何故,她只知道自己丹田与四肢百骸已经被灵气充得满满当当,可鲲丹所蕴含的灵气仍在源源不绝地向外溢出,钻进她的经脉,游走于身体各处,仿如被禁固许久的囚犯,一朝得了自由,便不管不顾地到处奔跑。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能听到经脉与骨骼被过量灵气冲开扩张的声音,关节像要被扯断,骨头要断成一截一截,五脏六腑也痛不可扼,身体像要从内部撕开。   咳。   她难以自扼地喷出口血,吐在祁怀舟雪白的衣袂上。殷红血色,在他白衣之上格外惊心。   她是不是要死了?   林风致痛得迷糊,意识逐渐涣散,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眼里水雾弥漫,晶亮的眸子直勾勾望着盘膝坐在对面的祁怀舟。   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梦寐以求的洞府,未曾见识的山川湖海,广阔的天地,以及,她还没同封默好好道个别……   她不追求长生不老,却也不愿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你不会死。”祁怀舟沉潋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回答她目光,“难道你忘了,你我结过天地结魂契,同生共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一句话,就让林风致心神一定。   是啊,她要是死了,祁怀舟就得陪葬。   就冲着这个,祁怀舟都不可能让她死。   思及此,也不知道是祁怀舟的境界让她安了心,还是祁怀舟这个人让她安了心,肉身的痛苦虽还在,她的恐惧却减轻了。   “你认真听我说,不必强抗鲲丹之力,只需凝神固元,仔细感受灵气,我会引导你纳气入海,筑炼丹府,保你躯窍不灭,但你必需靠自身之力,领悟丹府玄妙,聚灵为丹。”祁怀舟一边说一边迅速结印。   一道印符从他手间飞出,化作青光笼罩了她。   林风致只觉得一股外力骤然加身,如果坚甲般紧紧束缚住她的肉身,代替她与体内横冲直撞的灵气对抗。   痛苦依旧在,但爆体的危险暂时没了。有股凉气钻入她的眉间,转眼游遍她全身,开始引导着她体内不受控制的灵气回归丹田。   林风致沉下心来,逼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丹田,意识仿佛与灵气同归灵海,渐渐剥离肉身。天羲山消失,祁怀舟亦消失,眼前换了景象,无数灵气如同星辰,循着正中那枚蓝色鲲珠缓缓旋转流转,远远望去,仿如浩瀚星海。   而这片浩瀚星海的主人,是她。   如是想着,她的意识沉落星海,化作一片无形之力,覆于这满天星辰上。   刹那间,淡淡金光浮起,灵气受她意识所催,一边旋游一边往鲲丹处缩小范围,直至完全覆盖到鲲丹之上。鲲丹内不断溢出的灵气,亦不再窜向外界,而是随着她的控制,融入旋游的灵气中,按着某种规律,渐渐缩小范围覆盖在鲲丹上。   不知多久,鲲丹被金光彻底覆盖,林风致的丹府内,出现了一枚金光璀璨的元丹。   她这是……结丹了?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陡然一惊。   以她的资质而言,修至筑基圆满差不多算到头了,若要破境结丹是万分凶险之事,是以她并没打算冲金丹,至少在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前,她不会结丹,但今日怎会突然迎来金丹劫关?莫不是被鲲丹催动?   鲲丹如今还在她丹府内,被她的金丹包裹着,虽然暂时被压制,但随时都有灵气外溢的危险。   她这丹结的……是福是祸都不清楚。   “林风致,你金丹初成还未稳定,不要走神。”一声冷语传入她的神识,赫然便是祁怀舟的声音。   她刚要回嘴,猛然发现了一件事——她有神识了。   那厢,祁怀舟的脸色已然苍白无比,额上颈间后背全是汗,他收回结印的手,拈指落膝,兀自闭眸调息,一边道:“鲲丹乃上古之物,非寻常仙宝可比,本不会因修士而激发,不知为何竟能与你相融。此乃本君失察之责,我会查明原因给小友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你万不可擅动鲲丹之力,否则恐有丹碎人亡之险。”   他顿了顿,见林风致有醒来的迹象,又道:“小友,你此番金丹结得突然,恐怕未能领悟金丹之力,境界并不稳固,不如多闭关一段时日,我亲自替你护法,权作歉礼。”   林风致闻言安静下来,只是片刻后,她的声音弱弱响起,飘于祁怀舟神识之中。   “祁仙君,喂奶。”   什么?   祁怀舟一愣。   “幼猊饿了,我动不了,你快给它喂奶!”   祁怀舟猛地睁开眼,这才想起她身边还带着幼猊。   现下,那只幼猊趴在林风致腿上不断蠕动着,嘤嘤直叫,显然已经饿得不行了。   看了看猊兽,又看了看林风致,祁怀舟沉默良久,才终于勾勾指头,隔空将幼猊拎起,认命般给它喂起食来。   ————   夜沉如水,星如棋布,与昆虚相隔千里的五华山上,弟子们正聚在五华殿前做着晚课,行功修炼,五华殿内宝珠璀璨,照得殿内所站之人容色玉润,越加好看。   “阿爹,给师兄闭关准备洞府已经布置妥当,各色丹药灵石也已齐备。”孙灵若朝着殿上站着的修士回道,末了又转过身,冲身侧站的男人展颜一笑,“师兄,你可以闭关了。”   封默回她一礼,眸色半垂,并没直视她的容颜,略显冷淡道:“多谢孙师妹。”   他入门便是五华山宗主孙千风的亲传弟子,境界也不低,是以虽然进宗门时间晚,但辈份却大,就连孙灵若也要唤他一声师兄。   “封默,此次小闭关对你尤为重要,能助你固神淬丹,将修行提升一个小境界,你务必抛开所有杂念,专心领悟本门功法《太青玄经》。待出关之日,你便要上五华太青山,尝试拔出太青剑。若得灵剑认主,于你日后修行大有助益。”孙千风一手负后,一手捋过长须,叮嘱道。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封默回道。   孙千风又从殿上踱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你天赋极好,有望百年冲婴,为师与宗门必定倾尽全力助你修行。若真能百年结成元婴,你便是当今九寰第一人,哪怕昆虚那位上神秋月明,也比不上你。”   封默目光微抬。他听过“秋月明”这个名字,据说此人出自昆虚宗,天赋卓绝,乃是难得一遇的修仙天才,仅用一百二十年,便结成元婴,而后扬名于九寰,让本已衰败不堪的昆虚宗又突然出现在九寰修士眼前。   入五华山后,很多人都将他的天赋与秋月明相提并论。   百年内结婴,超越秋月明,成为九寰修仙界第一人吗?   “到时,我五华山之仙威必当扬名九寰,你亦可替宗门争光。”孙千风的手掌,重重落在他的肩头。   “弟子必会竭尽全力,不负师父与宗门所望。”封默俯身领训。   秋月明……是他需要超越的目标。   孙千风交代妥当,便挥手让二人离去。封默一语不发走到五华殿外,忽又转身,朝一路跟着自己的孙灵若颌首淡道:“孙师妹留步,不必再送。”   语毕,他也没等孙灵若开口,身形一晃,人便消失在五华山上。   从五华山出来,封默一路掠至人迹罕至处,将腰间坠着的传音玉一把拽下,掐诀施法。   有别于先前在五华殿时的疏冷沉静,他眉头紧蹙,英俊的脸庞绷得紧紧,显得有点焦躁。   林风致已经整整个两个月没有给他传来一点音讯了,而他给她的传音,也如同石沉大海般,他不死心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催动传音玉与她联系。   可惜的是,传音玉的青光闪起即灭,依然没有丝毫声音传来,亦无法与林风致联系上。   封默攥紧传音玉。   她像铁了心要和他彻底断了往来,而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因此越来越无法冷静,明明闭关在即,他更该静心沉气才对,可就连师父都看出他心有杂念,适才方特地提点一番。   “林风致,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噩境那地方,是你能应付得来的吗?”他对着无法再亮起的传音玉自言自语道。   她到底为何……为何要走?   像从前那样,跟他一起修行,不好吗?   就算是入了五华宗,他也仍旧是封默,也照样会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封默想不通,只将传音玉越攥越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生出冲动,要亲自前往噩境找她,可终究……   闭关在即,容不得他有半分杂念。   思及此,他收起传音玉,翻手拈出一张黄符祭起。黄符渐渐折成一只纸鹤,扑着翅膀飞在半空。   “林风致,我要闭关了,出关之时,我想见到你。我可以再陪你,酿一坛千山醉。”   语毕,纸鹤带着他的传音,飞入山林,遥遥不见。   拜师那日她送的千山醉,他是记得的。   那是他修行数十载间,难得的不清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7 17:13:39~2023-06-09 17: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柔1216 22瓶;小市民爱吃鸡翅 10瓶;。。。 5瓶;心睛、潇潇0411 2瓶;柳微、金多朵、微笑鲨鱼、大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雷劈   ◎天打雷劈的昆虚殿◎   日升月落,星斗移转,时光悠悠,天羲湖仍旧笼罩在巨大的结界之中,湖面平静如镜,浮舟如片羽,漂浮于天地之间。   结丹、固丹,一番闭关,待到林风致正式醒转出关,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四野俱寂,宛若与世隔绝般。   她伸个懒腰舒展身体,展目望去,正巧撞上对面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交,彼此一怔,一个别开眼,一个扭开头,皆望向茫茫天羲湖。   想他二人彼此算计了半天,一个绞尽脑汁要逃,一个煞费苦心要留,莫名其妙斗了几个回合,最后却似乎没有输赢。   祁怀舟虽然将她留在昆虚宗,却失去至宝鲲丹,还费了好大力气给她护法结丹。   而她……看似所求皆如愿,又意外结成金丹,但鲲丹凶险,来路危机四伏,也谈不上赢。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大抵说的是他们两了。   “你笑什么?”祁怀舟听到毫不掩饰的清脆笑,转头问道。   这次林风致没再回避他的目光,笑出两颊梨涡,道:“我笑仙君你为了留下我这低修,耗费这枚仙界至宝鲲丹,又和我结下魂契,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言差矣,小友不必妄自菲薄,你怎知你的价值比不上这枚鲲丹?再说了,一个人的价值,又岂是区区一枚妖丹可比的?我不觉得我会做赔本买卖。”祁怀舟勾唇微笑。   林风致失笑出声。   不是她要将自己与妖丹相提并论,只是妖祖鲲鹏的元丹有多珍贵,她就算再没见识也能想到。这东西若放到九寰修仙界,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厮杀争斗,到时死个把大修都不在话下,更遑论那些境界低下的小散修。   当然,这些是外界修士的普遍想法,可不是她的。   她向来对自己挺有信心,哪怕这一路走来,在强者为尊的修仙界中,她一直没获得过什么认同。   祁怀舟的话,就算是违心之言,也大大取悦了她。   “仙君,实不相瞒,我觉得你挺有眼光。”林风致向前倾身,眨了眨眼,朝他举起手掌。   “谢谢夸奖。”祁怀舟点头致谢,又疑惑地看向她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做赔本买卖的。从今往后,我帮你赚灵石,你保住我的小命。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当。”林风致摇摇手。   祁怀舟抬起手,以掌飞快叩击她的掌心。   “击掌为盟,这是你我之约。”林风致笑了。   祁怀舟亦笑了,很浅,但眼眸却弯去。   冰释前嫌,正式合作,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两人都赔本的局面了。   哗啦——   舟畔忽然水花飞溅,一道小影子从水中跃起,直扑向林风致衣角。   “猊兽?!”   才多久没见,这只幼猊都长这么大了?像只小老虎,还学会了泅水?   林风致看着金色小狮子般的火猊在自己脚边又蹭又拱,还不断扑腾着自己垂在裙上的禁步,不禁望向祁怀舟。   “你已经闭关三个月,它长这么大很正常,也该将它送还母兽了。”祁怀舟盯着撒欢的幼猊向她解释道。   再不送走,他这一湖的仙鲤也遭不住了。   三个月?!   林风致吃了一惊。   真是闭关不知时日过,她一点都没感觉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想着母兽三个月未见幼崽,也不知变成什么模样,她催促道。   “等等。”祁怀舟叫住她,伸手凌空一点,将结界关闭,“你闭关期间,有人给你传音。”   无形屏障消失,泛着些微金光的符鹤慢悠悠飞了过来。   “天音符……”林风致喃道,一下子便猜到是谁给自己传音。   天音符乃是封默昔年收的一张上品灵符,虽只用于传音,亦不能像传音玉那样随传随通,却可以藉由对方留下的气息,循踪将话带到对方身边。   熟悉的声音在符鹤飞至她身边时传出:“林风致,我要闭关了,出关之时,我想见到你。我可以再陪你,酿一坛千山醉。”   同一句话,重复了三遍后,符鹤自燃。   林风致静静看着符鹤化作灰烬,未等洒落便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破晓的晨露,日暮的花蜜,虽然过了很多年,她也清晰记得那段在他被视作虚度光阴的日子,她以为他早已将那荒废的时光抛在脑后,却原来……他记得千山醉。   然而,她宁愿他已经遗忘彻底,情愿他就是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也好过如今。   他明明知道那坛千山醉于她的意义,却依然在它被打碎时那样的云淡风轻。   那是她从少年懵懂的欢喜,到放下后的豁然,从对儿女情长的期待,走到朋友之情,再融为亲人的独自成长,是她对他最真挚的祝福。   他可以遗忘,却不该这般轻视。   那坛千山醉,不是他想酿就有,不想酿就可以轻易打碎的。   “小友?”祁怀舟的声音响起。   林风致回神,望见祁怀舟带着些微好奇的目光,天音符的传音她并没遮掩,也被他听了去。   “小友可是为情所困?”祁怀舟问道。   他敏锐察觉到她的失望与浅浅的愤怒。   “不算,已经放开了。是一个……少年时期曾经爱慕过的人。”林风致展颜回他。   许是独自放在心中太多年,从前羞于启齿的心事,在彻底放手后,便无惧再向人提及,她并没掩藏自己的感情,反忽生出与人分享的心来。   “原来如此。”祁怀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并无下文。   “仙君可曾喜欢谁?”林风致凑近他,打趣道。   “不曾。”他一边回答,一边掐诀结印。   “您活了有些年头了吧,竟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连心动都不曾有过?”林风致大感诧异。   都修炼到化虚返体境界,这没有三千岁,也至少一千岁,活的越久见的人越多,可他竟然不知男女情爱?该不会修行什么无情道、绝情道吧?   “确实不曾,小友可有指教?”祁怀舟面色不改。   这事谁能教他?林风致可没那本事。   “这个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机缘到了,仙君自能领会。”林风致学着他的语气回答,只是话音未落,音调忽扬,“啊——”   原本飘荡在湖面的小舟突然被涌起的湖水送离水面,舟身震动,随着祁怀舟一声“起”,浮舟展翼,化作巨鸟腾空而起,转眼飞到高空,朝着远山飞去。   “这是什么宝贝?可入水可上天,好厉害!”林风致先惊后喜,瞪着圆溜的眸子俯望重峦叠幛,小猊兽更是兴奋地扒拉着她的衣裳一路攀到她头顶,趴在她脑袋上嗷嗷直叫。   “神兵千演。”   “它是一件兵器?”林风致的脑瓜子转个不停,话闸子也打开了,“机关兵器?”   “差不多吧,应该可以幻化千种形态,我也没试过它的全部形态。”祁怀舟双手环胸站在鸟首,望见她好奇且兴奋的目光,不由道,“想不想试试控制它?”   “我可以?”林风致指着自己鼻尖。   “小友已经结丹了,如何不可?”祁怀舟淡笑,“此物以灵气驱动,内部装有特殊机芯,可以通过外界自动吸纳灵气运转,你要做的就是控制它的形态,比如现在,就要以灵气控制起落平衡前行方向等等,考验的是你对灵气的运用。”   林风致看他站在鸟首一派轻松的模样,也不见他怎么施法,忖道应该不算太难,加之她刚刚结丹,也想试试自己结丹后的修为,便干脆点头。   “站到这里来,尝试将你的灵气注入其中,你自能感受到其中奥妙。”祁怀舟一边说明,一边将她召到身侧,“准备好了?我撤灵了。”   语毕,他又朝鸟首处示意,鸟首正上方有个繁复的金色符印,大抵就是这件宝贝的关窍所在。   林风致刚一点头,鸟身就是重重一沉,祁怀舟已经撤去灵气,她慌忙接手,指尖聚起青光,岂料才将灵气弹进千演,鸟身忽然下坠,她只感受到千演内部有无数细脉,仿如人体经脉,她需将灵气灌注到每条脉络中,才操纵这件神兵。   可脉络成千上万条,十分精密,她金丹初成,于灵气的控制还很稚嫩,顾左不顾右,转眼之间原来平稳飞翔的千演鸟,已经左摇右晃,向山间坠落。   小猊已经吓得狠狠抱住她的脑袋。   风嗖嗖的刮,两侧白雾山石如同幻象,她道了声不好,以为祁怀舟会接手,哪曾想这厮竟然仍旧双手环胸,像脚底生根稳稳站在原处,眼睁睁看着千演鸟坠落。   山上的树木已经近在脚下,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随着千演鸟坠毁,林风致急出满头汗,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祁怀舟声音响起:“小友,用神识。”   神识乃是结丹后才出现的,林风致对此极为陌生,此时闻言也顾不上许多,逼出神识融于灵气,一同注入千演。刹时,一张完整的脉络出现在她脑中,她集中精神,以神识操纵灵气展开,总算勉强平衡鸟翼,稳定了鸟身。   林风致长松口气,可没等她缓过神,一侧鸟翼忽然撞到树上,鸟体一歪,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被打破,千演鸟再度失控,只闻“轰”的一声,整只千演鸟坠到地上,压塌了一大片草木。   幸而已经离地不远,并没造成伤害,只是一人一猊滚了满身草泥,难免有些狼狈,倒是祁怀舟稳稳落地,朝她来了句:“不错,小友有些天赋。”   林风致已经分不清他是真夸还是嘲讽,恨恨瞪他一眼,抱起小猊拍泥,刚想开口,却又听到前头一声巨啸。   前数里处,有浅金光芒围成的兽笼,一只庞然大物正匍匐其间。   “火猊?!”林风致骇然道。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成年火猊,猊兽毛色如烈焰,额间有三道金纹,四足如雪,已经探爪而出,爪色赤金,锋锐无比,十分威武。   许是认出幼崽,它不断嘶吼,又见幼崽被人抱住,它分不清敌友,已露凶相。   “别靠近它,把幼猊放在此处便可。”祁怀舟沉声道。   林风致照做,将幼兽放在地上,小猊看了看前头的巨兽,又看了看她,懵懵懂懂间似乎意识到什么,向前迈了两步,又跑回林风致脚边绕了绕,才往母兽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第一口奶是她喂的,也是她出面救下的小猊,又或者是祁怀舟没她温柔,是以虽说闭关期间都是祁怀舟帮忙喂食的,但小猊似乎与林风致更加亲密,两步一回头地看她。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林风致对这虎头虎脑的幼猊毫无抵抗力,自然也有不舍,于是一人一兽依依不舍地眼对眼,直到幼猊走到母兽身畔,祁怀舟撤去兽笼,拉着林风致迅速跳上千演鸟飞起,幼猊终于嘤嘤嗷嗷地冲她叫了一声。   一道金光自它额间闪起,直飞林风致,在二人皆未反应过来时,没进她的眉心。幼猊的第三只眼终于睁开,是一只幽红的瞳眸,睁眸之后,它才欢快地朝母兽飞奔而去,再未回头。   “这是什么?”林风致摸着自己眉间问道,她没有什么异样感。   祁怀舟看着一脸懵然的她,道:“这是兽印,灵仙之兽认主亦或结侣都以兽印为契。那只异变火猊灵性极高,它喜欢你,所以给你下了兽印,待它成年之后,会循兽印回来找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前半句话还听得林风致挺高兴,后半句话让她脸色一沉:“谁是傻人?”   祁怀舟只一震衣袖,催动千演鸟朝着更高的山峦飞去。   “得加快速度了。”他道。   “要去哪里?”林风致问道。   “昆虚殿,你也该正式召见宗门弟子了。”祁怀舟遥望远山道。   已经过去三个月,快到与幽澜山约定的日子了,她得尽快上手。   林风致蹙眉,一下子从结丹的喜悦回到现实难题中,她得扮演上神秋月明。   她正兀自思考着,千演鸟忽然间剧烈颠簸起来,晃动的幅度比刚才她操纵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怀舟在搞什么?   她回神望去,只见祁怀舟正单手按在鸟首之上,满面凝重的望向远方。   昆虚宗宗门第一主山,昆虚殿所在山巅上,笼罩着一团黑沉厚云,数道电光如同蛇般游窜其间。   四野的灵气像被抽空般,千演鸟内部失去灵气,难怪不稳。   发生了何事?   那雷云看起来非比寻常。   林风致的心情随之发紧,正想发问,却见一道惊电划破雷云,直直劈在了昆虚殿上。   她看得目瞪口呆。   这昆虚宗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一宗主殿遭遇天打雷劈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吓不吓? 第15章 禁地   ◎好可怕的宗门。◎   轰隆数声,原本还算恢弘的昆虚殿,在银电之下从中间被劈开,禽鸟惊飞,山兽嘶鸣,玉石碎裂、焦柱倒塌的声音与擂鼓般的炸雷混成一片。无数的虹光乍然闪现,冲天而起,交相辉映着,发出一声急过一声的示警音,昆虚山四周的护山法阵与各种法宝机关,齐齐发动。   庞大的灵压碾压而至,笼罩整座昆虚山,四周各个山间飞出不少修士,或驾飞剑或者控法宝,惊急地从远处赶来。   林风致愕然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久久无法反应过来,以至于没能及时发现山间暴冲的灵气,与天际越来越来大的阴云。   银电的攻击范围,正随着扩大的雷云,迅速朝着她与祁怀舟的方向笼罩。   轰——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巨大的雷声近在林风致耳畔,让她的心脏跟着剧烈跳动了一下。银电滋拉一声,劈在他们附近的山林间,刹时黑烟冲天。林风致看着近在眼前焦黑一片的草木,终于意识到危险,本能的恐惧骤然间弥漫。   天威劫雷之下,他们渺若蝼蚁,若叫那银电挨近身,都不必直接被劈到,恐怕她也会像那片草木一般,瞬间化成碳。   他们得逃,逃离这片雷云。   如此想着,她刚要催促祁怀舟,可祁怀舟早已沉容站在千演鸟的鸟首之上,双手快如闪电般结完一套复杂无比的法印,只听他低斥一声,法印化作金色符盘,朝着昆虚山飞去。   随着祁怀舟不断注入仙力,符盘越变越大,转眼笼罩昆虚山头,而后化作庞大的金色巨网朝着昆虚山落下,将整座昆虚山乃致昆虚山下方圆十里尽数纳于网内,紧紧束缚。   四周山头亦开始有同样的金光冲天而起,连成一片,交错纵横,形成巨网,几乎将昆虚宗如今的领地全部笼罩。   林风致已惊出满背冷汗,不解为何天际落雷,他们却要对昆虚山施法,不过天上的雷电却似乎因为他们的法术而小了一些,看起来像被控制住了般。她轻吁口气,想起那个关于九寰仙脉的传说以小啾与自己提及的昆虚劫数,莫非……   她正猜测着,神识忽然间一阵刺疼,她随之单膝落地,抱着头整张脸皱成苦瓜。巨大的威压来袭,缚在山峦间的金网开始忽明忽暗,仿佛地下有什么要撕山而出,挣破这片巨网。   “小友,站牢了。”祁怀舟的声音忽然响在她耳边。   还没等林风致闹明白什么事,她的眼前忽然一片眩目银光,有道惊电朝着千演鸟垂劈而落。她整颗心险些跳出喉咙,只道今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电光火石间,千演鸟侧身急转,在天空划过急弯,堪堪避过那道惊电,随后千演鸟猛地下坠,整只鸟翻了个身,鸟腹朝上,鸟背朝下地朝着昆虚山冲去。林风致与祁怀舟二人倒立于千演鸟鸟背之上,祁怀舟怎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快疯了。   林风致勉强支撑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保持清明,储物袋里能用的法宝和符箓不假思索的全部祭起,让自己固定在鸟背上,不被颠下去。   这人要干嘛?天雷如此密集,他竟然不逃,反而往雷云正中,也就是昆虚山所在的位置冲去,他莫不是也疯了。   林风致很想拉住祁怀舟问一问,可她站在鸟背上自保已经很艰难,压根分不出力气过去质问祁怀舟,只能跟着他一路掠向昆虚宗。四周的惊雷与银电已经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凶悍,那雷电好似有灵性般,直奔祁怀舟而来。千演鸟在雷云正下方,为了避雷,时而俯冲,时而侧冲,时而倒置,好几次都险些被劈中,东倒西歪的疾驰于天,如同惊涛骇浪的海面上独自飞翔孤鸟,一路冲进了暴风雨的中心。   这种场面,压根就不是林风致能够插手的,她除了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什么也做不到,可她才刚结丹,还未能完全掌握金丹境界的奥妙,动用的符箓与法宝太多,灵气消耗的很快,转眼间已经告竭。   滋拉——   三道银电同时砸向千演鸟,这一回,千演鸟没能避过,一道电光落在它的右翼之上,鸟身失控倾斜,林风致感受到雷电余威,体内全部灵力皆用以抵御,脚下顿失落足地,从鸟身上被掀出。   灵气与宝物皆无,天威浩浩,她再无力抵抗,人如流星般坠向山间。   四周景物如同走马灯般于她眼前疾速晃过,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怕还是该悔。坠势越来越快,只闻几声折枝脆音,她已落至地面,咬紧牙关,催动体内早已所剩无几的灵气,盈满经脉。   “砰”的一声巨响,她重重落地,身体在地上滚出老远才停下。   满头满身的杂草砂砾,林风致狼狈不堪地站起,身体并无异样,骨头脏腑皆完好,金丹期的肉身果然大不同了。   她大大松口气,抬头仰望,天上沉云未散,雷声不绝于耳,依稀可见金光闪动,祁怀舟仍在雷云中央。   好可怕的宗门。   林风致才刚刚和祁怀舟和解,打算留在昆虚的决心又松动了。   要不然,还是离开这鬼地方吧。   就她这浅薄的修为,不够他们祸害的。   仿佛是在惩罚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一道细电落下,滋地砸在不远处的山石上,银光四溅,林风致给吓了一大跳。   她都已经掉到这山沟沟了,这雷电怎么不依不饶?要打也打正经敌人呀,缠着她这无辜的小修士算怎么一回事?   没等她想出所以然来,又是道细电落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俏容失色的转过身,却只看到又一道细电落下。   这些雷电似乎围着她在缩小范围……还真是专门冲着她来的?   可为什么?她一个才刚进昆虚宗的人,跟它们毫无瓜葛,为何要追她?   林风致一边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一边心念疾转分析原因。   看刚才的情况,这些雷电似乎冲着祁怀舟来的。   一个不好的想法浮上心头。   雷电冲着祁怀舟,祁怀舟和她结了魂契,她的身上也有祁怀舟的气息,这些雷电一视同仁,盯上她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破口咒骂一声。   四周只有光秃秃的山壁,连个山洞都没有,她能躲去哪里?   她已经被雷电围在中间,逃不出去。   难不成今日真要殒命于此?   林风致欲哭无泪,头顶一道银光落下,对准了她,她已无抵抗防御之力,只能看着银电落下。   轰——   又是声震耳惊响,四周炸起眩目银光,可意料中的痛苦并没出现。   千钧一发之间,林风致的头上出现了一面木色巨盾,替她扛下这道电光。   她诧异至极。   “拿着千演,找地方躲着。”   祁怀舟的声音传来,沉冷镇定。   这是千演神兵?隔得这么远,祁怀舟也操纵千演化盾?他的神识之力,叫人惊骇。   林风致伸手抓起那块巨盾,又望向天际,可她并没找到祁怀般的身影。   刚才陪他在天上和雷电缠斗的情景又闪过脑过,让她心惊胆颤,如今千演神兵在这里,那他靠什么闪避?   他们两个,一死两命,她若想活,就得祁怀舟也活得好好的。   她和祁怀舟结契,本是为了让他保住自己小命,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真是倒了血霉。   天上的细电仍旧在落下,林风致也顾不上想祁怀舟,只能扛起千演盾,夺路狂奔,希望可以找到个合适的藏身地。   她并不知道自己掉到昆虚宗的哪个位置,只知道自己应该是掉在了昆虚主山的附近。   想了想,她一边跑,一边拿出小啾送她载有昆虚舆图的玉简。   玉简展开,昆虚地势图弹到身前,图间一个小红点,便是她目前所处位置。   她仔细看了两眼,忽然煞住脚步。   这地方好像是昆虚山下的无名之地,亦是昆虚宗的……禁地。   林风致皱了眉头,禁地禁地,就是充满危险,禁止入内的地方。   她不能再往前了。   轰——   一道炸雷又响在她身后。   算了,禁地就禁地吧,总好过被雷劈成小碳人。   如此想着,她顶着千演盾拔腿又跑,冲进昆虚的无名之地。   也不知多久,地面开始有白雾流淌,她看不清前路,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跑,忽然间一脚踩空,只闻砾石坠落的沙沙响动,她忙煞住步伐稳住身形,垂头定睛望去。   这一看,把她吓出冷汗来。   眼前竟是深不见底的裂隙,被白雾遮得朦朦胧胧,像是张开的巨口般,等着猎物自动送入口中。   一股极寒之气从底下溢出,让她忍不丁打个寒噤。   而裂隙的对面被茫茫白遮掩,她看不到岸。   她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走,可身后的雷电不依不饶再度逼近,她心中大急,正不得办法,忽见前头白雾茫茫处透出橘色火光来。   未等她闹明白,白雾深处便飞出一只庞然大物。   火红的毛发,金色利爪,威风凛凛的模样。   “是你!”林风致一下子便认出,眼前的巨兽是那只火猊母兽。   火猊飞到她面前便停下,前腿微曲,俯下兽头,长长的兽发间忽然钻出个小脑袋来,朝着林风致嗷嗷直叫,正是三眼幼猊。   “要我坐上去?”林风致一边问,一边试探性摸着火猊的兽毛朝它背上攀去。   火猊并没反抗,在林风致彻底坐到它背上后,腾空而起,朝着天际飞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林风致见状问道,“天上都是雷电,危险。”   回答她的只有火猊的一声长啸,似乎在让她放心。   因为往上飞的关系,四周的雷电变得猛烈,林风致无奈,只一手将幼猊抱入怀中,另一手擎起千演盾。   猊兽越飞越快,越飞越高,身形穿梭于电闪雷鸣之间,林风致这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紧紧伏在猊兽背上,看着雷云越来越近……   兽影化作残光,直冲雷云。   它该不会是要……   林风致猛地意识到什么,心里陡然一震,刚要出声制止,可猊兽的速度却快过电光,一举跃进了雷云之中。   穿云而过。   厚沉的雷云之上,是湛蓝晴空,一道石门,静静耸立其间。   作者有话说:   致致:好吓人好可怕求安慰。   ————   感谢在2023-06-09 17:24:04~2023-06-12 08: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50瓶;Erin、杉、尤思卡 10瓶;潇潇0411 2瓶;敬月亮、大鱼、都给朕写写写、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霄壤   ◎金手指二号。◎   穿透雷云之后,火猊的速度慢下来,云之下还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隐约可见电光像蛇般游窜在云层间,只看一眼,林风致就心有余悸的收回目光,转而四下打量起来。   雷云之上,一目万里,这高耸的石门,仿佛筑于云上。   火猊载着她绕着石门飞了一周,石门两面皆为万里碧空,既无任何建筑物,也没落脚之地。   对于这道仿佛凭空出现的石门,林风致完全摸不着头脑。   火猊慢悠悠飞到石门正前方,皮猴似的小猊已经爬到林风致顶在头顶的千演盾上,嗷嗷直叫,也不知要表达什么,林风致将千演盾放下,把小猊重新抓到怀里搂好,这才抬眼认真观察起这扇门。   石门呈浅青色,不知以何物所凿制,门上亦无任何题字,只在正中央凿了块繁复的祥云团花浮纹,而在浮纹的正中,是个巴掌大的精巧机关孔洞。   林风致闭上左眼,以右眼贴近孔洞向内窥探,看了片刻,她收回目光,盯着那孔洞思忖起来。   这孔洞看起来像是门的锁眼,内里构造十分复杂,绝非普通的锁,凭她的力量是开不起来的。想着今日这雷云来得诡异,这道门出现得更加奇怪,昆虚宗的人似乎对此毫不知情,也许二者有些关联。云下祁怀舟和昆虚弟子还在应付雷劫,或者她可以将这个发现带回交给祁怀舟,许能帮到他们。   如是想着,林风致翻手从储物镯内取出一个青色小方匣。   方匣里装的乃是墨烟泥,是仙界拓印所用之物,不算什么宝贝,却是她行走九寰必备的百宝之一。   林风致掐个诀,方匣自动打开,里面的墨烟泥飞向孔洞,很快就覆盖在孔洞之上。   过了一会,泥色变浅,泥体发硬,她才再度施法,小心翼翼将已成形的墨烟泥从门上取下。   墨烟泥上已经拓出一块圆形浮印,不过看得出来并不完整,应该是锁芯太深,而墨烟泥不足以完全充满所导致,但依然可以看出锁芯的大概形状。   石门锁芯,是个繁杂的符印纹。   有点眼熟。   林风致盯了半晌,忽然间将手上的千演盾翻转。   盾面之上,一个金色符纹乍然入目,叫林风致一愣。   两个符印,竟有七成相似。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灵气注入千演神兵的机窍内,再以神识引导,眼睛直勾勾盯着墨烟泥上的图样,在心里描绘它的纹路。   许是心随意动,她的灵气竟也按着自己的心意在神兵内部展开。   只听得一阵咯咯哒哒的轻响,千演神盾慢慢缩小,渐渐由盾的形态化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符印。   符印的大小,恰与门上锁孔相同。   林风致看了看已经化成符印的千演神兵,又看了看石门上的孔洞,只觉得那孔洞充满着让人探究的魔力,叫人深陷。   她心中一念闪过,为了印证这个想法,她神使鬼差般将手中的千演神兵按在了孔洞之上。   刹那间,千演神兵泛起浅光,孔洞内部传出机械转动般的声音,她的灵气与神识还附在其上,这时已能感觉到神兵开始不受她控制的探入孔洞,完全按照锁芯内部结构自由变化。   林风致心中一惊,想要收回灵气,停止对千演神兵的操纵,然而为时晚矣。   千演神兵仿佛有生命般活了,脱离她的掌控,从她的身上不断汲取灵气,不断变化着探入锁孔。林风致神色大变,只觉得丹田内刚刚才恢复些许的灵气转眼被它抽尽,她欲要强制离手,可手却被千演紧紧吸住,她无力抵抗。   瞧着自己要被吸干的样子,林风致开始害怕,为了满足千演神兵的抽取,她迫不得已只能一边极尽所能从四周吸纳灵气,一边迅速翻出储物镯内用以补充灵气的丹药囫囵吞下,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法跟上千演神兵抽灵的速度。   这个锁芯像个无底洞,她的神识能够感受到神兵在不断演化,几乎要与石门融为一体般深嵌其中。   很快,她的灵气尽空,丹田内传来一阵难忍的刺疼,刚结的金丹好似要被碾压成尘土般。猊兽瞧出端倪来,忽然仰天一啸,朝着石门喷出一股炽热火焰,却也无法让一切停止。幼猊急切地钻出她的怀抱,不断拱着她的手,依旧无能为力。   渐渐的,她感觉自己要被抽成人干,眼前慢慢眩花,仿佛看到海边的村落与自己的祖父母……可就在意识消失的瞬间,丹田倏尔泛出青光,无数灵气从她的金丹内部飞出,如潮水般朝着千演神兵涌去。   这是……鲲丹的力量?   身体上的痛苦减轻,林风致恢复些许清明,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庞大的灵气通过自己传给千演神兵。得此灵气,千演神兵的变幻速度更快了。   “磕达”一声响,神兵触底,终于停止变幻。   便在此时,完全契合石门锁芯的千演神兵绽起无数金光,金光如同蛛丝爬满整扇石门,隆隆的沉音响起,石门缓缓从中间开启。   千演神兵浮在半空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锁芯内部空间的模样。   一柄剑。   打开这扇石门的钥匙,是柄剑。   ————   厚沉的阴云笼罩之下,昆虚宗陷入一片惊乱。   曾玄、赵睿霖与楚悬浮身于各自山头上,双手结印施法,共同祭出了昆虚金印,宗门内其余弟子亦各执己阵,勉勉强强开启宗门护山的十方古阵,压制昆虚山下蠢蠢欲动的东西。   没有人能帮上祁怀舟。   落雷惊电不断劈下,只有白衣的修士游戈其间,如同单薄的羽毛,独自对抗着这突如其来的劫难。   “我查清楚了……”一只五彩雀鸟扑棱着翅膀落到山间,化作少女,她手里祭起传音玉,语如落珠般急速道,“今日之祸并非天灾,乃是人为。有人在宗外布下秘阵向我宗施术,催发地脉异动,故意引发我们宗门大劫,为逼我宗陷入危急,他们好有借口趁虚而入。”   传音玉的声音响在昆虚宗几个上修耳畔。   “妈的,那帮败类!”楚悬一个没忍住破口骂出声来。   “混蛋,老子要去将他们扬灰锉骨!”曾玄气得老脸通红,险些暴走。   “你们冷静点!当务之急先应付过这次劫数再说。”赵睿霖急道,生恐二人一个冲动导致法阵不稳。   “小啾,可知是何人所为?”楚悬边持阵边问,已是眼蓄杀气。   “以五华山、明昭阁、天玄谷这三大宗为首的九宗联盟。”小啾回道。   五华、明昭、天玄……全是立宗时间不算太长却有些实力的宗门,听起来像是这些新兴宗门合力想要灭了昆虚,以瓜分昆虚之地。   他们与昆虚为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以前还顾着正道颜面不会正面冲突,如今他们这心思渐渐也不藏了,像是摆明车马来抢。   可恶。   “专心持阵,不可分神!”天际传来不带私情的冷冽声音。   这声音如同冰雪般落于众人心头,直叫他们心神一凛,再无人多言半句。   金光织网,覆于山间,昆虚印浮现山巅,不断震颤着,朝着地面按下无数符印,祁怀舟独扛落雷、施展金印,还要主持大局,一心数用,却未显出半分慌忙。   情势似乎随着众人齐心合力而有所好转,眼见就要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镇压下去,可忽然间地底传出一阵异常的气息,仿佛突然间遇到刺激般,昆虚诸山继而剧烈震颤起来,天际雷云也随之回凝。   山下很快传来辅阵弟子惊急的声音。   护宗的十方古阵,已有数处出现毁损。   昆虚诸修脸色骤变,然而还没等他们作出反应,天际雷云中穿梭的电光竟迅速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银电,带着来自天地的千钧之力,直奔祁怀舟。   “老大——”   “祁长老!”   “祁怀舟!”   无数惊声同时响起。   这般可怕的雷电,堪比小飞升的雷劫,所过之处皆成劫灰,即使祁怀般再有能耐,以元婴的力量也难以抵抗,必成劫灰。   正值生死一瞬之间却又有一股磅礴浩大的神秘之力从天而降,抵住了这道巨雷。   无数道金光透云而落,将雷云刺得如同筛子。   众修震惊抬头,只见雷云破溃,隐约显露出云上奇景。   “火猊!”   “秋上神?!”   “是上神出手了!”   不明所以的宗门弟子惊喜地叫出声来,全都看着云间“英姿勃发”的“上神”,仿佛看到救星。   只有祁怀舟震立半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英俊的脸色陡然沉落,呼吸也随之变得沉重。他放弃主持大局,纵身冲向未散的雷云。   穿云之时,他周身绽起红光,将已然破溃的雷云彻底冲散,他也随之飞到云层之上。   巨大的石门耸立眼前,坐在火猊上的小修士正满脸苦楚地按着千演神兵。   “化云之境……霄壤……”他喃喃两句无人可懂的话,飞身冲到林风致身边。   鲲丹的灵气,正在林风致体内横冲直撞。   作者有话说:   致致:那一刻,我好像看到我太奶了。   ———— 第17章 认主   ◎两个主人◎   千演神兵虽已停止变化,石门也已开启,但林风致体内的鲲丹却没有停止涌动的迹象,它像是受到什么召唤般,所蕴含的灵气涌涌不绝向外释放。   灵气如同利剑,在经脉内横冲直撞,林风致的手掌被吸在已经化作长剑的千演神兵上,粘得牢牢的,灵气冲入千演剑后,化作紫光又涌向门后神秘之地。   林风致苦无对策,只能生受这样的苦楚,眼前景象模糊,也看不清门后的世界。   忽然之间,一只手掌覆在她与剑柄紧粘的那只手上。   那手掌冰冷,没有属于人类的温度,却在这一刻神奇抚慰她手背上因灵气暴冲而刺疼难耐的肌肤。林风致回头恍惚一瞥,瞧见祁怀舟病弱的脸,他的面庞似乎更苍白了。   她刚想说什么,贴着她手背的那只手却倏地一收,完美地包裹住她的手,剑柄随之一沉。   祁怀舟连着她的手一起,握紧千演剑,沉劲按剑施法,再将剑朝后一拔。只闻得几声“咯咯达达”的机械响动,林风致的身体与这柄千演剑一起,都跟着从火猊背上朝后失控飞出。祁怀舟飞在她身后,胸膛与她仅仅半拳之隔,一手依旧握着她的手,凌空挥剑挽个剑花,另一手圈过她的腰肢,以掌轻覆她的小腹。   青光绽起,从他掌心没进她的丹府。   林风致从未料到,这看似孱弱不禁风的祁怀舟,手上的力量竟会如此霸道,如同火焰般从他冰冷掌心涌出,刹那间融入她的丹田,迅速包裹住她的元丹,压制住鲲丹。   她只觉得小腹滚烫,暖意侵身,减轻灵气暴冲带来的痛苦,她轻松不少,却听到几声不太平稳的呼吸,她侧眸望去,祁怀舟的脸色越发不好,握剑之手竟开始发颤。   林风致意识到不对劲,急道:“祁怀舟?!”   “咳!”回答她的,只有祁怀舟的嗽声。   他依旧用力握着她的手和剑,倾注全部神识,想要夺回千演神兵的控制权。   林风致能够感觉到剑身之上传来一股无形之力,在与祁怀舟对抗,这股无形之力来自石门背后,似乎想将他们拉到门内。   “祁怀舟,快点松手!”她想他应该松开手。   然而这一句话才刚出口,剑身上传来的无形之力陡然加大,而祁怀舟的力量却又忽然小了,千演剑被扯进石门中。原本尚有一拳之隔的空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控而消失,林风致的后背彻底贴在祁怀舟胸前,祁怀舟的手亦紧紧缠到她腰间,如同从后抱住她般,一起随剑被扯进了石门中。   林风致瞪大双眼,却只看到两侧白花花一片,身体仿佛与无数浮云擦身而过般,他们如同陷入一重又一重没有尽头的云朵之间。   也不知多久,千演剑上那股无形之力突然消失,两人从半空落下。四周充满浓厚白雾,林风致只觉得像闯进了一团云朵里,就连脚踩的地面,也绵软不堪。祁怀舟的手已经从她手上离开,千演剑也已垂下任由摆布,外力已失,她的手彻底自由。   林风致一喜,却忽然间又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转过身。   这一转身,她险些和祁怀舟贴上。林风致退后半步,再看祁怀舟,他一动不动站着。按说像他这样的人物,必不会失礼于她,定要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的,可如今……   “祁怀舟,你没事吧?”她顾不上许多,大胆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脸颊,又扯起他的衣袖,看着他的手随她的动作抬起,又因她松手而自然落下。   活死人一样,让人发怵。   “你是哪里受伤了?”林风致急了,绕着他转了一圈,又捏捏他的手臂关节,按按他的背心,只差没将他衣裳扒开查验伤情。   “我有没受伤,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他真想把这个造次的小修扔出去,但他没有力气。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隐讳的内伤,万一一时不察,到时发作可怎么办?”林风致反驳道。   这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不过能说话了,应该还好。   林风致稍稍安心,又道:“没受伤最好,我可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一个“尽”字音未落,眼前站的男人忽然直挺挺倒下,林风致下意识张开手臂,接下失去意识的祁怀舟。   她愣愣站着,任由祁怀舟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他的头无力垂在她肩上。   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说没事吗?   为什么会晕倒?   这里有没有人?   来搭个手啊!   ……   回应她的,只有身边浓厚的白雾。   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林风致背着祁怀舟已经在雾里徘徊了一个时辰,也没能走出这片雾,甚至连方向都没闹明白。   力气耗尽,耐心耗尽。   她不走了!   林风致恼火地把手中的千演神剑掷到地上,又狠狠把祁怀舟从背上扔……好吧,在最后时候她收住性子,还是将人轻轻放到地上。   所有能用的法宝她都用过了,包括昆虚的舆图,她百宝囊里专门用来探方位的罗盘,指路的灵符……然而没有一件法宝管用。昆虚的舆图压根就没显示昆虚宗内有这个地方,探方位的罗盘指针瞎转,灵符刚刚祭起就自焚成灰……   传音玉石失效,传音灵符无法使用。   可不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正兀自抱头站在原地,盯着仍昏迷不醒的祁怀舟,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不妨千演神兵落下之处一簇白烟冒起,慢慢化出个虚影来。   “小姑娘……”   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林风致一大跳。   她飞快蹲下扛起祁怀舟,先离这虚影十步之遥再说。   “别怕别怕。”那声音安抚起她来。   “你是谁?”林风致警惕盯着他道。   白烟已化作个半透明的人影,着一袭藏青的裋褐,梳着道髻,是位蓄着白须的长者,生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   土地公似的。   那人听到她的问题,倏地皱眉,困惑地挠挠头,反问她:“我是谁?”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哪知道。”林风致觉得这人奇怪。   她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灵气。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他念经般念了几遍,忽然一恼,“嗐,你管我是谁,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林风致见他像孩子一般,索性顺着他的话问道。   “重要……我是有件重要的事……”他似自言自语般喃喃着,顿了半天,想了半天,才又开口,“我要给这里找个主人。”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化云之境,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你脚踩之地,用是仙门至宝霄壤,对,就是化云之境和霄壤!”老道突然间兴奋起来,“你来了,这里就有主人了,我要把这里交给你。”   林风致觉得这老道疯疯颠颠的,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问道:“化云之境是何地?霄壤又是什么?”   “化云之境乃是万物之源,霄壤可塑万物,很厉害的,很厉害!”老道反反复复说着最后三个字,并没能给她更加详细的解释。   见他说得颠三倒四,林风致不想再同他多扯,试探道:“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地方啊,那敢问前辈,这地方该如何出去呢?”   “出去?出不去的,除非你能成为此间主人。”老道摇了摇头。   这昆虚……认主都这么随便的吗?   林风致耐着性子温声问道:“前辈,你看我境界低微,修为不济,难当如此大任,要不你先让我出去,我帮你物色一个厉害的人物进来,替你掌管这地方。”   “不用,就要你。”老道果断拒绝,伸手指着林风致。   林风致深吸口气:“前辈,为何一定要我?”   “你有千演神兵和妖祖鲲丹。”老道准确无误地说出这两件宝贝的名字。   林风致一怔,又道:“可是这两件东西都不是我的,是……”她想了想,把不醒人事的祁怀舟从背上放下,让他的手架在自己肩上站好,而后才指着他道,“东西全是他的,他很厉害,你让他当这里的主人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起了,祁仙君。   “他不行!”老道仍旧摇头。   “为何?”林风致有些心烦。   “因为……”老道盯着她看了又看,慢悠悠开口,“你是有缘人,他不是。”   林风致嘴角抽了抽。   如果是在别的秘境遇到这样的老仙人同她说这样的话,她可能真会信了这话,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但在昆虚……   呵,昆虚这地方从上到下嘴里就没句实在话,老是哄骗她。   什么有缘人,呸,就是江湖神棍的连篇鬼话。   要真是那么厉害的地方,还愁找不到主人,非要逼她一个金丹修士?   柿子专挑软的捏,当她傻吗?   “我不当。”林风致断然拒绝,“出去的路我自己找。”   “你都在这里绕了两个时辰,还没死心?”老道蹙眉反问她。   林风致被他堵得一窒,很快冷笑,只扶着祁怀舟慢慢坐到地上,冷笑道:“没事,那我就不走了。”   她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祁怀舟醒过来。昆虚的难题,就扔给他自个儿处理去。   “你……”老道气坏,虚影倏地一闪,出现在她面前,盯着两个人。   祁怀舟的气息恰在此时一转,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老道仿佛也猜到了林风致的打算,嘿嘿笑了两声,忽阴阳怪气道:“这可由不得你!”   语毕,他重新化成一道烟钻入地面。   林风致只觉得他的话不是什么好话,还没闹明白他要做什么,四周的白雾突然聚涌,重重裹向她,地上的千演神剑再度飞起,剑尖直指她眉心。   她心中一凛,刚想运气反抗,先前那股缠在千演剑上的无形之力不知从何而来,将她紧紧缚住,任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能动。   “混蛋,老贼道,快放开我!”她又急又气,破口骂出声。   可空气中只有“嘿嘿嘿”的怪笑传来。   神剑瓮动,四周无数云气汇向剑尖,聚成一点银光,在她骂骂咧咧之时,毫无犹豫地刺入她眉心。   一道殷红血痕落下,流到千演神兵上。   神兵上的符印乍然亮起,隐约间无数吟唱声响起,遥远而神秘,像从时光尽处传来般。   淡淡的纹印浮现在林风致眉间,这认主之契眼见将成,忽然间一只大手横来,狠狠握住千演剑剑刃。   大量鲜血瞬间涌出,却又被剑身吸入。   林风致转动唯一能动弹的眼珠子,只瞥见祁怀舟不知何时醒来,英俊苍白的脸庞沉冷无比,满眼皆是复杂难明的晦暗神色,充满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嘿嘿嘿”的笑声戛然而止,老道好像突然间消失无踪般,可认主的仪式却并没因为祁怀舟的干涉而停止。反而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祁怀舟的血在被吸进剑身之后,竟很快与剑尖上林风致的鲜融为一体。   金色光芒从祁怀舟握剑的五指指缝间透出。   “你你你……你们……”这一刻,老道慌张的声音又突兀响起,“你们结了昆虚魂契。”   昆虚魂契,魂神相融,所以林风致的身上有祁怀舟的气息,而同样的,祁怀舟的身上亦有林风致气息。   这个认主仪式,分不清二人。   当啷一声,神剑落地,仪式结束。   林风致额间添了枚浅金印记,祁怀舟亦松开拳,掌心血痕之下,同样是泛着淡光的印记。   化云之境的主人,一分为二。   他与林风致,同为此间主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08:51:20~2023-06-14 09: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安lycoris 5瓶;潇潇0411、ZT-YT、都给朕写写写、微笑鲨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上神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秋月明。◎   四周弥漫的浓厚云雾随着认主仪式的结束而消散,终于露出名为化云之境的神秘地方的真实面目。束缚身体的无形之力消失,林风致获得自由,她抚着眉间拧紧眉望向四周。   先前那老道士再无踪影,仿佛随着云雾散去般,连声音都不再响起。   昆虚这地方,认主都这么随便的吗?   林风致很是无奈。   化云之境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尽,不像是什么仙家秘境,没有想像中的远山高阔、仙禽绕空的景象,反而像个凡间的农户之家。   两间青瓦房,三个木棚子,栅栏围起的几畦小田地,蛮打蛮算也就只能种出几斗菜来,栅栏之外是片小池塘,水面漂着些浮萍,也不知底下有没有鱼。   除此以外,这里别无它物,再远一些,就又是浓厚的云雾,像迷幛般遮住一切。   林风致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向祁怀舟。   祁怀舟正定定站在原处,垂头盯着自己掌心的金纹。刚经历一场恶斗,他衣袍上有些被雷电击中的焦痕与破损,发髻亦不复从前规整,几缕发丝凌乱垂落在那张异常苍白的俊美脸庞前,凭添几分脆弱。   “仙君,你没事吧?”林风致从地上拾起千演剑,捧到他面前,问道。   如今,祁怀舟的身体,已经成为她最关切的东西了。   祁怀舟回神,看着她手里的剑并不接。   “无碍。”他一开口又是温和沉静的声音,那些脆弱便消失无踪。   “可你晕了许久。”   “只是先前斗法损耗过甚罢了。”祁怀舟轻描淡写回她。   林风致狐疑。   他那时的脸色,哪像是斗法损耗过度,简直像……像她要替他收尸了。   “仙君,才刚有个老道说这里是化云之境,有什么霄壤,你可知这些是何?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林风致见他不接剑,便替他提着剑。   “你问问题,总是这般一股脑儿倒出来吗?”祁怀舟戏谑一声,又道,“九寰原为无灵绝域,当初仙祖劈天地创世,躯窍血脉皆化之山川河流,又以始源之力造万物,方有九寰。化云之境,是仙祖当日的造物之地,故留有一点始源之力,融进此地土壤中,经年累月便化霄壤,亦称云壤,意为天上之土,可塑万物。”   林风致有些懵。   这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可是……她从没在九寰任何一本仙藉中看到过关于化云之境和霄壤的记载,各种各样的传说里,亦不存在这两样东西。   可塑万物,又是怎么个可塑法?   好奇。   祁怀舟一眼看出她写在脸上的疑惑。   “小友,神识会用了吧?”他朝她伸出手。   “会用,但不熟。”林风致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横在眼前的手掌。   是她想的那样吗?   会不会冒犯他?   她思索着,不太确定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倏地合拢手掌,林风致再度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冷。   “用你的神识感受这个地方。”他又道。   林风致依言闭眼,将神识释放出来。她金丹初成,神识并不成熟,能施展的范围并不大,但恰好可以覆盖住这个小小的化云之境。   金光从他的掌心和她的额间同时亮起,两人的神识在半空相隔,同时笼罩这片天地。   刹那间,一个如同微缩的化云之境在两人脑中浮现。   祁怀舟伸出手遥遥一挥,田地里浮起一团软烂的泥,慢慢飞进他的手心,再被他交到她掌中。   这团泥又软又粘,黑不溜啾毫不起眼。   林风致不解其意。   “闭上眼想一想,你最喜欢的东西,以神识幻化。”祁怀舟道。   她最喜欢的东西?   林风致想了想,脑中只浮现了一样东西。   嘿,除了灵石,别无它物。   喜欢灵石,品级越高的灵石越爱,并且不嫌多,最好是座上品灵石山。   她想着,脑补出一座灵石山来。   掌中的泥土的形态便慢慢起了变化。   嘿。   林风致想着想着,突然笑出声来,她的掌心也随之一沉,落下件东西。   “咦?这是……”她睁眼,看到掌心的黑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灰朴朴的灵石。   一块劣质的下品灵石。   虽然与她幻想中的灵石山天差地别,但这个变化还是让她瞪大双眸。   可塑万物,竟是这么个可塑法?   她不可思议地看看祁怀舟,又看看灵石,道:“这……不该叫霄壤,该叫女娲土。”   一边说,她一边想自己挥手洒下一片霄壤,然后冒出一个个小人的画面。   祁怀舟正微微勾唇,闻言回道:“在想什么?霄壤不能捏活物。”   他边说边抽身往与霄壤相反的方向迈步走去,又道:“它也不是你想得那般厉害,至少目前,它并不厉害。霄壤所塑之物,与你的神识强弱有着直接关系,你的神识越强,它所能创造的东西就越复杂,就好比……”语毕他看了眼她手里的劣质灵石,问她,“你刚才心里想的,是不是灵石山?”   林风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她那副钻到钱眼里的表情猜到的。   但这话祁怀舟没说,只另道:“以你目前的境界修为,神识太弱,创不出灵石山,只能捏个下品灵石。”   “那……要是我神识再强大点,就能创造灵石山、灵石树了?”林风致异想天开。   “岂止。若你神识足够强悍,照搬一个九寰进化云之境都可以。”祁怀舟已经走到石门前,剑指一召,林风致手里那柄千演剑就自动朝他飞去,“只不过,霄壤所塑之物,有个致命的弱点……”   林风致小跑跟上,不用祁怀舟打招呼,就自动跳到已然化成浮舟的千演神兵上。   “什么弱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就是霄壤所塑之物,不能带出化云之境。”祁怀舟站在舟上,驱舟驶出石门。   石门外只余广阔天空,猊兽母子已然离去。   林风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手里那枚下品灵石,在浮舟驶出石门的一瞬间,化成烟尘四散。   “……”林风致突然泄气。   合着折腾半天,全部白搭。   “那以仙君的本事,捏的东西也带不出来吗?”她不死心问道。   因为那个阴差阳错的认主仪式,他们两应该都是这个化云之境的主人吧?   “这个化云之境,仍以小友神识为主导,我虽分走一半符印,也只有进入的资格。”祁怀舟淡道,“所以我没有办法独自施展霄壤。”   原来如此。   林风致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般,退开两步:“仙君,这个化云之境应该是你们昆虚的秘密,以鲲丹与千演神兵为钥,本该认你为主的,如今莫名被我占去,我……要怎么还你?”   从刚才那老道的口中可知,鲲丹和千演神兵才是他选择主人的关键所在。   “还我?”祁怀舟转头笑了,有点冷,“若想化云之境易主,除非现任主人死。”   林风致大惊:“仙君……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祁怀舟不知为何,心情大好,“放心,我不会杀你,反而要感谢你,帮我打开了化云之境。鲲丹和千演神兵,皆为昆虚镇宗之宝,所以,你注定与昆虚有缘。”   一句话落下,他再不言语,催动浮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昆虚。   ————   大劫已结,天际阴云四散,露出湛蓝天空与那扇神秘石门,然而昆虚山却狼藉一片。作为一宗主殿的昆虚殿在雷劫下被彻底摧毁,化作废墟,山上其余的建筑物也没幸免于难,毁得七七八八,山壁坍塌,草木焦黑,不复昔日恢弘。   祁怀舟带着林风致匆匆赶到昆虚殿外的空台上,玉石所铺的地面已经碎石翻飞、焦痕遍布,曾玄、楚悬与赵睿霖三人,带着宗门内大部分弟子都集中于此,正在商议对策。   “快看,是秋上神与祁长老,他们回来了!”   见到祁怀舟与林风致的身影,众弟子如同见到主心骨般,一扫先前困顿焦急的神色,兴奋地嚷嚷起来。   “秋上神!是秋上神回来了!”他们喊得更多的,还是秋月明的名讳。   显而易见,秋月明在他们心目中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   林风致偷偷咽了咽口水,退后半步,不动声色躲到祁怀舟背后,再也分不出心思去琢磨化云之境和霄壤。尽管知道迟早要面对昆虚宗的弟子,但事到临头她难免心虚,再加上宗门内又是这么个景况,她更没底了。   “别躲。”祁怀舟的声音轻轻响在她耳畔,“记住,你是昆虚上神!”   随着他的声音,浮舟落地,化作一个巴掌大的方匣被祁怀舟收入怀中,林风致只能跟着落地。众修围了上来,祁怀舟侧身避开,给林风致让出路。   这一回,她再无可避,看着昆虚弟子对着自己掐诀行礼,齐声唤道:“秋上神!祁长老。”   林风致深吸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一亿灵石就在眼前……   “不必多礼。”她听到温敛沉稳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秋月明。   岂料还没等她习惯,身边的祁怀舟已经先一步抱拳道:“秋上神,此次大劫致使禁地塌陷,出现巨大裂隙,天上的石门料想也是因此才突然出,本仙需即刻前往察看,此地就交由上神主持大局。”   最大的依靠说走就走,要留她独自面对这么多人,林风致当下就是一个激凌,朝祁怀舟使眼色,然而祁怀舟却像没看到般,只道了声:“楚悬,你随我同去。”   一阵风过,他便带着楚悬从昆虚山消失,留下林风致独自面对众人。   看着眼前一双双眼睛,林风致只觉得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天杀的,谁来告诉她,上神到底要怎么当?   她现在,要做什么? 第19章 开工   ◎正式开工。◎   空台上的修士已经一分为二,让出中间一条路来。除了林风致认识的曾玄、赵睿霖之外,其余修士大约有十余人,修为大多都在金丹期到元婴初期之间,腰间皆佩有象征身份的昆虚的玉牌,比曾玄他们的地位低了一阶,不过大小也是照管某个峰头的修士,手底下应该管着昆虚宗的普通弟子。   由此可见,昆虚确实人才凋蔽,这么大的宗门,这么庞大的地界,就这十来个境界不高不低的修士撑着,难怪外人的觊觎已经接近明抢的地步了,要不是有老本可吃,就昆虚这情况,老早就被瓜分得渣也不剩了吧。   但即使如此,被这些人齐刷刷盯着,也让林风致紧张得不行。   曾玄和越睿霖皆站在这些人的另一头,前者也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生恐她行差踏错闹笑话,后者则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默不作声地鼓励她。   林风致定定神,脑中不期然浮现祁怀舟早前说过的话。   “负手拔背,步伐沉缓,不必心虚,也不必胆怯,你只需想着,这里是你的宗门,你是昆虚之主,坐拥这十山三脉万载仙火……”   她双目直视前方,也不看左右两侧的修士,缓步走到群修正前方,转头道:“今日之灾劫来得突然,幸得诸君协力共渡,如今祸事已平,本仙在此谢过诸君。”   林风致简单一句话后,拱手向众人施了一礼,在众人还礼之时又抬手按下他们的声音,续道:“此祸来得蹊跷,祁长老已授命前往调查缘由,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先清点本宗损失,各位……”   她话音还没落,一个身着玄袍的修士便率先踏出队列,朝她拱手急道:“上神,若论损失,自然是我们月盈峰的损失最大!您看看这昆虚山被劈成什么模样?就连宗门主殿都被毁了,若要恢复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除此之外,各山各峰的殿宇洞府皆有损毁,这些可都是宗门重要所在。”   “呃,这位……”林风致被突然跳出来的修士弄懵。   月盈峰?月盈峰是啥?   “三脉月盈峰峰主莫林,月盈峰专管宗门各处殿宇、洞府修建。”   一只胖乎乎的团雀飞来,轻巧落到她的肩头,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莫峰主稍安勿躁,本仙……”林风致松口气,可刚一开口,又被另一人抢去声音。   “你可拉倒吧,这些殿宇有何可急的。雷灾地震之下,宗内多处山林被毁,道路阻断,损失惨重。现在山火都还没被全部扑灭,我手底下那些弟子,还跟抢命似的在山里救火,难道不该先管这个?”   站出来的是个身着劲装的男修,一身腱子肉看起来甚是壮实,生得浓眉大眼,此时正横眉反驳莫林。   “敬秀峰窦传明,敬秀峰照管本宗大部分山林以及各山间的道路修缮。”小啾飞快道。   林风致不动声色听着,默默记下每个人的名讳与司职山峰。   这次,还没等她开口,立时就有人接口:“山林损毁还能再长,那些道路本就破败不堪,宗内弟子早就不走了,按我说,还得是殿宇洞府最为关键,否则宗内弟子该如何安置?再者论,昆虚殿可是一宗主殿,毁成这样,颜面何存,若是他日来了重要客人,又该以何处待客?”   这话提醒了赵睿霖和曾玄,时间已过三个月,快到与西境幽澜约定的时间了,届时若凌少歌到来,宗门上下却是这副破败模样,昆虚宗的脸该往哪里放?   “贺老弟言之有理。”曾玄捋了援胡子附和道。   “贺严华,宗门内务长老。”小啾的话越说越简洁。   因有了曾玄的附和,莫林面上浮起几分欣慰,只道:“多谢曾长老。”   “哼。”一个女音讥诮道,“真是笑话!里子都顾不过来,还顾面子?”   “柳轻絮,素女阁阁主,负责宗内丹药炼制与灵草种植。”小啾道。   “贺长老可真是大言不惭,要不你也让我那被毁的药田再长一长?”柳轻絮怼道。   “还有我那满山的灵兽!”   “你们都别说了!我那里还炼着一大堆赤明矿,按照约定再过两个月就要交付,若不能如期交付,是要赔钱的。你们可别忘了,宗门营收,有六成是靠着赤明矿!”   “这两是负责宗门灵兽驯养的韩姜和负责矿务的秦悦。”小啾又道。   众人纷纷开口,各执一辞,大抵是知道宗门这景况,都希望这灾后重建能紧着自己,于是说着说着开始面红耳赤,已经没有林风致插嘴的余地了。   场面有失控的迹象,一声略显阴柔的男音突兀响起,像八月天的一抷雪,凉嗖嗖的,忽然间让众修闭上了嘴。   “各位吵够了吗?”   林风致望去,只瞧见个青袍男修从人后踱出,他生得俊美,身材颀长,手里摇着柄折扇,姿态风流,有些阴柔之美。   这个人的境界……也在元婴。   “要说重要,宗门内的事,哪一件不重要?”男修慢条斯理开口,“你们何必为难秋上神?”   “段兄,你说得倒轻巧。宗门的景况,大家心中都有数,本就入不敷出,又逢此大劫,各处重建修缮可是笔巨额开支,但如今我们要人没人,要物没物,要钱也没钱……宗库内就那么点东西,可不得大家凭本事争取。再者论,我们再怎么争,那本意不也是为了宗门?”最先开口的莫林又出声了,这次却是一声长叹,道出了所有的心事,“段兄那里掌着全宗门七成的法阵与机关,这可是宗门安危的重中之重,不必你开口,上神与三位长老也会放在心上,你自然无需操心,也不必争。”   “段长鸿,天机阁主,负责本宗法阵机关。”小啾简而言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是你的爱慕者之一。”   林风致正被他们闹得头疼,听到这话便是一愣,恰在此时段长鸿挑眸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她一个哆嗦。   不是,这人不是爱慕她,是爱慕秋月明。   “我只是不想上神为难而已,她已经够累的了。”他说着话合上扇,迈步朝林风致走去,大有要靠近她替她分忧的趋势。   “你站住!”林风致忍不住脱口制止道。   她拒绝此人靠近自己。   众人皆是一愣,诧异地望向她。   曾玄瞧着不妙,便频频向赵睿霖打眼神,要她想法救场。   一个刚刚结丹的孩子,要她突然间接手这偌大宗门,委实太难为她了。   赵睿霖与曾玄想法同出一辙,正想开口,却听林风致沉声道:“我是说,你们不必再争!”   林风致神色已改,眉间浮起几分压制的怒气,愈显威严。   “诸位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也看得出来,大家虽各司其职,却皆心系宗门,并无私心。这份情谊亦无轻重之差。可是各位,你们说了这许多,争了这半天,可有人问一声,宗内弟子有多少人受伤,受了多重的伤?”   此语一出,众人随之一震。   林风致却在此时放柔神色,先望向莫林道:“莫峰主,你手臂上的伤,可还好?”   众人随着她的话,一同看得莫林的手。莫林不自在地捂住自己右臂上又深又长的血痕,目光微落,回了句:“多谢上神关心,小伤无碍。”   “窦峰主,你腿上的伤,看起来疼得很。”   窦传明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藏起受伤的腿。   林风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言语未停,温声柔气地问过众人。一番苦战,昆虚这些修士其实大部分都形容狼狈,不是衣上见血,就是四肢带伤,却无一人提及伤势。   “灾祸之下,各位尚且如此,那些此刻还奔忙于山间的小弟子又会如何?宗门宗门,有人方可立宗,哪怕今日昆虚倾倒,只要各位在,便有重建之日。所以我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救治宗内弟子与各位。”   林风致顿了顿,看着鸦雀无声的诸修士。   很好,看样子她暂时镇住了他们。   “传我令下,各山各峰不论司职如何,先全力驰援尚在扑救山火、收伏惊兽的弟子们,各峰主职统计弟子伤亡情况,宗门丹库开放,丹药灵草全力补给他们,各峰按需领取。”林风致一字一句下令。   瞧着她这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无人敢驳。   “此外,给各位一天时间,将你们司职范围内的损毁查明,按轻重缓急列明,并书明修缮所需人力物力,一并交由长梦长老,待我过目之后自有定夺。”   林风致言简意赅下令,不给任何人置喙的机会,又向赵睿霖开口:“姑姑,你将如今我宗库内所有材料以及各山各峰弟子名单全部列册整理给我,越快越好。”   赵睿霖万没想到她条理如此清晰,反应如此之快,短短时间内不仅没被众人弄晕,反而捋清现状,不由得叫人刮目相看,当下便尊其言道了声:“是。”   话已至此,众修已无可反驳,各自领命散去,只有那段长鸿盯着林风致离去的背影,迟迟未动。   那厢林风致哪管这许多,带着小啾匆匆回到天柔洞,刚进洞门身影就是一晃,被化为人身的小啾一把扶住。   “瞧你这点出息!”小啾无语。   林风致搂住她瘦小的肩膀:“你撑着点,我腿软!”   她紧张坏了啊。   ————   昆虚禁地的裂隙边,通过玄光镜将昆虚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的祁怀舟,在众修散去之后,才将玄光镜收起,唇边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做得很好。”陪着他看完全程的楚悬打破沉默夸道。   “是个可造之材。”祁怀舟只淡淡回了句。   “这就是你将她留在昆虚的原因吗?”楚悬又问他。   祁怀舟思忖了片刻,并没回答楚悬,转而道:“这次异动乃因那几个宗门,但料来他们不敢直接出面,大抵是与宗外几个小门派勾结,你速去查清是哪几个门派,以及他们在哪里动了手脚。”   “是。”楚悬对此毫无异议,转身便离。   幽静的无名地就只剩祁怀舟一人,他目光落向深不见底的裂隙深渊。   这道裂隙,与天上的化云之境一样,刚刚出现的。   “再这样下去,就快封印不住了。”   也不知想到什么,祁怀舟轻叹道。   然而还未等他思考出什么,忽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来,他倏地变了脸色,猛地揪紧衣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4 09:13:37~2023-06-15 14:1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 5瓶;ZT-YT 2瓶;潇潇0411、大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赚钱   ◎爱慕者一号。◎   “怂!”   盯着已经盘膝坐到石床上的林风致,小啾小大人般双手环胸讥讽道。   “你行你上!”林风致心脏才刚从擂鼓般的跳动中平息了一点点,闻言直接反驳道。   “你比起秋月明差远了,她可从来没怕过!”小啾鼻子里哼了声,继续嘲讽。   “是吗?她有多厉害?”林风致问道。   “她就是厉害!她打败过比她高出一个境界的修士,也斩杀过最凶狠的赤焰狼,去过最凶险的秘境……如果有她在,宗门一定没事!”   “那你们叫她回来主持大局呀,何必拉我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下水?她再厉害,也没在你们宗门出事的时候现个身!”说起怼人,林风致是没在怕的,好脾气那得遇上好心情,想想外面那堆烂摊子她情绪就异常糟糕,她不接受质疑和嘲讽。   “她不回来定有她的道理。” 小啾气得涨红了脸,刚刚面对众人时对林风致生出的那些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她不回来就是自有道理,我一个外人在这里替她收拾烂摊子就是怂?我欠你们的吗?”林风致转头望着小啾,没有笑意的脸庞显得冰冷,目光锐利,“你得搞清楚一点,是你们要留我,不是我赖着不走。你们心里也清楚我并非秋月明,所以不要拿我和她相提并论,我只是暂时假扮她,不是要成为她!”   她猜小啾大概就是祁怀舟特意安排来辅助自己的人,今后难免频繁接触,她想她有必要让对方明白,她是她,秋月明是秋月明,不能相较,不可对比。   小啾被她这番直白的犀利言语反驳得紧紧咬着唇,一句话也回不出,恨恨看了她两眼,她只道了句:“我讨厌你!”便跺着脚跑出天柔洞。   林风致没有叫住她,她现在急需凝神静气的打坐一番,来让心情平复,也才有力气捋清刚刚听到的那些信息。   盘膝坐定刚闭眼,她却忽然听见洞外动静。   “小啾这是被谁欺负了?”   林风致嚯得睁眼,这个声音她有印象,是先前在昆虚山上见到的段长鸿。   “段阁主。”小啾才刚踏出洞门,便撞见段长鸿,只能停在洞口处打招呼。   段长鸿脚步却没停,径直往天柔洞中走,边走边道:“是你秋姐姐惹你生气了?宗内才逢大难,她难免心情不好,可是对你说了重话?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没有,她没惹我。”小啾一边否认,一边冲到他面前,“她在打坐静心,暂不见人,你莫擅闯。”   “可我不是别人。”段长鸿压根没将小啾放在眼中,身形一动,就已进了内洞。   林风致深吸口气,抬眼望向洞口。   只见洞口处衣袂微动,身材颀长的男人摇扇而入,玉面浅笑,眼角含春,本就阴柔的脸庞愈发俊美,就连出口的声音,都比刚才温柔关切:“月明。”   但他的关心在“秋月明”这里碰了个冷钉子。   林风致依旧坐在石床上,并没起身迎接他,望去的目光极为平静。   眼前的男人据说是秋月明的爱慕者之一,既然是之一,应该不是上神的情郎,不过瞧着对方那股自来熟的暧昧言行,也不好说,林风致只能揣度着走一步算一步。   小啾迅速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跑到她身边,“告状”道:“我都说你在行功,他硬要闯进来。”   “不怪你。”林风致淡道,拿捏着上位者的姿态,语气中散发出并不强烈却明显的不快,尽全力忽略对面站的是个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上修。   希望鲲丹给力,真能让她拥有元婴期的威压。   “月明,你生气了?我只是担心你,并非有意闯入。”段长鸿感受到她的怒气,立刻温声解释道,“先前一场恶战刚过,你又要为宗门之事劳心劳力,我怕你太过辛苦。”   “多谢关心,我即为昆虚上神,这些是我份内之事。在其位,得其好,自该谋其政,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林风致摇头道。   段长鸿眉心微微一蹙,似有些诧异:“月明,你从前是最讨厌宗门琐事的,今日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当真是……刚才在外面,你也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林风致心头骤紧。   她不会露馅了吧?   “宗门逢此大难,纵是我再无心宗务,也不能甩手不管?”她赶紧找补,又飞快扯开话题,“段阁主擅闯天柔,该不会就只是来关心我的吧?”   “擅闯”一词,她咬得很重。   “月明,别生气。”段长鸿大步踱到石床旁,曲膝轻下,讨好般蹲下,伸手握她的手。   林风致脑壳一炸,整个后背发毛,下意识从床上弹下来。   “你要是没事,就先出去吧。”她有些装不下去了。   林风致觑空看了眼小啾,后者的眼白已经翻到天上去,瞧见她的目光,悄悄做了个干呕的表情。看来这样造作的柔情,她们都遭不住。   段长鸿被这样明晃晃的拒绝,面上竟没半分过不去,只是慢慢起身,无奈低叹,仿佛蓄着无数宠溺般开口:“月明,除了关心你,我是来替你分忧的。”   “分忧?”林风致转过身,“如何分忧?”   “如今宗门的当务之急就是修复十方大阵,恢复法阵威力,既可杜绝外界滋扰,防止这次的情况再出现,又能保证宗门安全,好让众修可以专心修行,壮大宗门。可是要想彻底修复古阵,不仅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还要涉及宗外其他门派,单凭我们宗如今实力,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我替宗门物色了一位强大的合作伙伴,苍隐谷的玉虚宫。”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风致的神色,见她无甚表情后,方又续道。   “玉虚宫的财力实力有多强大,不需我赘述,只要他们愿意帮忙,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既然是合作,他们便不是凭白无故帮助我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林风致问道。   玉虚宫的威名,作为低修的她也略有耳闻。苍隐谷位于九寰仙魔交界处的流放地,玉虚宫乃由一位返虚期的强修广霖子所建,专门收留仙魔两界作恶多端的修士,建立起一支苍隐军到处掠夺,是个极其好战的门派。   “他们会助我们收伏昆虚被占去的山域,将所有古阵归还我们,他们只要这些山域中的一半地方,作为他们的容身之地。”段长鸿道,“我知道苍隐的名声不好听,但那地方贫瘠,他们所行也是迫于无奈。”   林风致还没回答,就看到小啾拼命朝自己使眼色。   “兹事体大,我恐怕无法立时给你答复,需要与几位长老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其实不必小啾的提醒,她也不会点头。   一来自己只是假扮秋月明,对于昆虚的事没有决策权力;二来苍隐谷岂止是名声不好,说句难听话,根本就是恶事作尽。   但现在林风致只想送走眼前这尊佛,并不想浪费唇舌与他多说,便敷衍道。   “我半年前就已经同你提过这件事了,你说要与祁怀舟商量,后来便被他驳回,若是当时早做决断,又怎会有今日之难?”段长鸿语气一转,咄咄逼人道,“如今还要问他?”   林风致一窒——半年前的事,她哪里知道!   “月明,你就这般相信祁怀舟?什么事都要听他的,简直像是他培养出的傀儡,你别忘了,我是因为你才进入昆虚,留在昆虚的,你该相信的人是我!”段长鸿双眸渐红,痛道。   林风致头越来越大,她宁愿面对昆虚那些管事修士们的争吵,也不想面对段长鸿。   如今她满脑子想的事,只有如何摆脱眼前这个人。   有了!   “段阁主,你别这样,我……”她急急劝道,可眉心忽然一蹙,五官痛苦揪紧,猛地咳嗽起来,面色顿时转白,手揪紧衣襟。   “月明,你怎么了?”段长鸿果然上当。   “先前那场恶斗中她受了内伤,不想声张以免你们担心,原打算运功疗伤的,没想到被你打断了!现在伤势发作,都怪你!”小啾飞一般冲了过来,扶住林风致的手,一边解释一边抱怨段长鸿。   林风致心里一乐——真是个机伶的好孩子。   “不怪段阁主。”她一边装,一边假惺惺道,“他也是为了我,为了宗门……”   “我替你疗伤吧。”段长鸿跟她到石床边。   “不用!”林风致果断拒绝,“小伤,我自己可以,段阁主先请回吧,宗门还有许多事务需要你,我才刚吩咐的那些事,也请段阁主多多费心。至于你说的事,咱们容后再议。”   语毕,她盘膝坐定,闭上眼。   话已至此,段长鸿也无法再留,只定定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   片刻后,洞里终于彻底清静,林风致睁开一只眼:“他走了?”   “走了!”小啾看着洞门关牢,又落下禁制,这才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长长吐出口气,过后又互相笑出声来。   “装得挺像。”小啾道。   “你也接得及时。”林风致笑道。   小啾走回石床前,道:“你打坐调息吧,我替你护法,不吵你了。”   “不走了?”林风致反问她。   小啾白了她一眼,鼻子哼道:“嗯。”   林风致笑笑,盘膝坐定,总算可以静下心来。   昆虚这上神当得她是筋疲力尽。   钱……好难赚!   翌日,经过彻底休整的林风致神清气爽地睁眼。   洞中的一切气息都变得无比清明,充盈四周的灵气像阵风般浅浅拂过,围绕着天柔池缓慢地旋转。   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能够感受到从前无法感知的灵气走向,也能捕捉到四周环境中极细微的动静,比如流泉无声的涌动。   身体似乎也比从前轻盈,恢复力也加强了。   这是结丹带来的变化?   她不解,却可以肯定,这是件好事。   便在此时,洞外传来响动。林风致心有余悸,别是段长鸿又来了?   小啾比她快一步起身,怨声道:“怎么又来?你坐着,我去看看,要是段长鸿,我就把他赶走!”   语毕,她小跑到天柔洞口。   没多久,天柔洞门缓缓升起,来的并非段长鸿,而是赵睿霖。   赵睿霖带来一个消息:“你闭关结丹期间,玉笈髓笋成熟,总产量为三千八百余斗,按照先前与周道友的约定扣除支付给他的报酬外,我们尚余两千八百余斗,都存于宗库之内。托小友之福,今早得信,髓笋行价果然大涨,翻了三倍。”   翻了三倍,就是每斗一块半的上品灵石,两千八百余斗可换得四千两百枚上品灵石。   林风致一边心算,嘴角一边慢慢勾起。   这算是这些时日难得的好消息了!   “来得及时,正好能稍稍填补宗门修缮的窟窿了。”她笑道。   “老大说了,这笔灵石既是因小友所赚,便全权交由小友分配。”赵睿霖又道。   “他倒是会做好人,什么由我分配,不过就是他想当甩手掌柜罢了。”林风致嗤笑一笑,毫不留情戳穿祁怀舟的心思,又问,“他人在何处,我有事找他。”   因想着昨天段长鸿的话,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再加上宗门琐事也确实要找他商量,林风致觉得自己有必要马上见祁怀舟。   赵睿霖却忽然心虚道:“老大他……闭关了。”   ???   林风致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方道:“又闭关?”   这什么节骨眼了,他还闭关,哪来那么多关要闭?!   她有理由相信,他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段长鸿:爱慕者一号。   PS:后天入V哈。   ———— 第21章 剖心   ◎剖心之痛。◎   四千两百枚上品灵石!   祁怀舟可真是有够相信她的。   林风致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卷款潜逃的可能性,然后在赵睿霖无辜清澈并且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去,也顺便在心里将祁怀舟骂了百八十遍。   她想,等祁怀舟出关,她要和他再讨论一下关于自己酬劳的问题,毕竟一开始谈妥的合作只是假扮上神,不包括替她打理宗门。   “小友,这份玉简是根据各山各峰报来的弟子具体伤亡情况的汇总,里面还记录了每处领取丹药的明细。另外几份是素女阁、藏兵处、灵瑞峰等地交过来的,根据你的要求,已经统计好他们在本次灾劫中的损失情况,以及修缮所需花费。这份,是我们宗门目前库内所有的物资明细以及灵石账目。”   见她虽然面露不虞却沉默不语,赵睿霖厚着脸皮一边开口一边将几份玉简以托盘送上。   “这地方,连个桌子都没有!”林风致不接那些玉简,只抱怨道。   “是我们准备不周。”赵睿霖听见她的抱怨反而心里一松,愿意提要求就是准备接手,她立刻会意,手一挥,一阵青光闪过,天柔洞的外洞出现一套玉石桌椅。   雕着凤鸟与百花的玉桌椅,桌面上一套文房四宝,加上龙头镇尺、凤木笔架、铜鹤香炉等等,甚至连青瓷朱泥都备齐。   “小友看看还缺什么?”赵睿霖将玉简放在桌面,温言问道。   “缺算盘。”林风致毫不客气地落座桌前回道。   “算盘?!”赵睿霖有些犯愁,这东西她真没有,“我命人去准备……”   “不用了。”林风致回绝道,手在桌面轻轻扫过,她亦露出无比宠溺的目光道,“这东西,还是自己的好用。”   桌上,一个金灿灿的算盘静静摆着。   纯黄金打造的算盘框,青色灵石制成的算珠,是她百宝囊里最值钱的一件东西。   “研墨。”她又取过纸笔,朝着小啾道。   “哦。”小啾乖乖拿起墨锭,待在砚台上磨出一片墨来,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替林风致打起下手。   林风致早已将那堆玉简抱到身前,又向小啾道:“以后这些玉简的归纳都由你负责,每山每峰都建档存放,分门别类归置,日常事务三日一汇,紧急事务当日呈报,分开来。”   “为什么是我?!”小啾扔下墨锭鼓起脸恼道,“我才不要做这些!”   她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才不想困在这方寸之地。   “小啾。”未等林风致发话,赵睿霖先开了口,她长叹一声,道,“我也不喜掌理宗门这些事物,可宗门内如今缺人,又正值特殊时期,难得小友愿意帮助我们,我们怎可寒她之心,自当更加上心才对?”   如果可以,她也想像从前那样,做个专注修行的修士,可现实不从人愿,若是他们都不愿意出力,那宗门又以何为继?   小啾眼眶顿时红了,沉默片刻重新拿起墨锭,闷声道:“可我不会这些……”   “没事,我也不太会,从前我并没掌管过宗门,但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将这些事尽快上手,只要你愿意。”林风致头也没抬地接口,“你也不必如此沮丧,我只会在昆虚呆满三年,到时候昆虚还是交由秋上神掌管,你所学之务就能辅助你的上神,如果还是不喜,日后还能挑选可信的弟子,培养接手。”   “知道了,我做就是。”小啾揉揉眼睛,振作起来,眼眸发光,只是脸颊上添了抹墨痕。   就这两句话的空档,林风致已经将手头的玉简分门别类放好。   赵睿霖送过来的几份玉简,大多是来自宗门内负责丹药炼制、灵草种植、灵兽驯育、矿料开采炼制以及炼器制符这几处峰头。   “其它几个大峰,因为负责的范围太大,损毁统计还在进行中,估计要等过午才能送来。”赵睿霖补充道。   “宗门内的其它险情已经解决了吗?”林风致点着头道,一面又将手里玉简递给小啾,轻声交代着让她按要求摆放。   “山火和惊兽都已经解决。”赵睿霖道。   “除了这两险,确定没有其它隐险吗?”林风致一边说,一边又拿起宗门弟子伤情的玉简翻阅起来。   虽然这次灾劫来得突然,但因为只冲着昆虚山,当时并无当值弟子在殿中,其他山头受到的波及相对较轻,故弟子受伤情况尚好,并无罹难者,只有两个伤势较重的,已送到素女阁医治,其他受伤弟子也分到救治的伤药,不过如此一来,丹药库房里本就不富裕的存量急剧下降,而因为素女阁的药田被烧毁了好几处,新炼丹药跟不上消耗,丹药存量一下子告急。   “暂时没有发现。”   “我听说这次的祸事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建议你们增派人手巡视宗内与外界相通的紧要之地,以防对方还有后招。山上各处也都要巡察一遍,以免有什么遗漏处。”林风致又取来宗门库房账目玉简,一边看一边叮嘱道。   “这些是由楚悬负责的,他已经安排人手巡视了,不过……”   “不过什么?”   “宗门内人手不足,很多弟子身兼数职,如今各处都需要人手,也不知该先紧着哪一处了。”赵睿霖道。   “你再给我一份宗门内所有人员的名单明细,列明每个人所属地,司职情况与专长。”林风致虽然语无波澜,可眉头却已微微蹙起——宗门库房内的存货,实在太少了。   少得可怜。   “好,我下午交给你。”赵睿霖答应得干脆。   “嗯,再给我准备一个多宝柜吧,就摆……那里。”林风致转头看了眼洞室,指着一面墙壁道,“以后就用来存放宗门卷宗卷轴等物,要替它附加禁制,以免有人盗看宗门机密,这个就交由小啾负责。”   小啾震了一下,挺起胸脯不再排斥道:“好。”   交代完这些,林风致不再多言,拿起已被小啾放好的玉简,逐一细看,赵睿霖自去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天柔洞安静下来,只有打算盘的噼啪声,林风致专注于眼前这堆玉简里,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昆虚宗的情况,小啾不敢吵她,只陪在一旁或研墨或收拾玉简或将她写过的纸页整理成册,偶尔无趣了也打打瞌睡。   到了傍晚时分赵睿霖将剩下玉简送来,另外又拿了批宗门卷宗一并交给林风致过目。   玉简和卷宗满满当当堆满案头,林风致不眠不休地看了一天一夜,至第二日天黑,方理出些许头绪来,在纸上写下数条待斟酌的方案。   她伸个懒腰起身,陪在一旁的小啾早被那些繁琐的事务折腾得筋疲力尽,化回鸟形,站在笔架上打起瞌睡,林风致戳戳小团雀的脑袋,笑了笑,刚要回内室打坐,便听洞外传来求见声。   来的是个罕见的拜访者——曾玄。   大抵因为是他亲手将她掳进昆虚,他见她就心虚,这段时间都避着走,今天却不知为何主动找上门来。她看了眼睡得正得的小团雀,便没让人进洞,而是走出天柔洞。   “小丫头……”曾玄吞吞吐吐地递上一张拜帖。   “这是?”林风致接过帖,入目便是暗金色的鹰纹,在黑暗中闪着华光。   “刚刚才收到的的鹰书拜帖,老大闭关,我琢磨着先送过来给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幽澜山的魔尊凌少歌,将于十日后到访。”曾玄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她的神色。   林风致一惊,缓缓打开了拜帖。   帖内空无一字,只有男人低沉磨耳的声音响起。   “秋仙友,数月未见,别来无恙?本座依诺赴约,十日后将至昆虚与卿一叙,到时再与卿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这是那位幽澜山凌少歌的声音。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   天色已沉,万籁俱寂,今夜乃是十六,天际满月被乌云遮蔽,只露出些许光芒。   天羲山的天羲湖上弥漫着薄雾,整个湖笼罩于一股极端的阴寒之中,湖水正在缓慢结成冰,发出细微的裂声,已结冰的湖面泛着逼人寒光,让四周活物再不敢靠近。   湖底泛起淡淡青光,偌大的洞室似乎突然出现,又慢慢被冻结在湖中。   这洞室似也以冰块琢成,内部除了飞着几只发着青光的萤虫外,就只剩一个巨大冰柱,冰柱之上绕着赤红的索链,有人站在冰柱之前,正闭着眼娴熟将那比他手臂还要粗实的索链一圈一圈绕在自己身上,似乎要将自己紧紧缚在这根冰柱之上。   这人面容苍白如纸,微微佝偻着背,身上单薄的衣裳显得愈加宽大,似乎下一刻就能从他孱弱瘦弱的身体上滑落。   等彻底将自己缚在冰柱上,他才将眼睁开一道缝,嘴唇嗫嚅两下,打算吟咒,可忽然间一阵剧痛自胸口浮起   “唔。”祁怀舟猛地咬紧牙关闷哼一声,眉头紧拧。   待得这阵剧痛过去,他忽又松开眉关,微闭的眼睁开,眸里露出几许迷茫和疑惑。   怎么回事?这一回不像从前那般痛苦了?   伴随了他五百多年的痛苦,好似有所减轻,是他好转了?   不,不可能,他的情况不会好转。   又是一阵痛苦浮起,他拧着眉却更加疑惑——   痛苦确实没有上次强烈了。   这是何故?   他想了想,忽然间想通什么般忍着痛苦飞快将已缚于身上的索链解下。   衣袖挥落,这间冰室打开一条向上的阶梯,祁怀舟不顾一切地飞身冲出。   他确实忘了一件事。   他已与人结下魂契。   可是魂契……连此痛都会共享吗?   ————   天柔洞外,林风致送走曾玄后并没立刻回洞,只拈着那张拜帖站在洞外,吹着山风独自沉思。   昆虚的麻烦还没解决,幽澜山的凌少歌又要驾临,她有种无力感。   吹吹风,会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些。   天柔洞外的视野很好,无遮无挡,天空一览无余。   今日是十六吧,应该是满月,可惜月亮被乌云遮蔽,难以窥见。   林风致胡思乱想着,一阵风来,天际的乌云渐渐被吹散,月亮露出真容。   “咦?”她看着看着,忽然发出声疑语。   一轮泛着血色的满月,高挂于山间天际,透着几分叫人心怵的诡异。   该不会是她看玉简看花眼了吧?   林风致揉揉眼睛,再度望去时,月亮不仅没有变回原来颜色,反而越来越红。   天呈异象,血色满月,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她心里疑惑与不安越来越重,刚想找人问个所以然,可突然之间——   “啊——”   剧痛来袭,心口处浮起宛若被人剖胸取心的刺痛。   她痛得弯下腰揪紧衣襟,脸色刷地白了,额间后背珠汗直冒。   痛,太痛了。   没两下,她就捂着胸口倒地,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这一生就没承受过如此之痛,仿佛被人生生剜心。   仿佛自己的心脏还在砰砰跳着,却被人以手狠狠攥紧,从胸腔中扯出……   不过片刻,她的衣裳已经尽湿,眼泪不受控制落下。   她不知自己出了何事,这痛来得突兀猛烈,没有给她任何准备,她的意识因为这样极致的痛苦而渐渐疯狂。   如果能够不痛,马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也愿意。   脑中似乎只剩下这个念头,她只想着结束这样的痛苦,神志已经模糊,手里缓缓化出一柄利刃,对准自己胸口。   与其这样慢慢折磨,不如干脆一刀。   尖刃按入胸口之际,远处忽然飞来一道蓝光,狠狠击在她的手腕上。   “当啷”一声,利刃落地,林风致落进一个冰冷怀抱。   “林风致,你忍着些。”祁怀舟飞快将她拦腰抱起。   林风致已经痛到难以忍受,只能攥紧眼前人的襟口,而后狠狠咬在他的肩头不再松口。   无尽泪水,顺着他的后襟滑下。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明天入V,入V当日三更,会合并成一章更出来,感谢支持。   ———— 第22章 入V三更合一   ◎我连对着你都没心动,又怎会对凌少歌动心?◎   林风致已经痛到迷茫, 所有的感知仿佛只剩下痛,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像抽髓断骸般痛苦, 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是谁在救下自己。   那人的身体像块冰,寒意凛冽,可似乎这样的寒冷能麻木她的感觉, 稍稍缓解她的痛楚。   她不管不顾, 凭着本能抱紧身边的人, 像溺水之人抱紧浮木。   唇齿之间,有淡淡的血锈味弥散,她好像咬破那人的肩膀, 尝到的是血的滋味。   他的血, 和他的身体一样,都冷得像冰。   呜呜咽咽的痛苦呻/吟仍在祁怀舟耳边不断响起, 他的脖子被她紧紧勒着, 她的脑袋缩在他的颈弯间, 泪水和血液一起, 打湿他后背的衣襟。   她咬得狠, 像只发疯发狂的小兽。   可能身体早就被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痛楚折磨得耐受力极高, 他并没觉得林风致咬得他有多痛。   一波接一波的痛楚汹涌而至,祁怀舟的脚步亦有些踉跄,抱着林风致回到天羲湖畔时, 他终是力竭,单膝狠狠一跪, 落在下冰室的冰阶前大口喘着气, 手倒是仍旧稳稳抱着林风致。   喘息片刻, 他咬牙站起,直掠入冰室。   冰雾弥温,冰梯再度消失,冰室重新被封印在天羲湖下。   “冷……”林风致总算松开口,上下牙关“咯咯”扣响,含糊道。   寒意肆虐而来,体内流动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痛楚虽然稍减,她却被冻得瑟瑟颤抖。   祁怀舟直飞到冰柱前,落下后一个不稳,抱着林风致一起跌坐地上,衣襟已被扯得松开,发丝亦乱,怀里的人还直往他怀中蜷缩,他无奈撑坐而起,靠着冰柱坐好,一手圈搂着林风致,一手掐诀,勉强聚起些微青光,可转眼又消散。   痛苦让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他大口喘着气,垂眸看了眼怀中快要蜷成球的人,强迫自己凝神聚气,指尖再度凝出青光,往林风致背心处按入。   一股奇特的气息在林风致体内炸开,循着经脉涌向百骸,最后汇聚在胸口处,化作一点暖意护住心脉,让她不至于因为极端的痛苦而彻底失控。   施完术,祁怀舟虚弱地带着林风致一起倒在冰柱之前,意识陷入迷妄之前,他看了眼冰柱上巨大的索链,轻轻眨了下眼,那索链自动缩成一条赤红细绳飞来,将林风致双手缠得死紧。   “撑三天,三天就好。”他低喃一句,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话音至尾虚弱得几乎听不到。   林风致浑浑噩噩的,被痛苦和寒冷折磨得痛不欲生,神智几番濒临崩溃,却又在最后一刻被胸口处的一星暖意拉回。   最迷糊的时刻,她想过将心脏从胸口掏出,一了百了,可双手却好像被什么缠住般,动弹不得。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生受这股痛楚。   也不知多久,这可怕的痛苦才渐渐消退,身体重归平静,林风致像被抽空般,身体疲倦不堪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沉沉睡去。   这一觉并不踏实,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只有一片天地阴阳不分的混沌,一只通体黝黑的庞然大物浮身半空,如同由这片混沌化身而成的巨兽,她就飞在这只巨兽的对面,身上穿着祁怀舟的衣袍,手握一柄赤红长戟,脚踩千演神兵所化的星辰之舟。   好生奇怪的梦,她好像……变成了祁怀舟?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混沌骤涌,似黑浪滔天,对面的巨兽咆哮而来,她心里大惊,举戟迎战,可那巨兽竟一口咬断她的长戟,露出尖利的兽爪剖开她的胸膛,将她的心脏,从胸腔……生生掏出。   她尖叫着睁眼。   混沌与巨兽消失不见,目之所及,只有白花花的冰柱。   痛楚已经消失,但梦里的景象叠加先前莫名的痛苦,仍旧让她打了寒噤。好半晌,她才从怔愕中回过神,转头望向身侧。   不看不要紧,一看给她吓了一大跳。   祁怀舟就仰面躺在她身侧,张开的手臂成了她脑后枕头,另一手则搭在她的双手上,而她,正蜷在他的怀中。   她懵了半晌,脑中闪过零星残片,恍恍惚惚间想起好像是有人阻止了自己寻死,并将她带到这里来。   那个人是祁怀舟。   所以,她好像在祁怀舟怀里睡了很久?!   这个认知让她弹簧般坐起来。这一坐,她只觉周身酸涩,骨头僵硬,低头望去只见手臂白皙的肌肤上布满淤青,两手都被红绳绑着,身边还有个昏睡的男人。   这情景……透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她用力挣了挣,红绳纹丝不松,她又用上灵气,红绳竟然越收越紧。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疼痛,她怕再挣扎下去,手都要被勒断,便琢磨着可能还得叫醒祁怀舟。   “祁仙君?祁怀舟?”她试探舟叫了两声,躺在地上的男人毫无反应。   她侧身俯头,一边打量他一边寻思要怎么叫醒人。   祁怀舟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睡着的模样像长眠不起般,脆弱得像是由冰块雕琢而成,似乎只要她动一个指头,他就会彻底碎成冰渣,不复存在。   林风致还是伸出双手,轻拍他的脸颊——他倒是没碎,只是还不醒。   她想着办法,目光却被他敞开的衣襟内露出的肌肤吸引。   因着先前她的挣扎,他单薄的衣袍早已被扯乱,襟口大松,露出大片的颈下肌肤。这肌肤和他的脸色同样雪白,但吸引林风致的,却是几道狰狞扭曲的往衣襟深处蔓延的黑线,在他雪白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像树木的根须。   不知何故,林风致又想起那阵似乎被人剖胸取心的痛苦,她忍不住伸手,勾指轻轻挑开他的左襟,目光往他胸口心房处窥去。   黑线越往里越粗,似乎在心口汇聚。   这若是伤疤,该是怎样的伤,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又该带来怎样的痛苦?   林风致蹙紧眉,继续往上挑开他的衣襟,眼见那道覆盖在他心房上的痕迹就要彻底暴露于她眼前,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箍般握在她的手腕上。   她吓了一跳,转眸发现祁怀舟已然睁眼,她飞快缩回自己的手。   “小友,有些事不要随意窥探,能活得更久。”森冷的声音响起,祁怀舟松开手,一边坐起,一边将落到肩头的衣襟拢紧。   绾起的长发早已披泻在背,笼着他那张脸,愈发显得貌美而又孱弱。   他慢慢起身,旁若无人般整理起头发,有条不紊地将长发束到脑后绾起。   长发尽绾后,他后襟上那处血渍便格外明显。   林风致也跟着站起来,打量了一眼四周,决定先发制人,不给他追究自己窥探他身体的机会,问道:“仙君,我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无缘无故痛不可扼?”   她猜,这事肯定与他有关。   “前些时日应付宗门天雷劫,引得旧伤复发,因你我结过魂契,共伤同寿,故而有一半伤痛转嫁到你身上。”祁怀舟言简意骇回答道,“抱歉,是我累及小友。”   林风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魂契……不是为了让他保护自己而结的吗?怎么现在变成她给他分忧了?   她想抽自己一个耳光,要是不结这魂契,她早八百年就逃走了,何至于此?!   “解开!”她抬起手,语气并不好,连敬称都不想用。   祁怀舟掐了个诀,她腕间的红绳飞出,化作粗实的赤红索链绕回冰柱之上,将林风致看傻。   犯得着用这么粗的索链捆她吗?   “这本是我用来捆自己的。”祁怀舟看出她的疑惑,轻描淡写道,“我不想自戕,只能出此下策。”   林风致怔了怔,似乎想到什么,瞬间明白他言中之意。   她只转嫁了一半的伤痛就已经痛到想要自我了结,那么在此之前,他独自承受所有痛楚,必更加痛不欲生。   有点惨烈,她忍不住想要同情他,但在此之前,她还是更同情无缘无故被拉下水的自己。   “小友,我的旧伤不会轻易复发,这次是个意外。”似乎猜到她的想法,祁怀舟安抚道。   林风致一声冷笑:“你这意外挺多的,秋月明是个意外,鲲丹是个意外,旧伤还是意外……你意外的我都怀疑我上辈子欠了你!”   真是冤孽。   祁怀舟翻手擎起个玉匣,递给她道:“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小友消气,这枚天髓丹便赠予小友,以作歉礼。”   天髓丹,是九寰修仙界极难炼制的极品仙丹,除了可以易筋换髓大幅提升肉身对天地灵气的吸纳能力外,还有救命之效,再重的伤只要尚存一息就没有天髓丹救不活的。   “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林风致接过天髓丹道,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加了句,“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替自己着想。”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有了这枚仙丹,林风致就等于有了第二条命,真到对上凌少歌时,需要保命也有些底气,便不再客气。   祁怀舟定定看她一眼,只道:“我知道。”   想起凌少歌,林风致心里一紧,问:“我在这里几天了?”   “今日是第五天。”   “什么?!这就过了五天?!”林风致大惊。   完了完了,转眼过去五天,她什么都没做。   “发生何事?”祁怀舟问她。   “来这里前收到鹰书拜帖,凌少歌十天后到访,现在时间过了一半,我什么都没准备!”   只剩五天时间,她拿什么面对凌少歌?   ————   “时间确实紧了些。”听完林风致的话,祁怀舟罕见地没再拿话安抚她,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你们到底出于何故非要和这幽澜山合作?”林风致不由问道,又自言自语,“一个魔修,一个恶修,就没有别的合作对象吗?”   虽然自从三千年前幽澜山前前任魔尊成了浮沧小师妹,并和浮沧大师兄结修之后,仙魔两界已经渐渐不再像早年那样拼得你死我活,彼此之间也有些来往,但也仅限于一些私人往来,很少……不对,应该是从来没出现过仙门主动与魔修合作,甚至将人邀请到宗门的情况。   林风致不是很理解这样的做法,秋月明和凌少歌私交再深,这仙魔之间依然有壁。   “恶修?”祁怀舟不解问道。   “就是段长鸿提议的,让苍隐谷的修士入驻昆虚,结为盟友之事。”林风致回他。   祁怀舟负手朝前迈了两步,留给她一个背景,淡道:“你将苍隐谷和幽澜山相提并论?”   “当然不是。”林风致摇头,很快给出自己的想法,“苍隐谷只是一群行事毫无底限的恶修,为了掠夺其他修士而聚集起来,一盘散沙罢了,当然不能和成立数千年的幽澜山相论。我只是不明白,这二者皆非同类,何必非要合作?”   幽澜可是西境说一不二的存在,在魔修之间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绝不是一盘散沙可比。   “从前仙魔势不两立,几乎从不往来,两地所产之物受此影响,也从未互通,导致修士想要获取西境产物,便要涉险而入,而大宗的资源更是不可能进行。这些年虽然关系有所好转,但也仅限于修士间的私人交易。同样的,魔修们想要得到仙家产物,也是难上加难。”祁怀舟耐心十足地给她解释起来。   林风致瞬间领会祁怀舟的想法:“所以你想和幽澜山达成的合作,是两境贸易?”   好大的野心!   这已经不仅仅是两个宗门之间的合作,而是涉及整个九寰的巨大举措。一旦合作达成,西境的产物和仙界的产物,都将通过昆虚通往两境,如此一来,昆虚就是全九寰仙界独一家,相当于掌控整个九寰的交易命脉。   但这么做的风险也显而易见的巨大——先不提这个想法实施起来有多困难,单就与魔修合作这一点会让昆虚成为仙界众矢之的。昆虚本来名声就不好,如果再添上与魔修勾结这条,那真是要臭名昭著,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众仙攻击的目标。   她将心中所思化作语言,全部说出口。   祁怀舟微微一笑,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同她聊天,她总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理解他的意思,并且能飞快思考,给出她的意见。   “如你所想,这件事确实举步维艰,你觉得可行吗?”他反问她。   林风致咬唇蹙眉想了片刻,很坚定道:“虽然难,但我觉得可行!”   要是能够完成这件事,那简直是人生中前无古人的巨大成就。   “哦?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祁怀舟诚恳问道。   “首先得要组建一支能够往返于两境之间的商队,可以完成资源运送的任务,从这里到西境路途遥远,就算是不眠不休飞行,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月时间,再加上路上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危险,这支商队的成员要拥有强大的实力,以应付这些危险。”她思忖着慢慢道,又否定自己,“不行,一个月还是太慢了,可以培养一批擅飞行的仙兽仙禽,缩短两地往来时间,或者……”她顿了顿,眼睛忽亮,“最好能打通一条传送法道!”   传送法道便是以传送法阵为基础的机关阵,除了拥有瞬间传送的功能外,还能传送大件物品,哪怕是一座山,也能给你瞬间转移过来。但是修筑这样的传送法道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将是不可估算的巨大窟窿。   但现在只是在问她想法,林风致便天马行空地瞎说。   “有了能够往来两地运送货物的办法,便可以着手准备交易货物,虽然修士们确实很需要两境之物,但我们也不能冒进,得慢慢来,不动声色的开始。最好能从他们都需要的却又不起眼的小东西开始,逐步占领,逼他们依赖我们,等到发现时已经离不开我们,不得不接受我们,这样才能将我们宗门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如此看来,果然是要与幽澜山合作,幽澜山与三仙门中最强的浮沧山渊源甚深,想必会对我们合作之事网开一面……你笑什么?”   林风致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眼角余光瞥见祁怀舟上扬的嘴角,才发现自己这都已经替昆虚谋划上了,当下脸一烫。   “小友真是个有趣的人。”祁怀舟却微微躬首,颌首诚恳道,“能认识小友,是祁某之幸。”   这突如其来认真诚恳且毫不掩饰的赞赏,让林风致愣住。   她没想过会从一个已经天道初窥的大能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哪怕这个人境界大跌,徘徊于元婴,他的夸奖和赞赏,依然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祁仙谬赞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笑话我不切实际,异想天开就好。”   “小友何出此言?听你一席话,我受益匪浅。”祁怀舟道。   “修士难道不应该专注于修行?我天赋平平,还老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觉得我不思进取吗?难怪修为总上不去。”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原本晶晶亮的眸子变黯,脑袋也跟着半垂,盯着地面不语。   祁怀舟放缓语气,温道:“小友,正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别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相比较,却对自己的长处视而不见?”   “长处……”林风致喃喃道,又将头抬起,目光依旧晶亮,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她从没觉得自己不好过!   祁怀舟微微一笑,看来,她并不需要他的劝慰。   “扯了这么多,我到底要怎么应付凌少歌?”林风致转开话题。   他那想法很美好,但当务之急应该是如何应对凌少歌吧?   “把手伸出来。”祁怀舟想了想道。   林风致伸出右手来,只听他道了句“小友,得罪了。”手便被他拉住,衣袖亦被他拉起,露出她洁白如藕的右臂。   在她问出声时,祁怀舟已经动作迅速地掐诀施术,他的指尖沁出殷红血珠,带着寒意,如冰珠般落在她手臂上,跟着他的动作在她手臂之上绘下一道的血色符文。   符文繁复无比,林风致从没见过,还没等她看清楚,那道符文便化作一只红凤绕着她的手臂游移一圈,随后钻入经脉消失不见。她看傻眼,只觉得一股冰冽气息充斥着右臂。   祁怀舟却在此时嗽起,半晌方虚弱道:“此乃诸天万法咒,里面封有秋月明的绝杀之术——寂幻惊海。她修的是水灵法术,所以这个法术乃是化海为器,凭滔为刃,威力巨大,给你自保用。以你现在修为,施咒能够施展两次。”   林风致待要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按下:“还有这件东西,给你吧。”   他说话间擎起一件方形木锁,拳头大小,像凡间孩童玩耍的鲁班锁。   “这不是千演神兵?”她诧异地瞪大眼。   这么厉害的东西也给她?   祁怀舟点头:“我已经教过你它的用法,你多加熟练吧。当你的神识越大,对神识的掌握越深,千演神兵所能发挥的力量便越大。”   林风致呆呆接下千演神兵,一时间对他的大方也不知能说什么。   这祁怀舟真是……恨的时候让她恨得牙痒,好的时候又让她无所适从。   “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他可不知她心中这些弯弯绕绕,继续叮嘱道。   “什么事?”林风致把玩着手里的千演神兵问他。   “别对凌少歌动情。”   “哈?”林风致一把攥住千演神兵,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凌少歌有西境第一美男之称,他生的极好,放眼九寰仙界也属难得一见的容貌,所以……”   “怎么?怕我爱上凌少歌?”林风致笑了,她像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吗?   “只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因此丧命。因为秋月明乃是玄阴之体,是最适合双修的体质,如果你和凌少歌交/媾,那么你的身份会立刻被揭穿。”祁怀舟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林风致瞬间失语。   片刻之后,她失笑,盯着祁怀舟的脸,道:“我想问问祁仙,你和凌少歌,谁更好看?”   祁怀舟眉心微蹙,似乎不解这个问题意义所在,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她:“我不知道。”   林风致笑眯眯凑近他:“其实你也生得极好……”   她并没瞎说,祁怀的容颜搁在九寰也属于难得一见的英俊,只不过可能因为他从前一直埋头修行,百年前出关又不常在外走动,是以声名不显。   “所以?”祁怀舟越发不解,只在她清澈的瞳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连对着你都没心动,又怎会对凌少歌动心?你未免过虑了。”林风致语毕笑出来。   铃音般的笑声,透着满满的戏谑,格外欢快。   祁怀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她是褒还是贬。   “不会最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   ————   银光自祁怀舟袖间一闪而过,冰梯再度出现在冰室之内,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冰梯缓步踱出。   “两年前,秋月明独赴噩境历练,曾在赤沙谷里救过凌少歌一命。那一回凌少歌前往赤沙谷寻找克制他魔功反噬的炎血草,结果遇上了守草的赤沙蚺。那只巨蚺蜇伏沙中修行已近三千年,差一点点就能化形为魔蛟,极难对付。凌少歌与其厮杀中受了重伤,魔功反噬提前到来,以致功力全失化为凡体,正好被秋月明救下。她在赤沙谷里替他护法了十天,才助凌少歌脱险。”祁怀舟边走边慢慢向林风致提起秋凌二人的结交过程。   赤沙谷、三千年赤沙蚺……这听起来,都离她好遥远。   林风致只道:“原来有救命之恩,难怪。”   “嗯,所以凌少歌虽然性情乖张孤傲,对秋月明却十分信任,这也是为何一定要她出面,才能促成昆虚和幽澜山合作的原因。”祁怀舟继续道,“先前同你说的那些只是我单方面想法,这是双方头回接洽,因此目标只是和幽澜达成第一笔交易。我们宗门修复十方古阵需要大量的月银石,其矿脉多分布于西境,其中七成掌握在他手里,我们需要他来为我们提供月银石。”   林风致对月银石并不陌生,这是修仙界常见的筑阵材料,不过月银矿脉在九寰仙界并不多见,所以产量也少,这导致它的价格被炒到老高,以昆虚目前情况,如果大量需要月银石,要从仙界采买月银石,除了要花费天价灵石外,能采买到的数量也有限,无法满足宗门所需。   “没有其它可替代品?”林风致不解问。   “没有。”祁怀舟道。   林风致点点头,所以她这回见凌少歌的目的,是帮助昆虚完成这笔月银石的交易。   天光倾来,落在长长的冰梯上,周遭已经温暖不少,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阶梯出口位置,阶梯之下传来浪花声,林风致转头望去,偌大冰室正在慢慢消融,化作湖水。   天羲湖畔站着赵睿霖、曾玄与楚悬三人,各带心事神情沉重地望着冰面,阶梯口出现的那一刻,曾玄已经等不住,掠身飞到出口之前,才看到祁怀舟慢慢踱出的身影便哭丧着脸嚷道:“老大,怎么办?新上神她不告而别,跑了!”   祁怀舟轻咳一声,还没开口,他的身后就露出个脑袋。   “新上神?哪来的新上神?”林风致挑着眉,明知故问问道。   “……”曾玄狠狠一愣,而后大喜过望,完全不介意她的戏谑,道,“原来你藏在老大这里?真是谢天谢地!”而后又怨祁怀舟,“老大你把人藏起来也不同我们打个招呼,害得我们一阵担心。”   什么叫他把人藏起来?   祁怀舟听不下去,一边道:“闲话少说。”一边掐诀释放出一股劲风,将自己和林风致一起送到湖畔。   “小友!”见到她出现,赵睿霖面上亦是一喜。   “姑姑,抱歉,之前出了些意外,没来得及通知你们。”林风致歉然道。   至于到底什么意外,她没有解释的打算。   “没关系。”赵睿霖抬手轻按她的手臂,长松口气,“不是遇到危险受了伤就好。”   她语气轻柔,眼里关怀不加掩饰,与曾玄不同,她是真切在关心林风致的安全。   “我没事,姑姑别担心。”林风致一边安慰她,一边朝祁怀舟斜瞥一眼。   的确不是遇到危险受伤,但更加难熬!   祁怀舟正在听楚悬禀报,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   “小丫头……”曾玄搓搓手,欲言又止。   “曾前辈有事要同我说?”林风致客气问道。对于这个将她逮上昆虚后就消失不见的老头子,她可没什么好感。   “老二,说话!”赵睿霖见他吞吞吐吐的丢人样,撞了他一肘子。   “小丫头,是我把你带进昆虚的,以后,你的安全也交给我!有我一口气在,定不会让你受伤!”曾玄闭闭眼,攥紧拳,终于开口,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放开了,又道,“你有什么想学的吗?刀剑枪戟斧……我都可以倾囊相授。”   “小友,他的兵器造诣,是我等之间最深的,你如果有心仪的武器,不拘是剑是刀亦或其他,都可以让他教你。”赵睿霖笑着解释道。   林风致一边道谢,一边琢磨——自己手里的那件千演神兵,不就能随心所欲改变形态幻化武器?曾玄简直是送上门的老师。祁怀舟把千演神兵送给她,是不是算到曾玄会出手教导她?   如此想着,她又看了眼祁怀舟,后者回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还有这些,也给你。”曾玄又掏出一撂符箓、一个巴掌大小的旧葫芦并一枚血红晶石,一起递到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低头一看,那撂符箓少说有十张,看符纸色泽,皆为上品。   “这些符箓是他前段时间刚刚炼成的,本来是要送你护身用,因为不敢面对你,所以拖到今日。”赵睿霖又替他解释道,“都是上品灵符,一共十一张,六种法术,其中五种法术每种两张,有行云符、替身符、隐身符、蜃符、炽雷术,最后那张……”她说着顿了顿,肃容道,“乃是仙阶道术五仙妙法,威力无穷。”   林风致听得瞠目结舌,绘炼上品灵符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与灵气,哪怕是九寰最有名的制符师,要绘炼十张上品灵符也不容易,何况这里面还有一张仙符……仙阶道术的威力,足可翻云覆雨。   这十一张符箓,应该耗费了曾玄巨大精力。   “可是……我灵气不够。”她干巴巴道。   灵符虽好,奈何她灵气不足,施展无能。   “这个葫芦……”曾玄不舍地看了眼那个旧葫芦,“名为纳乾坤,可以储存灵气供你施术。以你的境界,蓄满一葫芦的灵气,应该够你施展那张五仙妙法符。”   这些问题,他都已经替她想好了。   林风致见他满眼不舍,心知这必是他自己的随身法宝,便不愿夺人之爱,那厢祁怀舟先一步开口:“收下吧,不必同他客气。”   曾玄也生恐她不收般,将葫芦塞进她手里,又道:“还有这个……玄心幽瞳,乃窥心之宝。”   林风致望向最后那件宝贝,血色的圆形晶石,与人的瞳眸一般大小,晶石间一线幽光,如同猫眼般,流淌着奇怪的气息,似乎能望透人心。   “小友,凭此宝物可以施展窥心之术,能看到对方的记忆,料来对你接触凌少歌有大帮助,不过施展此宝需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被凌少歌发现。”赵睿霖将玄心幽瞳取来,手轻轻拂过,那枚幽瞳便化作一条漂亮的项圈,被她戴到林风致颈间。   林风致摸向这枚玄心幽瞳——她疯了才会以结丹境界施展心术,去窥探化神期的凌少歌。   东西送完,曾玄彻底松口气,脸上恢复了笑容。   “对了,我记得此番宗门地脉异动引发天劫乃是人祸,到底是何人所为,你们调查出结果没有?”林风致收下曾玄之礼,道完谢,见祁怀舟与楚悬已经谈得差不多,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一定要将罪魁祸首找出来,免得再发生同样的灾劫!”   她义愤填膺地握拳。   开玩笑,还是再发生一次劫难,祁怀舟再对抗天劫把自己搞伤搞残,旧伤复作,那她不还得跟着痛?!   想想那让人痛不欲生的疼,她心里阵阵发怵。   如是想着,她收到祁怀舟似笑非笑的洞明目光,她并不避让,用目光回答他——一定要把这祸端给除了,否则她不能心安!   “这次的祸事,是五华山、明昭阁、天玄谷这三大宗为首的九大宗门联手所致,他们在我们宗门之外布下引灵阵,引发昆虚主山灵气爆冲,导致山下所镇之物有了逃脱之心,冲击十方古阵,引来天雷镇压。”在祁怀舟的示意下,楚悬将查到的事简而言之。   这昆虚山下镇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然会引天雷镇压?   林风致先一惊,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试探道:“你刚才说……五华山?”   “正是,我在引灵残阵附近,抓到个五华弟子,关在悲海牢里,正待拷问。”楚悬冷道。   林风致失神。   五华山……那是封默所在的宗门。   作者有话说:   入V了,感谢姐妹们陪伴,本章下24小时内的评论送小红包,么么哒。   ————   感谢在2023-06-15 14:24:28~2023-06-18 21:0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2个;熹微、汤小圆圆圆、、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亭、雨、。。。 5瓶;就爱萌哒哒、都给朕写写写、微笑鲨鱼 2瓶;ZT-YT、40229071、柳微、小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意外   ◎这批赤明石,全部毁了!◎   祁怀舟随楚悬云悲海山见那被俘的五华山弟子, 并没叫上林风致,她闷闷地带着赵睿霖和曾玄两人回天柔洞。   一路上,林风致都在想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如果楚悬的调查无误, 便意味着五华山与昆虚宗为敌,而如今封默身为五华山山主座下大弟子,要是真打起来,她这个假上神怕是要对正面对上封默, 到时她该如何面对他?   再则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五华山山主孙千风看起来挺正派的一个人, 暗地里竟然也干这样的勾当,封默跟着这样的师傅,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小友?”   林风致无故失踪五天, 这五天内宗门发生不少事, 赵睿霖少不得将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向她说明,可话说了一半却见她心不在焉, 便轻唤两声希望她回神。   “抱歉。”林风致回神, 望见她有些担心的目光, 知道自己走神得有些厉害, 歉然道:“你继续说, 我听着呢。”   赵睿霖这才接着往下说。   她虽然失踪了五天时间, 但那日出洞之前恰好草拟出几项关于雷劫后的宗门运转建议,关于那份建议,其实并非林风致的最终决定, 她原打算翌日天亮找他们商量之后再做最终定夺,哪想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她失踪之后, 赵睿霖等人不敢声张, 只能一边悄悄地寻找, 一边按那几条建议吩咐下去,对外只声称是上神的决定。   按照林风致这段时日观察,昆虚宗其实完全不算荒芜贫瘠的宗门,哪怕失去三分之二的领域,剩下的这部分依然拥有着相当可观的资源,这也是昆虚宗被外面那些豺狼虎豹们觊觎的最直接原因。   如果运转得当,以昆虚宗的资源,养活三五百个修士不在话下,但如今的昆虚宗却像坐拥后宫的年迈帝王,心有余而力不足。全宗上下,算上各长老山主拢共就五十来人,且这五十多人中四分之三属于低修,境界在筑基期前后,每山分派五到七人不等。人员严重不足导致昆虚宗大多数山川的资源无法被利用,矿脉被空置,采矿点荒废,土壤肥沃、不源充足的山脉谷地长满荒草,山间毒虫猛兽遍生……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毕竟山门资源摆在那里,老话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多少的人力做多少事,起码混个糊口没问题,身家慢慢总能攒上去,但昆虚宗不一样,人力少导致宗门进项少得可怜,但出项却是笔不成比例的庞大开支。   而这笔庞大开支,有八成用在了十方古阵上。十方古阵乃是创宗始祖裴凛于万年前耗尽心力所建之阵,主阵辅阵共七七四十九处,以昆虚山为中心,布置在昆虚各处山脉,乃是无比强悍的上古仙阵,主要用来保护昆虚的内宗地域。   昆虚宗的山门,原有内外两宗之分,照拂着附近凡人的十八座城池,故有十山九脉十八城之说。如今昆虚宗剩下的这十山三脉,就是当年昆虚的内宗地域。   哪怕过了万年之久,这个法阵开启后的力量,当世依旧无人可破,足见它威力之大。   可越是强悍的法阵,维持起来越要投入大量的资源,再加上万年的光阴,再坚硬的东西都难免有磨损老化,何况是如此繁杂的法阵,是以尽管十方阵的余威犹存,可力量一年不如一年。一旦十方古阵彻底毁坏,昆虚宗也会从此消失在九寰,不复存在。   这也是昆虚宗如此紧张十方古阵的原因。   十方古阵绝不能弃,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再高。   可即使昆虚倾一宗之力,将所有资源倾斜到十方古阵上,依然无法彻底修复破损的十方古阵,宗门也为此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说句难听的,再不想点办法,可能过个十年,昆虚宗就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林风致觉得要压垮昆虚,可能只需要一根稻草,而以五华、明昭、天玄为首的几个宗门,可能就是那根稻草,他们既然想要得到昆虚,要么将十方阵彻底破坏,要么就是逼昆虚关闭古阵,但不管哪一点,对于十方古阵的破坏性都是肉眼可见的。   这是个巨大的隐患。   是以她在综合了解昆虚了整个情况后,草拟的建议第一条,就是全力修复十方古阵,起码要保证在短时间内不会对古阵造成第二次冲击,这样他们才有时间喘息休整。   这是她定下的大方向,后面的几条建议,便都围绕着这条大方向,根据段长鸿提供的法阵修固方案,将宗门人员与宗门资源作出新的调配,全部优先法阵。   剩下的诸如建筑物修缮、各座山头的损毁补给等等,她都排好优先级。   这其中,藏兵处的弟子全力采炼宗门矿物,协助其它山头;素女阁的丹药坊只炼制基础丹药以保证众弟子日常所需,阁内分派三名弟子前往支援法阵修复;敬秀峰集中力量优先修复山间主要道路;月盈峰的弟子留一半修缮损毁的重要屋舍,其他弟子同样前往天机阁;灵瑞峰也只保证兽类日常饲养,峰中同样出三名弟子前往支援天机阁。   “大部分都按你说的安排了,只有藏兵处……宗门有赤明石和乌银两条矿脉在开采,按照段阁主提供的修复材料,修阵需要大量乌银,所以我让他们全力开采乌银,小友觉得可妥当?”赵睿霖小心翼翼问道。   林风致蹙了蹙眉,很快道:“并无不妥,我本来也想着问完你们的意见再作调整的。”   她并不介意自己的建议被改动,宗门事务她刚刚接触,难免顾虑不周,有人能提醒最好不过,然而这藏兵处的调整……罢了,少不得她回头再去看看。   听到这话赵睿霖面色一松,又道:“除了人手调派已经按你所说重新分配外,宗库里的矿料、晶石,也大部分送到天机阁用以修固法阵,但还远远不够,尚缺十多样矿晶,已经按你的意见往仙行打听价格。”   “我去打听的。”曾玄接过话茬,“三家仙行的卖家挂价差得不多,我算过总共得要三千五百上品灵石,不过我在珍珑阁遇上个仙友,他愿意便宜一成价格给我们,不错吧!”   语毕,他有些沾沾自喜地捋着胡须笑起来。   一成就是三百五十枚上品灵石,可是笔不小的数额。   林风致的脚步一停,转头望向曾玄:“为何能便宜一成?你和对方签下采买契约了吗?”   据她所知,超过五百上品灵石的基材,都属于大宗采买,定价本就不高,所以在公价基础上不会浮动太大,怎会有卖家让出一成价格?   “那倒没有,睿霖让我先问问你。”曾玄摇摇头,“对方的意思是我们的采买量大,能够一次性帮他清理大量存货,他又急需用钱,只要我们能一次性结清货款,且不要通过仙行,能帮他省点佣金,他就愿意吃点亏。”   “吃亏?”林风致唇边浮起些许冷笑,“你问问他,他的这批货现在何地?可否在十天内运达我宗?矿料、晶石的成色和净度如何?已经在他库中存放了多久时间。如果我没记错,段阁主开的材料清单中,有几样贵价矿晶,如果积压于库的时间过久又保存不当,其所蕴藏的灵气会逐渐消散。”   曾玄听得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我们急需这批材料,如果他能保证在十天内送到昆虚,并且是在十年内开采所得,成色净度在中品以上,可以付一成定金,必须通过仙行签契,哪怕被抽取佣金,余款只要货到仙行验完无碍,可以一次性结清。”林风致不容置喙道,又向他解释,“仙行作为买卖双方的中间人,抽取佣金的同时,也保证双方交易的安全性。我们是缺钱,但也不可因蝇头小利而失去判断。”   曾玄挠着白发,焦躁道:“你的意思是他想骗我?”   “那倒不是,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越是大宗采买,越要谨慎,否则容易因小失大。”林风致道。作为曾经的珍珑阁掌事。她见过太多的修士因为贪那点蝇头小利,被人骗得倾家荡产,损失惨重。   “行了,我知道了,我去和他再谈,如果他同意你的要求我们就定契,如果不同意我就从仙行直接买。”曾玄回道,末了又咬牙切齿开口,“要是让老子发现他骗我,我就……”   发泄的抱怨还没说完,就先被前方传来的喧哗声打断。   “我都说过了,秋上神不在不在,她不在!你们怎么又来?!”   小啾拔高的声调响起,在天柔洞外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尖锐。   一边说一边走,林风致三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天柔洞外,只是还没靠近,便见到小啾被人堵在天柔洞外。   “宗门个个人都忙得不行,她倒是会做甩手掌柜,随随便便发了几条命令,就躲起来不见人了,也不管宗门死活?她配得起‘上神’这一身份?”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夹杂几分怒气,“你说她不在,那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找她说道说道去!”   见他口出恶语,小啾气得双眉倒竖,小脸绷得死紧,正要发作,却被人拦下。   “秦兄,不可辱慢上神。”那人沉声喝止一句,又劝慰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现在急也没用,先找到上神再说。”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怒气仍未消散:“那也得让我们找得到!”   虽然只在昆虚山上匆匆见过一面,但林风致记得此人,这是藏兵处的秦悦,负责的是本宗矿脉的开采冶炼以及炼器炼符等事。另外一人,则是天机阁的段长鸿,传说中秋月明的爱慕者之一。   “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于这次弟子调派的事,宗内各处都有些意见,其中以秦悦最为不满。”赵睿霖道,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是因为赤明石吧?”林风致低声问道。   “小友怎知?”赵睿霖诧异道。   “我看过他提交的玉简,藏兵处的赤明矿占宗门营收的六成,两个月后有一笔总价在两千灵石的交易到期交货。我也翻阅过历年藏兵处关于赤明矿的挖掘冶炼记录,根据他们的产量,最后这两个月是赤明石提炼的关键期,如果无法按时交货,需要赔付三倍金额,也就是六千上品灵石,所以当时才决定不动藏兵处的人,让他们尽量保证赤明矿的提炼。”林风致道。   六千的上品灵石,昆虚宗根本拿不出来。   “那我让他们只挖掘乌银,岂非误了大事?!”赵睿霖惊道。   “姑姑,无妨,才过五天而已,还来得及。”林风致温声安抚她,又快步朝前迈去。   前头的争执还没结束,小啾性子急躁,遇上盛怒的秦悦,两人没说几句眼见就要大吵。   “别吵了,本仙在此!”林风致一振衣袖,换了副神情,沉眸走到小啾身畔,仅用一眼,就让小啾退到自己身后,“秦山主的来意我已经明了,关于藏兵处决定,是我思虑不周,抱歉。从即日起,贵处按原有运作,应该还来得及。”   见她将所有罪过自揽上身,赵睿霖想要开口解释一二,却被她的目光所阻止。   本来决定者就该是“秋月明”,即使赵睿霖做错了决定,“秋月明”可以责骂她,但对外……“秋月明”就该承担这个身份该有的责任与质疑以及误解。   “来得及?!”   秦悦却是一声冷笑,衣袖挥过,只闻“当啷”数声,几块焦石被他倒在地上,有两枚滚到林风致脚边,被她拾起。   这是……   林风致渐渐蹙眉。   “来不及了!这批赤明石,全部毁了!”秦悦半吼出声。   作者有话说:   唉呀,有点累。   ————   感谢在2023-06-18 21:05:47~2023-06-19 20:5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口余生、夜弥、喵要吃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醉欲眠 20瓶;浅蓝微暮 10瓶;成璧、朵朵向日花葵开 5瓶;都给朕写写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鱼塘   ◎秋月明的二号鱼。◎   全毁了?   林风致脑袋嗡嗡的, 下意识地摩娑着刚刚拾起的那块焦黑石头,镇定道:“秦山主何出此言?发生了何事?”   “我来解释吧。”见秦悦怒气正盛,怕他又出言不逊, 段长鸿替他回答道。   九寰大多数的矿石,都分为粗料、细料和精料三种。粗料乃是刚从矿脉中挖出的料子,这样的料子大多数会被石皮沙砾或者伴生物包裹,需要经过加工才能变成细料, 而精料就是在细料的基础上, 经过更加复杂的淬火提纯, 去除杂质后变成更加纯净的矿石,那便是精料。   一般而言,矿料的交易都是细料以上, 昆虚宗的这笔买卖, 交付的也必需是细料。   每种矿石从粗料变细料再到精料的过程都不相同,赤明矿需要经过两道工序才能加工成细料, 第一重工序是去石皮, 第二重工序是融炼去杂。藏兵处的这批赤明矿已经去过石皮, 进入第二道工序, 便是将去皮后的赤明石送入熔炉, 以极高的温度融炼矿石中的大颗粒杂质, 经四十九天方可完成。   这道工序不算复杂,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需掌握好熔炉内的温度,不能够过热, 也不能过冷,过热的话赤明矿会被焦化, 过冷的话杂质无法剔除干净, 藏兵处的熔炼炉已经陈旧, 内部温度难以保持,是以往常在融炼赤明矿时,秦悦会安排弟子轮流当值守着熔炉,一旦发现温度有变,需要立刻人为干预。   然而这一次因为将人手全都调去挖掘乌银,导致秦悦只能安排一个小弟子看守熔炉,那小弟子境界不高,经验不足,一个人日夜不休地看守熔炉足有五天,精力跟不上,便打了个盹,然而就是这一个打盹的时间,熔炉内的温度起了变化,待到他发现再叫来秦悦,已然不及。   整炉赤明矿,全部焦化,变成了废料,完全无法补救。   听完段长鸿的解释,林风致的眉头紧紧拧起,目光落在手中那块焦黑的石头上,脑袋急速运转。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整批赤明矿都废了,现在再重新采矿熔炼也来不及两个月内交货,这就意味着到期昆虚交不出货,需要赔付对方三倍的灵石,也就是六千枚上品灵石,而如今昆虚的账面只剩先前卖髓笋的四千多枚上品灵石,哪怕他们将这笔灵石全都用在赔款上,也不够数,更何况还要采买急需的固阵材料。   “我已经提过几次,这批赤明矿正值关键时刻,不能离人不能离人,非要让我将人手调去乌银矿,现在好了,石头报废我们拿什么赔给人家?”秦悦见她不语,继续咄咄逼人怒道。   “可否与对方商量,将交货日期推迟一些?”林风致并不计较他的态度,平静问道。   “不可能,定货的是离火谷,正等着炼制兵器参加仙界大比,哪里还能再拖?”秦悦一口否定,又道,“离火谷是我们的老主顾,本来就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才定了我们的赤明石,要是此番误事,赔付事小,影响到往后合作,那才是最麻烦的。”   昆虚宗的营收,有六成可都压在与离火谷的合作上。   “你是上神,你高高在上,哪怕对宗门营生、一应事务不闻不问全然不解,但你开口我们只能听命,如今出了事,我是无能为力。那小弟子犯了错我自会处置,但其它的,上神你自己想办法吧。我那里还有要紧事,先行一步,告辞。”秦悦说完自己想说的,就要离开。   “秦兄莫恼,这事说来我亦有责任,乌银矿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段长鸿急忙拦住他。   “这件事与月明无关,是我……”见过错都让林风致背了,赵睿霖也急着想要解释。   “别说了,让秦山主走。”林风致脆声制止了二人,又道,“事已至此,争论是谁的过错已经没有意义,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解决。秦山主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秦悦闻言并不相信,只冷哼道:“但愿如此。”语毕,他便甩袖离开。   ————   秦悦走后,天柔洞外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月明,你别担心,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段长鸿目光温柔,满怀关切地望向林风致,轻声安慰着。   “我没担心,还有近两个月时间,想想办法就是,你们让我静静。”林风致捏着眉心道。   她早已经在心里把补救的办法想了一遍。要么去三大仙行现收一批赤明矿交给对方,可按赤明矿的公价加上佣金,至少也要三千上品灵石往上,并且两个月时间还未必收得到这么大批赤明矿;要么她再试试低买高卖,用那四千枚灵石赚笔快钱去填这个窟窿,但她没把握两个月内一定能翻倍赚回灵石,且还有倾家荡产的巨大风险。   想来想去,她都没想到什么可靠的办法。   赵睿霖对她很是内疚,很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她如此,便将话吞下,只点了点头与曾玄并肩离去。   “你怎么不走?”小啾这时方出声,盯着段长鸿道。   她对段长鸿没有好感。   “段阁还有事?”林风致这才发现段长鸿毫无离开的意思,问道。   “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段长鸿说话间看了眼小啾,强调道,“只想对你说。”   林风致可不敢和这位“秋月明”的爱慕者一号单独相处,便回他:“段阁有话只管说,小啾自己人,不碍事。”   小啾本因段长鸿的话气鼓了双颊,听了这话立刻挺起胸脯,冲他得意一笑。   段长鸿无奈,捋了捋鬓边的长发,道:“月明,那批赤明石,我有办法解决。”   “哦?”林风致露个静候下文的神色。   “我能搞到一批赤明石,不需要花费一枚灵石。”他沉声道。   “白得赤明石?有这么好的事?”林风致脸上见喜,露出个笑来。   “不算白得,我认识一位好友,他手里正好有一批赤明石,愿意借给我们应急,待秦兄那里重新炼出一批赤明石还给他就成。”段长鸿微笑道。   “他什么都不要吗?”林风致问道。   “不要,不过需要同你见个面,商定其中细节。”   “三千上品灵石的货,可不是小数目,他竟然愿意看在你的面上无偿借给我们,看来段阁与你这位朋友的交情非比寻常!”林风致感慨道。   “他与我确实交情甚深。”段长鸿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些什么,便听林风致声音又起。   “你这朋友,不知是玉虚宫的哪位仙友?”   段长鸿的笑一滞,对上林风致洞明清澈的眼眸,一时间竟有些伎俩被戳穿的羞恼,但那怒气稍纵即逝,他很快就急着解释道:“月明,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见你此前对苍隐玉虚诸多抵触,恐你心生不悦,这才没有告诉你。”   “你别着急,我知道你也是为宗门着想,没有别的意思。”林风致安抚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容我再想想,如果有需要自会寻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有什么不要钱的好事?尤其是像苍隐谷这样逐利而行的地方,不过别有所图罢了。这段长鸿如此执着于撺掇她与苍隐谷的人接触,也不知是何居心,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如今宗内事务繁杂,尤其以你天机阁最为繁重,想必你手上也有不少要紧事,我就不留你了,小啾,送客。”   林风致不想再和他多扯,便下了逐客令,自顾自转身要进天柔洞,岂料还没迈出步伐,手腕便叫人拿住。   “月明!你为何如此不信任我?”段长鸿紧紧攥着林风致的手腕,泛红的双眸似乎要将她吃了般,“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我不想见你整日为宗门琐事烦忧,你我曾生死与共,我的心你是知道的!”   林风致脑袋嗡的一下又要炸了。   她知道什么?她一个假秋月明,连正经的男女情爱都没经历过,能知道什么男人心?   让她处理宗门事务好说,让她处理秋月明的复杂关系……她她她……没那能耐!   “你撒手!”林风致还没开口,小啾就先怒腾腾地打出一道翠羽箭。   羽箭划过段长鸿手背,刹时间划开一条血口,他也没躲,依旧攥着她的手腕不松,活像被她辜负了一般,找她要个说法。   “放手!”林风致将容颜一沉,催发鲲丹仙威。   段长鸿只觉四周忽然涌现极大威压,沉且悍,充满攻击性,他心里一惊,立时便松开手。   “送客!”林风致抛下一句,转身进了天柔洞,再不理他。   ————   天柔洞的外洞,已经被各种新家什填满,按着她先前要求,赵睿霖陆陆续续又给这里添了不少东西。   现下那张巨大的书案上,堆满了各种玉简卷轴,后面的多宝格里也摆上许多玉简卷宗之类,看来她不在的这五天时间里,小啾并没偷懒。   这孩子,看着挺任性,做起事来倒是负责得很。   “桌上是这几天送过来的玉简,我已经分好类了;那些是宗门旧的资料,我按我的想法归置了,你看看有没问题。”小啾看着段长鸿离开才回洞,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向她说起这几日的成果。   “做得可真好!”林风致在洞里走了一圈,边看边道,“想不到你从没接触过这些,却能做得如此井井有条,厉害厉害!”   她夸起人来,声情并茂,听得小啾一张小脸笑成花。   这孩子,看来得夸,夸得越狠她干劲越大。   如此想着,林风至坐到书案前,随手拿过玉简,问道:“那段长鸿很喜欢你家上神吗?”   “那是……他是秋月明炼气期时在外历炼结识的修士,那时两人境界都低,段长鸿总被人欺负,秋月明就将他带回宗门一起修行。段长鸿对法阵有些天赋,所以入门后就潜心修行法阵,后来接管了天机阁。要按人间的说法,他和秋月明,也算相识于微,青梅竹马吧。他对秋月明的心思,整个宗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啾说着耸耸肩,又道:“但那又如何,爱慕秋上神的人,数不胜数,他压根就排不上号。”   林风致脑袋又大了:“你家上神的仰慕者很多?”   “那是自然!喜欢她的人海了去,就跟那池塘里的鱼儿一样,其中可不乏强修。”   “那……”林风致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幽澜山的凌少歌呢?”   “他啊?他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怎么他们没告诉你吗?凌少歌早就向我们宗门求过亲,只是秋月明没同意罢了。”   !!!!!!   林风致要炸了。   她这会是真的需要静静!   “诶,你刚回来,又要去哪?”   见林风致“啪”地将玉简按在桌上,旋身掠出天柔洞,小啾忙追着问道。   可林风致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昆虚宗的各个山头都有弟子忙碌的身影,林风致想躲个清静似乎也没处去,她站在崖边深吸了口气,忽然间抬头望向天空。   昆虚山东边的天空,矗立着隐隐约约的石门,宛如海市蜃楼。   她想,还是有个最清静的地方的。   作者有话说:   秋月明:对不住啊麻烦帮我打理一下鱼塘,要不送你也成。   林风致:没兴趣当接盘侠,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收拾烂摊子!   祁怀舟:乖乖坐着看热闹。   ———— 第25章 炼土   ◎天工图谱◎   云端的秘境, 远看时静谧缥缈得像幅海市蜃楼,似乎随时都要消散,等到眼前却又神秘幽寂仿佛带着某些未知的古老秘密, 穿越了漫长岁月来到这里。   林风致再次站在化云之境的石门外,先前囫囵一窥,她甚至没来得及闹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匆匆离开。这一次再来, 感受与上次截然不同。也不知是否因为莫名其妙成为化云之境的主人, 再次面对时她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 好似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般。   不管如何,这里头肯定是最清静的。   驻足片刻,林风致迈进石门。   她躲到这里, 倒不完全是从小啾嘴里得知的事, 实在是昆虚宗的事务千头万绪,她看着堆满案头的玉简也不知何从入手, 便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理清思绪。如今看来, 这强迫认主的化云之境倒并非一无是处, 起码可以提供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如此想着, 她慢慢踱到化云之境正中央的茅屋中, 倚在茅屋前的木栅栏上, 盯着前头的那几块霄壤发呆,心里琢磨起昆虚宗的几桩棘手事来。   按照她先前草拟的建议,宗门内虽然有异议, 但各山的掌事和弟子们还算配合,宗门运转也还好, 按照这个情况, 十方古阵大概一个月能够加固完成, 以宗门现有的资源,在扣除掉这次修缮重建的材料后,恐怕最多支撑三个月就要见底,她必需想办法尽快弄到灵石。   但现在,别说赚钱,他们还要倒赔一大笔灵石。   想到这里,林风致难免想到那批被废的赤明石。如果这笔交易能够正常进行的话,两个月后宗门起码有两千灵石的进项,她再拿这两千灵石做本钱,和凌少歌做点小交易,多少也能赚些灵石。   可惜……   她掌心一翻,擎起那枚焦黑的赤明石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好似要把它看出花来般。   “唉……”看了半天,林风致长长叹口气,将焦石随手丢出,掷进霄壤。   说来也怪,那枚焦黑的赤明石落在霄壤上后,竟如同陷入沼泽般,慢慢沉了进去。   咦?   林风致来了兴趣,蹲到霄壤畔,看着那枚赤明石彻底陷入霄壤,原本看起来像普通泥土地的霄壤泛起一阵波澜,好似刚刚那块赤明石在底下不安地蠕动般,很快就又顶起个小土包。   这玩意儿……不会发芽吧?   石头也能种?   林风致被自己的想法逗乐。   她肯定是疯了才会天马行空的幻想。   可她自嘲的笑还没落下,就听“噼啵”两声破土的细响,小土包里还真的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晶簇。晶簇灰朴朴的,毫不起眼,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林风致以为它还会再变化,蹲在霄壤旁边瞪得眼睛发花,也没等来它再变化,却见埋在它四周的霄壤颜色变浅,并且发硬,又很快皲裂出蛛丝状细纹。   土干了?   她抬起头左右找了找,对着不远处的小池塘施了道术法,池塘中抽起一束细小水柱,慢慢朝着她这里飞来,又随着她的动作,如同春雨般洒在晶簇四周。   不过片刻,湿润的霄壤恢复原样,小晶簇却再度蜕变,化成浅浅金色。   之后,林风致守了许久,不论是霄壤还是晶簇,就再无变化。她好奇地伸出手,摸向那枚晶簇。在触及晶簇的那个瞬间,她的神识竟自动附上这枚晶簇。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枚巨大晶簇,随着她的神识,这晶簇的内部结构竟然一览无余。晶簇内部被无数脉络填满,这些脉络大多呈赤金色,其间夹杂着数不尽的斑斓色彩。   林风致已然闭上双眸,用心感受这枚晶簇的内部结构,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复杂的脉络结构,看起来竟有些像千演神兵。   如此想着,她尝试着以神识带着灵气灌入其间,控制起这枚晶簇。   晶簇在她神识的操纵之下,外观竟出现缓慢变化,从指头大小的坚硬晶簇变成一坨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浅金泥土,而后又随着林风致神识的改变而不停变化着形态和颜色。   林风致觉得稀奇,也不断变化着自己神识对这枚晶簇的控制,慢慢的,她找到了些诀窍,这里边各种颜色的脉络似乎流淌着不同属性的灵气,金木水火土五种分别对应着金褐蓝红黑五个颜色,而这个晶簇的内部,充斥最多的就是金色脉络,这东西应该以金灵气为主,其余还富含些土木灵气,这与赤明石的属性非常接近,此外余下的就是些并不纯净的杂色。   她心有所动,一边感受着,一边思考着,一边尝试将那些不纯净的脉络慢慢剔除,而后再不断以神识控制着这块金泥。   她脑中的晶簇不断变化着形态,外界的晶簇也随之变化着,不时有杂点从晶簇上飞出,重新融入霄壤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晶簇终于化作枚巴掌大小的金灿灿的石块,她的神识也已经耗尽,从晶簇上抽离。脑中浮起难以言喻的疲倦感,但她还是强撑着拾起那枚石块,擎于掌中仔细端详。   这是……赤明石的精料?!   她顾不上疲惫,将赤明石翻来覆去地看。看这成色,看这净度,这不仅仅是精料,还是市面上十分难得的无垢纯净料。   赤明石虽然是九寰很常见的基础材料,品级并不高,但如此纯净的无垢精料,也是极其罕见的,一般需要经过炼器者多重复杂的提纯工序,才有可能炼出这样的无垢料。   林风致心里一阵狂喜,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批废料有救了,不过很快,她就又沮丧起来。   化云之境的东西,无法带到外界。   “小丫头,霄壤好玩吗?还挺有意思的吧?”   一个飘忽的笑声忽然间响在林风致耳畔,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林风致吓了一大跳。   定下心后,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那个土地公一样神出鬼没的老道士出现了。   “是挺有趣,但有什么用?又没法带出去。”她把玩着无垢赤明石站起,揉着发酸的太阳穴走向茅屋。   看来确如祁怀舟所言,霄壤的使用,与她的神识强弱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谁说不能?!”白烟一晃,老道现身,神叨叨地跟在她身边,反驳道,“你手上这东西,就能带出去!”   林风致扶着隐隐作疼的脑袋猛地驻足:“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他得意地翘起下巴,“这霄壤的奥妙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你以霄壤凭空捏造东西,那是不可能带到外界的,但如果是利用霄壤炼制从外界带入之物,那便不受其影响。”   林风致猛地攥紧掌中物。   若果如这老道所言,霄壤的存在,当属九寰无可比拟的至宝。   “心动了吧?”老道捋着胡子,将她的震愕尽收眼中。   岂止是心动,她的心简直都快跳出胸膛了。   “所以如果我以霄壤捏出灵石之山,就算我不能带出化云之境,亦可在此吸纳灵石灵气修行?”林风致举一反三问道,“同样的,我以霄壤所创之物,虽不可带离此地,却可以用于修行亦或外界物的炼制?”   “是这样没错,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老道摇摇头,“霄壤乃是世间至宝,从仙祖开辟九寰至今,已有万万年之久,总共就只剩下这么点,凭空造物会大量消耗霄壤存量,太浪费了。以霄壤培物,方是长久之计。”   林风致暗暗深呼吸着,以缓解今日听到的这席话,继续问道:“霄壤的使用,与我的神识强弱相关?”   老道点头:“如今你境界不高,神识尚弱,可以施展的空间不多,也就能炼炼这些小东西,如果你想提升你的神识,不妨多钻研你手中那件千演神兵,它与霄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乃是当初昆虚老祖裴凛耗尽毕生心血所炼之宝。”   裴凛?!   林风致蹙起眉来,越来越觉得昆虚这地方充满秘密。   “可神识不是跟随境界提升而提升?境界不提升,我的神识如何能提高?”她不解问道。   “修士修行,窥天之秘地之奥,宇宙万物之玄机,心有多大,道有多深,神识,才是修行至关重要的东西。外仙都觉得境界突破才换来神识提升,有没可能是他们弄反了,当先突破神识,才能换来境界突破?”老道说起这些,嘻笑怒骂的神情一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以神识来提升境界?   林风致确实没有听说过。   “我和你罗唆这些做甚?”老道忽然一敲自己的脑袋,变回疯疯颠颠,“你试了就知道了。”   “老神仙,你到底是谁?”林风致正色问道。   “都说了我不记得了!”老道脸色一沉,不高兴道,“我只是守境的残识,本尊早就化成灰烬,没给我留下过名姓。”   他说着又跺跺脚,只听“蓬”一声,身边忽然冒出个巨大卷轴来,他兴致勃勃地展开卷轴,献宝般道:“别说那些烦人的,小丫头来看这个……”   林风致凑上前望去,只见那残旧的卷轴之上四个苍劲有力的墨字——《天工图谱》,随之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仙境舆图,旁边注有小字——化云之境。   “化云之境九重山,一重强过一重,你现在站的地方,只是化云之境的山脚。”老道士指着那张舆图解释起来。   林风致倒吸口气,朝着被雾气遮盖的环视而过。   按照这张舆图所示,化云之境所覆盖的地域……已经赶上如今的昆虚宗了。   “当年裴凛就创造出这九重山峦,如果你的神识可以超越他,那么九重之上再九重,也不是没可能的。”老道士慢条斯理道,又徐徐往下展开卷轴,“裴凛所创的这九重山,每一重都有每一重的作用,只要满足条件就能解开封印。另外,当初裴凛在此炼制过无数宝贝,炼制所需之物与打开封印的条件,尽数收于这本《天工图谱》之中。”   卷轴已经打开到下一幅图,图上画着的正是林风致现下所站之地,却又比眼前之地更加热闹,茅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间工坊,炼丹、炼器、铸剑……而每间工坊旁边都罗列出一大堆材料。   再往下一页,便是无数的器具,譬如炼丹坊的丹炉,炼器坊的器炉,铸剑坊的冶炼台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下百余件。   林风致看得心惊。   “你那日为何不直接和我们说?”她问老道。   “那天有外人在场,不能说。”老道士回她。   “可他也是化云之境的主人……”林风致斟酌道。   “我不管,我就认你,谁知道他和你结过魂契,白捡个便宜,你让他给你当奴仆使唤好了。”老道士不以为意道。   林风致“呵”了声,她脸可真大,让个曾经的返虚大能给自己当奴仆,但凡她在祁怀舟露出这心思,下一刻大概要被他拍死。   “话说回来,你们结了魂契,是道侣?”老道又神叨叨地挑眉问她。   “不是!”林风致否定道,“他是……是……我东家。”   可能还是她上辈子的债主。   “哦。”老道应了声,忽然神色一变,将《天工图谱》飞快收起,“不和你说了,有人来了。这本图谱你先收着自己研究吧。小丫头,好好修行!”   语毕,那《天工图谱》化作指头大小,飞入林风致眉间不见,老道也化为白烟消散。   “你等会!”林风致还有满肚子疑问,却都来不及问出口。   片刻时间,有人从茫茫白雾间走来。   能出自由出入化云之境,除了她,只剩一个“外人”祁怀舟。   作者有话说:   金手指的逆天作用……   PS:端午快乐,本章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   ———— 第26章 故土   ◎关于故乡……◎   祁怀舟踱到茅屋旁时, 只看到独自坐在栅栏上揉着眉心发呆的林风致。   她还没从老道带来的信息和那份《天工图谱》中恍过神来,心里还有无数的疑问急需答案,可老道又不知隐匿到哪里去了。   按他所言, 这个化云之境和《天工图谱》以及霄壤当属九寰至宝,就这么丢给她,都不用她付出什么代价吗?林风致是个不信天底下有免费午餐的人,巨大的利益总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就像当昆虚上神这件事, 一亿上品灵石的诱惑够大吧, 可结果呢……   “小友?”   几声叫唤响起,打散她的思绪。   她早猜到来者何人,却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听到声音也只懒懒抬起眼皮, 道了句:“你来了啊?底下有急事?”   林风致对祁怀舟,是越来越没有初见时的恭敬模样了。   祁怀舟在她身畔坐下, 摇头道:“倒没急事, 只不过他们看你失踪了大半天, 担心你又突然消失, 所以找上我。”   “哦。”林风致随意应了声。   “为何无精打采的?”祁怀舟问道。   这副懒洋洋的样子, 不像平日干劲十足的林风致。   “头疼。”她闭上眼回他, 刚才消耗的神识还没养回来呢。   “你使用霄壤了?”他立刻便猜到了。   “嗯。”林风致摊开手掌,将那枚无垢赤明精石递到他眼前。   祁怀舟眸中如利箭般飞快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而后消失无形, 他依然平静道:“你炼出了赤明石无垢体?”   “确切点来说,是拿藏兵处的废矿在地里种出来的。”她朝霄壤呶呶嘴, “这个, 是可以带出化云之境, 我想……两个月后的那桩大难题,我找到解决办法了,不过需要你帮我。”   然而,她脸上并没丝毫开心的神色。   “我帮你?”祁怀舟只略为蹙眉,立刻就猜到答案,“你想用我的神识?”   林风致眯起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男人——她有时觉得,祁怀舟什么都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是他特别聪明。   “嗯。虽然可以将废矿重炼,但我的神识无法在两个月内炼出那么多,所以需要你。”林风致回道,心里冷不丁又想起那老道的话——“把他当成你的奴仆使唤就可以了。”   这还真是……当成奴仆了。   “问题不大,到时候我助你一臂之力。”祁怀舟满口应下。   “你都不好奇我是如何炼出这枚赤明石的?也不好奇我在这里面遇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她忍不住问他。   “好奇,你要告诉我吗?”   虽然祁怀舟努力要表现出他的好奇,但林风致还是看出来,他只是做个样子给她看。   “你别给我装模作样,就算不知道如何利用霄壤,你肯定也清楚这地方有多重要。”林风致见不惯他那副模样,也没打算瞒着他,打算将那老道告诉自己的事转诉给他,怎料她心念刚动,嘴里却发出一阵鸟叫。   “啾啾啾啾啾……”她瞪大眼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盯着他。   祁怀舟没忍住,垂头一声轻笑:“别说了,你被人下了缚言术,关于这里的一切,你都无法向第二人透露。”   林风致捂着嘴,过了半晌才回神,目光复杂道:“鲲丹是你的,千演神兵也是你的,这本该是你的机缘!”   “但它现在是你的了。”祁怀舟静道。   “你真不介意吗?”   祁怀舟缓缓摇了头:“现在看起来你比我介意?为什么?多一件宝贝,你不该高兴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林风致道。   “既为机缘,便是上苍注定的选择,小友……你有没想过,你来昆虚,得到鲲丹,拿到千演神兵,进这化云之境,也许不是偶然。冥冥之中,皆有因果定数。”祁怀舟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充满蛊惑般的力量,让林风致昏昏欲睡。   “我只是个出生在海边小渔村的普通人,父母亲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渔民,和昆虚能有什么因果定数?”她闭上眼随口道。   “是吗?原来小友出生在海边,可记得是哪片海?”   “不记得了。海啸把整座岛吞噬殆尽,村子里的人都葬身海底,只有我和他逃了出来,我记不得回去的路,也不知道故土在何方。”林风致呢喃道。   故土、亲人都已不在,曾经撒欢奔跑过的海岛消失于茫茫大海之间,她浑浑噩噩地被封默带走,也不知如何来的九寰仙界,关于故乡的记忆,就只剩下湛蓝的天海和亲人疼宠的笑容,而回去的路,已经泯于苍茫。   “原来如此。可怜的小姑娘……”祁怀舟温柔的声音,如同云朵般迷人,还没等他话音落下,肩头就是一沉,林风致的脑袋已经歪在他肩头,打起了瞌睡。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推开她,只定定坐着,侧眸打量起林风致。   真是个矛盾的人,有时精明成熟得不像话,有时却又显得没心没肺。   明明那么爱财,却想着将化云之境还给他。   怪有趣的。   ————   仿佛只是打了个瞌睡,却也叫人神清气爽。   林风致觉得身体那股干劲又回来了,她睁开眼,刚想伸个懒腰,便对上祁怀舟的目光。   “小友睡得可好?”他笑眯眯问道。   林风致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人家肩上睡了半晌,她坐直身体,伸手掸掸他肩头不存在的灰尘,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太累了。”   “无妨。”祁怀舟毫不介意,只问她,“可以同我回去了吗?他们很担心你,另外宗门还有些事等着我们回去料理。”   “可以可以。”林风致忙点头,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忽又转头盯着他,“对了,你没同我说过,凌少歌是秋月明的爱慕者。”   “这很重要吗?”祁怀舟微蹙眉头道。   “当然重要,他都向你们宗门提亲了!”   “他是向秋月明提过结修的要求,但被秋月明拒绝了,秋月明说过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既无男女之情,便只是朋友。”祁怀舟不解回答道。   “秋月明当他是朋友,可他不是呀!”林风致说着正色道,“我可告诉你,我绝不会出卖色相,以色伺人!更加不会假扮秋月明欺骗他人感情!”   她有理由怀疑,祁怀舟非要找个秋月明的替身,是打算通过某些不光明的手段欺骗凌少歌的感情,进而达到他的目的。   “你想多了。”祁怀舟松开眉头,“凌少歌是何等人物,就算真的倾心于秋月明,也绝对不会因她而公私不分,否则他凭何立足西境,又凭何成为幽澜之主?倒是你……你小心,别被他骗了。”   “没有最好!”林风致“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他隐瞒凌少歌和秋月明关系这件事,转而道,“马上就要见到凌少歌,可我连秋月明到底什么样都没见过,我怕装不像会露馅。”   “放心吧,我交代过小啾,她这几天会带你熟悉秋月明的习惯,宗门事务你暂时不用管。”边走边说话,祁怀舟已经和她走到石门外。   他一拂袖,袖中飞出一朵芍药,化作巨大法座飞在半空,他先一步飞上,而后转身望向林风致。她毫不客气地登足而上,站到他身边,道了句:“祁怀舟,我觉得你们宗门该招点人了。”   人手严重不足,是昆虚宗如今最大的问题。   “本来是要让秋月明到外头招些弟子回来的,然而……”祁怀舟也点下头,不无遗憾开口。   然而秋月明失踪了。   ————   昆虚宗迎客峰的山道上,青衣的弟子正板着脸将两个客人带往落仙殿,不期然之间,远处一朵鲜艳妖娆的芍药法座掠空而过,很快便消失在半空中,可法座之上站的女修,仙姿绰约,叫人为之失神。   “那位是……”两个客人其中一位停在山道上,只一眼的功夫,已经落后同伴许多,待半空中的影过消失,他才开口问道。   昆虚的弟子转头看了眼,面色不虞回道:“那是本宗天羲长老与清瑶上神!”   不能怪他态度不好,盖因今日这两位来客,便来自此前昆虚雷劫的祸首宗门之一,他可挤不出笑脸,没将人打出山门就算不错了。   “清瑶上神?!”   那人喃喃道,年轻英俊的脸庞上呈现出短暂的疑惑。   惊鸿一瞥,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林风致……   太像了。   ————   祁怀舟带着林风致在天柔洞前落下,恰逢楚悬前来寻人。   “发生何事?”祁怀舟一见他便问道。   “如你所料,五华山派人前来求和。”楚悬说话着看了眼林风致,“他们想求见上神,我已经令人先把他们带去落仙殿。”   林风致刚从法座上跳下来,听到“五华山”三个字,心弦一紧,立刻问道:“来者何人?”   “是五华山的大长老玄川仙君,以及五华宗主孙千风的入室弟子,封默。”楚悬回道。   林风致脑袋一炸,脱口道:“我不能见封默!”   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望向她。   林风致万没想到,凌没歌还没见上,先遇到了封默。   别的熟人她还有把握骗过去,但是封默……她没把握在他面前瞒天过海。   毕竟,他们朝夕相处过三十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9 20:58:44~2023-06-23 09: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2个;汤小圆圆圆、、Cici、676192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正 14瓶;温柔可抵、云中梦、湘清、不吃你豆腐、千山暮雪 10瓶;自由牡丹花 6瓶;家中的小猫、沉荒、心睛 5瓶;成璧 4瓶;cc、散仙尤里、微笑鲨鱼、特图 3瓶;海女、小楼、热锅冷饭 2瓶;sunny、日光倾城、都给朕写写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赔偿   ◎真高兴你没被男女私情影响。◎   仿佛是为了报复五华山对昆虚造成的伤害, 封默和他师叔玄川被冷落在落仙殿中一天一夜,期间连一个昆虚弟子都没有过来,更别提他们要求面见的秋月明上神。   一夜过去, 天光渐亮,玄川恼火于昆虚宗的怠慢,脸上挂不住,暴躁地在殿中踱步绕圈, 又见封默兀自盘膝坐在石座上不动如山, 不由更加恼怒, 便道:“你倒沉得住气!”   封默这一夜   “玄川师叔,此番是我们对不住昆虚宗,他们对我们心存怨恨也是正常。师尊派我们来此, 为的是求和, 小不忍则乱大谋,便让他们出出怨气又能如何?”他淡道。   其实这一夜, 他也不是表现出得这般冷静, 脑中翻来覆去想起的, 还是白天那惊鸿一瞥。   那位……太像林风致了。   他的小闭关已经结束, 此番闭关他有所领悟, 修为精进, 境界往前迈了一大步,已经到金丹中期,这本是件喜事, 师门长辈对他赞不绝口,同门师兄弟纷纷恭喜, 但他并没多少喜悦, 仿佛只是完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意料之中,毫无惊喜。   林风致并没出现,也依旧没有给他传回只言片语,像突然在世上消失一样。   他的记忆倒越来越清晰,从前每一次闭关修炼,他都会在出关的第一时间,看到林风致的笑脸。闭关失败时,她笑着安慰,闭关大成时,她笑着恭喜……好像天塌下来,她都是笑着分享他的悲喜,而他也仅仅只在她的面前,生起过浅浅的喜悦,淡得难以察觉,却在这一次让他品味出差别。   好像能享分享他种种悲喜情绪的人,这么多年只得林风致一人。   但这一次,他却无人可以分享。   “一个破落宗门而已,不过仗着祖宗留下的阵法苟延残喘,有什么可惧怕的?还敢给我等脸色看?”玄川冷笑一声,看着这个才入门不久的师侄,眼里并无多少慈爱,“这破宗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待哪天灭了这……”   “玄川师叔慎言!”封默声音微沉,目光凌厉地望向玄川。   玄川收声,只冷笑数声,刚想开口,只见殿外进来个昆虚弟子,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将二人请往更向上的绣霞峰。他大袖一拂,也不等封默,率先迈出殿外。   ————   绣霞峰上有个清幽的千流亭,亭立绿池之上,亭后就是个小瀑布,溅起的水花化成道浅浅的彩虹挂在亭畔,景致倒也生动有趣。这瀑布施过障眼法,人站在瀑布后的天地洞中能清晰看到外界景象,听到外界声音,又不被外界察觉。   林风致眼下就和祁怀舟一起站在瀑布之后,目光紧紧盯着外界不放。   “这个叫封默的,是你什么人?”祁怀舟看透她的紧张,问道。   “朋友。”林风致言简意赅,眼珠不带挪地依旧看着外面,忽然间心弦一紧。   千流亭外来人了。   “生得是不错,听说天赋也极好,五华山将他当成宝贝倾力培养,据闻有望百年结婴,超越秋月明,现在外界对他很是好奇,如今看来,孙千风看人倒是有点眼光,此子的确不错,也难怪你爱慕他。”   耳边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林风致随口回了句:“可不是!”而后意识到什么,转头怒对祁怀舟,后者脸上依旧是招人恨的笑,像看透了她一样。   烦人!   她不理他,继续望向外界。   和五华山的恩怨,在来的路上,祁怀舟已经向她说过了。   此前昆虚的祸事已经基本查明,乃是由五华山、明昭阁、天玄谷这三大宗为首的九宗联手所致,他们利用昆虚宗散落在外的十方古阵,暗中布了新阵,通过此阵影响十方古阵,进而冲击到昆虚地脉,导致昆虚天劫突发,不过好在毕竟是人为,所以天劫不算严重,凭着十方古阵的残力与祁怀舟等人尚能应付,但也造成昆虚严重的损失。   事情败露后,这几大宗门的人悄悄撤离,赶过去的楚悬只来得及抓到其中一个。   偏巧,那人是五华山的弟子。   人证物证俱全,无可抵赖,祁怀舟二话没说,修书两封送往长离、浮沧两宗。   长离宗和浮沧山如今可是九寰修仙界最大的两个宗门,尤其是浮沧山,隐隐有着九寰仙宗首座的地位,自然也有着维护仙界秩序之责,再加上昆虚虽败,但觊觎昆虚的宗门和修士不在少数,是以昆虚的安危牵涉甚广,如今有人想暗中吞并昆虚,用得还是这么下作的手段,这在修仙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千夫所指,又不能供出其它宗门,五华山压力一下子就大了,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只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林风致在处理宗门事务的这段时间内,祁怀舟也在忙着这件事,按林风致的理解,祁怀舟这做法就是告状——自家实力太差,打不过别人就去哭爹喊娘搬救兵,请个能镇住对手的人出马。   还别说,祁怀舟这一手,应该能够让昆虚宗安稳不少日子。   虽然有些丢脸,但林风致更不喜欢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从这点来说,她觉得祁怀舟和自己是一路人,如果换成她,也会这么做。   因着这种种,五华山也不敢认,只能称是那弟子的个人行径,另外又派人前来道歉求和,这便是今日封默会出现在此的缘由,他是代表他师父来的。   但对昆虚宗来说,封默只不过是掌座弟子,代表孙千风来和秋月明谈判,地位远远不够。   林风致本来就不该自降身份见他,因而祁怀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她带到这里,暗中观察。   “晚辈五华山弟子封默,见过长梦仙君,这位是我的师叔玄川仙君,今日我二人代表五华山前来,希望能够面见秋上神,亲自向她解释此前贵宗天劫的误会,并向贵宗郑重道歉。”   隔着一道水帘,封默清冽的声音响起。   今日在千流亭上见封默和玄川二人的是赵睿霖。   “近日宗务繁忙,上神不得空闲,二位有话,对本仙说也一样。”赵睿霖的声音冷冷的,不复平日温柔。   “我们只和你们秋上神说。”玄川受了一夜冷落,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早就积攒满腹怨气,此刻见赵睿霖高高在上的模样,便忍不住发作。   “那就让你们宗主亲自来。”赵睿霖亦没同他客气,冷声回道,“派个弟子和什么长老过来,就想见我们上神,你不看看你们配吗?”   她声音不大,却极其刺激人。   林风致听得一怔,姑姑这副模样,倒真和平日判若两人,再看那玄川,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险些就要骂出声去,所幸被封默拉下。   “长梦仙君,晚辈知道此番求见上神实属冒昧,但我们真的很有诚意,希望您能给个机会,让晚辈能向上神解释清楚这个误会,由此对贵宗造成的损失,我宗也愿意赔偿。”封默按住险些发作的玄川,依旧平静道。   “有什么话你可以先同本仙说,我会转达给上神,如果她有兴趣,自会邀你一叙。”赵睿霖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   “也罢,那就烦请长梦仙君代为转告。此前贵宗所遇祸事,我宗已经查明,乃是鄙宗弟子与外宗散修勾结私下所为,确非我宗门之行,还望贵宗不要误会我们。当然,那人既为我宗弟子,私下竟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是我宗教管失职,才让他有机会在外作恶,为祸仙门。我宗愿意为此承担责任,赔偿贵宗一定损失。”   封默此语一出,林风致便眯起双眸。   五华山这是要把锅都推给那个被抓的弟子,以保存宗门口碑。   “此子不错,沉得住气,以他这个年龄,有这份耐性不容易。”   祁怀舟的声音再度响起,林风致转头剜了他一眼——她一点也没有要和他谈论封默的兴趣。   “他说五华山愿意赔偿我们,你觉得我们要收吗?”他对她的目光不以为意,也对封默的毫不意外,显然,他早就知道五华山的盘算了。   如果收下赔偿,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们的说法。   “那得看你找到多少证据,能不能证明那弟子所为是出自宗门授意而非私人所为,单凭那弟子一面之辞,恐怕不够。”林风致反问道,“如果不能,与他们攀扯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对我们没有好处,万一逼急了对方,再使出什么下作的招数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招架不住。”   祁怀舟点点头,不置可否,只听外头赵睿霖听完封默的话冷笑一声,嘲讽道:“贵宗的诚意,就是把这件事全部推到那弟子头上?弃卒保车,满嘴狡辩。”   封默抱了抱拳,道:“长梦长老,晚辈绝无此意,只是就事论是。我宗确实从未授意门内弟子对贵宗行此恶事,并且根据我宗调查……”他忽然顿了顿,眸中锐光闪过,声音陡沉,“虽然贵宗之遭遇令人惋惜,但若然深究,恐怕贵宗也难逃其责,罪不在外。”   “你这话何意?!”赵睿霖从亭内走下,质问道。   瀑布之后,林风致蹙起眉头,望向身边的祁怀舟,祁怀舟仍旧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道:“他挺有本事,你眼光不错。”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了!”林风致忍不住驳道,又问,“他那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宗门里面有人……”   “你觉得呢?”祁怀舟反问道。   林风致不语。   其实她早就有些怀疑,但因对昆虚尚未全面了解,故也只是些许疑窦,未经证实不敢胡说。如果昆虚宗的十方古阵那么厉害,外人如何知道利用十方古阵引发天劫的办法?又是怎么知道昆虚的天劫与昆虚地脉有关?   再加上她当日悄悄逃离昆虚之时遇到的盗猎事件,对方应该不是第一次潜入昆虚与人交易了,象鼻洞附近亦有十方古阵覆盖,可出难进,一个低阶的灵瑞峰弟子,如何有能耐找到法阵缺陷让外人进入昆虚,又盗取猊兽卖给对方?   这证明昆虚宗并不是铁桶一个,宗门内必有更加厉害的人物在暗中主导一切,只是当时她压根不想留在昆虚,就没往细处去想。   “看来你已经有所察觉了。”祁怀舟看着她渐渐凝重的神色笑道。   “长梦长老勿急,晚辈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需要亲自向秋上神交代,还望长梦长老代为转达。”封默说罢垂头又行了个礼,再次请求道。   这样的封默,对林风致来说多少有些陌生,从前陪他修行时,他虽然沉默寡言,却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如此锋锐的一面。   “你觉得我们问五华宗要什么赔偿,多少赔偿合适?”祁怀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拉回林风致的思绪。   赔什么?赔多少?   林风致看着封默想了片刻,歪头凑近祁怀舟,坏笑道:“要离火石、天榴果和清焰草,各一千斗,以及三千上品灵石。”   祁怀舟终于换了个表情,他扬起眉,打量了她片刻,道:“真高兴你没被男女私情影响。” 第28章 遇险   ◎有难同当共沉沦。◎   被男女私情影响?   她是那样公私不分的人吗?   林风致挑眉斜了祁怀舟一眼, 眼中波光潋潋如同盛着星河,在嗔怒的时候愈发明亮,透着不自知的风情, 从眼角眉梢逸出。   祁怀舟抿唇微笑,眼角有些上扬,与平日那笑不及眼的模样不大一样。   两人凑得颇近,不自觉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 倒好似在背着瀑布前的人在商量着什么坏主意。   “但你不觉得要得狠了些?他们能同意?”他问她。   林风致歪头继续坏笑:“如果只想让五华山破财消灾, 我们当然不能要得太狠, 要得狠了人家不干,可这次的罪魁祸首又不单只五华山一家,还有明昭、天玄两大宗与其他六个小门派, 五华山独自背了锅, 你猜他们甘愿不甘愿?”   祁怀舟被她一点,眼角更加上扬, 道了句:“果然是只精明的小狐狸。”   道理再简单不过, 明明是九宗共同出的手, 最后承担骂名却只有五华山, 五华山孙千风心里如何不怨?可他又不能把其他几宗供出来, 自然有苦难言, 有气难出。   林风致要的那些东西,如果让五华山独自承担自然有点狠,但她要的东西里, 离火石是五华山的特产,天榴果出自明昭阁, 清焰草长在天玄宗, 剩下的三千灵石, 让六个小门派分摊一下并不算多。五华山本来就不甘愿只有自家倒霉遭了罪,这下还不逮到机会让其他几家都出出血,他们心理也能平衡点。   如此一来,这些赔偿五华山自然会出面应下,然后暗中再找其他宗索要。   人之常情罢了,本来就是九宗联手,自然要有难同当共沉沦。   对昆虚来说,能拿到一大笔赔偿不说,还能借着这件事向外界透露一个重要讯息——那些东西产自哪里大家心中都有数,懂得都懂,自然明白不止五华山一家觊觎昆虚,不需要明言,大家自然会把目光集中在这几个宗门,他们再想耍什么阴招就得掂量掂量局势了。   什么,你说其他宗不同意怎么办?不同意他们自己闹去,最好闹成内讧不攻自破,对昆虚宗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一来无需撕破脸面,昆虚可以兵不刃血拿到好处,一举数得,让他们个个有苦说不出。   面对祁怀舟的“夸奖”,林风致回他一个假笑:“过奖了!我不精明点,怎配和您这个老狐狸站在这里?”   祁怀舟没有反驳,含笑收下她的嘲讽。   “行了,办法我替你们想好了,出面的事就不需要找我了吧?”她又看了眼外面的封默,开口道。   她和封默有私交,和五华山可一点关系没有,不需要手下留情,该怎样就怎样。   “还有,攘外必先安内,如果宗门之中有意图不轨者,还是先将这个人揪出来才好。”见他点头,林风致又道。   “你觉得会是何人?”祁怀舟问她意见。   林风致不答,只盯着他道:“我觉得不重要,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从你设计让我出现在象鼻山起,你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人,你当时真正要抓的,应该不是盗猎者,而是那个藏在卖灵兽的弟子背后的人,可惜……被我突然结丹给破坏了计划。对吗?”   天羲湖上,他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对她说,可她受鲲丹影响突然结丹,导致他不得不在天羲山给她护法三个月,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个出卖宗门将盗猎灵兽的弟子,就在那天暴毙于悲海牢中。   赵睿霖递交过一份宗门弟子名录给她,那份名录上清楚记载了每个弟子的信息,包括入门时间,司职山峰,以及生卒。雷劫之下并无人员伤亡,但这三个月来却有一个弟子死亡,死亡原因不详。   她去查了那个弟子的身份,发现就是当日抓捕盗猎者时抓获的小弟子。   从那时起,她就有所警惕,昆虚宗门之内必定出了问题。   祁怀舟神情未改,依旧微笑着,只是眼角已不再上扬。   瀑布外的赵睿霖和封默几时离开的,林风致全然不知,她现在的心思只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可能,宗门的雷劫也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应该早就知道引灵阵的存在,但你想要引出那几个宗门,也想藉此让那人曝露,所以你默许了引灵阵的存在。”林风致徐徐回道。   她了解过,十方古阵乃是昆虚宗护宗大阵,除了护宗长老及以上之外,没有人能够窥其奥妙,那人要想知道如何利用十方阵来反噬昆虚,必定是他们中间有人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将这些告诉那人,为的……是引蛇出洞。   “仙君,我知道你捉贼心切,但这样的方式,代价是不是有些大了?”林风致又反问道。   祁怀舟轻叹一声,脸上并没被窥破秘密的窘迫和恼怒,反冲她露出赞许目光:“那人是秋月明捡回宗门的,二人感情甚笃。她宁愿自欺欺人也不相信那人会做出危害宗门之事,我只能证明给她看,否则的话……”   他顿了顿,露出危险的目光:“他现在已经死了,哪需要如此麻烦?”   “……”林风致一怔。   他这话,是暗指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那人的意思?以及,他这是承认了她刚说的那些?   若果真如此,祁怀舟此人…… 太可怕了。   “好了,这些事交给我,你去忙你的吧,”祁怀舟拍拍她的肩,笑得一派光风霁月。   林风致闭上嘴,匆匆点点头,摸出张传送符掐碎 ,一溜烟跑了。   ————   林风致回到天柔洞时,小啾和曾玄都在等她。离凌少歌到昆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这两人是来帮她学习如何假扮秋月明的,毕竟在昆虚里,小啾跟随秋月明的时间最久,而曾玄则是传授过秋月明功法的人,也算她半个老师。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风致按着小啾的描述与宗门内留下的秋月明影象揣摩练习了两天,又在曾玄指导下熟悉起秋月明所擅长的术法与兵器,哪怕她现在无法掌握,也得练出个架子来,起码在掐诀摆样子的时候不会露馅,至于其它的,就交给各种符箓法宝的辅助吧。   就这般转眼过了两天时间,宗门事务没来烦她,祁怀舟也没来找她,她也不知道封默见不着秋月明,和祁怀舟谈得到底如何。   模仿别人的神态说话以及日常习惯是件比宗门事务更烦人的事,林风致忍不住,趁小啾不察之时窥空溜出了天柔山。   思来想去,她掠向藏兵处,准备找秦悦谈谈那批被炼废的赤明石,让他们找人先运到天柔洞。   她脚下踩的千演神剑速度很快,虽然还无法像祁怀舟那样将千演神兵化成飞舟来去自如,但化成飞剑来用她还是可以办到的,毕竟已经结丹,修为与筑基期不可同日而语,许多以前无法领悟的东西,现在似乎能轻巧上手。   目的地转眼间就到,她收剑落地,站在藏兵处外。   藏兵处很大,主建筑藏兵殿以黑石围建而成,不远处盖着露天的铸剑坊,再远一点是两个巨大的熔炼炉,炉上黑烟滚滚升起,四周建有运送矿石专用的矿道,各种石头杂乱洒落地面,一切都显得粗犷原始。   林风致拭拭额头冒出的汗珠,许是因为有熔炉的关系,藏兵处比其他山热上许多。   她放眼四顾,看到藏兵殿西侧地面上堆放着山一样的焦黑色矿石,看上去就像被炼废的赤明石,她三两步掠到那批矿石前,刚要伸手拣石查看,便听到阵脚步声响起,她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走出三个修士。   他们身上都穿着藏兵处灰朴朴的衣裳,看起来是藏兵处的弟子,境界不高,两个筑基前期,一个还在炼气期。   眼下这三人神情均有些悲伤,站在中间那个炼气期的小弟子背着包裹,强颜欢笑道:“两位师兄别送了,如今你们肩上事多,回去吧,免得师父又骂人。出山门的路我认得,我自己能走。”   另外两个弟子其中一人狠狠揽住他的肩膀,眼眸通红,另一人则掏出个瓷瓶递给他,道:“你别怨师父,这么大批赤明矿被废,他需要给宗门一个交代。将你逐出师门,他心里也不好受,这瓶药是他让我交给你的,能治你身上的鞭伤。”   “我知道,是我犯了错,不怨师父。”小弟子收下药,揉揉眼睛,道,“麻烦师兄代我向师父说一声,请他老人家务必保重,不要替我担心。”   “好。”   “师兄留步吧,送到这里就行了。”小弟子驻足拱手,向二人辞别。   那二人也没再多说,只重重抱了抱他,便挥手告了别。   待到这小弟子只剩一个人落寞地朝离开藏兵处的方向走去,忽然间听到一个女音响在耳边。   “姬寻?”   小弟子姬寻驻足,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道风掠过,身边多了个人,他定睛一看,惊愕非常:“秋上神?!”   林风致见人都走后,才从角落里赶了上来,叫住这个瘦弱的小弟子。   “上神你认得我?”姬寻很诧异。   “记得。”林风致点头——姬寻就是藏兵处那个因为打了瞌睡害得整批赤明矿报废的小弟子。   看起来她猜对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弟子,应该就是此人。   “你被你师父逐出师门了?”她问道。   姬寻眼神一黯,手绞着衣摆,沉默片刻忽然跪到地上:“上神别怪我师父,是弟子的错。”   “你快起来。”林风致一闪身,又将人从地上拉起,“我不是来责怪你们的。你……受伤了?”   一拉之下,她才发现姬寻的手上都是一道道鞭痕。   “犯了错,挨的鞭刑。”他回道。   “你师父下手可真狠。”林风致看着那些伤痕道。   “师父已经手下留情了,这些鞭伤看着重,其实没什么。”姬寻立刻维护起秦悦来。   林风致叹了声,心里有丝愧疚。   按说藏兵处炼废赤明石这件事,确实不完全怪在他们头上。   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别走,跟我去天柔山呆两天,等你师父过了气头,我再替你说个情。”   “没用的,一整年的矿都废了,师父连自己都罚了,何况是我。”姬寻黯然道。   “放心,那批矿我有办法。你等我与你师父谈完再说。”林风致按按他的肩膀,认真道。   姬寻眼眸一亮,欣喜道:“真的吗?多谢上神!”   “真的。”林风致微微一笑,又道,“那件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你……”   “是我不好,师父再三叮嘱过我绝对不能懈怠走神,可我竟然打起瞌睡。”姬寻闻言自责起来,“虽然那几天很累,但我也不该打瞌睡,明明用了清神符,可还是……就像中邪一样。”   “你用了清神符?”林风致蹙眉。   清神符是在人意识不清的时候用来保证清醒的符箓,如果他用了清神符,按理不会打瞌睡的。   “嗯,我也不知道为何,用了清神符后没多久,反而更困倦了……可师父他们已经查过熔炉四周,并没发现其它异常,是我太不中用……”姬寻跟着林风致往山外边走边道,一脸的沮丧。   “那你当时没有感觉到其他不对劲吗?”林风致问他。   “没,就只觉得好热,越热我越想睡。”姬寻道,不过本来越靠近熔炉就越热,这并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热……”林风致喃喃着,刚想继续问他,却见前头一道人影落下。   “月明?”那人降在他们附近,见到林风致后亦是一脸诧异,“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看看废矿,段阁主呢?”林风致停步问道。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段长鸿。   “我来找秦峰主商量些事。”段长鸿见了她本已露出温柔的笑,却在目光扫过她身边的姬寻时,笑容忽然一收。   “段阁主认得他?”林风致忽然问他。   段长鸿摇头,依旧笑得温柔:“不认得,是藏兵处的小弟子吧,他有什么问题?”   说话间,他迈向他们,林风致忽想起灵瑞峰死去的那个卖灵兽的弟子,伸手将姬寻往身后一护,只道:“既然段阁主找秦山主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   语毕,她不给他说话机会,召出千演神兵化成剑,拉着姬寻一步跃上,道了句:“扶好我站稳。”   呼呼两声,长剑飞起,朝着天柔峰掠去。   段长鸿目送着二人离开,转身朝藏兵殿走去,只是步伐才迈出两步,他猛地停下,转过身,目光阴冷如蛇望向远空。   那厢,飞到一半的林风致已经后背生汗,正催速加紧赶回,不妨身后有道白丝飞来,转眼缠住她的飞剑。剑身一歪,她身后的姬寻站不稳,惊叫一声从剑上跌下。   林风致眉头大蹙,催剑下行,也顾不上身后,只扬手朝着姬寻挥出一张风行符。   “月明,这么急着去哪儿?”段长鸿的声音幽幽传来。   ————   山间,封默正盘膝坐在悬岩上。   与昆虚的谈判陷入僵局,虽然昆虚提出的条件,宗门那边已经同意,但他并没急着与昆虚达成协议。   他还未能见到秋月明。   正兀自思考着,天际忽然传来一股阴凉至极的气息,他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只看到半空中有人坠下。   封默霍地站起,思忖片刻,纵身掠向那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离宗准备ING……   ————   感谢在2023-06-23 09:12:03~2023-06-24 21:4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2个;无幽、6434816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秀丽山河 5瓶;橘子蛋挞 2瓶;小楼、柳微、WM、微笑鲨鱼、韶婼、壹亿、37125134、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危急   ◎我不过是想与你同掌昆虚……◎   结丹初期迎战元婴期修士, 林风致一点胜算都没有,她根本不必去思考该如何对付段长鸿,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就是逃。   面对段长鸿的发难,她并没过多意外。   他认出姬寻来了。   昆虚宗的弟子虽然不多,但以段长鸿的地位,也无需去记住一个他山的杂役小弟子, 能够让他记住姬寻的原因只有一个, 姬寻一定做过让他印象深刻的事。   可一个才炼气期的杂役弟子, 何德何能可以让一位元婴修士印象深刻?   联想到近日发生的事与姬寻先前说的那番话,一切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那批赤明石被炼废,不是意外, 乃是人为。   而她和祁怀舟怀疑的对象, 那个藏在宗门里的幕后黑手,是段长鸿。   他见她亲自到藏兵处带走姬寻, 又对他防备甚重, 恐怕以为事情败露, 遮掩不住, 因而想像杀害那个灵瑞峰的弟子一样将人灭口?也不对, 他当着她的面出手, 就算让他杀了姬寻,他的罪行同样会曝露。他在这里杀姬寻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他的目标, 是她?!   林风致脑中已是数念齐过,想着各种脱身办法。她虽怕死, 但越到生死关头却越不能怕, 心不能乱, 命才可安。   风行符已经落到姬寻身上,保他安全落地,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昆虚宗门之内,如果他们两打起来,立刻就会引来昆虚弟子,祁怀舟他们也会很快赶来,她只需要保证自己在那之前不会死。   如此想着,她打定主意拖延时间,出手就祭起曾玄所赠的炽雷符。   炽雷符为元婴境界法术,威力巨大且十分霸道,转眼就在两人头上化出一小片雷云,蛇形银电窜过,轰隆两声化作道银色雷龙,朝着段长鸿袭去,所过之处,草木尽成灰。   林风致施术之后没有回头,御剑折身,低空掠过。   “炽雷术?”段长鸿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月明,你我相交数十载,你竟对我下杀手?”   那声音似笑似哭,似癫似狂,听得林风致心脏一阵狂跳,神识刺疼。   段长鸿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摧神乱心的法术。   “但是没关系,我不会杀你的。”段长鸿的身影在雷龙的攻击之下左闪右避,手中掐诀,朝着林风致弹出一道青光。   青光在飞到林风致头上时化作巨网兜头落下,她咬紧牙头将神识催到极致,将最后一张风行符用上,御剑疾驰化作残光,飞离巨网覆盖范围。那厢炽雷电龙对段长鸿紧追不舍,段长鸿施术之后一个迟滞,竟叫那电龙追上,刹时间他的身体被电龙吞没,银光大作,刺得林风致眼前一片花白。   林风致抬手挡光,心道:段长鸿这是死了?   便只这一瞬间的迟疑,她被地面上冲天而起的一片紫光笼罩,段长鸿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背后:“月明,你的修为退步了啊!”   林风致后背陡生冷汗,不假思索就要施展祁怀舟绘于她手上的术法,秋月明的绝杀术。   “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施展寂幻惊海吗?”段长鸿一声轻笑,声音就落在她耳畔。   林风致陡然一惊,她发现被紫光所笼罩的区域内,灵气尽空,她的所有法术都无法施展,包括符箓。   这是个绝灵区域法阵,段长鸿不知何时已在地面悄然扔下阵眼,他压根没想与她斗法,前面所施展的法术皆是障眼之举。   林风致骇然,心里那点饶幸已荡然无存。   元婴修士的修为和经验,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对付的。   一条红绳攀上林风致的身体,将她束缚。   “段长鸿,你要做什么?”她挣了挣,红绳上立时泛起紫光,与地上那片紫色光芒有着如出一辙的气息,可以锁住她的灵气。   修士一旦没有灵气,就无法再施法了。   他的手段,全是冲着她……不对,应该是冲着秋月明来的。   “我原想着与你结修携手共掌昆虚,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随我离开这里吧。”他笑着道,一手扣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掐灭符箓。   又是阵金光闪起,包裹住两人。   是极品传送符箓。   林风致已经看到远空疾掠而来的祁怀舟与曾玄等人,但她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金光吞噬。   一道凌厉的银光划破长空,带着无上杀气降临,却扑了个空。   下一刻,白衣闪过,祁怀舟浮身半空,出现在两人消失的地方,满目肃杀地望着空荡荡的四野,攥紧了双拳。   ————   “小道友,没事了。”   山野之间,封默扶起吓得瑟瑟发抖的姬寻,而后又望向天际。   元婴斗法,威压四碾,他无法靠近,只能救下昆虚这个小修士。   “那是……是秋上神……”姬寻站在他身边,颤抖着红了眼眶,“她为了救我,竟然被段阁主抓走了!可段阁主为何要抓她呢?都怪我……”   姬寻颠三倒四地说着话,封默只听懂一件事。   秋月明被抓走了。   刚刚的斗法来得太突然,又在电光火石间结束,快得他压根没来得及看清楚天上的人,没想到竟然是秋月明。   一宗上神被人抓走,这可是件大事。   他顿了片刻,安慰姬寻两句,身形一晃,消失在山间。   ————   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光过了许久才消失,林风致再度感觉脚踏实地睁眼时,人已经到了个陌生地方。   这地方应该是片沼泽,四周长满遮天蔽日的伞状树,无数的萤虫飞舞在半空,散发出幽幽寂寂的蓝光。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蛇虫鼠蚁不断爬行不断啃噬。   “月明……”段长鸿贴着她的后背站着,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林风致打了个哆嗦,强忍着道:“段阁主,你到底为何出手攻击我们,又为何将我掳到此处?”   段长鸿闻言低叹一声,道:“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继续装傻?你和祁怀舟不是已经猜到是我了……是我偷看了十方古阵的玉简,是我把十方古阵的小秘密出卖给那几个宗门,是我杀了那个卖火猊的小弟子,是我设计毁了赤明矿……”   “宗门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林风致逼自己冷静道。   她和祁怀舟结过魂契,凭着此契,祁怀舟应该很快可以找到她,她现在必需拖延时间。   “待我不薄?你说反了吧,我在昆虚百载,昆虚给我的,早就连本带利还清了。这么个破败的宗门,若不是靠着你我苦苦支撑,早都不复存在!可恨他们还处处防着我,连带着教唆你与我疏远!你和我明明才是最亲的,你却宁愿相信祁怀舟,也不肯听我一句话!”段长鸿越说越气,声音渐渐大了,他走到她面前,一掌钳住她的脸颊,“他说和幽澜山合作是为了宗门好,我提议与苍隐谷合作就是要害宗门?我不过是想与你同掌昆虚,一起让昆虚变得强大,何错之有?”   “你的想法没有错,可你的方法错了。”林风致道。   她想和他讲讲道理,岂料段长鸿却倏地松开手,猛地甩袖,怒道:“错?错什么?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苍隐谷有那个实力能助我们恢复昔年辉煌,何乐而不为?”   “所以其实你早就与苍隐谷在暗中勾结了?那些灵兽,是你送给苍隐谷的?”林风致问道。   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往下深究,不难发现盗猎者只是中间商,从昆虚附近盗猎的灵兽,最终都会卖给他们的老主顾,那便是苍隐谷的玉虚宫。   “合作总要有些诚意。”段长鸿轻描淡写,“况且如果不这样,我又如何修行?就凭昆虚宗这点资源吗?玉虚宫给的,可比昆虚多得多。”   林风致深吸口气,继续道:“所以你故意将十方古阵的秘密透露给五华山几宗,就是为了让他们制造雷劫,好令宗门陷入混乱,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苍隐谷引荐给我?”   “可你依旧没有同意!”段长鸿再度逼近她,“祁怀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深信不疑?!”   林风致没理他的质问,续道:“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故意施法破坏赤明石的熔炼,想逼我见苍隐谷的人?”   段长鸿抬手,以手背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拂过,道:“可我仍然没有成功。祁怀舟早就怀疑我了,要不是我下手及时,他早就对我动手了,五华山来的那个封默,手上握着我和他们勾结的证据呢,你又发现了赤明石的秘密……你说,如果我当时不当机立断将你掳走,以后,哪还有机会见你?”   林风致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不因为他的触碰而颤抖。   “不会的,我是昆虚上神,你的生死去留理当由我定夺,我会替你求情的。趁现在错得还不深,你快些放开我,随我回昆虚。”   “哈哈哈……月明,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番话吗?今日对你下手,我不知在心里已经琢磨过多少次了!既然已经把你带出来,就不会再和你回去!我们结修,然后去苍隐谷,凭你我之修为,仙途不愁!”他说着,双眸渐现痴缠迷恋,声音亦越发温柔,手掌穿过她的长发,轻扣她的后脑,将她的额头压在自己额前。   林风致何曾经历过这些,心里焦躁已生,恨不能将眼前男人抽筋扒皮。   “月明,你不知道,我想像今日这样想了有多久……我们结修吧……”段长鸿细嗅她发间气息,唇缓缓压向她,却被她歪头避过,他的唇只落在她耳畔。   他也不恼,一手轻揽她的腰,一手撩拔她的发丝,唇顺着她的耳往下游。   林风致闭上双眼,一动不动站着,任由他的唇触及自己的颈间,她骤然睁眼——   洁白鹅颈间的朱红宝石闪过道诡异光芒,猫眼赤瞳顿亮。   段长鸿动作突然顿住,怔怔盯着她颈间的吊坠。   曾玄所赠的玄心幽瞳,无需灵气,只用神识便可催发心术。此刻林风致的神识已经随着这枚玄心幽瞳进入了段长鸿的记忆。 第30章 弑修   ◎“以我为器,杀了他!”◎   林风致头一回施展玄心幽瞳, 对方又是个元婴修士,她没有成功的把握,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毕竟现在她只有神识能够利用。   好在段长鸿神思本正迷乱,离得又近,对此毫无防备,倒给了她大好机会。   “雁雁……”   久违的称呼从林风致口中发出时, 段长鸿的动作忽然一僵, 他抬了眼, 怔怔看着她。   这是他深深痛恨的名字,代表着他卑微低贱的曾经,可后来……他又深深怀念过被秋月明唤作雁雁的时光。   林风致的眼前, 已是一片黄沙漫天的景象。   风呼啸而过, 卷起黄沙如龙,一道一道盘旋在没有边际的沙漠中。两个人蜷缩在一块风蚀巨石下, 勉强抵御着这阵狂风怒沙。   “雁雁, 别怕, 我们一定会没事的。”清脆坚定的声音响起。   林风致看到张稚嫩的面容, 这张脸与自己有七成相似。   这是秋月明?段长鸿记忆里的秋月明?   “嗯。”蜷缩在秋月明身边的姑娘发出颤抖的回应, 他穿着大红的衣裙, 眉目如画,是个极好看的……   男孩子?!   这分明就是少年段长鸿。   林风致记得小啾提过,他们相识的时候境界都低, 段长鸿在外总被人欺凌,后来才跟秋月明回的昆虚。   那是……他与秋月明相识的最初?   风沙不知几时停歇的, 景象如斗转星移般, 化成清朗月夜, 篝火熊熊燃着,秋月明蹲在少年身边,细心地替他擦拭着脸颊上的伤痕。   “雁雁生得真漂亮,是个小美人,可不能在脸上留下伤痕。”秋月明的声音低低的,温温和和,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也是,这样的段长鸿,确实像个惹人怜爱的娇弱小姑娘。   少年垂下眼眸,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出口。   “跟我回昆虚宗吧?那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秋月明弯着眼睛问他。   “可我……不干净。”他摇摇头,头垂得更低,声如蚊蝇,“我是媚门的炉鼎……”   “别瞎说,雁雁最好了。”秋月明摸摸他的头,“跟姐姐回去吧?”   少年抬起头,彼时眼神尚清澈,如同天际星穹。   景色陡然又是一转,沙漠消失,月夜消失,取而代之是空旷的洞穴,洞内只得一方清泉,林风致认得这里,这是天柔池。   “雁雁……你……是男孩子?”秋月明震惊地看着浸在水中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纱裙已被打湿,他羞愤难当地攥紧拳,一语不发。   他因生得柔美,是被打扮成女人送进媚门的。   “姐姐,对不起。”许久,他才开口。   秋月明背过身去离开天柔,只扔下一句话:“我在外面等你,换好衣裳出来。”   天柔洞外的青翠山林与现在一般无二,少年瑟瑟抱着双臂望着站在满目翠色中的少女,仰望的目光如同看着天际遥不可及的明月。   “别怕。”秋月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没有责怪他,只是轻叹着道,“雁雁……我给你改个名吧。”   “好。”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你姓段,叫你长鸿可好?”秋月明斟酌道。鸿为雁,盼他有鸿鹄之志可向长空。   原来,这个名字是秋月明取的。   少年的眼睛熠熠生辉。   林风致眼前又一改,青翠山林中,两道身影从林间树梢上交错而过,剑身相撞发出寒音,几道光芒乍起,段长鸿从天际跌下,在坠落之际被秋月明接下,两人一起飘落地面。   “你的剑法还不够熟练,又偷懒了?”秋月明点了点他的额头,轻声斥道。   “姐姐教我。”段长鸿扯着她的衣袖。   秋月明无奈摇头,只道:“那你可看仔细了。”   语毕,她振剑而起,少年便跟随着她的动作,在山间舞起,他的目光,痴痴缠缠,总绕在秋月明身上,一刻也不得离。   一起练剑,一起打座,一起修习法术,一起外出历练,经过生死,共过患难,时光倥偬,林风致眼前的画面匆匆而过,段长鸿所有的记忆,都围绕着秋月明,直到秋月明结丹那年。   少年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掠到她闭关的洞府之外,却只听见祁怀舟毫无波澜的声音:“你已结丹,宗门之事需尽快上手,不要分心。他过度依赖于你,这对你们来说都不是好事,既然他对法阵有些天赋,不妨送去天机阁吧。”   “好。”秋月明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少年手里的礼物被他攥碎于掌。   林风致看得一撇唇,难怪段长鸿那么讨厌祁怀舟。   画面又是一改,九重楼阙前,秋月明带着少年站在楼阁之前,悉心叮嘱,他只垂头看着地面,神情不清地听着她的教诲,末了只问她一句话:“姐姐,若我好好学,将来可不可以再和你一起?帮你打理宗门,替你分忧!”   “好,我等你。”秋月明终是不忍拒绝,给了他一个承诺。   因着这个承诺,他进了天机阁,不分昼夜修行、学习……然而时光匆匆,秋月明没有如他所想得那般,在他学成之时回到他的身边,她比他成长得更快,忙于修行,忙于历炼,愁于宗务,认识了更多的人,走到更远的地方,他们渐行渐远。   她成为昆虚上神,他成了天机阁主,便连那一声“姐姐”和“长鸿”都被“上神”与“段阁”取代。他想追上她,想要替她分忧,想要她日日夜夜陪着自己,那种种心思,在这渐行渐远的岁月慢慢成了心魔般的存在。   他想尽办法能够让自己靠她更近一些,可她并不领情。   他们争吵,离心,不再像从前相依相靠,她不再信任他。   他不甘心,但又束手无策,或许,只有他足够强悍了,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吧。   一声“雁雁”,唤回他少时记忆,曾经让他作呕的称呼,被她唤来,却是柔肠百转的温情。   “雁雁,松开我好吗?姐姐不喜欢这样。”林风致低声道,努力学着秋月明旧日的口吻。   “姐姐……”段长鸿目露迷茫,眸中渐渐浮起一丝红光。   那是玄心幽瞳的光芒,窥心的同时,还有惑心的作用。   “我松开你会跑的。”他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不走。”林风致小翼翼地回答道。   段长鸿盯着她的双眸,忽从储物袋里擎出件大红嫁衣来,道:“那我松开姐姐,姐姐把它穿上,同我结修可好?”   林风致看了眼那件嫁衣,道:“好。”   段长鸿满意极了,勾手松开缠在她身上的红绳,将嫁衣递给她,林风致笑着接过那袭嫁衣,白雾氤氲而起,将她笼罩,段长鸿神色一慌,可白雾很快散去,现出雾后穿着嫁衣的身影。   嫁衣如火,她比天际骄阳更加耀眼,刹那间照亮这片沼泽。   “姐姐……”段长鸿再也挪不开眼,紧紧盯着眼前女人,朝她伸出手。   不远处,林风致身上贴着曾玄那张隐匿符,正以龟速无声无息地远离段长鸿,在锁灵红绳被解开的那个瞬间,她就已经祭起替身符,将那套嫁衣套到替身身上,自己则悄悄隐匿了身形逃开。   走为上策。   “姐姐,还记得此物吗?”段长鸿再度取出件东西,问向替身。   替身自然无法回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姐姐?”段长鸿见她不语,疑惑地唤道。   林风致还没走远,生恐此时叫他发现端倪以致前功尽弃,她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不得不再度窥探他的记忆。   可百余载的记忆宛如长河,要在这长河之中寻找一样东西,不啻大海捞砂,林风致只能尽力顺着他的记忆搜寻,从时光最近处跨到了最远……   然而,他记忆的尽头,竟然没有尽头   明明才百余载寿元,可林风致神识在走过这百余载光阴后,竟然未能探到头,反而看到了一片无垠星空。她没有用才玄心幽瞳,也不知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只能再尝试看看。岂料她的神识才试着探入这片无尽区域,忽然间,一股强悍的力量落下,似一道无形之门将她的神识挡在这片区域的外面。   她的神识撞上这股未知而可怕的力量,刹时间如万针刺脑,痛得她火速收回神识,险些叫出声来。   那厢,段长鸿却神色骤变,冷道:“姐姐,你用媚惑之术骗我!”   说话间,他伸出手,钳住替身的脖颈,将她凌空提起,眸中红芒已散,只余杀气。   林风致捂着脑袋咬牙苦撑,心中暗道不好,被这厮发现了。   “想逃?在这里你能逃到哪里去?”他提着身着嫁衣的替身,展目四顾,笑容阴冷,“姐姐,你怎么变得连斗法都不敢与我斗了?竟只想着逃?”   废话,她又不是真的元婴境界的秋月明,不逃等着死吗?   林风致腹诽一句,也顾不上许多,朝着外面掠去,哪知道还没跑出多远,地面突然亮起紫色光芒,巨大法阵浮现,将这地方笼罩其间。   这到底是什么法阵?   那头,森冷的笑声响起,段长鸿被她一番举动激得大怒,英俊的面容扭曲,身上冒出丝丝缕缕黑气,林风致看了一眼,心里大叫不好——这人竟要入魔。   她不假思索催动灵气施展寂幻惊海,手臂之上符纹亮起,刹时间滔声四起,可怕的威压如海浪般潮涌而至,凛冽寒意铺天盖地倾泻,白浪顿现,朝着段长鸿汹涌而去,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   段长鸿眼眸却是一红,似哭似笑:“姐姐这是真的想杀我!”   说话间,他松手将那替身扔在地上,五指成爪,凌空撕开一道巨大裂隙。   “可我还是喜欢姐姐。”他说着,狠狠一收手。   裂隙里传出一股庞大吸力,将林风致施展出的白浪彻底吸入裂隙中。   林风致骇然至极。   段长鸿却只道:“别躲了,出来吧,我不会杀你的。”   他目光四下搜寻着,忽然间抬手挥出一道紫芒,只听闷哼一声,躲在不远处的人现了形,被他的紫芒紧缚,倒地不起。段长鸿笑了笑,身上黑气更盛,他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下,道:“姐姐别躲了,你是我的,跑不掉了!也罢,你既然不喜欢结修的繁文缛节,那我们便直接双/修!”   说话间,他探手抚向她的衣襟,用力一扯,便将她外衫撕下。   然而,他的动作却又是一停,盯着地上的人良久,忽又站起,道:“姐姐,你可真爱玩,到底藏在哪里了?”   他搜寻了四周良久,目光忽然落在先前被他掷在地上的那尊替身身上。   林风致闭着眼,身上套着那件嫁衣,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先前电光火石之间,她祭出自己最后一张替身符,化成自己模样,假装落入段长鸿手中,她自己则悄悄跑回原地,套上嫁衣躺到地上,假扮起替身符所化的偶人来。   该死的,祁怀舟怎么还不来?   段长鸿已经朝她走过来了,怎么办?   她现在承认自己不是秋月明来得及吗?   应该来不及了,这人已经入魔,发现她不是秋月明,她小命不保!   如此想着,段长鸿已经走到她面前。   ————   昆虚山两百里外的山林间,祁怀舟浮身半空,蹙眉看着身下这片没有一丝风的荒地。   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循着林风致的气息赶到此地,她的气息明明就在这里,可他神识搜遍全山也找不到人。   “祁仙君。”与他数步之遥的封默开了口,“你确定秋上神就在此地?”   他手中握有那人的随身信物,跟着那信物追到此地,不想与前来寻找秋月明的祁怀舟遇上。   “我确定。”祁怀舟断然道。   封默想了想,将手中所握之物凌空掷向他:“仙君看看此物可能帮得上你。”   祁怀舟信手接下,垂眸望去,只见掌中乃是一枚碎镜,他眯了眯眼,忽然冷笑:“破虚镜?难怪找不到他。”   语毕,他盘膝坐在半空,只道了句:“封小友,烦请替我护法。”   封默还没明白过来,便见他的头软软一垂,竟是元神出窍。他眉头微蹙,这祁怀舟也太信任他了,竟在他面前元神离体,留下一具毫无反抗力的肉身在此,但妨他有二心,祁怀舟可就危险。   他正想着,四周气息却陡然一冷,凛冽威压从天而降覆盖四野,竟叫他周身不自觉颤抖。封默心头大骇,这样的威压,来者绝非凡辈,他强顶威压,掠自祁怀舟身边,并不放出自己的神识,只极目四望。   不远处的半空,玄衣男子从天而落。   ————   林风致的心脏已经要从喉咙跳出来,她虽然闭着眼,却能感觉段长鸿慢慢蹲在自己身边。   玄心幽瞳已经用过,无法再用,腰间的纳乾坤灵气还不够她施展仙阶符箓,其他的符箓似乎对付不了段长鸿,她该如何是好?   “姐姐,我好像找到你了……”段长鸿呢喃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林风致一窒,连呼吸都不敢。   “我来了,莫慌!”   突然间,她的神识中响起祁怀舟的声音。   救星来了,林风致心中一喜,可段长鸿的手已经抚到她的颊上。   “用千演神兵!”祁怀舟的声音如常,有着泰山崩于眼而不乱的镇定。   林风致不作他想,悄然将千演神兵握于掌中,一道强大的神识与她的神识相融,同时钻入千演神兵。   刹那间,林风致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千演神兵内部,宛如宇宙星河。   祁怀舟的元神,强悍如斯。   “以我为器,杀了他!”   响在她神识内的声音,锐利如剑。   “姐姐……”段长鸿逼近她,手中一点紫芒压向她的胸口,要将她再度束缚。   林风致陡然睁眼,神色尽变,她左手打出一道炽雷符,电光闪过逼得段长鸿惊起,她随之飞起,右手中化出一柄赤红长戟,戟尖寒光凛冽,蕴蓄天地威能,朝着段长鸿刺去。   段长鸿扬手施咒,在胸前落下道紫芒抵挡她的攻击,脸上的笑容未落,刚想说话,却骇然发现,那柄长戟的利尖,穿透了紫芒,刺入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不远处出现一道裂隙,如果被人以手由外向内撕开般,天光照入。   这片沼泽,开始崩塌。   站在外面的封默,只看到红衣女修明艳似火,双眸如同寒星,手中长戟刺穿对手胸膛。   那人,长得和林风致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魔尊大人出场ING。   ————   感谢在2023-06-24 21:49:17~2023-06-26 10:0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幽、52625336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重逢   ◎“五华山弟子封默,拜见秋上神!”◎   血在顷刻间浸染段长鸿胸前衣襟, 他的眸里落下红泪,狠狠盯着林风致,只道:“我同你百载情义, 你竟待我如此绝情?”   语毕,他的绝望化作疯狂,也不管被长戟刺穿的胸膛,身上黑气聚向手中, 闪眼间化成一团巨大黑球, 沼泽随着他的动作开始震动, 景物扭曲难以成象,萤点飞在半空像要散去的烟尘。   四周涌动着强烈不安的气息,地面已开始寸寸崩塌, 像碎去的镜片般浮起, 紫色光芒频频闪动,召示着这个空间即将溃决。   已彻底被黑气侵蚀的段长鸿嘴里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胸前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已将他半身染成红色, 他却一边笑着一边开口。   “既然如此, 那姐姐就与我一同留在这里吧。”   不好, 他这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林风致脑中一个念头刚刚闪过, 四周频频窜过的紫芒全都编织成网, 将她和段长鸿一起困在其中。   而随着段长鸿一语落下,黑球应声而炸。林风致只觉得周遭气息滚动如炽火,强大的冲击力仿如巨锤砸来, 当胸撞上她。她没有任何恐惧害怕的时间,双手握戟, 凭着本能的反应, 在最危急的时刻, 催动千演神兵。赤红长戟瞬间化作可抵天雷的盾牌,紧紧护在她的身前,替她承受所有攻击。   巨大的撞击力让她失控般飞出,眼角余光所见,是如尘烟般散去的天地。   若不能从这里脱身,她便要和这个空间一样,都化作烟尘。   电光火石间,一物如疾电般飞来,重重插进地面,化成巨大降魔杵,降魔杵一头顶天,一头入地,仿佛支撑天地的巨柱,刹时,崩溃的空间得到片刻安定。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印上林风致的背心,像是谁的手掌撑住了她般,助她在半空中稳住身形。   “秋月明,过来。”   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未等她反应,后背的力量又化作柔劲缠上她的腰,圈着她向某个方向飞去。这力量没有任何攻击力,却有不容抗拒的霸道,十分强悍。   “跟他出去。”祁怀舟的声音又起。   林风致压根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随着这股力量飞向某处。   在这空间最南边的空间,不知何时出现裂口,天光涌入,化作光怪陆离的景象,有个人逆光站在裂口之中,她看不清晰。不过眨眼时间,她人就飞到裂口前,天光强烈,让她闭上双眸,腰上忽烫,她似乎落到某个人身侧,缠在她腰上的力量化成那人的掌。   她睁开衣,只听耳畔风声猎猎,那人似乎发出声轻笑,揽着她转身一跃,飞出裂口。   身后传来段长鸿哭泣般的厉吼,随后从裂口中追出。   那人却连头也不回,只是凌空挥袖,林风致便感觉到身后传来可怕的气息,她以神识向后窥去,只看到魔杵从裂隙间飞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从段长鸿背心穿胸而过,飞进那人手中。   段长鸿的僵硬地停下追逐,那人带着她半空转身,手握魔杵,指缝间淅淅沥沥,全是鲜血。   林风致这时方看清,身边之人着玄色衣袍,墨发高束,露出线条利落的侧颊与耳垂上闪动着谜光的银色耳珠,深邃的轮廓像是雕凿而成,带着几分别样的异域气息,像壁画上充满力量的神魔,蛊惑着世间凡人与他同堕欢愉之狱。   那厢,段长鸿双眸圆睁仍紧紧盯着林风致,气息却已断绝,他的眉间缓缓生起一点光芒。林风致的注意力被此吸引,暂时从那人身上转移。   传闻,元婴期修士若遇大险,可弃肉身,以元婴魂体逃逸,经夺舍可再偷生。   “想逃?”那人却是一声低笑,转动手中魔杵。   魔杵再度脱离飞出,朝着段长鸿的元婴飞去,然而这一次,强大如斯却也失手,魔杵竟不知被什么力量挡在段长鸿的元婴魂体之前,只见段长鸿眉间光芒并没形成完成的魂体,而是化成红光,倏地朝着某个方向,如流星般飞去。   林风致并没见过修士元婴魂体,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听身侧那人沉声道了句:“你在这里等我。”   语毕,他也没等她回答,便松开她,追着那道红光而去。   强大的气息消息,林风致只觉周身一松,从半空缓慢落下。   千演神兵已经再度化回小小的机关锁,祁怀舟的元神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不远处本正盘膝垂头的男人醒来,也不理身边怔怔站着的五华山弟子,撩袍飞向林风致。   落在她身边后祁怀舟方道:“那是片魂。”   林风致将目光从那人离去的方向收回,问道:“何为片魂?”   “片魂就是从完整元婴里分离出来的子魂。”祁怀舟嗽了两声,向她解释道,“这是一种极其高深神秘的修行功法,修士修仙其实亦需经七情六欲悟道破境,心境方得空明,很多修士仙途无果,除了与天赋资质相关之外,也与悟性有着很大关系。这一种功法,就是将完整的元神魂魄分离出去,化作无数分/身,代替本尊领略世间种种,进而完成一个‘悟’字。”   林风致听了半晌,打了个不太肯定的比喻:“就好像神佛化身万千,入世而修?”   “差不多吧。”祁怀舟点点头,“神佛乃因悲悯世人而化身入世,这门功法只取其法,未得其髓,并没慈悲之意,只是借着世间万法万情助己修行而已,是为邪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风致问道。   “这门功法诞生于万万年前的邪灵之主,早就失传于世,怎会出现在此?”祁怀舟面色微凝,说话之间他走到早已断绝气息却依旧睁着眼僵站原地的段长鸿身边,低叹一声,伸手将他双目阖上。   “所以段长鸿只是片魂分/身,他背后的原身,才是主魂?”林风致说着忽然想起先前以幽瞳探他记忆时,在他记忆尽头撞上的那道力量……她冷不丁打个寒颤,似乎在无意之间窥探到了什么。   “嗯。”祁怀舟道,见她露出些微惶然,他咽下后半句话没话。   能够施展此法,以片魂经历完整人生的本尊,境界修为至少要到化虚返体,看段长鸿的情况,可能还要再高一点。   是个无比强悍的对手。   他的手凌空拂过,段长鸿的储物袋缓缓飞落林风致手中,他才又一扬手,指尖化出青焰弹落段长鸿肉身之上,将他烧作灰烬。林风致失神地攥着手里的储物袋,还没能从段长鸿的死和刚刚听到的这些玄妙中回神。   她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行走修仙界多年,不是没有目睹过修士斗法陨落,但这一次却委实心惊。想着段长鸿记忆里对秋月明的炽烈的感情,她难免想如果秋月明本人在这里,还会不会演变成这样?又或者如果她早一点知道这些,能不能改变些什么?   可惜,这一切并无答案,更无对错。   “刚刚那是什么地方?”林风致缓了缓,回神问他。   “破虚镜所成的虚空裂境,不在九寰之上,所以我只能以元神找到你。”祁怀舟处理完段长鸿的肉身,转头看她道。   “你不是说不管我到哪儿你都能找得到!”想想今日这番可怕的遭遇,林风致没好气道。   “元神找到你,也一样。”祁怀舟脸不红气不喘回她。   林风致想起危急之时他那句——以我为器,道:“你就和我玩文字游戏吧!”   “可有受伤?”他笑笑,再问道。   “我受没受伤,你感受不出来吗?”她把他曾经送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祁怀舟被顶撞得哑口无言,只望向远空,又道,“不闹了,他回来了。”   他?!   “幽澜魔尊,凌少歌?”林风致随他一起望向远空。   一道人影出现在天际。   “你猜出来了?”祁怀舟道。   “你说他能不能将段长鸿的片魂带回?”林风致不答反问。   “不能。化神期境界还不够。”祁怀舟干脆利落地回答她,在她挑眉之际抱拳行礼,朗声道,“昆虚天羲山祁怀舟,见过凌魔尊,今日多谢魔尊出手,求秋上神于危急。”   “客气了。”远空中传来句笑语,凌少歌的身影随着这句话,飞落二人身前,目光只落在秋月明身上,“好久不见,你这风采……更胜从前。”   林风致身上还穿着那件嫁衣,这样鲜艳的颜色大抵从前的秋月明从未穿过,便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过奖了,你怎会出现在此地?”突然遇上,林风致没有准备的时间,只能见招拆招,好在先前小啾同她说过许多秋月明的旧事,刚刚又正好在段长鸿的记忆里亲眼感受了一番,是以也算勉强拿捏。   秋月明和凌少歌很熟稔,无需客套话。   “路上抓了几个苍隐谷的人,拷问之下听说他们觊觎昆虚,与你们宗门内的人勾结,以此地为营,我想着把那人抓过来当作拜山礼送你,没料到正好撞上这一遭,还真是来对了。”凌少歌笑道。   这一笑,将他身上那抹凌厉冲淡许多,英俊的脸庞不再那般高高在上,多了几分亲切。   “欠你这许多人情,看来我昆虚的好酒藏不住了。”她一声轻叹。   “见了我还想藏着好酒?你这么小气吗?”凌少歌戏谑一句,忽又道,“可惜还是叫他的元婴逃了,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宝。”   林风致眉头不自觉一挑,望向祁怀舟。   西境的大魔尊竟然没听过片魂?   祁怀舟微不可察地耸耸肩,带着外人难以看出的自信。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上神,凌魔尊,不如我们回宗再详叙吧?”祁怀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林风致刚要点头,却听凌少歌道:“不急,你既然出来了,不妨随我去看场热闹吧。”   “什么热闹?”林风致好奇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凌少歌已迈步朝外走去,不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林风致与祁怀舟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跟上。   不远处还站着年轻的修士,正怔怔看着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三个人。   封默的脑中,还不断闪过先前透过裂隙看到的那一幕。红衣的林风致手执长戟,满身杀意,满眸凌厉,再不是他记忆里的姑娘。   不,不对,那不是林风致,那是昆虚宗的上神秋月明。   是他需要超越的对手。   可她……分明生得与林风致一模一样。   如此想着,那三人已经走到他身边,封默的心脏陡然间突突跳起,因为“秋月明”的脚步忽然在他身边停下,随着她的停步,另外两人也同时止步。   红衣的美丽女修,被玄衣魔尊与白衣仙君围在正中,黑白红三色夺目耀眼,惊了人心。   封默不自觉退后半步,向三人执下修之礼,耳畔只传来清如玉石的声音。   “你是……五华山的那位……封默吧?”   他抬头望去,只看到她眼里遥不可及的清冷,那个瞬间,属于林风致的熟悉被彻底打散。   “五华山弟子封默,拜见秋上神!”   林风致看着昔年同伴在自己面前,执下修之礼,向自己俯身。   不论是她还是封默,只怕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重逢不相识。   作者有话说:   私人原因明天停更一天,抱歉哈。我们后天见。   ————   感谢在2023-06-26 10:09:29~2023-06-27 17: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2个;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歌 9瓶;米too、热锅冷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魔尊   ◎她怎么有种自己当着凌少歌的面偷/人的错觉?◎   林风致早就看到封默了, 但刚刚的可怕经历冲淡了她再见封默的心情,她并没像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惶惑,害怕被他看穿一切。   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 她似乎也有了些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不必多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心跳也与平时一般无二,便知道自己再无挂碍。   虽然说着客套话,但她依然让他行完了下修之礼。   这世上真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吗?   封默直身抬头, 迷惑的目光充满打量与疑问, 毫无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但很快他这略显僭越的举动就引来对方不悦的眼神。   元婴期修士是不容许被一个结丹期修士如此审视的。   她的身上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连她自己也没能发现的杀意,却又与最炽烈的红色融为一体,愈加明艳张扬、桀敖不驯。   封默在她的注视下很快垂眸。   这就是秋月明?他需要超越的对手?   心里不知为何被激出些火苗, 他竟开始期待与她斗法的那一天。这一刻, 眼前这个人,这张脸庞, 已与林风致相去甚远。   “听说你手里握着段长鸿与外人勾结的证据想当面与我说?”林风致见他退让, 步步进逼问道。   “是这枚破虚镜的碎片。”祁怀舟适时开口并递上封默交给自己的碎片, “此番也多亏了封小兄弟, 我才能顺利找到你。”   林风致看了眼祁怀舟, 后者温温和和, 一副老好人的神色。   “原来如此,多谢封道友。”她缓和了语气与目光。   “上神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不足挂齿。”封默恭敬道。   这枚碎片其实是他们宗门与段长鸿交易时拿到的信物,用以出入对方的破虚境所用, 这次他本欲借此物来与秋月明谈判, 以他们宗门内出了叛徒为筹码, 再和秋月明交涉,然而从段长鸿曝露的那一刻起,这东西就失去意义了。   “我有些好奇,你们宗门从哪里找来的这东西?与段长鸿往来的那弟子不是还关在我们悲海山里?”林风致把玩着碎片,漫不经心问道。   封默心里却是咯噔一跳,他只想着凭此物与秋月明谈判,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眉头一蹙,开口就想解释,怎料林风致却摆摆手,道:“这东西的来历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必找借口。我们昆虚宗的赔偿要求,想必贵宗已经了解,还请快点落实,至于其它……你既救我一次,这人情我是要还的,便不同你们计较了。只是你记着,下回别在我面前耍这些没用的伎俩!”   她含笑的声音云淡风轻,却字字诛心,叫封默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语已落地,她转身不再耽搁,神识中却传来祁怀舟的声音:“爽吗?”   她偷偷一笑,冲祁怀舟捏指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确实有一点点愉快,毕竟在漫长的时光中,说教的人都是封默,能把他说到哑口无言,怎一个“爽”字可以概括。   “能走了吗?”一直未曾发话的凌少歌此时方开口。   林风致点头抬眼,撞上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几许疑惑。   可凌少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略显霸道地走到她身后,彻底将封默望着她的目光切断,不以为意地来了句:“真不喜欢他看你的目光。”   林风致一个激凌——这人,怕不是吃醋吧?   这要再来个段长鸿,化神期境界,她吃不消!   ————   林风致怎么也没想到,段长鸿的传送法阵竟把自己给抓到离昆虚地界两百里开外的地方。此地名为千影山,临山处乃是处凡人城池,受山间神仙庇佑,日子还算平安。林风致、祁怀舟两人跟着凌少歌走了小半日路,隐去仙威在千影山下的小茶肆里落脚,要了壶浊酒与一碟花生米。   酒满盅,凌少歌倒不介意人间浊酒,一饮而尽,看着正忙于和祁怀舟交头接耳的林风致。   因着林风致突然遇险,昆虚宗如临大敌,众修都担心得不行,全宗进入应敌戒备状态,林风致安全之后,祁怀舟自然要传音回宗门向众人一一报平安,再交代段长鸿所犯之事,而另一厢封默并没再跟随他们,转而也回昆虚宗,两宗的赔偿协议亦在同一时间议定,所以赔偿物将在半个月内全部送到昆虚。   两人忙着应付宗门事务,一时间竟冷落了同行的凌少歌。   好不容易和祁怀舟商量完所有事,林风致松口气,也不管是人间酒还是仙界酒,执杯一饮而空,又涩又辣的滋味从舌根蔓延下去,酒不中喝,但莫名有点痛快。   “谈完了?”凌少歌又替她满上一杯,低声问道。   从林风致这个角度望去,恰能瞧见他狭长眼眸的长睫毛,又浓又长。一路行来,这位魔尊大人与她想像中的并不一样,他身上没多少化神期上修的架子,与她相处宛如老朋友,举止亲近而不亲密,风度翩然,再加上那张如祁怀舟所说的,极致英俊的脸庞,他确实是个非常让人着迷的男人,能够轻而易举让人卸下心防。   林风致对他,并不像当初对祁怀舟那样总防备着。   在看到她点头之后,凌少歌又压低声音问道:“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你们宗门的天羲祁怀舟,几时同他这么要好了?”   原来秋月明这么怕祁怀舟的吗?   林风致默默同意秋月明的看法。   “商量宗务而已,还是怕的。”林风致小声道。   那厢祁怀舟眯了眯眼,看着林风致的脑袋凑近凌少歌,他的手不自觉叩了叩桌面,像在提醒什么般,林风致只装作没听到没看到,转而又问凌少歌:“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热闹?”   “破阵求亲的喜事。”凌少歌道,“我来的路上听说,这千影山的主人以千影阵为擂台,替独女招亲。谁能破解千影阵进入千影山,就可以成为他的女婿,继续千影阁的一切。”   林风致眼睛陡然一亮。   果然有热闹可看。   从前她行走仙界,最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热闹。   她拈起一粒花生米掷入唇中,道:“我记得这千影山是大修万归远的洞府,这万归远虽然是个散修,境界修为也才元婴,但关于阵法与机关的造诣,独步九寰。听说他以千影山为洞府,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千影阵,将法阵与机关融合,成为千影山的屏障,哪怕是灭劫期的大能驾到,都未必能闯得进去。”   “嗯。”凌少歌与她碰了碰杯,示意她饮酒,续道,“万归远早年行走九寰,凭这一手本事可得了不少宝贝,如今全都藏在这千影阁里。他的修行天赋并不好,这几年听说已经到达瓶颈,恐怕不久将面临天人五衰,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放心不下,也不愿意一生所学付诸流水,因此想了这个法子,意欲寻找一位合格的继承人来继承自己的衣钵,照顾女儿。”   “原来如此,那今日果然有热闹可看。”林风致一仰头,干了那杯酒。   咦?酒变得甜了,过喉发烫,唇齿留香,回甘不绝,与刚刚那杯浊酒天差地别,好喝得让她想多饮几杯。如此想着,她抬眼对上凌少歌星亮的眼眸,终于意识到不对,可对方的眼里似乎藏着诉不尽的绵绵情义,勾魂夺魄,让她鬼使神差般再度拈起又被她斟满的酒盅,就往唇间送去。   一只手横空伸来,按下她手中酒盅。   “别喝了。”冷冽的声音像雪珠般,夹着元神之力响起,刹时间让林风致清醒过来。   她猛地放下酒杯,不敢再看凌少歌的眼——幽澜魔尊,擅媚术,那双眼,能够摄魂。   “不好喝吗?” 凌少歌笑吟吟的看着她。   “好喝。”林风致收敛心神,小心应对道。   “既然觉得好喝何不多喝两杯?”他手轻轻一抬,弹出道细长银光,射向祁怀舟按着酒盅的手,“你家上神的事,你僭越了。”   祁怀舟手背上浮起薄冰,抵挡了凌少歌警告般的攻击,脸上并无恼意,只道:“上神之事,就是祁某之事。我家上神此前应对天雷劫受了伤,伤势未愈,才刚又被段长鸿所掳耗损过盛,恐怕承受不住这酒。”   “几杯酒而已,我记得她的酒量可没那么差。”凌少歌侧眸看她。   “幽澜山的情人仇,甜时如蜜,入口甘香,过喉暖烫,如同情人至亲至爱最是动人时,然而一朝反目,两相成仇,便如刀割,这酒的后劲……魔尊大人饶过她吧。”祁怀舟一语道出酒的来历。   “你懂得挺多,连情人仇都知道。”凌少歌惋惜地耸耸肩,不再强求,“可惜了,我从幽澜山特地给你带的酒,开封不饮就会变味,看来只能我自己喝。”   林风致只觉得脑袋开始发沉发钝,反应跟不上两个人的机锋,酒劲已经开始出现。   只一杯酒而已!   她转头望向祁怀舟,祁怀舟的人影已经变成三个。   “开始了!”凌少歌的注意力却在此时被山中传来的鼓声吸引。   林风致强迫自己凝神,然而神识却依旧逐渐涣散,身体开始发烫,她只能咬牙撑着。   不期然间,垂落桌下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攥住。   几缕凉意顺着她的掌心游入她经脉,驱散烫意,也让她渐渐找回清醒。   她再一转头,只看到祁怀舟的眼。   沉静得像那日天羲湖下的冰。   “走,我们也去玩玩。”凌少歌倏地望向她。   林风致心里一跳,飞快把手从祁怀舟掌中抽走,抬头却又瞧见凌少歌洞察的目光——   恍惚间,她怎么有种自己当着凌少歌的面偷/人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抱歉停更一天,本章下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06-27 17:47:09~2023-06-29 20: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貓町 2瓶;柳微、38863052、WM、微笑鲨鱼、热锅冷饭、lyl、苏、小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女婿   ◎谁做女婿?◎   玩?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吗?   再说了, 她是个女人,也能抢着去给人家当女婿?   林风致想了想,道:“凌兄要是对人家女儿感兴趣, 只管去便是,我们在这里等你。”   按照小啾所言,秋月明与凌少歌结交之后,便以“兄”称其。   “你这话说得, 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吗?”凌少歌不悦道, 又解释, “我只是对千影阵挺感兴趣,据说此阵乃改自万年前的遗阵分光掠影阵,与你们宗门的十方阵好像都出自你们师祖之手, 你们难道不想见识?”   见林风致露出思忖之色, 凌少歌继续劝道:“再说了,我们只是去见识见识, 只要不破阵不就完事, 你们也未免太多顾虑了。”   林风致确实动了心思, 她倒没想到这千影阵与昆虚宗门竟有些渊源, 况且如今又恰逢段长鸿身死, 天机阁缺了打理法阵的人, 要是能在这群里前来挑战的人才中物色一位合适的请回宗门应个急,倒也不错。   如此想着,她起身望向祁怀舟, 正要开口,便听他默契十足地开口:“那便去看看吧。”   林风致忽然坏笑:“其实也不是不能为婿, 祁长老如今尚无家室亦无心仪之人吧?不如我们助你破这法阵, 你把万姑娘给娶了, 再请她父亲出马替我们宗门固一固十方阵,岂非两全其美?”   “……”祁怀舟未料她能打趣到自己身上,一阵无语,只拿眼神剜林风致。   见他眸中生出些微愠怒,林风致笑得更欢快了——好难得能看到他被说生气的模样呢。   那厢凌少歌已经笑出声来:“我觉此法甚好,届时我与你共同主持他与万姑娘的结修礼,必定办得风风光光!”   林风致忍不住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乐不可吱,脸上笑出朵花儿来。   “几年不见,你这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凌少歌忽然盯着她道。   林风致猛地收起笑。   一小心曝露本性,别被他看破了。   凌少歌却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道:“少废话,换换模样,走了。”   ————   既然是要混进求娶万姑娘的男人中,林风致当然不能再作女装,便用了个障眼的符箓,把自己化成男儿。   易容改装这事,林风致在行。   黑色儒巾,青蓝圆领长袍,手里再拿个布幡,乍一看她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小方士,定神一看,像个招摇撞骗行走江湖的小修士。   再看另外两位,凌少歌和祁怀舟在性别上倒没什么,就是生得太惹眼,若以原貌进去,怕不得成为公敌,是以在林风致的强烈要求下,两人都稍作改变。凌少歌将自己化作个样貌普通的壮汉,半敞着襟口露出结实线条,很是粗犷,祁怀舟则换了件寻常道袍,面容也幻化成普通模样。   三人结伴朝着鼓声响起的地方掠去。   鼓声响起之处,就是想要参加千影阁招婿试炼的修士集中点,他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那里。整座千影山都在千影阵的守护范围,因此入山之后,就不能施展御空飞行的法术、法宝以及宠兽从高空飞过,所有人只能在山中掠行。   蜿蜒的山路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路上不时有人掠出,遇上他们打个照面,连句话也不说又很快消失在其它道路上。鼓声一直未息,按照某种固定的节奏响着,三人在山里行了一会,已经遇上五、六个修士。   “看来想成为千影阁乘龙快婿的人不少啊。”林风致感慨一句,又道,“你们不觉得这山路有点古怪吗?”   鼓声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可他们走了半天却迟迟未到目的地,这未免太奇怪了。   “你才发现吗?”凌少歌走在最前方,闻言止步戏谑道。   “这不是在等凌兄开口,有你在,我有什么可操心的?”林风致脸皮厚,不在乎自己技不如人,本来她的境界就低,现在比不上凌少歌一点都不奇怪。   “你倒是学乖了。”凌少歌斜睨她一眼,“从前处处争强好胜,今日怎不争了?”   “法阵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就不在凌兄面前班门弄斧了。”林风致不是秋月明,逞强出风头的事,她绝对不干。   两人斗嘴的空档,祁怀舟已经走到身后另一条与鼓声方向相反的岔道口前蹲下,道:“从进山的那一刻起试炼就开启了。我们已经身处千影阵,在鼓声停止前赶到目的地,是第一个试炼。”   “那依祁道友之见,我们要往哪里走?”凌少歌问道。   “声音与景象同样具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这里虽然没有障眼之术,但那鼓声却是障耳术,迷惑着我们朝着鼓声的方向前行。”祁怀舟从地上站起,望着林风致道,又问她,“上神觉得呢?”   林风致在他的目光下收起玩闹心情。   祁怀舟不是多话之人,更不会轻易向人解释什么,他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有几分指点之意。   “鼓声的方向并不是我们的方向,我们不能按照耳闻之音前行,可鼓声所在之地却又是我们的目的地,这一点并无误,如此来看……”林风致走到他身边,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地方装有极其隐蔽的导音宝物?可以把声音传到另一个地方发出?”   她说着蹲到祁怀舟刚刚蹲过的地方,盯着地面半晌忽转头喜道:“我知道了,这导音之物,既是障耳术,又是路引……”   她身前的地面之上,有一颗祁怀舟施法凝结落下的一滴水珠。水珠被青光包裹,落地不散,肉眼可见,光中之水正泛起涟漪,有什么通过地面在震动着水珠,这震动力很轻微,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地下必定装有传音暗道,将鼓声从其他方向传到特定位置,用来迷惑人的听觉,而同时这暗道又是正确道路的指向——既做毒/药亦为解药。   祁怀舟微微一笑,面朝那条岔道向凌少歌做个请的手势:“凌魔尊,请。”   凌少歌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迈向他们指出的岔路。   林风致因为自己的发现心生欢喜,笑眼对上祁怀舟,后者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   “鼓声变急了,你们还不快点跟上?”凌少歌没有转身,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开口催促道。   鼓声转急,意味着时间所剩无几。   林风致立刻跟上,再无二话。   一边测试声音传递的正确方向,一边掠向正确的目的地,三人终于在鼓声彻底停止前赶到目的地——龙鼓潭。   龙鼓潭乃是个小小的崖下青池,只是山崖形似龙头,池间浮有一鼓,故名龙鼓潭。崖上龙头有飞瀑垂流,正落在池间鼓面上,但并没任何鼓音响起,想来就是祁怀舟三人猜测那般,池下确实装着消音导音的暗道,将鼓声传向其他地方。   飞瀑在一段急切的垂流之后,骤然消失,鼓音断绝,进龙鼓潭的山路消失无形。   林风致三人踏着这最后一段急鼓音进了龙鼓潭,堪堪过了这个试炼。她展目四望,龙鼓潭外已经站了十来个男修士,想必都是通过试炼的人,许是因为踩点出现,他们的出现并没影起这些人的注意,这些人眼下都紧紧盯着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修士。   看样子,那三个修士应该是最早到看破这个试炼到龙鼓潭的人。   “半炷香的时间,陈兄就已经出现在此处,足见陈兄造诣之深,在下佩服。”有人朝着前面那三人中其一人开口道。   半炷香?!   林风致算了算,他们从进山到走到这里,用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半炷香,只不过因为进来得晚,所以才迟了。   如此想来,他们也算不错。   “过奖了,陈某只是运气比诸位好点,再说在我到此地前,这位小兄弟已经比我先一步到这里了。”姓陈的修士谦虚道,又向身边另一人拱手道,“这位道友,在下陈野,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可那被他夸奖的修士并没理他,只是双手环胸走到一旁,别开脸去不置一辞。   “呵,在这里的谁不是想成为千影阁乖龙快婿的人,何必称兄道弟套近乎?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陈野你不嫌臊得慌?”一道不合群的阴恻恻的嘲讽声响起,坐在一旁石块上的另一个修士开了口,满脸的嘲弄。   “冯仙君所言甚是!”人群顿时发出阵笑声,有人附合那修士道。   被嘲笑的陈野只摸摸鼻子,露了个不以为意的憨厚笑容来。   看这三人的境界,以冯姓修士最高,约在元婴中期,穿着件松垮垮的道袍,蓄着八字胡,满脸精明;次之为那叫陈野的修士,也是元婴境界,面容生得倒端正,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憨厚;最后那个不知名姓的修士,境界并不高,应该只有金丹初期,但生得却极为俊俏,眉目如画,只是他神情倨傲,不与周遭任何一个修士为伍,像个冷漠的清贵公子,林风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看够了吗?”   凌少歌声音响起,林风致的视线被他的身影阻挡。   “老盯着别的俊俏少年,我是会生气的。”他似怒非怒道。   林风致讪讪一笑,刚想解释,便见前头山崖上有人飞身而下,浮于半空。仔细望去,浮于半空这人虽然穿着衣袍,行为举止与真人一般二人,可脸上却光秃秃圆溜溜,并没五官。   这只是具傀儡。   众修顿时安静下来。   “千影阁万归元,感谢诸位仙友今日能够来此参加千影试炼,为小女择婿!在场诸位能够通过初试,已是我辈翘楚,能够在此见到各位人才,万某深感荣幸。此次试炼,不论是否胜出,千影阁皆会赠出一百上品灵石,以表谢意。”   浑厚的声音从傀儡身上传出,引发众修一轮欢呼。   每个人一百上品灵石?!   好有钱的地方。   她以目光望向祁怀舟——这一百枚上品灵石,算她自己的收入吧?   祁怀舟做了个唇形——算。   林风致大喜,她来对地方了。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试炼,请诸位拿出真本事,万某在千影阁等候大家!”   语毕那傀儡朝上一飞,消失在龙鼓崖上,地面上氤氲的仙雾陡然间大涨,瞬间将所有修士吞没。   林风致也陷入雾中,身边再看不到第二个人,哪怕是就站在自己身边的祁怀舟和凌少歌,也全都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致致:好想给祁怀舟操办婚礼啊。   ————   感谢在2023-06-29 20:57:10~2023-06-30 17:1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eze10124 10瓶;长亭、sunny、自由牡丹花、心睛 5瓶;cc、海女 3瓶;小楼、微笑鲨鱼、壹亿、韶婼、Leia、哈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新宝   ◎夺妻之争?◎   这场试炼的规则看似简单, 第一个成功破解千影阵,走到千影阁的修士,就能获得万归元的认可。   但对林风致而言, 别说第一个破解,能不能顺利走到千影阁都是个大问题,毕竟她并不擅长阵法,不过她来此本也只是报着结识阵法人才的目的, 因此心中并不着急, 亦无需与人争抢, 只要慢慢体验这个法阵,走到哪里算哪里,大不了就待在原地等这场试炼结束。   抱着这个想法, 她在浓雾中缓行。   走了约半炷香时间, 浓雾没有消散的迹象,林风致却渐渐品出些味道来。好几次她突然加快速度前行, 雾外景象便影影绰绰地浮现, 就在她以为自己立刻要破雾而出时, 眼前却又突然一花, 白雾再度涌现。   她心里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站在原地不动, 看着这片浓雾,唇角倏尔勾起一丝暗笑,身形骤闪, 如电光般朝南边掠去,雾外的景象很快显现, 但不过片刻立刻就又被笼罩, 她没有丝毫犹豫, 不等南边景象被覆盖,就半途折返,朝北面掠去。   这一次,她似乎料到北面的景象会被雾气笼罩,不等自己看到北面雾外的景象,就又改变方向,朝东边疾驰……   东,南,西,北,她不断在浓雾中变幻方向疾奔,慢慢的,那团雾好像跟不上她的动作,在最后一次她朝东方掠行时彻底被她甩在身后。   只闻“蓬”一声轻响,她终于冲破浓雾,得见天地。再回头时,她只见那坨浓雾团在原地,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好似被她累得够呛。   果然,并非周遭被白雾笼罩,而是她被这坨白雾包裹,也不知这白雾到底是何物,竟能一路跟着她。   四周的景致已改,早就不是先前的龙鼓潭,周围的修士也一个都看不到,估计比她都更快摆脱这团白雾。   她嘻嘻一笑,朝那坨白雾挥挥手,做了个再会的手势,正欲离开,忽然间一道黑影如利箭般向她冲来。她察觉到后背凉意来袭,也不回身,凌空飞起在半空利落翻了个身,手中已经祭出千演神剑,朝着那道黑影攻去。黑影朝旁边一闪,避开了她的攻击。   林风致定睛一看,发现攻击自己的,竟是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傀儡修士。这傀儡比先前在龙鼓潭看到要更巨大,像座小山峦般,但动作却出奇敏捷,一击不成便改变方向再度来袭。林风致见状收起玩闹的心思,手执长剑,迎向此傀儡。   傀儡已高高跃起,朝着她兜头压下,林风致只见地面落下巨大黑影,她飞身速离,手里挽个剑花,施了道基础的藤缠术,准备将傀儡缠在原地再施展寂幻惊海,一招将它解决。刹时间地面涌出一根长满棘刺的粗长青藤,朝着傀儡袭去,准那傀儡却好似窥破林风致的招式般,身影一闪,消失在林风致面前,她的那道青藤落了空,却径直没入傀儡背后的空间中消失不见。   还没等她回神,下一刻,青藤竟从消失方位的对面飞出,笔直地朝她袭来。林风致心头一惊,跃至半空,回身落剑,劈出道剑气斩在棘藤之上,可未等刺藤之险过去,傀儡忽然间又侧面撞来,她避之不及,只闻“砰”一声响,她被傀儡撞出老远,幸而关键时刻,她的神识已经凭着本能自动催发千演神兵化作千演神盾,护在自己身前,因此并没受伤。   站定之后,她看了眼又朝自己撞来的傀儡,果断收起蓄势待发的寂海惊幻,腾身而起避开傀儡,掐诀朝傀儡打出道离水咒——   果不其然,就在她施术的瞬间,傀儡再次预判了她的法术攻击,朝着侧面掠开,她的离水咒落空,没入远处,下一刻又从她背后的方向飞出,这次林风致亦有准备,只在后背处聚起灵气生扛了自己这道离水咒。   这离水咒本为水灵属性基础法术,攻击力并不大,对金丹期的她无法造成伤害。   她抿唇微勾,心思一动,融于千演神盾内的神识便随之而动,千演神盾瞬间化作件与对面傀儡所着一模一样的铠甲,穿戴在她身上。青光闪过,她将所有灵气聚于拳上,撤去所有符箓,不再施术。   这傀儡身上应该装着能够辨别周遭气息中灵气细微变化的宝贝,只要对手施展道术,它就可以提前感应,作出应对反应,除此之外,这里还设有阵法,四面八方有无形屏障,类似镜子般,可以吸纳对手施展的法术,再从另一面反弹发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林风致按了按双手骨节,不能施法术也好,反正她刚结丹,法术也不精湛,但是她的外家功夫可是下过苦功的,由于天赋平平境界局限在筑基的关系,她无法施展太精妙的法术,于是发狠地练过外功,将灵力融于拳中,自创出这套拳法。   对付与自己同境界的敌手,这套拳法没有任何问题。   虽受制于天赋,但她依旧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将一件事做到极致。   今天这傀儡,就是送上门来挨揍的!   她腾空而起,朝着傀儡挥拳而出,那傀儡亦高高跃起,向她撞来。   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一人一傀儡在半空撞上。拳风疾如青电,贯穿傀儡身体,林风致浮在傀儡身前,用力抽回手臂,那傀儡发出声怒吼,从半空跌落,重重摔在地上。林风致并不罢手,而是飞到半空中,俯望地面片刻,头朝下朝着地面落拳。   轰——   重拳落地,炸起一片青芒与沙砾,地面随之龟裂。   裂缝四下蔓延,转眼间爬满周遭空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屏障显现,成了仿佛被破碎的镜子包围起来的地方。   有阵便有眼,既然四周是法阵屏障,那就只剩地下可为阵眼了。   林风致这一拳,不止震碎了阵眼,连带着毁了整个法阵。   她捂着拳,气喘吁吁站在原地,心脏突突直跳,正高兴自己破了此阵,忽然间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   “快点离开那里!”   祁怀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林风致所处的这个空间猛然崩塌,地面化作碎镜,天空彻底黑去,她整个人直坠而下,宛如掉落深渊。   他的提醒,来晚半步。   看着吞噬了林风致后眨眼就恢复原样的地面,祁怀舟头疼地捏捏眉心。   让她破解法阵,没让她把人家的法阵给毁了!   这下可好,好容易找着的人,又给丢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   林风致只觉宛如陷入星海,四周浮着无数幽萤星点,好似天河般。   也不知坠了多久,她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可垂头望去,却未望到地面,她像行走在虚空一般,独自面对着幽远苍穹。   一股熟稔的感觉浮上心头,好像是她和祁怀舟以昆虚金印结契那日所感所悟般。   山川湖海,天地星穹,无尽浩瀚……   就是这股熟悉的感觉,静谧安详,不止没有让她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恐惧,反而让她像离家流浪的孩子,终于回到熟悉的故乡般,产生一丝莫名的安心。   林风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她确实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   才刚一场硬斗耗费了她不少力气,她体内的灵气消耗了不少,如果接下去的试炼难度加大,她恐怕难以应对。这地方看起来挺神秘,要寻找出路也得费挺大精力,她只是来凑个热闹,不争第一,也没必要非出去不可,反正找不到她祁怀舟自然会想办法,她不如趁此机会恢复恢复,再作打算。   主意一定,她盘膝坐下,入定调息。也不知是这地方的缘故,还是她境界提升的关系,灵气的吸纳与恢复速度,较之以往竟快了十数倍不止。   灵气运转了一个周天,她已恢复八成,睁眼时四周依然一片静谧。她掐指算算,外头时间应该过去一天左右,法阵造诣高的人,大概离千影阁不远了。   林风致想了想,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摸出了段长鸿的储物袋。   最近一场接一场的斗法,她兜里的宝贝消耗剧烈,得想办法补充一下。   巧了,段长鸿也是修习法阵的,弄不好他包里能找到些可以用的东西。   修士死后,储物袋随即失主,她的神识覆盖上去,立刻便探入其中。   才翻了几件,林风致立刻挑眉——昆虚宗穷成那样,这厮却这么有钱?果然是拿着宗门的东西养自己了。   别的先不说,单上品灵石就有足足五千枚。啧啧啧,藏兵处因为废矿要赔偿六千上品灵石搞得焦头烂额,他这里就攥着五千枚,更别提这储物袋中还装着品级极高的丹药、晶石、符箓等物,都是价值不匪的好东西。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两件法宝,几枚玉简,三件兵器,一些看起来像是与法阵有关的宝贝,她不清楚用途。   看了半天,林风致蹙眉,陷入自我挣扎。   这些东西,要还给昆虚宗吗?   应该不用还吧?否则祁怀舟就不会扔给她了?   可是不还的话似乎不太好,段长鸿这些东西,也是背叛宗门所得,说到底也是昆虚宗的东西……   还,还是不还?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烦!”林风致烦躁地挠挠头。   有时候道德感太高不是好事。   这样吧,她先拿几件能保命的东西来补充自己的储物袋,反正自己遇险也是因为昆虚宗,至于其他的,回了昆虚再说吧。   如此想着,她挑挑拣拣,先拿出一半符箓与一件法宝。   这些符箓虽然不如曾玄亲自炼制的那么好,但胜在数量品种繁多,也能应个急。   那法宝是串金铃,一串十二枚,每枚金铃上皆刻有符纹,但铃中无舌,摇之不响,也不知是何作用,只能从其散发出的阵阵仙灵之气判断,这件法宝的品级绝对不低。   林风致将这串金铃祭起,只见金铃腾空,每铃各执一角,化作十二芒星图以她为中心兜头笼下,覆盖了她周身百步范围,而后隐于四周,如此一来,但凡有人踏入星图范围,便会催发铃动,是个极强的防御法阵。   “随身法阵?”林风致喃喃道。   果然是个好东西,可太适合现在的她了。   除此之外,林风致的目光被一件东西吸引。   那东西闪着幽光,氤氲着一股庞大的气息,看着非寻常之物,林风致不自觉将其取出。   竟是件罗盘?!   罗盘这东西,林风致身上也带着,但显而易见,她手里那罗盘比起段长鸿的这个,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她的罗盘,就是九寰修仙界最常见的指路罗盘,而段长鸿这个……盘体就比普通罗盘大了三倍,盘身有九重,上面刻满繁杂符纹,她压根看不懂,料想应该是他炼制法阵的宝贝。   东西应该是好东西,但可惜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   如此想着,她正要将罗盘放回去,忽然上空闪过道银光,紧接着她察觉到铃阵东方位的金铃传来一阵震颤,提醒着她那个位置有人闯入。   林风致霍地站起,看着半空有个人像她先前那般,失势坠下。   不过那人没她运气好,落下后软趴在地,一动不动。   她隔空挥出一道劲力,将那人翻了个身。   嚯!掉下来的,是先前在龙鼓潭外头那离群而站的英俊少年。   林风致起身踱到他身边,一边蹲下唤他:“道友?道友?”一边用手探向他的鼻息。   还没等她的手指感觉到什么,地上的人陡然睁眼坐起,朝着林风致打出道青光。   林风致早有准备,速退十步,避开他的攻击,怒道:“你这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   那少年抚着头蹙着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四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张嘴就骂:“陈野这狗贼!敢暗算我!”   陈野?!   他说的是先前那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修?   看起来,这是夺妻之争啊?! 第35章 结果   ◎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千影山的女婿,可喜可贺啊。◎   林风致决定收回先前对这个英俊少年的评价, 他一点也不清贵。   也不知上边发生了何事,看起来像是他和陈野为了成为千影阁女婿争得头破血流。从先前的试炼看得出来眼前这少年虽然修为平平,可在法阵上的造诣却是颇为厉害, 在一众境界比他高的修士中也能成为佼佼者,可想而知他在此方面的天赋有多好,就是脾气差了点。   狗咬狗一嘴毛,横竖跟她没什么关系, 林风致打定主意不闻不问, 不插手他们间的夺妻恩怨。   “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剜了!”少年却又跟她过不去似的狠道。   林风致挑眉回道:“不想让人看就躲在家里别出门, 出来了还怕人看?”   小毛孩一个,她才不怕他。   她就看!还要上下左右肆无忌惮的看。   “你?!”少年脸色一沉,像要发作, 却又忍道:“你是怎么掉到这里的?”   “不知道!”林风致没好气回他。   “陈野和冯鸩已经到千影阁前最后一关试炼了, 你不着急吗?”少年慢慢走近她,冷着脸问道。   “我着什么急?”林风致见他这表情, 以为他想与自己联手离开这里, 便道, “我又不和你们争。”   “你不急?不争?不争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混那一百枚上品灵石!”林风致再度席地盘膝。   她以为自己这番话会让对方知趣而退, 别来烦自己, 哪曾想这少年说变脸就变脸, 阴晴不定得像夏日的天。   “你入千影就为区区一百枚上品灵石?你在瞧不起谁?千影阁还是万大小姐?”他怒道。   林风致觉得这人奇怪,她不和他争做千影阁的女婿难道有问题?瞧他这怒其不争的神色,难不成要她和他好好争抢一番他才高兴?   怕不是脑子有病!   “我天赋有限破不了阵当不成千影阁的女婿, 白拿百枚灵石凑个热闹,有何不可?千影阁都没说什么, 你在这儿着什么急?”林风致回道, “时间不早了, 你再不出去,恐怕连万家大小姐的面都见不上了!”   “废物!”少年骂了她一句,转身掠起。   林风致抬头望去,只见他飞到高空,双手掐诀,掌中泛起一片金光,打向这片无边苍穹。然而金光虽耀眼,可苍穹无垠,转眼便吞噬了他的法术。   她心里对这地方生出点好奇来,这到底是哪里?时间都过去一天,按理说祁怀舟应该找到自己了,但他并没出现。   就在她思忖之间,苍穹乍震,飞在高处的少年也不知施了什么术法,引来这个空间的反弹。林风致察觉到一股磅磗之力压向少年,少年力薄难挡,凌空吐了口鲜血,人如失势风筝般坠下。   他胸口被震得剧痛,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身上灵气再聚不起,眼见着要重重摔落,却是不想落地那一刻,却被人接住。   “不用谢我!”林风致单手揽住对方的腰将人扶落地面,在心里夸奖了自己一百遍。   她真是个大善人。   “咳!”少年猛烈嗽起,站都站不稳,只能半倚到林风致身侧。   “这么拼命作甚?当不成万家女婿,别处就不能修行了?还是你心仪万家大小姐,非卿不娶?”林风致一边慢慢把他扶到地上坐下,一边说道。   她猜,肯定不是因为后者。   “你不懂,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赢了这场试炼!”少年拭净唇角的血液。   林风致松开他,揉了揉鼻子,是她的错觉吗?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幽幽的香气,从这少年襟口处散出,十分好闻。   “我要让他知道,我也可以!”少年喃喃着,倏地又要站起。   “你疯了吗?”林风致刚要走开,见他又要往天上飞去继续破解此地,忙拉住人,“先顾着你的小命再说别的!”   再这么搞两次,以少年这境界,不死都要重伤。   “放手!”少年震开她的手,“不用你管。”   良言难劝该死鬼,林风致收起助人之心,怎料少年还没走出,便又是闷哼一声,栽在她怀中。   “……”林风致看着少年固执的模样,一阵无语。   少年捂胸咳了良久,才要直起身来,忽然间却死死握住林风致的手腕。   “这是何物?”   他的目光,落在林风致左手攥着的未及收起的罗盘上。   “罗盘。”林风致随口道。   “不是,这不是普通罗盘,这是九天罗经仪!”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天要助我……”   九天罗经仪?听起来挺厉害的,可林风致还是不知道此为何物。   “这是修行法阵之人梦寐以求的仙阶法宝,其上有九层盘,对应九重象,四海八方无不在其间,乃是辨位落眼、解阵破法之不二法宝,你身为方士,竟然不知道此物?”少年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林风致一时间答不上来,索性道:“天下宝贝那么多,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果然是个庸才,不过……也好……”他看着林风致,忽然一笑。   林风致被他笑得有点发毛,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只道:“你别想抢我的东西!”   “我不抢,只想借来一用。”他道。   “我为何要借你?!”   既然是仙阶法宝,哪怕卖也能卖出高价,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居心。   “不借我,你我就会困在此地出不去!”少年终于耐心向她解释起来,“你可知此为何地?”   林风致摇头。   “分光掠影化星海,这里是千影阵的阵心,乃是参照天地万象所成的小苍穹。若遇强敌破阵毁山,便会被吸到此地绝难离开,外界的人就算要进来救你,也需要将千影阵彻底关闭才有可能,否则你根本出不去!”   破阵毁山……她刚刚好像确实把人家的整个法阵给毁了。   林风致讪讪一笑,怪她太粗暴。   “那你呢?”她反问他。   “我是因为陈野那狗贼暗算偷袭我!他知道单凭破阵的能耐赢不了我,所以对我下了杀手,我为了保命,不得已才利用千影阵的这个法门,先逃到此地。”少年道。   “你对千影阵……很熟悉!”林风致眯了眼。   少年却忽然发力,趁她不注意时猛地攻向她手腕,林风致吃痛松手,九天罗经仪坠下,落进少年手中。少年托着九天罗经仪腾空而起,施法注入灵气,只见巴掌大的罗盘绽放出金光。   林风致目光一沉,跟着飞到半空,怒意已现。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帮我!我的力量不够!”少年却没脸没皮地又朝她开口。   罗盘的金光化作巨大球仪,日月星辰围绕其侧不断旋游,星河苍穹虚影显现,越变越大,几乎要覆盖这片空间,但光芒却在此时摇曳不断,显然是少年境界过低,修为不足以支撑这件法宝。   “你最好不是骗我!”林风致咬牙切齿说了一声,飞到他的身边。   “用神识和灵气!”少年道。   林风致伸手,以神识融入灵气,注向九天罗经仪。刹那间,璀璨金光四绽,比少年施展之时强了不下十倍。少年身上压力一减,诧异地看向林风致,暗忖这人境界与自己分明相差无多,可神识的运用竟能强出自己不知多少倍。   林风致自是不知自己的神识,在经过千演神兵和化云之境的锻炼之后已不知不觉超越同境界修士一大截,并未多想,只觉得这九天罗经仪还比不上千演神兵来得难操控。   金光似乎覆盖了整个空间,四周浮起无数金色光点,像星星一样。少年脸上见喜,从罗经仪上收回手,认真看着满天金星,只道:“你继续持盘,我来算阵!”   语毕他飞快掐指运算,苍白的脸庞上眉目坚定,满是自信。   不过片刻,他忽然伸手握住林风致的手,施以神识,指向天际某处:“那里,可出!”   罗经仪上骤然间射出一簇金芒,直奔他神识所指之处。   “好!”林风致右手化出千演神剑,带着罗经仪与少年朝着那处疾飞而去。   剑尖与金芒同时刺入破阵之地,两人眼前均是一花,星海顿沉,二人如同跃出水面般,跳离了这分光掠影所化的星海阵。   四周景象骤变,青峦重楼近在眼前,这一番变故,林风致直接被带到千影阁下,九天罗经仪也回到她手中。   时间不知过去多少,夕阳已沉,挂在千影阁后,仿佛给这七重楼阁披上霞衣。庞大的屏障将楼阁笼在其中,四周山野不时有银光发出,射向屏障,炸起阵阵光芒。   显然,已经有几个修士闯到千影阁前,正在破解最后一道关卡。   “你要不要恢复一下?”林风致落地之后见少年喘着粗气,大有不支的迹象,开口问道。   少年眼底布满兴奋的光芒,全然不顾自己的情况,道:“不必,我们已经落后陈野许多,得赶紧一鼓作气将法阵破了!”   我们?   谁跟他“我们”?   可林风致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只见少年已飞身半空,手中化出一件碧色玉圭,圭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纹,随着他的吟唱在同一时间飞出,化作无数黑光没向千影阁外四野。   地面似乎一震,屏障的光芒大炽。   少年眼里兴奋更胜,不顾自己急剧消耗的灵气,施法不停。   屏障的光芒在大炽之后转弱,面朝少年的这个方位竟起了一丝裂隙。林风致看得分明,这少年果然在法阵之上的天赋很强,境界不高可手段却厉害得紧。   要是能把他拐回昆虚……   她在下头天马行空想着,忽然间察觉到东南位置金铃一颤。   有人侵入?   她警惕之心陡起,神识刚刚放出,便见东南方位一道暗光射来,带着凌厉杀气,直奔少年。   “小心!”林风致本能提醒道,反射般将手中千演所化青盾扔到少年身前,挡去那道暗光。   可暗光不止一道,金铃接二连三震颤,数道攻击夹杂着凌厉杀气来袭,有几道直冲林风致。林风致避之不及,其中一道暗光擦过她的右臂,顿时衣袖被划破,藕臂之上被划开细长血口,刺疼浮起,鲜血淋漓而出,她却来不及多顾,迅速飞到千演神盾之后。   来的人,境界比她高,在元婴以上。   “是陈野!”少年恨声道,“这卑鄙的畜牲知道赢不了我,又想杀我!我岂能让他得逞?”   语毕,他身上青光逸出,竟是以金丹之力灌入玉圭,加快破阵的速度。   林风致的右臂衣袖已被染红,她掐诀催动金铃,原本围在她身边的铃阵飞起,朝着某处落下,转眼圈住了一个范围。金铃所落之地,一道人影立刻现形,果如少年所料,乃是陈野。   眼见自己被发现,陈野并无二话,憨厚的脸上此刻布满杀气戾色,疾速朝着他二人掠来,所施之术皆为杀招。他左右手各化出一只黑色龙兽虚影,朝着他二人袭去。   林风致凭着千演盾抵挡了片刻,却也撑不住他的杀招。   电光火石之间,千影阁下的屏障闪了闪,终于消失无形,一道金光从其中朝着少年飞来。少年已经力竭,再难支撑,从半空落下,林风致只能以盾挡在身后,俯身拉起少年。龙兽虚影撞上千演盾,将两人都震飞。   “你助我破阵,我便送你一礼。”   林风致与少年被震落地面,少年忽然对着她低声一语,声音未落,他便将手中玉圭塞进她手中。林风致还没弄明白其中意思,人就被少年抱在怀中。   金光坠下,将要笼罩二人之际,少年忽然飞离林风致,带着那只要杀他的龙兽虚影,只剩下林风致一人,被金光笼罩。   她不知道这金光意味着什么,只看到少年身陷绝境,手中不假思索施出寂幻惊海。   顿时,巨浪滔天,涌向龙兽。两厢交撞,激起漫天光芒,山野剧震。   陈野见状大惊,疾飞至半空,看清金光所笼之人,不作多想,换了击杀对象,向林风致攻去。林风致在短时间内连用两次寂幻惊海,灵气已竭,早无防御之力,眼见落入陈野杀招之下,忽然间一道青光落下,化作山峦重影砸向陈野,逼得他退后百步。   有个人影迅如疾电,掠自林风致身前。   “祁怀舟……”林风致脚下一软,栽入他怀中,抬眼之际,只看到他右臂之上浸透衣袖的血痕,“你受伤了?是我的……”   祁怀舟扶住她,一语不发,满身皆是她从未领略过的杀气。   陈野避过重击,心中正惊骇,却见四周不断有修士掠来,其中一人更上踏空而来,落到对手身侧,阴郁地看着眼前一切。   “试炼……结束了,哈哈哈,千影山的继承者,已经出现了,陈野,你输了!”倒在地上的少年忽然开口,边笑边道。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金光所笼处。   林风致看着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望向祁怀舟,不可思议道:“他说的人是我?”   “两日未见,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千影山的女婿,可喜可贺啊。”凉幽幽的声音响起,凌少歌已经出现在林风致身边,满脸都是捉摸不透的笑,他伸手将她从祁怀舟怀中拉到身侧,打量了一眼她手臂的伤口,目光幽沉。   林风致还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变成千影阁女婿这个结果中不能自拔,半晌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说:   致致:为什么又是我???难道我是气运之子??   作者:气运本人在此。   ————   感谢在2023-07-01 17:10:39~2023-07-03 09: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593678 10瓶;远行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心仪   ◎心仪之人?◎   “真是‘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平白让别人捡了便宜,哈哈哈。”先前与陈野作口舌之争的修士冯鸩飞身落在众修面前, 看清一切后歪嘴嘲笑出声,“陈野,滋味如何?”   被他嘲设的陈野早已沉了脸,不复先前风度, 眼里全是压抑的杀气盯向冯鸩。   “怎么?想杀我?”冯鸩拈着唇边的八字须, 阴笑道, “你这么玩不起吗?”   陈野咬牙忍下,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林风致耳边听着两人的口舌之争,目光却望向缓缓从地上站起的少年。   少年脸色仍旧苍白, 嘴角挂着血丝, 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的神色却显得十分亢奋, 甚至挑衅般看着陈野, 眼底带着得意的嘲弄。   明明破阵法的人是他, 可他为何要将到手的胜利送给她?   林风致兀自思忖着, 忽然间眉心一蹙, 发出声“嘶”的轻唤,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拉回她的思绪,她这才发现右臂已被凌少歌擎起, 他指尖凝出青光,正触向她的伤口。   那伤口虽然血涌肉翻, 但她心里清楚, 因为祁怀舟承担了一半伤, 所以不算严重,只是皮肉之伤而已。   “以前没见你这么怕疼。”见她吃痛的模样,凌少歌低声轻讽一句,手上的力度到底还是减轻几分。   刺疼很快被冰凉取代,血肉模糊的伤口也被青色光芒覆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多谢。”林风致道声谢,想起祁怀舟手上的伤,转头望去,却见他右手袍袖上的血痕已经消失不见。   可能是怕被凌少歌发现端倪吧,所以他掩盖了血痕,可伤口应该还在。   她猜测着,刚想和他说什么,却见一道亮光闪起,一个传送法阵出现在众修面前。   “千影试炼已经结束,有请各位仙友前往千影阁。”浑厚的声音在众人四周响起。   众修闻言便都望向林风致,似乎在等她先走。   “走了。”凌少歌却没那些顾忌,当前一步率先迈入传送阵。   紧接着才是林风致与祁怀舟。   林风致是故意和祁怀舟并肩走到传送阵中的。传送的光芒亮起,吞没二人,眼前便只剩下对方,林风致才找到可以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手上的伤如何了?让我瞧瞧。”传送的时间很短,她只能长话短说,匆忙问道,又伸手拉他衣袖。   便只这一拉,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掌上留着顺着手臂流下的血色落进她眼中。   果然,这伤还在。   然而还没等她仔细看,祁怀舟就轻轻震开她的手。   “没事。”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尽管他的神色与平时并无两样,但林风致仍旧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弥漫的淡淡怒意与未完全消散的杀气。   是在气她害他受了伤?   林风致是有些愧疚的,便道:“对不住,害你受伤。”   “不用道歉,我应受之伤。”祁怀舟看出她的歉意,平静道。   林风致还想说些什么,可眼前光芒消退,短暂的独处时间结束,祁怀舟抢先一步从传送法阵中走出。   法阵外已经换了景象。   他们已经身处金碧辉煌的宝殿之中,龙云玉柱支撑着的穹顶上绘着飞天仙女,像活了般在穹顶上飞翔作舞,她们的臂弯间挽着五彩披帛宛如彩虹,像随时都会从天上飞落众人身边一般。   宝殿上并无设座,只正中有棵巨大的灵树,树上灵气氤氲,枝上结着无数青果。   林风致定睛一看,那果子竟是一枚枚灵石。   “这世上真有摇钱树啊?”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树上灵石。   这千影阁果然是个有钱的地方。   凌少歌闻言嗤笑一声,仿佛在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咳。”祁怀舟知道她见钱眼开的脾性,轻嗽一声提醒她克制情绪。   “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凌少歌却凑近她,不怀好意道,“千影阁的女婿!”   林风致终于想起这茬事,那金光还绕在自己身上不散,像是认定了她一样。她不由道:“这万归元也奇怪,他不是有个女儿嘛,为何非要找外人继承自己的衣钵,难道他女儿不能继承?非要把这些宝贝拱手让给外人?”   其他修士也跟着他们的脚步进入千影阁,少年正走到她的附近,恰听到这话,脚步微滞,面上现出几分恍惚来。   “道友有所不知,听说万仙君膝下原有一儿一女兄妹两个。万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出生之时便被测出极有修仙天赋,是以甚得万仙君喜爱,被他寄于厚望,而他也不负重望,年纪轻轻就已在九寰仙界扬名。而万大小姐却天赋平平,从小到大都无过人之处,用了近百年才堪堪结丹。”有人听到林风致的问题,心存结交之意,便主动上前解答她的问题,话说一半才介绍起自己,“在下黄杨,不知道友贵姓。”   “在下林……致。”林风致想了想,拱手报了个虚名,又道,“然后呢?”   黄杨便又道:“本来这千影山是准备交由万公子来继承,可惜的是天妒英才,约在十年前,万公子出门历练遇险身死,万仙君悲痛难止,封阁十年面临大限,大概是不希望毕生所学付诸东流,也想找个人来照顾万小姐,所以才出此下策吧。”   “原来如此。”林风致点点头。   旁边却传来两声冷笑,她转头望去,只见先前那少年微攥双拳,眸光冰冽,似有忿意。   “还未恭喜林道友,今日试炼胜出,成为千影阁的乘龙快婿,他日还望林道友能多加关照。”黄杨笑得一脸和气。   “切,马屁精!”冯鸩路过,讥笑道,“这么急着攀关系作什么?他能不能当上万家女婿还是未可知呢。”   这冯鸩,遇上个人不怼两句他不痛快是吧。   林风致瞪回去。   “诸位道友,万某有礼了!”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宝殿最前方徐徐出现一个人影,让殿上众修都安静下来。   林风致望去,来的这人着一袭华丽锦袍,头戴玉冠,四十岁开外的模样,脸上挂着微笑,儒雅清俊,想来应该就是万归元。   “万仙君好!”殿上修士全都聚到殿前,纷纷向他行礼。   打完一圈招呼,万归元才把目光放到林风致身上。   “这位小道友想必就是今日破阵的英雄?不知高姓大名,尊师是何人,仙府何在?”万归元笑吟吟问道。   他虽然笑着,林风致却能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中夹杂着的审视评判,让人不喜。   “在下林致,无名散修一个,无师无府。”林风致向他拱手回道。   万归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继续笑道:“能够在短时间内破解我这千影阵,林道友对法阵的造诣想必十分了得,小小年纪有此成就,当真令人佩服。今日齐聚我千影阁的皆是法阵高手,机会难得,不知小道友可否向诸位仙友说说你的解阵心得,大家亦可畅所欲言,互相交流。”   林风致微眯双眸笑起,眼神直视万归元,迎接他的审视。   此番入千影山,她与祁凌二人都藏敛了境界,她收起鲲丹之力,显露的是自己真实境界——金丹初期,但好像,她这境界无法入万归元的法眼。   “是啊,林道友力压群雄一举夺魁,想必对法阵有独到见解,盼能不吝赐教,定能令我们受益匪浅。”陈野这时已经恢复心情,谦恭问道,以他的境界说出这样的话,倒真有几分不耻下问的姿态。   众修并没亲眼看到她破阵的情势,这时便纷纷附和问道,林风致宛如被架到火上。   凌少歌可不喜欢见她被人为难的模样,蹙眉敛颜正想发作,却见她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开了口。   “陈道友,你适才出手暗算偷袭欲置我死地之时,也是存着讨教之意?”她先朝陈野开口,笑眯眯的模样喜怒难辨。   众修间顿时响起窸窣议论声,连万归元的脸色都随之一沉。千影阁的这场试炼既是为万小姐招婿,除了考校修为与对法阵的领悟外,也看人品,并非搏命厮杀的试炼,更不容有人暗中使些卑鄙的手段。   陈野咬着牙,目光阴沉地看向林风致,道:“林道友,先前不过是个意外,一场误会而已。”   “是不是意外和误会,你我心里有数。”林风致笑道,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语毕她不给陈野开口的机会,又向万归元道,“万仙君,实不相瞒,在下能够破阵全凭此物。”   说完,她只将刚刚少年塞入自己怀中的玉圭双手奉上。   万归元拿起玉圭,半信半疑地看向玉圭上的符纹,越看他越是心惊,脸色几变,良久方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林道友对法阵的见解令人佩服……”   “万仙君误会了,我没说这玉圭是我所炼。我修行天赋平平,对法阵更是一窍不通,今日进这千影山为的只是那一百枚上品灵石,不值得万小姐托付终身,也无法继承仙君衣钵。”林风致的声音却打断他的话。   万归元脸色大变,怒气涌现,厉声道:“林道友此言何意?是在拿我千影山寻开心不成?”   虽然他也嫌弃这小子境界低修为差不配娶他女儿,继承他的衣钵,但这小子赢了试炼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就是在打千影阁的脸!   “不敢,只是我真的无法娶令嫒。”林风致说着望向少年,神情陡然一变,深情款款道,“在下心中已有心仪之人,此生非他不要!”   心仪之人?   凌少歌和祁怀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各自蹙眉。   这才多长时间,这两人就勾搭上了?   少年退后半步,盯着林风致——在搞什么?   “玉圭是他所制,他亦是我的挚爱。”林风致说话间掠到少年身边,不由分说扣上他的手腕又揽住他的腰。   这一变故让众修哗然!   这……龙阳之好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万归元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大怒道:“荒谬!”   少年亦被她搂得双颊涨红,奈何自己重伤无力,被对方制住脉门,只能任人抱着。   “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放开我!”少年气道。   林风致凑到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幽声而语:“万大小姐,你想玩,我便陪你玩玩。”   “……”少年顿僵。   作者有话说:   围观群众:哇,有钱拿,还有热闹看!   ————   感谢在2023-07-03 09:12:37~2023-07-04 09: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都给朕写写写、千山暮雪 10瓶;热锅冷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软饭   ◎吃软饭的林风致。◎   林风致饶有兴致地看着怀里的“少年”挣扎, 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对方心里已经变成个浮浪不经的轻薄浪荡子。   “你……你……”“少年”回过神后双颊通红,眸中怒意渐现,“撒手!”   林风致却不依不饶, 甚至还在对方颈间轻轻一嗅,小声道了句:“好香,是幽兰若蕊的味道。”   幽兰若蕊是种需要女子太阴之气滋养方可盛开的枕边花,花香虽然非常浅淡, 却会留在养花人身上, 经久不散。   凌少歌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 反倒是祁怀舟,在最初的疑惑过后,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来。   万归元盛怒不歇, 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少年”身上, 刚想开口痛斥二人,忽然间神色一滞, 紧盯着林风致怀中挣扎不休的“少年”, 指着他迷惑道:“你……你……”   “少年”撇开头, 不敢直视万归元的目光。   片刻后, 万归元似乎发现了什么, 惊怒交加地斥责道:“你们……荒谬!荒唐!”   他连骂了几句, 话却说不全,又见“少年”还被“男人”搂在怀里,怒气冲脑, 一挥手就向林风致攻去一道凌厉气劲,只是那刀刃般的气劲还没触及林风致, 就被她身边的凌少歌随手挡下。   见元婴期修士的攻击, 被这其貌不扬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拦下, 众人均是心头一凛,望向他们的目光便带了三分敬畏,又见他与祁怀舟二人跟在林风致身边,四个男人之间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都纷纷瞪大双眸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反正试炼已经结束,胜负已出,余者乐得退到后面看热闹。   万归元瞧众人这副模样,怒火更炽,他有理由相信,明天九寰修仙界的小报就会出现“千影阁招婿试炼被四男破坏,千影阁小姐无人问津”之类的丢脸话题。   “万舒羽,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时候和他搞在一起的?!”忍无可忍,万归元怒而质问道。   舒羽,便是万家大小姐的闺名。   听到此语,林风致怀里的“少年”停止了挣扎,沉默片刻,忽然间扫袖过脸,他的身影模糊起来,林风致松开了搂着对方的手,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缓缓改变,从清瘦英俊的少年,化作身着紫裳的女人。   雪肤檀口,远眉琼鼻,身段玲珑,竟是个极其美貌的女修。   众修再度哗然,纷纷瞪大双眸诧异至极地盯着她。   这又演得哪出戏?   她狠狠剜了一眼林风致,这才望向万归元,开口的嗓音清脆:“阿爹,你别管我几时认识的他,你说过的,谁能破阵,谁就可以娶我,可以继承千影阁。”   一声“阿爹”,相当于她直接揭晓了自己的身份。   “荒唐!你知道他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一个没有天赋的低阶散修,哪里配得上你?”万归元勃然大怒,“还有,你不好好呆在幽兰谷,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被人嫌弃的林风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阿爹,你莫忘了,在你心里我也是个没有修行天赋的低阶散修,与他不正般配?”万舒羽扬声道。   “他如何能与你比?”万归元气得脸色铁青,儒雅不再,“你是千影阁大小姐,他算什么?就连破个法阵都是你出的手,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家伙!你看上他什么?”   “吃软饭怎么了?只要他能乖乖听我的话,疼我爱我,按我之命行事,奉我为家主,又有何不可?总好过嫁给一个表里不一、阴险毒辣的狗东西,你说是不是?”她假笑地问向林风致。   林风致十分配合地点头:“对对对,我没本事,能娶到小姐是在下三生有幸祖坟冒烟,成亲之后我必定乖乖听你的话,你指东我不往西!一定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   祁怀舟捏捏眉心,拿眼神与她对话——你给我差不多得了!   凌少歌却已松开眉头,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看着林风致演戏,他可从不知道,“秋月明”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万舒羽却被林风致戏谑的目光看得一虚,仿佛心事被人窥破般。她说这番话可不是为了气自家父亲,而是确实心存这个打算,与其被迫嫁给父亲相中的人才,将自己与千影阁当成筹码去求一个依附,还不如由她挑个好拿捏的男人,既让父亲无话可说,日后结修她又能牢牢掌握对方,让千影阁的话语权落在她身上,何乐而不为?   毫无疑问,不擅法阵、境界平平、见识浅薄的林风致,就是她心里容易拿捏的男人。   “万舒羽!你给我闭嘴!”万归元气急败坏,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女儿多作口舌之争,免得让外人看去笑话。   万舒羽却似乎豁出去,续道:“阿爹,千影阵是我亲手破解的,这场试炼胜出之人理当是我才对!要么我自己挑夫婿,要么……就由我来继承千影阁,无需借助外人之力。你也看过我的玉圭了,我敢拍胸保证,在场这么多道友,可在法阵造诣之上能够超过我的,一个都没有!”   她说话间挺直腰杆环顾四周,带着睥睨众修的傲气与自信,那厢万归元却已经气得不行,只道:“你逼我?”   “万仙君,你莫气恼,万小姐许是一时想不通,又或是被小人教唆,有话慢慢说,切莫伤了和气。”陈野见势不对,忙走到万归元身侧劝道。   小人教唆?说的是她吗?林风致勾唇冷笑。   万舒羽攥紧了拳:“阿爹,我不明白。我在法阵之上的悟性明明胜过许多人,就连阿兄都比不上我,你是清楚的,我才是你衣钵的最佳继承人,为何你就是不肯承认?难道就因为我的修仙天赋不好,就因为我是女儿身,所以我注定与此无缘?就必需要依附他人?我不甘心!从小到大,不管我有多努力,成就有多好,你永远不会认同我……”   “够了,不要提舒鹤!你不配和他相比。”听她提及儿子,万归元朝地面扫下一道银光,刹那间他与万舒羽正中的地面多了道深深的裂痕,“如果我说,你提的这两点,我都不同意呢?”   万舒羽闻言垂眸,盯着二人之间的裂痕,沉默了片刻,才道:“那至此以后,千影阁你愿意交给谁都与我无关,你的衣钵要传授给谁也与我无关,但我不会成为你的筹码。天地之广阔,我自有我可去之处!”   哇偶!   林风致忍不住要给万舒羽喝彩叫好,而后她收到来自凌少歌、祁怀舟与其他人的目光。   糟糕,一不小心,她真的鼓掌了。   “好,好一句自有可去之处,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万归元伸手朝外一指,咬牙怒道。   万舒羽只朝万元盈盈拜下,行了一礼后方直起身体转过身,走得半分犹豫都没有。   “万小姐,等等我!”林风致忙颠颠儿地追了上去,“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万舒羽一言不发只往外快步疾行,走出殿门后方抬手揉揉通红的眼眶,转头看着粘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一腔硬气忽泄,带着哭腔道:“你说,我明明不比任何人差,为何他就不肯承认?”   林风致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温柔道:“其实,你何必非要寻求他的认同?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天性,比如性别,比如天赋,这些永远无法更改的东西并非你的缺陷,你不必为此而向他人拼命证明,让自己陷入桎梏。你只需要知道,你也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优点,放弃在别人身上寻求对自己的认可,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母至亲。爱自己,便已足够。”   万舒羽看着她清澈眼眸里几乎要溢出的温柔与关切,心头忽暖。   “喂,我觉得她再这么招惹下去,那个万小姐可能要爱上她了。”凌少歌双手环胸对祁怀舟开口道,“她要是给你们昆虚山娶个上神夫人回去……”   “……”祁怀舟看着前头安慰万舒羽的林风致,想着,她大抵是真的忘记自己在女扮男装了。   在心里叹口气,他正要上前打断两人,忽然之间,地面剧烈震颤起来。   山林间有禽鸟惊飞而起,四下也传来兽类奔走嘶吼的声音,数道白光自千影山间各处窜起,巨大的屏障再度出现。   万舒羽大惊:“有人破阵攻山?!”   林风致眉头一蹙,转头望向凌少歌与祁怀舟二人,便在此时,殿内传来数声惊呼。   “万仙君!”   “阿爹?”万舒羽到底还是挂心父亲,闻及惊呼猜测殿中出事,忙飞身掠回千影阁中。   山中仙障既起,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林风致三人也只能折回千影阁。   千影阁中已经乱了套,异/变突发,众修都退围于大殿一侧,骇然盯着前方。   林风致一进千影阁,就听到万舒羽的惊声厉喝:“陈野,你想做什么?快点放了我阿爹!”   只见大殿的前方,万归元被身后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咬在肩头,黑气源源不绝注入他的体内,他面色惨白,动弹不得,而在这骷髅的身边,正是陈野。   林风致盯着那黑气……这黑气似乎和先前在段长鸿身上看到的很像。   “别过来,也别动手,否则我就让它咬碎万归元!”陈野丝毫不惧自己面前站的这些修士,冷笑道。他先前假借安慰接近万归元,为的就是此刻出手偷袭。   “陈野,你手段也太卑鄙了!”冯鸩喝道。   “没办法,谁让我当不成千影阁的女婿。本来让我顺顺利利娶了万大小姐,拿到千影阁的一切,就什么事也没有。”陈野笑道,阴毒的目光望向林风致,“可惜被人破坏了,那就别怨我翻脸无情,外头是我的人,你们谁也出不去!”   从他知道那破阵少年就是万舒羽假扮时起,他就清楚自己已经与万家女婿这个身份无缘,便已通知早就安排在千影山外的同伴了。   千影山他势在必得。   “万归元,我劝你别挣扎了,识相点把千影阁的藏宝洞打开,再将你的《千影录》交给我,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他说话间神色一狠,咬着万归元的骷髅随之一用力,便将万归元半边肩头咬碎。   “阿爹——”万舒羽看得心惊胆颤。   “你……休想……”万归元却断断续续开口,“你们破不了千影阵的!”   “是吗?那如果是从内部强攻,毁了你这千影山呢?”陈野凑近他,阴恻恻道。   “你……”万归元一阵气急,脸色愈发难看。   看样子,对方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的,在参加试炼的过程中,已经一步一步埋下陷阱了。   “就算如此,你也是痴心妄想!”万归元却倏地一笑,身上绽起数道青光,化作长索缠向身侧的陈野。   陈野神情顿变,在被长索缠住的瞬间,掐诀施法,催动骷髅,一口咬碎了万归元。   “阿爹!”万舒羽凄声叫起,可下一刻,却震惊地看着前方。   被咬碎的万归元化成木块散落满地,竟是具以假乱真的傀儡。   “跟紧我。”祁怀舟一把拉过林风致,低声叮嘱道。   “对手很棘手?”林风致从他凝重的神色中嗅到危险的气息。   “只要你别离我太远,就不棘手。”祁怀舟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致致:原来我也可以吃软饭?我可以我愿意!!!   PS:最近状态不佳,所以调整一下更新,每周四就不更了,让我混个单休吧,十分抱歉!!那么我们周五见。   ————   感谢在2023-07-04 09:08:10~2023-07-04 17:3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无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安 10瓶;韶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噬仙   ◎“别指望我出手,除了你,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任谁也没想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万归元竟然是个傀儡, 这一变故让殿中局势陡然改变。然而在众人回神之前,失去人质倚仗的陈野先发制人,故技重施, 朝着万舒羽出手,欲将她拿住。   黑色骷髅化作无数道黑雾,眨眼前已经飞到万舒羽身边。万舒羽的境界不高,修为不敌已经元婴的陈野, 避不过这股凶猛邪性的黑雾, 眼见要被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有道木索缠上她的手腕,堪堪将她从黑雾笼身前拉开。   “没事吧?”林风致将化成木索的千演神兵从万舒羽手腕上松开, 沉声问道。   在万归元被咬成碎片的那个瞬间, 她就看穿陈野的打算。   万舒羽摇头,既然是傀儡, 就证明她父亲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勉强镇定下来, 但到底在千影山平安生活了几十载, 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 对眼前发生的变故, 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陈野一击未中不肯放过,黑雾半空调转方向,再度袭向万舒羽。   “退后。”祁怀舟闪身林风致与万舒羽面前, 掐诀施法,一片青光乍起, 化作屏障将黑雾拦在外面。   那厢红光如电, 朝着陈野当头落下, 冯鸩率先出了手,其他修士也已反应过来,纷纷祭起法宝,朝着陈野出手,欲阻止他的恶行。陈野疾退数步,并没惧怕众人的围攻,只冷笑数声,将黑雾收回。   那黑雾在他掌中化作一件十八子骨串,每一颗串珠皆黝黑如墨,雕作骷髅形状,散发出阴冷诡异的气息,随着这骨串的出现,以陈野为中心的地面上浮起一个巨大法阵,法阵将殿上所有修士都笼在其中,所有修士在这一刻动作皆是一僵,再动弹不得。   就连祁怀舟的法术屏障都消失不见,林风致与万舒羽也僵在原地。   四周飞来无数黑气,源源不绝注入骨串之中,连带着陈野的脸色跟着变得灰败,但他双眸却现出亢奋的光芒,盯着无法动弹的众修面露杀气,笑得有恃无恐。诸修皆惊,不断尝试各种方式破解法阵对自己的束缚,然而都无济于事,仿佛落入蛛网的小虫子,即将沦为食物。   “这是……禁阵?!”万舒羽骇然失色。   “嗯。”祁怀舟应声道,快速解释着,“这是真邪噬仙阵,始于混沌浊气,可令入阵者失去神智,受制于施阵者,是为上古禁阵。”   他的声音刚落,一抹黑气突然袭上入阵者的双眸,诸修宛如傀儡般动了起来,手中法术朝着身边同伴攻去,眼瞅着要互相厮杀起来。   林风致只觉得如陷冰窟,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惊急之间,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凌少歌。   难不成连化神境界的凌少歌也着了此道?   凌少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和他们一样同陷禁阵,但比他们好一点的是,他双眸如同一潭沉泓,并没被法阵影响神智,只是不能动而已。   “哈哈哈,万归元,你还不开山放宝,真的打算让你女儿和这些人留在千影山给你陪葬吗?”陈野仰天大笑道。   外界此时已经传来一波接一波强大的气息,整个千影阁与这片山林都在颤动,仿佛随时要倒塌,刺眼的光芒交错闪起,千影阵在陈野同伙的攻击下似乎岌岌可危。   轰声不绝于耳,千影山间浮现无数机械兽车,在山林间无差别攻击着,山火四起,焦木摧折,全是陈野带进千影山后一路埋伏下的破阵械器。   这样的阵仗,凭陈野一个普通法阵散修,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会破阵吗!”林风致心头一阵焦急,眼角余光已瞥见万舒羽已经走向陈野,而自己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抬起,朝着祁怀舟心口伸去。   “我不会。”祁怀舟回答得很老实,他仍旧一动不动站着,似乎在对抗着这个法阵对自己的影响,“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怎么离开?”林风致刚刚问出口,便立刻反应过来他的办法是什么了。   千演神兵,只受神识控制,内部自带灵气吸纳装置,不受法阵限制,只要她以神识注入其中,就能催动千演神兵。   想通此节,她无需他再多说什么,神识飞快灌入千演神兵内部,第一次不以自身灵气为介,直接融入千演神兵。   另外一头,万舒羽已经走到陈野数步之遥的地方,对方猖狂地笑着,几道黑气朝万舒羽缚来,眼见要将她拿住,电光火石之中却见法阵中央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木手。   木手化作手刀重重斩下,将黑气斩散,而后迅速握住万舒羽,朝着另一端飞去。   林风致选择先救万舒羽。   到手的鸭子飞了,陈野气急败坏,发狠似催动噬仙阵,阵中的修士不敌法阵之力,开始自厢残杀。   林风致分出神识操纵千演神兵,肉身更加失控,五指成爪,已经剜入祁怀舟心口,祁怀舟却仍一动不动站着,眼见她的手将要穿透他的胸膛之刻,木手飞来,将二人捞起,朝着殿外逃去。   不过眨眼时间,三人就已经飞到殿外,离开禁阵范围。   万舒羽脱身,惊魂未定地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林风致神识从千演神兵上撤回,身体一软,被祁怀舟抱住。这一番惊急,她以全部神识催动千演,耗费甚巨,一时间竟难自撑。勉强扶着祁怀舟站定,她才望着殿上道:“凌少歌……”   她的神识有限,来不及救凌少歌。   “他不会有事。”祁怀舟道,“我们先逃?”   林风致望去,只见殿内大敌,修士们互相厮斗,不少人朝着凌少歌发出攻击,但凌少歌依旧稳稳站在原地,那些攻击仿佛打在坚石之上一般,对他完全无法造成伤害。   她心中稍安,可殿中黑雾再度涌出,张牙舞爪般朝着三人涌来。   眼见好事接二连三被林风致等人破坏,陈野已经不管不顾,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面对这般危险情势,最怕死的林风致却是咬着牙转身朝万舒羽开了口。   “万小姐,想办法破阵!”   万舒羽心中惊骇未散,闻及此语,只道:“这是上古禁阵,我没……”   她虽从小便修习法阵,可哪怕悟性再强,眼前这个是上古禁阵,她哪有这能耐?   “试试再说!”林风致二话不说将一物塞进她怀中。   她低头一看,竟是那仙阶法宝——九天罗经仪。   一时之间,她心头纷乱,竟不知从何处着手。身边黑气来袭,林风致不走,祁怀舟也没再问,化作残影掐诀迎击,可那陈野躲在禁阵之中,他亦攻不进去。   “羽儿……”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一道人影落在她身边。   “阿爹?”万舒羽不可置信看着出现在身边的人。   骨瘦嶙峋、雪鬓霜发、满脸皱褶,这坐在轮椅上风烛残年的老人,是她记忆里儒雅的父亲?   外界都传言他天人五衰,即将面临大限,竟然是真的?   “拿着。”万归元只将一份玉简塞入她手中,“这里面有噬仙阵的记载,虽不齐全,但凭你的悟性,要找出它的弱点破解并不困难。”   他说着顿了顿,喘着粗气,另一手握着的铃杖发出急促的声音,仿佛应和着外界这岌岌可危的千影阵。   “羽儿,为父持阵护山,这里就交给你了。你总怨为父不懂你,那今日……你便随为父一战吧。”万归元朝她艰难地扯开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而后按向轮椅上的机簧。   轮椅带着万归元飞到半空,铃杖光芒大炽,千影阵陡然一震。   万舒羽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眸蓄泪,点着头道:“好。”   语毕,她闭上双眼,以最快的速度翻阅玉简,另一手则擎起九天罗经仪,数念齐作,一心多用。   九天罗经仪的光芒刹那间覆盖在整座千影阁上,星宙流转,大殿上的法阵缩影浮现于她面前。她掐指不断演算,口嘴喃喃道:“此阵乃上古禁阵,需要施术境界在灭劫以上,陈野境界远远不足施展此阵,他今日能够施阵,是因为手中那串骨珠邪物……那东西可以为这个阵法提供强大的力量源泉。”   “那我们只要能毁了那串骨珠就可破阵?”林风致问道。   “凭你们不可能毁掉堕佛骨的。”回答她的,是凌少歌的声音。   “凌兄?你脱困了?”林风致诧异地看着出现在身边的人。   “就这个不完全的噬仙阵,也想困住我?”凌少歌挑眉轻松道,而后像看透林风致的想法般,抢先道,“别指望我出手,除了你,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就连此刻应付着黑气的祁怀舟,他都不打算帮忙。   “……”林风致顿时无语,她什么都还没说呢。   “不用毁掉骨珠,我找到阵眼了!”万舒羽却倏地睁眼,手中九天罗经仪一阵急闪。   林风致看到罗经仪化出的法阵缩影上,多了一处赤红星辰,赫然便是阵眼所在,看位置在大殿南面。   祁怀舟正在应付黑气保护他们,万舒羽在解阵,她修为不够,能解阵无法破阵,凌少歌打定主间不出手,只有她……   林风致用力吸口气。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是一个好人!   如此安慰着自己,她以刚刚恢复一点的神识催动千演神兵,将其化作千演长剑,掠回大殿。   大殿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不过片刻时间,修士们伤的伤,残的残,却好似不知痛楚般依旧厮斗着,像个人间炼狱。林风致没有丝毫犹豫,执剑朝着阵眼处掠去。   凭着最后一口气,林风致将千演神剑彻底刺入阵眼位置。   只见地底无数鲜血般的粘液喷涌而出,一物被她的剑尖带出,竟是个不断挣扎扭曲的活虫,看得林风致一阵作呕。   殿内法阵符纹淡了下去,厮杀中的修士慢慢恢复清明,木然停下动作。正操纵黑气与祁怀舟缠斗的陈野回防之时已然不及,只能看着自己辛苦布下的法阵被破,他眼中浮上怒意,朝着林风致的背心击去。   千钧一发之际,人影闪过,带走林风致。   凌少歌说到做到,只救她。   外界法阵的光芒愈加强烈,山间传出爆炸的轰呜,那些被陈野放在山间的破阵械器,在法阵光芒的绞杀之下纷纷爆体。   众修回神,露出吃人般的目光齐齐对上陈野。陈野自知大势已去,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墙根之下,刚要说什么,忽然间四野黑雾疯狂涌回来,冲入他的身体。   陈野的肉身开始膨胀,黑色筋纹弥漫,脸上肌肉似溶解般挂下,他痛苦地捂着脑袋,哀嚎不休,嘴里却发出陌生声音:“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一股让人胆颤的邪侫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也不知出了什么异变,让众修不自觉退后。   磅磗的威压却在此时突然降临,恰与这股气息形成对抗。刚刚脱险的林风致转头抬眼,只看到身边的凌少歌修为全开,显露化神的境界。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来取来回我的堕佛之骨,顺便看看是何人盗走我的法宝。”凌少歌笑笑,向她轻声解释后纵身跃起,又向已经异变的陈野冷冷开口,“本座的东西,看来你用得挺顺手!”   “……”林风致有点想撕烂他的笑。   天下果然没有白看的热闹。   那串堕佛骨珠,是凌少歌之物。   作者有话说:   抱歉休息了一天,今天这章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感谢陪伴。   ————   感谢在2023-07-04 17:34:52~2023-07-06 17:1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崽崽 5个;潇潇0411、无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016179 20瓶;都给朕写写写 7瓶;ZT-YT 5瓶;32142051 2瓶;微笑鲨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残酷   ◎千影山已不复存在。◎   两股庞大的威压于半空之中交锋, 整座千影阁都笼罩其中,地面、墙壁都开始微微颤动,仿佛应和着天际无形的争斗, 陈野口中陌生的声音消失,只用脸上唯二完整却几乎离眶的眼珠瞪着对面的凌少歌,喉中“嗬嗬”作响,像只被人控制的恶鬼。   “他被人夺舍了。”祁怀舟的声音, 适时解答了林风致心里的疑问, “堕佛骨珠乃是西境魔宝, 亦是幽澜山的信物之一,其中蕴蓄万年前大佛堕魔后的邪气,威力无穷, 凭陈野的境界是无法施展堕佛骨珠, 更不可能利用骨珠布下噬仙禁阵,他背后有人指点。那人的元神分/身附在这串骨珠之上, 现在已经夺取陈野的肉身。”   “分神术?”站在林风致附近的冯鸩闻得此言, 骇然道。   祁怀舟点头。   林风致听说过分神术, 这是修士将自己的元神分裂出一部分离开本体在外行事, 乃是化神境界以上的修士才能够拥有的大神通。   这同时也意味着, 凌少歌的这个对手, 境界至少在化神以上,但施展分神术裂出的元神,再加上陈野的肉身, 其境界修为肯定不如本体。而凌少歌之所以迟迟不愿出手,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那般动听, 什么只为她出手, 他是在等……等这个幕后真凶现身。   若他太早现身, 这个真凶知道他在,必定忌惮,未必会显露。   想通此节,林风致不由在心里暗暗道了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幸好她不是秋月明,也从来没把那话放心上。   “到底是何人非要置万家死地?”冯鸩抱臂道,在先前的噬仙阵中,他的手臂已被砍得鲜血淋漓,脸颊上也添了数道细长血痕,形容狼狈不堪,再无先前怼人的气势。   “如果我没猜错,是苍隐谷。”林风致看着天际的凌少歌道。   此前凌少歌能找到段长鸿的藏身之地乃是因为苍隐谷,足见他这一路没少和苍隐谷的修士打交道,若他来九寰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找回骨珠,那很有可能他一路都在追查盗取骨珠的凶手,才会费力追踪到苍隐谷,而非意外发现,可见凶手就算不是苍隐谷,也和苍隐谷有关。   再看今日陈野的手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滥杀无辜毁了千影谷,也要抢占千影谷的宝贝,这与传说里苍隐谷的行事作风一模一样。   她很难不联想到苍隐谷。   “苍隐谷?”冯鸩愈加惊骇。   “先退出去再说。”祁怀舟袖中挥落一片青芒,笼罩了他与林风致,不由分说着她迅速飞离千影阁。   化神境界以上的斗法,那是足以摧毁整座千影山的可怕存在。   数道人影接二连三从千影阁中掠出,还没等诸修落地,只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千影阁浮起无数裂隙,红光自裂隙间透出,天火化作流星掠空而落,像火雨般朝着千影阁外的众修士落下。   这就是化境界境的威力?   林风致胸口一阵剧烈跳动。   祁怀舟再度扬手,祭出柄五色宝伞,伞面急转,绽出的五色光芒交织成网,化作屏障落在众人上空,挡住化神斗法的余威,众人暂时平安,心有余悸望向身后。   千影阁的顶部炸开一个巨大豁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阁内飞出,飞入云端缠斗,而这座在千影山屹立数百年的华美楼阁濒临崩塌   然而刚刚破阵完成的万舒羽却无暇顾及身后这场毁灭性的斗法,她美眸盈泪地看着外界天际,万归远正手执铃杖持阵护山,可千影阵在短暂的振作过后,光芒却又急转直下,出现后继无力的疲态,而外界对千影阵的攻击,却突然间强烈起来。   如果真是苍隐谷,那外头必定来了许多苍隐谷的恶修,千影阵撑不了太长时间。   这个念头刚刚从林风致脑中闪过,万归元忽然闷哼一声,从半空摔落,手中执阵的铃杖碎作齑粉。万舒羽飞身上前,将他接下。   “阿爹……”万舒羽看着脸色灰败的老人,哽咽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万归元白发已乱,唇鼻间发出呼呼的喘息声,他推开万舒羽,坐在地上,抬头仰望千影山。没有他的持阵,千影阵上浮起细密蛛纹,眼见就要被破,而身后的千影阁也已千疮百孔、坍塌一半。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万归元却忽然大笑出声,浑浊双眸沁出老泪。   “是啊,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我带你们离开这儿,再作打算。”林风致看了眼祁怀舟,在后者默许的目光中说道。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劝他。   万归元将目光从外界收回,放到万舒羽身上,爱怜地看了她几眼,道:“我老了,大限将至,千影山是我毕生心血所在,就算是死我也要葬在这里,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哪儿也不云。”   “阿爹!”万舒羽大急。   “羽儿,你也看到了,仙途艰险,没有修行天赋境界难起,空有满怀才能,也不过是匹夫怀璧,人人都想着扑上来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仙界就是如此残酷,你没有自保之力,得到千影山面临的就是死路。”他嗽了几声,道,“当初我栽培舒鹤,确是因为他修仙天赋高,盼他大成能继承千影山保护你,而你……你才可能专精于法阵,做你想做的事。然而……舒鹤……”   “阿爹,别说了……”万舒羽摇着头道,她不想再听。   “今天不说,日后就没机会了。”万归元再不管外界对法阵的攻击,也不理会天际斗法,枯瘦的手握紧女儿的手,“你哥哥因我而死,可我却怨你十载!”   他在万舒羽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出藏了十载的旧事。原来这万舒鹤修仙天赋极佳,可对法阵悟性却总不及妹妹万舒羽,万归元又对他要求十分严苛,总将他与万舒羽对比贬低。少年心性本高,万舒鹤气不过,便离家远赴南疆寻访名师历炼,只道非要胜过万舒羽,才肯归来,怎料……身丧异乡,尸骨无存。   至此,万归元大受打击,怨自己的同时,也牵怒女儿,从此对她不闻不问,直至他发现自己大限将至,将不久人世,又害怕死后这偌大千影将沦为外界争夺之物害了女儿,才想出那招婿的下策。   万舒羽已听得眼泪涟涟,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为父之过,误了你与舒鹤。”万归元道着歉,眼珠又转向林风致,“林道友,我女儿与你既然两情相悦,往后……就拜托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林风致和万舒羽同时开口:“不是。”   两人对望一眼,在万舒羽否认的声音之下,林风致苦笑着解除自己身上的障眼法,化回女装。   青衣素裳,乌发高挽,清丽无双。   “万仙君,十分抱歉,我恐怕不能承你之愿。”她歉然抱拳,报上身份,“在下昆虚秋月明。”   昆虚上神,秋月明?   这个身份让四周修士大为惊讶,就连万舒羽也戛然收声,震惊地看着身边这个女扮男装的“浪荡子”。   远山却在此时传来轰隆巨响,屏障不敌攻击,疾闪数番之后彻底黑暗,千影阵被破,千影山陷入危急。   “你们别废话了,赶紧走吧,再迟就晚了。”冯鸩回过神来,催促道。   万归元却似乎对法阵被破毫不紧张,反扶着万舒艰难起身,不止没有怪责林风致,反而朝着她长揖到底。这个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林风致更是闪身到一侧,扶起他道:“万仙君何作大礼?在下受不起。”   “上神受得起!”万归元慢慢直起腰,浑浊目光中似有精芒闪动,“今日万某便将小女托附昆虚,万某愿以千影山半数灵宝相赠,求昆虚与上神庇她余生安全,助她修行。”   不是女儿看上的小散修而是昆虚上神,更好!   “……”林风致诧异至极,半晌方道,“昆虚若得万小姐入宗实乃昆虚之幸,这半数灵宝大可不必。”   “上神不必推托,万某自知小女资质不佳修行不易,这半数灵宝就算万某替她谋个前路,我知道昆虚虽败,但十方古阵强悍,宗门内亦藏龙卧虎,足已助她修行。”万归元续道。   林风致不愿在这紧急关头与他掰扯这些,便只道:“不如万小姐与万仙君都随我回宗,后事再议吧。”   万归元不置可否,却朝四周修士拱手:“今日之祸是千影山连累诸位,万某愧对大家,这三万上品灵石乃是万某一点心意,分于诸位以作补偿,还望诸位不要介怀,日后……也能多多提点小女。”   他说话间,在众修面前化出一座灵石山,华光万绽,看得众修眼花缭乱,一阵惊愕。   在场除了林风致三人外,还有约十名修士,每个人将近能分得三千上品灵石,这可不是小数目。   众人参加千影山这招婿试炼,都受了不少损失,是以无人想推却,但这三万灵石也算是万归元替女儿给的人情,众人心里都明白。   当即便有修士道:“万仙君放心,日后万小姐之事就是在下之事,只管吩咐。”   只有林风致心生不祥,万归元这模样,像是在给万舒羽作最后铺路。   万归元还了众人一礼,才将目光转回女儿身上。   “为父的毕生所学已尽在《千影录》之上,今日便传给你,望你日后好好参悟,早成大道。”万归元笑了笑,道。   万舒羽攥紧先前他交给自己的玉简,用力点头。   “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怎么用,今后也交给你了。”他又取出一座巴掌大小的玲珑玉楼阁,放到她的掌心。   “阿爹……”万舒羽一见此物,便疯狂摇头。   万归元却握着她的手攥住那东西。   天际红电频频闪过,凌少歌与对方斗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山间传来法宝虹芒与此起彼伏的啸声,苍隐谷的恶修已经闯入山中,朝着他们这里袭来。   万归元却是双眸一沉,将万舒羽推到林风致身边,他则飞身而起,掌心朝下施法,众人所处位置的地面白光闪起,巨大传送阵出现。林风致只听万舒羽哭着喊道:“阿爹……”   “秋上神,小女就交给你了!带她离开这里吧。”万归元的声音传来,语毕他又向四野怒笑道,“尔等竖子,岂敢侵我千影,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这里!”   他声音未落,传送阵光芒大炽,将众人吞没。   “阿爹——”万舒羽凄声道,却只看着万归元的身影消失在炽光之中。   炽光消失之时,林风致已经和其他被传送到离千影山百里之遥的山下,众修飞身半空遥遥望去,只见千影山所在位置银光冲天,整座山向中心塌陷,将所有一切连同那些侵入千影山的人都埋入山下。浩瀚之势从千影方向传来,引得山林同里,草木嗡嗡悲鸣。   众修无一人出声,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万仙君以身祭阵,与敌同归于尽!”   许久之后,祁怀舟才在林风致耳边轻轻开口。   千影山已不复存在。   林风致久久无话,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修仙界是如此残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6 17:14:37~2023-07-07 16: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526253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016179 25瓶;jueze10124、爱看书的射手 10瓶;长亭 5瓶;自由牡丹花 4瓶;cc 2瓶;32142051、热锅冷饭、微笑鲨鱼、Leia、風清揚、韶婼、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吵架   ◎“若她喜欢,有何不可?”◎   恰逢正午, 日光正盛,可众修只觉心头冰凉。   他们在千影山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此刻个个身上都挂着彩, 损失惨重,本该牵怒千影山,然而此时却生不出半分怨怼之意。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眼睁睁地看着倾注了一个修士数百载心血的洞府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修仙界的厮杀与覆灭总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这条仙途看起来是要寻求长生不灭, 可灰飞烟灭也不是眨眼之间,唯日月星辰亘古不变,静静地看着这世间生死起灭。   待千影山方向的尘烟稍歇, 地面传来的震动也减轻, 众人方缓缓落回地上,一时间无人开口, 山林间只闻得风动草木的声音。万舒羽眼底的泪水无声爬满脸颊, 她只紧攥双拳, 死咬着唇, 克制着嚎啕悲润的欲望。   见此情景, 诸修都对这位千影山大小姐投以怜悯的目光, 却没人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良久,众修中境界最高的冯鸩才抱拳道:“万小姐节哀顺便,今日千影之祸万某铭记在心, 苍隐山那起贼狼也是冯某之敌,来日若有需要, 万小姐只管开口。”   语毕, 他又朝林风致抱拳:“秋上神, 适才多亏阁下与贵宗仙友出手,我等才可脱险,多谢!昆虚的恩情,在下亦会铭记,他日必当相报!”   “冯道友客气,刚才的情况换成任何人都会出手,诸位不必放在心上。”林风致回了一礼道。   “秋上神高义,在下佩服。”冯鸩说着又向众人抱拳告辞,“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总之都记在心里,容在下先行一步回府疗伤。”   林风致点点头,目送他离去,余下的修士见状,便也纷纷效仿,前来辞行。   一时间众修作鸟兽散去,只剩林风致、祁怀舟与万舒羽站在原地。万舒羽还木然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千影山方向的天空却在此时闪过一道红色疾电,压天的沉云里飞出道影子,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掠来,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影子就已落在他们身边。   凌少歌满目杀气,一身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手上攥上道不断挣扎想要逃离的青色光芒,掌中不断有鲜血滴落,另一手手腕上戴着那串失而复得的骨珠,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像个毁天灭地的魔神。   万舒羽回神,双眸赤红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青光,咬牙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这道青光,就是那罪魁祸首分神而出的那缕魂魄。   凌少歌看了眼她,却朝林风致开口:“苍隐谷玉虚宫,司寇炎,广霖子的徒弟。”   广霖子就是苍隐玉虚的创始人,境界已至返虚,早就闭关不出,司寇炎是他座下大弟子,也是如今苍隐谷的掌权者,手段比其师有过之而无不及,为得仙宝烧杀抢掳无所不用其及,魔爪竟已伸到九寰修仙界来了。   “之前与段长鸿合作,想要侵占你们宗门的,也是他。司寇炎此番好像就冲着法阵而来,也不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们,你们可要小心。”凌少歌一边说话,一边将沾满鲜血的手递向林风致,“这是他的元神分/身,失去这个残魂,对他来说也算重创,没个五年十年恢复不过来。”   林风致随之望向他手里的青光,正要开口,便听万舒羽道:“可以把它交给我处置吗?”   凌少歌询问般看向林风致,林风致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便点下了头。   青芒落入万舒羽手中,她又祭起个巴掌大小的黑炉,看起来像个香炉,但炉身之上却刻有细密如蚊蝇的符咒。她二话不说,就将青芒投入炉中,而后飞快盖上,几道焰光闪过,炉内便传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厉吼叫泣音,炉身也不断震颤着,那道青芒似乎想要逃出,却被死死镇在炉中。   “三狱鬼火炉?”祁怀舟道了声。   “那是何物?”林风致不解地小声问他。   “以幽冥忘川铁炼成的炉,上面刻的是三狱犬的召唤咒,能以三狱鬼火不断焚烧炉中之物。”他便也小声地解释起来。   林风致瞬间明白过来。   杀父之仇加上毁家之恨,只杀了这残魂太便宜司寇炎,万舒羽这是要折磨他。   万舒羽捧着鬼火炉朝着千影山方向双膝跪地,将鬼火炉摆到身前地面,她用力抹了抹眼中未尽之泪,道:“阿爹放心,女儿定会手刃仇人,为你报仇!”   语毕,她拜倒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方将鬼火炉收起,再度起身。可这一起身,她身形一晃,栽倒在林风致怀中。   经历一番恶战,她损耗过巨,加之悲愤过度,难以支撑。   “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吧。”林风致道。   “不必,带我回昆虚吧。”万舒羽却挣扎着站稳身体,断然开口。   这一次,她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   林风致也确实应该尽快回昆虚。   此番出宗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没想到又在千影山耽搁了多日,想来宗门事务已经堆积如山。   不过回去的路上多了万舒羽,念及她刚刚经历丧父与家园被毁之痛,又费损过度,林风致有心带她在发散发散情绪,便没有走得太快,只带着她慢慢飞,好领略这一路风光,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过度伤心钻牛角尖。   此去昆虚将近五百里,路上会经过两座凡人城池,四周风光自与仙界大不相同,林风致驾驭千演神剑,载着万舒羽一路边看边飞。   “快看!那是凡人修筑的宫殿,漂亮吧?你可别小看凡人,他们虽然不会法术没有仙力,但照样能修筑出鬼匠神功般的建筑,也能描绘出他们从来没有领略过的瑰丽天地,亦可观星测日,厉害得很。”林风致站在前头,絮絮叨叨地和坐在剑身上的万舒羽说着话。   万舒羽目光垂落地面,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林风致的话,但林风致并不在意,依然自说自话:“等到年末,我带你去他们城中玩吧。凡人有除岁的习俗,每逢新旧年交替的日子,都会特别隆重热闹,有趣得很。”   “哦?多有趣?你说得我都有兴趣了。”回答她的,是凌少歌的声音。   凌少歌与祁怀舟施展着各自的法宝,飞在她的左右两侧,陪着她慢慢往昆虚去。   “魔尊大人日理万机,别因这些小事耽搁你的正经事。”林风致淡淡道。   凌少歌猛地蹙眉——不对劲,太不对劲。   回来这一路上,她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话也和他说得少,举凡开口都阴阳怪气的,这下连“凌兄”也不叫了,直接改成“魔尊大人”这疏远的称呼。   难不成,她在发脾气?   因为他事先没通气,就把她诓去千影山?   “秋……”他刚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千演剑却突然“咻”地一声加速飞出,带着林风致将他远远抛下。   凌少歌身边只剩下个祁怀舟,他不由望向他,后者事不关己般耸耸肩,朝他微微一笑。   “这里离昆虚只剩五十里了,我们歇会吧。”林风致才不管两个男人间的眼神官司,她已经带着万舒羽落下云头。   御剑飞行了大半日,是时候休整回复一下。   隔着云头,万舒羽就已经看到下面盛开了一大片红色龙爪花,花开溪泉两侧,簇拥着正中一条清流的山溪。   伴着天边夕阳的霞光,这幽深的山谷显出几分离世的诡密艳丽,像壁画里通向亡者国度的河流。   林风致带着她落在溪畔的石头上,溪水撞上溪石叮叮咚咚作响,溅起的水花落到身上冰凉惬意。万舒羽依旧眉宇不展,怔怔看着溪边的花。林风致取出块帕子,在溪水中拧了一把递给她,道:“龙爪花也名彼岸之花,在凡间传说中是盛开于黄泉忘川彼岸的花朵。过了这座山,这条溪的尽头就是昆虚。舒羽,万仙君将你托付于昆虚,是盼你日后能平安度日,你便将这里当作忘川,过了永川两不回头,莫念莫苦无悲无伤。”   她的声音与目光都温柔似这山间无处不在的轻风,全无先前没个正经的戏谑模样。莫说万舒羽,就是跟在身边的凌少歌与祁怀舟,听着她的话,见着她的温柔,也觉心头温热熨帖。   万舒羽静默片刻,忽然抱住林风致,将头靠到她肩上,放声大哭,林风致轻拍她的背,小小声地耐心哄着,任她哭泣。   “她……怎么不太一样了。”凌少歌瞧着这一幕,不自觉道。   记忆里的秋月明是个沉静内敛的女修,杀伐果决,从来没有露出过这般温柔的神色,像月光融化进跳跃的溪泉之间。   祁怀舟同样觉得林风致矛盾。明明是个怕死的人,却在危急关头选择救人;明明是个财迷,却固执地拒绝不属于她的东西;明明胆子小得很,却敢挑衅凌少歌;明明性子跳脱满腹小心思,却又可以温柔如水抚慰人心。   “可能,你还不够了解她。”面对凌少歌的问题,祁怀舟如是回答。   “是吗?”凌少歌抿起唇,盯着站在满目鲜红里的少女,沉忖着反问。   那厢,万舒羽哭够了,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睛和鼻头,道谢:“秋月明,谢谢你。”   “擦擦泪吧。”林风致拿着湿帕轻拭她脸颊的泪痕。   万舒羽大哭一场,心情好转不少,对着她道:“你说你怎么不是个男人?”   “嗯?”林风致挑眉。   “你若是男人,我定要嫁你!”万舒羽瓮声瓮气道,“都怨你,女扮男装作甚!惹得我要爱上你。”   “……”林风致噎了一下,立刻道,“怨我怨我!是我不好。”   万舒羽却又“噗嗤”一声破渧为笑:“逗你的,我也没那么容易喜欢上陌生男人。”   “走了,带你回宗门!”林风致笑着牵起她的手。   凌少歌看着手牵手的两个少女,吃味道:“她这可真像是给你们宗门娶回一位上神夫人!”   “若她喜欢,有何不可?”祁怀舟微笑。   “……”凌少歌一愕,半晌方道,“你可真看得开。”   那厢,林风致已经拉着万舒羽走过来,只朝祁怀舟道:“行了,我们走吧。”   “秋月明,你气够没有?”凌少歌当幽澜山魔尊已久,几曾受过这样的冷落,实在不能再忍,脱口道。   “不敢,我哪敢和魔尊大人置气!”林风致假笑道。   她当然是生气的,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藏着掖着不说,害她平白无故被卷入危险中。虽然最后她救下万舒羽,但也不抹平这个过程中她遇到危险这事。   “你到底在气什么?!”凌少歌似乎拿眼前这个“秋月明”没办法。   “舒羽啊,你要记得,以后交朋友要交我这样的,可千万不能交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表面上说着彼此信任,暗地里什么都不肯和你吱声!”林风致转过头对万舒羽开了口。   万舒羽不明就里,乖乖点头。   凌少歌却听得两条眉毛都快打结。   她在阴阳怪气给谁听?   即将入昆虚门时,上神“秋月明”和西境幽澜人人敬畏且不苟言笑的魔尊凌少歌……   吵架了。   作者有话说:   阴阳怪气致。 第41章 财神   ◎财神奶奶。◎   作为名震九寰的幽澜魔尊凌少歌, 在西境过惯一呼百应、唯我独尊的日子,几曾在别人身上受过这等气?   凌少歌一时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眼睁睁看着“秋月明”拉着万舒羽跳上千演神剑, “咻”一声从眼前飞走。他心中怒意虽起,但惊愕尤胜。   比起愤怒,他更惊诧于她不加掩饰的脾气。   祁怀舟也没想到,林风致竟敢这么对凌少歌, 她这胆子是真的变肥了。   这两人吵架, 但两宗的合作还得谈, 祁怀舟少不得做个和事佬,向凌少歌请罪:“魔尊勿怪,昆虚才刚遭遇天劫, 百废待兴, 上神牵挂宗门,在外面耽搁数日难免心急上火, 这性子便急躁了些许。”   凌少歌满脸阴郁地盯着快飞没影的林风致, 沉默不语。   “上神与魔尊交情深厚, 她视君为知己, 从没拿你当成外人, 才会对魔尊动气, 才会介意魔尊你对她隐瞒实情,还望魔尊大人海涵,原谅上神的冒犯之处。”祁怀舟慢条斯理地说着, 一边又向他行礼。   这话虽是道歉,但处处替林风致找补, 又是交情深厚又是知己, 话里话外错的人都是他, 好像她不生凌少歌的气都是没拿他当自己人一般,说得凌少歌眉头松泛不少,嘴里却道:“知己?她真这么想?”   祁怀舟笑而不语,只朝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昆虚宗与上神久盼魔尊驾临,你去了便知祁某所言非虚。”   凌少歌冷冷盯着他许久,方拂衣而起,掠向昆虚。   林风致的气是真的气,她不知道真正的秋月明面对凌少歌的隐瞒会作何反应,但两人既是知己好友,他明知千影山之行十分危险,却什么都不说地哄她涉险,她觉得就算是秋月明在这里,心里想必也不会痛快?发泄发泄情绪无可厚非。   一行四人赶到昆虚宗时,天色已晚,昆虚宗厚沉古朴的山门敞开着,四周半空浮着无数莲花灯,璀璨的光芒一路从山门照向内宗,得到消息的赵睿霖、曾玄与楚悬三人已带着几个弟子站在如今昆虚宗最完好的宝殿——奉熙殿前候迎。   林风致收剑落地,看着久违的宗门,再想想千影山的惨状,忽然便生出几许感慨。   昆虚虽破败不堪,但好歹还好好的。   “舒羽,咱们回到昆虚了。”她拉着万舒羽低声道了句,这才向众人道:“让诸位牵挂,我回来了。”语毕她又转身望向凌少歌,笑吟吟介绍道,“这位便是幽澜凌少歌魔尊。”   随着她一句话,守在殿前的诸修齐身行礼道:“昆虚弟子恭迎凌魔尊。”   凌少歌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袖中扫出一股柔和的气劲将众人托起,口中只道:“不必如此多礼。”   林风致的气发作过一场,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加之回到宗门,她还得好好当她的上神,便向他客气道:“昆虚刚经大劫,宗门多处损毁还未及修复,只能暂且委屈凌兄住在奉熙殿。殿上已备有灵果仙酒,皆是我昆虚特产,凌兄不妨一尝。今日天色已晚,你又奔波数日,早些歇息,待明日你我再叙。”   “好。”凌少歌答应得干脆。   林风致便又交代了几句,将凌少歌安顿妥当,便带着万舒羽等人飞回天柔。   ————   月光遍洒天柔,披霜罩雪般迷人,瞧见这熟悉的景象,林风致顿觉心头一阵轻松。难以想像数月之前,她对这里还充满抗拒,一番生死历险归来,倒觉得此地安稳了。   “姑姑,曾叔,楚叔,这位就是千影山万归元万仙君的女儿万舒羽。”林风致拉着万舒羽向跟着自己回到天柔洞的赵睿霖等人介绍道。   万舒羽初入昆虚,加之丧亲之痛未全愈,她便想着让人在天柔洞和自己同住上几天,等适应后再入天机阁。   “舒羽拜见众位前辈。”万舒羽盈盈拜倒,“日后舒羽便是昆虚弟子,还望众位前辈多加指点。”   千影山发生的事,众人已经早一步从祁怀舟那里知道了,因而都对万舒羽的遭遇无比同情,赵睿霖当即便温言软语宽慰起她来,曾玄与楚悬二人则怒斥苍隐谷的行径,惹得万舒羽再度红了眼眶,好一阵子方平息下来。   林风致这才正式将万舒羽引荐入昆虚宗,只待另择吉日让她入主天机阁,接替段长鸿之职。   众人没有异议,只将注意力从万舒羽身上放回她这里。   “你此番离宗遇险,可曾受伤?快让姑姑瞧瞧。”赵睿霖说话间拉起林风致的手,细细瞧着她的神情问道。   “可恨段长鸿那贼子意敢觊觎你,要是他没死,老子就将他抽筋扒皮!”曾玄也骂骂咧咧开口。   林风致以为自己离宗数日回来,他们只会向她问及落下的宗务,倒不曾想他们对这些身外之事只字未提,只问她的安危,神情言情之中关切连连,倒让她心中微暖。   “受伤了。姑姑看,可疼了。”林风致也不是那等吃了苦就往肚子吞的脾气,当即二话没说撩起袖子,露出自己未愈的伤口,像个撒娇的孩子。   赵睿霖心疼地捧住她的手臂,只道:“这么深的伤口,疼得紧吧?可要好好医治,莫留下痕迹来。”   “老大!你怎么能让她受伤?!”曾玄二话没说望向静立一侧的祁怀舟,怪责他道。   那眼神,好似在控诉他一般。   在昆虚向来说一不二的祁怀舟只能抿唇不答,倒是旁边的楚悬想起了什么,只碍于万舒羽在旁边不便多言,欲言又止后干脆把目光转开。   是男人受点冤枉也没什么。   “不怪祁仙君,他也尽力了。”反而是林风致十分大度地开口,笑得满眼精灵。   “过几天我会在天柔洞内再布三重禁制,天柔洞外……拜托万道友代为勘测,看是否可以布阵设机关?”祁怀舟这才开口,“段长鸿之事绝不可再现第二次,大家谨记于心,平日里多加留意,即便在宗内上神的安危也不可懈怠。”   他叮嘱了几句,摆手按下众人欲说之言:“好了,有事明日再议,让她休息吧。”   语毕,他一扫衣袖,消失于众人眼前,赵睿霖等人便也不再多作打扰,纷纷告辞离去,一时间天柔洞外只剩林风致与万舒羽两人。   “昆虚宗的长辈们很疼爱你。”见她被众人簇拥疼爱的模样,万舒羽不无感慨道,她从小被父亲冷落,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宠。   疼爱她吗?   林风致回想了一下自己留在昆虚山的过程,也说不上来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能道:“以后他们也会这般宠爱你的。”   说话之间,她拉着万舒羽进了天柔洞,扬声唤道:“小啾,快出来!”   说来也奇怪,她此番归来,那只小团雀竟然没第一时间出现,连刚才在天柔洞外呆了这么久,她也没现身,倒不像她的作派了。   “哼!”洞里响起冷哼,小啾人影未现声音先到,带着浓浓的不悦,“谁让你带外人进来的?”   外人?是说万舒羽?   林风致尴尬地与万舒羽对望一眼,道:“你别介意,她是孩子脾气,不惯屋内有陌生人,又与你不熟悉才会如此。”   万舒羽刚想说什么,内洞里就飞出个青翠的身影,小啾双手叉腰站在两人面前,像只小拦路虎般:“你说谁是孩子脾气?!你出去了这么多天,一个平安信都没给报过,枉我替你担心了这么久,你倒好,回来就带了个新人,我不同意!”   林风致听得满头雾水,这孩子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这酸味十足的话,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辜负了她的负心汉呢。   “我不管,这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小啾蛮声道。   林风致揉揉眉心——这位一千五百岁的小祖宗有点难伺候啊。   “是吗?那你恐怕得从这里搬出去了。”万舒羽却上前两步,微翘下巴傲然道,“毕竟我是她亲自迎娶回宗门的上神夫人,还带着丰厚的嫁妆,你说是你走还是我走?”   ???   林风致诧异地看向她,万舒羽却冲她俏皮地眨眨眼。   迎娶?上神夫人?   小啾那小鸟脑袋转不过弯,震惊地看着她们两:“什么夫人?你们不都是女的?”   “是啊。”万舒羽点头。   “女的怎么当她的夫人,不对,她怎么娶你……”小啾快要晕阙。   “有何不可?”万舒羽趁她发懵之机拔开她,一步踏进内室,又道,“要么你同我一起服侍她,要么你从这里出去,可想清楚了!”   “我……我……”小啾呆滞当下,半晌没缓过来,只能反射般道,“我才不走!”   “那就是要和我一起服侍上神?”万舒羽早已登堂入室,女主人般回身问道。   “我……”小啾满眼混乱。   “好了,你别逗她了。”林风致看不下去,走到小啾身边摸摸她的脑袋,“段长鸿已死,你万姐姐是我请回宗门接任天机阁的修士,她的法阵造诣非常高,只是初入宗门未及安排住处,便让她在这里小住几日先习惯一下。”   小啾闻言知道自己被耍,气得色变,指着万舒羽就要骂,却听万舒羽道:“好吧,上神夫人是假,但丰厚嫁妆是真,你们要是不要?”   “舒羽。”林风致闻言踏入内室,正色道,“其实你愿意随我回宗,对昆虚的帮助已经非常之大,毕竟我们正缺法阵人才。令尊临终所托,昆虚与我自不会辜负,至于其他,便作罢吧。”   万舒羽已经失去父亲和千影山,那些灵宝是他父亲留给她的最后倚仗,林风致不做趁人之危的事。   万舒羽坐到空明床上,洞内浅淡的光华照出她苍白的脸色与眸中恨意,她笑了笑,道:“这些东西,也不是白给你们的。你知我身负血深仇,将来定是要报仇的,可我资质不好,若想在短期内提升境界,必定要耗费诸多资源,亦需宗门支持。况且我已入宗门,宗门强我便强,这些灵宝就算是我入宗拜山的诚意与束脩,亦是我父亲临终承诺,你不必推拒。”   林风致尚没回答,小啾便问道:“束脩?有多少?”   “三十万上品灵石,赤丹果两匣,中品晶核每种各一斗,炼阵阵眼十套,玲珑傀儡十八尊,正好可在你洞外布个乾元困龙机关阵。”万舒羽慢条斯理道。   父亲祭阵前交给她的储物仙宝玉楼阁内装的,就是千影山大部分藏宝,在来昆虚的路上,她已经查点过了。   她每报出一项,林风致的嘴角就抽动一下。   待万舒羽彻底说完,小啾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她这段时间协助林风致料理宗务,对宗门财务状况和钱财已有概念,呆滞了半晌才向林风致道:“这哪是上神夫人?你这是迎了尊财神奶奶回来……”   三十万的上品灵石,能顶昆虚五十年的进项。   林风致知道千影山有钱,但不知道有钱到这般地步。   现在连她都想叫万舒羽一声——   万财神!   作者有话说:   听说看过这章的都会被财神眷顾,哈哈哈哈。   ————   感谢在2023-07-07 16:21:09~2023-07-10 08:5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2个;夜弥、枫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ank 30瓶;蓝 20瓶;云枫陌 15瓶;子非鱼swang 11瓶;枫舞 10瓶;七月?、不不不不 5瓶;潇潇0411、苏、23535469、lyl 2瓶;壹亿、63115858、sunny、热锅冷饭、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蛊惑   ◎像尊蛊惑世人的魔神像。◎   提到钱, 林风致激动了整夜。   没办法,谁让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上品灵石,昆虚宗承诺的一万枚上品灵石都能让她昏头, 何况是三十万。   天刚亮,万舒羽和小啾都还没从打座运功中结束,她便离开天柔掠向天羲山。   晨光微曦,天羲山笼罩在一片白雾中, 湖面亦弥漫着仙雾, 一眼望仿如云朵满山。湖正中漂着朵巨大芍药, 祁怀舟盘膝坐在花芯上,察觉到她的到来,狭长眼眸微睁。   湖面上跃出只巨大的金鲤, 林风致熟练地跳到它背上, 转眼间就被它送到芍药花座前。   “祁怀舟!”她跳上芍药花座,直呼他的名讳。   “不是让你好好休整?”祁怀舟彻底睁开眼眸, 看着满脸亢奋的少女道。   “静不下心来, 所以找你分析分析。”林风致毫不避讳地坐到身畔。   祁怀舟垂眸看了眼两人间几乎触碰到一起的衣袖, 像抗拒什么般微微蹙眉, 而后又自我妥协, 道:“何事?”   林风致便将万舒羽要捐给昆虚的灵宝悉数报给祁怀舟知晓, 末了又道:“三十万上品灵石!你说咱们要不要收?”   听到那声“咱们”,祁怀舟眉眼间的疏漠似乎淡了许多:“你是昆虚上神,你觉得呢?”   林风致沉吟着开口:“收!她既然有此需要, 我们又正好急钱,互惠互利为何不收?只是我们也不能白拿人家这么大笔钱, 所以想与她立契, 让昆虚助她修行, 三百年内成婴,一千年婴满冲击化神。”   修仙每跨越一个大境界,寿元上限就会增加,但同样的,臻至下一境界的难度也会成百十倍增加,她的这个时间,是按照九寰绝大多数修士修行到同样境界所花费的时间来算的,只是她自己境界不高,也不知道这样的算法有没问题,这才来寻祁怀舟商议。   至于立契约,除了是给万舒羽谋求一个保障外,也是未雨绸缪。倘若三年后她这冒牌货离开昆虚宗,不再是昆虚上神,那么有这一纸契约,能将她的离开对万舒羽的影响降到最低。   “小友,你可知让一个资质平平的修士修到元婴乃至化神,需要耗费多少的资源?”祁怀舟问她。   这林风致就真不清楚了,毕竟她只是个刚结丹的修士,不过她知道,姿质普通的修士想要修练,靠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丹药宝物,而这一切都是灵石,换言之,需要靠钱堆。   “以万舒羽的情况,三百年结婴,一千年冲化神,这里面就要耗费至少是她现在赠予昆虚灵宝的十倍之数。”   加上万舒羽送的灵石以外的宝贝,如果十倍的话就差不多在四百万上品灵石这个数。   这是个让普通人望而却步的数字,但林风致却只蹙了蹙眉,略作沉忖之后才果断道:“想要留住人才,宗门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的,我觉得她值得。况且三百年结婴,又不是三天结婴,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把这三十万灵石变成三百、三千万……”   给她三年时间,她都可以把这三十万灵石变成一百万,何况三百年?   “小友好大的口气!”祁怀舟扬唇笑起,眼眸明亮,“那便依小友之见,我们与她签定契约,由你拟定。”   “成!”林风致重重点头,又不放心道,“你得跟我保证,如果三年后我离开昆虚,你还得按照契约履行!”   她说着举起手掌,祁怀舟盯着她纹路清晰的掌心,忽有些恍惚。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对他举掌,与他击掌为盟,信誓旦旦地承诺,可最终……   “祁怀舟?”林风致见他忽然发怔,不由唤了一声。   他回神,道:“好啊,我保证。”   也不知是不是林风致的错觉,她觉得祁怀舟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疏冷,像刀刃一般。   啪——   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空间,祁怀舟的掌心印上她的手掌。   她抬眼,只看到他未及眼眸的笑,但到底没有多想,只知一件大事议定,心头松泛,想起适才二人的对话,又感慨道:“也不知像我这样的资质,想修到化神境界,得花掉多少钱?”   “小友若愿长留昆虚,我保你仙途无忧,分文不收。”祁怀舟的声音响起。   “你又想骗我留在昆虚!我才没那么傻!”林风致仰头对上他的眼。   已经被骗了三年还不够她学乖吗?   “小友总不信我。”祁怀舟叹口气,露出些许伤心神情。   “又装!”林风致已经看透他了,不为所动,只道,“你的伤呢,好了没有?”   她一直想问他的伤来着,可总是没有遇上合适机会。   祁怀舟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臂:“小伤而已,不碍事,小友不必挂心。”   “挺疼的。”林风致道。   一模一样的伤口,她知道有多疼。   “不算什么。”祁怀舟下意识回答她。   林风致刚想说话,忽然记忆他旧伤发作那回的痛苦,有那样强烈的痛楚作对比,这些皮肉伤确实只能算是小意思。   “你倒能忍。”她起身,自言自语般说着,飞身离开天羲湖。   ————   离宗数日,宗门事务积攒了许多,压根没给林风致太多休整时间。从天羲湖回来后,她并没回天柔山,而是火急火燎赶去昆虚山的偏殿召见各山主修。   各山头主修闻及她安全归来,悬了数日的心这才放下,早已聚在偏殿上,才刚见到她的身影,便都拱手行礼,齐声道:“见过秋上神!”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林风致已经游刃有余。她不慌不忙入内,朝着诸修一一回礼,踱到偏殿正前方,刚想开口,修士中忽然冲出一人,单膝跪地抱拳唤了声:“秋上神!”   林风致定睛一看,方认出是藏兵处的秦悦,她忙从殿上走下,俯身欲扶对方,只道:“秦山头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秦悦特来请罪。此前因废矿之事,秦悦错怪上神,多有冒犯。上神不计前嫌,以身犯险救下小徒姬寻,秦悦与藏兵处众弟子铭记于心。这一切只怪秦悦有眼无珠识错了人,又刚愎自用不肯相信上神,险些铸成大错,还请上神降罪,无论什么责罚,秦某都心甘情愿领受。”秦悦执意不起,扬声道。   林风致拿他没辙,只好道:“秦山主心急矿务,为的也是宗门着想,何错之有?至于段长鸿,说到底,又何止是你识人不清,他还是本仙亲手带回宗门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适时浮起几分悲切。   “秦某不是这个意思,上神千万不要怪自己。”秦悦见状忙道。   “狼子野心,谁又能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如今既然已经伏诛,就不必再论对错了。当务之急我们同心协力再建宗门,此事还需秦山主以及众位主修多加费心!”林风致朗声道,既说给秦悦说,亦说给其他人听。   “秦山主,快起来吧,我都说上神她宽宏大量,不会怪罪你。”站在秦悦身边的月盈峰主莫林弯腰扶人。   秦悦这才起身,又道:“多谢上神大度,废矿之事,我会想办法弥补,实在不行,我豁出这张老脸求到离火谷……”   “秦山主。”林风致打断了他的话,“那批废矿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你找个人将废矿先运到天柔洞。”   秦悦吃惊道:“上神是打算……”   那么大批的废矿,难不成还能再炼?   “我没有十成的把握,先让我试试再说。”林风致保守估计着,又忖道,“对了,那个叫姬寻的弟子……”   虽然手里已经攥了笔巨款,但林风致不打算赔钱,她还是想先试试化云之境,如果真的可以培育提炼出无垢赤明石,那么昆虚宗的矿业在九寰怕是要名声大噪。   “他按上神当日之言,人在天柔山山腰的小风崖待着。”秦悦回她。   “这批废矿送到天柔以后就交给他清点吧。以后我与藏兵处估计会有不少来往,姬寻既是秦山主的弟子,想必清楚贵处运作,我想请山主将他借调予我,以便日后与你们对接。”林风致又道。   “没有问题。”秦悦满口答应。   林风致点点头,忽然望向殿外,扬起笑脸,道:“今日在此面见诸位,除了想让大家安心以外,还想向大家介绍一个人。”   她说话间朝殿外伸手,众人随之望去,只见殿外踱进一位陌生的美貌女修。   “这位是千影山万仙君的衣钵传人,万舒羽万仙友,自今日起她加入昆虚宗,出任天机阁主接手本宗法阵机关等事务。她刚入宗门还没熟悉,望在场众位可以多行方便,多加指点,本仙在此先谢过诸位!”林风致语毕,朝众人抱拳致谢。   今天头件事,就是要将万舒羽正式引荐给昆虚山的一众修士。   千影山的名头,在场无人不知,尽管万舒羽境界不高,但她既得万归元真传,想来法阵造诣很深,众人便不敢小瞧,纷纷应诺。   林风致远远地朝万舒羽一笑,又吩咐秦悦带着万舒羽熟悉宗门,毕竟法阵机关等与矿石不可分割,让万舒羽多了解些宗门内的情况对她有大帮助。   交代完这些,便是宗门这几日落下的日常事务,各山挨个上报,共同商议,一时有无法确定之事,林风致便命提交玉简,等斟酌之后再作决断。   如此这般,一天时间转眼就过。   等到林风致脱身有空想起凌少歌时,魔尊大人已经被冷落在奉熙殿一整天。   尽管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奉熙殿上随侍的昆虚弟子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殿中愈发冷冽的气息。   听说……这位魔位在西境,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该不会一怒之下发作了他们吧?   殿门口站的弟子不自觉揣测着,后背愈觉发凉。   “今日宗务繁忙,怠慢凌兄,还望凌兄恕罪。”   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从殿外传来,随着一道纤纤身影出现在殿门处,殿上快凝结的气氛终于有所松动,站在殿门口的弟子也随之松了一大口气,在来人的示意忙脚底抹油离开了大殿。   殿内响起凌少歌冰冷的声音:“秋上神这是消气了?”   得,他也记上仇了。   林风致满脸堆笑地入殿,一抬眸,只见魔尊大人斜倚法座,一手拈着酒盅,一手搁在玉迎枕上,玄袍襟口半敞,高束的长发半散,发丝入胸,一身的酒意,眼眸半闭醉态撩人,像尊蛊惑世人的魔神像。   她的笑,凝固在脸上。   男/色撩人。   她是个普通女人,也爱看脸……   作者有话说:   男、色误人。   ————   感谢在2023-07-10 08:54:24~2023-07-10 16: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l、32142051、Leia、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怀疑   ◎“穿好衣服,请勿勾引”◎   男/色撩人, 看得林风致一阵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怎么不进来?”凌少歌慵懒开口,指尖还拈着青玉色酒盅缓缓送到唇边,浅琥珀色酒液入口, 水渍在唇瓣上洇开,被他探出的舌尖漫不经心舔走。   那姿态让人挪不开眼,也让林风致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个好/色之徒。   她不知为何竟然想到祈怀舟。   要说这凌少歌和祈怀舟那当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祁怀舟那人, 每天都包得严实, 生怕让人瞧去一星半点, 旧伤发作那时被她窥了两眼脸都黑沉,平日更是讨厌别人碰他;凌少歌就不同了,大大方方地敞着襟口, 举手抬足尽是蛊惑, 偏又无一丝放/荡,好似天生天成的风流姿态。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她缓步踱入殿中, 目光不敢与他眼神相触, 只怕一不小心又着了他的道。   “坐。”凌少歌见她走到法座前, 便靠右侧坐直身体, 将另一半位置让给她, 又在正中化出个小玉几, “我以为你气得不想见我。”   “凌兄说笑了,我心里是有气,但也不至于气这么久。”林风致承认得大大方方。   见她竟毫无掩饰, 凌少歌憋了半晌的怨气竟不好发作,便问她:“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么?”   “我以为你早已明白。”林风致并没坐到他对面, 而是走到他面前, 道, “你没真的把我当成朋友,把我诓去千影却处处隐瞒。”   凌少歌刚要解释,又被她打断:“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知道凌兄可能有全盘计划,觉得没必要向我道出,你带我入千影,本意也确实只是让我看场热闹。但有时候变数总来得猝不及防,若你能提前告知,我便有所准备,就算不能帮到你,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不是吗?”   他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朋友间互相坦诚”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都打好腹稿要敷衍她,哪曾想她开口说的却全不是这些。   “凌兄,你也不想哪一天我们遇险,背对背之时还要互相提防彼此吧?虽说立场不同,境界不同,我比不上凌兄,但我……依然希望我们间可以平等相待,别让我成为你游戏里取乐的棋子。”林风致认真道。   凌少歌沉默地听完她的话,长叹一声:“原来你竟是在意这些,是我疏忽了,抱歉。”   他在西境修行千年,能够让他主动道歉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但似乎这一声“抱歉”出口,那些所谓的上修脸面也不那么重要了。   明明也没说什么,可她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涤清种种俗世繁情。   “不过你误会了,我没将你当成棋子……”凌少歌又道,“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为千影山出头。”   只此一句话,就让林风致明白过来,后背陡然浮起一阵寒意。   在他眼中她是“秋月明”,以他对秋月明的了解,秋月明如果知道苍隐谷会对千影山下手定不会坐视不理,必会提前告诉千影山并想方设法挽救千影山,如此一来,极有可能破坏凌少歌的计划。   在他的计划中,只有取回骨珠与知道真凶身份这两项,并没有救千影山的打算。   仙界之事,与他一个魔修无关,哪怕仙界血流成河,他都不会插手。   祁怀舟一早就提醒过她,凌少歌绝非善辈,不会因为私情而影响公事,如今她才有真正体会。   是他的笑脸,迷惑了人心。   “怎么?你害怕我了?”凌少歌敏锐察觉到她那稍纵即逝的惊意,扬眉问道。   “怎么会?私交归私交,立场归立场,我早就知道。”林风致回神回答他。   “那怎么还不坐下,你答应过陪我喝酒的,别扯这些让人烦的事,咱们聊聊别的。”凌少歌叩桌示意对面的位置。   林风致却没急着坐下,而是又迈上前两步,俯身凑向他。凌少歌一怔,看着她欺身压下,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心脏却漏跳一拍,下一刻,只见林风致伸出双手,以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夹住他的衣襟两侧,用力往中间一扯,彻底将他的胸口严严实实遮住。   “……”凌少歌瞬间无语。   “行了。”林风致这才放手,走到他对面落座,道,“凌兄此番来九寰,准备呆多久?”   凌少歌凝固了很久,才从“秋月明”帮自己合拢衣襟这个认知中缓过神来。   她正气凛然的神情,像写了八个字——“穿好衣服,请勿勾引”。   凌少歌给气笑了,仰头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搁于桌上,粗声恶气道:“呆到九寰大比结束。”   “还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林风致算了下仙门大比的时间,也不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只道,“那你可以在昆虚多呆几天,让我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你忙得一天到晚见不着影,我想见你都难,你怎么尽这地主之谊?”他质问道。   林风致给他满上酒,又给自己倒了杯,笑道:“昆虚的情况你见着了,我们宗门连主殿都给毁了,所以才委屈你在奉熙殿,现在宗门里到处都是事,一桩桩一件件堆得像山,我在外头耽搁了许久,才刚回来总要处理的。你给我点时间,等我料理完手上的事,就可以带凌兄逛逛这里了。”   “等你料理完?那得多久?”凌少歌听她温声软语,心里不满消散大半。   “大约……一个月吧。”林风致道。   她想着既然凌少歌会在九寰呆四个月,那她就不急着与他谈买卖,还是先抽时间把那堆废矿解决再说。   “这么久?!”凌少歌一下子双眉倒竖。   “我这不是也无奈得很?宗门灵宝短缺,难以为继,我只能到处想办法,拆东墙补西墙,实在难为的很。”林风致神情愁苦地将酒饮下,又偷看他一眼,续道,“你不知道我心里这个苦……”   “你们缺什么?”凌少歌漫不经心问道。   “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固阵用的月银石。”林风致叹口气,假意揉着太阳穴作头疼状,“我上哪儿去搞那么大批月银石?要不……凌兄你帮帮我?月银石盛产于西境,你可否匀一批卖给我?”   打铁趁热,月银石可是祈怀舟千交代万交代的头等任务。   凌少歌勾唇笑起,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公事。你想从我这里收月银石,也行,先陪我喝个痛快。”   林风致就知道事情没这么顺利,当下并不失望,只奉酒敬他,道:“好,先干为敬!”   而后,她亦仰头饮尽。   喝就喝,这是昆虚的酒,没那么烈,她心里已经有数,况且来之前她服了解酒的灵丹,只要不是那劳什子情人仇,她就不怕。   凌少歌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陪她共饮一杯,又觉不痛快,索性开了两坛子酒,一人抱着一坛豪饮。   酒过三旬,林风致的脸颊已经泛红,眼里水光更灿。   酒酣情切之际,两人聊起旧事,大多时间都是凌少歌说,林风致听,偶尔凭着小啾和祁怀舟提及的过往应和两句,倒也应对无碍。   “那时我被魔功反噬化为凡体,每日都需饮水,可赤沙谷千里黄沙,找个水源谈何容易?多亏了你聪明,到破金楼买来酒解救了我。我时至今日,依旧记得破金酒的滋味,真想再饮一回。”见她喝得迷迷糊糊,凌少歌双眸渐远,笑意愈暖。   林风致咕哝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破金酒?我可没有买过破金酒,你记错了。”   她正抱着酒坛,眯着眼垂头往里看还剩多少酒,然而低垂的眼眸,并没一丝酒意,她很清醒,清醒地意识到——凌少歌开始试探她了。   先哄她喝酒,再叙旧,等到她卸下防备之后,才慢慢进入主题。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噩境的赤沙谷确实有个破金楼,因其产出的破金酒风味独特而享誉九寰,可惜的是破金酒离开破金楼后无法久存,会慢慢失去酒味化作涩口之水,所以要么在破金楼喝,要么买了以后就要早点喝。   而不论凌少歌是在破金楼喝的酒,还是秋月明买出来给他喝的,这两种可能都不存在。   因为破金楼早在他们去噩境之前一年,就因为一场仙尘风暴毁于一旦,他们去的时候,破金楼和破金酒都没了。   林风致虽然没有亲自去过噩境,但是由于此前她接了珍珑阁的差使要远赴噩境,为此她做过充足的准备,包括对噩境这个地域的调查了解。   像破金楼这种地方,可以说她毫不陌生,甚至比噩境的修士了解得还要透彻。   凌少歌骗不到她。   果然,他蹙蹙眉:“是吗?那是我记错了?你喂我喝的什么水?”   “你忘了……我修的是水灵气术法?”林风致打了个“嗝”,笑道。   “哦,对,可你以术法凝聚的水里,怎么有酒味?”凌少歌疑惑不解。   这脸皮厚的,可真能扯。   林风致心里冷笑,面上却若无其事:“我哪晓得。”   凌少歌“哈哈”一笑,又扯起别的来。   “那赤沙蚺可真是厉害,飞天遁地,蚺鳞如刀,四爪如钩,口能喷火,尾能震地,着实难对付。要不是我穿着烈空甲,早就被开膛破肚。烈空甲乃是我幽澜山至宝,那回我也是第一次穿它,你觉得可还威武?”凌少歌说着又望向林风致。   二人笑脸相对,皆是满肚子心思。   “记不得了。”林风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既没点头也没否定。   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哪怕准备得再详尽,可她毕竟不是秋月明,这些细枝末节是无从得知的。   “那是你我初遇,你都想不起来吗?”凌少歌有些失落。   她还是摇头——这头要是点下去,他接下来大抵就要追根刨底问她,烈空甲是什么颜色,以何物所制,长什么样子……没完没了,她总会露馅。   老这么被他问也不是办法,林风致决定先发制人。   “那你想得起我当日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头上戴了哪支簪?颈间挂着何物?”   凌少歌一滞,答不上来。   她就赌他记不得,这世上怕是没几个男人会记得数年前女人的打扮,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凌少歌这样的人。   “原来凌兄也记不得了呢。”林风致抱着酒坛歪斜到一边,佯作落寞道。   既然他也答不上来,还好意思再问她?   果不其然,凌少歌摸摸鼻子,自罚半坛酒赔罪。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晚,林风致已经陪他喝了大半宿的酒,脚边堆满酒坛,她酒劲上来,也有些浑浑噩噩,抱着酒坛想办法。   殿外飞来一人,落在殿门处,朝二人行了一礼,只道:“凌魔尊,宗内还有要务,我来接上神回去。”   救场的人来了。   “这么晚了还来烦我!”林风致一听祁怀舟的话心里就乐了,脸上却嫌恶得不行,“不知道我在与凌兄叙旧吗?”   虽是怪罪动怒,但她的脚步却依然朝着祁怀舟迈去。   “是我之过,上神恕罪。”祁怀舟温声道歉。   “凌兄对不住了,我手底下这些人实在不中用,少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改日再来陪你!”她把祁怀舟骂了一通,又向凌少歌赔罪。   如此一来,凌少歌要说的话几乎都被他们这一唱一和给堵个严实,当下默不作声,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前脚刚踏出奉熙殿,林风致的手臂就架在了祁怀舟肩上,他刚想躲,便听她道:“快扶着我点,我喝高了!你也真是,不能早点过来吗?”   祁怀舟躲不得,任她半倚着自己,带着酒香的气息,拂过脖颈,竟也有些醉人。   “祁怀舟,凌少歌已经怀疑我了。”她闭着眼道。   “不怕,见招拆招就是。”祁怀舟道。   “嗯。”她有些困倦,也无力多盘算,只道,“别送我回天柔,去化云之境吧。”   天柔洞里住着小啾和万舒羽,她带着一身酒气回去,怕熏到她们。   “好。”祁怀舟二话没说,带着她便往化云之境掠去。   作者有话说:   致致:乖,山中凉,把衣服扣好。   凌少歌:……想脱,她没给我机会。   PS:明天周四,咱们周五见,老规矩哈。   ————   感谢在2023-07-10 16:58:56~2023-07-11 17: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115858、yu、微笑鲨鱼、Leia、热锅冷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星宙海   ◎所谓故乡……◎   林风致在化云之境中休息到天亮, 醒来时发现自己盘膝坐在茅屋内,而她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她只隐约记得是祁怀舟将自己送到这儿的, 后面发生了何事,她没有印象。   不过,那些也不重要。   这是她第一次在化云之境里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体内似乎涌入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在她的经脉中缓慢游走, 她的神识前所未有的清晰,有种眼前薄雾被扫清的感觉,这段时间在外所耗损的精力, 短短几个时辰就已全部恢复。   化云之境, 竟有修复神识的功效。   这个发现让她惊喜不已。   想着自己准备在此重炼赤明石,她便不急着离开, 趁着现在精力充沛, 她召出神识中的《天工图谱》。   沉重古朴的卷轴浮到她的身前, 随着她的神识驱动而缓缓展开。   这是她第二次翻阅这份图谱, 但惊讶却没比第一次减少。   上次因为祁怀舟的突然到来, 她只看完了化云九重山的山脚, 也就是她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真正的九重山她都没看过。   这次她认认真真的研究起这个地方来。   按照图谱所示,只要她能够集齐材料喂入霄壤, 就可以先将山脚地的几个工坊都建造出来,无需耗费任何人力。山脚共有五间工坊, 包括炼丹坊、炼器坊、铸剑坊、熔炼坊与天衣坊五处, 而这五大工坊, 是修仙界必不可少的基础。   每个工坊构造图旁边都标着需要的材料,以及它的产出物,林风致匆匆扫过,除了极个别需要费点力气外,建造它们所需要的材料大多都是低阶的灵宝,并不难收集,可是需求量很大,无法凭借个人之力在短时间内凑出来。   她在心里粗略估算一番,若要凑齐全部材料,以昆虚现在的情况只能通过采买,这需要耗费至少二十来万的上品灵石。这个数字让人啧舌,虽然已经决定与万舒羽定契,收下她那三十万上品灵石,可这笔灵石需要用来维护宗门,一下子拿出大头来放在这里,实在让人肉疼,宗门内恐怕也说不过去。   如此想着,她的目光又落在每个工坊的产出物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五大工坊里的器具,都直接连通霄壤,在这里面打造炼制出来的东西,从品质上来说,可能远胜外界工坊,甚至可以炼制出一些罕见的极品,而最关键的是工坊不靠神识运转,这就意味着,无需由她亲自施法,就可以炼制灵宝。   再看图谱上标注出的,已能成功炼制的灵宝,虽然品种不多,也都是基础类材料,但从品质来看已经是九寰上非常难得的,并且被大量需要的紧俏物。   若图谱上所标无误,且有足够的产量,那么以二十万的灵石换这五大工坊,是稳赚的买卖。   因为涉及到大笔灵石,林风致不得不认真思考。或许她可以保守一点,先尝试恢复其中一座工坊,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她一边想,一边又注意到每座工坊产出物中都有一件以朱笔所写的灵宝名称,一共五件,全是她闻所未闻的东西,也不知是做何用的。   她带着这个疑问翻到第一重山,立刻就看到了答案。   想要打开九重山的第一重,除了需要山脚下的五座工坊全部开启之外,还需要这五件东西,以及相应的材料,不过这些材料,有七成以上在这五座工坊可以产出。   随着她的翻阅,第一重山的虚象自卷轴上浮起,化成微缩小景,可以任意观看。   这第一重山名为“地恩”,比山脚之地大了百倍,足有一座天柔山那么大,山中有七条矿脉,洞为矿脉,地为灵土,乃是受霄壤滋养而成的福地洞天。   那七个矿脉虽然看起来并不大,但这七个矿脉却全是九寰修仙界中阶以上的矿石,寻常的宗门,能够拥有一个,就已经了不得了,哪怕是九寰首位的浮沧山,也只有三座,但在这里,却足足有七个。   林风致看傻了眼。   若这七个矿洞全部开采,那得是多大一笔财富?   不过那土地老道说,这里产出的东西,无法带出化云境,那不是意味着没什么用途?   她有些泄气,不过很快眼睛又是一亮——原矿不能带,但是可以加工以后再带离此地。   山脚下的那五座工坊,似乎不是单单为了炼制基础材料而存在的。   想通此节,林风致心中豁然开朗,继续往下翻阅。   与前一页相同,若想打开这里的七条矿脉,同样需要大量的材料,而收集这些材料的难度翻了数倍,除了精力、金钱之外,还需要时间与运气。   林风致看了几眼,心中有数后并没在此逗留太多,很快翻到下一页。   第二重,乃是名为“地惠”之地。   这里与上一重相比,范围差不多大,是座地势平缓的山体,看起来适合种植各类灵植,山土颜色分为七种,用来种植培育不同的灵植。   再到第三重,这里名为“天泽”。   天恩山间是已经开凿过的样子,绕着山体建有七层殿宇,越往上殿宇越大越华丽,但在山顶上却没有建造任何殿宇,那里只有一棵匪夷所思的巨树。   巨树擎天,树冠能将整座山笼罩其下,仿佛一把大伞,遮天蔽日为伞下生灵提供庇佑。除此之外,巨枝无叶,枝杆上挂着的,全是一枚一枚泛着青光的小果。   林风致仔细看了看,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这棵巨树……是一棵灵石树!   看那纯粹的光芒,这树上结的还是上品灵石。   上回她在千影山看到的那棵,和眼前这棵比起来,简直像是它的徒子徒孙。   摇钱树,她真的看到摇钱树了。   而相较于拥有灵石树后就不愁没钱这个念头,涌进她脑中的,则是另外一个震撼人心的想法。   灵石虽然是九寰修仙界的买卖货币,但它既名为灵,其本身就是储存灵气的矿石,除了可以交易用以外,也能用来修炼。很多修士在后期修炼需要吸纳大量灵气亦或突破时,都需要准备大量灵石以保证灵气的充足。   眼前这棵如此庞大的灵石树,所能提供的天地灵气,恐怕在九寰之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比得上。在这样的地方修炼,可想而知,修行的速度足以日行千里。   这真是个让人疯狂的地方。   林风致已经无心多看需要哪些材料才能打开这一重,按照前面的经验,每一重山都重过前一重,那么需要的材料,必定是些天价宝贝,她现在只想先看完其他几重山,于是飞快的翻到了第四重。   第四重名为“奇巧”。   “奇巧”地有三座山,每山各一坊,这三坊与山脚的工坊有些像,分为炼丹的“万寿墟”,炼器的“万妙阁”,以及铸剑的“万剑谷”,但此三坊所炼之物,与山脚下的初级工坊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这里所炼之物,最低品级,都已达到上品,甚至是次仙级宝贝。   次仙级,那已经是无限接近仙阶宝贝的东西了,在九寰万金难求。   第五重山名为“诡道”。   “诡道”与“奇巧”类似,分三山三坊——“宝箓”、“天诡”、“玄道”。听名字便知,这三者分属炼符、机关、法阵。同样的,在此地所炼的符箓机关法阵,其品阶绝非凡品。   林风致已经摸出这几重山的规律,好比修士修行,都需要基础材料,当基础材料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寻找更好的资源,等到有了好的资源,就需要提升修为,就可以通过灵石树修炼,提升境界后才可以创造更高阶的东西。   这前几重山,都按照这个顺序来走的。   第六重山名为“虚神”。   “虚神”十分广大,并且不断在变化着模样,让林风致无法辨别它的真实模样,关于这重山的注释很少,只记载着“元神之大,可抵星海;元神之幻,可比霄壤”这一句。   林风致还无法领悟其中奥妙,但根据前几重来推测,如果她没料错,这里应该是个修炼元神的地方。第二重已经吸纳过灵气修过体,到这里就该考虑领悟破境了。   元神对修士来说,比肉身还重要。   但对结丹期的林风致来说,现在考虑这些还早,故而她匆匆翻到了下一页。   第七重山,名为——天窍地甲。   这里只有一个作用,躲避雷劫。   修士到了这里,修为肯定已经到达需要应付小雷劫的境界,这地方正是为了雷劫而准备的绝佳闭关地。   第八重山无名,只看到山峦连绵,无数殿宇坐落在山峦之间,而在这些山峦的正上空,有幢悬浮的三层宝殿,殿前挂着匾额,仅得二字“归一”。   在此宝殿的旁边,也只有一句注释——   “万宗归一,万道合心,方成天地。”   这个林风致便无法参透了,她又往后翻去。   卷轴已尽,最后一图,最后一重山,只写了三个字——   “星宙海?”林风致不自觉地低声读出那三字。   偌大的纸面上,仅绘有一方无尽海域。   虚像浮在她的眼前,似乎可以听到波浪翻涌的声音,这片海四周不接岸,像凭空存在一般。   林风致凑近望去,她在那微缩的海面上,似乎看到了小小的岛屿。   岛屿……   她脸色骤变,霍地探身朝向那座小小的、看不清模样的岛屿,可哪怕她的身体穿透眼前的虚像,岛屿依旧看不清晰。   林风致却如石化般站着,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座岛屿。   岛屿虽小,但却十分眼熟,像……像她记忆里那个本该毁于天灾的渔村所在地。   她的出生地。   她的故乡。   星宙海……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上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祭起传音玉,连通了许久未以自己身份联系过的封默。   作者有话说:   本章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07-11 17:08:59~2023-07-14 09:1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在旅途 15瓶;ooooooops 11瓶;谢景行 10瓶;cc、星移几度秋 3瓶;微笑鲨鱼、热锅冷饭、壹亿、lssrichie、自然醒((__))..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决定   ◎第二个昆虚……◎   天已入冬, 初雪刚过,山间草木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金瓦朱墙的三层楼阁也被雪覆盖, 不像平日那般惹眼。楼阁大门前挂着匾额,书着“珍珑阁”三字,两座巨大的仙狮趴守门前两侧,眼珠子随着大门进进出出的修士而转动。   封默从阁里出来, 将斗篷的兜帽戴到头上, 拢紧斗篷匆匆朝外走去, 兜帽下的脸神色晦涩难辨。他身后这座楼阁乃是珍珑阁的主阁,也是九寰最大的一座珍珑阁。林风致半年没有联系过他了,他再等不下去, 准备亲自跑一趟噩境寻人, 是以离开昆虚以后他并没马上回五华山,而是找了个借口先到这里打听林风致的下落。   然而到了这里问过珍珑阁的主事, 翻查了他们的噩境阁员名册, 他才知道林风致压根就没去噩境。   她推掉了珍珑阁的差使, 现今下落不明。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差到极点, 也让他开始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他正想着林风致可能会去的地方, 不期然间腰间传音玉亮起, 他随手擎起,语气并不好:“何人?”   “封默,是我。”   阔别多日的熟悉嗓音响起, 让封默猛地驻足,停在了冰天雪地间。   “小致?!”他的声音不自觉扬起, 就连目光似乎也瞬间亮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   “噩……”   “不要再骗我!我人在珍珑阁, 刚刚向刘管事打听过你的下落,你根本就没去噩境!”封默并没给她继续骗自己的机会,乍逢她的惊喜又化作连日担忧思念的愤怒,“你到底在做什么?”   传音玉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再度传来林风致的声音:“先不说这些,我有别的要紧事问你。”   “你要问什么,当面来和我说!”封默强硬道,又恐再将她气跑,不免放柔语气,“小致,你若不喜欢五华山,那我们……就不留了……”   这话,下意识就从他嘴里说出,说出后,连封默也愣住。   他在说什么?   ————   林风致怎么也没想到,封默会到珍珑阁打听自己下落,更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   他那话里意思,是要和她一起离开五华山?   “封默,别闹!你好不容易才能进五华山,又拜在五华宗主座下,别说傻话。我没有不喜欢五华山,只是你也知我个性,闲散惯了,最不爱各种束缚。噩境我是没去,那地方多吓人,我怕死,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我现在很好,各处历炼,并无固定居所,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林风致劝了他几句,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今日寻你,确有急事。我且问你,可知‘星宙海’此地?”   “星宙海?”封默重复一遍,回道,“没听说过,怎么了?”   林风致听他语气不似作假,想来是真不知晓,也对,他们两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连她都没听说过这地方,他又如何得知?   “那当初我们的村子被海啸吞没后,你是如何带我离开的?”她又问道。   她还记得,那日她正到岛上最高的一座山上找封默,海啸来得异常突然。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天空就是雷雨交加、波浪滔天的可怕景象,平静的海面像被什么外力重重拍下后掀起了可怕的巨浪……   顷刻间,半个岛屿都被海浪吞噬,她也被海浪余劲拍晕在山上,万事不知,待到醒转身边已经只剩封默。岛屿被淹没了七成,海边的村庄彻底毁去,亲人与村民全都葬送于海底。她哭喊得喉咙生疼,后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像天塌了一样,多亏封默在旁,在山上给村民亲人立了衣冠冢,这才带着她离开故乡。   至于如何漂泊过海,抵达九寰修仙界,那段时间她乍逢不幸悲伤过度,而后又发起高热,整个人浑浑噩噩像丢了精魂,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一切都交由封默作主,所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隐约记得,他们穿过了一个漫长而幽深的隧道,才再次踏上陆地。   关于故乡,每每想起,林风致心头都会浮起窒息般的痛苦,所以后来她几乎不提,封默也没有多说,两人像有什么默契般,都对过去三缄其口。   传音玉的那头传来的是封默的呼吸声与漫长的沉默。   “我在岛屿上找到了祖先留下的仙舟,仙舟漂泊自有方向,带着你我离开那里的。”封默终于打破这阵宁静回答道。   林风致察觉到他的语气变了,变得低沉而神秘,像换了一个人般,充斥着让她陌生的气息。   “那你还记得我们的故乡在何处吗?”她又问他。   “这与你说的星宙海有关?你到底在哪里?发现了什么?”封默没有回答,一针见血反问道。   “我……啾……”林风致想说什么,却忽然间捂嘴。   关于《天工图谱》的内容,她不能往外传。   “?”封默似乎听到一声鸟叫。   “我没发现什么,只是这么多年没回去过,想回去祭拜一下。”她便又道。   “小致,回不去了。故乡无路可归。”他的声音传来,淡淡的,却很笃定,充满悲伤。   林风致眼眶忽然间有点烫,她咬着唇,深呼吸。   “你哭了?”封默问她。心头忽然抽疼,他想起那年刚及笄的少女哭泣的脸庞,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到她第二次那样的悲伤。   “没有。”林风致开口,声音里没有哽咽,“封默,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   “小致,关于故乡,我不想再提,你也不要再问,答应我,好吗?”   封默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悲伤疲倦,让林风致忽然间什么也问不出口。   “知道了。”她不忍再问,心中也明白依封默的个性,他若不愿说,她什么都问不到,“那先这样,你保重。”   “等等——”封默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对着传音玉急道,但玉石的光芒渐渐黯淡。   他不死心地吼了声:“林风致!”   传音玉那头的人已经掐断法术,没有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   他将传音玉狠狠掷入雪地,抬头之时只看到满目霜雪刺眼。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关于故乡的……他不愿向她提及的往事……   他瞒了三十多年的噩梦。   ————   掐断传音的林风致像被抽空般站在原地,目光又落到眼前星宙海的虚景上。   其实到底是不是她记忆里的故乡,她也无法确定,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她的记忆早已模糊,而这个虚图也并不清晰。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她的故乡,怎么可能会在昆虚的化云之境第九重山呢?   但她如今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关于故乡的事,封默一定对她隐瞒了什么。   那场天灾毁掉了她的所有,故土家园、父母朋友,到底有藏着什么隐情?   隆隆的声音传来,打断她的沉思,有人进来,《天工图谱》自动飞入她的眉间消失不见。祁怀舟踏进石门,出现在不远处,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只用以驮物运送物资的灰象。   “醒了?”他笑着向她打招呼,却发现她神色不佳,“怎么魂不守舍?没休息好?”   “没。”林风致勉强自己将心思扯回来,盯着他身后的灰象问道,“这些是……”   “秦悦已经把废矿送到天柔,姬寻清点过无误,我就运上来了。”祁怀舟走到她身边,一边施法让大象背上驮着的大皮口袋内装的东西飞出,一边解释道。   “辛苦你了,多谢。”林风致看着渐渐堆起来的废矿,心神稍定,一边等待一边向他打听,“祁怀舟,知道星宙海吗?”   “星宙海?你从哪听到的?”祁怀舟诧异道。   林风致转过头,不答反问:“你知道这地方?”   他点头:“略有耳闻。”   真是意外之获。林风致双眼一亮,忙催他继续说。   “那是九寰仙界传闻中的神海,与上界毗邻,也算是两地交界。传说里,只要跨跃星宙海就能抵达上界,飞升成仙。我也不知真假,因为我从没听说有人成功过。”祁怀舟缓道,见她听得认真,又继续说,“除此之外,星宙海也称仙殒海,是那些飞升未成化作劫灰的修士的魂神归处。他们的元神,将会化作星宙海里的星萤……都是无可证实的传说,你问这个作甚?”   林风致眉头已蹙——和上界毗邻?魂神归处?她记忆中的故乡和海,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地方,这听起来就不像一个地方。   “好奇。”面对祁怀舟的疑惑,她只甩出轻飘飘的两个字。   祁怀舟也不追究,只道:“废矿都在这里了,你准备何时开始?”   看着前面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赤明石废矿,林风致收回心思,沉思片刻开口道:“祁怀舟,你是真的打算让我接管昆虚宗,还是只是需要一个秋月明的傀儡?”   “小友才华出众,我自然是希望你能代为打理宗门。”他回答道。   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虚情假意,自然也读不出他的真假,但既然他开口了,她也不再客气。   “好,那我就给你们宗门当三年上神,但既然由我掌管,我要求昆虚宗一切以我为主,包括这个化云境,我要绝对的掌控权和决策权。”她眉宇间浮起不容置喙的气势。   祁怀舟却道:“我正等小友这句话。”   林风致没好气斜了他一眼,踱到赤明废矿前,一边检查一边道:“舒羽那三十万上品灵石,我要用一半放在化云之境的修炼上。”   祁怀舟闻言打量起这个还很简陋的地方,没有立刻回答她。   十五万上品灵石对昆虚宗来说,绝对算是救命般的存在,这一下子都要砸在这座化云之境里,而外人连这钱砸进去做什么都不了解,会迟疑怀疑也正常。但既然说了让她决定,林风致就不容人置喙。   化云之境若能建起来,对昆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并且……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化云第九重星宙海,到底是什么样子。   “就依上神之意,我没有异议。”   林风致还在思考之间,耳畔已响起祁怀舟声音,他依然笑得极尽温柔。   “把姬寻带上来吧。”林风致又道。   这次祁怀舟倒有些诧异了:“小友这是要让外人入化云之境?”   他忘记了,他也是个外人。   “有何不可?这批废矿入霄壤完成结新矿晶的时间,大约要十天,交由弟子完成,可以给我节省点精力。等到全部结为矿晶,我再和你一起炼矿。”林风致拾起枚赤明废矿,随手扔进霄壤中,“姬寻是秦悦的弟子,对矿石有一定了解,他境界虽低,但胜在从小入宗知根知底,为人尊师重友,与同门和睦,性情温和,可以相信。”   让姬寻入化云之境,是她考量后的决定。   这种从小入宗门,品德又没问题的小修士,最适合培养。   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化云之境运转起来,凭她一人之力是不够的,她决定,开放化云之境!   “除了姬寻外,我还准备挑选一批可靠弟子进入化云之境,助我修复此地。”林风致说着说着,忽然笑了。   “祁怀舟,把这里建成第二个昆虚吧……”   她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久久未落。 第46章 同修   ◎这两人什么时候已经好到可以在一起闭关了?◎   姬寻被祁怀舟带到化云之境的石门前时, 稚嫩的脸庞上写满难以置信与惊喜。   以一个宗门低阶杂役弟子的身份,竟能被获许进入这个神秘莫测的宗门圣境,还是全宗首个, 除了敬畏惊喜外,他只觉得无上光荣。   “别紧张。”祁怀舟温声安抚道。   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打开,他跟着祁怀舟踏进一片迷雾,待穿过这片迷雾, 他只看到不远处含笑而立的林风致。   “上神。”姬寻心内大为震动, 躬身俯首拜在她身前, 先谢她救命之恩。   一阵风扫过,将他轻轻拖起,温柔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姬寻, 本仙既为宗门上神, 庇护门内弟子是我之职责,你不必言谢。今日召你进来, 是有事相托。我这里需要一个料理杂务的弟子, 但入化云之境后, 轻易不得出, 不知你可愿留在此地帮我?”   她既是化云之境的主人, 自有权力允许外人进入, 只不过除了祁怀舟以外,其他外人进出并不自由,若是她不在化云之境内, 进来的人是无法离开的,这也就意味着现阶段姬寻必需一个人留在这里照料霄壤, 独自修行。   “上神救我一命, 宗门予我庇护, 弟子的命就是宗门的。上神只管差遣,哪怕赴汤蹈火弟子也愿为上神效力。”姬寻抱拳坚定道。   “倒也不必如此,你放轻松些,只是些小事。”林风致和颜悦色宽慰道,“我需要你将那批赤明废矿种到这块地里……”   她一边说,一边向他示范。一块赤明废矿在她的施法下飞起,埋入霄壤中,如种子般破土发芽,再被旁边的池水浇灌,渐渐长出一枚小小晶簇。   “这……矿土也能种?”姬寻的反应,和当时的林风致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夸张,他不断揉着双眸,又掐自己的脸颊,直到确定眼前这一幕不是做梦,“天啊,太神奇了!”   “我需要把这些赤明废矿全部种成矿晶,你在种的过程中,务必记录下矿晶生长成熟的时间、需要的水量、种植间隔等等,我想了解不同条件对它的影响。”林风致仔细交代道。   关于霄壤,林风致也就尝试施展过一次,还有太多不了解之处,只待慢慢挖掘。   “我明白了。”姬寻很快就领悟她的意思,举一反三,“就像我们炼矿,也需要了解不同温度之下矿石的变化,还有添加各种融剂与不同属性晶石的变化,记录下来。“   这些,本就是他做惯的事。   “你真聪明,果然像秦山主说的那样,有悟性。”林风致夸道。   “上神过奖了。”姬寻脸上一红,垂头摸着脑袋羞赧道,“都是师傅教导的好。师傅说过,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制矿大仙师,就必需了解关于矿石的一切,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导致矿石成品差异,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所以绝不能急躁。上神放心,这桩差使我一定会好好完成!”   仙师,就是九寰仙界对修行制矿、炼丹、炼器、制符等杂术类的修士到达一定水平后的尊称,而大仙师则代表着杂术修为已经到达炉火纯青、天人合一的境界,乃是杂术界最高阶称号。   “好,那就拜托你了。”林风致带着赞许的目光点点头,“我只能给你十二天时间,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她说话间朝祁怀舟示意,祁怀舟掌中化出一道黄符与两瓶灵药,递予姬寻。   “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此传音符联系上神。这两瓶灵药,郁灵丹用来恢复你的灵气,固元丹用以恢复你的体力,你收好。”祁怀舟道。   姬寻躬身接下,只道:“弟子必不负上神与祁长老之托。”   林风致笑着又交代了几句,便将此事彻底交托给他,自己则带着祁怀舟离开化云之境。   “他才炼气期,你就这般信任他?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回去的路上祁怀舟问道。   两人并肩站在他的芍药花法座之上朝着昆虚山飞去,林风致看着茫茫云海间大大小小的山头,道:“这么大的宗门,若只靠一人之力永远都是独木难支,就像……千影山。每个人都有他们的作用,你、我、舒羽、姬寻……前怕狼后怕虎又如何能壮大宗门,由上自下,总要培养人才。”   修仙界确实有依附强修的习惯,但千影山给她的触动太大了,如果万归元能早一点接受两个孩子不同的优点,而不是抱着让其中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作依靠的目的,也许今日千影山会是不同的结局。   她说完一大段话,转头望向祁怀舟,却发现对方只是唇边挂着浅笑,不发一语地望着她。   “盯着我做甚?”她不习惯他温柔的这么真实。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越来越有上神的模样。”他淡道。   “我越来越像秋月明?”她问道。   祁怀舟摇头:“不是,我说的是真正的上神,一宗之主。”   她与秋月明不一样,这一点,从第一次遇见她起,他就已经清楚明白。   ————   把培育赤明矿晶的事交给姬寻后,林风致便挤出十余天时间来处理其他事务。   距离天雷劫过去大半个月,宗门内的初步修缮已经完成,弟子们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井井有条,一切运作已渐渐上了正轨。林风致先将宗门内没有走过的地方逐一走个遍,拜访了各个山头的大修,仔细了解每处情况,再根据具体情况对宗门内的物资与人手安排作出新的分配。   与万舒羽的契约也已拟定完成,送予祁怀舟过目后,被她正式交到万舒羽手中。万舒羽对契约一事极为诧异,她没想到林风致和昆虚宗会以契约来确保自己的利益,可见自己说的话,提的要求,都被对方牢牢记在心中,这让她大为踏实,对昆虚宗亦或说对林风致的好感更甚。   契约落定那天,万舒羽正式入主天机阁,林风致送了她一件大礼。   “这礼物太贵重了。”万舒羽看着浮在半空的九天罗经仪,惊诧道。   “正因为它宝贵,与其流落到不会用的人手里,让宝物蒙尘,还不如让它在你手中大放光彩。况且你现在也是昆虚天机阁阁主,有这件宝物在手,也能更好的为宗门布阵,两全其美的事,收下吧。”林风致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上神!”万舒羽略作思忖后收下罗经仪,朝她拱手致谢,“以后宗门的法阵,我必倾尽全力!”   这件九天罗经仪,对别人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确实是她难求的法宝,错过了未必能再拥有。   林风致摆摆手,戏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都是要做我夫人的人。”   万舒羽捂唇笑出声。   接下去的日子,万舒羽每日都手执九天罗经仪,不是奔忙于昆虚宗的法阵之间,就是躲在天机阁内,不眠不休地研究昆虚的法阵与段长鸿留下的玉简,用了整整五天时间,绘出昆虚全新的山势法阵图,又根据宗门情况,对法阵的修固做出新的调整。   她的玉简送到林风致手边时,引发林风致的啧舌感慨:“按舒羽的法子,至少能整整少花三成灵石啊!段长鸿那蛀虫,果然是在用宗门的东西养他自己!”   “可惜……月银石的用量增加了!”小啾不合时宜地打断她的感慨。   林风致的脸突然又垮了——想起月银石,她就想起自己不得不去面对幽澜谷那位凌大魔尊。   她这一忙就是十来天,虽然也安排了人手陪凌少歌游览昆虚宗,但以他的脾气,估计不会领情,也不知他被冷落在奉熙殿里会不会暴跳如雷。   光想想,她就脑袋大。   “上神!秦悦求见。”那厢小啾已经掠到天柔洞门前,将前来拜访的秦悦领进天柔外洞。   “秦山主怎么来了?”林风致忙从桌前站起,将人迎到会客的石几旁坐下,又示意小啾奉茶。   秦悦朝她行礼落座,开口道:“在下此番前来求见上神,是有件关于离火谷的事,想请上神……”   “那批废矿正在处理,还算顺利,秦山主不必担忧。”林风致以为他担心的是废矿,便安慰道。   “上神误会了,在下说的不是废矿。”秦悦忙摆摆手,又接过小啾奉来的灵茶,续道,“在下收到消息,离火谷老谷主闭关突破成功,境界由元婴臻至化神,出关之日恰逢我们与他们约定的交矿日,届时定有不少宗门派人前往道贺,我们宗……”   “我明白了。”林风致道,“是需要准备贺礼。”   秦悦点下头:“离火谷以炼器著称九寰,什么宝贝没见过?到时候去的人又多,场面定然不小,送的礼要是轻了,便叫人看不起,可是以我们宗的情况,恐怕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林风致以手托腮,边抿茶边思忖道:“去的人,大多应该都是和离火谷有生意往来的吧,要么就是同道修士,这个热闹可不能不凑。”   到时候应该有不少商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开赤明矿的销路,还有五华山的赔偿那个时候应该也到了,兴许可以找到合适的买家,再加上她还要想办法收集化云之境的材料……   “贺礼的事我来想办法,到时候我会与秦山主一起前往,你不必担心!”林风致放下茶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上神也去?”秦悦诧异道,“你以前……”   他欲言又止。   “我以前怎么了?”林风致不解地反问。   “上神以前向来不喜欢参加此类聚会,没想到这次……自雷劫过后,宗门上下都说,上神改变了许多,果然如此。”秦悦是个直爽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被林风致一问就全说了。   “那是好还不好呢?”林风致不由问他。   “从前上神庇佑宗门不遗余力,只是不爱管事,现在宗门上下都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在下觉得,是越来越好。”秦悦道。   林风致忽然对那位秋月明上神有些好奇,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悦得到她的承诺,心里的石头放下,当即告辞离去。林风致在洞里掐指一算,离她将废矿交给姬寻已经过了十天时间,她既要准备给离火谷的贺礼,不如早点入化云之境,先把赤明矿炼完,才有余力想办法。   如此决定下来,她问小啾:“小啾,你可知祁怀舟在何地?”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他和楚悬去宗外收阵了。”小啾送完秦悦回到她身边道。   “什么意思?”林风致不解。   “此前以五华为首的几个宗门不是暗算我们宗?他们威逼利诱宗外的一个小宗门,逼着那小宗门把地方腾借给他们。那小宗门的属地正是三千年前那场仙门大乱中被分割出去的昆虚一角。现下五华山阴谋曝露,连累了那小宗门,他们无力自保,就将属地归还昆虚。”小啾解释道,怕她还不清楚,便又道,“我宗十方古阵共七七四十九处,大部分分布在内宗,有九处在外宗,当时宗门割地求和,将外宗赔了出去,那九处也随之被分离出去。那个小宗门的属地中正好就有十方古阵流落在外的一处分阵,对方也就是利用这个分阵,才能够影响我宗地脉,造成雷劫。”   原来如此。   林风致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待他回来告诉他我已入化云之境闭关,让他速来化云之境找我。”   小啾满口应诺,又好奇问道:“你闭关叫他进去做什么?”   “陪我闭关。”林风致毫无所觉,随口答道。   小啾的眉毛慢慢纠结到一起:“你们……一起闭关?”   “嗯。”林风致已然起身,朝外掠去。   小啾目送她离开,默默思考。   这两人什么时候已经好到可以在一起闭关了?   莫非是……双/修?!   妈呀,了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小鸟:是我想的那样吗?吃到一手瓜了。   ————   感谢在2023-07-14 09:13:02~2023-07-16 09: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2个;沉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不爱茶 11瓶;cc、醉尔、jueze10124 5瓶;自由牡丹花、32142051 3瓶;微笑鲨鱼、doremilliao 2瓶;ZT-YT、鱼鱼、热锅冷饭、鸡腿、壹亿、63115858、潇潇0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炼宝   ◎要发财了。◎   时已入冬, 山间下起鹅毛大雪,离昆虚南门五十里远的凤羽坡被积雪覆盖,已经看不出上山的路。此地原也为昆虚外宗属地, 三千多年前被割让给了围宗的修士,因为灵气稀薄,产物也少,便几经易主, 最终由一个散仙接手, 在这里盖了座名为凤羽观的洞府, 立了个名唤“清翎”的小门派,也收了几个弟子。后来散仙兵解,由弟子继承, 到如今已经传到第五代, 连掌门在内,清翎派一共才只有九个人。   因为资源不足, 门内也没出过什么天赋高的强修, 这清翎派的日子并不好过, 是以此前那九宗联盟的修士找上门的时候, 连哄带骗带威胁, 没费多少气力就让他们妥协, 将门派领地借给他们。   如今事情败露,那些人走得干净,剩下他们在这里面对烂摊子, 既要承受昆虚的质疑,又要面对外界质疑。日子本就难过, 如今又遇到这样的祸事, 清翎派的掌门萌生退意, 索性遣散门派,将这地方归还昆虚,以保平安。   “这便是当年贵宗割地的玉契与舆图,如今一并交还贵宗。”年近四旬的中年修士站在祈怀舟下首,恭恭敬敬奉上两件信物。   三千年前昆虚宗割地求和时,每块割让出去的地域,都以玉契与舆图为证,有这两件东西在手,才能得到这片领地的所有权,如今这两件信物归还,清翎派所在的凤羽坡才算正式回归昆虚。   祁怀舟接下玉契与舆图,神情平静,只问他:“十方古阵呢?”   “上仙这边请。”清翎派的掌门便带路将他请到了凤羽坡的北面山崖前。   山崖四面无挡,风刮得猎猎作响,大雪依然没停,满目枯稿,寒意肆虐,清翎派的掌门都被冻得受不住,不由自主拢紧身上披风。祁怀舟身上仍是单薄白袍,连眉毛上都落满雪花,苍白的脸庞愈显孱弱。他沉默地走到悬崖边,衣袖凌空挥扫而落,崖边的积雪转眼融化,露出地上早已斑驳的繁复符纹。   年久失养,这个十方古阵本就残破,再加上此前被九宗的修士利用,更是损上加损,祁怀舟蹲到地上,将手掌印于法阵中心,竟连一点地脉之气都感受不到。   他垂头看着地面陈旧的符纹,久久不语,像陷入什么回忆。清翎派的掌门只觉得他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退后,想要告辞离开,可这口还没开,便见祁怀舟掌中绽出刺眼青光。   青光涌入法阵中心,刹那间一股强大的风劲从法阵中吹向四野,仿佛有什么被释放了一般。清翎派掌门的衣裳头发全被吹向一侧,他被迫举手掩面,脚步亦被吹得不稳。   很快的,像是回应此地的骚动般,昆虚主山传来震颤,这颤动朝着四面蔓延,昆虚所有的山都开始微微颤动,引得昆虚宗弟子胆颤心惊,只恐天雷劫再来一次,就在众人不明发生何事时,山间一束接一束青光冲天而起。   起光之处,正是昆虚宗门所有的十方古阵。   “这法阵……”正在勘察古阵的万舒羽诧异地看着脚边古朴陈旧的法阵亮起,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只觉得,十方古阵像活了一样。   那厢,祁怀舟掌中的青光渐渐黯淡,猛烈的风也慢慢平息,山崖上恢复平静,四野冲天的光柱便也一道接一道熄落,漫山遍野的震动随之消失。   清翎派的掌门捂着胸口,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一切,见祁怀舟已从法阵内踏出,这才放下心问他:“祁上仙……”   话音没落,他便见祁怀舟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倒在雪地里。   “老大——”楚悬比他更快一步飞到祁怀舟身边将人扶住。   祁怀舟的脸色异常苍白,气息虚弱,但目光却极亢奋,他借着楚悬之力站稳后便将楚悬推开,一边化出枚丹药服下,一边细语道:“还有八个……”   楚悬知道他说的是遗失在外的十方古阵,总共有九个,至今方寻回第一个。   “你安排两个弟子驻守此地,让万舒羽立刻到此固阵,设置机关。至于清翎派的人,要走的让他们走,不想走的人你先找地方安置,回头交由上神定夺留与不留。”   祁怀舟匆匆抛下一句话,身影一晃,人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   化云之境的石门已经开启,林风致正要踏入其中,忽然间却感受到地上传来的异动,她心中一惊,转身释放神识,向下俯瞰。   四野有无数光柱冲天而起,山间似乎又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看得她变了脸色。   不是吧?   又来?   想起上回的天雷劫,林风致大急,转身就要回天柔,可没等她飞身,山野间的光柱又一道接一道黯淡下去,那股突如其来的古怪气息也随之消失,像被什么拖回地里似的,快得让林风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很快,昆虚宗恢复原样。   林风致定定站在石门前,等了一会,确定昆虚宗无恙后才渐渐安心,随后收到祁怀舟传音。   “旧阵新启的异/动,不碍事。”   旧阵新启?是祁怀舟今日收回的那个十方分阵?   不是天雷劫就好。   林风致得了信,彻底放心,转身踏进化云之境。   穿透茫茫大雾,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霄壤旁边成堆的一簇簇矿晶。原本山一样的废矿消失,只剩下两三斗,已经被搬到霄壤旁边,姬寻正盯着霄壤里正在成长的赤明矿,手里拿着本册,一边看一边记录,认真到连她的出现都没发现。   见他这般专注,她不想打扰,便悄无声音地走到他身后,垂眸看向他手中册子,只见那上头记录的是每一批种入霄壤的赤明废矿的培育情况。   现下这一批,共种了三十六枚,每隔半时辰浇一次水,其中几枚旁边标注有“火”、“水”“冰”等字样,也不知是何意思。   她没等多久,这批霄壤里的矿晶就要成熟,姬寻忙放下手中册子,从身边的大桶里舀起水,认认真真的一枚枚浇过去。   很快,矿晶肉眼可见结成晶簇。姬寻欣喜异常,小心翼翼将那些矿晶掰下,以篾箩装着送到那堆矿晶旁,再分门别类摆好。   林风致注意到,这批晶簇中有一部分,和她当初种出的并不一样。   颜色变了。   原本种出来的赤金色晶簇,有一小部分出现了青色、玄色与红色,这三种颜色都被姬寻分类放好,数量并不多。   “这些是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姬寻吓了一跳,手中篾箩险些掉到地上,转身看到是林风致才松口气,继而又惊喜道:“上神,你回来了?这批赤明矿石我快种完了,大部分按你的要求都培育出来了,有部分也不知是何故,并不成功,但数量不多。它们的培育过程我全都记录在册,可供上神查阅。”   他说话间指着那批数量最多的晶簇给林风致看,而后又有些惴惴不安地开口:“还有一些废矿,我在培育过程中,施加了一些小法术,它们就变成了这种模样。”   语毕,他见林风致并没露出生气的神色,反而兴致勃勃询问自己,知道她没怪他自作主张,这才稍稍松口气,道:“玄色晶簇,是我在它生长过程中,以木灵术祭炼;青色是以化冰术淬炼;那红色则是火灵术……”   林风致随手拾起红色晶簇,她的神识立刻自动附着其上,向内部探去。   五彩斑斓的脉络立刻出现在她脑中,这一次与上回不同,眼前这片脉络中,充斥最多的并非金灵气,而是……雷灵?   五行灵气并没雷灵,雷灵乃是金木异变而出的特殊属性。   林风致大为诧异,也顾不上姬寻还在身边,便开始尝试剥离其中的杂灵。也不知是她最近的修为精进,还是什么原因,这回似乎没有初次尝试那样费力,大约用了一盏茶功夫,她掌中这枚玄色晶簇就慢慢褪变成一块玄金色赤明石。   “这……”姬寻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林风致将那枚赤明石递到他眼前,他才回神接下,仔细检查一番,欣喜若狂,“是雷灵赤明石!竟然是雷灵赤明石!”   无垢赤明石难得,雷灵赤明石更加难得!   林风致虽也震惊,但因为早就领教过霄壤的逆天,是以倒还镇定,她只是没想到在不同条件之下生成的晶簇,竟然也大有不同,那要按这个思路,姬寻改变的是温度等条件,如果在霄壤中施“肥”呢?将两种不同的东西融合培育,又会如何?   这个想法一下子打开她的思路——霄壤的玩法,没有限制。   如此想着,她又拾起红色晶簇,将神识附上。这次,她脑中只出现充斥着红光的脉络,未等她想办法处理,一股暴烈的气息涌动起来,将她神识弹出晶簇,她手中那枚晶簇随之“砰”地炸裂成粉。   这次失败了。   姬寻紧张了起来,下意识道歉:“上神,对不起,我……”   “无妨。”林风致摆摆手,再度拾起青色晶簇,以同样的方式开始炼矿。   ————   祁怀舟收到她的留信赶到化云之境时,只看到林风致倚着栅栏席地而坐,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和坐她身边姬寻说话。   “除了不同的条件生成不同产物外,也要记下它们的成功失败机率。”林风致指着册子某页记录道,“哪怕是失败的产物,也要归纳分析它们的条件,找出失败原因,降低它们的失败机率。”   利用霄壤种矿炼矿,并非全部都能成功的,而同样的她利用神识转化晶簇也不能十成十成功,其中涉及她的神识、晶簇品质、晶簇蕴藏的灵气复杂度等等……只有详细记录下来,总结失败原因,才能提升成功机率。   “你来了?”一抬眼,她看到祁怀舟,兴奋地掠到他身边,“快跟我来,看看我们炼出了什么?嘿……这下不愁没贺礼送给离火谷了!”   “你慢些……”祁怀舟被她一把拽住衣袖往前跑,脚上踉跄两步,险些栽倒。   林风致察觉到异样,回身飞快扶住他,一股寒意从他身上透衣而出,她抬手探他脸颊,祁怀舟躲了躲,没躲开,被她手背触个正着,只觉她的手滚烫如火。   “好冰,你怎么了?”林风致感受到他的体温较之以往都要冰冷,不免担心,“别告诉我,你的旧伤……”   “没有。刚才重启分阵伤了点元气,不碍事。”祁怀舟无奈握住她的手放下。   “你确定没事?”林风致迟疑问道。   祁怀舟摇头,又问:“你炼出什么了?这么高兴?”   “嘿,异变雷灵赤明石、超净体赤明石与冰赤明石。”林风致扬眉道。虽然耗神颇大,她的头隐隐作疼,但心情依旧非常好。   炼制法宝兵器若能以此赤明石为基材,可以大大提升法宝与兵器后期炼制时的成功率,是天下炼器者最理想的基础材料,是以赤明石虽然品阶低,但这三种异变石,可都是千金难求的东西,有市无价,挑一两枚作为贺礼送给离火谷,再合适不过。   只是可惜,姬寻并没有培育太多,只是略作尝试,又失败了一些,种出来的异变晶簇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她炼矿时也不是都能成功,所以用掉一堆异变晶簇,拢共只出了六枚异变赤明矿。   剩下的那一堆普通晶矿,她正等着祁怀舟来帮忙。   “你还能陪我炼矿吗?”她说完,担心地望向他。   不能也得能,交货时间在即,他们耽搁不起。祁怀舟翻掌擎起一个玉瓶,弹起瓶口封蜡后,仰头就将整瓶药倒入口中。   “开始吧。”嗑完药,他平静道。   林风致看着他蹙了眉。   这人,要不要这么拼命? 第48章 相融   ◎你是不是不行啊!◎   外界大雪纷飞, 化云境中仍旧温暖如春,丝毫未受影响。雪粉融化成水珠挂在祁怀舟眉梢与睫毛,一颗一颗, 像晶莹的小冰珠。林风致与祁怀舟面对面盘膝坐着,将那水珠看得清清楚楚。   “看什么?”祁怀舟撇头避开她的目光。   两人之间只有三步之遥的距离,他并不喜欢被人这样的打量,林风致的目光里只有单纯的好奇, 愈发清澈坦荡地照出那些不愿被窥探的阴暗。   “没什么。”林风致只是觉得有趣, 她在想, 水珠什么时候才会从他睫毛上滴下来,这人的睫毛也太长了……   “要如何帮你?”他终于转回头,正面迎视她。   她的瞳眸中, 倒映出小小的他。   “像上回你教我施展千演那样, 我们先试试吧。”林风致手朝外一抓,一枚普通的晶簇飞入她掌心中。   祁怀舟点头闭眼, 双手定印于前。   “姬寻, 你仔细将我们炼石的过程记录下来。”林风致也结印闭眸, 一边不忘叮嘱一旁的姬寻。   “是。”姬寻认真应道, 手捧册子紧紧盯着她手中晶簇, 生恐错过一点变化。   林风致与祁怀舟再无二话, 她掌中的晶簇绽起金色光芒,两人的神识也早已一前一后附在了晶簇之上。   在祁怀舟来之前,林风致已经炼了几枚晶簇, 神识本已疲倦不堪,再难凝注于那繁杂的灵气脉络中, 更无法进行五行灵气剥离除杂。祁怀舟的元神随之覆盖下来, 刹那间笼罩她的神识。   星河流转, 宇宙无垠。   林风致经历过几次与上修的斗法,心里已经有数,这绝非元婴期修士能够拥有的元神力量,大抵是属于半仙之体的力量吧。   上一次是他带着她领略千演神兵的奥妙,这一次两人地位交换,由她分出一缕神识带领他进入晶簇内部。因为化云之境认主的关系,祁怀舟无法直接施展霄壤,只有在她神识引导之下,方能领会霄壤的力量。   “你得跟着我,将这里面的杂质剔除干净……”林风致的神识之音在二人脑中响起。   祁怀舟没有回应,只是跟着她的引导,集中元神游走于晶簇内部,尝试在她的指引下易除杂质。但可能是他的元神力太强悍,又或者是他过于强势,释放出的力量一个控制不好,就反客为主压制住了林风致的神识。   “不是这样!”林风致的警示还来不及出声,神识中就绽起道炽亮光芒,晶簇内五彩斑斓的脉络炸开。   两人的神识都被弹出去,晶簇在两人中央炸开。   第一次合作炼矿失败。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只有姬寻敬业地拿着笔,在册子上记下这一笔。   “再来。”祁怀舟神色平静无波,再次闭上眼眸。   林风致见状亦再度取来一枚晶簇,她的神识再度附上晶簇,祁怀舟的元神随之而来,这一次他收敛力量,小心翼翼地跟着林风致探入晶簇。两道神识游走晶簇内部,这次倒没有出现上次的情况,却又只能帮她减轻一点负担,对她的神识依然是个巨大考验。   因着先前炼矿后耗损的精力并没恢复,林风致只觉脑中浮起一阵刺痛,她的神识便停在一半无法再往前。   “怎么了?”祁怀舟的元神也只能停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可以借助他的力量,也只是杯水车薪,对她帮助不大。   林风致强忍疼痛思考着,又道:“我的神识之力还是支撑不了太久,有没别的办法?”   祁怀舟沉默半晌,才不太肯定地回答她:“或可试试神识相融。”   所谓神识相融,便是二人的神识元神融为一体,如此一来,林风致的神识便可彻底借助他的元神力量,不受她的神识上限影响。   但这个方法,他只听过,却从来不曾与人神识交融过,听说……   这个转折还没被他出口,只听那厢林风致叨了句:“死马当活马医,多做尝试吧。”她的神识便向他的元神融进。祁怀舟魂神一震,本能地就要抗拒外识的闯进,所幸及时扼制住自己的反制力才没伤到她的神识,然而下一刻,他的元神剧震。   一股奇怪的滋味蔓延开来,魂神进入极度愉悦的状态,前所未有的舒服竟让他想要包裹住林风致那小小的神识……这冲动来得猝不及防,祁怀舟的肉身随之震颤,原本结印之手攥成拳,似在强迫自己克制着什么。   随着神识融入祁怀舟元神,难忍刺疼感一扫而空,林风致觉得自己的神识陷入温暖绵软,像徜徉在云朵之中,又似与什么人肌肤相触般。他的元神和他的人不一样,一点也不冰冷,暖洋洋的让人酥软,有种叫人沉醉的魔力。   “快点!”祁怀舟的声音响起,带着某种隐忍的催促,不复温和。   林风致“嗯”了声,竟带着几分绵长的妩媚,如同猫叫。   这一声出口,连她自己也大感诧异。   仿佛意识到什么,林风致不敢再多享受他的元神之力,将注意力放到晶簇内部。   短暂的失神过后,相融的两道神识元神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处理晶簇的杂质,谁也没再开口。外界的姬寻只看到林风致掌心托起的晶簇上浮现无数杂质,杂质回归霄壤,而晶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金色矿石。   成了!   姬寻忙在册中记录。   “别停。”   第一枚无垢赤明石成功,祁怀舟立刻就开口道,他不让林风致和自己有片刻休息的时间,身周扬起股气劲,不由分说将附近的赤明晶簇旋到二人中间。   一次性取来十余枚赤明晶簇,林风致有些诧异,同时炼制这么多的晶簇,她可没有试过,但有祁怀舟的协助,应该不成问题。   她正想着,祁怀舟的元神已经覆盖了这大大小小十余枚晶簇,她的脑中也出现无数斑斓脉络。两人都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再关注魂神相融带来的异样感,只凝注于这十余枚晶簇之上。林风致的神识通过祁怀舟的元神,分散在每枚晶簇之上,仿佛发号施令的将军,指挥着祁怀舟替自己冲锋献阵。祁怀舟亦可通过她的神识,看到她所看到的景象,按她的心思运转元神。   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速度也越来越快,看得外界姬寻眼花缭乱。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灵气,丝丝缕缕,竟让姬寻心有所触,他一边认真记录着二人的炼石情况,一边运功感受着四周灵气。   师父说,想炼制出最好的矿石,就必需能感受到每一种灵气,分辨灵气之中细微的变化。   从前在外头,他根本无法领会师父这话中意思,但现在,他感受到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堆在两人身边的无垢赤明石越来越多,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枚晶簇化作金灿灿的石头落到地面,再无晶簇可炼,但林风致和祁怀舟并没立刻醒来。   魂神相绕,已有互融的迹象,林风致却舍不得撤身而退,她的神识像被什么蛊惑了一般,越陷越深,竟要往他元神深处探去。   “林风致!”祁怀舟忽然间厉喝一声。   林风致乍然醒转,神识被他弹出元神,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惺松睁眼,只看到对面的男人半垂着头,衣襟已尽被汗水染湿。他慢慢抬头,睁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血芒,透出几许妖异,让他失去平日的卓然风姿,紧攥的手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这样的祁怀舟,有些像失控的兽。   林风致彻底清醒,不敢开口。   祁怀舟不断调整气息,攥成拳的手已经将掌心抠破,很久以后才恢复平静开口道:“可以了。”   林风致闻言松口气,刚才祁怀舟那模样,她真怕自己被他一口吞了。   再回忆起先前与他魂神相融时的感受,她心里亦浮起异样情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   算了,不想了。   她甩开那些异样情绪,起身看着四周堆满的金色赤明石,复又大喜笑道:“成了!你看。”   祁怀舟随她起身,眼神已恢复如初,点点头不说话。   “姬寻……”她看了一圈,发现姬寻盘膝闭眸坐在地上不动,怀中紧紧抱着那本册子。   “不要吵他。他应该有所领悟,要突破境界了。”祁怀舟忙制止她。   “从炼气突破到筑基?”林风致眼眸一亮,喜道。   她替姬寻高兴。   祁怀舟点点头,林风致便俯身小心翼翼从姬寻怀中抽走用来记录的册子,册子翻在最后一页,上头记录着他们后期炼石的详情,但具体炼制过程那栏却空着,林风致寻思着代姬寻完成这笔记录,便问道:“我们刚刚,是以魂神相融的方式完成炼制?”   “不要写!”祁怀舟在她刚要落笔之时开口制止。   “为何?”林风致不解地抬头。   “让你别写你就别写,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祁怀舟难得地失去耐性,语气有点冲,亦不看她的目光。   林风致咬了咬笔头,想着刚才的情况——   魂神相融……古古怪怪的。   好吧,不写了。   她也作罢,把册子摆回姬寻身边,代替姬寻开始清点起这次的收获。   六枚异变赤明石,两枚雷灵赤明石、三枚超净体赤明石与一枚冰赤明石,其中的超净体赤明石则是拥有双倍纯金灵气的赤明石。   此外,他们一共炼出了十斗无垢赤明石。   这十斗无垢赤明石,按照市价,足抵先前那批赤明矿价值的十倍。   她兴奋异常,道:“拿一枚雷灵石与超净体赤明石做贺礼送给老谷主,再拿四斗无垢赤明石抵答应他们的赤明矿,足矣!”   剩下的,全是他们的!   再加上万财神的那笔物资,五华山马上要送到的赔偿,昆虚宗算是小发一笔财,可以开始考虑重建宗门了。   “先下去吧,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五日。”祁怀舟道。   十五天?   林风致一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那离约定交货的时间,只剩三天了。   ————   化云之境正下方便是废弃的昆虚主殿,眼下赵睿霖、曾玄与楚悬三人正焦急地站在主殿外,他们收到祁怀舟消息,他二人闭关结束,因此赶到此处等着。   不多时,云端上就飞落两人。   林风致一落地,就被赵睿霖和曾玄围住,她面带喜悦地打了招呼,刚想向他们展示此番的收获,便被赵睿霖拉到旁边。   “小致,你可还好?”赵睿霖拉起她的手上下下打量她,眉间不乏关切之色,“可有不适?可曾吃什么亏?”   林风致蹙眉——她炼个矿能吃什么亏?   那边曾玄也开了口:“小丫头,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我替你出头。”   林风致摸不着脑袋地看着这两人。   楚悬也咳了咳,朝祁怀舟低声道:“老大,她修为还低,年纪也轻,你是不是……”   一句话让祁怀舟也蹙了眉。   “老大,不是我说你!她才来宗门多久,小小年纪,就被你拉去闭关双/修!你……”曾玄忍不住又朝祁怀舟骂道,可话说了一半他就见祁怀舟脸色苍白比先前更加孱弱,再看林风致满脸红光犹胜从前,便收回前半句话,不确定地道,“老大,你这模样,你是不是不行啊!”   一句话,让林风致傻了眼,也让祁怀舟彻底涨红脸。   楚悬发誓,他跟着祁怀舟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当下闭嘴什么也不说。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诨话,荒谬!”祁怀舟沉下脸,怒气大炽,眼刀狠狠剜向曾玄。   曾玄忙闭上嘴。   林风致也转向赵睿霖:“姑姑,什么双、修?”   “小啾说的,你们共同闭关,要……”赵睿霖没好意思将那两字吐出。   “……”林风致彻底无语。   那只小鸟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看懂了不?看懂的同学,可以把“祁祁行不行啊”打出来。   ————   感谢在2023-07-16 09:13:35~2023-07-17 16:4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韶婼 2瓶;潇潇0411、63115858、苏、32142051、Leia、W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掉马   ◎她的身份,被对方看穿了。◎   昆虚殿外一场闹剧, 以祁怀舟拂袖离开宣告结束。   林风致解释半天才算把这乌龙给解释清楚,她真想立刻回到天柔洞要把那只小鸟的脑袋拧下来按到天柔池里好好清洗!   但她没有时间,随之而来是在她闭关炼石期间堆积的各种事务。   五华宗已经陆陆续续把当初承诺过的赔偿送到昆虚宗——离火石、天榴果和清焰草, 各一千斗,以及三千上品灵石。   “来得正好!”林风致大喜,她正需要拿这批清焰草去和凌少歌做交易。   清焰草与月银石一样,只会生长在某种固定环境中, 不同的是月银石多产自幽澜, 而清焰草则多生长在仙界。清焰草是炼制克阳丹不可缺少的基础灵草, 而克阳丹又是绝大多数魔修进烈阳秘境必备的清除火毒的丹药,因而在西境也是十分稀缺的灵草。   先前她并不急着与凌少歌谈买卖,等的就是五华宗这批赔偿。离火石、天榴果和清焰草这三样东西, 她可不是随便要的, 每种东西她都有用。   现在好了,清焰草终于送来, 她也能认真与凌少歌谈买卖了。   就是不知道, 她冷落了他十多天, 这厮……还会不会理她?   ————   离那批赤明矿的交货时间只剩三天, 就算现在立刻赶去离火谷, 也要晚上两日, 何况林风致现在根本脱不开身,出发时间还得往后推推。   “这是……这是……”被紧急召到天柔洞的秦悦捧着林风致递来的金灿灿的赤明石,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无垢体?”   林风致含笑点头:“我那里一共炼出了十斗无垢赤明石,准备拿出四斗交给离火谷, 秦山主现在不用再担心了吧?”   秦悦来时已要拢着山川的眉头早在看到无垢赤明石的那一刻就已经松开。   要知道目前在九寰仙界, 能够炼制无垢赤明石的宗门寥寥无几, 再加上它的失败率极高,基本上炼一百斗赤明石,才可能出一两枚无垢赤明石,因而无垢赤明石的价值极高,现在他们拿出四斗交给离火谷,早就远远超出原定矿石价值,对方还有什么不满?   “不担心不担心!”秦悦高兴得连说了几句,脸上都笑出褶子来。   “还有这两样东西,你看看送给离火老谷主做贺礼可合适?”林风致又将装着异变赤明石的锦盒推给他。   秦悦打开一看,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震惊非常地盯着盒中两枚赤明石,不可置信地问她:“上神……这是如何炼成的?”   异变石,这是炼矿仙师才能完成的极品。   “是姬寻的发现,后经我炼制方得。姬寻办事非常细心认真,是个可造之材,不愧是秦山主的爱徒。经此一事,他有所领悟,目前正在闭关突破境界。”林风致笑道。   秦悦先惊后喜,忙抱拳行礼:“秦某代他先谢过上神栽培之恩。”   林风致扶起他,只道:“是我要谢秦山主,谢你教出这样的人才,也庆幸当日没有真的让他离开宗门。”   “是是是。”接连几个好消息已经将秦悦炸裂,他脸上止不住笑意,客套话都说不上来。   “行了,那就这么定下来。你准备一下,尽快押送这批赤明石前往离火谷交货。我会在两天后带着异变石出发,到离火谷与你会和。”林风致吩咐道。   “谨遵上神之命!”秦悦俯身拜领,退出天柔洞去。   天柔洞里安安静静,她回来之时小啾不在洞中,但案头上的玉简都被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全是近日各山递来的要务。如今万舒羽捐给宗门的物资与五华山的赔偿众人都已知晓,宗门不像从前那样捉襟见肘,大家的心思都活络起来,这递上来的玉简,大部分都是关于灵石与资源调拔的请求。   林风致伸个懒腰,又琢磨起建宗之事。   扣掉留给化云之境的灵石,她还剩近十五万上品灵石可用。这里边得先预留出每月维持法阵以及宗门日常开销所需要的灵石,至少得留足半年,按每月一万灵石来算,就是六万上品灵石,再算上修固法阵的灵石,恐怕还要扣掉三万上品灵石,这样就只剩六万上品灵石可用。   这六万上品灵石,都得花在刀刃上。   如果要将各处毁坏的殿宇,尤其是昆虚主殿修复到从前水平,这恐怕要花掉一大笔灵石,但这并不是最急需的,面子不如里子重要,林风致思忖片刻,打算削减这方面的预算,转而投到其他方面。   先前她走访过各处山头,发现素女阁与藏兵处的丹炉、熔炉、炼器炉等都已经老旧,大大妨碍了宗门的产出,以及山中道路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包括通向外界的法阵,这一点也大大影响了物资的运转,林风致决定先将各山老旧的器具进行置换,该淘汰的就淘汰换成新的,道路与法阵这块需要和万舒羽以及敬秀峰的窦传明一起谈谈,考虑到后期可能有大批矿料运转,不能老是靠人力运送,估计在传物法阵上得下点本钱,在山下建库,便于运送。   如此想着,她心里已有各种想法,便逐一批复各山玉简。   一番辛苦,时间转眼就过,她连小啾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晓得,直到翌日清晨。   “你这只蠢鸟!”临出洞,她把化成团雀站在她笔架上打瞌睡的小啾握到掌中,一顿搓揉,直揉得小啾哀嚎不已,她才算放过。   罢了,没时间与这蠢鸟计较。   没等小啾发作,她就飞出天柔洞。   得去见凌少歌了。   ————   奉熙殿里里外外都一片死寂,原本被派在殿内伺候的弟子早就没了踪影,也不知是偷懒去了,还是被凌少歌赶走。   林风致猜是因为后者。   她踏上奉熙殿前石阶时,朝阳初升,奉熙殿屋檐上垂落的冰棱子被照得晶莹剔透,四周一片凛冽寒意。殿门半敞着,隐约可见盘膝结印于法座上的男人。   凌少歌身着玄袍,头发绾于金冠之内,闭眸抿唇,乍一眼望去,竟无一丝魔性,倒似尊神佛。   林风致站在殿门处,脚步有些踌躇。   呵……   冷笑声响起,震得地面微颤,落在她耳畔格外刺耳。   “准备在门口看多久?”凌少歌没有耐性,见她犹豫的模样就来气。   林风致这才踏进大殿,抱拳行礼:“凌兄!”   一个“兄”字还没落地,座上的“神佛”突然消失,下一刻,凌少歌出现在她身后。   “这就是你们昆虚的待客之道吗?把人扔在这犄角旮旯不闻不问?”他问道,声音里有淡淡的,却非常吓人的怒气。   “凌兄见谅,是我不对!我不好!”林风致二话不说立刻、马上道歉,态度非常之诚恳。   见她这般认错,凌少歌的情绪并没好转,身影倏地一闪,又出现在她身侧。   “你身上……有祁怀舟的味道。”他轻轻地附耳一语。   林风致吓了一跳,揉着耳朵远离,哪想这凌少歌存心和她闹着玩一身,下一刻便出现在她另一侧,依旧是用轻飘飘鬼魅般的声音:“听说你和他闭关了?”   “……”林风致把两边耳朵都捂住,在心里骂了一百遍小啾,“凌兄,听我解释!”   “你说,我听着。”凌少歌道,他的身影依旧不可捉摸,在她身边神出鬼没。   这让她怎么说?   林风致闭上眼,深吸口气,释放出神识……她身边的身影倏地一闪,她也跟着一转,伸出双手:“停下!”   凌少歌被她抓着正着。   嘿,她在化云之境里的炼石也不是白炼的,神识精进了,已经可以捕捉到身侧气息的微弱变动。   “停下别动!”她按着凌少歌的双臂不松,认真道,“凌兄,我是和祁怀舟闭关,为的是宗务,并没其他。以及……我和他闭关似乎与你无关,我不必向你交代什么!”   凌少歌站在原地不动,垂眸冷冷打量着眼前人,一语不发。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这几日慢怠了凌兄,不是因为我的私事。”林风致继续道,趁着他大发作前飞快擎起一根清焰草,转移话题,“我今日过来,是带着十足诚意来见凌兄的。”   “清焰草?”凌少歌的神色这才有所松动,不再逼她。   果然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林风致慢慢松手,将清焰草送到他面前,道:“是的,清焰草,昆虚宗的诚意,不知凌兄可看得上?”   “你想用它来换我的月银石?”凌少歌若有所思地看着清焰草道。   “我想用它来与凌兄换一个长久买卖的机会,不知凌兄可愿给个机会听一听?”林风致扬唇一笑,将那根清焰草放到他的掌中。   “哦?”凌少歌把玩起清焰草,微垂的眼眸看不清情绪。   “幽澜山是不是需要大量龙鳞矿?”林风致缓声问道。   “你如何得知?”凌少歌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目光凌厉地望向她。   “猜的。在我与凌兄相遇的前几天,有人在珍珑阁和黑市都同时放出采买消息,欲购入三千斗龙鳞矿。三千斗的龙鳞矿,九寰没几个宗门能吃得下,我打听过,有能力的几个大宗门最近没有采买龙鳞矿的打算,那么这个要采买龙鳞矿的人必定不是仙界之人。”林风致解释道。   她一直都有留意珍珑阁消息的习惯,自己也有些打听消息的门路人脉,龙鳞矿算是九寰比较高阶的矿料,产量稀少,售价在一斗一千上品灵石左右,三千斗就要三百万上品灵石,这么大笔的交易,老早就在道上传开。她当时收到消息,第一反应是哪里来的财大气粗的修士,能一次性收这么多龙鳞矿。   及至遇到凌少歌,时间对上,实力对上,她才推测,这批龙鳞矿与他有关。   “所以……你有?”凌少歌没有否认,只眯起眸问她。   “我现在没有,但半年以后,应该会有。”林风致又笑了。   非常凑巧,化云之境的第一重,名为“地恩”的山上,就有一个龙鳞矿脉。   给她半年时间,她应该可以打开化云第一重。   “半年?可我现在就要!”   “凌兄,你就算现在要,应该也收不到这么大批龙鳞矿石,我打听过,市面上的龙鳞矿最多只有一千斗,哪怕你出高价收,也绝不会超过一千五百斗,离你的要求还有半数之差,你始终都要等!”林风致自信道。   凌少歌卸去一身危险气息,唇角渐渐浮起笑意,道:“你想要什么?”   “我说了,我想与幽澜山合作,收一些九寰稀缺的东西。”林风致轻声回道。   “你的野心……有点大。”凌少歌听懂她的意思,“从幽澜山往仙界运东西,你考虑过后果没有?想过要如何运送?凭昆虚宗现在的情况,你不怕被仙界修士给吞了?”   “这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都考虑过,先以月银石试试水。”林风致再度望向那根清焰草,“清焰草换月银石,以二换一,是我们的诚意。”   “你们的诚意……”凌少歌摩娑着那根清焰草,垂眸喃喃,“诚意……”   “凌兄,我们诚心与幽澜山合作。”她道。   然而这一次,她的话音未落,对面的凌少歌虽然没动,但她的身后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幽沉森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你们的诚意就是找个冒牌货和我谈判?对不起,我可看不出来呢……”   伴随着这个声音,冰冷锐利的爪子握上她的颈子。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她毫无躲逃机会。   林风致一下子寒毛倒竖。   她的身份,被对方看穿了。   作者有话说:   无惊无险又到周三,咱们周五见,老规矩哈。   ————   感谢在2023-07-17 16:49:25~2023-07-18 17: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桃乐丝527、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乐丝527 10瓶;苏长河 8瓶;cc 3瓶;ZT-YT、微笑鲨鱼、小月尔、潇潇0411、63115858、WM、小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合作   ◎林下风致。◎   利爪犹如锋利金铁, 触肤冰凉,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割下她的头颅,亦或拧断她的脖子。   庞大的杀气与威压随之笼罩了林风致, 化神期修士的力量,不是如今的她可以对付的,她在凌少歌面前没有对抗的余地。她咬紧后槽牙,深呼吸, 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战栗。   事已至此, 害怕只会影响她对情势的判断, 她得克服恐惧,让自己冷静。   凌少歌应该不想杀她……至少不是现在杀她,否则便不会逗小鸡般陪她玩了这么久。   可他是什么发现的?上次他的试探, 她明明应付过去了, 怎么会突然发难?   “为何不说话?你那么能说会道,本座险些被你打动, 怎么又不说了?”凌少歌嚼着寒气逼人的笑, 轻声道。   他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 指尖套着尖锐长甲, 像兽爪般可怕, 此刻正浅浅地抚握着林风致洁白的脖颈, 虽然没有用力,但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兽爪上涌出,绕着她的脖子, 只要稍作驱动,便能绞断她的脖颈。   “魔尊大人什么时候发现的?”林风致目视前方, 镇定道。   这一次, 她没有再唤他“凌兄”。   “其实你应对得挺好, 并没露出破绽,只是可惜,当年我为了感谢秋月明的救命之恩,给她留过一道法印,能助她抵御三次元婴大圆满的攻击,而你身上没有我的法印。”凌少歌对她的识相似乎颇为满意,极有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又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庞,“这张脸倒是和她挺像,但性格却南辕北辙,昆虚宗找你来假扮秋月明,想过后果没有?”   林风致还没开口,便觉颈间爪子一紧,她被迫仰起头,呼吸被掐得微滞。   “敢欺骗本座,你们不想活了?”凌少歌的笑里透出股肃杀之气,手里力道渐渐加重。   “凌……魔尊……”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林风致纵有百般能耐也施展不出,只能艰难开口。   凌少歌的杀气源自他的怒气,她得先安抚他的怒气,再考虑其他。   她正想着办法,身后的凌少歌却忽然神情一变,掐着她的脖子转换了方向,原本面对大殿正中法座的二人瞬间改为面向殿门。   他的身上爆冲出一股庞大气劲,涌向殿门处,与殿外忽然出现的气劲撞上。巨大的冲击力四下绽开,殿门与殿壁以及地面竟都微微颤动起来,四周空气也随之变得不安,嗡嗡的共鸣声响起,让林风致耳朵生疼,五内翻腾,险些呕出。   强修之间的对阵,不动声色的斗法,足以影响金丹期的修士。   “你那救星来得可真快。”凌少歌森冷开口。   “凌魔尊,鄙宗招呼不周还请魔尊见谅,得罪之处与她无关,希望魔尊网开一面,放过鄙宗上神。”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林风致心头稍安。   祁怀舟赶到了,就在一门之隔的殿外。   “呵……上神?”凌少歌低头看了眼林风致,低嘲一声,只朝殿外道,“本座若是不放,你当如何?”   区区元婴修士,也敢威胁化神?   找死!   只是他的声音刚落,殿外就再度涌来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整座奉殿似乎在顷刻间被什么笼罩了一般。凌少歌心中骇然,眼中浮起惊疑,略作思忖后道:“元神领域?”   这不是元婴期修士能施展的法术。   “凌魔尊,我宗非常有诚意与你商谈合作,还望阁下不要伤了两地和气。”祁怀舟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是将自己摆在下修的地位,但他散发出的力量,却已经不再是先前那跟在两人身后,总是和和气气、谦恭有礼的元婴修士了。   “祁仙君乃是天羲山主,为我宗镇宗长老,他的真实境界……为天道初窥!”林风致感觉到颈间爪力稍有放松,终于可以说出话来。   凌少歌闻言目光一凛,不可一世的气势里浮起几分思忖。天道初窥已逼近飞升,也和他师父曲弦同境界,不论在哪里都属于巅峰的存在,绝非现阶段的他能够对付的,但是若祁怀舟真有这等境界,为何显露出来的修为只有元婴,在修仙界也籍籍无名,要知道这个境界的修士在九寰屈指可数,每一个都是跺跺脚能惊天动地的人物。   “因先前助宗门抵御天劫,他伤了元气,所以境界暂时回落在元婴,但即便如此作为天道初窥的修士,自有保命的手段,一旦施展起来……”林风致察觉到凌少歌虽有松动之意,却仍有怀疑,便猜他心思回答道。   主动告诉他祁怀舟的境界是为了让他忌惮,说出祁怀舟的情况是为打消他的疑窦,最后那句似是而非的瞎掰,同样为了震慑凌少歌。   凌少歌可不是段长鸿那样的疯子,更非冲动之辈,他掌管幽澜千年,哪怕再霸道,行事自会权衡利弊。   祁怀舟倒十分配合她的鬼话,她的话音刚落,殿门外再度冲来一阵强悍的力量,逼得凌少歌不得不掐诀施术,朝外界放出对抗之力。   二力相撞,比先前还要猛烈,整座奉熙殿都颤动起来,林风致虽忍耳中嗡嗡作响的痛楚,只看到大殿的墙壁已经出现龟裂细纹,顿时心疼起来——   让你装装样子,没让你真的和凌少歌斗法!等会再把这座殿宇给毁了,又得花一大笔灵石!   但不论如何,祁怀舟不动声色音展示的修为,尽管没有到达天道初窥,却足够证明可与凌少歌一战。   “凌魔尊,我们确实并非存心欺瞒,给我一个机会,容我向你解释清楚。”林风致生恐两人真的斗起法来,安抚完凌少歌,又向殿外道,“祁仙君,来者是客,不得无礼。相信凌魔尊不会伤我,你先退下,让我与他将话说完。”   “我在外面等你。”殿外传来的是祁怀舟依旧温和平静的声音,随着这一句,他的力量与笼罩在整座奉熙殿的元神领域都同时撤去。   林风致这才望向凌少歌,后者俊颜上布满阴翳,眸色森冷,似乎并没因为祁怀舟的主动退步而有所动容,她想了想,抬手试探般握向掐在自己脖颈处的爪子。   爪子入手冰冷,但没有多少力道,她轻轻握住,缓慢地将它往下拉。   凌少歌任由林风致握住自己的铁爪,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其实我们早就想与凌魔尊合作,只是苦无机会。仙魔自古两立,互不信任,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往来,难得秋上神能得魔尊青睐,与你互为知己,便想趁着你驾临昆虚之际与你商谈合作,但可惜……秋上神在魔尊驾临之前离宗出走,失了踪迹。”林风致将他的手慢慢放到他身侧,向他认真解释起这件事的缘由来,“凌魔尊的为人我们略有耳闻,你掌管幽澜千余年,为人桀骜不驯,说一不二,境界修为都是当世佼佼者,为人中龙凤,寻常修士难入你的法眼……”   “少拍马屁。”凌少歌出声打断,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风致笑眯眯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完全没有秋月明的影子。   “总而言之,如果你得知秋上神不在宗门,是不是就不会来昆虚?更加不会与我们谈合作?”她识相地停止夸奖,问道。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当初知道秋月明不在昆虚,凌少歌压根就不会来昆虚。   “所以,你们就利用我和秋月明的交情,将我诓来此地?”他冷冷笑起。   按这说法,还得怪他咯?   “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妥,但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其实若是秋上神本人在此,想必也愿意促成两地合作。再者论,我给魔尊的提议,是站在彼此立场之上所提出的,其中并无私情成分,魔尊何不考虑考虑?”林风致察觉到他的杀气在渐渐消散,越发侃侃而谈。   “若我不同意呢?”凌少歌道。   “魔尊不同意,我们当然不能强求,但买卖都讲究互惠互利,彼此双赢,你为什么要拒绝呢?难道就因为我不是秋月明?所以你要放弃这个合作机会?”   “你们昆虚破败到连主殿都修筑不起,我又凭何相信你们有能力与我合作。我想找人合作,这九寰有大把人选!”凌少歌扬唇笑道,渐渐不再将眼前人当成秋月明的影子。   “魔尊大人确实有大把人选可挑,但九寰有什么人有这胆量敢和你谈长久合作?都是一锤子买卖而已。就因昆虚衰败,对我们来说,与幽澜山的合作才如此重要,我们必当倾尽全力,而这清焰草和龙鳞矿,就是我们今日献上的诚意,你我合作对你来说,不会造成任何损失,而我们求的也只是一个获得幽澜山肯定的机会。”林风致回答道。   凌少歌不语,只是盯着她,沉默良久后方开口:“秋月明呢?她如今人在何处?”   “她……”林风致答不上来。   “她离宗历炼去了。”代替她回答的,是祁怀舟的声音。   随着他的声音,一道银光透门而入,飞向凌少歌。凌少歌信手接下,发现是一封信。   “这是秋月明的留书,你自己看吧。”祁怀舟道。   凌少歌展开信,飘逸的字体入目,是他熟悉的口吻。   林风致蹙眉,凑到凌少歌身侧,探头看去。   信上寥寥几句话,写得极简洁——宗门事多,人情复杂,她嫌烦,撂挑子一段时间,外出历炼修心,勿寻忽念。   “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凌少歌拈信笑起,眼里是得知旧友消息的笑意,但在看到身边的林风致又是一敛,没好气道,“你看什么?”   林风致耸耸肩退离几步。她也实在好奇,秋月明为什么要离开。   “魔尊,我的提议,你再考虑考虑?不着急给答复。今日已经在这里耽搁你许多时间,我就先告辞了。”见他缓和了神色,她要说的也已经说完,林风致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留在他旁边,总归有些危险。   “我让你走了吗?”凌少歌却道。   “魔尊还有什么吩咐?”她小心翼翼问他。   “三言两语就想和幽澜山合作?两界合作牵涉甚广,你不准备拿出些具体的想法来?”他一边说,一边扬手,黑色兽爪套消失不见。   林风致立刻明白过来:“我懂了,立刻去准备,还请魔尊给我点时间。”   凌少歌这才点点头。   林风致见状忙往殿门走,不想刚到门口,便听身后传来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林,林风致。”林风致回身答道,一边又说,“呃,麻烦魔尊在外头……别拆穿我。”   “……”凌少歌闻言剜她一眼。   这是打蛇随棍上,竟敢反过来要求他配合她?   林风致闭上嘴,两步走到门前,消失不见。   “林下风致,不错的名字。”凌少歌喃喃着,眼神忽又一沉,“祁怀舟……到底是何来历?”   那厢出了奉熙殿的林风致拍着胸脯大松口气,感觉自己在生死边缘游移了一回,但如此一来也好,以后不必再在凌少歌面前冒着风险伪装秋月明,她大感轻松。   “小友!”   祁怀舟的声音响起,林风致展目望去,看到他盘坐在大殿正前方的小山崖上,忙掠身飞落他身边,高兴道:“祁怀舟,今天幸你来得及时,还有,他同意给我们机会了。”   “凭一己之力说服凌少歌,化险为夷,小友厉害!”祁怀舟坐着不动,微笑着夸道。   这话将她说得一愣,细琢磨起来,这次她没有假借秋月明之却同样成功说服了凌少歌。   “是我办到的?”她呆呆反问他。   “是你,林风致。”祁怀舟肯定道。   林风致扬起笑脸,笑得双眸弯弯,伸手推他:“走了,回去吧。他要我拿出具体想法,我们再合计合计……”   一句话没说完,祁怀舟就被她推得往另一头倒下去,她忙伸手把他往回拉,祁怀舟就跟不倒翁似的被她拉进怀里。林风致此时方注意到他的脸色差到极点,心不免悬起来。祁怀舟似乎非常疲倦,双眼已然阖上,头倒在她肩上。   “祁怀舟?!”林风致拍拍他的脸颊。   他没给反应。   林风致重重叹口气,认命般扛着祁怀舟起身,召出千演朝天羲山飞去。   这病秧子,又力竭了吧?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啊,本章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07-18 17:42:58~2023-07-21 08: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昀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枫陌 30瓶;鱼圆子 11瓶;angella 8瓶;32142051、沉默的海 2瓶;韶婼、doremilliao、小月尔、WM、40229071、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出宗   ◎“也无妨,本座勉为其难,护一护你。”◎   先耗尽力气重启旧阵, 再强撑着在化云之境中陪林风致炼矿长达十多日,刚刚又勉强施展大神通震慑凌少歌,祁怀舟元气大伤, 被林风致扛回天羲山后依旧没有醒转迹像。   林风致只能带着他飞到湖中央的花座中,让人平躺在自己身侧。   这人,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她盯着祁怀舟霜白的脸想了想,从储物镯内取出枚丹药喂进他口中, 又以指尖聚起灵气注入他的眉心, 助他吸收丹药, 也趁此机会检查了一下他的经脉。   虽说他体内灵气有点虚弱,但好在运转无碍,应该只是灵气耗竭所导致, 给他一点时间恢复就可以。   林风致放下心来, 将手从他眉间收回。   远山近林都已被雪覆盖,只剩白茫茫一片, 可天羲湖这一隅仍旧湛蓝清澈, 像块镶嵌在雪地里的蓝色宝石。   林风致并不急着离开, 她眯起眼打量祁怀舟, 又坏心眼地伸出手, 担住他的脸颊肉用力捏了捏, 报复般道:“让你哄骗我留在这鬼地方!”   祁怀舟没有反应地任她揉捏,像尊漂亮却脆弱的人偶。   她发泄够后,又垂眸望向他的衣襟, 上回他旧伤复发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胸前那盘根错节般的黑色疤痕浮上她的脑海, 他身上似乎藏了不少秘密, 让人摸不透。   “小友, 有些事不要随意窥探,能活得更久。”   刻意低沉的嗓音响起,林风致微仰起下巴,学着他当时的神情和口吻道,又自问自答。   “我好怕哦!”她冷哼着低头,不期然却撞进一双如这片天羲湖般清澈的眼眸里。   祁怀舟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眼睛看她。   林风致尴尬了,也不知刚才自己学他说话的有没被他瞧去,只能讪笑道:“哟,醒啦?”   说罢她伸手扶他,祁怀舟按着她的手臂借力坐起,道了声:“多谢。”又问她,“你怕什么?”   她摇摇头,他便又忖道:“怕凌少歌?”   林风致的目光落在他右脸颊上被她掐出的红痕,浅淡的粉色,让他苍白的容颜生动起来,整个人似乎也不再那般疏冷。她偷偷笑了,并没回答他的问题。   “不用怕他,他伤不了你。”祁怀舟并没发现自己脸上的异样,一本正经地安慰她。   “你这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刚才他要是动真格,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林风致挑眉反驳他。不是她看不起他,他几斤几两重自己不清楚吗?就不提境界上的差距了,单就他那孱弱的身体,经得起凌少歌几下折腾?   “我没说大话。”祁怀舟转开眼,望向平静湖面,回答得四平八稳,“区区化神期而已……”   区区化神?   林风致翻个眼,没有再挑战他的尊严,只将话题错开:“我准备后日动身去离火谷。”   “你要亲自去?”他眉头微蹙。   “嗯,与离火谷有往来的都是炼器界以及各宗门负责相关事宜的修士,我想去看看可有能合作的对象。”林风致道。   “也是,是该去看看。从前秋月明从不参加此类盛会,虽说她名气在外,但真正认识她的人也不算多,你放心去就是。只不过此番我就不陪你同去了,我……”他说话间咳嗽起来,直咳得唇色血红。   “明白,你闭关。”林风致见状忙抬手给他拍背顺气。   祁怀舟点头:“此前耗损过多,我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但你也不必担心,我让睿霖陪你去……”   “不行。我不在,你闭关,只剩姑姑一个还能应付宗务,她得留下主持大局。这样吧,让曾叔和我去,我正好也需要他帮我跑趟珍珑阁打听点事。”她说话间递给他一张清单,“我需要收集这清单上的东西,用以修炼化云之境,你看看可有问题?”   祁怀舟匆匆扫了一眼,摇头:“你拿主意便好。”   林风致便抽回薄薄纸页,折入自己袖中,用力道:“那就这样吧,你好好闭关,千万养好身体,千万别给我旧伤复发!”   “不会的。上次发作,是因为……地脉异动天雷劫发。只要昆虚山川无碍,我的旧伤就不会发作。”似乎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祁怀舟这次向她道出实话。   他的旧伤,并非因为灵气耗竭,而是因为昆虚地脉被动。   这是什么伤如此奇怪,竟和昆虚一体?   林风致好奇,但祁怀舟显然不愿多谈,他手掌一翻,掌心托出枚折成仙鹤的红符,递到她面前,只道:“收好。”   “这是何物?”林风致接过符仔细打量。这符箓上并没什么强大的灵气波动,也不知是什么作用。   “遇到危急之时使用,能救你小命。”祁怀舟一边说,一边又将空空的手掌伸到她面前,“把曾玄的纳乾坤给我。”   林风致狐疑地收起符箓,摘下腰间挂的葫芦递给他。祁怀舟接下后轻轻一掂,道:“这么久才蓄了半葫芦?”语毕他不等她回答,便凌空挥袖施法,随着他的动作,天羲湖中跃起数条彩鲤,每只鲤鱼口中都吐出个巨大泡泡。泡泡飞到纳乾坤的葫芦口上,化作庞大纯粹的灵气,涌入其中。   不过片刻时间,纳乾坤被他灌满,他才再度还给林风致。   林风致捧着葫芦一掂量,顿时眉开眼笑。葫芦里的灵气满了,如此一来她就能施展那张仙阶符箓五仙妙法。   那厢祁怀舟盘膝结印坐定,赶人道:“小友去吧,我要闭关了。”   林风致便不再打扰他,起身飞离天羲湖。   待她的身影消失得无影踪,祁怀舟才又睁开眼,抬手揉起自己的右脸颊——   下手挺重,看来她心里是怨上他了。   如此想着,不知为何,他又微扬唇角。   笑了。   ————   前往离火谷的行程定下,林风致趁着出发前最后这点时间,将手头上的重要事务处理完成,又将和幽澜谷的合作细节初步拟定书成信笺。   一夜无眠,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林风致才叫来弟子,并将信笺交到对方手中。   “待我走后,你把这封信笺送去给凌魔尊过目,告诉他细则待我从离火谷回来再和他慢慢商议。”她仔细叮嘱着,一定要对方在她走后再送信。   如此一来,凌少歌就算要找她麻烦,也得等她从离火谷回来了。   送走弟子,她简单收拾了一番随身之物,趁着天没全亮出发。哪想到她刚掠出天柔洞,就被人挡个结实。   “我也要去!”小啾双手叉腰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是去办正事的,你跟去做甚?”林风致的计划中并没小啾。   “我不管……这段时间我天天睁眼就是玉简,都快疯了!”小啾蛮横道,“我和赵睿霖说了,我要出去玩!”   她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现在却被人困在这里处理玉简,再加上林风致动不动就闭关,她现在是连做梦都梦到玉简,再不让她出去转转,她就……哭给林风致看!   “行行行!”林风致见她一副自以为是的凶狠模样,要哭不哭地红着眼,可怜得很,心道带上她也没什么,反正就出去个几天时间,便也同意了。   小啾大喜过望,飞到半空再落下时,化成一只胖乎乎的小团雀,趴在了林风致头顶上。   “……”林风致是同意带她,但没同意这么带着她。   时间不早,曾玄还在山下等她,林风致没功夫再同小啾计较,只能再度掠向宗外。   秦悦比她早一点,已经带着藏兵处的弟子押送那批无垢赤明石前往离火谷,赤明石很沉重,无法以储物袋运送,只能人力押送,按照他们的脚程,可能轻车简从的林风致还会比他们早到一些。   不过不管怎样,离约定好的交货时间都要晚上两三天,到时候也只能向离火谷多说些好话陪罪了。   林风致如此打算着,这次出宗,她走得正门,用了宗门内的传人的法阵,没多久就到昆虚宗门外。   隔得老远,她就看到曾玄的身影。   “曾叔!”林风致扬手向他打个招呼,落下时才发现他面前还站着个人。   曾玄听到她的声音,如获大赦般转头,朝她露出个难看的笑容,顺便也露出站在他面前那人的真容。   林风致险些石化在半空,片刻后方硬着头皮道:“魔尊大人……”   那人扬唇嚼笑望着她。   “你怎会在此地?”林风致抱着一丝侥幸道,“是准备离开昆虚?”   凌少歌双指夹着封信向她轻轻一扬,道:“才刚收到这封信,信上有不少不明之处,想向‘上神’请教。”   “凌魔尊言重,‘请教’一词不敢当,两宗合作还需要大家商量再定,只不过我现下手里有桩要紧事,需要离宗几天,还请你……”林风致只能亲自解释道。   凌少歌压根没让她把话说完,只道:“没关系,你不就是要去离火谷,正好我也想去看看热闹,陪你走这一趟就是,也趁此机会在路上和你商量商量合作之事,免得耽误你我时间。”   他的话没给林风致任何拒绝的空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风致拒绝不了,只好做个“请”的手势,道:“魔尊请。”   凌少歌与她并肩:“一起。”   林风致只能与他并肩而行,曾玄跟在两人身后。   身边跟了个随时会炸的大爆竹,她摸不准他的打算,只能打起十二精神警惕着,在心里琢磨着——要不然还是把祁怀舟给叫过来吧。   “怎么?怕我?”凌少歌却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   “凌魔尊雄霸一方,名声赫赫,我对你有敬畏之心,有什么可奇怪的?”林风致小心翼翼答道。   她在他面前已经不是秋月明了,只是个叫林风致的冒牌货,当然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与他相处。他和祁怀舟可不一样,祁怀舟虽然手段多,却没威胁过她的性命,但这凌少歌……这可是一言不和就会要她小命的人。   “祁怀舟没和你一起来?”他问道。   “原来凌魔尊是想见他?他在天羲湖,要不你现在回去找他?他必定非常乐意与你论道讲经。”林风致立刻回答他。   “……”凌少歌横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林风致闭嘴微笑。   “祁怀舟不在,可就没人护你周全了。”他却又开口,“万一你要是被人揭穿身份……”   这魔尊,话有点多。   林风致有点烦躁地揉揉脑袋上顶着的雀鸟。   “也无妨,本座勉为其难,护一护你。”凌少歌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柔弱的外室暂时下线一会,让强壮的外室独美几章。   ————   感谢在2023-07-21 08:41:09~2023-07-21 20: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016179 20瓶;春彩.、绵绵思远道、桃乐丝527 10瓶;37125134、cc 3瓶;自由牡丹花 2瓶;等一本书、微笑鲨鱼、63115858、潇潇0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长戟   ◎千古独一人。◎   离火谷位于九寰东南, 从昆虚过去,按照林风致的速度,大约需要两天时间。白天的时候三人一心赶路, 并没多少交流,到了夜幕降临,三人才在附近的小山坡上落脚休息。   夜已深,雪又重, 荒山无人烟, 连鸟兽都绝了踪迹, 愈发显得孤寒。尽管只休息一夜,林风致还是没有松懈,从段长鸿的那堆符箓里挑出了几张, 在三人身边布了防御用的障眼法阵, 又祭起那串仙铃,用以警惕四周动静。   做完这些, 她才回到三人落脚的大树下, 凌少歌已经挑了高处的树杆盘膝坐定, 曾玄则背靠大树随意坐着, 手里握着个酒葫芦自顾自享用, 见她回来, 便将葫芦递向她:“要不要来两口,驱寒。”   林风致摇摇头,朝树上看了眼——魔尊大人这模样, 有点像大号夜枭。   如此想着,她为自己这个绝佳的比喻偷偷一笑, 回身又往外掏东西。   三枚赤火石、两盏羊皮萤灯、一个雕花小玉炉、两张玉石蒲团、一方青案……   “你搬家吗?”小啾化回人形, 从她肩头跳下, 惊奇地看着她摆东西。   曾玄也纳闷地道:“我们只歇一夜,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林风致不理他们,挂好灯摆好赤火石,四周被笼罩于柔和光芒中,不再是先前黑漆漆的模样,赤火石带着暖意驱散冬日寒意,让附近温暖起来。刚才她在附近设了障眼法,并不担心这些东西会引来恶兽。   做完这些,她才在青案前坐定,往玉炉里加了把散香,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带来让人惬意的气息,精神亦为之一振。   这些都是她储物袋里的随身之物,并非什么贵重宝贝,但跟着她有些年头。从前修行,她常跟封默跋山涉水,露宿在外是常有的事,一年四季,寒凉酷暑尝遍,后来她才准备了这些物件,哪怕只有一夜,她也实在不想太委屈自己。   要不是她钱不够,她定要给自己弄个随身洞府带着。   小啾和曾玄虽然不太理解,但不可否认被她这么一摆弄,这里舒服多了。他们便都围坐到青案旁,看着她摆出两只酒盅,掏出了青瓷瓶,给自己和小啾各倒一杯。小啾新奇地夺杯饮尽,低呼了声:“好喝!”   青瓷瓶里装的不是酒,是解乏回灵的百果蜜,林风致自己酿的。   小啾来了兴致,也从兜里摸出一大串红色仙果摆上桌面,曾玄也拿出自己的下酒菜,两油纸裹的仙蜜鹿肉,邀二人共尝。   一时之间,四野孤寒被抵挡这一隅温暖之外,明明是露天的简陋环境,却似乎又让人觉得安逸舒服。   “要不要请他下来?”小啾小口啄饮百果蜜,冲树上呶呶嘴。   林风致赶紧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吵魔尊。”   难得凌少歌这一路上没找她麻烦,她可不敢把这尊魔请下来。   树上的凌少歌虽未睁眼,可神识却早将底下一切尽收眼底,起先他还觉得林风致多此一举,有他在这里坐镇,她那些个小法阵根本没有摆的必要,但后来见她一件件往外掏东西,又呼朋唤友在下头饮酒作乐,竟也没来叫他,他心里就不痛快了。   这个林风致,先前在他面前扮秋月明时和他说说笑笑套近乎,身份戳破后变成没嘴鸟,在他面前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一开口就是魔尊长魔尊短,表面上恭敬暗地里腹诽,阳奉阴违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   真叫人恼火。   树底下却已聊得火热,全然无视了树上的这位魔尊。   “曾叔,祁怀舟说你擅长天下各种兵器,不知我可否向你请教一二。”林风致以蜜代酒敬向曾玄。   “他这话倒也说得没错,不是我自吹,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擅长的兵器,你想学什么,只管同我说。”曾玄拍着胸脯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哪种兵器,什么都想试试。”林风致道,可突然又沮丧起来,“可是我没时间修练。”   她的时间,如今都用在了昆虚各种事务上,个人修行便顾不上,结丹至今都还没认真研究过金丹期的修为,更遑论学习新的东西,但此前接二连三遇险又让她觉得长此以往不行,哪怕身上的宝贝再多,她也得有真正的实力才行。   “运功纳灵提升修为这个我帮不上你,但如果你想要掌握各类兵器,我倒是有个妙法可以传授予你。”曾玄呷着酒忖道。   修士修行,一为吸纳天地灵气增加功力,二为修行各种术法兵器,前者是实打实的基础,没什么取巧的办法,后者就不同了。   “你以为我是如何掌握这么多兵器的?靠的可都是这一心两用之法。”曾玄边说脸上边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来。   “一心两用?”林风致纳闷道。   “就是一边吸纳灵气,一边以神识修练兵器、步法与法术,二者同时进行,可以大大节省你修练的时间。”曾玄解释道,“这是我自己钻研出的办法,未必适合所有人,也有一定风险,毕竟一心两用,倘若神识之力太弱,不止无法兼顾二者,甚至可能走火入魔。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但如果你不适合,千万不要逼自己以此法修练。”   林风致听得兴趣大起,问道:“曾叔教我!我……可以拜你为师!”   “拜师就算了,我可不想收弟子。”曾玄忙摆手。   收弟子多麻烦,还得管这管那,他可不想自寻麻烦。   语毕他不在拜师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翻掌取出枚玉简,递到林风致手中,又道:“拿着这枚分心简,你想先学什么兵器?”   林风致握住玉简,想了想,道:“想学长戟。”   也不知为何,她想起祁怀舟旧伤复发之时她做过的那个梦——手持长戟独斗恶兽。   “长戟?”曾玄很是诧异林风致的选择,“很少女修会选这个武器,我以为你会挑选剑鞭之类。不过这个兵器……”   他说话间顿了顿,露出几许悠远的目光,缓道:“戟为百兵之魁,集矛与戈之长,为重兵之器。数万年前,我们昆虚的祖师爷裴凛就以一柄仙戟焚血,化身天尊,将十万妖邪镇于破邪塔内,救九寰于灭世灾劫之中。”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故事?”小啾原已趴在案上,抱着林风致的百果蜜小口地舔,闻言一下子坐起来。   “昆虚立宗万年,裴祖师寿元却有昆虚两倍之长,你没听过的多了去。天尊之下,尚有妖皇、兽王、仙神、魔君四将,仙妖兽魔,当年尽入祖师麾下共封邪兽,可谓千古独一人,前无古人,后……”曾玄说着说着,脸上神情忽然一转,欲言又止地闭了嘴。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啾好奇道。   “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曾玄却绝口不提,“小丫头,你胆子挺大,敢挑长戟。来吧,我教你。”   林风致也正被吊起胃口,不免有些失落,但到底没再追问,只按曾玄所言,盘膝入定,再无二话。   ————   随着她的入定,各种嘈杂声音消失,但四周的动静却又清晰入神,风过叶动、雪落水凝,一丝一毫,细微无比。   她的神识之力,似乎在和祁怀舟炼矿之后,又精进了。   “小丫头,让你的神识进入玉简。”曾玄的声音响起。   林风致依言将神识探入玉简,忽觉眼前一亮,她整个人出现在一个空旷的演武场上,曾玄身着劲装站在演武场正中,手上握着一柄比他人还要高的长戟。   长戟为金杆黑刃,其上绑着一簇红缨,气势沉沉,肃杀非常。   连带着,平时那总没正形的曾玄,也显得异常凝肃,像换了个人般。   “这玉简乃是仿神识虚空之地,日后你若掌握此法,可以在自己的神识之中修练。”曾玄说道,一边将长戟在半空中划了道漂亮刃光,“此为破光戟,你可瞧好了。”   语毕,他身化残影,挥动长戟,刺、扣、扫、钩、割……他逐一演示给林风致看。   林风致看了片刻,只觉得体内血液渐沸,身体慢慢跟着他动起来。   ————   这一夜不知不觉间就过去,天光压过树梢上挂着的羊皮萤炮,林风致倏地睁开眼睛,如同大梦初醒般看着周遭一切。   曾玄抱着葫芦背靠大树呼呼大睡,小啾抱着酒盅趴在桌上,笑眯眯的表情似乎在做什么美梦,树上的凌少歌仍旧保持着昨晚的姿态,一动不动坐在树上。   这里没有任何变化,但林风致却有了全新感悟。   她在神识之中已跟着曾玄将长戟的基础戟法练了百遍,如今只觉体内充斥着力量,脑中不断回闪过那套动作,像成为某种刻在骨头里的印记般。   趁着众人还没醒转,她飞身掠出法阵,召出千演神兵。   长戟的样子,经过昨晚的修练,已经刻在她的脑中,随着她的神识注入千演神兵,小小的机关盒子以惊人的速度变化模样,眨眼之间化成一柄长戟。   她双手执戟,以神识带动肉身,在山林间挥舞起长戟来。   长戟如龙,戟风呼啸,摧枯拉朽般横扫八方。   一道刃光横空劈过,只闻轰隆一声,不远处的山石竟被她劈成两半,金石交鸣声大作,溅起满天火星,她只觉酣畅淋漓,越练越起劲,转身回刺,却听“铮”的一声,长戟撞上锐器,戟身剧震,她虎口发麻,退了三步才停。   “魔尊……”   “闭嘴!”凌少歌喝道,他忍了一夜,现在不想再听她嘴里跑出“魔尊”二字,“来,我陪你练!”   语毕,他逼近林风致,手中利爪化作残光。   “别让他近身!”曾玄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不知何时也醒了,浮身半空指点林风致,“长戟为攻击性兵器,以攻代守,你不要避其锋芒!”   林风致眉心微蹙,双眸沉凝,咬紧牙关,迎着化神境界的威压,挥戟扫向凌少歌。   金铁交鸣的声音不断响过,火星四溅,四周草木摧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当啷”一声,长戟落地,林风致双手颤抖地坐在地上,抬头望向凌少歌的眼眸里,盛满锐气,宛如戟魂入骨。凌少歌站在她面前盯着她,良久以后手上戴的兽爪手套才慢慢消失,他朝她伸出手。   林风致用力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眼中那抹锐光褪去。   “痛快吗?”凌少歌问她。   “痛快。”她用力点头,“谢谢魔……”   “不必再用敬称。”凌少歌打断她。   不用敬称,那要怎么称呼他?   也叫“凌兄”?   那样不太好吧?   林风致皱起眉头,却听凌少歌道:“你寿元多少?”   “不过百。”她报了个虚数。   “这么小?”凌少歌挑眉,“那叫我一声‘哥哥’。”   “不好,时辰晚了!再不动身就迟了!”在他的逼视下,林风致飞快看了眼天空,转身掠回去收拾东西。   去他的“哥哥”,她叫不出口。   ————   离火谷外有个小镇,是通往离火谷的必经之路。镇上住的是些凡人,受离火谷庇佑,平日里以帮助离火谷运送矿料等为生。小镇一眼望尽,原本没有多少人,但这两日来往的人却多了起来。   前往离火谷给老谷主严开霁祝贺的修士,这几天络绎不绝,离火谷特地派了弟子在小镇与离火谷相交的地方候着,镇上所有的运送工事都暂停。   “高师叔,昆虚的秦悦还在镇上等着,这都已经两天了,他们催了好几回,今天又过来问了,上头还没准信吗?”离火谷负责接引客人的小弟子向身边的高阶修士抱拳道。   昆虚宗秦悦押送过来矿石还没获准入谷,现下滞留在小镇上,来来回回已经问了好几次,可都没有结果,小弟子也有点儿烦。   “他们只运了四斗矿石过来?”高师叔坐在椅子上,忖问道。   小弟子点头:“已经派人过去看过,确实只有四斗。”   “这数量与当初定的货量也相差太远了。据说因为他们宗门雷劫的关系,今年这批赤明矿毁了,他们大抵是交不上足数的货。”高师叔叩着桌面道,“小谷主怕是有意借此发作,趁机和他们取消以后的生意往来,所以故意刁难,但老谷主念旧,也不知会如何决定,我们且先应付着,也别太怠慢他们。”   “是。”小弟子垂头应诺,自去回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1 20:33:25~2023-07-23 09:1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月尔 2个;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 5瓶;小月尔、cc 2瓶;23535469、热锅冷饭、37125134、6311585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惊变   ◎这不是封默那个小青梅林风致?怎会变成秋月明?◎   又赶了大半天路, 一行四人才总算赶在日落前抵达离火谷外面的凡人小镇。   今日天阴,沉云遍天,小镇也显得灰朴朴的, 镇上随处可见是穿着利落的精壮汉子,四通八达的石板道布满车辙,已经斑驳。   林风致并没急着往离火谷去,而是在小镇中缓步而行, 一边走, 一边看。   他们的出现, 吸引了不少目光,虽然近日来的人多,但林风致和凌少歌这般抢眼的人物, 却也不多见。   “你在看什么?”凌少歌见她目光游走四方, 不由好奇问道。   “离火谷以炼器炼宝为主,少不得与各种矿料晶石打交道, 做的都是大批量买卖, 谷里也有自己的矿山, 我在看他们矿物运转输送。”他既然问起, 她便也老实回答。   从前她可没有研究过这些, 现在接手整个昆虚, 可以预见昆虚未来矿料营生必定丰富,再加上要与幽澜山合作,她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矿物与大宗货品的运送, 是件难事。   “你这冒牌货,倒比正经主儿更上心, 也是稀奇。”凌少歌戏谑道。   林风致的目光已经望向不远处的天空, 那里灰蒙蒙一片, 隐约可见几条索链与离火谷的高山深处相连接。   “既然答应这桩差使,就得把它办好,办妥。”林风致漫不经心答道,又指向那地方,“魔尊可知那是什么?”   怎么还叫“魔尊”?   凌少歌蹙眉,不悦道:“那是矿山的天索,用来从山上向下运送矿料。”   幽澜山本身就有许多矿脉产出,他是幽澜的主人,这些基本认知自然是有的。   简单解释一句,他又问她:“听你语气,你是被他们请回宗门假扮秋月明的?”   “不止假扮秋月明,主要是管理昆虚,所以魔尊可以放心把两宗合作交给我打理。”林风致回了他一个客气假笑,不错过任何一个劝他合作的时机。   反正身份已经戳穿,她也没什么好隐瞒,再说虽然一开始她确实是作为秋月明的替身留在昆虚,但到现在她管理宗门反而占据了全部精力。   假扮秋月明,仿佛只是让她更名正言顺地管理宗门而已。   “他们给你什么好处?”凌少歌挑眉问道。   “三年一万上品灵石。”她随口回答,注意力已经被其他东西吸引。   “区区一万上品灵石就把你给收买了?”凌少歌双手环胸不屑道。   “魔尊久居高位,怎知散修疾苦?一万上品灵石……那可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林风致回他。   凌少歌似乎沉默思忖片刻,开口道:“反正只是差使,你跟我回幽澜,我给三倍报酬。”   林风致挑起眉,似乎在判断这位魔尊大人赤/裸裸的挖墙角行为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的。   三倍报酬三万上品灵石,这当然是让人心潮澎湃的,只不过经历了昆虚一事后,她没那么容易被打动了,但她也不会直接拒绝这样的邀请,毕竟她对所有可能成为自己东家的人,都抱存着结善缘的想法。   “怎么?不相信我?”凌少歌见她不答,又道,“幽澜也缺人,我挺欣赏你……的能力,随我回去,我不会亏待你。”   “她才不跟你回去!”小啾跟在林风致另一侧,闻言实在忍不住抢道,一边又和曾玄打暗号,让他快点联系祁怀舟。   有人想抢林风致,这还得了?   林风致却笑了:“三年,三年后再说。”   也许,三年后她从昆虚功成身退,倒真的能去幽澜再混个差使。   凌少歌便不置可否。   四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通往离火谷的唯一入口。林风致比预计时间还要晚到不少,这会秦悦应该早就带着赤明石进入离火谷交货,她便不在镇上多作逗留,准备直接入谷。   谷口站着两个弟子,正在迎客,见到四人上前,忙敛容行礼。   “本仙昆虚秋月明,特来离火谷恭贺严仙君破境之喜。”林风致一边说,一边递上自己的名帖。   两个弟子却是一怔,其中一人撞撞另一人的手肘,打了两记眉眼官司,才接下她的名帖,只道:“请上神与三位仙客入流云轩暂憩,待我等通传谷主。”   林风致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与凌少歌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随他们进了离火谷山脚下的流云轩。   ————   离火谷今夜灯火璀璨,玉楼生辉,有一场仙府宴饮正在进行。   来恭贺严开霁的修士很多,其中不乏强修与大宗弟子,离火谷大办宴饮招呼前来道贺的宾客,已有三天之久。   现下天色未暗,宴饮没有正式开始,离火谷的弟子们正在离火玉楼的大厅中忙于招呼宾客,严开霁却避客坐在后堂的法座上,听儿子禀报谷内事务。外头时不时就传来几声宾客到场的唱名,各路来客正在陆续到场。   “听说你已作主断了与昆虚的矿石往来?”严开霁端坐上首,威严的目光充满气势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严越。   这些年因为他专心修练冲击境界的关系,已经渐渐把谷中事务交给严越打理,昆虚这桩买卖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是他当年亲口承诺过昆虚的。   “父亲,昆虚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们出产的赤明矿品质尚可,但产量实在太低,交货也慢,每年都要压着期限才能勉强交齐,对我们影响颇大。谷内炼器对赤明矿的需求量年年上涨,昆虚宗已经跟不上我们的需求,是时候更换卖家了。”严越站在下首恭敬回答道。   “可是少了我们这桩买卖,对昆虚的影响很大。”严开霁沉声叹口气。   “我知道父亲顾念与昆虚宗的旧情,才将这桩买卖交给他们,但您照拂了这么多年也已经仁至义尽。”见父亲仍旧犹豫,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又道。   “离火谷初建之时尚弱,是昆虚宗已故的藏兵处杨道友给了我一批赤明矿,方有后来的发展,我向他承诺过,会一直收他们炼制的矿石,如今却要我出尔反尔,我……”严开霁想起旧事,觉得愧对旧友。   “父亲,昆虚宗先前经历雷劫动荡,废了一批赤明矿,现在根本无货可交,我听弟子们回报他们这次只带了四斗矿石前来交货。现在仙界大比在即,兵品法宝的需求量大涨,我们也要准备仙界大比的炼器之试,这四斗矿石如何够用?不如趁此机会找个由头,与他们断了这门生意。出错的是他们,也怪不到我们头上!”严越继续劝道。   严开霁洞明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忽然问道:“那这批赤明矿,你要去哪里收?”   “儿子早已找到新的卖主,五华山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多更好的赤明矿。”严越抱拳回道。   严开霁却开口道:“你早就盘算着要换卖主吧?为了五华山孙灵若那丫头?想讨她欢心?我听说她心仪她师兄,师门早就有意搓和两人。”   “父亲!”严越攥紧拳,声音高扬,“我是为了离火谷,与灵若无关。你既然将离火谷交给我全权打理,也该相信我!”   严开霁闻言便不发一语地审示起他,冷冽的目光看得严越后背冷汗微冒。   良久他才又道:“罢了,你说得也没错,既然将离火谷交给你,我便不该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我与昆虚一场交情,也不该做得太绝,若他们无法按时交货,这笔赔款就作罢吧。”   听到父亲的话,严越松口气,忙道:“是……”   他话音未落,便听外头传来自己师弟高贤的声音。   “小谷主……”高贤附到他耳边要说话,显然忌惮严开霁在场。   严越恐再惹父亲恼怒,便道:“大声说。”   高贤无奈,只得开口:“谷主,小谷主,昆虚上神秋月明在谷外递帖,前来恭贺谷主破境。”   严越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不自觉望向父亲。   怎么连昆虚上神秋月明都来了?如果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炼矿长老,那他们见不见倒无所谓,但现在来的是秋月明,且不论昆虚如何,秋月明在九寰的地位和名气却不可小觑,又是前来道贺的,他们没有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快将她请入离火玉楼,不得怠慢。”在严越说话前,严开霁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   林风致才刚看谷口那两个小弟子的神情不对,便给秦悦发了传音,从秦悦那里得知了事情缘由。   秦悦带着那批无垢赤明矿被离火谷拒之门外,已在小镇上滞留多日,连离火谷的管事都没见上,更别提交货了。他心里焦急,每日都去问询,今日下午得到的仍旧是敷衍的回答,心里气不过,与守谷的弟子起了冲突,这才意外得知,离火谷压根不打算再和他们做这笔生意,也不准备收货。   本来他们错过了交货时限,晚到两日,是他们的错,若离火谷真要追究,该道歉就道歉,该赔就赔,该断就断,林风致绝无二话,但他们这般冷落秦悦,慢怠昆虚弟子,不就是欺负昆虚衰败,他们身后无可倚仗?   小啾与曾玄也是忿忿不平,当即就要离开,被林风致给拦了下来。   “走什么?人家巴不得我们走?”她冷道,“他们不识货是他们的事,我还得替我的石头找个好买家呢。”   凌少歌坐在一旁,只盯着她沉冷的脸庞。   她又生气了,气得还不轻。   四人在流云轩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离火谷的接引弟子便前来邀请众人前往离火玉楼。   ————   天色尽暗,离火玉楼内一株两层楼高的珊瑚树散发出夺目光芒,地面氤氲着灵气所化的仙雾,四周弟子随侍殿中,无数衣着鲜丽的修士说说笑笑地游走其中,男的英俊女的貌美,好似一幅仙宫宴饮图。   众宾客都在等着严开霁出来,场上只有一个孩童,不安分地跑来跑去,不是撞翻侍从手中酒壶,就是撞掉宾客手里酒盅。   他闹了许久,觉得甚是无趣,便悄悄溜出玉楼,拿着手里弹弓,瞄准楼外豢养的灵兽打去。一只仙鹤被他打中翅膀,凄厉嘶鸣着逃开,他却兴奋地拍掌大笑。   正闹着,楼前又来了几个人。   他的注意便被当前那人吸引走,盯着那人看了又看,双眸骤然圆瞪,浮起嫌恶恨意。   “是你这个卑贱的散修啊!”他低声喃喃着,只将手里弹弓举起,摸了颗带着火光的晶石放到弹弓上,瞄准了那人。   “秋上神请。”接引弟子将林风致带到玉楼外便停下脚步,笑着请她进入。   林风致道了声谢,刚要进楼,却听不远处响起个女声:“瑞瑞!你又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物破空而来,带着炽热焰光,朝着她的面门攻来。   林风致转过头,在凌少歌出手之前,抬手将那枚焰石扫落地面。   只听“轰”一声响,焰石落地爆炸,将铺地的玉石炸裂了一小块,也把接引的弟子给吓了一跳。   “哼!我在教训……”那孩子开口道,可话到一半却又闭了嘴,因为他看到不远处那个卑微的小散修已面无表情地向他望来。   夹着怒火的仙威,如同庞大的海浪,劈头压下。   “你是……林……”出来找弟弟的孙若瑞感受到这股气息,没来由一寒,那个名字便无法出口。   “孙仙子,这位乃是昆虚秋月明上神。”接引弟子生恐两方起冲突,忙上前介绍起双方身份,“秋上神,这位是五华山宗主爱女,孙灵若孙仙子,以及她的弟弟孙灵瑞。”   孙灵若满眼惊疑——这不是封默那个小青梅林风致?怎会变成秋月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3 09:13:02~2023-07-24 09:0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蔺归归归子 10瓶;热锅冷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惩戒   ◎怎么,在你们眼中散修的命就不是命了?◎   “是你旧识?小冒牌, 你要被认出来了。”   不怀好意的蚊蝇声在林风致耳边,她不用转头,也知道凌少歌现在是什么表情。   肯定是惟恐天下不乱的看戏模样。   “要不要我替你杀了他们?”见她不理, 凌少歌又道。   林风致深吸口气,假装听不到凌少歌的话,仍一言不发地盯着这对姐弟。她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不过既然以秋月明的身份出宗走动, 遇到熟人的情况总难避免,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那厢孙灵若定神仔细看去, 只见不远处那女修云衣霞裳光华无限,丹唇墨眸明艳非常,通身的气势, 不怒自威, 宛如高高在上的仙神,即便一句话不说, 只站在那里看着, 也让人不敢造次, 再加上她身边站的那几人, 境界都不低的模样……   这哪里是她记忆里那个林风致?那个谦和爱笑, 任谁都能上去踩一踩的小散修?两人有着天壤之别, 可明明……她们长得那么像。   秋月明,这就是传闻中昆虚的上神秋月明?   孙灵若心中仍旧惊疑,忽又想到封默先前已经去昆虚见过秋月明, 可他回宗后并没提及此事,更是疑窦丛生, 想得出神。旁边的接引弟子见状不免尴尬, 他已经出面打了圆场, 可这对姐弟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弟弟目中无人顽劣不堪也就罢了,这当姐姐的也不知说两句好话吗?再怎样,眼前站的那位,也是昆虚上神秋月明。   “一场误会,惊扰了秋上神,还望上神海涵。”接引弟子只好主动道。   “误会?上次他们五华山侵我昆虚也说是误会,这回他们对我们上神出手还是误会?这误会可真是好凑巧,专挑我们昆虚欺负。”小啾阴恻恻地开口,盯着前面那对姐弟道。   孙灵若闻言已然惊醒,两宗本就有嫌隙在前,五华宗落人口舌,正在锋头上,实在不宜在此再生事端,见势也只能低头道:“五华宗孙灵若见过秋上神,幼弟顽劣冲撞上神,我代他向上神陪个不是,还请上神见谅。”   “让他道歉。”林风致此时方开口,只望向孙灵瑞。   孙灵若柳眉一蹙,垂头看向孙灵瑞,她这个弟弟在五华宗被娇惯得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惯了,从来不服管教,要他低头道歉认错,比登天还难。   果不其然,林风致的声音刚落,孙灵瑞就已经嚷出声来:“让本小爷向你这低贱的散修道歉,做梦吧!”   “瑞瑞!”孙灵若知道他认错了人,忙要制止。   “散修?”林风致假装听不懂他在说谁,眼角余光扫过大殿的门口,疑惑道。   “上神抱歉,他错将你认作一位散修,这才对你不敬,实非有意冒犯。”孙灵若只好解释道。   “让他道歉!”林风致仍只这一句话。   “我不要!”孙灵瑞无视孙灵若眼中暗示,仍旧满脸蛮横。   “秋上神,瑞瑞年岁尚小,只是个孩子,还请上神不要同他计较。”孙灵若管不住孙灵瑞有些无奈,亦觉得秋月明斤斤计较,非要为难一个孩子,心里也有了些火气。   “孩子?”这次开口的,是凌少歌,他指尖拈着枚红色碎晶石,似笑非笑看着这对姐弟,“哪家孩子能以火晶石做暗器,随意对准他人门面攻击?”   他虽笑着,可寒凉的目光却叫孙家姐弟心头一凛。   “我为难他?你可知若今日换一个人以此物偷袭于我,会是何等下场?我要的只是一句道歉而已,就过分了?这火晶石的威力,你们难道心中没数?”林风致从凌少歌手里接下那枚石头,冷笑道,“如果今天站在你们面前真是一个境界低微的普通散修,躲不过这枚火晶弹,岂非要被他炸烂脸面?怎么,在你们眼中散修的命就不是命了?”   “炸烂就炸烂,只是散修而已,死不足惜!”孙灵瑞蛮不在乎地仰起下巴,“我们五华宗,才不怕这些卑贱的散修!”   孩童尖锐的声音还没落地,便闻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玉楼正门处扫出股疾劲,毫不留情地扇在孙灵瑞的左颊上。孙灵瑞被扇歪了脸,踉跄两步摔进孙灵若怀里。   “孙灵瑞!你给我闭嘴!”怒吼随之响起,如同炸雷。   孙灵瑞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瑟缩到孙灵若背后,才刚的霸道劲不复存在。孙灵若闻声望去,脸色骤变。大抵是先前孙灵瑞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又在外争执许久,殿中的修士都渐渐聚拢过来,眼下都站到殿外的石阶上看着他们,站在最前面的,正是离火谷的严开霁,而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五华宗的宗主,孙家姐弟的父亲——孙千山。   孙灵瑞的这番话,一字不差都落到众修耳中。   要知来此祝贺的修士,有半数都是在九寰上有些名气的散修,听到孙灵瑞的话早就各自沉颜,他们当然不会真同一个孩子计较,可子不教父之过,账自要算在五华宗头上。   五华宗苦心经营的形象眼见也因此扫地,孙千山不气吐血才怪。   “小小年纪却视人命如草芥,此子心肠歹毒,不配修仙。”站在严开霁另一侧的男人开了口。   这话可以说相当不给孙千山面子,林风致不禁好奇是谁敢这么当面打脸,便转眸望去,只看到男人着一袭浅青衣袍,负手而立宛如山间青松,容颜清俊,但皮肤却呈小麦色,像常年在外行走般。   能够站在那个位置的,敢这么打孙千山的脸,却又让对方无法发作的……这人是今日离火谷最大的贵客。   那人似乎发现林风致的目光,朝她望来,微微颌首。   林风致便回了个善意的笑。   “子不教父之过,看来你们五华宗平日里就这么看待我们这些散修?”另一个声音附和般响起,带着嘲弄,“低贱,卑微,死不足惜?”   这声音有点耳熟,林风致望去,在石阶的人群里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容,正是此前在千影山遇过的其中几个修士,说话那人便是最爱怼人的冯鸩,但这回他怼到了她心尖上。   见她望来,冯鸩冲她眨了下眼。   “诸位,是孙某教子无方,让大家见笑了。不论散修还是宗门弟子,孙某向来一视同仁,绝无歧视之意,更加不会视人命如草芥。”孙千山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先抱拳向众人道歉,又喝自己一双儿女,“灵若,你弟弟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由着他胡来?平日里我让你管教弟弟,你就是这么管教的?灵瑞,向秋上神道歉!”   孙灵若被骂得眼眸顿时通红,再看封默就站在孙千山背后,冷眼看着一切,她愈加难堪,可当着众人之面,也只能强忍眼泪。   “秋上神……对,对不起,是我错了。”有了孙千山的镇压,孙灵瑞不敢造次,只能咬着牙道歉,眼里也蓄起泪,布满恨意地望向林风致。   “秋上神,抱歉!”孙千山这才朝林风致抱拳,诚恳道,“是犬子无礼,回去后孙某一定严加管教,此番还望上神见谅。”   这是林风致第一次和孙千山打交道,上回在五华山她并无资格拜见此人,不想这回见面,两人地位竟然平齐。先前她听说孙千山为人正派,五华山大有作为,便觉封默拜入他座下是件好事,但经此数件事,林风致有些担心封默。   如此想着,她下意识望向封默,怎料对方也正看来,两人目光半空一撞,林风致只能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才回孙千山:“孙宗主言重,既已说开,此节就此揭过,今日是离火谷大喜之日,切莫因此伤了和气,影响严老谷主和诸位仙友的好心情才对。”   语毕,她又朝严开霁行礼,朗声道:“昆虚宗秋月明,特来贺严仙君臻境之喜。愿仙君仙途无碍,早成正果。”   “多谢秋仙友,承你吉言!”严开霁的脸色总算回缓,笑着回道,又招呼众人,“大家进殿再叙吧。”   一场风波就此揭过,众人又有说有笑地跟着严开霁回到玉楼内,只有严越小跑到孙灵若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   林风致亦跟在众人身后进了玉楼,凌少歌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这借力打力的法子,用得不错。”   “什么?”林风致装作听不懂。   “少来这套,你早看到他们从殿中出来,故意诱那孩子说出那番话。”凌少歌道。   “他心里若没这种想法,又怎会说出来?”林风致不答反问。   再说了,这样的场合,她要是真和那半大的孩子计较,反而变成她的不对,当然是丢给他老子去料理,要罚也先罚他老子。   凌少歌还想说什么,前头却有人挤到林风致身边,向她打起招呼。   不是别人,正是冯鸩。   两人寒暄几句,已开始称兄道弟,林风致问道:“冯兄,严老谷主身边那位仙友,是何人?”   “你竟然不认识他?”冯鸩回道,“那位可是龚宴清。”   “竟然是龚宴清?!”曾玄脱口而出。   “难怪……”林风致喃道。   难怪严开霁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上宾,难怪孙千山不敢对他动怒,没想到竟是龚宴清。   “龚宴清是谁?”小啾不解地看向被人群簇拥的男人,问道。   “龚宴清乃是九寰赫赫有名的大仙师,境界虽刚到元婴圆满,可一身的勘测营建造诣,足以傲视九寰。浮沧山的聚灵海、长离宗的追光楼、珍珑阁的藏宝楼……都出自他之手。多少的宗门想请他回去替宗门指点建造,可不入他的眼,再多的钱,都打动不了他。”冯鸩便解释起来。   “嗯。”这要响当当的人物,林风致自然听说过,“他也是散修,少年时期修行异常艰难,没有宗门收留他,没有师父教他,全靠他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为了这条路,他走遍山川湖海,在九寰仙魔两界都历练过,方有今日之成就。据说他手里有一张九寰仙图,已经绘了九寰七成的地域,乃是九寰最全的一张舆图,在珍珑阁被定为仙阶宝物,万金难求。”   散修难练,但能混出头,那绝对都是修仙界顶尖的人才。   看到林风致提起龚宴清眼睛里发光,像有星星在闪烁的模样,凌少歌眉头微蹙,心里浮起几分不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   前头却在此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一道五色虹芒亮起,霎时间笼罩了全殿。   林风致透过人群望去,只瞧见殿中有人手捧一个银盘,盘上有堆五色细砂,这光芒就由这细砂发出的。   “五色灵砂?五华宗这是大手笔啊!”冯鸩感慨道,“听说他们准备和离火谷合作,向离火谷供应赤明矿。”   先前殿上修士正在向严开霁送贺礼,进行到一半被林风致和孙家的插曲打断,现下又重新开始。似乎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五华宗率先将贺礼呈了上来。   五色灵砂为上品灵宝,其中所蕴蓄的五种灵气,是炼器的最好材料,属于十分罕见的灵宝。   林风致注意到,龚宴清在看到这五色灵砂时,微微点了头,似乎对这样东西颇为赞许。   严开霁满脸笑意地令弟子收下这份贺礼,又向孙千山道谢。   “哼,原来是他们抢了我们的买卖!”小啾却是一声冷笑。   “怎么?你们和离火谷有买卖?”冯鸩问道。   林风致刚要回他,又听前头响起一阵更大的喝彩声来,一道虚影从殿上浮起,竟是个巨大的楼阙。   “也不知送什么贺你,这卷轴内是你此前要的炼器楼构造图,赠你为礼吧。”龚宴清的声音在一众喝彩声中显得尤其清润。   严开霁霍地从座上站起,惊喜之情溢于面上,双手接下他递来的卷轴,大喜道:“多谢龚老弟。”   这可是九寰多少宗门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作为压轴的礼物在此时送上,当真是给了严开霁好的惊喜和面子。   龚宴清却没什么骄色,只淡淡一笑,便不再多言。   “昆虚礼至!”离火谷负责唱名的弟子忽然喊了一嗓,殿上的目光便都集中到林风致等人身上。   殿内修士的礼物该送的都已经送过,只有最后到的昆虚宗,还没送过。   群修朝旁边让开,将正中的位置空出,林风致一眼望到严开霁和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   作者有话说:   致致内心OS:唉呀这小哥哥很厉害好想拐回宗门!   ————   感谢在2023-07-24 09:06:55~2023-07-24 18: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长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式部君 10瓶;不不不不 5瓶;小月尔 2瓶;阿丹、37125134、微笑鲨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礼物   这送贺礼也是门学问。   在座都是人精, 大张旗鼓地送礼,可不单单只为了恭贺严开霁,其中自有炫耀自家实力的成分。   但此番被人刻意点名, 自然不是为了让昆虚宗出风头,相反,说话那人大抵是希望昆虚出丑,毕竟昆虚式微, 在外人眼中恐怕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   林风致注意到, 严开霁不悦地朝旁边盯了一眼, 目光中似有警告之意,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个与严开霁有六分相像的修士, 正陪在孙灵若身边, 低声地哄着人。   听闻为了修炼,严开霁早就将谷中大小事务交由儿子严越负责, 那个男修应该就是离火谷小谷主严越。能够使唤动离火谷弟子的, 只有离火谷的人, 看起来这位小谷主为了哄佳人开心, 故意想让昆虚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再联想到离火谷要把赤明矿的买卖交给五华山, 她风致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封默跟着孙千风,就站在人群的正前方,他倒没想到这次会再遇秋月明, 先前殿外那场风波,孙家姐弟的话忽然间让他意识到, 也许林风致的离开, 不是没有原因, 也并非毫无征兆。   希望她留在五华山陪他,是他自私了。   思及林风致,封默便有些心乱,上回短暂的传音后,两人间又再无联系,而今他看到与林风致长得一模一样的秋月明,便有些恍惚。   尽管心里明白,她和林风致不一样,但他的目光仍旧被她吸引,看着“秋月明”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走到人群之中。   他想,如果眼前这人是林风致会怎样?   应该也会这样自信坦然吧?哪怕没有傲人的天赋、强大的修为与华美的衣饰,林风致也从来不会怯弱卑微,她会笑着面对所有一切,好的和不好的,似乎没什么可以让她难过。   她不比“秋月明”差。   “昆虚秋月明,见过严仙君。”   清脆的声音响起,将封默拉回现实,眼前的“秋月明”已经向严开霁盈盈行礼。   “秋上神客气了,快别多礼。”严开霁虚扶一把,又夸道,“常闻外界提及秋上神之名,未得一见,今日有缘得见,果真是天姿卓绝,年纪轻轻便已结成元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未来可期。昆虚得你,必也能发扬光大!”   “严仙君过奖,月明不敢当。昆虚这些年日子艰难,承蒙离火谷与严仙君不弃,照拂多年。月明感念于心,早就想来拜谢严仙君与离火谷。”林风致说着抱拳,向他长揖,“今日借仙君臻境之喜,月明与昆虚上下,先谢严仙君多年照拂之恩!”   “你言重了,快快请起。”严开霁忙从座上走下,伸手扶起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严越打断。   “生意往来罢了,谈何照拂施恩。”严越见到父亲眼中浮起的愧疚,心生不妙,已从孙灵若身边走到人群中央,果断打断两人的对话。   这秋月明真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勾起父亲的愧疚,想来是已经知道离火谷要和他们断了赤明石的生意往来,准备搬出旧事打感情牌,让他父亲回心转意,他可不能让秋月明趁心如意。   严开霁知道严越的心思,当即狠狠剜了儿子一眼,但严越却像铁了心一样,不顾父亲隐生的怒火,道:“秋上神大可不必如此,我父亲与你们虽有旧交,但离火谷与贵宗之间不过是普通的买卖往来,合则来不合则散,凭的也不是旧交情。”   这话说得便有些绝决,四周修士窃窃私语议论起来,严开霁此时对于严越不看场合的行为已经大为恼怒,怒气上脸,只碍于宾客在旁没有当场发作,但也让现场气氛陷入僵滞。倒是五华山的人知道内里缘由,安心看着昆虚出丑,以期能找回先前丢的面子。   “严越,够了!”严开霁厉斥儿子一声,又向秋月明柔声道,“小子无状,秋上神见谅。”   “严仙君言重,也不必责怪小谷主,贵宗的决定我早已知晓,此来是真心给严仙君道贺,并感谢仙君这十几年的照拂,并无他意。”林风致笑了笑,没将严越的话放在心上,只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朱漆匣子奉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略表寸心,贺仙君此番境界大成!”   随侍一旁的离火谷弟子上前接下匣子,退到一侧。   “除此之外,我还要代表昆虚向离火谷致歉。按照契约约定,我们本该在五日前就将赤明矿送达贵谷,但我们晚了时限,耽误了贵谷要事,是昆虚有错在先,还望严仙君和小谷主海涵。”林风致再度抱歉,诚恳道歉。   “这事也不能全怨你们,谁能晓得……”严开霁刚要说昆虚受天劫拖累才耽误了这桩买卖,忽然又记起孙千风就站在旁边,昆虚的天劫就因五华山而起,这两家可算是冤家路窄,他又不好再往下说,便尴尬打住。   “你们岂止是耽误了时辰,约定的是五车赤明矿,你们才送来多少?可知我们谷中正等着那批赤明石融炼成精矿,打造器胚,现在数量不足,临时临了让我们上哪去寻找这么大批赤明矿?幸而五华山愿意出手相助,提供这批赤明矿给我们。”严越再次开口,说话间朝孙千山抱拳致谢。   他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将这件事了结,将罪过彻底推给昆虚,不给父亲回心转意的机会。   “客气了。”孙千山闻言微微一笑。   “是我们不对,没按契约约定,带来五车赤明细矿。”林风致没有任何反驳,非常干脆地承认宗门的过失,“既然事已成定局,又是我方失信在先,我们愿意按照契约赔偿。”   “不必了。你我两家合作多年,你们又与父亲有旧交,这笔赔偿就此作罢,也算是我父亲对贵宗旧友的一点心意,只是从此以后,你我之间的买卖合作就此结束。”严越越过父亲,沉声道。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再谈了。   林风致微笑颌道,并没一丝忿意,只道:“小谷主之意,秋某明白了。”   倒是小啾和曾玄听得双眉倒竖,便是凌少歌也双手环胸,满脸冷意站在她背后,他是看不惯自己身边的人被这样刁难的。   “这是……”   忽然之间,有个声音打断场上这僵冷的气氛,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正是龚宴清。他对那些弯弯绕绕的恩怨不感兴趣,第一个发现匣子里装着的东西不一般。   严开霁这才发现,刚刚“秋月明”奉上的匣子,已经被打开,只是因着众人都在关注他们三家间的生意恩怨,便无人留意匣子里装了何物。   淡淡的光芒从匣子里面绽起,散发出非同寻常的气息。   “异变雷灵赤明石?!”龚宴清已将其中一枚赤明石仔细看后放下,又拿起另一枚,“超净体赤明石?你们宗门有炼矿大仙师?”   只此一句话,便让群修哗然,也让严开霁飞快走到龚宴清身边,惊讶的拿起雷灵赤明石。   淡淡紫光缠绕石上,带来一股充满压迫的气息。   这的的确确是异变雷灵赤明石。   赤明石不是稀罕的东西,但异变雷灵赤明石却非常之罕见,今天就算昆虚真的送了那五车赤明细矿过来,也炼不出这一枚异变雷灵赤明石。   在场修士都对矿石有一定了解,自然知道这枚雷灵赤明石意味着什么。   雷灵赤明石虽然珍贵难得,但基础品阶摆在那里,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但这雷灵赤明石无法天然生成,是需要后天提炼才能炼成,需要炼矿人有着极高的造诣,这就意味着,昆虚宗里有位炼矿高人,其造诣可能直逼大仙师水准。   要知道,在九寰之上,炼矿的大仙师都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没有炼矿大仙师。”林风致笑道。   “那这矿……”龚宴清问道。   “矿,是我宗门天机处弟子共同提炼,除了这些以外,还提炼出了无垢赤明石。秦悦山主押了四斗无垢赤明到谷外,本要代替契约约定的赤明细矿交货给你们,但无奈不合小谷主的要求,我已命他们返宗了。也罢,昆虚与离火无缘,还是感谢严仙君这么多年的照拂。”   林风致上前半步,脸上依旧是泰然自若的笑。   听到那四斗矿乃是无垢赤明石后,严开霁的脸骤然阴沉,愤怒地望向严越。严越亦是难以置信,在父亲愤怒的目光下心惊非常,脸色非常精彩。   其他修士也都愕然地议论开来,一时间殿内私语声大作。   无垢赤明石虽然不是非常昂贵的材料,想收也能收得到,但数量至多就收个半斗,似这般一次性拿出四斗无垢赤明石来的,可谓少之又少,何况还只是拿来顶替普通赤明细料交货的。   说句难听的,就算那几车赤明细料都给离火谷,他们提纯炼精料,都未必能炼出一斗无垢来。而这四斗的无垢赤明石,可是离火谷炼制器胚、剑胚等各类宝物原胚的最上乘材料。   离火谷这一次,亏大了。   凌少歌却终于露出到场后的第一个笑容,他就说林风致这小狐狸怎么也不像是老老实实认错挨打的人,果然早有算计,她正搁这儿等着呢。   真是对他胃口。   不过……异变赤明石、无垢赤明石?这些矿石是从何而来的?   他们宗门确实没有炼矿的大仙师,这批矿石……   他记得她提过……   是她和祁怀舟一起炼的?!   他们怎么办到的?   看样子,昆虚当真是个充满秘密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啊,无惊无险又到周三,咱们周五见,老规矩哟。   ————   感谢在2023-07-24 18:53:36~2023-07-25 17:2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ia 5瓶;韶婼、微笑鲨鱼、37125134、32142051、小月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贴身   ◎“我啊,我是‘秋上神’的贴,身,随,侍!”◎   情势就像乾坤挪移般, 陡然倒置。   昆虚宗从最开始被人议论嘲笑低看的境地,一跃成了场上最受追捧的存在。场上的修士们已经在盘算着从林风致手里收走那批无垢赤明石的可能性,而林风致这次来离火谷的最大目的也完美完成。   她来此原本存着多结交几个朋友, 寻找新的商机这一目的,没想到一个意外,倒让她以出奇不意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   严开霁的宴饮,来的可都是同行修士, 既是道友, 也是竞争对手, 这会听说她手上还有一大批无垢赤明石还不蜂拥而来,林风致压根就不愁卖,她只想从这些人当中挑一两个优质的合作对象, 长期发展。   曾玄已经挺起胸膛, 满脸都写着骄傲,被几个修士请到一旁打听情况, 小啾则是窥了个无人角落躲起来给某人传音。   “你不知道她有多抢眼!在离火谷大出风头, 可给咱们宗门长脸!”   只要想起离火谷小谷主那一脸吃瘪的脸色, 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和五华宗修士的表情, 小啾心里别提多爽, 先前那点憋屈一扫而空。   远在昆虚闭关的某人收到小啾传音, 露了个笑。   可惜了,没能随她同去,看不到她大出风头的模样。   不过……他可以想像得出来。   那厢, 林风致正被人围在殿上问长问短,她面上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 认真地回答得各家道友的问题, 再加上此前她面对离火谷刁难之时的应对, 进退有度落落大方,既不推诿亦无狡辩,愈加让人心生好感。   该他们的错,他们认了,该承担的,他们承担了,这样的合作对象,应该不错。   严开霁此时一腔怒火愈发炽烈,只差没有发作,他将严越叫到身边,压下火气低声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留住这批无垢赤明石!”   “可是父亲……”严越想说什么,却被严开霁厉声喝止。   “闭嘴,你闯出的祸你就得解决,别光拿着谷主身份耀武扬威。你知道我们那批器胚已经失败了三次,就是因为胚体不够纯净。仙界大比已经迫在眉睫,你还心思在这里为了个女人失心疯!若是拿不到这批无垢赤明石,这离火谷谷主你也不必再当,交给你弟弟吧。”严开霁怒道。   严越闻言却是一凛,当下收起辩驳的心思,只道了声“是”,便朝林风致走去。   “秋上神……”他拔开人群,挤到林风致身边,才刚刚起了头,却听一声清越之音响起。   “这批无垢赤明矿我想要,你有什么条件?”竟是龚宴清开了口。   他没有任何的铺垫,上来就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林风致一怔,对上他澄明的目光,心道这人真是个直心眼。   龚宴清一说话,旁边修士就自动退开半步,连严越都没有再开口的余地。林风致想了想,道:“龚仙君想要多少?”   “四斗全要。”龚宴清脸上却没有多余表情,直白问道,“异变赤明矿呢?”   “我那里还有雷赤明、超净赤明与冰赤明。”面对龚宴清毫无掩饰的追问,林风致回答得毫无保留。   凌少歌不知几时已经走到她身侧,盯着她的笑脸蹙了眉,她这表情,像极了那日在千影山勾搭万舒羽时的神色。   她这是……又给人下钩子了。   “我全都收。”   就在众修都诧异她手里竟然还有冰灵赤明石时,龚宴清已经抢在前面。   “龚仙,你好歹留点给我们啊!”终于有修士受不了,开口抱怨道。   大家都默认,只要龚宴清开口,就没人抢得过他。   龚宴清却无视外人的怨气,只问她:“开价多少?”   林风致想了想,回道:“龚仙,你来得晚了一些,这批赤明石已经有买家在问询了……”   “我可以出双倍价格。”龚宴清对这批赤明石志在必得。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诚信,既然已经定好价码,我贸然提价对他人也是不公,日后又如何与众家仙友做买卖呢?还请龚仙见谅。”林风致歉然一笑。   龚宴清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会拒绝他、拒绝钱的人了,如果交易不成,必定是他价码提得不够。   “三倍,再多就作罢。”龚宴清不喜与人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直接开价。   “抱歉,龚仙友。”林风致并没任何松动的迹象。   “那就算了。”龚宴清也不和她夹缠,转身就要离开。   “龚仙稍等,我带来的这批赤明石已经被定走,不过我宗门内尚有六斗库存。”林风致又抛出一个鱼饵来。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算上她带到离火谷的四斗,昆虚宗竟炼出十斗之多的无垢赤明石?这真是一个叫人啧舌的数量。   龚宴清当即回身,沉默盯着她。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说话方式,像故意吊人胃口般。   “这六斗无垢赤明石与剩下的异变石,全在宗门内。龚仙若有意向,不妨随我回宗再谈,毕竟这批石头的用处,也需我同宗内各位长老商议过后,才能决定。”林风致从他身上感受到淡淡的不悦之意,只付之一笑。   凌少歌听后冷笑——果然,她又想把人拐回宗门。   龚宴清闻言蹙起眉头,仿佛在思考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林风致见状不慌不忙道:“听闻龚仙君喜爱四方游历,还没到过昆虚吧?不若趁此机会来昆虚领略一番十方大山的美景。”   他并没被她蛊惑,戳破她的小算盘,道:“想让我去昆虚?区区六斗无垢赤明石还不够。”   “那你要多少?”林风致笑了,不等他回答,就又道,“无垢赤明石,不管你要多少,我那里管够!”   “……”龚宴清不语,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透她的底牌,但看到的只有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好,我就走这一趟,希望秋上神别让我失望。”龚宴清并没思考更多时间,便点下头。   至此,林风致炼出的这批无垢赤明石已经全部找到买家,所获灵石比起卖给离火谷,多出三倍有余,而最关键的是,她把龚宴清这样的人物,给请到昆虚。   当真是此行最大的意外收获了。   四周的修士虽然没能从她这里分到一杯羹,但彼此留了名姓,也算是替昆虚打开一条新路子,日后不必只仰仗离火谷鼻息。   林风致心情好极,连带着眼睛笑成弯月。   那厢见事已成定局的严越,实在拉不下脸再去求林风致,又不敢面对父亲的怒火,只能走到一旁,咬牙切齿看着殿上热热闹闹的人群。   ————   是夜,宴饮结束,不管严开霁如何挽留,林风致都没留宿,趁夜离开了离火谷,带着曾玄众人往东去。至于龚宴清,他并不喜欢闹腾的场合,也就没有多留,索性与林风致同行。   “辛苦龚仙友,陪我走一趟珍珑阁。”路上,林风致与龚宴清并肩行在前方,向对方告了个罪。   她还不能立刻回宗,得先去趟珍珑阁,将开启化云之境的材料准备齐全。   “无妨,我也正打算去珍珑阁。”龚宴清淡道,并没说太多。   凌少歌从一开始陪在林风致身边,沦为了她身后的影子,心情本就不痛快,这会又见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色,与龚宴清谈笑风生,全然将他抛到脑后,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说好的,这一路上要和他探讨两地往来细节之事呢?全都被吞到她那狗肚子里了?   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凌少歌从来没被人这般忽视过,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跟了一小会,便再忍不住,一个闪身,便闯入二人之间。   “林……”他刚一开口,便被林风致瞪着双眸捂住了嘴。   凌少歌这时才记起,眼前这女人在假扮秋月明。   还真扮得有模有样。   他假笑着垂眸,警告地盯向捂住自己嘴的手,林风致生恐下一刻这位魔头兽性大发咬断自己的手,急忙缩回,讪笑地看着凌少歌,露出几分乞求的眼神。   “林子外面就是珍珑阁,天还未亮,珍珑阁没开,不妨在此先落脚小憩。”凌少歌笑着道。   林风致松了口气,冲他露出感激不尽的目光,只道:“是啊,要不咱们先休息会?”   龚宴清虽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问,只是看了眼林子,停下脚步问道:“这位仙友是?”   刚才在离火谷,他就已经从此人身上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气息,只是此人一直隐在秋月明身后,便也没人注意到。   能够在众多修士,其中还包括像严开霁这样刚刚化神的强修身边隐藏修为的,其境界定然不低。   “他……”林风致不好答了。凌少歌的身份,在九寰修仙界不能明言。   “我啊,我是‘秋上神’的贴,身,随,侍!”凌少歌笑眯眯地开了口。   林风致一阵恶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家伙,又在琢磨什么坏心思?!   那厢,曾玄和小啾站在不远处瞅着,曾玄一脸“啧啧啧”的神情,小啾则是不断对着传音玉石发送消息。   “他们好像要吵起来了,凌少歌想抢林风致,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凌少歌说自己是她的贴身随侍,你听听,这像话吗?”   “你这次怎么就不来呢?来的路上林风致就在挖墙角,你小心林风致真被挖到幽澜山!”   传音玉石那头的人一阵无语。   祁怀舟这关闭的,一点都不清静。   沉默地听了许久,他才悠悠发出一句话来——   “继续盯着,有消息传我。”   打不过,就加入吧。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啊,本章下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07-25 17:27:23~2023-07-28 08: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昀锦、无逻辑会死星人、是不是平平平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20瓶;是不是平平平平 17瓶;ooooooops 15瓶;yoyoyo 5瓶;热锅冷饭、向晓、阿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珍珑   ◎黑色珍珑令。◎   林风致觉得要么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要么就是自己进了什么幻境,否则怎会听到幽澜山的这位魔尊大人自称是她的贴身随侍?   随侍也就罢了,贴身又算什么?   一听就不是正经身份。   林风致都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龚宴清微微蹙眉, 看自己那目光,好像她是什么养小倌的媚门女修,关键凌少歌还真就生了张惑主媚仙的脸,放浪形骸没点正形, 越发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一腿。   可天地良心, 她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女修啊!   这锅她不想背。   “龚仙友,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和他……”   林风致刚想解释,龚宴清却已退后半点, 淡道:“秋上神不必向龚某解释, 这是二位的私事,龚某没兴趣了解。”   语毕, 他转头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看着东方鱼肚白的天空渐渐染上红霞。   林风致见他压根不愿再与自己多作交谈的模样, 便知人家这是误会了, 心头顿时一股邪气涌上来, 拽着凌少歌的衣袖扯着人走到旁边。   “凌少歌, 你别坏我好事!”她气急,不管不顾直呼其名,压低声音骂道。   凌少歌听到这称呼, 眉头一挑,道:“你和他能有什么好事?”   “我……”林风致被他噎了一下, 深吸口气逼自己按下情绪, 忍住气耐心道, “我是为了昆虚和幽澜的合作。如你所言,仙魔两界合作难题一大堆,首当其冲就是货物运送。你先前不是要我拿出举摸,其实我也没什么头绪,但现在遇到龚宴清,他可是九寰首屈一指的大仙师,对于九寰地势的了解远超常人。若能得他提点,兴许这问题就能迎难而解!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我两地,你倒好……竟给我添乱!”   “为了你我?”凌少歌断章取义,嚼着她半句话道。   林风致没听出他话里意味,连连点头,认真解释:“可不是!龚宴清为人正派孤傲,本就不爱与人打交道,也见不得那些旁门左道,他要是误会了我,我怎么向他请教?”   “原来如此,难为你了。”凌少歌垂眸望她,一双凌厉的眼此时却显得含情脉脉,仿似要滴出水来,叫他那张脸庞愈显诱惑。   林风致看了眼,心中突突跳动,觉得像要陷在他的眼神里。   忽然间,她颈间一痛,那枚玄心幽瞳闪起微光,让她倏地回神——这厮又对她用惑心之术了。   “你!”林风致气坏。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这次算我错,不过话已出口也收不回。”凌少歌没有继续逗她,只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林风致对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魔尊,也着实没什么办法,只好道:“那你下次不准乱说话!”   “好。”他答应得干脆,又道,“那你也别叫我魔尊。”   “不叫你魔尊要叫什么?别让我叫‘哥哥’,我叫不出口。”林风致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称呼。   “像适才那般叫我名字就挺好。”   “你的名讳我叫了,那人家不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你唤我魔尊,岂非更容易曝露?”凌少歌反驳她,又装模作样想了想,折中道,“叫我化名好了……凌歌……”   林风致不耐烦和他夹缠,便顺着他的意开口:“行,凌歌……”   一出声,她就后悔了。   凌歌,和叫“哥”,有什么区别?   “乖。”凌少歌得逞般笑了,“你化名林致,我叫凌歌,还真有些兄妹缘。”   “……”林风致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转身走回龚宴清身边。   “天已大亮,可以前往珍珑阁了。”龚宴清望着正东方向开了口。   ————   金色的阳光缓缓洒落,正东方位的半空中被阳光照到之地,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楼阙渐渐显露,三道虹霓铺向地面,作为登上楼阙的台阶。   这就是离离火谷最近的一座珍珑阁分阁。   林风致虽然没来过这座珍珑阁,但她对珍珑阁内部结构却十分熟悉。   珍珑阁从外面看虽然只是座三层楼阙,但里面却非常宽阔,分为三大区域。一楼为基础灵宝交易区,二楼为特殊灵宝交易区,三楼则是拍卖区。这三个区域往下又细分出许多小区块,用以将进阁的客人进行分流服务,譬如同样是收购或者出售基础灵宝的,就会分成矿、草、木、晶、兽等几大项,而单就矿石区,还得再根据五行灵气进行区分。   林风致一行五人入阁之后,立刻就有迎宾的侍从迎上前来。侍从并非真人,而是木头所造的傀儡,会进行初筛,引导每个客人去需要去的地方。   “龚仙友,我要先去基础灵宝区采买点东西,你呢?”林风致站在傀儡前先向龚宴清问道。   龚宴清已取出枚紫色小令牌放到傀儡面前,闻言只道:“我去三楼参加拍卖。”   林风致认得那枚小令牌,那是珍珑阁给每个客人发的身份令牌,按照每个客人身份以及在阁中曾经交易过的金额亦或提供的灵宝,这枚令牌被分为四阶,以青蓝紫黑四色为标志,青为普,蓝为贵,紫为尊,黑则是至尊。   紫色的珍珑令,除了对客人的消费有要求外,对客人的身份也有要求,在九寰仙界并不多见,像龚宴清这样的人物,是常年要和珍珑阁打交道收购各种物品,他有紫令并不为奇。   紫令一出,傀儡立刻躬身退开,它的身边光芒闪过,一个锦袍修士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向龚宴清行礼问安,开口便已唤出龚清宴身份。   这是紫令执有者才有的待遇,由珍珑阁的修士亲自带领,一对一的陪伴,任何烦琐的流程,都不需要他亲自处理。如果林风致没去昆虚,而是去了噩境,那么她也会和眼前这个珍珑阁修士做着同样的差使。   所以,她一点也不陌生,只猜忖道:“今天在贵阁可是有仙宝会?”   “仙君消息灵通。”那锦袍修士微笑道,“今日午时确实有一场仙宝会。”   珍珑阁三楼的拍卖按拍品的品阶高低,分成三类拍卖,辨意、闻灵与识仙。辨意是每七日都会举办一场,拍卖的是上品灵宝;闻灵每隔一月一次,拍卖的是次仙级灵宝;而识仙就不同了,它没有固定举办的时间,往往是收到一批品阶极高,在次仙级以上或是特殊宝物后,才会举办,这类宝物难寻,有时一年都未必会举办一次,因此对参加拍卖的人员也有要求,只有紫令持有者以上才能进入,并且识仙级别的拍卖会是不会出现在珍珑阁日常拍卖单上,它的消息只会传送给紫令以上的客人。   林风致能够猜到,并不是因为她收到消息,而是因为她觉得以龚宴清这样的人物,大抵也只有识仙会可以吸引到他。   “龚仙友,那我们分头行事吧。我办妥手上之事后,到刚才我们休憩的地方等你,可好?”对于珍珑阁修士的话,林风致也只笑了笑,便向龚宴清问道。   龚宴清听她先说了那句话,以为她会好奇识仙会的拍品,甚至可能会希望自己能带她进入识仙会一看究竟,毕竟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而紫令持有者是可以带两个朋友同入的。可她并没有作出任何请求,只是与他约定一会碰面的地点,也没有再打听识仙会的拍品,这倒让他对她岌岌可危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他这人,不喜外人对自己过多要求,在这一点上,秋月明似乎做得刚刚好。   “好,那就到时候见。”龚宴清点了下头,便转头示意珍珑阁的修士带路。   林风致目送他离开,这才向曾玄与小啾道:“我们也走吧。”   曾玄闻言取出自己的蓝色令牌,在傀儡面前晃了一晃,便听傀儡机械般的介绍声响起。   林风致自己也有令牌,只是枚青色令牌,但现在她的身份是秋月明,不能用自己的令牌,便只能交由曾玄代为打理。   “你们昆虚宗果然很穷。”凌少歌看着曾玄手里的蓝色令牌道。   “我们有她,很快就不穷了!”小啾闻言走到林风致身边,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挑衅回道。   凌少歌挑了挑眉,望向林风致,林风致瞪了眼小啾,不作回答。   这小祖宗可真是看得起她。   出示好令牌,四人进了基础灵宝交易区的大厅。   这个区域交易的是基础材料,都是需要大量采买亦或出售的物品,进来之时,每个人会拿到一枚玉简,玉简上可以查阅到当天每种基础材料的公价,以及各家当天的买价与卖价,这个价格会在公价的基础有所浮动,但一般不会太大。   买卖双方的交易会在珍珑阁的监管之下进行,以保证双方的交易安全,当然同时双方都需要给珍珑阁交付一笔佣金,佣金会占交易总金额的半成到两成不等。   林风致对珍珑阁的各种流程太熟悉了,压根无需傀儡人的引导,拿到价格玉简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着玉简上的各种消息飞快浏览起来,一目十行的速度连接凌少歌都跟不上。   这个大厅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也较为嘈杂,到处都是修士们的交谈声,但林风致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边看着各色材料的价格,一边取出自己的金算盘,在清单上写写算算。   除了用于化云之境的那批材料,还有修复宗门的材料要采买,种类多达数十种。林风致手上虽然已经有三十多万的上品灵石,但要采买这么多东西,还是要精打细算。譬如化云之境里的工坊,并不是想造哪个就造哪个。每种材料的价格会根据季节、市场变化而有所浮动,她先按照每个工坊所需材料查阅完当前价格后,再算出每座工坊的造价,最终择优而定。   “小啾,帮我查查寒桐、鹤松、鸢柳这三种木头近三年的所有价格。曾叔,你帮我查凤眼石、星砂与玄铁近三年价格。”林风致头也没抬地吩咐道。   小啾与曾玄坐在她左右两侧,虽然不知她查这些要做什么,但在赚钱管账这件事上她表现出来的天赋,他们都没有置喙余地,只需要依言照做就可以。   “你查这些做什么?”凌少歌没见过这样的林风致,好奇问道。   “对比近三年行情,再根据现阶段能得到的消息,可以判断我要买的这样东西当前价格是不是低位,亦或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买入价。”林风致看也没有看他就回答道。   “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凌少歌觉得太有意思了,便开了口。   “你……”林风致想了想,没和他客气,“能查到狼血矿的消息吗?最近狼血矿价格浮动有点大,不知何故。”   大部分材料的市场情况,在来珍珑阁之前,林风致都已经提前做过功课,只有这狼血矿,她打听不到。   凌少歌点点头,只擎起枚血色传音石,低声道了几句,没过多久那头就传来消息。   “只知道明昭阁半年前就开始暗中大量采买狼血矿,将近购入市场七成之多。”   幽澜山的消息网,非同一般,查起来非常快。   林风致蹙起眉,在心中迅速分析明昭阁的行为。狼血矿在九寰修仙界每年的产量和需求都很稳定,价格已经保持好几年没有大波动,这东西是作为提炼回灵草萃取液的辅料使用,回灵草萃取液是炼制回灵丹不可缺少的东西……   仙界大比在即,回灵丹的需求量大涨,下一批狼血矿要等到来年七月才会产出,明昭阁应该是为了仙界大比,只是不知道是囤积居奇还是打算自己炼制丹药出售,不管哪种都能大赚一笔,但市场上的狼血矿受此影响,价格肯定大涨,现在并非购入狼血矿的合适机会,但是……既然狼血矿大涨,回灵丹炼制成本也会提高,如此一来它的价格肯定也会大涨。   “林风致,你笑什么?”凌少歌觉得她笑得有点奸诈。   林风致一边笑,一边大笔一挥,把狼血矿划掉,凑近凌少歌,道,“有没兴趣合作赚灵石?”   “有。”凌少歌答得干脆,看着她在狼血矿的上方,写下另外两个字,“赤炭?”   赤炭,是幽澜山赤木烧制后所成的炭料,为西境特产。   林风致点头:“你出赤炭,我来炼药,我们赚他一笔!”   赤炭,是炼制聚灵散的材料,聚灵散与回灵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效果还要更高一点,只是由于炼制的材料不易得,所以在仙界并不常见,仙修们用的最多的,还是回灵丹。   如果她用低成本炼出大量聚灵散,再以正常市价售出,必定压过价格大涨的回灵丹。   “怎么分?”凌少歌在她的解释之下,很快明白她的想法。   “刨除本钱,你我五五分成。”林风致对着凌少歌道。   “成交。”凌少歌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作为幽澜魔君,他并不将这点钱看在眼里,但他还是好奇,她到底要怎么赚这笔灵石。   林风致得了他的承诺,当即便低头,把冶炼工坊从化云之境待造的名单中剔除,因为狼血矿就是化云之境治炼工坊的建造材料之一。   按照目前情况,选择优先建造炼丹坊,是成本最小的投入。   决定一下,林风致便将需要的材料明细交给曾玄,让他按照上面标注的名称与价格逐一进行采买。   “曾叔,谈定卖家之后记得先签契约,交付定金前,让对方带你去验货,要他们出样品,回头交货之时,以样品品为准。低于样品品质的,我们不收货,明白了吗?”林风致交代道,“还有,采买总额达到五万上品灵石,佣金可以谈,最多能削减原有佣金的三成,你记得和他们谈。以及每一万上品灵石的买卖,你的珍珑令都会累积相对资历,这些资历能够兑换珍珑阁的特殊服务,比如低价抛售的材料消息,对我们十分有用。”   “还有这样的事?我从前竟不知晓。”曾玄捏着蓝色珍珑令,表情像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买卖一样。   “这些你不问他们,他们不会告诉你的,只会留给自己人。”林风致回道。   她太熟悉这其中的门道了。   “让小啾陪你一起去,她能说会道,可以帮你谈价。”语毕,她又说道。   小啾勉强将这话当成夸奖,又道:“那你呢?”   “我?”林风致指着自己鼻尖道,“帮你们宗门赚完钱,我得给我自己赚点灵石呀!”   公是公,私是私,她也是要赚灵石的!   兜里还囤着几千灵石,老这么放着太浪费了,她得想法子以钱赚钱。   “行了行了,你忙自己的去吧,这些交给我。”曾玄倒没强求林风致,她已经帮了他们许多,总是拘着人家,回头真跑了才叫麻烦。   “那就辛苦你们了。”林风致挥挥手,自顾自朝外头走去,打算换到另一个区域转转。   才走没两步,就有人在她背上点了点。   她一转头,就对上凌少歌的眼。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凌少歌含笑看着她。   林风致讪笑——把他给忘了。   “魔……凌歌有何吩咐?”   “时间差不多了,想不想去识仙会上看看?”凌少歌朝外面呶嘴示意。   “识仙会?”林风致迟疑道,“想,但我没资格。”   谁不想去识仙会啊?但她可不愿意去麻烦龚宴清。   “你没有,我有!”凌少歌两指捏着一样东西缓缓抬起,如愿以偿看到她因为诧异而圆瞪的眼。   黑色珍珑令。   林风致第一次见。   作者有话说:   继续发财大计吧。   ———— 第58章 圣器   ◎妖皇赤魁太虚图。◎   漆黑的珍珑令上不时闪动过一丝金芒, 昭示着这枚令牌的与众不同。林风致早该想到,身为西境的大魔尊,幽澜山的现任主人, 他的手里肯定也持有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珍珑令。   凌少歌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在这时候才显摆出这枚黑色珍珑令。   她不能趁他心意,让他从自己脸上看出任何一点羡慕激动。   但该死的,她是真的心动了。   识仙会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想要参加的拍卖, 哪怕只是进去见识一番, 也是好的。刚刚听闻龚宴清要参加识仙会时, 她心就已经痒了,只是碍着跟对方并没很熟,也就不强求了,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 她和凌少歌……交情应该……还可以吧?   看着凌少歌等待的眼,林风致决定放下虚无的面子, 让这位魔尊大人趁心如意一下。   “哇!黑色珍珑令, 原来魔尊是珍珑阁最最尊贵的客人!”她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声调都跟着上扬, 充满惊喜, “不知尊贵的客人, 能不能带上我呢?”   凌少歌无语。他确实想要显摆,震震眼前这个小修,但她配合得实在太假了, 假到让人一眼看穿。   “闭嘴,少装。”他持令敲了下她的脑袋, 失笑, “跟我走吧。”   林风致欢快地跟上去。   黑色珍珑令果然与众不同, 凌少歌才一出示,立刻就惊动珍珑阁管事。林风致跟着他一起被请入珍珑阁雅厅,厅内已经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随侍的修士。管事迎接完凌少歌,又叮嘱交代了几句,便将凌少歌交由那两个修士负责。   林风致清楚珍珑阁的行事作派。这两个修士,一个是专门为黑令客人讲解拍品的,一个则是专门供黑令客人差遣的,除此以外,珍珑阁还会给黑令客人准备两个仙童伺候茶水,十分周到。另外,黑令客人前往识仙会有专门的传送阵,是直接传到专属的房间中,私密性非常强,绝对不会让黑令客人的身份泄露出去。   “这是今日识仙会的拍品资料,还请两位上仙过目。”女修恭恭敬敬地向两人各奉上一枚玉简,脸上挂着标准化的笑容,“二位来得有些晚,识仙会已经过半,前三件拍品已经有了买家。”   她一边向二人介绍着识仙会的情况,一边带着凌少歌往传送阵走去,林风致跟在他身后,最后是那个男修。一行四人走了片刻就到传送阵前,林风致跟着他们踏入其中,眼前光芒一阵交错,再次清晰时,她和凌少歌已经出现在一间雅室内。   雅室几乎有大半个天柔大小,里面桌椅榻座一应俱全,炉中焚着上好的凤血香,桌上供着回灵的清新石,两名仙童已奉上果品灵酒,而后垂手恭立在屋中。   “在下姓靳,二们唤我靳靳便成,那位是我的同僚,姓佟,唤他小佟便可。二位若有什么要事只管差遣他去办。”女修靳靳将两人带入屋中坐下,衣袖挥下,正对着法座的那面墙消失,露出外面的拍卖场。   “傻站着干嘛?坐呀。”凌少歌已经大喇喇坐到法座上,见林风致还一动不动站着,不由催促她。   林风致正在看玉简中的拍品,被他一喊,不由自主坐到他身边,拿着玉简道:“今天拍品一共七件呢,前三件……”   话还没说完,她手里的玉简就被凌少歌抽走随意扔到桌上。   “别看这个。”凌少歌手里拈着酒盅塞进林风致手中,又朝靳靳示意,“你直接介绍。”   “是。”靳靳依旧温柔地笑着,朝二人道,“今日共七件拍品,前六件都是次仙级宝物,两瓶丹药、三件法宝、一件武器,其中前三件宝物已经被人买走……”   她口齿清晰地介绍起所有拍品,除了买主身份不能透露之外,连拍卖价格都详细告诉他二人,每介绍一件拍品,她的身前就会浮现出那件宝物的虚象,让他们看得更加直观。   七件拍品中,两瓶丹药和一件法宝,已经被人买走,剩下的还在继续中。   “现在正在拍卖的,是次仙级法宝——幽亡书,能够收录万物之魂灵,封存于书中,为魔宝。”靳靳道。   次仙是法宝的级别,魔宝则是这件宝物属性,是仙是魔还是妖,皆有不同。   林风致一边听着靳靳的解释,一边认真盯着下方拍卖场。   拍卖场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正中炽亮,一本线装书浮在半空,发出幽蓝光芒。林风致用神识感受,只觉得空气中传来淡淡魔气,耳畔充斥着各种或哭或笑的声音,那书里像有什么要冲出禁锢,又或者是要将她拉入其中……   “喝酒。”凌少歌见她拈着酒盅不饮,索性握住她的手,将酒盅往她唇间送。   及至尝到一口微甜,林风致终于回神,这才发现凌少歌歪在自己身侧,手指正轻轻握着自己的手……这般暧昧的距离和动作让她一怔,她刚要说话,却听他道:“那本书有惑心之力,持有者如果心境不够会被反噬,你不要用神识去感知,容易入魔。”   说话间,他已经坐直身体,松开她的手。   林风致松口气,又觉有些口干舌燥,狠狠饮了三盅酒,才让心境平复。   “幽亡书的起拍价是五百万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为十万上品灵石,二位上仙如果有兴趣,可以出价了。”靳靳含笑道。   五百万上品灵石,还只是起拍价……林风致咋舌。   她知道九寰有钱的修士很多,五百万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意思,但真到直面时,她还是忍不住心灵颤抖。   别说她,就算加上昆虚宗,都不够人家这一件宝贝的起拍价。   这识仙会,她注定只有看的份儿。   凌少歌漫不经心抿着酒,道:“没兴趣。这东西不值这个价。”   一句话,就把珍珑阁对幽亡书的定价给否定了,但靳靳并不生气,依旧笑盈盈回道:“好的。那靳靳先给二位讲讲后面的拍品?”   趁着下方正在竞价的空档,靳靳又向他们解说起其他宝物,好让他们在拍卖开始之前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除了幽亡书外,次仙级的宝物还剩一件武器和一件法宝,靳靳介绍得很仔细,但只有林风致听得非常认真,凌少歌已经无趣地打起哈欠来。   及至靳靳解说完,凌少歌才发话:“识仙会的水准越来越低了,这些东西也拿来滥芋充数?”   “上仙的见识和要求太高了,自然看不上这些凡物。”靳靳仍无一丝不悦,恭维道。   这还凡物?   林风致听得撇嘴。   “次仙级别的宝物本来就少见,能够流到市面上的就更少了,你还挑剔!”她低声反驳他。   “怎么?你有看中的?”凌少歌挑眉。   她当然有……件件她都看中,没有看不中。   “缺钱?”凌少歌看透她的心思,笑了,“我可以借你。”   “你有钱借,但我没钱还。”林风致随口回道,人也起身走到墙前,向下张望。   拍卖场中央已经展示到第五件拍品,快接近尾声了。   这每件东西少说也在五百万以上,就她这一年赚的那些灵石,要是问他借了灵石,就准备后半辈子在幽澜山给他干活干到寿终正寝吧。   不值当。   “压轴呢?是什么宝贝?”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问向靳靳。   “压轴的第七件拍品,乃是仙级特殊灵宝。”靳靳笑道。   林风致转过身,连凌少歌也来了兴趣:“哦,仔细说说。”   仙级宝物在九寰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不论搁在哪个宗门都能成镇宗法宝,而仙级之后再跟着“特殊”二字,那更是千年难遇的东西。   这东西,可就不局限于法宝、丹药、武器之类,它可能是某种功法,也可能是能开启某个秘境的钥匙,亦或是一张藏宝图。   “这件拍品,是数万年前妖皇赤魁的法器——太虚图,也是传闻之中九寰四圣器之一。”靳靳道。   “九寰四圣器?”林风致没有听说过。   “相传万万年前,仙祖开天劈地创立九寰,躯窍血脉皆化之山川河流,唯有元神之中一点魔性,化成浑沌邪气肆虐九寰,经万万载之久修成邪灵之主,为祸苍生,屠戮仙魔妖兽人五界,险些毁了九寰。万年以前,有强修临世,聚妖皇赤魁、兽王夜兮、仙神伏离与魔君苍禁于麾下,号之天尊,集四界之力,强封浑沌恶气与邪灵之主于镇邪塔中,方解九寰之危,救苍生于水火。天尊座下这四位强修,便被后世称作四圣。”靳靳徐徐道来一段久远的传说。   林风致心头一触,她听过这个传说。   “那个集四界之力的天尊,是昆虚师祖裴凛?”   “正是。”靳靳道,“后来九寰平安,四圣各自散去,经数万载之久,如今遗留世间只剩四件圣器。兽王夜兮之天芒刀;妖皇赤魁之太虚图;仙神伏离的慈航镜;以及魔君苍禁之堕佛骨。”   林风致本来听得认真,直到闻及最后一句话,她猛地望向凌少歌。   凌少歌微微一笑,不置一辞。   靳靳仍在继续道:“传说只要聚齐四件圣器,便可得天尊令,掌无上仙法,号令九寰四界,但现在只有仙神伏离的慈航镜和魔君苍禁的堕佛骨知道下落,前者收在浮沧仙山,后者则归西境幽澜,另外两件至今没有下落。”   “既然早已失去踪迹,你们如何确定今日那件拍品就是太虚图?”凌少歌问道。   “此乃我们珍珑阁九名鉴定大仙师共同确认后所得结果。”靳靳回他。   “你们说是就是吗?”凌少歌嗤笑,“此物既已遗失数万年,又是如何现世的?从何处被发现?”   “对不起,我们答应过卖主,不能透露它的来路。”面对置疑,靳靳笑意不减,“当然,您有怀疑的权利,毕竟此宝现在被强大术法封印,尚不能恢复真正力量。”   “这件宝贝多少钱起拍?”林风致好奇问道。   靳靳伸指,比了个“三”。   “三千万……”林风致心中感慨,好贵。   “三亿上品灵石。”靳靳道。   林风致失语——是她冒犯了。   “二位请看,太虚图的拍卖开始了。”靳靳却含笑退到一侧,目光望向底下的拍卖场。   林风致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炽光所汇之处,渐渐浮起一张卷轴。   卷轴缓缓展开,若有似无的仙力向外涌动,画卷之上只得一幅会动的海图。   浪花翻滚之间,一只庞大的妖兽破海腾空。   “鲲鹏?”凌少歌喃道。   他的话音刚落,林风致已经抱腹蹲到地面。   她丹田里的鲲丹似乎感受到什么,灵气骤动,冲入她的经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8 08:34:10~2023-07-30 08: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闲 36瓶;嚯嚯 14瓶;shelly 13瓶;桃乐丝527、昀锦、流墨 10瓶;心睛、是不是平平平平、一只阿刁 5瓶;一颗杨梅、32142051 3瓶;~~白露为霜、想吃可丽饼 2瓶;韶婼、37125134、壹亿、热锅冷饭、小月尔、青空、微笑鲨鱼、向晓、23535469、潇潇0411、阿丹、李悠悠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盗宝   ◎五仙妙法。◎   丹田处又出现那股庞大的, 毁灭般的灼烫感,无数灵气从鲲丹释放出,像海浪般冲入四肢百骸, 很快盈满她的经脉。但这一次,林风致没有像初次那般惊慌失措,她推开凌少歌的手,飞快盘膝坐到地上, 运气行功, 让这些灵气在体内缓缓流转起来, 从鲲丹出,再回归鲲丹。   “你怎么了?”凌少歌已蹲到她身边,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何事, 只看到她身上绽起浅淡光芒, 皮肤之下的经脉竟清晰可见,一道又一道灵气交织成网。   “我没事。”林风致勉强开口。   鲲丹在她体内已成事实, 她不能每次都倚靠他人来救自己, 所幸上次祁怀舟帮她之时教她的行功方法, 她已掌握, 加之这次虽然来得突然, 但没有像头回那样猛烈, 她又已经结丹,是以还可控制。   行功约一炷香时间,她体内的鲲丹之力渐渐平稳, 虽然鲲丹灵气还在往外释放,却循着她的经脉缓慢流转起来, 竟然还滋养起她的经脉与元丹, 带来另一种舒坦的感觉。   林风致做了个深呼吸, 睁开眼眸,入目是凌少歌担心却又充满探究的目光,她也不知从何解释起这个变故,干脆化被动为主动,问道:“太虚图呢?被人拍走了?”   凌少歌朝她伸出手,回道:“还没有。”   林风致搭着他的小臂起身,再度望向拍卖场,太虚图依旧浮在原处,画面不断重复着鲲鹏破海而翔的情景,她的心头也随之浮起异样的情绪,好似自己在千影山之时坠落阵心时所感受到的。   这件仙宝太虚图,似乎和鲲鹏有关联。   她心生一股想要将太虚图据为己有的冲动,可碍于囊中羞涩,也只能按捺住这股冲动。   三亿上品灵石的起拍,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这么久了还没卖掉?”林风致一边想着一边不解道。   “三亿上品灵石的仙宝,众仙家会特别谨慎,他们还在判断与观望之中。”靳靳回答道。   面对林风致的异常,她并没流露出一丝诧异和好奇,只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事。   “这个价格并非所有修士都承受得起,再加上这东西的真实性存疑,又被封印,流拍大有可能。”凌少歌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件仙宝已经在先后在你们主阁和另一处分阁都拍卖过了,到现在为止还没买家收去。”   三亿上品灵石,就算是幽澜山想收,也得掂量掂量份量了。   靳靳含笑道:“仙宝遇有缘人,不着急。如今这个价格,也是因为它被封印,力量并未全启,且大家对它来历存疑,所以才开出三亿上灵,如果解开封印确定它的来历,那就不是三亿价格能收到的了。”   她这话说得也没错,收仙宝有时也是一场豪赌,尤其像这样来历存疑的宝贝,如果确认是妖皇赤魁的太虚图,那价值起码得番两倍。   “看起来,这回有缘人还是没有出现。”凌少歌挑眉道。   这场拍卖的时间接近结束,但迟迟没人出价,大抵又要流拍。   “没有关系,阁中已经寻找到几位大仙师,打算不计代价解开它的封印,下次再拍之时,二位就能见到它的真实面目了。”靳靳便又回道。   就在他二人几句话的时间里,浮在半空的卷轴缓缓卷上,拍场上的灯光也逐渐暗下,这意味着这场识仙会即将结束。   凌少歌坐回法座上,朝林风致招手:“过来再坐会,陪我喝两杯。”   “不了,小啾和曾叔还在外头忙,我也还有些要事,一会还得与龚仙友会合,得赶紧出去。”林风致摇头道。   这场拍卖下午才开始,持续到现在,外头应该已经天黑,小啾和曾玄也该办完事,正在外面等着她了。热闹看完、世面也见完,她得赶紧出去。   “无趣。”凌少歌饮尽杯酒。   虽然嘴里抱怨着,但他还是起身,正要让靳靳带他们离开,可忽然间地面似乎震颤了一下,他猛地蹙眉。   “怎么了?”林风致注意到他陡然凝重的神情,不禁问道。   “等会。”凌少歌望向拍场,眸中射出鹰隼般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话音刚落,光线黯淡的拍场正中陡然窜起刺眼红光,刺耳啸音大作,让林风致不由自主捂住耳朵闭上眼,连凌少歌亦微眯双眸,靳靳和小佟亦是短暂失明。   “太虚图不见了!”   只听凌少歌一声低喝,刺耳声音消失,林风致勉强睁眼望去,原本浮在拍场之上的卷轴已然消失。   就刚刚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太虚图被盗。   靳靳脸色大变,招牌般的笑容消失,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听候差遣的小佟闪身到房间正中。   “珍珑阁受到袭击,现已开启珍珑禁制。二位客人,得罪了,还请留在房中不要强行离开。”小佟沉声道,身上释放出仙威,竟是个元婴期的修士。   “呵。”凌少歌冷笑一声,嘲弄道,“三百年难逢的事竟然给咱们遇上了,这运气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林风致知道他在说什么。   珍珑阁立阁数千年,背后有强大的修士和宗门作为倚仗,遇到的偷盗袭击事件屈指可数,尤其随着阁内各种禁制、法阵、机关的加强,珍珑阁犹如铁桶一般,已经三百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和珍珑阁过不去,就是在和整个九寰修士过不去,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你们遇袭,却要囚禁我们?”凌少歌嘲弄完又发难道。   雅室的北方位传来隆隆的机械声响,那里是进出房间的传送阵所在地,现下已被关闭,整个拍卖场外也传来沉重的落石音,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被彻底隔绝,无法离开。   “实在抱歉,情况特殊,还请您宽恕,稍后危险解除,我们定会赔偿您的损失。”靳靳立刻躬身道歉。   凌少歌还要发作,却被林风致拦下:“你别为难他们了,他们也没权利放我们出去。珍珑阁里外皆有大型禁制法阵,一旦出现此类情况,禁制就会自动开启,将整座珍珑阁封锁,所有传音传送法宝符箓亦不能施展,让盗宝偷袭者无法离开。不止我们,其他楼层的人,包括珍珑阁自己的修士,都走不了。”   “多谢仙友理解。”靳靳朝她递去感激的笑容。   “不客气。若我当初未遇变故,现在也是你们中的一员。”林风致笑了笑,算是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熟悉珍珑阁的原因。   “原来如此。”靳靳颌首。   “好吧,看来你注定要这里陪我多喝几杯酒了。”凌少歌走到林风致身边,与她并肩往空空如也的拍场望去。   “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这里动手?他难道不知道就算偷得到宝物,也逃不出去吗?”林风致好奇道。   只是她的声音还没落下,忽闻轰地一声巨响,林风致耳朵被震得生疼,底下尘烟弥漫,位于他们东南方向的房间那堵用来观看拍场的透明墙壁,已被彻底撞碎,露出巨大豁口。   他们房间的墙壁都被震嗡嗡作响,林风致退后三步。   那人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的脑中,她便见底下一道暗紫色光芒如同疾电般闪过,攻向他斜对面的另一个房间中去,又是阵爆炸声响起,那个房间的墙壁亦被震碎。有道人影从第一个房间掠出,如同流星般掠入第二个房间。刹那间那个房间被紫芒充斥,可怕的仙威与滔天杀气转眼弥漫整个空间,震慑住参加这场拍场的所有修士。   凌少歌眉眼间玩世不恭的神情终于消失,他只将林风致拉到身后,语气凝重道:“你别靠近那里,这个人的境界与我相当。”   和凌少歌相当,那么此人境界也是化神?   林风致猜忖着。   “境界再高他也离不开这里!”那厢小佟沉道,“这座楼就是返虚修士来了也难以离开,我等已经将此事上报主阁,很快就会有大修前来。”   只要能将此人关在这里,就不愁抓不到他!   林风致已将千演祭出,她对珍珑阁的禁制力并不担心,此楼凝聚九寰数十名大仙师之力,从楼的构造,到每处机关、每个禁制的设制,都有大学问,可以说就算真的是返虚修士来了,一时半会也难以脱身,除非他深谙此楼构造……   思及此,她思绪忽然一顿,神情骤变。   “不好!”林风致脱口道,“龚宴清……他也参加了这场拍卖!”   靳靳与小佟同时一怔,凌少歌却已意识到问题所在:“龚宴清就是当初珍珑阁藏宝楼的建造者!”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这座楼的构造。   “龚宴清有危险!”林风致喃道。如果她没料错,刚才那道紫光的目标,应该就是龚宴清所在的位置。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如此想着,林风致不由自主挣开凌少歌的手,掠到早已碎裂的墙壁前,朝先前紫光攻击的目标望去。小佟和靳靳闻言亦是脸色难看地交汇了一眼,待要向主阁传音,可这里的消息早被隔绝,他们也传不出去。   “就是那里,没错!”林风致已抬手指向那个地方。   她感受到太虚图的气息,正从那里传来。   “林风致,退后!”就在这当口,凌少歌厉声响声。   还没等林风致反应过来,一道紫芒从龚宴清的房间飞来,直袭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墙壁轰然震碎,林风致眼前一黑,已被人拉到身后,但好在避得及时并没受伤,靳靳和小佟就没那么幸动,被这股力量撞出老远,倒在地上咳出血来。   一道暗光时射来,化作可怕的力量,被飞到她身前的凌少歌挡下。   紫光乍亮,林风致撇开头去,待这光芒消褪她才再度望去,只见凌少歌一身衣袍已化赤红战甲,双手皆套黑色兽爪,蓄着无上威能朝着紫芒来的方向。   紫芒所来的方位,已经飞出两个修士来。   “龚宴清……”林风致果然看到熟悉的人。   龚宴清早已紧闭双眸,身上被无数红线缠着,仿佛被人提在半空的傀儡,一道紫气正从他身边的修士手中涌入他的眉心间,而他抬手所指的方向,就是凌少歌和她所在的地方。   那抓着龚宴清的修士则笼罩在一袭灰暗陈旧的斗篷中,兜帽之下的脸一片黑暗,看不清模样,从他的身上传出的仙威,宛如昆虚天劫那日的雷威,霸道且凶悍。   看这情况,陪同在这个修士和龚宴清身边的珍珑阁修士,已经凶多吉少。   “龚宴清被他控制了。我们这个地方,就是这座楼的生门所在位,他想从这里离开。你躲好!我来会会他。”凌少歌沉声疾道,一边掐诀在身后布下道禁制护住了林风致。   “凌少歌,你小心!”林风致回道。   这种时刻,她只能自求多福,不要成为凌少歌的累赘就好。   凌少歌冷笑一声,战意全开迎向眼前修士。   林风致只将千演化作巨大盾挡在自己身前,再从盾后向外窥探,只见不远处那修士已再化紫光,竟将龚宴清当成武器,朝着凌少歌攻去。凌少歌顾忌龚宴清,一时受到掣肘,施展不开,四周全是他的厉爪划出的爪影,一道道,漆黑如墨。那修士如同鬼影般,左移右闪,朝着林风致所在的房间掠来,似乎想要破开这里的禁制离开珍珑阁。   黑紫二光在半空缠斗,速度快得已经让林风致看不清楚。   大约斗了半盏茶时间,两道影子倏地分开,四周忽然出现了不少修士,珍珑阁的护阁修士出现。那人却不将这些修士放在眼中,只盯着眼前的凌少歌,忽然开口。   “幽澜凌少歌?”他的声音有着刻意压低的沉闷,道出凌少歌身份。   “知道是本座,还不速速就擒?”凌少歌曲爪道。   “堕佛骨在你身上吧?”那人却沉吟着道,“来得正好。”   一语落地,他只将龚宴清扔开,身上冒出黑雾,手中化出一柄巨弩,更加强悍的威压碾压而至,四周刚刚赶到的修士竟难以承受这股威压,纷纷曲膝跪下。   凌少歌神色骤变,转头望向林风致。林风致死死顶住千演盾,五内翻腾剧疼,她的唇角已沁出血来。   这威压,绝非化神期的境界。   对方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要知道修仙界,境界差一分,修为就是天差地别。   凌少歌察觉到这一点时候,毫不恋战,立时飞回林风致身边,然而为时已晚,那人指尖一道紫芒搭上弓弦,弦开矢出,那一道紫芒化作漫天箭雨,四下放出。   其中数枝箭,直奔凌少歌与林风致。   箭雨来袭,每一道都夹着劈山倒海之力,顷刻间落到凌少歌与林风致身边。在此威力之下,元婴以内的修士,尽成劫灰,小佟挡在靳靳面前,化作灰烬。   “小心——”林风致不顾唇角的血丝,朝凌少歌喝道。   凌少歌已经掠到她身边,返身挥出数爪撞开几枝箭,又徒手接下两箭,另一手揽住林风致的腰,准备带她离开。   林风致咬紧牙,一手擎盾,一手死扣仙符,随着凌少歌掠起,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射来的一支箭。   “唔。”凌少歌闷哼一声。   两人飞起之时,她看到那支箭不偏不倚,射到他的背心,穿透战甲。   与此同时,林风致祭出身上唯一的仙阶符箓——五仙妙法。   作者有话说:   致致:啊,有人抢银行了!!!快报警,报警!   ————   感谢在2023-07-30 08:49:54~2023-07-31 08:3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原结夏 10瓶;梦想穿书嗑cp 4瓶;睡不着,醒不来 3瓶;沉默的海 2瓶;想吃可丽饼、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雁雁   ◎是谁,召出了它?◎   五色光芒从林风致身绽起, 化作漫天虹霓,带着无上仙力,迎向漫天暗紫箭雨。刹那间, 两股力量撞上,箭雨化作火流星坠下,如同下起火雨。   凌少歌从半空跌落,被林风致扶着藏在千演神盾之后, 看着她咬紧牙关死守在自己身前。   刚刚才蓄满灵气的葫芦一次性全空, 林风致只觉得灵气源源不绝被手中仙符抽走, 化成这满天虹芒。   对面那修士感受到这仙家之力,微微抬头,露出兜帽之下一双幽深瞳眸, 待见到林风致手中符箓后, 那目光便如看到挣扎的蝼蚁般,半是慈悲半是无情, 再度施展起手中巨弩。   所有的灵气已经尽空, 仙符渐渐变灰, 眼见就要失效, 林风致手中再无可以对抗这个境界的修士的法宝, 她眉头几乎打结, 只能凭着本能不断抽取灵气维系手中仙符。   四肢百骸的灵气都被抽空,生死危急之下,她的小腹忽又一烫, 鲲丹忽然释放出大量灵气涌入她的经脉。仙符乍然亮起,绽放出比先前还要炽烈的光芒, 满天虹霓化作五色光网, 袭向那人, 林风致的左手手臂法符亮起,属于秋月明的绝杀术“寂幻惊海”同时施出。   海浪顷刻间汹涌而至,奔腾向对面的修士,将他吞噬于半空。   双术齐施,已经耗尽林风致精力,哪怕有鲲丹的灵气支持,她的神识之力也不足以支撑这两种强悍的仙法,此时她脑袋已刺疼难忍,而手中的仙符在承受了巨大的灵气后,也燃起青焰化为灰烬。   漫天光芒渐渐黯淡,林风致转身扶住凌少歌,颤声道:“你怎样?”   凌少歌半跪于林风致身侧,仿佛承受着什么巨大痛苦般浑身剧颤,抬头时五官都是扭曲的,只勉强道:“箭上有毒,我……”   话音没落,只闻对面一阵刺耳震响,海浪被人从中劈开,那修士踏空走出,没受半分损伤,只道:“就这点能耐?”   他一边说,一边攥起巨大紫色光球,不假思索朝林风致掷去。   林风致只能倾尽全力,以鲲丹灵气催动千演神盾,勉强抵挡对方的攻击,然而她脑中的刺疼越来越强烈,已难支撑千演神盾,神盾渐渐消失。   那修士眼睁睁看着紫色光球攻到两人面前,化作一片紫光将两人吞噬,他抬手,正要加大力量,眼神却是一变,一物从他身上忽然浮起,如同流星般飞向那两人,又在眨眼间化成一片蓝光笼罩两人。   林风致意识本已浑噩,却忽然感觉精神一震,外界加身的可怕力量似乎瞬间消失,有一件东西浮在自己面前,不断释放出让她熟悉的气息,为她抵挡住了对方必杀的攻击。   只是还没待她看清光芒之中的那样东西,身边的凌少歌便忽然攥住她的手腕,道了声:“走!”   她的眼前又是一暗,在所有景象消失前,她凭本能抓住了光芒中的那件东西,和凌少歌一起消失在珍珑阁的拍卖场上。   ————   黑暗并没持续太久,只一个呼吸的功夫,林风致就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泛着幽暗红光,四周似乎立着无数面目狰狞的佛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人阵阵心怵,但林风致并没时间恐惧,因为身边的凌少歌忽然间倒下,她只能伸手接住人,任由他将全身重量压到自己身上。   她半扶半抱着凌少歌坐到地面,他身上的战甲已经不见,露出里面穿着的单薄衣袍,后背之上的箭已经消失,只剩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往外流着暗紫色的血,几乎将他后背衣服彻底染透。   “这里是堕佛骨的禁制区域,他一时半会进不来。”凌少歌气息微弱地道,又勉强一笑,“是我失算了,竟没看出他的修为。他的境界……应该在次仙级。”   次仙级?那已经是接近飞升的境界了?   他断断续续说完一串话,不住喘息,林风致心头虽然大骇,此时却也只能按下惊惧,扶定他道:“先别说这些,你的伤……”   “帮我把衣裳脱了。”凌少歌脱力般歪在她身上道。   脱衣服?   林风致微微一怔。   这不太好吧?但现在情势非常,也不该拘泥小节。   她很快想通,将男女之别抛到脑后,可动手之际才发现自己手上握着一根卷轴。   太虚图?   她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刚刚在危急之时救他们一命的法宝?   然而惊愕归惊愕,她还是飞快把卷轴往自己后腰革带里一插,动手褪他衣裳。   “对方箭上的毒毒性极强,会麻痹经脉,阻绝灵气,让身体陷入僵滞而亡。”凌少歌任她扯开自己的衣襟,一边解释着。   这家伙,就不能温柔一点?   林风致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她也没脱过男人衣裳,只能胡乱扯开他的衣襟,把衣裳从他双肩拉下。   男人精实的肩膀和胸膛坦露空气中,异常利落的线条和漂亮的肌肉,和他这人一样,充满了蛊惑,几道陈年旧痕横于他胸腹上,让他的蛊惑中添了几分悍气,愈发叫人痴迷。   当然,林风致眼下是没心情欣赏眼前这具迷人的肉/体,她的注意力都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用这个。”凌少歌递给她一件东西。   林风致垂眸一看,他塞来的是只巴掌大小的蜘蛛,蛛腿和她的小手指一般粗细,生满细密绒毛,蛛背之上有着人脸般的纹路,丑陋恶心,吓得她差点就凭本能把它给甩开了。   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按照他的指示,把这只蜘蛛放到他的伤口上,再朝蛛背注入一丝灵气。蜘蛛动了动,口中吐出一根细长口器,扎进他的伤口。凌少歌浑身一颤,额上细汗立刻滚落,像承受什么痛苦般。林风致便看着那蜘蛛的身体慢慢变大,转眼变成两个巴掌大小,伏在他背上几乎盖住他半个背。   及至伤口处的血液转为红色,凌少歌才虚弱开口,要她将蜘蛛取下。   林风致依言行事,又在他的伤口处撒上外用灵药,再覆上一层薄薄的灵气,这才算处理完他的伤,一抬头,两人竟都是满头大汗的模样。   二人相视一笑,凌少歌戏谑道:“瞧你那怂样,不就是一只蜘蛛。”   “你还有力气笑我?”林风致回嘲,“还不想想怎么逃出去?!”   “会有办法的,你别担心。给我点时间,先让我祛除经脉内的余毒。”凌少歌边说边盘膝坐定,入定运功。   林风致便守在他身边。   四周陷入沉寂,只剩下堕佛狰狞的目光,这本该让林风致害怕的场景,此刻却让她异常安心。   这串堕佛骨珠,好似与那幅太虚图一样,都带给她奇怪的感觉。   想起太虚图,林风致又是一惊,从后腰上拔出卷轴,上下左右地研究,想知道为何这太虚图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但不论她怎么看,手里的卷轴上都没有任何灵气涌动,像件死物般。   她也不知到底什么原因,只能猜忖着,莫不是因为她刚刚用了鲲丹的力量?适才太虚图刚出之时,她的鲲丹就与之相呼应了,这两件宝贝之间难道有渊源?   鲲丹为鲲鹏内丹,鲲鹏乃是妖祖,太虚图内也有鲲鹏,也是妖皇赤魁之物……   好像真的有些关联。   而这一切,不论是鲲丹,还是妖皇,最终都直指一个地方。   昆虚,以及裴凛。   她不由攥紧卷轴,又开始往下推想,可惜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这个空间忽然一震,四周佛像快速转动起来。她心里一惊,飞快将卷轴插回后腰,起身警惕地望向四周,手中千演再度祭起。   出了何事?   正当她惊疑之时,前方一尊堕佛之像忽然皲裂,细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佛像,还没等她作出反应,整尊佛像便彻底碎裂,斗篷加身的修士出现在了那个位置。   林风致心跳骤然加快,呼吸都险些停下。   她万没想到,这个修士竟然如此了得,凌少歌的堕佛骨都抵挡不了多久。   思及此,她回头看了眼凌少歌,凌少歌还在入定,正是最最脆弱的时刻,如果被人攻击,是没有半点自保能力的。   “你到底是何人?”林风致需要拖延时间,她开口问道。   那人似乎也不急,慢慢踱到她的前方,盯着她看了片刻,方开口道:“竟然是你,秋月明?”   他的口吻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听来有些奇怪。   “你认识我?”林风致不解。   “算认识吧。”他道,似乎笑了,“我是雁雁呀,姐姐。”   “……”林风致只觉一股冷气从尾骨处冒上来。   他是段长鸿那个疯子?   不,不对,不像!   他没有段长鸿那股不管不顾的疯意,看她的目光里,也并没什么爱意。   那他是谁?   “片魂……”她喃喃道。   眼前这个人,难道是段长鸿片魂的本尊?   “你竟然知道片魂?谁告诉你的?”那人却有些诧异,似乎片魂一词从外人口中冒出很不可思议。   林风致惊骇失语。   祁怀舟说过,能够施展片魂之法的本尊,境界修为至少在化虚返体,这已经是近仙的境界,凌少歌没有估算错误。   这样的对手,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那人还待再说什么,却又抬头看看上空,道:“罢了,你也别拖延时间,将太虚图和堕佛骨都交出来。”   随着他一句话,他的身上涌出庞大威压,笼向林风致。   林风致早就力竭,身上是一点灵气不剩,兜里也没有能够对抗他的宝贝,正值惊急,忽然间想到一件东西。   她翻掌一捏,两指夹起一张折成纸鹤的符箓。   此番临出宗时,祁怀舟交给她的保命之物,但他并没告诉她里面是什么,是以她也不知该作何使用。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如此想着,在眼前这修士闪身逼近之际,她毫无犹豫地施展起这张符箓。   四周的堕佛像尽数消失,凌少歌也随之不见,她的身后出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宛如深渊。那人逼到她身前十步之遥时,竟似被什么无形之力拦住般,停住脚步。   林风致并不知道出了何事,她什么也没感受到,更不知道背后的深渊里,缓缓聚涌的浓雾,直到——   一只庞大如小山的爪子轻轻按在她的头顶上,另一只爪子则按在她的身侧地面。   从远处看去,好像浓雾里藏着一只巨兽,探出两只前脚,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在她背后。   是魔是妖还是兽?   无人可知。   林风致看到身边的兽脚也是一惊,她不知道身后出现了什么,但凭着本能判断,后面那东西没有恶意,正在帮她对付眼前这个修士。   修士已然抬头,惊疑地看着浓雾之间闪烁起的一双眼眸。   非人非魔非妖非兽,赤红诡异的眼。   ————   天羲湖上,疾风卷起,湖面翻涌不断,芍药花座随着浪花上下颠簸。   盘膝坐在法座上原正闭关入定的修士倏尔站起,缓缓浮身飞至半空,猛地抬起头,双眸骤睁,望向远空。   祁怀舟的一双眼,赤红如血。   是谁,召出了它? 第61章 破烂   ◎收破烂。◎   除了眼角余光瞥见的巨大兽脚, 林风致什么都没看到,但她知道自己身后肯定出现了什么,因为原本已经逼近她的那个斗篷修士竟在半途忽然折身退后, 飞出百步之遥。   四周异常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原本弥漫在她周遭的庞大威压与杀气也突然间消失无形。   对,突然间消失的, 像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林风致的心脏怦怦跳动着, 她不敢动, 只能直视前方,与那修士四眸相对。   然而诡异的是,修士的威压消失, 四周却并没涌现出新的压力, 她身后的那只巨兽似乎没有释放出任何气息,既没碾压对方的气势, 亦无任何与之对抗的威压, 但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的出现, 反而让对方惊惧后退。   这很奇怪。   一切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站在林风致对面的修士也一动不动地站着, 似乎在用目光与隐藏在黑雾里的赤红双眸作着无声对抗。修练到他这个境界, 早已不凭敌手的威压和气息去判断对方实力, 反而是像眼前突然出现的诡异之兽,他从它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波动,喜怒哀乐具无, 杀意灵威没有,就只静静站在那里, 气息似与天地浑然一体, 才是真正让他恐惧的存在。   他凭借着本能判断, 这是超脱他现有认知的存在,诡异并且危险,他不是对手。   尽管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但依旧觉得度过漫长且难熬的时间,直到她看到对面的修士开始缓缓后退,一步一步将身影隐入他身后的黑暗中,消失在堕佛像碎裂的位置。   危险似乎过去,但林风致绷紧心弦与身体并没松懈,她吞吞口水,转过身,想看看身后这庞然大物的面目,然而在她转身的那个刹那,按在她头上和身侧地面的兽脚也同时缩进浓雾中。   林风致转身之际,只看到倏尔隐入墨汁般浓雾中的兽脚,与隐隐约约的红芒,但很快的,一切都消失于浓雾中,她什么也没看到,不知道祁怀舟给自己的符箓,到底召唤出了什么。   浓雾逐渐消散,四周的堕佛一尊一尊出现,她再度看到凌少歌。   凌少歌还好好地盘坐在她的身后,身上冒出淡淡黑气,看起来并没受到任何影响。   林风致感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她腿一软坐在地上,长长吁出口气,目光落在被自己紧紧攥在掌中的符箓上。定了定心,她将折成纸鹤的符箓小心翼翼展开,想看看上面到底画了什么,可符箓展开后,她却只看到一张空白的符纸。   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进来了?”   她身后忽然响起男人声音,凌少歌已然睁眼,眉宇间是难得的凝重。   戴在他手腕上的堕佛骨珠碎了一颗,这意味着禁制被破,那人进来了,但这个空间并没被破坏,四周亦无打斗的痕迹,也不见那人踪迹,这是进来过又走了?   他不解,看到坐在地上的林风致,心弦一紧,飞快掠到她身边,俯身问道:“你受伤了?”   林风致收到空空的纸符,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人走了,我没受伤,只是……吓到了,腿软。”   她坦白得让他又担心又好笑。   凌少歌不急着扶起她,只蹲到她身边,抬手拔拔她鬓边微乱的发丝,道:“是你救了我,多谢。”   林风致又摇头,谈不上什么救不救,两个人一起遇到危险,相互帮忙那是应该的,她再怕死,也做不出扔下同伴自己逃命的事。   “你没事了?”林风致定好神,从地上站起,望着凌少歌道。   凌少歌半身衣裳垂落身侧,仍旧坦露着上半身,猿背蜂腰煞是迷人,额前落下几缕长发,垂在颈侧,愈发显得气宇不凡。   “余毒已清,应无大碍,我们出去吧。”他道。   林风致点点头,却不动脚,只将目光撇向他处,道:“你就这样出去吗?”   他这样?他怎样了?   凌少歌低头看了眼自己,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西境的魔修,打扮得比他豪放者海了去,现下他只是因伤坦露半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很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随手将衣裳捞起,松松垮垮挂上肩头,半敞着衣襟,敷衍了事。   “走了。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没给她再多话的机会,凌少歌一把攥住她的手,飞身而起。   林风致眼前又是一黑,下一瞬人便回到先前的房间里。   屋里狼藉一片,靳靳倒在墙角,双眼泛泪,显然在为舍命救自己的小佟伤心。拍卖场上亦是残亘断壁,尘烟滚滚,四个修士站在拍卖场上,围着一具尸体。   “龚仙友!”林风致挣脱凌少歌的手掌,飞奔向倒在房间正中的修士身边。   凌少歌看了几眼,确认四周已经没有危险,转身飞落拍卖场那几个修士身边。   “龚仙友?!”林风致蹲到龚宴清身边,轻声唤着,小心翼翼查看他的情况。   先前缠绕在他身上的红线与眉间紫色已经消失,他的身上只剩下不少伤口,像是刚刚被人当成傀儡与凌少歌斗法时受的,但并无致命之伤。林风致拈诀聚起灵气,缓缓注入他的脉门,约半盏茶功夫,龚宴清醒转,抚额撑着坐起,眉心拢成川,声音沙哑道:“是你?”   “龚仙友,你还好吗?”林风致见他醒来,才放下心。   “我……”龚宴清甩甩头,想将脑中浑噩不清的感觉甩开,“头疼。”   他虚弱地说了声,又惊道:“有人盗取太虚图后袭击了我,妄图逼我带他离开珍珑阁,我……后面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了……那人境界很高!”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按住林风致的手撑着站起来。   “你的元神被他控制,险些就让那人得逞。”回答他的,是从下面飞回来的凌少歌。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四个修士。   林风致从他们的打扮上可以辨认得出,这四个修士应该就是珍珑主阁派来的强修,个个境界都在化神以上。   “对,我被他控制了元神。”龚宴清道,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忽惊,“这里是珍珑禁制生门所在方位,难道那人……”   “这里正巧是我和凌……歌参加拍卖的包间,那人撞上我们。”林风致解释道,说话间她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道出凌少歌的化名,换来对方挑眉得意一笑。   “那人死了。”后面的话,由凌少歌接了下去,“不过应该不是本尊。那人乃以元神出窍的方式夺舍了前来参加拍卖的修士,冒名潜入这场拍卖,阴谋失败之后就弃肉身逃逸。”   林风致闻言望向下方尸首,那具尸体身上裹着熟悉的斗篷,果然是刚刚与他们斗法的人。   “可知是何人所为?”龚宴清问道。   “这具肉身的原主,乃是长离宗的长老邱丙山,但夺舍之人的来历并不清楚。”跟在凌少歌身后的修士走出来,先解释了一句,又朝众人颌首,“本仙乃是珍珑阁护阁仙士汤恩,后面三位乃是本仙同僚,此次珍珑阁遇袭,惊扰了三位仙友,实感抱歉,又承蒙凌、秋二位仙友出手相助,本仙同珍珑阁感激不尽。”   “汤仙客气了。”林风致回道,又道,“夺舍那人的境界非常高,约在……”她看了眼凌少歌,方续道,“次仙境界,可能已到天道初窥,九寰之上能有此成就者屈指可数,范围不大,但……”   范围是不大,可调查的难度非常大。   这样境界的修士,不论哪一个在九寰都是跺跺脚就山河震动的存在,如何查?   汤恩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会据实上禀,至于如何调查,全凭阁中安排,只是可惜,还是没能找回太虚图。”   提到太虚图,林风致才突然想起这茬。   “太虚图在此。”她飞快从后腰拔出一根卷轴,双手奉上。   汤恩诧异地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图为何会在你手里?”凌少歌蹙眉问道。   林风致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你重伤之时,那人欲下杀手,这幅太虚图突然飞来,这才被我带走。”   这么古怪?   凌少歌狐疑地盯着林风致,除了这太虚图之外,那人明明已经进入堕佛禁制,却又离开得突然,也与林风致有关,她身上到底藏了什么?   “上古仙器有灵,会自行择主,可能与秋上神有缘吧。”龚宴清好转了一些,开口道。   林风致朝他一笑。   就算这太虚图选她为主,她也带不走它,因为……她没有三亿上品灵石!   所以缘不缘的,最终还得看钱。   “是太虚图没错。”那厢汤恩检查完图道。   他的神情明显好转,宝物失而复得,他们总算有东西交差。   “多谢秋上神!”他向她致谢,又道,“几位帮了珍珑阁这个大忙,因为珍珑阁受伤,珍珑阁责无旁贷,还请三位在珍珑阁多留几日,让我们弥补一下此次过失,另外关于这场意外的调查,可能还有些需要三位的配合。”   “没问题。”林风致爽快地答应了。   ————   林风致一行四人,连带龚宴清,都暂时在珍珑阁内住下。   珍珑阁给他们安排了一处福地洞天,里面是独立的天地,又派了靳靳前来服侍他们,每天都有新鲜灵果仙酒奉上,将人安顿得舒舒服服。龚宴清和凌少歌都受了伤,珍珑阁每天都会送来疗伤的上品丹药,供二人恢复所用。   除此之外,也因为这桩意外,林风致为昆虚所收的那批物资,被珍珑阁免除佣金,省了老大一笔灵石,其余没能立刻找到卖家的东西,也被珍珑阁发了全阁传信,很快就都找到卖主,而曾玄手里那枚蓝色珍珑令,也被提升到紫令。   不过对林风致自己来说,她反而无法用自己的身份进行采买,兜里的钱用不出去,有些不甘心,所幸靳靳帮了她大忙,以自己内部的关系网,帮她打听到几个消息,引起林风致的大兴趣。   其中一桩,就是一批从某个秘境里搜罗回来的废弃法宝武器。   九寰之上有许多时间久远的神秘秘境,里面不乏千年万年前遗留下的宝物,经历了时间长河的洗涤,有许多宝物都已废弃,被下秘境的修士带出来,无法修复也难以再用,便成了仙界价格低廉的“破烂”。   但就是这样的“破烂”,可以作为修士修行融炼术的基础材料,运气好的还能提炼出特殊的材料,变废为宝,是以这些东西从来不缺买家,往往送到珍珑阁后就被内部消化,压根到不了市场上。   这次借了靳靳的关系,她收到一批破烂,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收这些垃圾干什么?”小啾陪着林风致忙进忙出,一会去珍珑阁里看价,一会去仓库看货,忙了两天,就收了这批破铜烂铁,她十分不理解,嫌弃地抱怨道。   “你懂什么?”林风致抹抹脑门上的汗,带着她回到珍珑阁的福地洞天,“到时候变废为宝,你可别惊讶!”   她有霄壤在手,正好可以试试。   ————   珍珑主阁的藏宝楼中,汤恩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上级奉上长匣,旁边的小修见状上前开启长匣的秘锁,打开长匣,露出里面古朴的长卷轴。   身着紫裳的女修伸出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拿起卷轴,缓缓将它展开。   画面上传来海浪声,一幅海图渐渐浮起,确是太虚无异。   “阁主,属下已经检查过,应该无误。”汤恩这才出声道。   女修的指尖轻轻抚过画卷,鲜红的指甲盖上顿时沾上水珠,她再将手指置于唇边,吐出舌尖微微舔,直到尝到一丝海水咸味,这才点下头。   “确是太虚图。”她开了口,声音甜腻妩媚,听得人心头荡漾。   汤恩这才放心地朝小修示意,让人将图收进匣中。   “等等!”女修却忽然抬手制止,盯着那图看了许久,声音一厉,“鲲鹏呢?去了哪里?”   汤恩此时方察觉,海图之中再无鲲鹏影子。   妖祖失踪,太虚图……废了。   作者有话说:   无惊无险又到周三啊,咱们老规矩周五见哟。   另外还有一件事,下周一可能需要再请假,因为周五我去北京参加晋江的作者大会,周天才能回来,这三天应该没法码字,周五到周天的会放存稿箱保证更新,但是周一可能来不及,因为周天回程,到家不清楚有没精力开电脑,所以先说一下,只是可能,我会尽量,不能更的话会提早跟各位说。   ————   感谢在2023-07-31 08:39:26~2023-08-02 09: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不是平平平平 28瓶;微安 15瓶;章璋、jueze10124、橘子蛋挞 10瓶;Leia、孔拉德.维尔卿、隐~冰 5瓶;30908875 3瓶;苏、春彩. 2瓶;萧九、你很丑可是你很温柔、想吃可丽饼、成璧、阿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刺青   ◎秋月明,是个通透人。◎   在珍珑阁住了三天, 凌少歌养了三天伤,也没见林风致来探望过自己一次。   这没良心的家伙!   也不知道她每天忙来忙去,都在忙什么?   到了第三天, 他才终于看到林风致的影子。   “凌少歌,你的伤怎样了?若是无碍,我想明天启程回昆虚。”她的人刚刚出现在他休息的山头上,声音就已经传来。   经此一役, 她倒是和他熟稔许多, 不再像先前那样和他保持距离, 没人在的时候,更是直呼他的名讳,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   凌少歌对此没有异议, 甚至有些高兴, 他先前听她总连名带姓的叫祁怀舟,只觉得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现在终于知道, 林风致只是习惯这么叫和自己熟悉的人而已。   不过听她那话里意思, 来这里就只是为了通知他准备回昆虚, 再顺带问问他的伤势。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明天就走?龚宴清伤势也痊愈了?”凌少歌问道。   林风致没能听出他口吻中淡淡的不悦和试探, 直言:“我刚刚去看过他了, 他说已经无碍,可以动身了。”   “所以……你先去看他了?”凌少歌语气一转,眉毛都跟着上挑, 淡淡的怒气萦绕眼底。   这次,林风致听出他的不痛快了。   可是, 她先去看龚宴清有什么问题吗?总得确认过他们两伤势都无碍了, 他们才能上路吧?   虽然不解他气从何来, 但她识趣,不和他对着来,立刻便道:“我那不是离他住所比较近,就先到他那里探望,再说了,我探过他再来看你,不就能在这里逗留更久,多陪魔尊大人你解解闷儿?”   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个理。   凌少歌立刻释怀,嘴里却还硬道:“你也知道我闷啊?不会早点来?”   “是是是,我没早点来我不对。”林风致一副认打认骂的模样道,半点没有反驳。   她算是摸清这位魔尊的脾气了,得顺毛撸。这人虽然傲慢了点,但还是挺好哄的。   凌少歌的脾气发不出来,对着她,他好像整个人都和在幽澜山时不一样了。   “珍珑阁的人没找你麻烦吧?”他转而问起别的来。   林风致一怔,没明白他是何意思,只听他又道:“如果他们找你麻烦,你也不必害怕,报上我的名号,让他们有事来找我便可,不必和他们多废唇舌解释许多。”   这回她听明白了。为了调查太虚图被盗之事,珍珑阁的人前前后后来了三拔,不断问及那日情况,林风致巨细靡遗全都说了,但总有两件事,是怎么也无法解释清楚的。   一是太虚图为何出现在她手里,二是那盗宝之人为何突然离开。   这两件事,前者她说不清只能糊弄过去,后者她以自己身上带有镇宗法宝为由也搪塞过去,但难免引人疑窦。凌少歌当时在场,应该也觉得这两点存疑,可他并没向她究根刨底,反而是替她着想,生怕她遭人刁难,竟要给她撑腰。   这让林风致心头生起暖意,微微一笑,道:“他们只是多问了几次,并无其他冒犯,你不用担心。”   语毕,她又真诚道:“凌少歌,谢谢你。”   面对她突然的正经,凌少歌反有些不自在,他撇开脸,扭了扭肩,反手探到后背。   “怎么了?”见他动作扭曲,林风致凑近他问道。   凌少歌似乎正在费力憋着什么,憋得脸颊见红,终于忍不下去爆发,一把扯落自己一侧衣裳,露出半边身体,朝她道:“快点,帮我挠挠。”   林风致被他弄傻,刚刚生出的暖意烟消云散。   “愣着干什么?”凌少歌侧身以背对着她,斜落的后襟之下,是已然结痂的伤口。   伤口四周微微泛红,正在长新肉,是会发痒。   林风致弄明白怎么回事,一阵无语。   这魔尊,是真没拿她当外人啊!   “不能挠,万一挠破了,又得好些天才能长好。”林风致一边道,一边取出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碧色凝膏,以指腹沾染后,轻轻抹到他的伤口上。   清凉爽快的感觉压下那股磨人痒意,凌少歌舒坦许多,侧头望向她,只看到她微垂的脸庞上极认真的神色,不知怎的,他心里生出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来。   像有根羽毛,轻轻落在心房上。   又像是一只小蚂蚁,缓缓爬过他的心。   林风致给他抹完药,又提起他的衣襟,整了整,才道:“魔尊大人,我们九寰仙界的男人呢,要是让人看了身体,是要和那人结修的,你可得小心点,别把西境的习惯带到这里来。”   凌少歌蹙了眉:“什么鬼风俗,我从没听过。”   林风致是在瞎掰,她实在受不了凌少歌动不动脱衣服这行为,虽然他很养眼,但老这样她也吃不消呀。   “现在听说了!”她道。   “那又如何?”凌少歌挑眉。   “那又如何?”林风致反问一句,又答,“你在别人面前随随便便坦露身体,就不怕秋上神心里不痛快?”   “我本来与秋月明之间也没什么,为何要操心她的想法?”凌少歌都快被她绕糊涂了。   “你不是向昆虚提亲了?”林风致也被他弄懵。   按小啾的说法,凌少歌应该钟情于秋月明,她以为搬出秋月明,会让他收敛一点。   “我是向昆虚提亲,但秋月明拒绝我了。幽澜魔修是要向伴侣忠诚,但……她不是我的伴侣。”凌少歌直白道。   “可你不是钟情于她?”林风致见他神情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般,也是大为头疼。   “钟情于她?”凌少歌转过身,面向林风致,想了半天才道,“我承认我很欣赏她,她是我认识的女修之中最爽快干脆的一个,痛快饮酒痛快斗法,有话直说,像兄弟一般相处起来很惬意。这是钟情吗?我不知道。秋月明拒绝我的时候,和我说……她和我之间的交情根本不是男女之情,还说我压根就不知道何为男女之情,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在想什么,结修而已,谈什么感情?”   “不谈感情,你和她结什么修?”林风致大为震惊。   “谈修炼啊!她乃是玄阴之体,与我双/修能够提高彼此的修行速度与修为,有什么不好吗?”凌少歌理直气壮道,然后收获林风致石化的表情。   他只知道,和秋月明相处起来很轻松,两人结修又百利而无一害,方开口提亲,但她拒绝自己的提亲时,他也不曾有过伤心失落,只有些许遗憾,不能一起修炼,仅此而已。   “你那什么眼神?”他微恼,林风致的眼神,像在看蠢货。   林风致收回目光。是她造次了,竟然和他讨论起这个问题。   他们的观念并不一致,她觉得结修需要有感情基础,而他只是以利益为出发点,这两种观点皆无对错可言,只是他们不在一条道上。   “没什么,我只是终于明白秋上神为何会拒绝你了。”她笑了。   秋月明,是个通透人。   “行了,时辰不早,我还得去珍珑阁办点事,先告辞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天亮出发。”林风致起身告辞。   凌少歌并没挽留她,他在想,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为何她会露出那样无奈的笑来?   盯着林风致远去的背影,他忽又想起秋月明拒绝自己时说过的话。   她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你不知何为男女之情。”   “你我之间,并非男女情爱。”   “等你遇到,你就懂了。”   等他遇到……遇到什么?   ————   翌日天刚亮,林风致果然带着众人动身,返回昆虚。   这一趟出来耗费十余日时间,林风致满载而归,哪怕受了点惊吓,也心满意足。   一路上,他们便没再耽搁,不出三日,一行五人就到昆虚宗。入宗门时天色已暗,林风致便又忙着安排人手与落脚地招待龚宴清,至于凌少歌仍旧安顿在了奉熙殿中。   一番忙碌,到她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已是天星满布。   林风致风尘仆仆回到天柔洞,多日累积的倦怠感陡然涌来,方觉得身体疲惫不堪,手都沉得要抬不起来。   “泡泡汤泉吧,今晚什么也别想了,好好休息。”小啾看出她的辛苦,难得体贴道,手里已经捧了套干净的睡袍站在天柔池旁边。   林风致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两下褪去自己的衣裳,踏进天柔池中,任由温暖的池水将身体包裹,四肢百骸在水中渐渐舒展。   “祁怀舟出关了吗?”她沉下身体,缓缓洗涤着长发,一边问道。   “出关了。”小啾道。   “那我明日再去见他。”林风致涤净长发,整个人潜入池下,像一尾鲛人般绕池游了一圈,才破水而出,湿透的长发被她拔到脑后,在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她长长舒口气,枕着双臂趴在池壁上,眼睛半闭地享受着。   “林风致,你什么时候刺青了?”小啾诧异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   刺青?   “我没刺过青……”林风致不解地回望小啾,只看到她瞪大的乌黑双瞳。   “那你后背上的图,是什么?”   小啾盯着她后背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在她白皙漂亮的后背之上,有一幅图。   一幅鲲鹏跃海图。   作者有话说:   致致的潜台词:魔尊大人,在外要守男德哟。   (周五,送小红包,24小时内评论。)   ————   感谢在2023-08-02 09:05:30~2023-08-03 22:3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我何在 35瓶;默默 10瓶;隐~冰 4瓶;萧九、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天尊   ◎“镇邪非邪,镇塔非塔。”◎   天星满布的夜, 万籁俱寂。山间枝头挂满霜雪,一弯月钩悬天,分外清寒孤冷。天羲湖面上生起微澜, 有人轻点水面掠过天羲湖,落在湖畔。   被风吹得猎猎乱舞的衣袍落下,祁怀舟负手站在天羲湖畔的小亭间,远眺寒夜, 一双眼眸漆黑如墨, 又似繁星光芒点点。   身后的山路上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响动, 祁怀舟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他收回目光,缓缓转身, 可眼眸却在望见山路上来的人时骤然一缩。   来的人是林风致。   她天黑才回到宗门, 他便不想打扰她,故尔并未去见她, 哪曾想夜深之时却收到她的传音, 要求一见。祁怀舟不知出了何事, 便飞身至此候着, 哪曾想……竟看到这样的林风致。   林风致手里提着盏羊皮灯, 正慢慢向他走来, 星月夜满天霜雪间,只她一人被照亮。她似乎刚刚沐浴结束,半干的长发披爻在后,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一件挂颈的抹肚, 腰间系着绸纱裤, 外头罩了件宽袖长衫, 脚上趿着木屐,一张脸被灯火照得雪白,眉眼美得惊人。   比起深夜收到她的见面传音,他更加意外于见到这样的林风致。   哒哒哒……木屐声有节奏地响起,林风致提灯加快步伐走到他身畔。   她确实是刚刚从天柔池里爬出来,随便套了身衣裳就匆忙过来的。   靠得近了,她脸颊上的潮红清晰可见,愈加明艳,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四周,便是祁怀舟遇上了也难免呼吸微窒。   “怎么了?”他一开口,声音微沉。   林风致知道自己这打扮不妥,但她……   她将手里的灯塞进他手中,只道:“你拿着,替我瞧幅画。”   “画?画在哪里?”祁怀舟越发狐疑。   她深夜打扮成这样来此,就为了找他看画?   林风致咬着唇,眼里露出挣扎神色,但很快就下定决心,抛开那些男女之别与羞赧,转过身去背对祁怀舟。   祁怀舟眉心紧蹙,看着她将满背的长发拨到颈侧,露出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她就双臂一弯,罩在身上的长衫顺背滑到腰间,露出整片后背。   被他手中的灯光一照,她的背莹白如玉,线条利落优美,而颈间和细腰间绑着的细细的抹肚丝带似乎就要断落般,撩人到了极点。   祁怀舟捏着挑灯的竹枝手不自觉攥紧,一声不吭地望着。   “画在我背上。”她低声道,“你别愣着,快帮我瞧瞧!”   她格外难为情,只能催促到。   祁怀舟走到她背后,提灯照去,果然在她后背上看到了一幅画。   “这是……”他把注意力放到画上,“鲲鹏破海?”   她的后背之上,出现了一幅海图,以腰为海线,一只鲲鹏探出海面,似要破海而翔般。整幅画除了深浅不一的黑之外,没有其他颜色,乍一眼看去像刺青,却又没有刺青的线条,也稍显模糊。   “真的是鲲鹏吗?”林风致问道。   她并不知道这幅图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背上,只觉得毛骨怵然,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疑问,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问,才会深夜来此问他。   “是鲲鹏。”祁怀舟的注意力已彻底被她后背的画吸引,再无暇顾及其他,他伸出手,以指尖触向她后背上的鲲鹏,沿着鲲鹏的轮廓游移。   林风致只觉后背某处一冷,她不自觉朝前挺背。   “别动。”祁怀舟道,他指尖绽起些微青光,探入画中。   有点冰,有点痒,林风致强忍着让自己不要躲避他的手指。   片刻之后,她后背的画绽起光芒,林风致似乎听到到海浪翻滚与鲲鹏啸天的声音。   “发生何事?”她惊道。   除了声音,她的身体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祁怀舟摩娑着指腹,他的手,被画弹开了。   “没什么。”他淡道,一边又伸手将她垂落的罩衫提起,轻轻披上她的肩头,续道,“这是妖皇赤魁的太虚图。”   真的是太虚图?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但他的话仍旧让林风致错愕不已,以至于她转身之时并没看到身后之人唇畔扬起的弧度与他眼底闪过些微诡光。   那笑与目光,稍纵即逝,仿佛对眼前一切,毫无意外。   “这图为何会跑到我身上?”林风致急于知道真相,追问道。   “那得问小友了,你此番外出,都经历了什么?”祁怀舟将灯挂到亭子的扶栏上,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关于珍珑阁内发生的事,林风致还没来得及原原本本告诉祁怀舟,闻言便拢紧衣襟,倚着柱坐下,说起珍珑阁的事来。   她努力回想当时的细枝末节,生恐错过一点,因此说得很慢,祁怀舟耐心地听着,半点不催,待她将此番经历说完,祁怀舟方沉忖道:“我说过,小友乃是有缘人。其实这张太虚图中封有妖祖元魂,需要配合鲲丹使用,才能释放完全的威力。鲲丹既然在你体内,与太虚图间自能呼应。你一旦遇险,太虚图就会本能释放力量保护你。”   所以是因为鲲丹?   联想到刚见到太虚图时鲲丹的爆发,林风致觉得这倒也说得过去。   可太虚图移到了她身上,那珍珑阁那边……她可没有三亿灵石付给对方。   “小友不必觉得愧对珍珑阁,仙宝遇有缘人自会择主,与你无关。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收着便是。”看出她的纠结处,祁怀舟安慰道。   林风致叹口气,不收着还能怎样?难不成让她把皮剥下来还给人家?她可不干。   虽然莫名其妙收了件仙宝,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偷了人家东西占了便宜似的,以后还得注意别让珍珑阁发现自己身上的太虚图,要不然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   “对了,那个盗取太虚图的元凶,就是段长鸿片魂的本尊。此人境界极高,如你所言确在次仙境界,非常难对付。他的目标好像是太虚图和……凌少歌手上的堕佛骨。”林风致又想到盗宝之人,不由凝重道,“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想凑齐四件宝贝换天尊令?”   “你连天尊令都听说了?”祁怀舟笑着反问道,“看来这趟出去,果然长了不少见识。”   林风致瞪他:“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何对我只字未提?”   “因为没必要。”祁怀舟道,“就算四器齐出,天尊令现世,那人也无法取得天尊之力,我们又何必为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杞人忧天?”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林风致奇道。   “天尊就是裴凛,裴凛建了昆虚,我作为昆虚镇宗长老,了解这些有何奇怪?”他道。   说得也是。   林风致没再追究,只又好奇问起:“那要如何才能掌握天尊之力?”   祁怀舟起身,负手走到亭间,遥望昆虚山所在方向,目光由下至上,最终落在了化云之境。   “如果我说,所谓裴凛聚四界之力成就天尊之威,封印混沌恶气与邪灵之主,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的故事,你信吗?”他缓缓道,声音悠远,像在娓娓道来一件与他有关的旧事,“裴凛失败了,他并没成功。如果有朝一日天尊令再现九寰,那一定是混沌恶气重临之时。”   啊?!   林风致睁大双眸,诧异又好奇地盯着他的背影,想听他说得再多一些,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继续说。   “不是说他将混沌恶气与邪灵之主封在镇邪塔中,那镇邪塔呢?又在何处?混沌恶气若是重现,这塔怕也不保吧?”   他不说,只能她来问了。   “镇邪塔吗?”祁怀舟不回身,只抬手抚向心口,“在昆虚呀。”   “……”林风致惊呆。   整个昆虚,她都已经走遍,并没看到有什么塔,哪怕是禁地,她掌管宗门之后也曾打听过,那只与十方古阵有关,也没有塔,那这镇邪塔会在哪里?   莫非……   她想起了天劫。   “压在昆虚山下?”她喃喃道。   祁怀舟不置可否,只依旧用悠远的语气道:“镇邪非邪,镇塔非塔。”   这话作何解?   林风致越听越糊涂,刚想问他,祁怀舟却转过身来,道:“小友,别说这些了,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操心的事。你很冷吗?”   林风致已经把脚蜷缩在胸前,以双手环抱着坐在亭椅上。   废话,现在可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就算她结丹了,只穿这么点衣裳也很难抵御天羲山的寒意吧。出来得急,她也没带什么御寒之物,少不得以灵气抵抗着。   “是我疏忽了。”他一边说,一边挥手。   一件厚实的大氅落到她头上,被她迅速拢到身上,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   “不说这些,那说说你给我的那道符箓吧?”林风致脸半藏在大氅雪白的狐毛中,澄澈的目光逼视祁怀舟,“那里面封的是什么?”   连次仙境界的修士都能吓跑,她真的好奇当时在自己身后出现的是什么。   “是一缕旧魂。”他道,“能帮到你就好,别问这么多。”   他笑着,眼里写满她看不懂的东西。   “听说你此行收获颇丰,不和我说说吗?”他回到她身边,无视她小小的不满,将话题岔开。   林风致本来是准备明天再和他详细说的,但既然人已经到天羲山了,也就不准备再等明日,便将从离火谷到珍珑阁的所有收获,都一一说予他听。   “虽然丢了离火谷这条门路,但在那边结识的仙友,这些日会来我们宗门拜访,谈关于赤明石的买卖,我让秦悦去准备了。凭我们的现在的能力,应该可以有新的生机,比起只仰仗离火谷照拂要好上许多。”   “宗库内的那六斗无垢赤明石,我准备全部作为酬劳,请龚宴清为我们宗门谋划。”   “哦对,我和凌少歌谈妥了一桩小买卖,先拿它来试试水吧。”   “我在珍珑阁收了一大批物资,三十万灵石已经花了大斗,先跟你吱会一会,不过你别担心,收到的那些东西,我能翻倍赚回来。”   “你身体恢复了吧?”她说着说着,又问他。   “恢复了。”祁怀舟点头,看着缩在大氅里的女修紧闭双眼的脸,不自觉伸手将她压在手臂下的头发拨出。   “那就好,我收了批东西,你得陪我炼矿。”   “……”祁怀舟动作一滞,想起那日陪她炼赤明石的情况,身体忽然灼烫。   林风致非常疲倦了,只凭着一口气继续交代着,并没留意他的异常。   “接下去的头等大事,就是两个月后的仙门大比。这是个广纳新人扩大宗门实力的好机会,也是赚灵石的好时机,不能浪费,我有些想法,你……你……”   她有雄心万丈,奈何精力有限,说到后面已经接不上。   “别说了,歇会吧。”祁怀舟看了眼天际。   天边已现鱼肚白,她才刚回来,竟还是彻夜无眠,拉着他说到现在。   “唔……”林风致的头快点到膝盖上。   虽然此刻运功打座会让她恢复得更快一些,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如此想着,她头一点,整个人歪在祁怀舟怀中。 第64章 暧昧   ◎一宗之主的尊严威信,岂容威胁挑衅?◎   林风致这一觉, 并没睡很久,天微亮时阖眼,天大亮时醒来。   睁眼之时, 她发现自己裹着祁怀舟的大氅,蜷缩在一枚透明的水泡中浮于半空,身体暖洋洋的十分舒坦,耗尽的精力全被填满, 经脉也没有因为她的睡觉而停止运转, 这个泡泡里充斥着灵气, 正自动进入她的体内,帮助她恢复。   她只觉得身体轻盈,精力充沛, 再展目望去, 一轮朝阳染红整片天羲湖,风景美得让人无法错眼。   静静欣赏片刻, 她才戳破水泡, 披着大氅落地。   祁怀舟已经不在身边, 不过他给她留了口信, 让她醒后再去找他。   林风致先回天柔, 稍作收拾后方才踏出天柔。她按着祁怀舟的传音找到他时, 他正带着万舒羽陪着龚宴清游览昆虚宗,正好逛到天弦山。   每到一处,祁怀舟都亲自向龚宴清说起关于它的典故, 而万舒羽又在一旁适时补充,解释着山中的法阵, 窦传明作为本宗负责山林道路的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 让龚宴清十分愉快。   他本就是喜欢游历山川之人, 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仔细了解这个地方的过去与现在,再好好观察自己所处之地。   昆虚的待客方式,远远好过把他供在华丽的殿宇中,在他看来,再好的仙酒灵果都比不上这秀丽山川。   “秋上神来了。”万舒羽第一个发现林风致出现,笑着道。   林风致风祁怀舟正提及天弦山的典故,本欲等他说完再上前,见状也只能抱拳含笑上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抱歉。”   “上神言重。”龚宴清也朝她抱抱拳,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意,“早些年我曾路过此地,只是一直无缘入宗一窥究竟,如今得见,昆虚果然是个好地方。”   “那一定是我们疏忽了,没有请龚仙入宗坐坐。”林风致打趣道,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带着他游览昆虚。   龚宴清见她神采奕奕,举止谦逊温和,闲谈之时颇为幽默,让人很愿意与她多聊几句,原先对她那些不满误解已然消散,再加上她在珍珑阁中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却从未以恩人自居,这让他对她的观感一路攀升。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按他的性子,不喜欢的人,半句话都不愿多谈,但若投缘,他很乐意多聊几句,因而对林风致的态度有所转变,对昆虚好感也大大提高。   随意聊了几句,林风致便退到万舒羽身边,仍让祁怀舟陪着龚宴清,他对昆虚的了解最深,由他来讲解各处典故,再合适不过。   他是适合讲故事的人,哪怕用最平实的语言,依旧能够描绘出昔年昆虚的风彩与动乱中的飘摇,听得龚宴为昆虚惋惜不已。林风致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唏嘘。虽然贵为镇宗长老,但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架子,他似乎放下了很多修士在意的东西。   高高在上的身份,足以睥睨九寰的气势……他本该是这样的修士。   从天道初窥的境界,跌落元婴,林风致不知道这其中他经历了多少,才能拾回如今的平和心境,都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话套到祁怀舟身上也适合。从强者变成普通修士,并且可能终其一生,都难有寸进,这样的打击对任何修士都是致命的,但祁怀舟从来不曾怨天尤人过,甚至提都没提过修复自己的境界。   她也不知是该赞叹他的心境,还是该感慨他的遭遇,亦或是猜忖他偶尔露出的让人摸不清的神秘。   但她觉得,不论她对他抱持哪种看法,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似乎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祁怀舟忽然回头,目光与她相遇,宛如心有灵犀般,两人相视而笑,又飞快错开,各自忙碌。   “媳妇,今天莫山主怎么没来?没人通知他吗?”林风致收回注意力,转头低声问万舒羽。   两人已然熟稔,林风致总要戏谑喊她“媳妇”,万舒羽倒也乐得接受这个昵称。   林风致口中这位莫山主,说的正是月盈峰山主莫林,月盈峰负责着昆虚宗各处建筑物的营造修缮工事,最是要结识龚宴清这样的人物的,她以为今日他也会在场。   “通知了,但他闹脾气呢。”万舒羽无奈地耸肩,“你昨晚才回来可能还没听说,月盈峰以他为首,正挟众叫歇呢。”   “为何?”林风致蹙起眉头。   “不就是因为你离宗之前那份灵石和物资的分配安排。他嫌你分配到月盈峰头上的东西太少,心里不痛快,觉得你偏心其他人,有意刁难他们。”万舒羽道。   林风致闻言回忆起自己交给赵睿霖去执行的灵石分配,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分配原则是舍轻就重,除了必需要维持的十方古阵外,她的重点都放在有产出的地方,分配到月盈峰的灵石,确实只有日常开销与基础修缮的灵石。   但她走得急,并没亲自向莫林解释,莫林得知宗门资源分配时雷霆大怒,引发了月盈峰的骚动。   “赵长老与几位山主已经先后去劝过他了,可他就是不肯松口,甚至放出口风,宗门不公,不值费心。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怕是会以离宗要胁你。”万舒羽又道。   林风致本来还想着如何解释安慰,闻及此语,只抬头淡道:“我会向他解释我此番安排的道理,若他真不愿接受,我也不会阻拦他另择明主。”   作为一宗之主,她确实有必要协调宗门各处运作,安抚人心之责,但这其中不包括被人威胁。那个莫林,在宗门遇劫那日,就已经跳出来争灵石争资源,处处以月盈峰为主,丝毫没考虑大局,平日里仗着在宗门的时间最久资历深不将其他峰放在眼中,亦不服她的命令,常常蛮横地从其人手里抢资源,她因为刚刚接手,事务又繁重,还顾不上他,没想到竟演变到这般地步。   一宗之主的尊严威信,岂容威胁挑衅?   若是她此番妥协,那日后想在宗门内有任何决断变革,不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个个都用离开来威胁她,她还当什么上神?   “够硬气!”万舒羽闻言给她竖起拇指。   不愧是她看中的女人呢。   “硬气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入她们之间。   林风致一转头,看到凌少歌神出鬼没般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没什么。你怎会出现在此?”林风致问道。   “你们在我门口吱吱喳喳吵死了,我不能来看看?”凌少歌不悦道。   林风致这才想起,凌少歌所住的奉熙殿就在天弦山上,虽然说门口是夸张了,但他在山上应该是看到他们了。   “你的伤无碍了吧?”她微微一笑,没接他的话头。   凌少歌转动肩膀,回道:“还是痒,要不你再帮我抹抹药?”   旁边的万舒羽闻言看看他,又露出暧昧的神色望向林风致,满眼都是好奇。   “别闹。”林风致斜了他一眼,翻掌擎起个瓷瓶朝他扔去,“自己抹去。”   万舒羽轻轻吹了个哨音,用手肘撞撞她。   凌少歌摩挲着瓷瓶,刚要再说什么,那厢祁怀舟已经转过身来,微笑道:“凌仙友还没好好逛过昆虚吧,不如一起?让在下好好为你与龚仙友介绍介绍昆虚山。”   当着外人的面,他没再称呼凌少歌为魔。   “你陪我。”凌少歌点名道姓望着林风致,在她要拒绝之际补充了一句,“你我两界不是打算合作?由你亲自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宗门,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实力敢开口与我合作,这点诚意你都没有?我那批赤炭和月银石,可是已经令人备妥了。”   他拿公事一压,林风致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事实上她本来也需要约凌少歌长谈的,当下干脆道:“那咱们就边走边聊?”   凌少歌从祁怀舟那里抢人的诡计得逞,冲他扬眉挑衅一笑。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祁怀舟这人。   两人目光相撞,如火石相交,有些无声的硝烟味,祁怀舟温和的笑容里头,难得透出几分凌厉,只是转瞬即逝,他只点点头,转身龚宴清,继续向他介绍起天弦山来。   林风致便在后头陪着凌少歌,两人低声交谈起关于先前议定的合作之事。   说来凌少歌的行动力非常快,前脚才和林风致谈妥,后脚就已经传令回幽澜山,让属下备货,如今才过去五天,林风致要的赤炭和第一批月银石,已经备好。   可现在横亘在二人面前,有件最困难的事——货有了,该如何运到昆虚?   凌少歌的人马最多只能将东西送到仙魔两境的交界处无涯林,再转由林风致接手。在西境以凌少歌的实力,他的货物没人敢动,但到了仙界,昆虚的名头已没落,这批货恐怕会遭到不少觊觎,路上可能不太平。   而昆虚如今人手不足,很难抽派出弟子前往接应这批货物,再加上从幽澜山把货物运回昆虚山,最快也要十五天时间,以他们的情况,这个时间只会长不会短,而离仙界大比已经不足两个月,还得算上炼制丹药的时间,时间非常紧张。   林风致头疼自己要如何以最小的成本、最快的速度,将货物平安运到昆虚。   “别愁眉苦脸,大不了我让我的人将这批货送到昆虚就是。”凌少歌却没将这点问题看在眼里。   “不妥。”开口回答凌少歌的人,是祁怀舟。他不知几时已退到她身侧,将她眉头紧锁的模样看在眼中。   林风致抬眼望去,陪着龚宴清的人,已经换成万舒羽。   祁怀舟和凌少歌,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作者有话说:   叫歇:罢工。 第65章 站队   ◎两个男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林风致,要她站队。◎   凌少歌的提议, 林风致亦觉不妥。   本来这批赤炭和月银石的交易,就是两界试水的买卖,如果连这么一点小买卖都还要劳动对方出面解决, 那们他们又谈何长久合作?   当初她在凌少歌面前信誓旦旦夸下的海口,岂非变成一纸空谈。   有些难题,终究是要昆虚自己来攻克的。   但她还没开口解释,凌少歌已经因为祁怀舟的否定而挑起眉头, 目光凌厉地望向这个突然插入他们谈话的男人。   祁怀舟仍是那副孱弱温和的模样, 虽然说着否定的话, 听起来却不像在反驳。   “如若由阁下的人马运送货物踏足九寰仙界,恐怕东西还没到昆虚,就被有心人盯上, 以此大作文章。昆虚根基不稳又四面临敌, 多少人盯着看,正愁找不到理由发难, 这不是把罪名送到对家手里?”   “这有何难, 我让我的属下乔装打扮隐匿行踪不就结了。”凌少歌不以为然。   “从幽澜到昆虚路途遥远, 再怎样乔装隐匿, 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那你又有何高见?”   “在下以为, 可以由宗门挑一批弟子组成青象商队前往无涯林, 一来为了运送货物,二来也为日后两界来往打通商道。”   “你们这一来一回,三十天就过去了, 剩下的时间你们确定来得及炼出聚灵散?”   凌少歌冷笑着与祁怀舟你一人我一句“讨论”了起来,两人各持己见, 相执不下, 火药味越来越重, 凌少歌的神色也越来越不好,也就祁怀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一点也不急躁,对方说一句,他就驳一句,慢条斯理总要找个理由。   眼见这两人围在自己身边都快吵起来了,以凌少歌的性格,和祁怀舟吵了半天,脾气估计要压不住了,林风致见势不对想要劝架,可每次要开口,不是被祁怀舟打断,就是被凌少歌打断,她压根就插不上话。   头好疼。   说好的一个霸气桀傲魔尊,一个清冷内敛仙君,都去哪了啊?!   林风致脑袋瓜子嗡嗡响。   “你说,我和他的意见,谁的对?”   还没等她想出个办法,凌少歌就把矛头对准她。   祁怀舟也转而望向她,似乎也在敬候她的裁断。   两个男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林风致,要她站队。林风致觉得但凡说错半句话,最后倒霉的人都是自己。   有什么不能坐下好好谈的?非得这样?   要她做裁断?这得罪人的事她才不干。   “唉呀,龚仙友和舒羽走远了,我正有些事请教他,你们再讨论讨论,我先走一步!”林风致假装没听到凌少歌的话,也没看到祁怀舟的眼神,假笑一下,飞快朝龚宴清方向掠去,一边还要装模作样地喊,“龚仙友,舒羽,你们慢点!”   她可不蹚他们的浑水,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实在不行就去打一架,毁灭吧。   “林风致!”凌少歌几乎从牙缝里吐出她的名字。   这油滑的狐狸,就知道跑!   祁怀舟唇角勾了勾,眉间染上几许笑意。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脸,突然间就哑火了。   她不在,他们吵得好没意思。   ————   林风致脚底抹油跑到龚宴清和万舒羽二人身边,用力喘了喘气。   “有鬼追你?”万舒羽一边戏谑道,一边拿眼角瞥身后的两个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明知故问。   林风致斜了她一眼,不回答她,只朝龚宴清抱了抱拳:“龚仙,其实此番邀你前来昆虚,我确实存有私心,有几桩事想向你请教。”   逛了大半日,他们已经走遍昆虚几座主要山脉,龚宴清对昆虚也有了大概了解,眼下正站在天曜山的摘星崖前远眺昆虚山。   昆虚山被众山环绕于正中,如同群星拱月之月,山巅被云雾遮掩,时值冬日山间覆雪,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巍峨雪山。   这是他们接下去要登的山。   闻及林风致的话,龚宴清转过身,带着意料中的平静,和颜悦色道:“秋上神救过我一次,你有问题只管问就是。”   和老实的通透人说话,就是舒服。   林风致吁了口气,摇头道:“龚仙言重,珍珑阁之事实在谈不上救命,我也是为求自保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想来以龚仙的才智,必定知晓我此番费心机将你请回昆虚的缘由,还望恕罪。当然,我也清楚龚仙的规矩,不会让龚仙为昆虚破例。一个问题一斗赤明矿为代价,向龚仙请教。”   以龚宴清建造大仙师的身份,九寰希望请他出手的宗门和大能数不胜数,如果他每个宗门每个修士都要答应过去,那他根本就忙不过来,是以他定下规则,问问题、出构造图都要付钱,至于付多少钱,得看他个人心情,交情平平的就算搬来灵山他都不会理会。   林风致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帮过人家,人家就会平白帮助自己,是以才提出这个报酬。   一斗赤明矿换一个答案,是她能够出得起,又对得住龚宴清身份的价码。   龚宴清垂眸一笑,道:“你先问吧。”   林风致也不再客套,只拱手问他:“龚仙,我想知道,从无涯林到昆虚,哪条货运路线最佳。”   这个问题,问得毫不拐弯抹角且异常明了。   以龚宴清的才智,几乎瞬间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他并未多问,只挥动衣袖,在身前祭出一枚青色玉简。   玉简泛起柔和光芒,一幅巨大舆图缓缓从玉简上浮起,赫然便是九寰全境的地势图。   他伸手轻点,舆图某处被无限放大,化作昆虚的微缩图。   以昆虚山为起点,他一点一点地拖动舆图,缓慢地查看着从昆虚到无涯林之间的地势,要越过几座山,穿过几座城,蹚过几条河流……山川湖海,无一不细。   林风致知道他手中之物,就是他耗尽毕生心血所成的九寰舆图,如今见到只觉得不愧是被珍珑阁定为仙级灵宝的宝物,这样的东西,即便没有强大的攻击力或修行力,也是九寰仙界乃至所有修士的瑰宝。   万舒羽修行法阵,比林风致更懂得这张舆图的宝贵处,早就看呆了眼。   后来的凌少歌和祁怀舟缓步围上来,见到龚宴清专注于舆图的神情,脸上亦出现郑重的神情。   除了草木风声,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没人敢打断龚宴清。   约半炷香功夫,龚宴清才缓缓开口:“昆虚和无涯林之间,隔着十三座山,五个大宗门,十数个小门派,三座凡人国城,若以青象为驮兽,至少要走二十天时间,且是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之下,但基本不可能。因为这十三座山中,有毒障、沼泽等绝险之关要过,其间还遍布着不少以掳劫为生的散修魔物等等……”   他一说话,凌少歌和祁怀舟便都觉得自己先前那些意见都像孩童之言。   林风致暗暗打量了两人脸色一眼,这两人再无刚刚固执己见的神色。   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   “你们相当于要打通一条全新的运送商路,这是件十分耗时耗力的事。”龚宴清直白道。   “我们此番运送的只是一批矿石和赤炭,数量重量都不算大。”林风致亦无遮掩,直接问道。   “如果数量和重量能控制在二十只驮兽的承受范围内,我建议你们走空,以狮鹫来运送货物,时间可以缩短在十天以内。”龚宴清盯着舆图,思忖道,“首先走空不受地形限制,速度会快上三五倍;其次,走空的危险程度大大降低,你们的货物安全有保障;最重要的一点是,狮鹫兽比青象等陆行驮兽更灵活,日后你们有小宗货物运送,都可以用狮鹫。”他斟酌道。   “我考虑过狮鹫兽。”林风致忖道,“但狮鹫兽的价格以及它们的日常喂养造价……”   她苦笑了一下,狮鹫兽可是九寰非常昂贵的坐骑以及飞空驮兽,不但售价高,且喂养起来也十分费灵石,不是上好的灵草饲料它们不吃。一只驯养好的成年狮鹫,售价就要六千上品灵石,再加上每个月喂养用的灵草灵果,她要是真的搞上一批,能把昆虚直接掏空。   “除了昂贵之外,狮鹫还有一个缺点,它无法运送大批量物品。”祁怀舟亦缓道。   如果花了这笔灵石,能够满足和幽澜山日后的大部分交易的运送要求的话,咬咬牙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这么一大笔灵石花下去,也仅仅只能满足一小部分交易往来,那就太不值当了。   “我想起来了。”万舒羽忽然道,“从前千影山也有不少货物靠狮鹫运送,都是找专门驯养狮鹫兽的飞羽门帮忙,他们的门主是我父亲的挚交好友,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付些辛苦费,一单一结就可。”   “可如此一来不就让人知道你们在和谁交易了?”凌少歌道。   “这样,舒羽你问问飞羽门的门主,能否租凭狮鹫兽,哪怕贵一点,也不成问题。”林风致脑筋转得飞快,立刻便道。   “没问题,交给我。”万苏羽点头。   “如果你们决定用狮鹫兽,那就按这条路线走。”龚宴清待他们拿定主意之后,以指尖为笔,在舆图上划出了一条连接昆虚与无涯林的行进路线,“这条线虽然有些弯绕,但避开了所有的大宗门与危险地域,能够最大限度保证隐蔽性和货物安全。”   语毕他手一挥,从舆图上拓印了一小份线路图到新的玉简中,交到林风致手中。   林风致握紧玉简,又问道:“龚仙,为何没听你提起水路?”   两地之间其实有条江,唤作断江。   “你说断江?断江北接虚海,江水流势汹涌,两岸常发洪灾,此江虽途经昆虚和无涯林,但中间有片荒龙大泽,是个极其凶险之地,听闻其中蜇伏有一条老龙,会吞噬过泽修士,故尔不适合你们。再加上如果选择水路,还要造船渡江,不比狮鹫兽更麻烦?”龚宴清想也不想就把她的想法打消。   “那如果我想修筑传物法阵连接两地呢?”她叹口声又问。   “传物法阵?”龚宴清看了眼她和万舒羽,“你们好大的野心。从这里到西境要横跨几乎半个九寰仙界,数十万里路,这么遥远的距离,这个传物法阵至少得修建十五到三十个分阵点,才能连接实现你们的目标。且不提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们有能力收服两地之间这些宗门、门派以及众多散修与魔物,占领他们的地盘修建分阵吗?”   一句话,就将林风致问得哑口无言。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可龚宴清的语气却又一转,目光望向那断江,指尖闪起一点红光延着断江缓缓划过,“若你真有此打算,可以试着收服断江荒龙,在水下建阵!”   他的话让林风致、祁怀舟等人脸色均是一震。   在水下建阵,完成整条封闭的传送空间,这是世间无人敢作的想像。   “等到你们昆虚有这个实力了,再来和我谈吧。我很愿意接受这个挑战。”龚宴清的目光浮起晶亮光芒,这是属于他的野心。   他对这世间所有不能为而为之的事,都感兴趣。   听着他略显亢奋的言语,便连凌少歌都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林风致更是沉默不语。   而在这沉默的背后,是她从来没有领会过的刺激和兴奋。   作者有话说:   致致:不会端水,只会尿遁。   ————   感谢在2023-08-03 22:43:55~2023-08-07 06:3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142051、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闲 30瓶;海上明月共潮生 24瓶;梨花未开 23瓶;人在旅途、橘子蛋挞、户枢不蠹、你的昭昭超可爱。 20瓶;17491554 15瓶;如月珊珊珊、蘋果花、Leia、梦想穿书嗑cp、上原结夏、jueze10124 10瓶;二十四 8瓶;隐~冰、cc 3瓶;桔子、32142051 2瓶;韶婼、阿丹、40229071、萧九、30542080、lyl、壹亿、doremillia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手谕   ◎上神之令。◎   一番探讨, 激起众人心中雄心壮志。   天色已晚,不适合继续游览昆虚宗,龚宴清便先回了落脚之地。林风致握着龚宴清给的玉简与祁怀舟、万舒羽飞往天柔, 凌少歌似乎也有了新的想法,飞回奉熙殿,自去传音安排。   定下以狮鹫运送货时,万舒羽立时就给飞羽门的门主送去传音, 到他们在天柔山降下云头时, 对方的回信就已经传了回来。   因着故交的情谊, 这位飞羽门门主对千影山之难十分痛心,一口应下万舒羽所提要求,并以极低的价格, 将十五只狮鹫兽租赁给昆虚宗一年时间, 昆虚宗只需保证狮鹫兽的日常饲养既可。   如此一来关于两界交易的第一个难题总算迎刃而解。接下去就是昆虚宗内部要做出准备了,得协调各山, 安排人手, 事情多且杂, 但最重要的问题已有出路, 也不算毫无头绪, 林风致像吃了颗定心丸。   加之她离开这许多天, 万舒羽已将十方古阵修复之事准备得差不多,只等幽澜山的月银石运到,就可以正式进入固阵复阵。此前因为天雷大劫受影响的地方, 也慢慢恢复正常运作,再加上她调拔分配到每个山头的灵石, 大大鼓舞了士气, 一时间昆虚宗竟有股万象俱新的感觉, 不再是先前暮气沉沉的模样。   目前对林风致来说,最棘手的事,反而是月盈峰的莫林。   “祁怀舟,如果莫山主一意孤行,不接受我的安排,执意离宗,我便放他离去,以敬秀峰窦传明山主暂时兼任月盈峰之司职,你看如何?”林风致将万祁二人引入天柔洞中,一边令小啾奉茶,一边向祁怀舟正色道。   这还是祁怀舟第一次踏入她的天柔洞,原本空空荡荡的洞府,已经按她的要求放满她要的东西,玉书案上堆着一撂撂玉简和笔墨纸砚,墙前的多宝格上都是归置好的卷轴玉简,算不上整齐,却也有条不紊。   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和她的影子。   她正在一点一点融入昆虚,而昆虚也在一点一点被她改变。   “我说过,宗门所有事务决断以小友为主,你的决定不必再通过我。”祁怀舟的目光从这满屋摆设转回她身上。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越来越像一个宗门之主,言语之中皆是不容置喙的气势。   “毕竟他在宗门资历最深,我还是要先吱会你一声,以免内里有什么我不清楚的隐情。”林风致道。   是的,她告诉他这件事,是她的决定,而不是在和他商量。   “没什么隐情,他在宗门执掌月盈虽久,但其实对营造之事并不精通,当时也是宗门无人可用,才将他推上此位。以他的性格,确实不适合月盈峰之位。”祁怀舟对此并无疑议,只道,“只不过他若离宗,恐怕会影响宗内的弟子,我们宗门人手本就不足,若是再有人离开,你想好应对之法没?”   林风致点头,道:“接下去我会出台一些专门针对门内弟子的举措,希望可以稳定人心。”   “行,这些就交给小友了。和飞羽门的对接,就由我带着万仙友和韩姜前去。”祁怀舟点头道。   韩姜就是昆虚宗内专门负责灵兽驯养的灵瑞峰峰主。   “好,尽快安排。”林风致没有异议。   二人目光相汇,对视一笑。   ————   送走祁怀舟与万舒羽后,林风致仍坐在案前继续埋首阅简,将宗门事务一桩桩理清,小啾见她如此模样,便静静陪在一侧,轻易不出声,只在她有需要之时替她打些下手。   及至深夜,林风致方放下玉简,暂时停止脑袋的转动,回到内室,盘膝打坐。   修行不可废。   行功运气,腹中金丹渐渐运转,她很快入定。   这一入定,她才发现身体似乎起了巨大变化。鲲丹竟开始缓慢地向外释出灵气,这股灵气充郁纯粹,却没有从前凶猛,且竟能循着她的经脉自动游走,助她稳固百骸滋养经脉,最后归入她的金丹,为她所用。   这意味着,哪怕她白日在处理宗门事务,没在运功吸纳天地灵气,她的身体也在源源不绝地吸纳灵气。   莫非是太虚图的关系?   这个发现着实让她意外,以她的身体资质,本来不可能有这样的吸纳速度,再加上不分昼夜的吸纳灵气,这本身已经让她比别人的修练速度快了数倍。   如此一来,她便可抽出时间来修炼其他。   比如,曾玄的百兵之谱。   上回她学了长戟,这次学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珍珑阁遇上的强大敌手,他手里那把弓弩!   学弓吧。   ————   一夜无话,及至天明,林风致醒来,虽在神识内练了整夜的弓弩,可睁眼时她依旧神清气爽,只觉体内灵气充沛,身体轻盈。   感知空前敏锐,她竟能隔着天柔洞厚实的山门,听到门外传来的些微响动。   赵睿霖正站在天柔洞外求见,却被小啾拦在了门口。   “有什么事迟点再说吧,她这段时间太累了,昨夜好不容易有空闲休憩,这会运功还没醒转。”似乎怕影响到洞里的人,小啾连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她稚嫩的小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认真的模样。   “我在这里等就可以。”赵睿霖并没勉强,温和道。   洞门却在此时开启,林风致的声音响起:“都进来说话吧。”   小啾这才将赵睿霖请进了洞中。林风致已经坐在书案前等着了,见着赵睿霖只亲亲热热喊了声“姑姑”,赵睿霖爱怜地看了她数眼,才开口道:“本不该此时来打扰你,但……”   “姑姑是为了月盈峰的事来的吧?”林风致一语道破她的来意。   赵睿霖便道:“你都知道了?”   林风致点点头:“听说了。此事我已有决断,姑姑不必忧心。”   说话之间,她又将手边玉简推到赵睿霖案前,续道:“这里面是我为宗内弟子新拟定的举措,你看看可有问题,若是无碍,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召告全宗弟子吧。”   赵睿霖满脸疑惑地接下玉简,将神识探入,双目越看睁得越大,声音微颤:“风致,你确定要如此?”   “既然化云之境奉我为主,自然按我的意思来,姑姑不必怀疑我的决定。”林风致回答得毫无犹豫。   赵睿霖双手奉玉,凝眸盯着她许久,方道:“好,遵上神之令。”   “你那玉简里写了啥,让她这么震惊?”赵睿霖离开后,小啾好奇地问道。   “开放化云之境,甄选弟子入内修行!”   ————   送走赵睿霖,林风致并没耽搁,起身掠向素女阁所在的山头。   素女阁乃是昆虚宗负责炼制丹药、种植灵草的地方。在珍珑阁里采买到的东西用来开启化云之境的炼丹坊,以及和凌少歌的第一笔合作炼制聚灵散赚灵石,这两桩事,都需要素女阁的支持。   她风风火火飞到素女阁,降下山头时,正逢素女阁的弟子们指引着青象驮着几件重器在山路上走,山头上吵吵闹闹的,很是热闹。   一个红衣女修站在阁前,正摇着手中团扇指挥众人把重器运到阁中。   她的嗓音娇娇柔柔,听起来如黄莺出谷般动人,肤白貌美,凤眼柳眉丹唇,眼底一颗细细的美人小痣,让她流转的目光勾人心魂,玲珑有致的身段被红裳裹出火焰般的妩媚,风情万种在她身上呈现得淋漓尽致。   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正是素女阁的阁主柳轻絮。   但林风致知道,这不是她的真面目。   果然,还没等她站多久,一个弟子似乎失手摔了东西,柳轻絮手中团扇一落,爆出声雷鸣般的喝斥:“你在做什么,早上没吃东西,饿昏头了?手软腿软的。”   妩媚风情的形象立刻消失,这位阁主是块爆碳。   不过底下的弟子并不惧怕,那失手的弟子俯身重新拾起东西,笑着撒娇道:“早起就下山运这些大家伙,自是没吃。阁主心疼我们,一会别忘了赏我们点灵果。”   柳轻絮立刻便也笑了,恢复正常声音:“得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位柳阁主,爆碳脾气,又刀子嘴豆腐心。   “哟,上神大驾光临,真是稀罕贵客啊。”一个转眼,柳轻絮发现了林风致。   林风致便含笑上前,抱拳道:“今日柳阁主看起来满面春光,可是有好事发生?”   “那还不是托上神的福,拔了笔灵石给我们阁,让我们淘换新的丹炉,这不是定的货都送来了。”柳轻絮上前几步,一边将她迎进素女阁,一边笑道。   灵石是林风致动身往离火谷前拔到每个山头的,但素女阁的效率是最高的,前后才隔了十数日时间,新的丹炉就已经送到昆虚了。   “果然是喜事。”林风致一边向四周给自己行礼的弟子颌首,一边回道,“看来柳阁主是要大干一场。”   “还不都是为了宗门。”柳轻絮以扇掩唇笑道,“上神今日怎么亲自驾临素女阁,莫不是有要事吩咐?”   “我还真有几件事要柳阁主帮忙的。”林风致知道她直来直往,很快切入主题。   一路走,一路谈,林风致被她迎到素女阁待客的正厅时,她已经把炼制聚灵散的事告诉给柳轻絮。   柳轻絮却蹙紧了眉。   “上神,你这要求,提得着实为难人了。”她摇着扇子,斜倚椅子扶子,满脸为难,“聚灵散虽只是普通品阶的灵药,但你要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制成功一千瓶,还要达到良品品质,这对我们来说几乎不可能。”   聚灵散乃是九寰修士常用的普通灵药,按品质可分次品、良品和极品,配方几乎每个炼丹士都有,素女阁要炼制良品品质的聚灵散并不困难。林风致根据素女阁往昔炼制聚灵散的品质以及速度来作计划。   她在素女阁正常的水平上,提高了三成产量,因为素女阁的炼丹炉已经全部淘换成新器了,按理炼制速度只会加快。   林风致只将这些逐一分析给柳轻絮听,但柳轻絮依然不为所动,只懒懒倚在椅子上,娇道:“门外人看热闹,门内人看门道,上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怎懂我们的难处。就算有了这批新器,也不可能给你炼出来,况且上神你拔灵石让我们采买这些器具,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这批聚灵散吧?”   “柳阁主,这批聚灵散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想想办法,若是有难处只管和我明言。”林风致继续劝道道。   “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没办法。等到材料齐全,开始炼制,离你要求的日期只剩一个月时间。你们阁有几个弟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每个人不眠不休日夜守在丹炉前,也只能保证一千瓶的量,但如此强度的炼丹会导致成丹品质大打折扣,而且我们阁有我们阁的任务,不可能只炼这一种丹药。”柳轻絮便道,“宗门内每个山头的丹药、几百亩的药田、各处弟子的伤病医治,还有弟子们的日常修行,就算我可以不眠不休地炼丹,又有何颜面让他们也如此拼命?”   一句话就让林风致低下头去。   这位柳阁主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上神,我代表素女阁上下谢你赐器,但你提的这个要求,我们实难完成。”柳轻絮以为说动了她,便摇着扇子打算起身送客。   “如果我说,这批聚灵散所获灵石,刨除成本后,七成归宗门,三成归你素女阁所有,由你自行分配,你们可愿?”林风致却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   此话一出,柳轻絮立刻回身。   按照昆虚往年惯例,所有营收皆归宗门,再由宗门统一分配到各个山头,因着昆虚长期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根本没有余钱分给各山,各山都只能自己自足,勉强支撑罢了,哪来多余盈收?   一千瓶的良品聚灵散,按照市价二十上品灵石一瓶,到仙门大比价格会上浮,大概在三十上灵一瓶,扣除成本,这批交易大概能赚个三万上品灵石,分给凌少歌一半,昆虚可得一万五千,三成就是……   “约四千五百枚上品灵石。”林风致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又道,“日后,我宗各山头所有产出,皆按此法分配,你们多产出,便可多得。我会主要负责给宗门物色买家,当然如果你们有合适门路能够找到更好的买家,收益可再多一成。”   柳轻絮定定站在原地,看了她良久,方道:“你说真的?不骗我?”   “我发誓!”林风致郑重道。   “好,我接了。”柳轻絮眼尾一勾,妩媚笑起,在林风致起身告辞之时,忽又盯着她的背景开了口。   “上神,你和从前不同了。”   ————   与此同时,月盈峰的月盈殿内,正有人大发雷霆。   “荒唐!过分!简直欺人太甚!”月盈峰的峰主莫林一掌震拍在身前石桌上,桌面瓮动,上面摆放的瓷盏全被震到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音。   “老哥哥息怒。”与他最交好的负责宗门内务的贺严华忙起身安抚道。   “扣了我们月盈峰的灵石不说,她这一回来上上下下都见过,唯独我这里,她是不闻不问啊!这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莫林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仗着昆虚宗给的身份,真将自己当成人物了!我们走,看她一个人,还能不能撑起这个宗门!”   “老哥哥冷静些,或许上神有要紧事在身,迟些时候必会亲自来向你请罪,你别冲动。”面对他的怒火,贺严华只能苦口婆心劝道。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与我共进退?”莫林俯身凑到他耳畔,“怎么?事到临头又怕了?不想和我离开这破宗门?我可告诉你,我已经在外头谋了新出路……”   贺严华为难地看着他,道:“老哥哥,再怎么说我们也在昆虚呆了数百年,不看僧面看佛面,怎好说走就走?”   “就是因为老子在这里呆了数百年,她还如此待我,我才气不过。也不看看这个宗门是如何撑到现在的?!”莫林说着指着他的鼻子,“我山上的弟子是要跟我走的,你呢?给个痛快话!”   “我……”贺严华还没开口,殿外就传来通禀声。   他座下的大弟子前来求见。   莫林见有外人进来,便转身走到一旁,贺严华亦站起身来问道:“何事寻到这里来?”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附耳一语。   贺严华神情立变,只朝莫林抱拳:“老哥哥,贺某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语毕,他竟不管莫林的反应,立时带着弟子掠出月盈峰,将莫林气个倒卯。   但贺严华已顾不上得罪莫林这件事,他只问弟子:“这件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赵长老已经将上神手谕先传到我们那里,很快就会传遍全宗。”弟子回道。   贺严华不语。   若果然如口谕所言,秋月明的魄力委实叫人惊叹。   莫林的算盘,恐怕是要落空。 第67章 震山   ◎此境开放,广招天下匠师。◎   全然不理自己那几条手谕会在宗门内造成多大的轰动, 林风致有条不紊地安排现阶段每个山头需要负责的事务,将宗门几件大事拆分分配给身边诸人。曾玄前往宗外接应珍珑阁送来的货物,祁怀舟带着万舒羽等人动身前去飞羽门带回租赁的狮鹫兽, 藏兵处秦悦负责接待从离火谷那里得信来的买家,素女阁为接下来炼制聚灵散做全面准备,仙界大比在即,负责弟子内务的贺严华也要加紧甄选人才……   直到将所有事务安排妥当, 林风致方掠向奉熙殿, 亲自去请那位总爱发小脾气的魔尊大人。上回带龚宴清和他游览昆虚因时间关系, 并没逛全,这回祁怀舟和万舒羽都不在,只能由她独自带他们, 将没逛过的地方走完。   凌少歌见到她, 眉目显而易见地舒展,虽然嘴里还是执着地抱怨着她慢怠他这样的贵客, 但眼底的笑意并没藏住, 林风致也早已习惯他这口不对心的性子, 只笑着请人。   在知道祁怀舟一早就带着人出发前往飞羽门时, 他更是眉飞色舞假惺惺道:“他竟然不在?无妨, 今日便由本座陪你一起招呼龚仙友。”   他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林风致的腹诽只敢是腹诽, 脸上笑得像团花:“是是是,多谢你。”   两人谈笑之间同去接龚宴清前往昆虚山。   上回他已经逛到昆虚天曜山,这次便直接请他登上昆虚主山。昆虚山为昆虚现存十座主山中最重要的一座山, 位于昆虚山脉风水最好的位置,灵气也最充沛, 隔着很远便能让人感受到那股磅磗之力, 这座屹立数万年的山, 仿佛在向世人缓缓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遥远过去。   龚宴清闭眸感受许久,方睁眼,满脸遗憾道了句:“可惜了。”   这一句可惜,说的是这满山被毁却的宫宇,残亘断壁满目疮痍,说的是这古老山脉经历的风霜雨雪种种折磨……   “是我无能,没能护好昆虚。”林风致听出他的惋惜,尽管眼前这一切与她无关,她还是不由自主道了句。   “天灾人祸不可避,与你何干?”凌少歌道。   他头一次见到有人假扮上神扮得比人家真神还上心。   林风致知道他安慰自己,感激笑笑,又道:“没事,能毁也能建,给我们点时间,再将它恢复原状就是。其实这也是我此番请龚仙友入宗的主要原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建议,那六斗无垢赤明石,愿作酬谢。”   龚宴清看着山上已然倒塌的宫殿,轻叹道:“秋上神,昨天你问的那个问题,我不收你分文,就当还你一个人情。这六斗无垢赤明石,我以灵石来收,咱们一桩事归一桩事,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见他有婉拒之意,林风致心中遗憾,却也不再勉强。   有能力的人总有自己的规矩和边界感,她要是越了界,只怕日后很难相交。   “好,就按龚仙友的意思,这六斗无垢赤明按先前在离火谷议定的价格给你。”   一句话,让龚宴清微微一笑,又朝山上走去。   三人一边聊一边走,徒步登上昆虚山顶,看着眼前的昆虚殿废墟,龚宴清难免同情起这个万年宗门来,建宗容易守宗难,万事万事胜极必衰,看来是这世间真理。   但同情归同情,他并没打算给秋月明任何建议,宗门之事,他向来不爱插手,再者重建昆虚,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如此想着,他站在昆虚山头极目四望,目光缓缓上移,却在触及天际之时一怔。   “秋上神,那是……”   林风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今日天晴云浅,天际矗立的石门清晰可见。   “那是我们宗门的新秘境——化云之境。”她答道。   岂料龚宴清神情却倏尔一变,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亢奋来,盯着她问:“化云之境?可是……有霄壤的那个化云之境?”   林风致也跟着一凛,惊奇道:“龚仙你听过霄壤?”   旁边的凌少歌本只是凝望天际那扇神秘石门,感受着从上方传来的奇特力量,闻言不由望向这二人,眉心微微一蹙。   “听过!”龚宴清愈发激动,再不复先前疏离,“我曾在浮沧仙山的古藉中见过关于化云之境和霄壤的记载,也考证过它的真实性。仙祖始源之力所化土壤,可塑万物,亦称之为云壤,是世间所有匠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包括他在内。   林风致含笑点头:“龚仙见识广博,秋某佩服。”   “你们宗门竟有此仙家之物,化云之境,霄壤……”他喃喃着,似乎陷入自我的想像,眼底竟有些疯狂之色。   “你那批无垢赤明,就是在里面炼制的?”凌少歌问向林风致。   “所以你对我们的合作更有信心了吗?”林风致不答,却骄傲地仰起下巴,反问他。   凌少歌收敛起玩笑神情,深深凝望她:“如此至宝,你就这样泄露给我们?不怕遭来祸患?”   “岂止是要告诉给你们,我还要召告天下,此境开放,广招天下匠师入境修行。”林风致傲然回答道,“我是此境主人,与化云之境共存亡,我在则境在。至于祸患,你觉得昆虚这些年遇的祸事还少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话是这么说没错,实力不足之时得到重宝,确实不能让外人知道以免遭遇觊觎,但昆虚不同。   昆虚虽弱,这些年遭到的祸事也从没断过少过,幸得十方古阵护卫周全,然而就算这样也没能打消外界觊觎,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何不反其道行之,以此秘境广纳人才,共同建宗护宗?   “你要开放化云之境?”龚宴清回神,带着更加激动的目光,问向林风致。   “对,开放化云之境,不过只向我宗弟子开放。”林风致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意味着,想要进入化云之境,必先加入昆虚宗。   龚宴清一颗心脏怦怦跳动,看着林风致欲言又止,眼神复杂万分。   “龚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风致看他这模样,也猜到他的心思。   如果能得龚宴清这样的人物加入昆虚,毫无疑问会替昆虚带来巨大好处,且不说他的才华,哪怕他仅仅只是挂名,也足以为昆虚招来无数慕他名声的弟子,这简直就是个活招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即便如此,林风致也没劝他入宗。   “以龚仙之能若能入昆虚,自然是我宗荣幸,但不论入宗者是何人,我宗都要与对方定立契约,宗门修士有他们相应要履行的职责。对你来说,从闲云野鹤化为宗门弟子,只怕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自由自在。”林风致直言利弊,毫不隐瞒:“入宗之择兹事体大,龚仙慎虑。”   龚清宴看了看她,又望向远空石门,沉默不语。   林风致却在此时接到赵睿霖传音。   “月盈峰有变故,速来。”   她蹙了蹙眉,向龚宴清抱拳致歉:“宗内有急务需要我前往处理,容秋某先行告辞,还望龚仙见谅。”   语毕她又朝凌少歌开口:“你帮我陪陪龚仙友?”   凌少歌勾唇:“有何不可?自是如你所求。”   林风致再度望向龚宴清,他对她的话置之不理,依然沉默看着天空,应该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中,她便向凌少歌道了声谢,掠身离开。   ————   月盈峰的山下,已乱成一锅粥。   莫林带着三个弟子,满脸怒气地站在离宗的山道上,义愤填膺地向四周围观的弟子痛述宗门与上神不公,痛不欲绝地提起自己这百年在宗门的功劳苦劳。   赵睿霖已经赶来,和负责弟子内务的贺严华一起劝说安慰他,却都无法阻止他。   见人来得越多,他嗓门越大,双眼赤红恨不得痛哭流涕地向众人说起这桩桩件件不公待遇。   “莫山主,你误会上神了,上神绝对没有以权谋私,偏心他山之意,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再商量。”赵睿霖急道。   “就是,老哥哥你息息怒,这其中定有误会。”贺严华亦劝道。   “误什么会?她动用宗门灵石为自己采买资源时,可问过我们吗?她擅自决定无垢赤明矿的用途,问过我们吗?她分配灵石给各山头时,征求过我们意见吗?这宗门并非她一人之物,凭何由她独断专行?那天机处的小丫头刚入宗门,就能成为天机处掌权者,得到大批资源支持,还不就是因为是她的心腹,谁知道这其中有没猫腻。她只不过给了你们一点蝇头小利,你们个个就都倒头向她,老夫偏看不过去此等独断专行之举。她既然不愿给我一个交代,老夫走就是!”莫林怒震衣襟大声道,又逼问向四周看客,“今日就走!你们是要留在这样的宗门?陪着吃苦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是要跟我一起离开,给句痛快话!”   四周弟子个个面露矛盾神色,窃窃私语起来,只有贺严华背后的三个弟子很干脆地表明立场。   “贺严华,你呢?你怎么样?”他又问贺严华。   “我……”贺严华面露难色,“老哥哥,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要走,今日就走!”莫林推开他,朝外走去。   四周有些弟子,犹豫着跟了上去   赵睿霖眼见情势已一发不可收拾,刚要说话,却听远空传来声清越威严的声音。   “莫山主留步。”林风致赶到。   赵睿霖神情明显一松,望着她行个礼:“秋上神。”   林风致颌首回礼,落身于众人之前,面无表情向莫林道:“山主息怒,你此番震怒无非是因为我在宗门灵石分配之事上,并未倾向你们月盈峰,此事赵长老应该已经向你解释过其中缘由,各山山主也都清楚,我以为给你点时间,你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害。”   她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仍旧不怒自威,一出现就将莫林气势压下。莫林想要争辩什么,林风致却没有给他机会,只震声续道:“你觉得我克扣调拔给月盈峰的灵石,但事实上我划给月盈峰的日常用度所需灵石已经比往年多了一倍,除了各山额外的那笔淘换新品的灵石外,该给你们的一分没少,这些均有账可查!”   “你说我擅自决定无垢赤明矿的用途,我且问你,那批无垢矿从何而来?你说我偏心万舒羽,那你可知宗门所得三十万灵石,是何人所给?你说我给其他山头乃是蝇头小利,那你又可知,我最新颁下的手谕是何?”林风致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手谕?什么手谕?”莫林露出不解神色,四周弟子也是一脸茫然。   “手谕刚到贺长老那里,还没来得及传向各处。”赵睿霖叹道。   “那就现在说吧,也让大家都了解一下。”林风致冷道。   “是。”赵睿霖接令面向众人,朗声道,“奉本宗上神手谕,自今日起,全宗弟子由上自下每人月俸增加一倍,所得灵药等资源增加五成,其此一;其二,所有山头所司之职,若有产出所获收益,可留三成,由本山自行决定如何分配;其三……”   她顿了顿,在众弟子脸上已经看到诧异的神色,方又开口:“我宗圣地化云之境对宗门弟子开放,将甄选第一批入境修士!”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先前姬寻入化云之境之事,已经在宗门弟子内产生不小轰动,他入境之后境界突飞猛涨,不过数日时间就已突破,早就引来各方关注。化云之境在众修士心里,已经成为一个充满玄妙的福地洞天。   没有人不想进去的!   听到前两条手谕时,莫林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待听到最后这条,他脸色顿时一白。   不会再有人跟他离开昆虚了。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不作无谓解释。你们有意见可以对赵长老提,我非常愿意另行解答,但倘若以宗门来要胁本仙,那就恕本仙不奉陪了。”林风致释出怒气,直逼莫林,“莫山主,你还要离去吗?”   箭在弦上,话已出口,莫林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夫自然是要走的……”   他说得不算太坚定,只等林风致给他个台阶。   然而林风致只淡道:“你既执意要走,我也不强留。”说话间她朝不远处赶到的小啾施了个眼色,小啾手托银盘向莫林奉上一袋灵石。   “莫仙友在本宗百年,劳苦功高,于宗有恩,这一袋灵石,是宗门对你这百余年辛苦的一点小心意,祝莫仙友仙途无量。”林风致怒意散去,转而温声道。   语毕,她垂头看了眼腰间传音玉,玉石亮起,出现了凌少歌的传字。   只一眼,她唇角忽勾。   “好,我走!”莫林用力攥下那袋灵石,怒视林风致,又望向四周弟子,问道,“你们跟不跟我走?”   没有人回答他,就连先前信誓旦旦要离开的弟子,亦面露犹豫。   “若有弟子要跟莫山主离宗的,我宗均会送上灵石,以全这数十载同门之义。”林风致目光缓缓扫过各个弟子,声音恢复温和,又道,“其余月盈峰弟子听令,即刻前往月盈峰拜见你们的新山主!”   什么?!   这么快就有新山主了?   连贺严华与赵睿霖都同时露出震惊神情。   “传我口谕,即刻起,月盈峰山主一职,由大仙师龚宴清接任!”   此话一出,众皆震憾。   大仙师,那是多少宗门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无惊无险又到周三,老规矩周五见了哈。   ————   感谢在2023-08-08 09:25:44~2023-08-09 09: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 40瓶;人在旅途 22瓶;cc 5瓶;向晓、37125134、Leia、321420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拥抱   ◎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用几乎要将身体埋他骨血的力量抱住了他。◎   不过半日, 林风致在月盈峰的一言一行,就传遍全宗。   她那三条手谕与月盈峰新的任命,轰动整个宗门, 想来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小小地震动一下九寰仙界。   “她竟然能招揽到龚宴清这样的人物,宗门有望啊。”藏兵处的秦悦感慨道。   “上神变了,从前是修炼的拼命三郎, 现在可不一样了。”敬秀峰窦传亦道。   ……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果决的手段, 看来以后宗门要生变了。”柳轻絮看着新到炼丹炉嚼笑喃道, “走了也好,莫林那老家伙倚老卖老太久,早就该收拾了。”   她本以为秋月明只会训诫一番莫林, 却不曾想到, 竟直接让人离宗。   看来是要杀鸡儆猴,借此震慑全宗。   日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 没人敢质疑上神的决定了。   ……   林风致要的, 就是这样的效果。   从前秋月明占着宗门上□□头, 实则不大管理宗门事务, 各山各处都如一盘散沙各干各的, 她接手以来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人心不齐, 做起事来太难,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推搪。   经此一事,宗门内大抵暂时安分了。   整顿完内务, 接下去就大刀阔斧地准备强大宗门。   仙门大比,是个好机会。   ————   五日之后, 祁怀舟等人带着十五只狮鹫兽归来, 交由灵瑞峰驯养, 预计三日后出发运送清焰草前往无涯林,与凌少歌的人交易,将月银石和赤碳带回。   万舒羽归宗后听闻龚宴清竟然加入昆虚,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而后一跃而起大喜过望。   对于习阵之人,龚宴清可以给出的指导不亚于一位法阵大能。   “小友厉害。”对此,祁怀舟仍只有一句话。   “行了,你也辛苦多日,先休整一番吧。”林风致看着风尘仆仆的孱弱仙君,笑道。   祁怀舟微笑颌首,正要告辞,又被她叫住。   “哦对,你准备准备,随我入化云之境炼物。珍珑阁那些货已经快送到了,曾叔已经出山迎接了。”林风致道。   祁怀舟背影一僵,脸上的笑消失。   入境炼物。   想想他就头疼。   她是真不知晓,那意味着什么啊。   再来一次,他不敢保证自己的意志力不会被蛊惑。   ————   又三日,灵瑞峰韩姜带着弟子驾驭狮鹫兽出发,前往无涯林,林风致在珍珑阁采买的物资又一批一批送抵昆虚,连着她那堆“破烂”,全都送到昆虚。   带着人清点完货物,林风致眼里掩不住的喜悦,立时就让祁怀舟将用于化云之境的东西送到云上。   那厢昆虚宗也已迎来几位对昆虚矿产有意的客人,都交由秦悦招呼,最终签定了三份新的矿产供应契约,包括无垢赤明石与普通赤明石,以及新开矿云鳞石。其中无垢赤明石的交货日期,定在来年六月。物以稀为贵,林风致还指望以此吸引客人,故而不可能无限量供给外界。至于新开矿云鳞石,那则是天机处新换采矿及冶炼器具后的产出。   三份契约总计带来四万上品灵石,对方付了两成定金,便是八千上品灵石,已胜往年全宗矿产收益。而林风致又承诺过收益的三成归各山头所有,故虽然天机处弟子异常忙碌起来,可情绪却都高涨。   除此之外,到访昆虚的修士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听闻龚宴清加入昆虚的传闻,前来打听消息的,不少确认后都表明心意,也想加入昆虚宗门,这此琐碎之事,便交由贺严华负责。   至于月盈峰的弟子,虽然林风致眼下不打算大兴修造之事,但龚宴清并没让他们闲着,带着他们勘测起昆虚地势,为日后修建做准备。   一时之间,宗门上下都忙碌起来,像变了一番气象。   “好多年没见到过宗门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了。”赵睿霖看着山间奔忙的弟子们,不由感叹道。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林风致与她同立云端,远眺诸山,含笑道。   ————   安排完手中诸事,林风致这才叫上祁怀舟,掠进了许久不曾踏足的化云之境。   姬寻早已结束闭关,境界由原本的炼气,一跃臻至筑基中期,竟是连破两阶,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般,不止精神十足,连行为举止也没了从前那股瑟缩畏怯之意,进退之间已有几分仙家气度。   知道林风致回来,他特意静候石门之前恭迎,见到她的身影便立刻掐诀行宗门大礼,却被林风致一把托起。   “你的修为精进了!”林风致扬起招牌般的笑容,温声道。   “多亏上神,弟子方有此般造化。”姬寻忙又抱拳躬身,“弟子谢过上神,请上神受弟子一拜……”   “诶,你别。”林风致闪身避开,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礼,再说了,你能有此造化是你的缘分,与我无干。”   语毕,她又岔开这个话题,只望向堆满整个化云之境的各种材料,问道:“东西都清点过了?”   姬寻取出一张货物清单,恭敬递给林风致,回道:“禀上神,已经清点完毕,请您过目。”   林风致接过清单,与神识中的《天工图谱》内标注的材料一一对比,确认无误后方睁眼:“很好,你们退后。”   姬寻便退到了祁怀舟身侧,好奇地盯着林风致。   他不知道上神要做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又是让人惊掉下巴的事。   林风致上前数步,走到霄壤旁,闭上双眸,神识融入霄壤。刹那间,她似乎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化云之境的气息。在她的神识之下,这地方似乎活了一般,与她同呼吸同心跳,像是她融于天地,又像是这天地本就为她躯窍。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悟,不知为何这次竟然多了这样的感悟。   她想不通,也没时间多想,神识之中已经浮起闪着金光的卷轴,《天工图谱》自动打开,展到了第一幅图,图上几座工坊自纸面浮起,化作金色的微缩小物流转于画面之上。   林风致操纵霄壤飞起,朝着不远处放着的一堆堆材料附去,另一边又以一点神识注于炼丹工坊的图样之中。   刹时,其他几间工坊黯淡回归图中,而那座炼丹工坊却忽然间金炽,在她的神识中渐渐变大。随着霄壤吞噬的材料越来越多,那座炼丹坊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林风致有种操纵千演神兵的错觉,像控制千演神兵的变化般,控制着炼丹坊的生成。   陪在旁边的姬寻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原本在小茅屋后方那片浓浓白雾,竟渐渐消散,慢慢现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殿宇。浓厚灵气随着这座殿宇四下弥漫,透过石门又涌向昆虚十方山峦。   山下原本各自忙碌的昆虚宗修士感受到这股异常的灵气,纷纷停下手中之事,遥遥望去,只看到昆虚山上千里云空,万丈金光自石门内灿出,将那石门化作一轮明日。   这是出了何事?   众修皆惊,哪怕是龚宴清和凌少歌这样的人物,也在当下震惊地看着远空,而后飞快闭眼,感悟着这股来之突然却又难得的天地灵气。   金光过了盏茶时间才消退,化云之境恢复正常,姬寻震惊万分地看着远处出现的华丽殿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祁怀舟却伸出手掌,接下天空中飘落的一滴水珠。   化云之境竟然下雨了?   炼丹工坊已成,可林风致却迟迟未醒。他眉心微微一蹙,忽然间飞到她身边,看着她后背慢慢绽放的青色光芒,一只小小的鲲鹏缓缓浮现,透衣而出游转在她身体周围。   天上的雨,是这只鲲鹏带来的。   而地上的霄壤亦随着这阵雨,闪起青翠光芒。   “姬寻,快,把她带回来的那批废弃灵宝种入霄壤之中。”祁怀舟像大梦初醒般陡然开口。   “是。”姬寻不作多想,按照他的吩咐,和他一起,将堆积如小山的废话灵宝一件件埋进泛着青翠光芒的霄壤之中。   而在下界,金光消失之后,异动却没有消失。   无云的昆虚十山,竟然下起了细雨。那雨细如丝,落到万物之上,便如雪化般融入其中。   归入叶脉,归入山石,归入灵兽,乃至归入修士身体毛肤。   “快,停下手中之事。”龚宴清忽然朗声道,“这是纯水地灵气,极其稀罕,于修行有大助益,众位同门不要错过此等良机!”   一声疾语,传遍四野。   昆虚弟子纷纷冲到户外,盘膝而坐,接受这阵天赐的灵气。   雨只下了半盏茶时间就停止,昆虚山上空出现了一道七色虹桥,横跨石门,宛如仙象。   化云之门内,林风致缓缓睁眼。   她似乎做了个非常愉快的梦。   梦里,她骑在鲲鹏背上,入海徜徉,破海飞翔,驰骋天地之间无拘无束。   而在她身下的那片海,就是她的故乡。   可为何,明明是欢快的梦,却在醒来时她的心里这般悲伤?   祁怀舟落到她身边,见她怔怔站着,神情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还好吗?”   “鲲鹏,归家了。”   他只听到她的呢喃,还未及开口,人就被她抱住。   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用几乎要将身体埋他骨血的力量抱住了他。   “它终于归家了。祁怀舟,我好难过……”   泪水一滴一滴,流进他的后衣领中。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啊,本章下面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08-09 09:15:05~2023-08-10 15:3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杏花与烟雨-、孔拉德.维尔卿 5瓶;想吃可丽饼、小月尔、韶婼、向晓、371251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浮鲸   ◎故土之名。◎   冰冷的躯壳让林风致的泪愈显温热, 所过之处,烫入心扉。   明明失去心脏,祁怀舟却觉胸膛中有什么, 突然跳动了一下,随之而起的,便是蔓延向四肢百骸的暖意,仿佛冰冷的身体在那个瞬间找回温度。   他站着, 任由她抱住自己, 无从逃开。从前万分抗拒的事, 外人的靠近和触碰,以及成为他永恒禁忌的东西,都在被她一点一点打破。   林风致很伤心,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难过, 因何而生,因何而起, 这悲伤来得突兀, 没有缘由, 她亦不知如何控制, 只能失控地抱紧眼前唯一的人, 从他冰冷的身体上寻找一丝安慰, 像溺水之人抱紧浮木那般。   埋在他肩头的脑袋耸动不止,她哭泣的声音带着克制的低沉,祁怀舟情不自禁地抬手, 缓缓抚向她的后脑,想要给她带去一点慰藉, 却又在靠近她发丝时僵在半空。   属于过去的回忆浮上心头, 他交付出的信任与感情, 只换来没有尽头的黑暗,他不能再纵容自己被感情左右。   浮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他静静站着,随她发泄。   “祁怀舟,我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啊?你别笑我!”林风致却在此时松懈了拥抱的力量,抬起头,用一张哭得眼眸脸颊鼻尖都通红的脸对着他。   眼泪哗哗流,她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长这么大,她就没在人前如此哭泣过。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祁怀舟再次抬手,以指背拭过她脸颊上的泪痕,云淡风轻地道了句:“难过的话,就低头看看你的脚边。”   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了解她的。   林风致懵懵地低头看了看地面,眼里的泪未尽,可神情已改。   “哇!我这是发财了吗?”她一边哭,一边诧异至极地看着脚边堆满的五颜六色晶簇。   这些晶簇闪着五色光芒,晶体纯净,像洒落在地面的无数宝石,将她包围。   这可是只在她梦里才出现过的场景。   “鲲鹏之力,最纯净的水灵气,能加快霄壤结成晶簇的时间,这是你那批废弃灵宝结成的晶簇。”祁怀舟回答道。   注意力被转移,她顾不上悲伤,立刻就蹲到地上,眼泪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可她的嘴唇却已高高扬起。   “还能这样?”林风致大笑,随手捧起一把晶簇,回望他。   他便看到张沾满泪痕的笑脸,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的唇角勾起,眼尾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姬寻!”林风致狠狠揉搓脸颊,把丢人的眼泪擦干净,转头飞向姬寻。   因为有了鲲鹏水灵气的关系,霄壤结晶的速度非常快,姬寻一直忙着将灵宝送进霄壤,压根没顾得上林风致这边的异常。   祁怀舟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到姬寻身边,两人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他却不自觉地抬起手,将拭泪的指背置于唇边,探出舌尖轻轻一扫,尝到些微咸意。   人的眼泪,微咸,有海水的气息。   ————   五颜六色的晶簇堆满地面,看起来比先前以废矿炼出的晶簇要更加纯净透亮漂亮,只是不知道以神识剥灵之后会化出何物,但现在林风致没有时间处理这批晶簇,只能让姬寻先把晶簇装起。   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殿宇吸引。   在《天工图谱》上看到的丹药坊已经十分精致,却远远不及现实看到的十之其一。   琉璃金瓦,玉晶花窗,檐下垂落串串星铃,闪着微光,像一整片的星海流瀑,风过之时发出一阵悦耳响动。   这哪里是“坊”,分明是座华丽精美的宫殿。   林风致带着姬寻缓步迈入这座名为“炼丹坊”的宫殿,殿内弥漫着淡淡药香,三座巨大丹炉呈三足鼎立于殿中,正中乃是与丹炉相连的阵网,网下是一片火海。   “这是什么火?”姬寻还没靠近丹炉,就已经感受到汹涌炽烈的火灵气,他境界低下,完全无法再向前靠近。   反而是林风致,虽然她也只是金丹境界,但对于这股澎湃的火灵气,却只觉得身心俱暖。   “地心之火,也称万物炎。”回答姬寻的,是最后迈入大殿的祁怀舟。   “万物炎?”姬寻喃喃着,他没听过这样东西。   “地心火,海心水,脉心土,雷心木,岩心金,是五大灵气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来历。”祁怀舟走到林风致身边,解释起来,“这五样乃是仙祖创立天地之时留下的,是这世间所有修士炼丹、炼矿、炼器、炼宝的无上至宝。”   林风致并没说话,她能感受得出,这里所蕴藏的磅磗之力。   “那这三座丹炉呢?”姬寻又望向比人还要高的巨大丹炉。   三座丹炉,一金,一黑,一银,炉身之上流淌着刀刃般犀利的光泽,却没印刻有任何文字符纹。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恐怕得让丹修来看看。”祁怀舟摇了头。   “祁怀舟,你先带姬寻出去吧,他也许久未回藏兵处见他师傅了,如今境界突破,也该回去见见秦山主。你再替我转达各位山主,让他们都准备准备,我想先邀他们入化云之境参观。”林风致负手而立,道,“我在自己再留一会。”   她不是修丹之人,并不清楚这座炼丹坊是何作用,若是自己摸索恐怕又要耗费许多时间,横竖都有开放化云之境的打算,便先将众位山主请入境中,一起商议吧,尤其是素女阁的柳轻絮,也不知她懂不懂这几件东西的来历。   祁怀舟明白她的想法,点下头去,朝着姬寻示意,两人转身,一前一后向殿门处走去,可没等踏出大殿,他便又听到身后传来林风致的声音:“你也准备一下,我们这两天就闭关炼矿,该服的丹药你记得服。”   “……”祁怀舟步伐一顿,手攥了攥,像要辩解什么般道,“我没有受伤,无需再服药。”   “那最好。”林风致却笑了。   听到她含笑的声音,祁怀舟松开手,径直朝外走去,不再停留。   她还是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   祁怀舟带着姬寻离开之后,林风致在殿中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脚用力在地上跺了几下。   “老神仙,快点出来!”她边跺边道,念咒一般。   白雾“蓬”地一散,老道久违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小丫头,你你你……你是要气死老夫吗?都说这里是秘密,你还带外人进来?你就不怕招来祸事?”老道见到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外人一进来,连他也无法现身,已经避了许久。   “将来兵挡,水来土掩,我已经决定开放此地,就不必再说这许多了。”林风致实在懒得一遍遍向人解释自己这个决定的原因,无所谓地耸耸肩靠到柱子上,“今日请老神仙出来,是有些事想请教,还望老神仙不吝赐教。”   老道“哼”了声撇开头:“你不是自有主意,何必来问?”   “我想问问,化云第九重的星宙海与鲲鹏的关系?”林风致没理会他的小脾气,只将心里疑惑问出。   “鲲鹏?”老道蹙着眉望向她,“你怎会问起星宙海和鲲鹏?”   说话之间,他像嗅到什么般,凑到林风致身边,用力吸吸鼻子,又惊道:“你拿到了太虚图?”   “你身上有鲲鹏内丹,如今又得太虚图,丹魂合一……”老道自言自语着林风致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忽然亢奋起来,紧紧攥住林风致手臂,“果然,你是命定之人!”   林风致问他:“何为命定之人?”   老道却又收手,疯疯颠颠道:“不能说,时机未到我不能说。”   “……”林风致见他这般模样,心知眼前之人不过是道残魂,应该也被下过某类禁言法术,不能说的他不会说,她多问也无益,便暂将此事抛到脑后,又问起星宙海来。   “星宙海乃是仙祖修行之地。他本有机会飞升,却为了替万物谋存,身化天地,这星宙海便是九寰诞生后,他留在世间的遗迹,亦是他的故土,听闻可接上界,不过其中玄妙无人探得。至于鲲鹏,那是万妖始祖,与仙祖互为挚友,出于北冥而归于星宙。仙祖化天地山川之后,留妖祖于星宙庇护后人,后来仙祖身上的邪气侵袭此地,妖祖与之大战陨身于海,丹、魂、身三分,魂入画,丹成宝,身化岛。”   说起鲲鹏与星宙海,老道倒是渐渐安静下来,向她讲起了一个更加久远且不为人知的故事。   “身化岛?”林风致不解。   “嗯,妖祖之体,化作茫茫星宙海上的一座浮岛,名唤——浮鲸。浮鲸岛上,住着的是他受托庇佑的仙祖遗脉。传言之中,得仙祖遗脉者,可承无上仙道。”   林风致霍得站起,双拳紧攥,盯着老道一语不发,身躯微微颤抖。   浮鲸,乃是她故土之名。   ————   冬已尽,春寒料峭,五华山上下起春雪。   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没尝到春的滋味,山野又被寒冷侵袭,连修士都很难抵御这样的冷意,五华山的弟子早早就回了各自洞府,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寒冷。   一道剑光破空而过,落在被雪覆盖的树上,整棵树应声而倒,落地之时震起满天飞雪。   颀长的身影化作电光,在山林间飞掠着,追逐着前方凶狠的三头狼。三头狼被逼入绝境,转过身露出尖锐獠牙,身上泛起青光,纵身跃起,拼着最后一股力厮咬向对方。那人却是身形疾闪,手中剑光交织成网,只闻一声震彻山野的凄厉惨叫,三头狼被那人削成两段,倒在雪地之中。   鲜血染红地面,也染红了那人。   “师兄,你没事吧?”不远处有女修飞来,美眸之中尽显关怀,却又被眼前浓厚血腥与杀气所震。   封默冷冷摇头,手挽剑花甩掉剑身上的血迹,却不管自己白皙脸颊上滚落的血液,朝着来路走回,并没理会赶来的孙灵若。   孙灵若跟上他,边走边道:“师兄歇歇吧。”   “不用了,我不累。”封默淡道。   离仙门大比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得再加把力,才能确保自己可以赢得仙门大比,成为五华山第一人。   如此,他才有可能真正得到孙千山的另眼相看。   “都是爹爹,那样逼你,我去找他……”孙灵若跺跺脚,恼道。   “师妹,赢得大比是我对师尊的承诺。”封默驻足道,“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不会有事。”   语毕,他飞身掠起,朝着更远的山林飞去,只将孙灵若远远抛在身后。   获得孙千山的另眼相看,他才有机会通过五华山见到那个人,查明真相。   浮鲸岛覆盖的真相,亲人被吞噬的真相。   他瞒了林风致三十余载的滔天仇恨。   浮鲸岛的海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0 15:30:32~2023-08-12 08:0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BYXL 35瓶;12532507、嘻 30瓶;户枢不蠹、nice 20瓶;祈祾 15瓶;初雪未晴、萧九 10瓶;cc、摆烂摆烂 8瓶;心睛、不吃你豆腐、晨曦雨露暴风雨、32142051 5瓶;桔子、25287305 3瓶;violenny 2瓶;壹亿、向晓、37125134、辛迪苏、402290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偷亲   ◎七情六欲的滋味。◎   得仙祖遗脉者, 可承无上仙道?   林风致不知道这句话作何解释,她想再问清楚一些,可那老道却又疯疯癫癫的, 嘴里再没半句实在话,反反复复要求她重建化云之境。   依着他透露的消息,这化云之境她就是再没想法,也不得不建了。   也许只有等化云第九重重见天日的那天, 她才能真正弄清楚, 他口中的星宙海浮鲸岛是不是她的故乡。   若是……   那她与封默皆为仙祖遗脉?而他们……他们竟是从昆虚化云之境之中走出的人?   这不就意味着, 兜兜转转三十余载,她像画了个圈,最后回到了起点?   仙祖遗脉, 无上仙道?   林风致垂头望向自己的手掌。这双手中握着的力量, 明明那样孱弱,这具身躯里的天赋, 明明那样普通, 就像……像她生长的那个村子, 平凡普通得没有任何独到之处。   何来无上仙道?   真是天大笑话。   若他们真有那样的能力, 为何连一场海啸, 都难以逃过?   就连所谓妖祖遗躯的浮鲸岛都随之覆灭, 无力庇护他们?   那场海啸……到底有什么特别?   她攥紧拳,不自觉得回忆起那场灾难。天际黑云压顶,电光流窜, 海浪像一双高高扬起狠狠落下的巨掌,碾碎蝼蚁般的他们。   封默告诉她, 那是天灾, 可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场海啸其实是人祸?   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只言片语,独自承受了近四十年的煎熬,以此换她三十多年无忧?   “在想什么?”祁怀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林风致松开掌,抬头望向他——这个最初费尽心思将她留在昆虚的男人,仍如霜雪般苍白虚弱,可那双眼却透着无从看穿的秘密,她看不透他。   “没什么,就只是静静罢了。”林风致淡道。   天色尽黑,她已在化云之境独自坐了一天,却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祁怀舟看着不远处装着晶簇的箩筐仍是走时模样,她竟忍得住没有炼制它们。   “连灵宝都打动不了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模样。”祁怀舟一撂衣袍,在她身边坐下。   “不想说。”林风致懒洋洋地回答他,“让你安排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不知几时开始,她已经使唤上他了。   “嗯,已经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各山山主了,时间定在三日后。”祁怀舟回道。   “祁怀舟,昆虚宗还有哪些秘密,你没有告诉我的?”林风致今日不想理会宗门的琐事,便问道。   “昆虚宗有万年历史,裴凛寿元又比昆虚多了一倍,几万年的光阴,秘密多了去,你想听哪桩?我知无不言。”祁怀舟回她。   林风致哪一桩都没问,只转头逼望他的眸,笑道:“裴凛?他不是昆虚的师祖吗?你为何直呼其名?”   从她认识祁怀舟的那天起,举凡提及裴凛,他就从没用过敬称。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小兽看到猎物的兴奋与试探。相处久了,他都忘记,她也是只有爪牙的小狐狸。   “我要是说,这世间可以让我用敬称的人,并不存在,你信吗?”祁怀舟笑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股孱弱一扫而空,眼底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气势,睥睨世间万物。   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光彩,也依旧让林风致心头震憾。   “你到底是谁?”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势,盯着他。   “我是昆虚的镇宗长老,天羲祁怀舟。”他微笑,轻声嗽起,又变成孱弱不堪的模样,“小友,我和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假话,你不必怀疑。至于你想知道的,只要你问,我就答。”   他不隐瞒。   可她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从何问起。   “不知道该问什么?”祁怀舟一眼看穿,“没关系,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该问我什么。”   “祁怀舟,你真是可恶!”林风致感觉他在给自己下了个巨大的坑,忍不住骂起他来。   “呵。”祁怀舟却笑出了声,又在她耳畔低声道,“虽然这世间无人有资格配得上我的敬称,不过我还是愿意心甘情愿称你一声,上神。”   林风致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起身拍拍衣裙,嘴里道:“少在那里花言巧语,能给你管昆虚这烂摊子,阿猫阿狗都能称上神。”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被他攥住,重重一拉,她不得不俯身到他面前。   “我从来就没有唤过秋月明上神,更遑论阿猫阿狗。你太小看自己了,林风致……上神!”他攥着她的手腕,目光坚定。   所谓“上神”,不过是在外界时的称呼,私下里,他从不曾对秋月明用过一次敬称。   林风致怔了怔,飞快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朝外头走去。   “心情好点没有?”祁怀舟随其站起,跟在她身后踱步而出,“可以回天柔了吗?”   “不回去了,反正他们三天后要上来,不如趁此时间将这些晶簇炼炼。”她挥手运来远处一筐晶簇,又朝他道,“你陪我炼。”   这话说得便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似乎算准他不会拒绝。   祁怀舟步伐一顿,脸色变得不太好。   “怎么?你不行?带药了吗?”林风致问道。   祁怀舟表情更差了。   还没待她再说什么,他的身影一晃,闪到了她身后。   “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他道,言语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风致不明所以,刚要回答他,却觉周遭涌来磅磗灵力,她下意识就闭上双眼,将自己的神识释出。   有了上次的经验,林风致非常放松,几乎毫无保留地相信祁怀舟,任由自己的神识缓缓融入他广博浩大且温暖的元神之力里。她觉得自己化作一尾小鱼,在他的元神中撒欢畅游。   她很舒服,还有些好奇,感受着他博大元神带给她的愉快滋味。   但对祁怀舟来说,就不太愉快了。   他垂落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额上沁出细密汗珠,这次倒不像上次那样生出本能抵抗,但更加糟糕,她和他的元神融合度越来越高,带来的感受也越来越强烈。他不得不死死克制,克制将她扔出元神的念头,克制将她神识吞噬的欲/望。   那源自本能的渴望,真正交融的诱惑,让他承受着天地间最难控制的魔障。   “林风致!你安分点!”低沉的男人声音在元神虚空中响起。   似乎是在她身后传来的,林风致霍地转过身,可他的元神却忽然一颤。   在她的神识中,她是一尾鱼,可在祁怀舟的元神里,他看到的却是他本心所幻之象。   那日她裸/背而立在他面前,青光浅洒,将她照得如莹玉仙骨一般,而今,她缓缓转身,长发侧垂如瀑。   天真的笑靥,无辜的眉眼,极致的蛊惑,无一不让人疯狂。   祁怀舟很想闭上眼,但这是他的元神,是他无法逃避的内心。   “你真的无碍吗?不需要嗑几颗丹药?”林风致感受到他元神的不稳,忍不住问道。   “闭嘴!炼晶!”他无法再维持自己的风度,嗓音粗砺道。   林风致察觉到他难得的暴躁,当即识相地闭上嘴,专注于晶簇之上。   十数枚晶簇早已从筐中自动飞到她的身前,她不必再以指相触,神识便可注入晶簇之中,她便尝试着将自己的神识分成数缕,同时注入身边所有晶簇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以及鲲丹的力量,她的神识之力大有精进,竟可同时操纵所有晶簇。这批被鲲鹏灵水浇灌而成的晶簇,每一颗都有着不同的结构,比赤明矿更加复杂,需要她仔细剥离杂灵,但好在因为鲲鹏灵关的关系,这批晶簇里的杂质非常少,本身已足够纯净,是以林风致施展起来,并没费很大力气。   祁怀舟的元神之力包裹着她的神识,以她的神识为中心,随着她游走于五光十色的空间中,感受着造物的玄妙与神奇,陪着她一点一点,将杂乱的结构变得干净。   时间缓缓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筐晶簇终于见底。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响音,浮在半空的灵宝一件件落在二人脚边,五色光芒绽起,将两人笼罩。祁怀舟如释重负般撤回自己的元神睁眼,却见两人身边光芒交错,如同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仿佛还没从那些神奇的空间中出来。   林风致也已张开双眸,定定看着祁怀舟,她的眼折射着四周的光芒,漆黑的瞳孔幻化成诡异却妖冶的彩芒,仿佛只需一眼,便可慑魂夺魄。   他清了声嗓,刚要说什么,她却倏地阖上双眸,整个人软倒,被他拦腰接入怀中。   以灵力探查片刻后,他知道她只是精力耗尽,方放下心来,抱着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庞上。   心头的躁动还没完全熄灭,他似乎还陷在刚刚的元神渴望中,回归现实之后,这渴望化作一股莫名的欲/望。他想触碰,想啃咬,想做一些原始的,属于兽类的行为。   她的眼泪是海水的味道,那么,有没什么是甜的?   他开始好奇,而这好奇很快就化成莫大蛊惑。   祁怀舟歪了头,缓缓俯下,神使鬼差般靠近她微抿的唇。   她的唇看起来很美味,淡淡的粉,柔嫩绵软,让人情不自禁。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唇,但他没有更近一步,只是轻轻一嗅,而后缓缓探出舌尖,从她唇瓣上扫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濡湿。   像只兽。   她的唇,真是甜的。   可她的泪,是咸的。   这是……属于人的,七情六欲的滋味。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2 08:09:26~2023-08-13 08:3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荷引梦、雪孩子 10瓶;cc 3瓶;向晓、doremilliao、3054208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我的上神   ◎一声上神,直透云霄。◎   林风致做了个梦。   她梦到那只藏在墨雾后的巨兽探出了脑袋, 吐出舌头轻轻舔舐她的唇。   湿濡濡的,很痒。   她想抬手触碰它的头,可它却又倏地退回浓雾之中。   林风致迷茫地醒来, 不自觉地举起手轻触自己的唇,梦里的触感那般真实,可她却想不起那只巨兽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它的眼眸, 那双兽眼带着与生俱来的警惕, 又夹杂着不谙世事的好奇, 探寻着它所未知的一切。   明明是让人恐惧的存在,可她却似乎没有任何害怕,甚至生出一丝想与它对话的期待来。   “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名带着几分沙哑。   祁怀舟的目光跟着她的手, 落在她的唇瓣上。   “我睡了多久?”林风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和祁怀舟并肩坐在地上, 手臂相靠, 她能想像自己睡着的时候, 脑袋歪斜在他肩头上的模样。   “没有很久, 半盏茶时间。”祁怀舟淡道。   “你呢?还好吗?”她一边问道, 一边运转经脉。体内灵气运转无碍, 丹田处灵气满涌,周身都舒展开来,充满力量, 虽然力竭而晕,但醒来时却有种精神百倍的感觉。   看来, 以霄壤提炼这些晶簇, 可以提升她的神识与灵气吸纳,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种修炼。   “我没事。”祁怀舟先她一步起身,转身朝她伸手,“小友,去看看你的收获。”   林风致盯着眼前的手掌,露出狡黠的笑:“我不喜欢你叫我小友,你给我换个称呼。”   小友小友,总让她觉被他在辈份上占了便宜。两人已这般熟悉,她都直呼其名了,不想再听他叫自己小友。   祁怀舟想了想,问她:“那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   林风致煞有介事地思考一番,试探道:“其实……你先前对我那个称呼,就挺好。”   看着她笑眯眯的眉眼,祁怀舟略微蹙眉。   先前的称呼……   她说的是……   “上神?”他很快会意。   林风致满意地点头——就是这个!快叫她上神,林风致上神!   祁怀舟眉心舒展,再度摊掌邀她。   林风致愉快地将手搁到他掌中,拿出上神的腔调,缓缓起身,却听耳畔又传来一声……   “谨遵吩咐,我的上神。”   她站到一半,僵住了身体。   这个称呼加上他的嗓音,让她耳朵有点发痒,发烫。   就她呆滞的片刻时间里,他已经用力将她拉起。林风致猛地缩回手,用力搓揉着耳朵,直到把耳朵搓得通红。   祁怀舟早已转身走向那筐早已被炼过的晶簇,他弯下腰,有些粗鲁地将箩筐一推。   五颜六色的晶石从筐中滚出,一路滚到了林风致脚边。林风致傻眼,先前那些风花雪月般的旖念便通通都烟消云散,她的眼里只剩下这满地的宝贝。   钱,全是钱!   “这些是,是……”她蹲下身子,随手拾起脚边的晶石,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晶莹剔透的青色晶体,巴掌大小,里面流淌出醇厚的木灵气。   “你手上那块,乃是千年玄龟的兽晶所化,此物打造铠甲最佳,能够大大提高铠甲的防御力,应该是从某件废弃的仙甲之上被你提炼出来的,虽然已经失去兽晶原形,但精髓还在,也是上好的铸炼材料。”祁怀舟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便解释道,又指着满地散落的晶块,随意道,“那是犀角石,炼器所用;那是句芒木,可召天火;那是黄龙石、玄灵乳……”   这堆宝贝品类很杂,有兽晶、矿石、木料、兽体等等,皆是从废弃灵宝经由霄壤提炼所得,品级高低各不一样,最高者能达到玄仙品,已经无尽靠近次仙级灵宝,最低者至少也到上品,无一件凡品。   发财了!   这是林风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祁怀舟,这批废弃灵宝是用我的灵石收的!”她立刻道,“所以这批灵宝的归属……”   祁怀舟静静站着,只道:“归你所有。”   他说过,只要她留在昆虚,那么所获之物,必定不止那区区一万上品灵石。   林风致却摇了摇头,她没有那么贪心,这批灵宝能够炼出来,是借助了昆虚和祁怀舟的力量,并不完全是她一人之力,所以她没打算独吞。   “按宗门规矩来分配吧,我拿三成,宗门得七成。”她道。   这规矩是她定下的,如今就按这规矩来。   “三成?”祁怀舟挑眉,“会不会少了点?”   “不会,因为我还有个要求。”林风致道,“这三成宝贝,我要先挑。”   “原来如此。”祁怀舟点下头,他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吃亏。   林风致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她径直走到满地灵宝中间,开始在眼花缭乱的灵宝中挑拣起来,但看了半天,她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按她的想法,这三成灵宝,优先挑她现在最需要的,其次是品级高可以卖出大价钱的,但真正面对时她却无从下手,因为她认不清这些东西。   基础类的材料她很熟,但这种品阶高的宝物,她可就见得少了。   “我来帮你吧。”祁怀舟叹口气,看出她的迟疑来,“你信我吗?”   林风致与他对视,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有劳。”   祁怀舟只扫了一眼,抬手凌空轻点,三件灵宝缓缓飞到林风致面前。   这三件灵宝,一件乃是枚巴掌大小的五色鳞片,一件为墨色玉石,一件乃是朵未绽的莲花。   林风致以疑惑的目光望向祁怀舟,等他向自己解释。   他取下鳞片,又拉起她的手,将鳞片用力按进好手背皮肤,林风致只觉手背剧疼,她痛哼一声,险些要骂人,好在痛楚很快消失,鳞片融入她的皮肤,竟化作一片层层叠叠的彩鳞向她身体蔓延,转眼覆盖她的全身。她低下头,扒松自己的衣襟,诧异地看着顺着锁骨往脖子上爬的鳞片,惊道:“祁怀舟,你做了什么?”   “这是青蛟化龙所褪之鳞,有强大的防御力,虽然经历千年万载不复当年风光,但这上面依然留有余威,够你抵御元婴期修士全力攻击的一半力量,最适合现在的你用。”祁怀舟道。   她以金丹境界假冒元婴,若与元婴修士起了冲突,有这件宝物,能保她性命。   “一半啊……”这回她有点贪心,这么厉害的宝贝如何不能承受元婴修士的全部攻击呢?   “另一半,有我替你受着。”祁怀舟道,“若遇元婴,你想斗就放手斗。”   林风致瞬间闭嘴,满眼复杂地看着祁怀舟,久久无话。   蛟鳞爬满她全身之后又渐渐褪去,隐入她体内,让外人看不出来。   “这枚为凝魂石,你将它交给曾玄,让他替你磨成鬼墨。鬼墨可按你心中所想,召来兽将神兵,若是融入你的血,则还会有加倍效果,比你用符箓更方便。”说话之间,他又将那墨色玉石塞进她手中。   “至于这最后一件,乃是菩萨莲。此物并无攻击与防御效果,但它可以封存元神。他日若遇生死关头,此物能保你元神不灭,就算遇到上回那样强大的对手,也不能将其毁去。”他衣袖轻挥,将莲花送到她的面前。   于修士而言,弃肉身,保魂神,是最后的生机。   林风致郑重接下这件东西,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这三件东西,她知道,已经是这批灵宝中最为强大的宝物,祁怀舟没有骗她。   “至于其他东西,你自己看着挑吧,能卖不少灵石。”他退到一旁道。   “你自己呢?不要挑一点?”林风致问他。   他摇头:“我不需要,留给昆虚吧。”   林风致倒是好奇了:“你这人真怪,既为昆虚如此殚精竭虑,却又把最好的都让给我?就连这化云之境,都随随便便就给了我。”   她不相信世间有这样半点私心都没有的人。   “小……”他一开口不自觉又用上旧称,只是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上神,化云之境虽然难得,可于我而言,你才是昆虚至宝。”   昆虚虽重,但她,更重要。   林风致立刻就蹙眉,试图从他认真的眼神里分辨出他这句话的真假,若是真,那这话太重了。   “你给我灌迷魂汤,不就是想哄我三年后继续替你们做牛做马,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看了半天,没能看懂他的目光,便拿话怼了回去。   “上神,你我相识至今,我可有一句虚言?”祁怀舟笑了,“祁某对你承诺之事,从未食言。”   林风致咬咬唇,盯着他的眼。   好像真如他所说那般——   她说要与他结昆虚魂契,他结了;   她说要掌昆虚实权,他答应了,就从未干涉过她的决定;   她要求财,他凭她开价,与昆虚共富;   她想倾宗之力,先建化云之境,他从无二话;   她要借他元神炼宝,他应承了,再难也陪她炼下去;   这化云之境,他说给就给;千演神兵和鲲丹至宝,他说送就送……   从相识至今,他对她的承诺,全部兑现。   良久,她倏地转身,道:“三天了吧,你去安排他们入化云之境,我在这里等着。”   “遵命。”祁怀舟颌道退出化云之境。   ————   半个时辰之后,昆虚宗各山山主齐聚石门之外,除了已经前往无涯林运货的灵瑞峰韩姜外,其他几位山门——素女阁柳轻絮、藏兵处秦悦、敬秀峰窦传明、内务贺严华、天机阁万舒羽、月盈峰龚宴清,以及赵睿霖、楚悬、曾玄并小啾四人全都到齐,甚至就连如今昆虚的贵客凌少歌,亦随着众人踏上此地。   磅磗的灵气涌动着,神秘石门的背后充满让人亢奋的力量,诸修虽然静谧无声,心头却各自翻腾,脸上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激动,哪怕是凌少歌,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   林风致安排大家参观化云之境将他也算在其中,这委实让他诧异。   她是真不怕他别有居心啊!   这石门后面,真的是化云之境?那记载于魔族万世书中的神秘之地……   凌少歌盯着那道石门,不自觉得地握住手腕上戴着的堕佛骨。   这串来自万载以前的圣器,似乎在微微颤动着,像在应和着什么召唤般。   隆隆声响起,巨大石门缓缓开启,浓雾弥散,露出雾气中朦胧的身影。   “诸位昆虚同门,凌魔尊,欢迎来到化云之境——”   清越的声音,是众人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仿佛带着无上威严,又被这化云之境染上几分神秘,让人心头同时一凛,一齐望向云雾笼罩之地。   林风致走出,眉眼含笑,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叫外间诸修不由自主垂眸低头,心甘情愿躬身行礼,齐声道——   “上神!”   一声上神,直透云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3 08:32:53~2023-08-14 08:3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321420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 30瓶;Erin 10瓶;cc 3瓶;63115858 2瓶;37125134、瞳孔、phoeb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嫉妒   ◎“林风致,你是真不知道魂神相融意味着什么?”◎   化云之境如今只开启了炼丹坊, 是以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尽,也很快就参观完。   但即便如此, 也已叫诸修开了眼界。   这眼界倒不是指炼丹坊华美的宫殿,亦或是让人看不穿的霄壤,而是炼丹坊中那三座巨大的丹炉与地心火。   “竟然是真的……世间竟然真有混虚炉……”   所有人之中,最为震憾当属素女阁柳轻絮, 她不顾地心火的炽热, 汗湿薄衣也要靠近这三座丹炉, 明艳动人的脸庞上,俱是亢奋的神色。其余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神物,却也从她的神情中读懂一二。   眼前这三座丹炉必非凡品, 更何况还有这一片地心火。   除了柳轻絮, 龚宴清与秦悦也已满面震色。   “何为混虚炉?”林风致问道。   “自仙祖创世以来,世间便分清浊二气, 清气为天, 浊气为地, 亦成阴阳。那黑炉为浊炉, 银炉为清炉, 至于那银炉, 天地阴阳既成,便生万灵万物,是以银炉为混灵炉, 这三炉合称混虚炉。”龚宴清代替柳轻絮答道。   至清,至浊, 为乾坤阴阳两极之最, 乃是炼丹的上选之炉。   在九寰记载中, 这三座丹炉是存于传说中的超仙品。   “清炉炼药,浊炉炼毒,混灵炉可炼人,洗髓易骨,可改仙赋。”龚宴清继续道,他的眼睛一扫往昔淡然,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他果然没有做错选择,这化云之境,的确是他梦寐以求之地。   “炼人?”万舒羽诧异至极。这是不是意味着,能让她提高自己的修仙天赋?   “清烛混虚,以混虚最艰难,死物易炼,活物难锻,它的确有提升修士天赋之用,但以我如今的修为,还堪不破其中奥妙。”柳轻絮一边说道,一边曲膝一跪,单膝跪在了林风致身前。   林风致退后半步,惊讶地看着她:“柳山主何做此礼?快快请起。”   “上神,轻絮有个不请之请,望上神成全。”柳轻絮一改亢奋神情,坚定道,“我想留在这里炼制丹药,直到仙门大比结束。上神,有此神炉助力,轻絮有把握炼出仙品丹药,可供宗门参加仙门大比,替宗门赢回荣耀,争得脸面!”   九寰的仙门大比,经历千年万载的演变,早已不是单纯的比试境界修为了,也比试炼丹、炼器、符箓、法阵等等各种细类,大大小小的比试不下百种。   “可是你那里还有一千瓶的聚灵散,这批丹药也很重要。”林风致却有顾虑。   此语一出,柳轻絮便垂下了头,她是素女阁的阁主,已经应承了一千瓶的聚灵散,任务颇重,若是她不在,难以保证阁中出品的丹药品质。   “都是为了宗门……”秦悦思忖片刻,忽然抱拳道,“聚灵散并不难炼,只是因为时间紧凑,任务才如此繁重。上神,我愿意代劳,帮柳阁主暂时看守素女阁的丹药炼制,让她可以心无旁鹜地炼制仙丹,替宗门长脸!”   “正是此话!若是人手不足,我也可以尽力调拔安排弟子,全力协助素女阁的丹药炼制。”贺严华也跟着道。   “上神,除了你以外,昆虚已经有很多年没在仙门大比中赢过了,宗门没落至此是我们没用,丹器符阵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难得今日柳阁主有此雄心壮志,我们愿意全力协助她。”敬秀峰的窦传明亦抱拳震声道。   “多谢诸位!”柳轻絮一改往日神色,朝着周围同门一一拱手。   “我真高兴,今天可以听到诸位这番话。同为昆虚弟子,本就该同心协力,何分你我?我带众位进入化云之境,亦是想告诉大家,此境虽奉我为主,我却觉得,此境属于昆虚。我希望在场诸位,乃至今后千万弟子,都能与我携手同心建宗,借此境之力重现昆虚昔年辉煌,自强方可自保,再无惧外界觊觎!”林风致一边说,一边弯腰将柳轻絮扶起,又道,“柳阁主今日之求,我允了,万望诸位务必同心同力!除了这炼丹炉外,此境尚有种种玄妙待开启,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共建化云,共强昆虚。”   她说话之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停在了祁怀舟脸上。   “谨遵上神之令。”众皆俯首领命。   林风致负手而立,承众修之礼,远眺殿外茫茫云雾。   决定已下,林风致再没耽搁,当即挑选姬寻入化云之境来协助柳轻絮炼制丹药,又让赵睿霖打开宗库挑选灵草配合柳轻絮。   有条不紊地安排各人事务后,林风致才将那筐五颜六色的灵宝取出,笑道:“这筐里装的,乃是这几日我与祁长□□炼的灵宝,你们每人挑一件回去吧,余下的取一半,由曾叔带往珍珑阁卖掉,所售灵石换五套上品仙甲法宝与兵器。”   众修听到前半句,正难掩心中喜悦,盯着筐里的宝物,闻得后半句又有不解,道:“上神收这些是打算自用?”   “并非。”林风致摇头,“你们从本宗弟子中挑选五名资质与实力最好的,将这五套东西让他们装备上,到时候随我同赴仙门大比。我不需要他们赢得比拼,我只要世人知道,做我昆虚宗的弟子,哪怕境界不高也能风风光光。”   这样,她才能招来修士。   当然,要是他们能赢,那就更好了!   凌少歌站在人后,才刚还对她另眼相看,听到这话不由低笑一声,脑中描绘出的是她带着一帮穿金戴银的修士,大摇大摆进入浮沧山的土财主模样。   由不得他不笑。   笑虽无声,却还是招来林风致狠狠一瞪——笑什么笑?!   凌少歌勉强克制住笑意,手仍然按堕佛骨珠之上,他在佛骨之上加了点镇压的魔气,如今这串骨珠已经不再颤动,但那若有似无的召唤仍萦绕在他心头。   魔君苍禁的旧物,与化云之境似有渊源。   一番讨论,定下仙门大比之前这一个多月的种种安排,时间也已不早,众修告退,林风致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摆上神架子摆得骨头都要僵硬。   祁怀舟领着人进来,此番便由他再领人离开化云之境,林风致跟在众人身后,也缓缓踱向石门。   “上神好威风!”懒散的戏谑声在林风致耳边响起。   林风致头也不转就道:“魔尊何必打趣我,我受人所托,勉力而为罢了。这化云之境你也看了,可对我们昆虚更有信心了?”   凌少歌双手环胸,道:“我对昆虚没什么信心,不过对你……倒是有那么一丁点信心了。”   他说话间,指头捏了个“丁点”的手势,伸到她面前,人也跟着凑近她。   “去!”林风致拍开他的手,“信我就是信昆虚,没有两样!”   “你这人真是……他祁怀舟何德何能,能找到你这样的人才?我都要嫉妒了。”他笑道,已随她走出石门,忽然之间却又蹙眉收笑,头凑到离她脖颈不远处,用力一嗅,神情骤变。   “林风致,你和祁怀舟……”他眼神阴沉下来,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不见。   林风致察觉到不对,驻足问道:“我和他怎么了?”   “你们两到底是何关系?”他倏地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渐冷。   “我与他只是同门,并无其他关系。”林风致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甩了甩手,却没能甩开他的钳制。   “没有关系?那你的身上,怎会沾染他的元神气息?”凌少歌心里渐渐浮起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意。   魔修对各类气味十分敏锐,上一次他就从她身上嗅到过祁怀舟的气息,只是比较淡,不易分辨是哪种气息,不像今日,这气息那般浓烈,就好似……她被人烙下印迹般。   那是发自元神魂魄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一般……一般出现在二人神/交之后,方会染上彼此元神气息。   她和祁怀舟,莫非……   浮上脑海的这个猜测让他的好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无名之怒盈满胸口。   面对他的质问,林风致垂头嗅了嗅了自己的衣裳,可她什么也没闻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先松手!”她恼道,眼前的凌少歌霸道蛮横无理取闹,让人生气。   “那你告诉我,你和祁怀舟在化云之境里做了什么?你们炼矿了?怎么炼的?”他咄咄逼人问道。   “我是和他炼矿了,可我为何要告诉你我是怎么炼的?”林风致也犟起来,右手化出一道风刃朝着他的手背划去。   她以为凌少歌会收回手,哪想风刃切肤而过,在他手背上留下道细长伤口,血水涌出,他吃了痛却似无所觉般仍未收回手。   “凌少歌!你到底要怎样?”林风致倒抽口气,不知他为何突然发难。   “你们……是不是魂神相融了?”手背上的刺痛倒让他冷静下来,他猜道。   “你怎么知道的?”林风致反问,可这话一出口,便觉手腕被他钳得更紧,又见他神情阴森目光转寒,她只能安抚道,“炼矿需要强大神识,我的境界不高,神识太弱,所以便借他元神一用,如此而已,别无其他,有何不可?”   听到她的话,凌少歌才渐渐松开手。   林风致扭动自己手腕,当即离他三步远,决定日后还是避着这个阴晴不定的魔尊一些。   “林风致,你是真不知道魂神相融意味着什么?”凌少歌冷冷道。   他猜,他们虽然因为炼矿而魂神相融,却并没走到那一步,所以她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即便这样,也让他非常不悦。   他不知道这股怒气因何而来,只觉来得突然,极难控制。   “意味着什么?”林风致问他。   “意味着你和祁怀舟……你们……”面对林风致坦荡清澈的眼,凌少歌说不下去,只能恨恨道,“你等着,我找给你看!”   抛下这句话,他就像阵风般卷下云头,将林风致给扔在石门前。   “这人疯了吗?”林风致眉头大蹙。   找给她看?   找什么给她看?   作者有话说:   找什么给我的小致致看? 第73章 教材   ◎绝美爱情◎   带着浓浓疑问回到天柔山, 林风致屁股都没坐热,就又收到凌少歌的传音,让她速至奉熙殿。   要不是因为还得和幽澜山继续合作, 她才不想去应付这位阴晴不定的魔尊。   如此想着,林风致深吸口气,还是按捺下不悦的情绪,起身飞往奉熙。   也罢, 就去看看凌少歌到底要给自己看什么。   不多时她就飞到奉熙殿外。奉熙殿的大门敞开着, 门口没有值守的弟子, 想来都被他支开了。林风致快步迈入殿门中,即不行礼也不打招呼,只道:“魔尊大人召我前来有何要事?”   一气之下, 她又是冷冰冰的客气语气。   凌少歌倒是已经冷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不该如此轻易动怒。   他踱步到她身侧, 再度嗅去, 许是被山风一吹, 她身上属于祁怀舟的气息已经消散许多, 他心里舒坦了几分。   “林风致……”他也看出来, 自己的失态让她生气了, 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阵情绪来得太突然且无法控制,他回来之后亦暗自心惊。   修行千年,师尊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就是要控制情绪。无论面对何种境地,他都必需保持一颗冷静的心, 这是成为幽澜魔尊最基本的要求。   他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何会如此, 只隐隐约约察觉到心头的异/动。   在接任幽澜山之时, 师尊曾让他在师祖石像前发过誓言,日后绝不能为任何一个人动情动心。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却绝不能为哪个人动心,否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还。   那时他并不清楚这句誓言的用意,后来才听说过,他的师尊,幽澜山的前任魔尊,少时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修,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为救亲人毁她千年基业与修为,二人结下深仇不死无休,即便最后这段仇恨过去,却再也回不到曾经。   此后三千年,师尊再没找过任何一个女人,用毕生之力来化解这段感情。   所以,他虽不懂情,却知师尊意思。师尊不愿他遇到同样的遭遇,宁愿他无情无爱,总好过一生为情所困,仙途无望。   他也一直做得很好,身边虽然从不缺献殷勤的女人,但他并没让谁近过身,更不曾为谁上过心,即便是与秋月明结修,也只是他心血来潮时生起的念头,非关情爱。   但这一回,他却同时犯了两个大忌。   “抱歉,是我失态。”凌少歌放弃解释的念头,只是平淡地道歉。   “你到底怎么了?”他既已道歉,林风致亦不纠结,放柔语气问道。   “你很相信祁怀舟?”他不答,反问她。   林风致想了想,她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与祁怀舟相识最初,相互斗法彼此算计,完全谈不上信任,可如今两人结过昆虚魂契,同寿共伤,他们不得不彼此信任。   信还是不信,她也说不清楚,只是两人间的默契,确实以让她自己都惊诧的速度在增长着,她能感受得到,自己对他生出的那份依赖。   并非因为他与自己同伤共寿能够保她性命,而是因为……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他总会站在旁边,支持着她每一个决定,即使是无比荒谬的决定。   他在无声却坚定地履行着对她的承诺。   这是她在与封默一起历炼的三十载光阴中,从没感受到过的坚定和支持。   “在昆虚,我相信他。”想了许久,林风致才开口道。   “所以离开昆虚,就不相信了吗?”凌少歌又问她。   “不要同我抠字眼。”林风致走到法座前重重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怕你被他骗了。”凌少歌道。   “骗我?”林风致琢磨起来——她被祁怀舟骗得还少吗?连留在昆虚都是被他算计。   “你自己看吧。”凌少歌不再多说,抬手朝她扔了件东西。   林风致信手接下,发现是一卷书册。她狐疑地打开,看到封面上血红的四个大字——   合欢极乐。   她眉头拧得更紧,这书名看起来就非常不正经,她抬眸与凌少歌对视,对方给了她一个“翻下去”的目光,她忍着浓浓疑问,随意翻开书册的某一页,瞳孔骤震。   书页无字,只有图,会动的图。   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在书页上不断变幻姿势,或坐或卧……   林风致猛地阖上书,朝着凌少歌扔了回去,气道:“凌!少!歌!”   这种书,她自己偷偷看没事,但他给她看,就有事!   凌少歌侧头避开,抬手在耳边接下书册,飞快翻到某页,亲自送到她面前,一边解释:“别生气,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和祁怀舟在做些什么。修士修体亦修神,故合欢亦分肉身与元神。肉身之乐,为凡人之乐;元神之乐,为仙家之乐。”   林风致没有接书,只是一边听,一边望向他打开的那页书。   这一页没有图,只有文字,寥寥几句,讲的只有两个字——神/交。   作为混迹于修仙底层的修士,她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但也仅限于听说过。神/交乃是像她这样的低阶修士无法领会的高阶合欢术,对修士的元神契合度要求极高,不是随便两个修士就可以达到神/交境界,许多修士即使结为道侣,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到达这个高度。而一旦完成元神之交,便意味着两人在世间元神相通,彼此皆是对方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容背叛。当然,修仙界中也不乏一些歹毒的修士修习邪门歪道,以此勾引其他修士为其炉鼎,此又是它话了。   林风致结丹没多久,神识刚生,关于这一切的认知仅限于“神/交极乐,远超肉身”,但这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未曾亲自感受,她永远不知是何滋味。   但今日,她看到了。   神/交之初,魂神相融。   八个字,让她的血液从脚涌到头。   “你看明白了?”凌少歌坐到她身侧,打量起她的神色来。   她的脸庞已红,却也看不出愤怒,只是呆呆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难不成,她爱慕祁怀舟?   凌少歌目光又是一沉。   林风致思绪有些混乱,想的是这两次借祁怀舟元神炼矿的情景。难怪他不让她记录二人炼矿的办法,难怪每回炼矿结束他都露出那样的神情,难怪每回要他陪自己炼矿他都很为难,她还以为……以为是他身体孱弱,元神不堪劳累所至。   再联想自己神识被他强悍元神包裹时的滋味,温暖、舒服、畅快,想要往他元神更深处窥探,如果祁怀舟没有将她神识弹出,恐怕他们已经误打误撞……   “是我……是我逼他的……”   凌少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等来这一句话。   什么叫是她逼他的?   林风致收回万千思绪,只觉从头烫到脚,她将手里书册塞回凌少歌怀中。   “你这话是何意思?”凌少歌将书随意丢在一旁,逼视她问道。   “我说!是我逼祁怀舟陪我炼矿的!因为我的神识太弱,和他没有关系!我们没有神/交,他也没有骗我,只是……”林风致说了几句,又觉得没必要同他解释,便改了口,“总之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都是修行有些年头的修士,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即便她真和祁怀舟发生了什么,外人也无置喙余地,她不需要向凌少歌交代。   凌少歌心里浮起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即使只是魂神相融,那也已经非常亲密了。   望着林风致离开的背影,他并没挽留,只是攥着拳,目送她离开。   师尊的叮嘱犹在耳畔,他不可为外人乱了心。   思及此,凌少歌再无犹豫,飞身盘膝坐在法座上,运功行气,万事皆抛。   ————   听到凌少歌在奉熙殿小闭关的消息,林风致小松口气,她真怕这位魔尊再拿着那本不正经的书过来质问自己,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至于她和祁怀舟那档事……他们都是为了公事,坦坦荡荡并无私情,她无需为此过不去,更不必向任何人交代解释。   她是个很能想通的人。   当然,自我开解归开解,到底也是头一回与男人如此亲近,林风致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再一想自己贪恋过人家强大的元神,玩得乐不思蜀,还得辛苦祁怀舟把自己的神识弹出,她便觉得对不起人家。   “你最近怎么老避着祁怀舟?”小啾抱着一撂玉简进来,边走边问。   “有吗?”林风致这两天听不得这名字。   “怎么没有?从前什么大事小事你就只管找他,你有秘密也只问他,从来不找旁人,当我不知道吗?”小啾虽然不解世事,但该有的敏锐度一点也不缺,眼睛亮得很,“最近怎么了?你两吵架了?”   林风致盯了眼幸灾乐祸的小啾:“你就巴不得我们吵架?我们吵架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最近确实避着祁怀舟,那不是被凌少歌那么一折腾,她见祁怀舟尴尬,索性暂时不见,等缓过这阵尴尬再说。   “没好处,但我想见他生气吵架的模样。在昆虚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吵过架,连杀人都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我看腻了。”小啾老实道,一边又将玉简放到她面前的玉案上,“喏,他让人给你送来的,各宗门参加仙界大比的资料,你先熟悉一下,尤其是浮沧山。”   仙界大比在即,此番盛会每五十年一届,每届都由不同的宗门承办,今年正好轮到浮沧仙山。浮沧仙山作为九寰第一大宗门,已是稳坐仙界首座的位置,不论是宗门财力还是宗门修士实力,无是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是以今年这届仙界大比,会比以往更加盛大,前往参加的宗门和散修数不胜数。   昆虚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倾宗之力参加这场仙界大比。林风致作为一宗上神,自然是要带着宗内弟子前往,为免到时候认不清人闹笑话,还是得准备在前头。   “那下次我和他真吵架了,我告诉你。”林风致随手取过枚玉简,一边和小啾说笑,一边翻阅起来。   她拿得凑巧,第一枚玉简就是关于浮沧仙山的。   “咦,是他?”小啾凑过头来,就着她手里的玉简看了看,忽然道。   这话听得让林风致心头一跳:“这人怎么了?你别告诉我又和秋月明有什么瓜葛!”   吃不消,她真吃不消,段长鸿片魂那事还没了结,身边还有个凌少歌,她着实是怕了。   “没有瓜葛,他只是与秋月明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秋月明是上届的大比胜者,他是上上届的仙门大比冠军,所以二人见过面。”小啾趴到桌面上,双手擎起下巴,露出满脸向往,“不过你们两在九寰修仙界,可是被人视作神仙眷侣一样的存在呢。”   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林风致纠正她:“不是我,是秋月明和他。还有,什么叫被人视作神仙眷侣?”   “你是不懂,他成名在秋月明前,身份又尊贵,人长得也好,是无数九寰女修的爱慕对象,外界都觉得没人配得上他。直到五十年前,秋月明在仙界大比上大放异彩,与他同立云端,那叫一个般配,简直要闪瞎他们的眼。后来修仙界就传出关于你们……秋月明和他的传言,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有甚者,以他二人为蓝本,写了些风流故事广传于世,竟还引起不小的追捧。”小啾说着眼眸迷濛起来,“我那还收了几套,你要不要看?写得是真好!”   “……”林风致无言以对。   很不凑巧,小啾嘴里说的那些话本故事,她好像……也追过。   当时她也看得如痴如醉,为虚构出的仙界绝美爱情倾倒。   但是现在,她摇身一变,即将成为这故事里伪造的女主角。   这故事顿时不美了。   “你确定他们之间只是一面之缘,没有其他?”她不放心地再确认一遍。   “没有!”小啾认真道,“要是有就好了。”   不幸中的万幸,当事人真没私情。   林风致这才将目光放回玉简,玉简上写得简单,还不如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详尽。   浮沧仙山的首座弟子,宗主亲传弟子,亦是浮沧大师兄,据闻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浮沧宗主的人选。他少年成名,天赋卓绝,为人温和清润似兰芝玉树,形容俊美仙仪不凡,乃是堪称谪仙一般的人物,在九寰之上久负盛名。   这人便是浮沧上神——顾清崖。   作者有话说:   嗑生嗑死嗑CP……九寰CP党上线准备。   啊,无惊无险到周三,那么周五见了。   ————   感谢在2023-08-14 18:42:50~2023-08-16 09: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几许 2个;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酱 99瓶;云枫陌 52瓶;流墨 10瓶;cc 3瓶;噬元喵喵、阿丹 2瓶;37125134、苏、32142051、无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兔修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孩子,要脸!◎   林风致到底没能逃避祁怀舟超过三日。第三天时, 昆虚宗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人已经在落仙殿上,祁怀舟亲自招待着。”小啾一边说,一边随林风致落在昆虚如今待客所用的落仙殿前。   林风致听到祁怀舟的名字, 脚步一顿,还没等她发话,便见祁怀舟的身影从落仙殿内出来。他着一袭白衣,外罩青袍, 形容风流之中依然透着病态, 见到她时只略为颌道, 淡淡道了声:“严二公子人在殿中,是来找我们买无垢赤明石的,你进去与他谈谈吧。”   语毕, 他一拂衣袖, 就要离去。   “你不一起吗?”林风致叫住他。   祁怀舟驻足,似笑非笑看着她:“上神不是不想见到祁某?”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就是听在林风致耳中不是个滋味, 好像她故意和他置气似的。她转头看了眼小啾, 小啾捂住嘴摇头, 表明自己什么也没说。   “我几时不想见你了?”林风致只好替自己辩解道, “你别走, 陪我一起。”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般,她邀请他。   祁怀舟踱到她身畔,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道:“遵命,上神请。”   这姿态, 像故意气她似的。   林风致瞪了他一眼, 低声问道:“离火谷为何突然派他来?这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来的这位, 是离火谷的二公子严凡。离火谷谷主严开霁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严越已能代替父亲掌管离火谷,在外头也以小谷主自居,名气颇响,林风致在上回去离火谷送赤明矿时见过。而这个小儿子严凡,在外界却名不见经转,很少有人认得他,林风致也没听说过,只不过上回严开霁破境大喜之日都没有出席,可见他在离火谷的地位有些微妙。   “据闻这位二公子的生母出身妖族,为低阶兔精,是被人当成妖奴送给严开霁的,地位低下,这位二公子身上又继承母亲一半血脉,为半人半妖之体,所以十分不得严开霁之心,亦不受重视,外界几乎没有关于他的消息,是以我也不清楚他的为人。”   因着严凡就在大殿之中,隔门议人是非,祁怀舟不敢大声,只能俯头到她耳畔,小声为她解答,两人间一前一后的距离也因此被打破。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啾瞅着两着交头接耳的背影,不悦地嘟起嘴。这两人一谈起事来,就将旁人都抛到脑后了,真讨厌。   半人半妖?   林风致琢磨起来,并没意识到他近在咫尺的唇。   “不过我刚才和他聊了几句,他的谈吐倒与他大哥全然不同,沉稳内敛,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有自己的见解。”祁怀舟续道。   “看来是离火谷非常需要无垢赤明石,可惜严凡和我们闹得撕破脸,所以严开霁才派这位二公子过来。”林风致猜忖道,忽然转头,想要问他什么。   可她一转头,却见祁怀舟的脸庞与自己不过三指之隔,他唇鼻间的气息拂耳而过,声音都仿佛有了触感般,让她情不自禁想起在化云之境中他那声“我的上神”,与元神相融时的种种交缠,她心脏似乎停摆了一拍。   “你猜得没错。离火谷为参加仙界大比炼制的法宝,因为器胚的关系,一直没成功,若能以无垢赤明石为器胚,可以大大提高他们的成功率,所以才不得不派严凡前来。”祁怀舟却恍若未觉般回道。   林风致点点头,快步踱进殿内,边走边抱拳,向殿上站的男修笑着打招呼。   男修个头不算高,与林风致差不多,着一袭豆青色长袍,身上并无任何佩饰,清简素淡,毫无离火谷奢华的作派。听到林风致声音,他原正低垂的脸庞抬起,露出眉目清秀的雪白脸庞,微微上挑的唇角让他看起来充满笑意,一双瞳眸透出隐约的褐红色,望之生喜。   倒真有点像兔子,可爱讨喜。   “离火谷严凡,见过秋上神。”严凡开口,恭恭敬敬行了礼。   林风致忙将人扶起,彼此一番寒暄后才落座,严凡面带歉意郑重道:“此番前来,一是为了前段时间离火谷冒犯上神,慢怠贵宗道友之事前来赔礼道歉。父亲再三叮嘱,让在下一定要代他向上神赔个不是,还请上神不要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   他一边道歉,一边又站了起来,朝着林风致认认真真的作了个长揖,林风致哪能受此礼,忙也起身阻止他行礼,只道:“严老谷主言重,是昆虚有过在先,怎怪你们?二公子快快请起,你我之间至多有些言语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大家都不必介怀才是。”   “上神宽厚,严凡佩服。”严凡这才再度微笑,重新落座,又取出一只木匣奉予林风致,只道是歉礼。   林风致垂眸望去,只看到木匣内装有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小刀,刀刃寒冽,释放出一股霜雪般的凛冽冷意,刀把上刻着小小的“凡”字。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与祁怀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厢客气了片刻,林风致收下这件歉礼,不再推却。严凡见她收礼,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才叹口气道:“不瞒上神,在下此番来此,还有个不情之请。”   “二公子但说无妨。”   “在下……想求贵宗的无垢赤明石,愿以三倍市价收购。”严凡放低姿态,又补充道,“我知道此前因为这批赤明石,你我两边闹得十分不快,还望上神能看在你我数十年交情的份上,匀出一些赤明石给我们,我们非常需要无垢赤明石。”   林风致早已猜到他的要求,虽无意外,脸上却仍露出惋惜为难的神情,道:“二公子,不是我们不想卖给你们,只是今年炼制的这批无垢赤明石早被订购一空,实在没有余货交给公子。”   “是我为难上神了。”严凡闻言失落垂眸,倒也没有强求。   二人便又随意聊了一番,严凡这才起身告辞,并没露出任何不满,林风致待他走到殿门时突然又开口:“二公子留步。”   严凡转头,见她从座上走下。   “诚如二公子所言,你我两宗数十载交情,离火谷照拂昆虚这么久,如今有难向昆虚开口,我自不能让你空手而归。”林风致朗声道,又向小啾示意。   小啾很快走到殿外,带进来几个抬着箱子的昆虚弟子。   “二公子,这里有一批无垢赤明石,原是昆虚宗库自留,以备不时之需,非作售卖所用。今日二公子既然向我开口,这批无垢赤明石,便匀给你们。”林风致道,又摆手打断他的话,续道,“只是数量所剩无几,就只余这三箱,希望二公子不要嫌弃。此前我们误了与贵谷的交易,严老谷主并没要我们付违约的灵石,如今这三箱无垢赤明石便赠于贵谷,分文不收,希望能解你们燃眉之急。”   严凡失望过后闻及此语,大喜过望,忙向她行礼道谢,被林风致扶起。严凡急着将这批赤明石带回离火谷,两人又聊了几句,他便匆匆离去。   目送严凡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一直沉默的祁怀舟这才踱到林风致身边。   “我以为你不会再向离火谷提供赤明石。”他道。   “我本来是不想给他们的。”林风致一边说,一边取出那柄柳叶小刀,在手里把玩着,“可我看到这把刀,我改主意了。”   她当然没有那么大度,阖宗上下都被人那样刁难冒犯,她还要装好人。   “这把刀怎么了?”祁怀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这是严凡自己炼制的武器。他这二公子在离火谷的日子恐怕十分不如意。”林风致转着小刀道。   如果离火谷真有诚意要来道歉,怎么会让严凡送出自己炼制的武器?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二公子只身来到昆虚,俯低作小赔礼道歉?   这只有一种可能,严凡在家中毫无地位,想借此事在父亲面前立稳脚跟,所以才自降身份前来求石。像他这样能屈能伸的人,比起那狂妄自大的严越不知强出多少倍,又怎甘在家中受人轻视?   “我今日帮了他,兴许就能助他上位?他要能在离火谷有一席之地,岂不比严越独掌大权要好?宗门之间行走,我们不可能永远避开离火谷,再说了,离火谷掌握着九寰三成仙器买卖,万一日后我们也需要向他们采买灵器,有位与我们交好的谷主,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林风致仰起下巴道,“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再者论,昆虚要想壮大便要增加收入,势必要在外头大肆经营活动,他们不仅不能落人口实,还得树立口碑。今日之事传出去,外人只会觉得昆虚大度,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能稍稍改变昆虚那早已岌岌可危的形象。   故而,她改了主意。   “还是你看得长远,高瞻无瞩,祁某佩服。”祁怀舟夸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林风致被他夸开心了,俏颜生色,满目皆是光芒。   “所以,你可否为祁某解个惑?”祁怀舟微笑。   “你有什么不明之处,只管问。”林风致笑道。   “我想知道,这几日,你为何避着我?”祁怀舟问道。   “……”一句话,把林风致脸上的笑容问没。   憋了半天,她才道:“自己猜去。”   “你真要我猜?”祁怀舟一边反问,一边故作思忖道,“那我猜……是不是凌少歌和你说什么了?”   林风致瞪大双眼。   “比如,你我合力炼矿,魂神……”   昆虚没什么能瞒得住他的,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林风致捂住了嘴。   “闭嘴,不许再说!”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孩子,要脸!   ————   时间晃眼就过,远赴无涯林的狮鹫兽队安然归来,带回林风致心心念念的月银石和赤碳。昆虚宗进入全员忙碌状态,为了宗门无不铆足了劲。   凌少歌出关之日,恰逢化云之境中药香四溢。   柳轻絮的丹药大成。   素女阁那一千瓶的聚灵散,也在全宗上下的齐心协力中,提早七日炼成。   曾玄归来,带回五件华光流转的灵器。   忙忙碌碌中,一个半月的时间将尽,仙界大比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周五老规矩,本章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08-16 09:31:44~2023-08-17 18:0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温柔121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秀丽山河 29瓶;是不是平平平平 18瓶;jueze10124 10瓶;熊猫公主 6瓶;cc、桔子 2瓶;~~白露为霜、阿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行前   ◎她不想和顾清崖撞色!◎   九寰修仙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分散在九寰各地的修士都不远万里从各自的洞府奔向浮沧,为这五十年一届的仙门大试而铆足劲力,各大宗门也早就蠢蠢欲动, 为着仙门大比做最后准备。   仙门大试的历史可追溯到万年前,最早举办仙门大试的宗门便是昆虚宗,原不过是以武会友,给修士们一个历炼的机会。那时的昆虚乃是九寰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宗, 财大气粗且人才辈出, 拿出的彩头皆是普通修士一辈子都难遇见的宝贝, 且还能让他们增长见识,故而吸引了大批修士前往。   后来浮沧与长离两大宗门崛起,与昆虚并称三大仙宗, 便商议着由三宗合办仙门大比, 举办的地点在三大宗门中轮流,规模更大, 场面更加壮观, 慢慢就成了九寰修士众皆期待的盛事。   再后来, 昆虚没落, 渐渐退出三大仙宗的地位, 而九寰其他宗门又逐渐崛起, 百花齐放,这仙门大试又演变成由九寰各大仙门轮流做东道,不论是哪家争得仙门大试的举办权, 无不倾宗之力来举办。   今年,碰巧轮到浮沧仙山。   浮沧仙山已经有一千年没有举办过仙门大比了, 以他身为九寰第一大宗的实力, 在千年后再度举办仙门大试, 场面只会更加壮观,是以还没开始,就已经成为全九寰,乃至西境魔修以及妖兽各大族最瞩目之事。   除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丹药、法宝、符箓、灵石与无数天材地宝为彩头外,浮沧仙山还会开启三个秘境,供甄选出的修士进入修行历炼,此外每个前往的修士,在浮沧山期间,都能吸纳到浮沧山纯厚的灵气,这可是对修行有极大助益的。   而对昆虚来说,这场盛会带来的最大好处,是让昆虚有个展示实力、招贤纳士的机会。昆虚的弟子实在太少了,她不得不借此机会,多招点修士入宗门。   “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昆虚办一场仙门大比。”陪着林风致前往素女阁查看那一千瓶聚气散的小啾看着弟子们上下一心的忙碌模样,不由感慨道。   她出生得太晚,未曾见过昆虚最强盛时的样子,只在昆虚藏画里看过当年昆虚举办仙门大比时的画面,心生向往的同时,不免感慨万分。   想要举办仙门大试,是要经过长离、浮沧两宗甄选决定,宗门实力不够者无法举办。   “我们还有五十年时间可以争取。”林风致拍拍小啾的肩膀,“当年先祖能够办到的事,后世之辈没理由办不到。”   “你就吹牛吧,五十年……三年后你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小啾拾起瓶聚灵散,放在鼻下闻着,朝她抛了枚白眼。   她与祁怀舟的三年契约,转眼已经过去快一年。   林风致笑而不语。   素女阁炼制的这批聚灵散品质比他们预期的要更好,都保持在良品以上,其中超一成为极品聚灵散。极品聚灵散的效果比良品聚灵散好上数倍,所以它的价格也比一般聚灵散高出三倍。   随着仙门大试时间的逼近,世面上的回灵丹果然因为狼血矿的短缺而面临缺货,可修士们对回灵丹的需求却比往年高出好几倍,以致回灵丹和狼血矿的价格都涨了许多倍。不少靠炼丹为业的宗门与修士都无法采买到狼血矿,只有明昭阁炼出了一小批回灵丹,可惜售价高得离谱,普通修士压根买不动,导致外界怨声载道,但明昭阁只想敛财,哪管普通修士死活?   林风致已经提前和珍珑阁的靳靳通过气,让她帮忙将聚灵散的消息散播出去。   果不其然,那批聚灵散的消息一经发布,就引来大量关注,因其售价比明昭阁低了许多,不少修士与宗门甚至打算囤积居奇,转手再高价卖出,可惜的是林风致在放出风声的同时,对这批聚灵散的售卖做了要求。   每个宗门最多只能采买三十瓶,多了昆虚不卖,而若以个人身份前来购买的话,每人限购两瓶,并且第一批聚灵散放出的数量只有五百瓶,另一半则会被林风致带往浮沧仙山,在浮沧的仙市上公开售卖,定价不改,以此惠及九寰众修。   不得不说,在明昭阁和众多哄抬药价的宗门对比之下,昆虚宗此举大获好感,聚灵散的买卖完全不必愁。   名利双收,还顺便打击了一下明昭阁,真是叫昆虚的修士出了口恶气。   “接下去,就等着明昭阁抛售狼血矿,我们再将这批狼血矿吃下。”林风致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聚灵散面世,必然导致回灵丹的销量大幅下降,回灵丹一旦卖不出去,明昭阁先前收的那批狼血矿便无用武之地,只能压在库房内吃灰,等到仙门大试结束,狼血矿就更加没人要了,他们必然要降价出售,到时就是林风致出手的时刻。   有了狼血矿,再把其他材料凑一凑,就能开启化云之境的冶炼工坊了。   想想就愉快。   “又在笑什么?”   带着戏谑的声音落在她的身后,林风致一转头,看到已然出关的凌少歌。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闭关,但她识相的并没过问。今日小别重逢,这位幽澜魔尊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对着她的神情较之先前要淡漠许多,便连先前好不容易培养出的熟稔,似乎也回到原点,只有那双迷人的眼眸,依旧充满慑魂般的魅力。   凌少歌这一闭关,就是一个半月,他只做了一件事,收心反省,重新找回从前的心境。   他不容许自己轻易就被人影响情绪,尤其还是一个女人。   “你怎么来了这里?”林风致问他。   “聚灵散的生意我占了一半,怎么不能来?”凌少歌反问她。   林风致便道:“你可是幽澜大魔尊,我们的贵客,哪好意思劳你大驾,本该是我带着这些药亲自见你,向你交差的。”   她一开口,又是让他熟悉的小马屁精。   凌少歌瞥了她一眼,问道:“祁怀舟呢?没和你一起?”   “他啊?和舒羽去巩固十方古阵了。”说到这些,林风致不由向他抱拳道谢,“还得多谢你那批月银石,总算让我们的十方古阵能赶在仙门大试前修复完成,这样我带他们前往浮沧山也没那么担心了。”   “买卖往来,银货两讫,大家各得所需,不必言谢。”凌少歌不以为意地摆手。   林风致便又道:“那也是魔尊看得起昆虚,愿意同我们做买卖,说来还是你眼光好,看得长远,挑中了昆虚。”   “你夸我就夸我,不必拐弯抹角把自己也带上。”凌少歌因她的话勾起唇角来,“脸皮可真厚。”   林风致冲他嘻嘻一笑,换了话题:“你要跟我们去浮沧山吗?”   “当然。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去仙门大比,取个经,回头在西境也搞个魔界大比。”凌少歌回道。   “那你想好以何身份前往了吗?”林风致问他,又忖道,“浮沧虽与幽澜有渊源,参加大比的修士应该也不乏魔修,但是以你的身份若是出现在浮沧,恐怕也要引起不小轰动,不如委屈你扮成昆虚弟子,你看可好?”   凌少歌琢磨片刻,笑道:“普通弟子?不妥。以我的地位,至少也得扮成上神的近身随侍才合适。”   “……”林风致看着他没个正经的模样,一阵无话。   不知为何,瞧着她被他逗到无语的吃瘪模样,凌少歌心里一阵愉快。   他还是很喜欢逗她,听她说话,看她露出各种各样的小表情,嗔笑怒骂,鲜活生动。   ————   离开素女阁后,林风致并没回天柔,而是拐去月盈峰找龚宴清。   昆虚参加仙门大试的成员名单已经基本确定,除了五个弟子之外,万舒羽会参加法阵之试,柳轻絮会参加炼丹之试,只有龚宴清这边,因为他闭关了一小段时间还无法确定要不要参加大试。   月盈峰早已因为龚宴清的来到而改头换面。旧山主莫林性好奢华,所以从前月盈峰的殿宇是昆虚众山间最华丽的,一应陈设也极尽繁复,到了龚宴清手里,他是个喜简不喜繁之人,便将此地略作修整,便化繁为简,将月盈峰变成另一番模样。   大仙师出手,只是寥寥几笔,已能看出造诣之深。   如今的月盈峰,当真有了盈月幽夜之象。   龚宴清来昆虚虽然是因为化云之境的关系,但入宗之后却觉昆虚宗与外界传闻并不一样,上下同心齐力的模样亦让他有所触动,倒也静下心来替昆虚宗谋划,打算为昆虚宗修建个最省时省力的运输通道,好将化云之境与昆虚诸山连接起来,不必每次运送东西都大费周折。   因此这段时间,他都在月盈峰上绘制图纸,制作样式。   林风致到时,样式已经搭好框架,看得出来是个让人心动的大手笔,但她今日来此不为此事,便只将来意向他说明。   “若能得龚仙友代表昆虚出战,参加仙门大试,必定能够为昆虚赢利荣耀,不知龚仙友意下如何?”   “我不能参加仙门大试。”龚宴清一口拒绝。   林风致对他的个性已经有所了解,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多勉强,只道:“无妨,我知道了。”   龚宴清却是微微一笑:“上神误会了。我既入昆虚,若有机会自当为昆虚出力,只是这一次我确实无能为力,因为我……已经受邀成为这届仙门大试的评定者。”   他说着,取出一张邀帖递到她面前。   林风致盯着邀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以龚宴清大仙师的身份,怎么可能参加比试?自然是去评定别人的。   “是我犯诨了。”她笑道。   能成为浮沧仙门大比的评定者,那也是在九寰众修中千挑万选才能被挑中的人物,比起参加比试来,毫无疑问这个身份更加有地位。   真是替昆虚长脸。   ————   确定好同赴前往浮沧山的人员名单,林风致才风风火火回到天柔。   赵睿霖和小啾早就在天柔洞里等她了。   “这是要做什么?”林风致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和放满书案的锦托盘,疑惑道。   “你顾好了宗门中所有人,却没顾上自己。”赵睿霖温声道。   那厢小啾已经走到林风致身后,押着她坐到书案前,道:“快挑!咱们昆虚的上神,未来的宗主,走出去必定是要风风光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林风致盯着托盘里满满当当的各种钗冠配饰与华美衣裳,想了半天,才道:“这些是……”   “有一些是我的旧物,你莫嫌弃,都是好东西。还有一些,是我作主,让曾玄替我买回来的。你替宗门出力,我们自也要为你着想。日后不论你是昆虚上神,还是做回散修林风致,这些……对你都有助益。”赵睿霖郑重道。   林风致一阵无话,只化唇边淡淡的笑。   “别废话,快点挑一套出来,等到浮沧那日穿上,惊艳他们!”小啾握着拳充满期待道。   “挑哪身都好,就是不要青蓝二色。”林风致终于开了口。   “为何?”小啾不解,“青蓝二色多好看,最能衬出你的风采。”   “据闻浮沧那位顾上神喜着青蓝二色,我不穿!”林风致只说了一句话   她不想和顾清崖撞色!免得节外生枝。   作者有话说: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结。   ————   感谢在2023-08-17 18:07:50~2023-08-18 17: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嚯嚯 10瓶;風行衍、初雪未晴 6瓶;cc 5瓶;心睛、桔子 2瓶;噬元喵喵、阿丹、37125134、小楼、Leia、lyl、向晓、~~白露为霜、壹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出发   ◎宜安。◎   三月初, 春雪俱融,仿佛为了应景,昆虚山中桃花早早盛放, 铺向山门,如同欢送即将远征的将士一般。   九寰修仙界的仙门大试已近在眼前,林风致带着参加仙门大试的修士,与留在宗门的修士道别。   昆虚的修士不多, 但今日全都集中在山门前, 也将山门挤得满满当当。   林风致着一袭素青的劲裙站在山门之前, 身后跟同样身着青衣的昆虚修士,万舒羽、龚宴清、小啾、祁怀舟、曾玄、柳轻絮皆在其间,再往后便是排成一排的五名昆虚弟子, 个个精神抖擞, 眼里写满好奇,为即将见识到的一切而感到兴奋。   除了这十数个修士外, 在众人身后还停着一排狮鹫兽, 灵瑞峰的峰主韩姜带着两个弟子候在一旁, 准备送他们前往浮沧仙山。   “上神, 众位同门, 你们放心前往浮沧山, 宗门就交给我们。”贺严华上前,朝着林风致等人抱拳道别。   仙门大试为期一个月,此番林风致带着人离宗时间较长, 赵睿霖性格过于绵软不适合打理宗门,林风致就将宗务暂托贺严华。贺严华此人虽有些圆滑, 但管理宗门, 与各山斡旋, 正需要他这样的人,如果此番他能够胜任,那么待她从浮沧归来,就打算将贺严华提至副宗主之位。   毕竟如果发展顺利的话,接下去宗门事务只会越来越多,光靠她一个人难以周全,势必要物色合适人选接管宗门事务,她才能腾出精力做其他事。   “有劳贺仙友与各位同门。”林风致抱拳回礼,掷地有声般道,“宗门交给你们,我很放心,也请大家放心,此去浮沧,我们定会全力以赴,给大家带回好消息。”   说话间,她的目光一一扫过站在山门下的昆虚同门,随后朗声一笑,利落转身,踏空飞身落到身后最强壮的那只狮鹫兽背上,挥动衣袖,道了声:“走了!”   狮鹫兽仰天一啸,诸修纷纷随其飞上狮鹫兽,狮鹫震翅而起,一股股劲风吹向山门。   衣袂纷飞,众人齐抱拳:“恭送上神!”   声透四野,林风致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   白云悠悠掠过身畔,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狮鹫兽震翅的声音,响在耳边。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风致稳稳坐在狮鹫兽背上,感受着这一刻掠空远眺的滋味,心情仿佛也豁然开朗。   这是她从前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万丈天地尽握掌中,山川湖海尽收眼底,自由自在无比畅快。   从昆虚到浮沧仙山需要驾驭狮鹫兽飞行两天时间,而后会在凡人之城宜安府停留一夜做休整。宜安府已属浮沧仙山辖内,是受浮沧庇佑的最大一座凡人城池,过了宜安府就正式进入浮沧地界。因着对浮沧仙山的尊重,所有修士踏入浮沧地界后就不能再驭剑驭兽,是以到达宜府时,狮鹫兽就返回宗门。   宜安城主出身慕姓大族,这慕家世代供奉浮沧,与浮沧渊源极深,如今执掌浮沧仙山的宗主便出自慕家,尊号碧霆元君,名讳为慕渐惜,已有三千余年道行,来历非凡,为浮沧道祖的师妹,幽澜魔祖的师姐,执掌浮沧已逾千年,实力在九寰之上当属巅峰之列。   受她影响,这座宜安府千年来无人敢犯,是九寰最为富庶的凡人城池。   林风致一行人赶在入夜前在宜安府外落下云头。浮沧有规矩,仙凡有别,修士若要进凡人城池,便不得施展法术,以免惊扰凡人,是以林风致等人收起境界,扮作凡人进了城。   恰逢三月上巳女儿节,城中热闹非常,各色花灯与烟花同闪,煞是有趣,在山里过久了清冷的日子,众人都觉心痒。既然出来了,不若好好放松一下,故林风致并没拘着门内弟子,只约定好启程的地点和时间,便放他们在城中逛逛。   众人三三两两散开,林风致则带着小啾、万舒羽逛起夜晚的庙会市集,祁怀舟默不作声地跟在三人身后,看她三人叽叽喳喳地闹着笑着,左瞧右望,处处新鲜。   喧天的锣鼓声响起,道路的正中有扮作神仙妃子的少女所坐的舆车缓缓驶来,人群向道路两边避开,人潮渐渐汹涌,林风致被挤到旁边,待那舆车驶过之后,才发现和同伴已被人潮冲散。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见熟悉的脸庞,不过凡人城池,并没危险,林风致也不着急,只随着人潮独自漫步,不知不觉走到花神庙前的大树之下。树上早已挂了无数祈福彩灯,光华万道照着树下少女们明媚笑靥,是在修仙界从来无法看到的俗世风景。   林风致心情好极,打算凑趣买盏灯,可惜身上并没带凡人用的真金白银,只能停在灯贩摊位前。她驻足片刻,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个身着昆虚青袍的男人,手里提着盏灯从人群中走过。   是昆虚的弟子?身上带有人间银钱?   她心里一喜,琢磨着可以向那人借些银两,便三两步跑到对方身后。   那人正要将灯挂到树上,不妨后背被人一拍,他便转过身来,看着对方笑起:“姑娘何事?”   “你……你……”林风致呆了呆。   哪里是什么昆虚弟子,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易服改扮的魔尊凌少歌。   那身招摇的西境衣袍已经换成昆虚的青色衣袍。   掩得齐整的对襟,板正的衣袍,腰间垂落的玉珏,这身雅致仙气的打扮,让他的浓颜染上几分温柔,不似从前那般妖冶,险些叫林风致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姑娘想要灯?”凌少歌问道,眉目间流淌出丝丝缕缕笑意,像换了人一般。   虽说要跟他们一起进浮沧,但凌少歌并没和昆虚人同时上路,而是约在半道和林风致碰面,但林风致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你怎会在此?”林风致没有接灯,而是瞪大双眸问道。   “在这里迎接上神不好吗?”凌少歌伸手划过自己身前,向他展示自己的装束,“我这打扮可妥?”   “很妥很妥!”林风致扫过他的打扮,夸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要是个男人,必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凌少歌笑着道。   什么啊,她实话实说而已,就他这脸这身材,破布挂身上都是好看的。   林风致“哼”了声,才要反驳,忽闻身后传来声叫唤。   “林风致……”   她一转头,看到祁怀舟从不远处缓步踱来,手里竟也提了盏灯。灯火将他的容颜照得像玉一般润泽,忽有几分人如霜雪的飘然,不似人间客。   “你也买灯了?”林风致兴致勃勃地问道。   就她没钱,啥都买不了。   看到凌少歌,祁怀舟毫不意外,只冲他略微颌首算是打招呼,又将灯举到林风致面前,道:“找你的路上看到的,觉得像你,所以买了。”   像她?   林风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提了盏狐狸灯。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抱怨了句,却是自然而然接下他手里的灯。   凌少歌神情未改,仍是温情脉脉,只是眸中淡漠一片,手掌略震,他手中那盏宫灯“腾”地烧起,转眼化作灰烬。   林风致蹙眉,却见他拍尽掌中余灰,若无其事道:“何时动身前往浮沧?”   “明日卯时。”她回道。   “知道了。”凌少歌点头淡道,指着不远处挂灯的大树,“要把灯挂上去吗?”   林风致看这盏狐狸灯做工精巧,很是可爱,有些不想挂,正想回答,忽然间闻得远处传来一声异响,她抬眼望去,只见远空升起枚血红焰火。   四周的百姓以为是节日烟花,纷纷叫好,只是有林风致三人蹙了眉头。   血色焰火炸开的同时,伴随着一阵灵气波动朝四野绽开,这是修仙界特有的用以示警呼救的信号。看距离,应该是在城外不远之处,可这里是宜安府,属浮沧辖下,怎会有危险发生?   凌少歌早已释出元神,化神境界的元神,足以包裹半个宜安府。   “城外有些不对,我出去看看。”他并没多说什么,只又叮嘱道,“把你们昆虚弟子集中起来,暂且不要出城。”   语毕,他身影一闪,消失于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一震手,熄灭狐狸灯的烛火,将之收进储物袋中,道:“祁怀舟,通知所有人城南会和,不要出城。”   ————   夜虽已沉,浮沧之巅却依然笼罩于温和的光芒中。   浮云沧海永昼无夜,以云为海,立于其间,可观浮沧群山,一览天地广阔。   有位女修静立云端,极目远眺。她身着乾坤袍,头戴青莲冠,一身的雷霆气势,容色之美,当属世间罕见。   可是眼下,她只微微垂眸,看着左手上戴着的紫色游丝软甲手套,雷霆般的气势被淡淡忧伤所染。   “师尊……”站在她身后五步远的青年轻声开口,却没能让她回神。   他知道,师尊又想起小师叔了。   世人都道他师尊天赋奇绝,天霜雷灵双异变灵根,却是不知,她左手的雷灵根属于她的师弟霍危,乃是霍危临死所赠之物。   那位在一千年前随师尊征战九幽窟时陨落的,师尊最小也最亲的师弟。   可直到如今,他们依然没能找到仇人。   师尊接任浮沧宗主之日,本该是她与她师弟结修之期,   小师叔的仇,一直都是师尊的心病。   “本座没有在想霍危。”似乎猜出身后青年的心思,女修开口,淡然的语气中透着无上威严,“只是今日看到宗门新收的弟子,想起三千年前的故人而已。”   那些孩子,像极了三千年前的他们。萧师兄、云师妹、霍师弟……仙途漫漫,他们终都一个个消失在身边,这道路走到最后,只剩她一人。   仙道最难,便是这看遍生死聚散后的无尽寂寥。   “听说宜安府那边出了点状况?”她很快改口问道。   “是,弟子此番求见师尊,正是要禀报此事。”青年回道,“宜安府外到浮沧山门那数百里的山林中,不知何故出现无数妖邪,到处迷惑往来修士,食其魂魄神识。弟子怀疑有人以魂魄炼器,借仙门大试之机寻找猎物下手。”   “宜安府为凡人城池,近日又多修士从那里到我宗参加大试,不管出于哪一点,我宗对他们都有庇护之责,不容有失。你亲自跑一趟,将此事查清楚,若遇恶修邪祟作乱,格杀勿论。”女修寒颜震声。   “弟子谨遵师令,立刻前去。”青年俯首领命,低垂的眼眸如同天星。   作者有话说:   浮沧现任宗主,有记得的么。   ————   感谢在2023-08-18 17:17:33~2023-08-20 08:5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扶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日青 25瓶;里子果子、酸奶 20瓶;熊猫公主、扶摇 10瓶;32142051 9瓶;如月珊珊珊 5瓶;cc 3瓶;噬元喵喵、恐高的鸟、苏、23535469、lyl、371251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相杀   ◎她险些杀了封默。◎   一盏茶时间, 昆虚的弟子便都集中到宜安府南门处,可五个小弟子却只来了三个,剩下那两个, 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   天色已晚,城中的喧嚣还未完结,远空炸响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是这场人间节日最迷人的时刻, 却也是散场的前奏。   昆虚弟子们已经无心欣赏这样难得的热闹, 他们的脸庞在烟火明灭的光芒之间显得无比凝重。城中的热闹, 映衬着城外的寂静幽沉,没有灯火的无边山林,在月色下像张牙舞爪的野兽, 让人心中沉甸甸的。   “上神, 萧师弟和谷师弟还是没有回信。”一个昆虚弟子上前回道。   萧胜和谷灵松,就是那两名失踪弟子的名姓, 现下寻人的传音已经发出去许久, 却都如石沉大海, 萧谷二人没有回话。   “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林风致问道。   “一开始我们五人本来是约好一起逛上巳节, 可后来因为人多, 我们被人潮冲散。我好像在人群中看到过他们朝城外走, 但到底往哪里去,我不清楚。”另一位弟子回答道。   “这般火急火燎将我等叫到此地,出了何事?”万舒羽察觉到林风致神情不对, 开口问道。   林风致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是那枚示警的红色烟火和凌少歌离开时的神情让人隐隐不安, 而今又发现昆虚两名弟子失踪, 她不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凌少歌已经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但到现在都还没给她回音。以他化神期的境界,能让他严阵以对的事情不多,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却没告诉她。   那两个小弟子境界不高,要是遇上危险,凶多吉少。   人是她亲自带出昆虚的,若是出事,她难辞其咎。   “把他们两的名符给我。”祁怀舟向万舒羽道。   这趟出来,万舒羽给每个人都炼了名符,为的就是遇到类似的情况,可以追踪大家的下落与安危。   万舒羽一边点头,一边取出两张红色名符,递于祁怀舟。   接符之后,祁怀舟没有任何犹豫施诀,红符在他指间燃成灰烬,化成红线,飞向城外,又在城门处化成两条红线,没入夜色之间。   这两人果然都出了城,却没走同一条路。   “宜安府有浮沧山设下的大阵护城,邪祟妖魅不能进城,这里很安全,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城,我去找他们。”祁怀舟当机立断道。   “他们两方向不同,我和你一起分头追踪。”林风致立时道。   祁怀舟刚要拒绝她,却听她又道:“是我带他们出来的,我有责任将他们安然无恙带回宗门……”话说一半,她又走到他身畔,凑到他耳边细语,“还有,我和你结过契,如果我遇到危险,你可以第一时间赶来,换了别人可就不行。另外这段时间我有好好修炼,身上还有那么多宝贝,况且发现不对,我一定会逃命不会硬来,你放心。”   她看出他的担心,提前将他拒绝的话堵在口中。   祁怀舟定定看她一眼,最终只道了句:“万事小心,性命为重。”   林风致笑着点点头,转身向曾玄几人叮嘱了几声,让他们看紧余下弟子,自己则从祁怀舟手中接下萧胜的名符红线,与他一起掠出城去。   ————   城外是千亩田地小村镇,因着今日是上巳节,村镇百姓大部分也都进城游玩,村中几无灯火,偶尔的一星烛芒,反而更像是幽夜里飘忽的鬼火,颇为渗人。   掠过这千亩良田就是片茂密山林,草木繁盛,月光难透。两条红线分开向两个方位,林风致不得不与祁怀舟分头行事,独自朝着山林东南方向掠去。   才刚掠进山林,她就已经觉得不对。四周气息很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分明是在野外,却连一丝风都没有。   法宝金铃阵已经祭起,以她为中心将身周百步全都纳入法阵警惕范围,神识也已经高度集中,她又掐诀施展明目术以便能增加夜视能力,将四周景象尽收眼底。   这林子真的有些古怪。   以她如今的神识之力,已经敏锐到可以感知周遭虫蚁草木露珠的细微响动,但在这里,一切像静止似的。   这种情况,她以前从没遇到过。   她只能循着红线疾速掠行,希望能够尽快找到萧胜的下落,将他带回城中。   也不知掠行了多长时间,她进入到山林深处,触目所及除了参天大树外,就是嶙峋山石,天星已看不见,方向难以辨认,宛如陷于黑暗般,不过红线似乎已经到达尽头,前方出现朦胧的人影。林风致一喜,加快步伐掠去,可她手上的红线光芒却在此时陡然一暗,光芒变得微弱。林风致大惊,这意味着萧胜真的陷入危险,有性命之忧。   千演神剑已然祭起,化作长剑紧握于她右手,她的左手也已扣了张符箓,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逼近前方。   红线尽头的景象渐渐清晰,这里似乎经历过一场恶斗,草木被压倒,鲜血痕迹一路滴洒到前方。林风致人还未致,神识便已看到,昆虚弟子萧胜正被一条碧光紧缚于树前,他臂上身上遍布血痕,正低着头不断挣扎想要脱逃,而在他的前方,有个修士举着紫光闪动的手掌按向萧胜的眉心,似乎要取他性命,灭他魂魄   眼见对方掌咒要按到萧胜眉间,林风致手中千演剑不假思索出手,朝着对方背心攻去,另一手所扣符箓同时祭出,化作两道青光笼向萧胜。   电光火石之间,那修士的手印掌咒撞上青光,被挡于萧胜眉心正前方。他惊急转身,迎接他的,却是林风致倾尽全力的凌厉一剑。只闻“嗤”的一声裂帛轻响,他避让不及,被千演剑刺进右胸,所幸他及时祭起随身防御法宝,银光闪起,千演剑入肉两寸如撞上坚铁再难刺下去,他堪堪保住性命,却在看到持剑之人时双瞳骤震。   “封默?!”林风致也被眼前对手惊呆。   怎么会是封默?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要害昆虚弟子?   无数问题在她脑中闪过,她的眼中却只有剑尖所指处涌出的殷红鲜血——她险些杀了封默。   胸口传来的痛楚让封默眉头紧锁,法术威力也随之减弱,萧胜身上青光一淡,他忽然大叫着抬头,双臂猛震,将青光震碎,露出失去瞳孔的黑色双眸,神情狰狞地朝封默的后背攻去。   林风致不及多想,抽回千演剑,飞身掠至封默身边,以剑化盾挡下萧胜攻击,另一手飞快攥住封默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他中了食魂虫。”封默捂住汨汨向外淌血的伤口,开口道。   林风致没有回头,只是在萧胜再次攻向千演盾之时,催动千演。千演盾倏地化作一道长鞭,转眼间缠上萧胜,再度将他缚紧,她这才回望封默。   目光交错,属于旧日的默契涌现,不必她开口,封默已然出手,掌现咒印毫无犹豫地按在萧胜眉心间。   不过片刻,一只黑色雾状的虫子被他从萧胜眉间拔了出来,萧胜狰狞的面容也在同一时间恢复正常,闭上眼软软倒下。   封默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攥着虫子,正要对其下杀手,奈何身上有伤力有不逮,那虫子剧烈挣扎又极为灵活,竟从封默掌中脱逃,窜入夜色。封默亦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地,面现痛色。   林风致收回千演,飞快俯蹲于封默身边,满面愧疚担忧,只道:“对不起,我……”   “不怪你。”封默借着她的力量坐到地上,回道,“刚刚那情况,任谁看了都要误会,你要救你宗门弟子,自当向我出手,是吧?秋上神!”   最后那一声“秋上神”,他咬得极重,目光亦紧紧逼望林风致。   林风致听出他言中试探之意,又见他衣襟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心中乱极,一时间竟失去往日伶俐与从容,只道:“我先帮你疗伤。”   可她的手才伸过去,便被他挥开。   “你去看看你的弟子吧,他被食魂虫寄生,不过幸而发现得早,魂神应该无碍,但与我斗法时受了些外伤。”封默撇开头,冷道,“我的伤不重,我自己可以。”   林风致了解封默那拒人千里外的臭脾气,除非她现在承认自己是林风致,否则他不会让外人插手自己的事。   她默默收回手,沉默片刻,转身先到萧胜身边,按捺下纷乱思绪,查看起萧胜伤势,确认他只是魂神不支晕厥,身上只有些外伤后才放下心,转头又望向封默,但这一望,她却变了神色。   封默靠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正垂着头往胸前伤口倒药粉,忽闻一声寒意四冒的声音。   “封默!”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秋月明”正举起一张小弓,拉弦引箭,箭矢所指,是他的额头。   她的面容清冷如雪,神情寒冽,眼眸紧紧盯着他,似乎在以目光向他说什么。   那眼神,藏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默契。   三十余载同生共死的历炼,他明白这个目光的意义。   封默不躲不避,望着箭矢。   一声破空轻响,箭矢朝着他射出。他眼不闭,眉不蹙,看着箭矢如同电光,射向自己额头……的正上方。   箭尖带着一只从树上悄无声息垂下的黑色食魂虫扎入树杆上,食魂虫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射个洞穿。林风致松口气坐到地面,封默这才闭上双眼。   然而他的眼没有闭多久,就察觉到手里的药瓶被人用力抽走,他睁开眼,只看到“秋月明”跪坐自己身边,手里已经拿出雪白绢布,只将药粉往绢布上倒,他待要说什么,却听她脆声道:“你闭上嘴!”   随后她手中的绢布用力按到他的伤口上,他吃痛又是声闷哼,紧接着便察觉伤口处浮起一阵冰凉之意,痛楚消失。她按着绢布的手掌,正绽放出浅浅青光,涌入他的伤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林风致一边替他疗伤,一边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们应该一样。我随师门前往浮沧参加仙门大试,走的也是这片树林,快出树林之时有几个同门失踪,我一路追踪过来,发现这林中被人施放了无数食魂虫与蛊惑人心的梦魅。对方应该是先以妖魅蛊惑低阶修士落单之后,再以食魂虫寄生他的识海,勾其魂魄,控制他的肉身。你们宗门那弟子,就是着了道,正巧遇上我。”   所以,真是她误会了他。   林风致又是一阵愧疚,嘴里却道:“食魂虫勾魂,梦魅迷魂,这附近有人以修士之魂神修炼?”   “大概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那个人的境界应该不低。”封默回道,不自觉举起手要按住自己的伤口,却是连她的手背一并按入掌中。   林风致正兀自沉思,忽觉手背一暖,她下意识收回手,让他的手掌落了空。   “此番是我误会了你,害你受此无妄之伤,我……”   “都说了不怪你。”封默有些烦躁道,他扶着树杆起身,“我还要去找我的同门,你先把他带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你的伤势不轻,还是稍作歇息,你的同门我帮你找。”林风致道。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林中响起一声啸音,一簇血色烟火在天际绽放,透过枝叶落下星星点点的红光。   “我等不及。”封默望向天际,“那是我同门的示警。”   林风致弯腰扛着萧胜的手臂将人扶起,当机立断道:“那我将他送到林外再回来陪你找。”   反正祁怀舟那边还没找到人,凌少歌也没有回音,她始终不放心,还得再回来。   决定已下,她没有停留,只道:“你等我。”便要动身。   “林风致——”   她的身后,传来封默的声音。这一声叫唤,让她脚步一顿。   “是你吗?”他问她。   危急之下的目光无法骗人,和他那样的默契,除了林风致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   可她的境界和修为,毫无疑问已经超越了他,刚才那一剑果断狠绝,全然不是她从前风格。   所以,她到底是林风致还是秋月明?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实不相瞒,我在酝酿一个修罗场。   ———— 第78章 忘情   ◎“是我的未婚妻子。”◎   林风致知道, 不管自己装得再好,只要与封默相处稍久一点,都会被他看破。   从浮鲸岛到九寰仙界, 他们已经认识了四十几年,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人生的轨迹几乎重叠,几番生死历炼, 几番患难与共, 这一切过往让他们有着外人无法企及的默契。   如果连封默都看不穿她的伪装, 那她的人生得有多失败?连至亲之人都认不出她?   林风致是有些开心的,他那声“林风致”,至少证明过往四十年她还是留下了一点印迹, 但她同时也是矛盾的, 她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至少现在她不能。   答应过祁怀舟和昆虚的事, 她得信守承诺。   “封小友, 你在叫我?”她扛着萧胜, 回了头, 望见封默眼中闪过的一丝失望。   “对不起, 秋上神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而我很久没见她了。”封默平静道。   “原来如此。”林风致了然地点点头,扛着萧胜又要离开。   “她与上神生得一般无二,上神不想问问是何人吗?”封默道。   “是何人?”这一次, 林风致没转身。   “是我的未婚妻子。”   他的声音,清越明朗, 有着透骨温柔。   ————   林风致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封默的目光。   她压根不知道封默为何会突然重提旧事。两人的婚约不过是幼时两家长辈所定, 从他们踏出浮鲸步入仙途的那一刻起, 所谓婚约已只是湮灭于海浪中的戏言。她知道他不愿耽于儿女情长后,便再没有想过这件事,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对这个约定绝口不提。   仙途渺渺,哪怕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打破过彼此间微妙的平衡。从做为凡人时的期待,到踏上仙途后的沉默,再到后来的释怀,林风致从没幻想过两人间的关系有所改变。   而今日,她却在听他忽然重提婚约时,才陡然发现,封默对于自己的意义,似乎只剩下“至亲”二字。封默对她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超越她的性命,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这条仙途从一开始,就注定她和封默只能是相互扶持的亲人——朋友亦或兄妹。   做为亲友,他们可以走得很远,但要她现在履行婚约成为他的道侣,她办不到。   时光已经偷走她对他的情爱。   虽然有些绝情,但她必需承认,也许她不是长情的人,无法在情爱里经历漫长的等待与孤独付出,所以她可能很早……就已经抛下封默了。   纷杂的思绪在踏出树林的那一刻被放下,她还有诸多正事,实在不宜在这上头沉缅太久。兴许封默只是找不到她,拿婚约来试探她,她实在无需为了他心血来潮的言语而想那么多。   将萧胜交给前来接人的万舒羽和柳轻絮,林风致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二人尽快回城,她则又折身返回树林,朝着先前看到的烟火闪起处掠去。   封默应该也是赶往那里救他同门了吧。   ————   殷红烟火在天际稍纵即逝,化作灰烬散落林间,照亮附近诡谲的山石草木,与那横陈于地的近十具尸首。   白蜡般的脸庞都带着诡异狰狞的表情,被红光一照,尤显可怖,仿佛随时会站起来向人扑过去般。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都是修士,其中不乏穿着宗门道袍的人。   一道紫光凭空闪起,似乎将此处空间撕开一道裂隙,凌少歌掌中擎着枚暗芒闪动的紫色光球,从裂隙内踏出,他的身上杀气四溢,脸色沉肃,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停在这些尸体的正中间。   这是个极其隐蔽之地,外面被人布了很高明的法阵,以至于将他困了许久,直到那枚红色烟火升空,才给他指明方向。   可惜还是来晚一步,这里关着的修士已经都被吸干了魂魄,那个罪魁祸首也不知所踪,只剩下摆放在尸首正中的一尊黑色药鼎。   几缕黑雾萦绕在药鼎之上,他以元神试探,并没发现其中有什么异常,便探出戴着兽爪套的手,准备蓄劲隔空将药鼎打开,千钧一发之间,他背心忽然一寒,他惊觉不妙,闪身避开。   一道剑光堪堪擦过他的手臂,铮然一声撞上药鼎。药鼎被撞翻,一股黑雾从其中散出,凌少歌不及他顾,飞身跃起,朝着来人的方向凌空挥爪,巨大的黑色爪印飞向来人,却见几道剑芒闪起,轻而易举化解了凌少歌的攻击。   浑厚苍劲的仙力涌现,蕴蓄着天地之威,化作三尺剑光攻向凌少歌。   来人的境界,竟和他在伯仲之间,同样都是化神期。凌少歌被激起斗意,冷笑一声,站在半空,双手翻飞掐诀施术,一股疾风如龙般咆啸而出,带着摧枯拉朽之力朝着那人冲去,他的兽爪幻化其中,鬼魅般杀向对方。   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的银光闪起,电光从天而落,迎向凌少歌的攻击。   两股力量撞上,山野巨震,四周草木山石刹那间被夷平,二人势均力敌,各自后退数步。凌少歌眉头紧凝,看着对面从银光里踏出的人。   白衣胜雪,容颜清俊至极,竟是浮沧山的修士。   “你是昆虚人?”对方认出凌少歌的衣着,却又目露疑惑地盯着他,道了声,“不对,你是……凌少歌?”   凌少歌自忖这身装扮天衣无缝,对方怎会识破自己的身份?   “是你杀了他们?”对方再度震剑问道。   “要是我做的,你以为你有机会发现?”凌少歌冷笑,“阁下是何人?”   “最好不是你。”那人将剑放下,盯着他,“数百年未见,凌魔尊不记得我了?”   凌少歌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男修,忽然间想起什么般惊道:“小狼牙?”   “少时的称号,魔尊还记得?”男修露出一笑,霜雪消融风姿无双,但他的笑很快又落下,手中的剑再度指向他,“幽澜魔尊不远万里出现在我浮沧境内,不知所为何事?”   “顾清崖,你还是这副让人讨厌的模样。”凌少歌认出对方,冷嘲道。   虽然仙魔有别,可浮沧与幽澜有渊源,他二人,一个是浮沧宗主的亲传弟子,一个幽澜山继任者,少时曾在噩境共同历炼过一段时间。两人年岁相仿,天赋相当,很快就结为挚友,只是后来历炼结束,各自归去,因着仙魔之别,渐渐少了来往。   “你要来参加仙门大比,只要和我们知会一声,凭着幽澜与浮沧的交情,浮沧随时欢迎你,何必扮成昆虚弟子。”顾清崖听了他的理由,十分不解。   “我隐姓埋名来到九寰,自有我要追查之事。和你们说了,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我来了浮沧?你嫌我麻烦不够多吗?”凌少歌挥挥手收起兽爪,又道,“闲话少说,这里到底出了何事?你们九寰修仙者自诩正道,也修炼这种邪魔歪道?”   顾清崖见他说话之间望向那药鼎和地上的尸首,不由蹙眉走到药鼎之前:“你怎知不是西境魔修跑到我这里作乱?丑话我先说在前面,若真是你们西境魔修所为,你可别怨我们不留情面。”   他说话之间,已经蹲到地上,准备查看药鼎,凌少歌闻言冷笑,刚要反驳他,脸色却是一变。   “退开!”凌少歌的声音与他的攻击同时落在顾清崖脚下。   药鼎之中有活物,已悄然遁入地下。   顾清崖早有警惕,察觉到脚下不对时人已如电光般掠开。他脚下的地面微微耸动,似有物要破土而出,却在凌少歌的攻击之下缩回地下,飞快地朝外逃去。顾清崖站定之后挥出一剑,剑光直刺那物。   只见一道金光闪现,剑光破土之际,里面有道金影飞出,如同电光般,以极快的速度遁入夜色。   “我去追它,你留在这里看看可还有什么邪物。”凌少歌飞快丢下一句话,人跟着那东西追了出去。   顾清崖独自留在原地,转身再度走向药鼎。   ————   林风致飞奔于树林之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向烟火绽放之地,可跑到一半时,却只见那个位置腾起冲天银光,随之山摇地动,轰声一片,似乎爆发了非常激烈的斗法。   无上仙力涌来,让她前进的步伐受到巨大阻力压迫。   她心头顿惊。   这样的威力,斗法之人境界必在元婴以上。   “封默……”她担心起封默的安危来。   待得这阵斗法的余威过去,前头不再传来新的动静,她才再度掠向那个方位,可还没掠出半里,眼前突然一黑,似陷入迷障般再也分不清方向。   黑暗中响起无数声音,或笑或泣或诉或喃,杂乱不堪,声声入脑化作魔音。   林风致停下脚步,想起先前封默提过的“食魂虫勾魂,梦魅迷魂”,心道自己这是遇到梦魅了。   梦魅这东西非妖非魔,并无攻击力,却能迷人魂神,境界低的修士神识不稳十分容易着它的道,昆虚那两个弟子萧胜和谷灵松应该就是受梦魅迷惑而离开宜安府的。   她倒是不怕,颈间戴着的那枚玄心幽瞳,本就是对抗魅惑心术的法宝。   红光一闪,如同赤瞳魔光,划破眼前黑暗。嚣音在她施宝的一瞬间平息,眼前的黑暗也随之消失,林风致重归自由。   她心中一喜,正要继续往前去,却见眼前金光一道,朝着自己眉间疾来。   那东西速度堪比电光,在她抬头抵御的瞬间,径直钻入她的眉心。   脑中忽然传来剧痛,她单膝落地,下一刻天旋地转,她的神识陷入无边黑狱。   ————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满地落叶枯草之下,似有东西正在朝着山林西边爬去,很快就爬到某块悬石之下。   悬石之上懒懒坐着个男修,衣袍下摆垂落山石,在空中随风轻舞,他只如帝王般睥睨下方,在他身边躺着两个气息平稳的小修士。   很快的,那些东西聚集到悬石下,仿如朝拜般从阴暗里探出身体,围着男修一动不动。   黑漆漆的一条一条,全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食魂虫。   男修手里拈着从身边小修士神识中抓出的食魂虫,正若无其事地把玩着,眉眼间再不是从前谪仙般的气息,亦无丝毫孱弱,邪气四溢。   “区区食魂虫,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祁怀舟轻嘲一声,将指尖食魂虫碾灭,“带我去找你们主子,否则我就把你们全吃了。”   地上的食魂虫仿如遇到什么天敌般瑟瑟发抖起来,竟有序地开始朝某个方向排成行爬去。祁怀舟随之起身飞落悬石,跟在这批食魂虫之后踱步而行。   走了片刻,前方的食魂虫忽然一只只停下,在他的身前慢慢排成一列。   以虫为界,对面走出个人来。   祁怀舟双眸微凝,与笑靥如花的林风致相向而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1 09:04:46~2023-08-21 19: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xyrrr 92瓶;闲者自咸 20瓶;上原结夏、孔拉德.维尔卿 5瓶;一颗杨梅 4瓶;苏、lyl、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贴贴   ◎修罗场。◎   此地草木稀少, 只有山壁乱石,天空再无遮挡,皎洁明月仿如触手可碰。林风致站在月光之间, 虽有如花笑靥,一双眼却漆黑如墨,不见半点白色。   “阁下竟能让我炼制的食魂虫反向噬主,好手段。”她一开口, 清脆的嗓音却有着古怪的腔调。   祁怀舟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食魂虫, 密密麻麻的虫挤在一起蠕动着, 不敢再往前,也不敢退后,看起来像是遇到主人。   听对方那口吻, 似乎以为他也是炼制邪物的同道中人。   “这点能耐也配称手段?你见识太少了。”他淡道, 唇边原本若有似无的笑,在看到林风致的瞬间已经消失。   自谦的话被他说得狂妄, 也让对方受到辱慢。   林风致的笑一冷, 道:“那阁下就让我开开眼界。”   她一语落地, 前方的食魂虫开始蠢蠢欲动, 发出一片沙沙声, 又都调转方向朝着祁怀舟爬去, 她的脸上随之浮起狰狞得意的笑,看着虫子将祁怀舟团团围住,四周又飞来几只梦魅, 浮在半空飘来荡去。   对于已经爬到自己脚边的食魂虫,祁怀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盯着林风致的脸庞渐渐蹙了眉。   她还是笑嘻嘻的模样最漂亮, 或是生气的时候最动人, 像是上苍派来排解他寂寥的难得的慈悲,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他很不喜欢。   “不过是只食魂虫皇而已,就能侵蚀你的神识控制你的肉身?林风致,你还是太弱了。”祁怀舟喃道。   虽然不知道他言下何意,但听到“食魂虫皇”之时,林风致神情微变,像被人窥破秘密,但很快她声音尖厉起来:“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声音戛然而止,诧异地看着满地食魂虫互相厮咬起来。   这些食魂虫不是已经受到食魂虫皇的召唤,脱离他的掌握了吗?它们不是应该爬满对方的身躯,钻入他的七窍食入他的魂髓,让眼前这强悍的元神成为一道美食?   可为何,连食魂虫皇的驱召都失了效?   “你很好奇,食魂虫皇为何使唤不动这些食魂虫?”祁怀舟看穿她的愕然。   林风致用那双没有眼白的眼,恶狠狠地注视着他。   “那你还会更好奇的,因为……”祁怀舟像逗弄蝼蚁般逗弄眼前的人。   很快,他就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上浮起错愕恐惧的神色。   不止食魂虫无法再控制,就连食魂虫皇,也在脱离她的掌控。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风致颤声道,露出从没露过的恐惧神情。   祁怀舟不答。   她也没等他回答,惊骇的神情骤然一改,手中拈起锋锐刀片往自己颈前一横,狠道:“住手!再不停下,我就要她的命!”   刀片压在颈间,殷红血色倾涌如注。   不止是林风致的脖颈,祁怀舟的颈间亦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涌出,染红衣襟。   他并没理会自己颈间突然出现的伤,双眸死死盯着对方握着刀片的手,唇角慢慢上扬,浮起布满杀气的笑容,像变了个人般。四周涌动的气息顷刻间随着他的变化成改变,张牙舞爪却又无形无象,充满令人窒息的凌厉。   “别过来!”哪怕有人质在手,她亦开始慌张。   握着刀片的手颤抖着,她骇然看着他迈出步伐,一脚踏碎脚前的食魂虫,朝自己走来,而在他身边的那些食魂虫仿如追随皇者的兵士般,齐刷刷跟在他背后,便连寄生在她体内的那只食魂虫皇,也被某种可怕的召唤力吸引着,即将脱离她的掌控。   再这样下去,她会反过来成为他的食物。   如此想着,她痛下决心,准备放弃,可就在她脱逃的瞬间,祁怀舟已然逼近她身前,她再动弹不得,附在食魂虫皇身上用来控制这个女修肉身的元神,竟反过来被食魂虫皇所扼。   “现在想逃,已经晚了。”他抬手伸向她的脖颈。   杀气四溢,她觉得下一刻脖子就要被他切断,可他却只以指腹摩挲过林风致颈间伤口。   带着杀气却又极致温柔。   涌溢的血液随着他的摩挲一点点消失,细长的刀口也慢慢愈合,只剩下一道粉色痕迹。他这才露出满意目光,探手扣住林风致的后颈,将她的额头往自己眉间一压。   二人便额头碰额头,站在了山林之中。   他的元神出窍,飞进林风致神识。   ————   林风致知道自己着了食魂虫的道,并且不是普通的食魂虫。普通的食魂虫她可以应付,但侵入她神识的这只食魂虫力量很庞大,似乎还带着外人的神识,顷刻间就占领了她的身体,将她的魂神禁锢。   她已经看不到四周景象,更无法感知和控制自己的肉身,只觉得一阵强过一阵的寒冷麻痹着她的神识,企图让她彻底失去意识,沦为它的食物。她不得不抵御着冰冽入神的痛楚寒意,以全部的力量来对抗这只食魂虫。   无数的声音响起,叫嚣着让她放弃抵抗,便能不再痛苦。   黑暗如同深渊无边无际,转眼却又化作漫天风雨与惊涛骇浪,她的神识像回到了浮鲸岛最后的那一天,无数的残象掠过,她像要永远留在这一幕里,反反复复地体验着那让人窒息的绝望。   她无力地想要放弃。   尽管她明白,那不是她的本意,只是神识被食魂虫侵袭后浮现的弱点,但这种念头一旦生起就很难摆脱。   这是属于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再撑一下,撑一下就好。   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真正的大风大浪都没让她死在海里,凭什么要淹没在这虚假的幻象中。   便在她苦苦挣扎之际,施加在她神识上的禁锢似乎有片刻松动,若在此时有武器能打破这片虚假幻象便好了。如此想着,她发现自己的神识似乎与千演有了感应,亦或是自己的神识成为千演,竟随心而想化作一柄长戟,朝着这片幻象劈去。   风雨交加的景象被撕裂,她再度跌落虚无黑暗,只是这次,她感受到自己的神识之力。   精神亦可为武。   她有所顿悟,神识未停,长戟继续劈向黑暗。   霎那间,黑暗破碎,她仿佛从什么东西的身体内钻出,飞入幽谧如苍穹般的虚空。她凌空折身,只看见身后一只被她开膛破肚的金色食魂虫。   她的神识刚刚就是被它所吞?   还没等她想明白,虚空忽然一震,苍穹之中飞来一团庞大黑雾,黑雾落在金色食魂虫身边,带来无可匹敌的震慑力。林风致一惊,只道又来了强敌,却见那黑雾里伸只让她无比眼熟的巨大兽足,一脚踏在金色食魂虫身上。   那只本还扭曲不止的食魂虫霎时间化作齑粉。   它是……赶来救她的?   林风致浮身半空,与黑雾里的庞然大物对视。   虽然可怕,但她感觉得出来它没有恶意。她思忖片刻,壮起胆子飞落它的足旁。   她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只看得出它非常庞大,就连脚在她身边都像座小山。   “你是来帮我的?谢谢你。”她伸出手,摸摸它的兽爪。   也不知是痒还是什么,兽掌向内抠了抠地,松开。   它依旧没从黑雾里出来,只是垂头无声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的神识是否完好。   就这么定定看了片刻,兽爪缩回黑雾中,黑雾渐渐淡去,消失在她的神识中。   ————   外界,两具失去神识的躯体抵额相立,许久都没有动静。   四周的食魂虫似乎被某种气息震慑,围在二人身边,仿佛在替二人护法般,只有漂浮在半空中的低灵智梦魅,看到祁怀舟空壳般的躯壳,生出贪念,观望了一阵后,竟钻进了他的躯壳。   被梦魅占据身体的祁怀舟睁眼,脸上再无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它好奇地盯着与自己头抵头的林风致,像只粘人的小猫,凑近她,以唇鼻来回摩挲着她的脸颊,感受着人类躯体的软柔与温热,慢慢地搂住了林风致。   神识中的巨兽消失之后,林风致方找到身体的知觉,亦从黑暗中醒来,只是她眼睛未睁,便先感觉到唇上传来的些微痒意。   像有什么在摩挲轻咬她的唇瓣。   她缓缓睁眼,只看到祁怀舟勾人的目光。   他本就生得好看,只是平日里待人温和进退有礼,叫人忽略了他的模样,今日半闭的幽眸飞勾,唇角的笑意如昆虚万朵桃花齐绽,全无平时的端方,慑魂夺魄竟比凌少歌还要魅惑三分。   见到这样的祁怀舟,林风致以为自己还没从食魂虫的陷阱里出来,竟是怔在当场,任由他的唇摩挲过自己的唇。   可下一刻,他妖惑妩媚的目光一改,瞳孔骤震,似乎亦从某种梦境里清醒过来。   祁怀舟刚刚从她神识之中归来,便尝到那丝久违的甜意。   来自她的唇。   他亦是一愕,清醒的目光陡然迷茫。倒是林风致先一步回神,忙推开他,可腰上那只手掌却忽然用上蛮劲,将她用力按回他的胸前。   片刻的温柔甜美,让人意乱情迷,不舍放手。   唇瓣再度紧触。   林风致猛地睁大双眸,只觉得嘴唇像贴到冰凉的浆果上。祁怀舟在短暂的迷茫之后总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倏地松手。   她还没从这猝不及的吻中品尝出什么,便见两道疾光从他背后袭来,一左一右落在二人身边,将围着他们的食魂斩了个七零八落。   林风致离开祁怀舟的怀抱,从他身侧望去,只见凌少歌不知何时赶到,就落在离二不足十步远的地方,他的身后,还跟着个人——封默。   作者有话说:   完了,又到周三。周五见吧,我尿遁了。   ————   感谢在2023-08-21 19:56:32~2023-08-22 17: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幽、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笨不傻、℡Von 10瓶;一颗杨梅 5瓶;晚上不要吃东西、油菜花 3瓶;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修罗   ◎四个人的修罗。◎   林风致只记得自己被金色食魂虫侵入, 而后就是自己在神识内与其对抗的情形,外界发生了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眼睛再度睁开时就发现自己不止身处异处,还和祁怀舟贴身而立,唇瓣相依。   她脑中空白一片,饶是平日再能说善道, 面对三人各异的目光与神情, 她也成了哑巴。   四周出现诡异的沉默。凌少歌来势汹汹地出招, 却又不说半个字,只拿凌厉的目光质问她,好似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般, 等她主动交代。封默脸色难看得很, 也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其他,他的目光遍布隐忍的痛楚, 似乎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看得出来, 这两个人情绪都非常糟糕。   只有祁怀舟, 背对他二人站着, 眼眸中的迷茫已经尽失, 神情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异常, 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林风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她绞尽脑汁只想先打破这一刻的诡异的平静。   “你被食魂虫皇寄生了,虫皇控制你的肉身前来见我。我以元神出窍进你神识助你对抗虫皇, 所以我的肉身刚才只是具没有神识的躯壳,被这几只梦魅占领。”清冽声音响起, 祁怀舟主动开口解释, 言语清晰无比, “之前冒犯上神之举,非出我意,还望上神恕罪。”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身上抓出两只扭曲挣扎的魂影,不费吹灰之力便碾灭于掌,眼眸微垂,目光望向她的眸,似乎只是在对她一个人解释。   可到底是梦魅控制还是他的本意,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原来是场误会,不怪你……”林风致立刻点头,可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惊愕地盯向他。   按他所言,他闯进她的神识救她于水火,可她在自己神识中见到的,明明是……   祁怀舟抬起手,背着凌少歌与封默二人,勾唇,做了个噤声动作。   林风致只能将险些脱口而出的疑惑咽下。   “食魂虫皇为何要来见你?”凌少歌的脸色却没有因为祁怀舟的解释而有所好转,咄咄逼人问道,“我刚才一路追它过来,发现这附近的食魂虫全都涌向你这里。”   “自然是因为我手握驱邪秘法。这些食魂虫与梦魅,非兽非妖,乃是祟气所凝结的邪物。修行此法的修士,饲养虫皇操纵这些邪物,捕捉修士之魂魄助其修行,自然不能让我坏了好事,所以以一缕神识附于虫皇身上,借上神之体来见我。”祁怀舟转过身,衣袖一甩,四周还活着的食魂虫随他的动作慢慢退入黑暗。   “什么驱邪秘法这么厉害?”凌少歌追问道。   “既是秘法,就是不可对人言之,我没必要告诉你。”祁怀舟完全无视他化神境界的威压,平淡的语气中自有股不容置喙的气势,语毕他又道,“上神,谷灵松和一个五华宗弟子,都在那边的悬石山崖上,并无大碍,我已经通知曾玄前来接人。”   “好,可是这树林……”林风致担心树林还有危险。   “那人不在附近,只以神识附于虫皇之上,借它控制这些邪祟罢了。如今虫皇已死,他的元神亦受反噬,翻不出什么浪,这里暂时安全了。”祁怀舟回道。   “此地已经临近浮沧山,亦属浮沧庇佑,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这里下此毒手,就不怕浮沧山追究吗?”林风致忖道。   “这里是通往浮沧山的唯一一条路,那人恐怕也是要上浮沧的。可能是你们九寰的仙修,不知在哪里学了这样的‘秘法’来害人。”凌少歌转着兽指套,意有所指道。   “这不奇怪,西境有像凌仙这样的好人,仙界自然也会有人面兽心的败类。”祁怀舟却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将他的话原封不动送回。   林风致看着凌少歌脸色不对,祁怀舟亦无退让的意思,这两人针锋相对一般,嘴皮子动起来似乎没完没了,忙转换话题:“别在这里说了,我们先回宜安……”   一句话没完,她忽又看到祁怀舟颈间的伤口。   鲜血还在往外涌,滑入襟口,将他襟口染红一片。   “你的脖子?”她倏尔蹙眉,盯着那处伤,想起什么般抬手触向自己的脖子,却只摸到一道细细的痕迹,她诧异地望向他。   “那人用你的身体来威胁我,我岂能如他所愿?”祁怀舟不以为意道。   林风致瞬间明白,目光紧紧盯着那道伤口,不自觉靠近他,想要检查他的伤口,又温声问道:“疼吗?”   祁怀舟刚摇了摇头,话还没出口,便只听旁边传来一声闷哼。   封默忽然间不支,只能以手中长剑撑地,单膝跪落,一口鲜血喷在了地面上。他已经沉默了许久,也忍了许久,早在他看到“秋月明”与祁怀舟相吻的那一幕时,他胸中就已经盈满无法言喻的痛怒。   他不能确定眼前的女修到底是秋月明还是林风致,但是看着那张与林风致一模一样的脸庞与另一个男人相吻,他还是不可控制的浮起怒意,生出嫉妒。   那情绪像条毒蛇,突然钻出,在他心脏上狠狠咬下去。   枉他修仙数十载,自诩冷静,心境超然,却在此刻体验到何为沸火焚心之意。   痛怒攻心,加上先前受的伤,他只觉五内翻涌喉头腥甜,再难忍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亦无力再撑。   “封默!”   倚剑跪落之时,他听到她惊急的声音,也不知是那口血终于吐出,还是因为她的关切惊忧,他总算觉得胸口的气顺了一些。   “你的伤又重了?”林风致眼中再无他人,俯身蹲到他旁边,伸手搭上他手腕脉门,不由分说向他体内注入自己的灵气。   感受到她源源不绝送入自己经脉的灵气,封默暗自心惊。她的灵气十分纯厚庞大,且带着治愈之力,瞬间就让他胸口的钝痛感消失。   他缓过这阵痛楚,心绪渐平,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祁怀舟和凌少歌都望着这里,他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满脸担忧,关切的目光毫无遮掩,和他记忆里的林风致一般无二。   他素来不爱示弱,但在这一刻,对着另外两人的目光,他却神使鬼差般扶住她的手臂,道:“我也是追着食魂虫过来的,路上斗了两场,可能伤了元气,有劳上神。”   “别说这些,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得这么重。”林风致却越听越内疚。   她的印象里,封默是个逞强之人,和她正好相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脾气,甚少露出这副虚弱的模样,因此认定他必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如此,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扶你吧。”见他执意要站起,她只能搀着他慢慢站起来。   “我想带我的同门回去,烦请带路。”封默用力握着她的手腕,道。   林风致见他满身是血,心中早已揪起,闻言回道:“你伤成这样,一个人带着同门回去,路上若是再遇到什么事会很危险。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宜安府,反正我们都是同去浮沧山的,不如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封默只想了片刻,就点下了头:“多谢上神,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风致才算放下心,她就怕他犯犟。   “哼。”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凌少歌嘲道,“你这上神当得可真累,自己宗门的弟子要操心,别人宗门的弟子也要操心。”   他对五华山这个叫封默修士有点印象。和林风致初遇那日,他就见过此人,那时他就不喜欢封默看她的目光,只是见她并没将此人放在眼中,他也就抛到脑后,可这才过了多久,他们竟这般熟稔了?   明明上回见面,她还对封默视若无睹。   这段时间,他都在昆虚,并没发现她和封默私下还有联系,他二人不该如此。   除非……   凌少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回答他的只有林风致冠冕堂皇的言语:“都是九寰仙修,就该同气连枝。你现在也穿着我昆虚的衣裳,若是你遇了险遭了难受了伤,我必也是倾力相救的。”   她的伶牙俐齿又回来了,只是这话听在凌少歌耳中也不知是好话还是在咒他了。   凌少歌给气笑了,只看她温温柔柔地扶着封默,说话声都小了许多,一时间气又冲上头去,那一个月就好像闭了个假关似的,这心境竟一点长进都没有,该受她影响还是受影响了。   真是可恶。   “别气了,如你所料,封默的确是她旧相识。”祁怀舟目送林风致扶着封默走远,忽然朝凌少歌开口。   若真要按照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排名,毫无疑问,封默排在首位,没人可以超越。   凌少歌与他对视一眼,飞快撇开头,并没感激祁怀舟的回答。   他凭什么来安慰他?   没安好心。   不对,祁怀舟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他表现得这般明显吗?   “你们走不走?!”林风致已经扶着封默走出老远,忽然间转头问向两人。   衣袂一动,祁怀舟先凌少歌一步掠飞至林风致身边,望向远处高崖道:“人在石崖上面,你们在这等着,我上去带他们下来。”   “你别去。”林风致却是叫住了他,“你也受了伤,别动了。这事交给我,你们在这等着。”   语毕,她松开扶着封默的手,独自飞上石崖。   凌少歌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无声冷笑片刻,亦纵身飞起,只道:“我来帮你。”   月已西沉,长庚星现于东方,一夜过去,天将亮。   归去的路,祁怀舟扶着封默,林风致和凌少歌一人扛着一个弟子,走出了树林。   作者有话说:   一个马马虎虎的修罗场。   周五啊,老规矩,本章24小时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08-22 17:28:17~2023-08-25 08: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步捯饬着、夜弥、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pringff 150瓶;azure 50瓶;昀锦 40瓶;子正 18瓶;32142051 15瓶;嚯嚯、淡淡、jueze10124 10瓶;大P、闲者自咸 5瓶;薄雪忧蓝、噬元喵喵、妮平萍 2瓶;小月尔、油菜花、苏、小步捯饬着、想吃可丽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出窍   ◎小盘鸟。◎   龚清宴、万舒羽等人已经在宜安府焦急等待了一夜, 见到他们归来才放下心来,纷纷围上前去扶下伤者,柳轻絮忙替众人诊治起来。   真是出师未捷, 都还没走到浮沧山呢,他们就有人受了伤。   所幸因为发现得及时,萧胜和谷灵松两人受的伤并不严重,闻了柳轻絮秘治的灵香后就幽幽醒转, 满脸迷惑地看着周遭一切, 想来与林风致昨夜一样, 中了食魂虫后就与外界断了联系。   五华宗的弟子伤得就比较重了,神识受损一时半会难以清醒,根据封默所说, 一共也是两名弟子失踪, 如今只寻回这一个,另外那个恐怕凶多吉少。   “这是我们宗柳山谷炼制的生肌活脉丹, 对外伤有奇效。”忙完弟子的事, 林风致才窥空走到封默身边, 递了枚丹药给他。   封默正背靠大树闭目运气疗伤, 听到她的声音睁眼, 道了声:“多谢。”便接下她手中的丹药抿入唇中, 林风致又打开水囊送到他面前,他只抬手托了托水囊底部,便就着她的手饮了几口灵, 将那丹药咽尽。   这些事从前两人在一块修行的时候,彼此常也这般互相照应, 林风致习以为常, 并没觉得不妥, 但落在外人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小啾用手肘撞撞万舒羽的手臂,呶呶嘴,道:“他是没手吗?还得我们上神亲自喂?”   “你懂什么?”万舒羽横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道,“看到魔尊大人没,眼睛里快冒火了。”   小啾这才望向凌少歌,只见后者正双手环胸站在高处,俯视的目光充满杀气。   “那还是我们天羲山主沉得住气。”小啾回答道。   万舒羽望去,只见祁怀舟正面向南门处,朝着山林方向望去,平静无波的面容无法让人窥探出他的想法。   她刚要说话,后脑勺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小啾亦是“啊”地叫了声,与她一起转过头。   “别瞎琢磨这些。”龚宴清站在二人身后,瞅着这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低声道。   言语之间透着些许无奈的宠溺,像长辈见到调皮的晚辈。他到昆虚时间不长,和万舒羽接触的最久,同是修习杂术本就惺惺相惜,知道她的遭遇后难免唏嘘,便多了几分真心教导之意,再加上小啾也是天真烂漫,他看这两人便如看自家孩子一般。   万舒羽便与小啾嘻嘻一笑,乖乖闭上嘴,只用眼睛看。   “秋月明!过来!”高高在上的凌少歌忽然喊道。   林风致正叮嘱封默,闻及此言站起,先仰头望向他,却见他朝外头示意,那边祁怀舟亦开了口:“浮沧山的人来了。”   宜安府外都算浮沧辖下,现下折损了好几个小修士,其中不乏像五华宗这样的宗门修士,浮沧山自然难辞其咎,必要调查清楚。   林风致掠到祁怀舟身边,昆虚的修士亦都站起,迎向来人。浮沧山派来两位修士,境界皆在金丹期,很是客气,一落地就先朝林风致并昆虚诸修行了礼,寒暄几句过后方切入正题,又送上一匣子伤药。   “我们明白了,一定会查明真凶,给诸位一个交代。”认真听完林风致的描述,其中一位修士又问了好些问题后,方郑重道。   “宗门已经派下弟子,把守从宜安到浮沧山的这段路,众位仙友不必再担心路上安全。”另一位修士补充道。   “有劳浮沧的诸位仙友了。”林风致颌首回答。   “回去替我转告顾清崖,让他留心苍隐谷。”凌少歌听完他们的对话方道。   “仙君认识我们大师兄?”浮沧山的弟子这才望向凌少歌。   “故交而已。”凌少歌简道。   “不知仙君如何称呼,我们也好向大师兄转达。”   “你们就说是……小盘鸟交代的。”凌少歌想了想回道。   与小狼牙一样,小盘鸟是少时在噩境,顾清崖给他取的外号。   送走浮沧山的弟子,凌少歌转过头来便对上林风致的眼。   “小盘鸟?”林风致眸中布满戏谑,“这雅称谁给你取的?如此贴切!”   小盘鸟,便是鸽子的别称,少歌少歌,可不就是小鸽子。   凌少歌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甩袖往旁边走去,林风致并没放过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道:“你认识浮沧上神顾清崖?怎么没听你提过?话说回来,幽澜和浮沧有渊源,你何必舍近求远跟昆虚来浮沧?”   “我需要向你交代?”凌少歌霍地驻足,转头凶道,“再说了,你也没问过我!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哪顾得上我!虚情假意的女人。”   这话说得仿佛在质问她的偏心一般,林风致挠挠头,只好道:“好好好,我错。这些不重要,不说就不说吧,但是……你如何知道食魂虫与苍隐谷有关?”   因怕被万舒羽听到,勾起她的伤心事,林风致说的时候凑近他压低了声音。   气息微拂,让人心情一松。   “我先你们一步赶到树林,找到烟花示警之地,却误陷对方所设的法阵。那个法阵……属于空间阵法,与当日你们宗段长鸿禁锢你所施展的法阵,如出一辙。”   就因为这个法阵,他才被拖住脚步,耽搁了那么久。   林风致神情中的戏谑尽收。   又是段长鸿,又是苍隐谷?   “别怪我没提醒你,苍隐谷这几年异动频繁,修仙界混进不少他们的人,现在连浮沧山都敢下手,必不会轻易放过昆虚。你要做好准备,迟早还会和他们正面对上。”凌少歌见她这般,便多提点了两句。   林风致早已眉头紧蹙。   苍隐谷就像悬在她头上的剑,感觉总有一天要落下。   “凌少歌,你来九寰,不是专程为了与秋上神叙旧,来浮沧也不是为了涨见识的吧?”她忽然问道。   凌少歌闻言唇边勾起笑意,看了眼不远处正盯着他们的人,故意将唇凑到她唇边,露出“求我”的眼神,道:“当然不是。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苍隐谷的事?”   林风致笑而不语。   爱说不说,她才不接受他的吊胃口。   ————   因着有人受伤,一番疗伤,再加上浮沧修士到访,半天时间转眼过去,林风致索性决定在宜安府多留一天以作休整,再前往浮沧。   天色转眼又见黑,除了放哨轮值的弟子外,昆虚一众修士都各自入定,运气行功,林风致亦不例外。   这一天下来,她只顾了其他人,自己昨夜被食魂虫入侵神识,还不知有什么后遗症,此番才有时间好好入定查看。   入昆虚也有近一年时间,她的境界虽无大进,可是灵气吸纳一直没有停过,神识似乎也在慢慢改变。昨晚经历食魂虫一役,从虫皇体内破腹而出时她似乎到了一个全新天地,只是因着看到那只巨兽而被抛之脑后,如今细细回忆,方觉有些不同。   气息缓缓流转,灵气充盈全身,她抛开所有烦恼,全心感受此际天地,神识随着她的专注渐渐脱离周遭一切,进入空冥之地。   星海苍穹忽现,她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静观星河流转。世界变得很小,而她的变得很大,似乎于这片苍穹融为一体,成为宇宙的中心。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会,她像是到了一个由她开劈并且主宰的空间,有一点像她在祁怀舟元神内所见识过的,但这个空间比祁怀舟的那个要小要弱。   祁怀舟的那个,乃是属于次仙级强修的元神虚空,那她这个……她忽然一震,有了全新领悟。   从前她曾听说,修士修到某种境界,就可以打开神识虚空,以元神构建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她这是误打误撞,以金丹期境界打开了神识虚空?   要知道这在修士的认知中,是只有元婴以上的境界才能拥有的。   她应该兴奋的,但在此时此刻,她只能极尽冷静,让自己保持某种空灵的状态,感受着神识的变化。   而很快的,四周景象再变,苍穹化作现实,她看到了坐在四周的同伴。   祁怀舟、凌少歌、封默、万舒羽、龚宴清、小啾……   以及——她自己。   林风致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神识竟已离体,飞在半空中,以局外人的角度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和同伴。   眼前一切都让她新奇无比,她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进入一个怎样的状态,只觉得想要探索得更多,便催动神识试探般离开自己的身躯,越走越远,不知不觉竟远离宜安府,迈入此前充满食魂虫的树林之中。   危险消除,树林恢复静谧,鸟兽虫鸣,风动草木,一切的声音都无比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露珠滑过叶片时震动,神识仿佛融于这片天地,化作那片草叶亦或那颗露珠。   这玄奇的感受让她的心情随之雀跃,她朝着树林深处探去。   林中响起人的气息,绵长的呼吸,灵气有规律的凝聚涌动,她又是一惊,这附近有修士?   但很快的,她就发现,树林的深处盘膝坐了几个浮沧修士,和她在宜安府的同伴一样都处于入定运气的状态,并没察觉她的出现。   这些应该都是浮沧山派来驻守此地的弟子。   她放下心,小心翼翼地继续探索,想知道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又探行了一段路,前方出现泛着华光的洞穴,有对话声从里面传出,但她却听不清楚。除了声音,她还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与昨夜的食魂虫一般无二。   是那个残害修士的真凶?   林风致略作思忖,只壮起胆试探般靠近洞口。   洞内空荡荡,摆了几具已经盖上布的尸首,正中放着尊药鼎,一个白衣修士对着药鼎负手而立,除他以外,洞中再无第二个活人。   那尊药鼎凌少歌向他们提过,是他破阵后发现的,用以豢养食魂虫皇的法器,四周那些应该是被残害的修士尸首。难怪这里散发出食魂虫的气息,应该是残留于法器和尸首之上的。这些东西根据凌少歌所言,应该被浮沧山接管,那眼前这个修士,也是浮沧山弟子?   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林风致并不打算窥探。   既非真凶,她无意多留,很快便准备退出洞穴。可就在此时,白衣修士转过身来,露出张清俊非凡的容颜。   自打成为昆虚的上神以来,林风致风到的美男子,比起从前那是成倍增涨,更有祁怀舟、凌少歌这样一等一的英俊男修在侧,她的眼界早被养刁,普通好看的男人已经入不了她的法眼,但今日这位的容颜气质却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白衣胜雪,容颜清绝,如同画卷中走下的仙人。   若说祁怀舟是位假谪仙,那眼前这位便是真出尘。   但下一刻,林风致就收回对他的评价,因为他的眼眸,似乎穿透无形的虚空,落到她的身上。   那双眸毫无仙气,反而透着阴鸷,与他那通身的出尘气息判若两者。   “有小鱼来了呢?”   “不要伤人!”   林风致听到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语气,都从白衣修士的口中发出,她心里意识到不妙,不作多想飞快退出洞去,但身后有股庞大神威随之跟来。   神识奔逃,瞬息千里,她转眼就到宜安府外,而对方的神识也已经追到身后,如同苍鹰搏兔般将要抓到她,却有一股更加强悍的力量从宜安府内涌出,将她的神识纳入其中,正面迎上她身后的神识。   熟悉的感觉浮起,林风致知道是谁在紧要关头出了手。   一个闪动,她归位睁眼,满头是汗地看着已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祁怀舟。   “没学走先学跑,才刚拥有神识虚空,你就元神出窍?”祁怀舟冷冷的低语,全然无视城外的神识。   “元神出窍?”林风致抹了把汗,她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没有良师指导,全凭自己摸索,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可元神出窍与神识虚空,那不是化神境界才能拥有的?   她金丹都才结没多久。   懵懂之间,她想起化云之境那老道说过的话。   “修士修行,窥天之秘地之奥,宇宙万物之玄机,心有多大,道有多深,神识,才是修行至关重要的东西。外仙都觉得境界突破才换来神识提升,有没可能是他们弄反了,当先突破神识,才能换来境界突破?”   以神修体破境,竟然真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小盘鸟小盘鸟小盘鸟,魔尊你人设已崩。   ————   感谢在2023-08-25 08:34:32~2023-08-26 07: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九、秃头Pan、嚯嚯、jueze10124 10瓶;自由牡丹花、熊猫公主 6瓶;闲者自咸、cc 5瓶;大P 3瓶;阿颜、妮平萍、薄雪忧蓝 2瓶;噬元喵喵、金多朵、小楼、如月珊珊珊、苏、油菜花、思无邪、壹亿、鱼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撞衫   ◎对一个男人产生了非分之想?◎   天色将明, 城中飘起袅袅炊烟,早起的人家点起油灯,火光透过窗纸朦胧亮着。   凡人的城池很是安逸, 与修仙界的厮杀争斗离得很遥远,却又似乎只隔了一道墙。   林风致瞧着这一幕,有些恍惚。她不太清楚自己的修为如今已经到了哪个阶段,自接管化云之境……不, 不对, 应该是从她得到鲲丹与千演起, 她的修行就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做了数十载散修,她修行的都是从九寰市面上收来的基础功法,没什么独到之处, 但也不会出错, 讲的是满大街修士都懂的东西,千篇一律。   就像孩子学习的算学, 一加一等于二那样普遍。   做散修, 就注定无人教导, 一切全靠自己摸索领悟, 能学会多少算多少, 哪怕像封默这样的天赋, 早年在功法上走过的弯路也不少,所以她才那般坚定地支持封默进入五华山。   有师父和没师父,完全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修仙路。   “追我的那个元神很强大, 你……”林风致脑中有点乱,忽然想起追赶自己的元神, 是祁怀舟在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   “那不重要。”祁怀舟看都没看城外, 丝毫未将树林里的元神放在眼中。   也对, 他虽然境界不复往昔,可元神依然是化虚返体这样次仙级的强度,在九寰鲜有对手可与之匹敌。单以元神论,他的确无需顾忌。   林风致放下心,又问他:“你早就看出我元神出窍?怎不阻止我?”   祁怀舟上前两步,与她并肩坐到树下,道:“你不是说你最近有认真修行?我只想看看你修行到哪个份上。”   他一直都在留意她,早就发现她今夜异常,看出端倪,却并没多加干涉,只是任其摸索。   “所以这是你的考验?”林风致问道。   这人可真放得开手,也不怕她闯祸?   “谁修仙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靠别人的传授能领会的始终有限,生死关头的突破,才是最深刻的。”他道。   生死一线间,会激发人的无限潜能,是最原始也最野蛮的修行途径,每一个领悟都会是饱含血泪的经验教训,被铭记于心。   “你这算是在教我修行?”她又问他。   林间风徐徐而来,拂动二人鬓边长发,带来几许惬意,也让她紧绷的情绪得到放松。   “我一直在教你,你没发现吗?”祁怀舟回她。   林风致一怔,忽然反应过来。   这一路走来,从他将千演赠她起,他就一直在无声教导她。千演剑是修炼神识最好的武器,再到曾玄。曾玄亦是祁怀舟指名让她前去求教的,他那套一心二用的修行办法,正适合她。而后就是化云之境,以霄壤炼宝。每一次炼宝都是提升对神识的认知和掌握,可若以她自己的神识之力,也不知要何年月才能领悟神识的玄妙。   所谓的魂神相融,何尝不是修行的一种?   她的元神能够一日千里,修行得如此之快,以金丹境界便拥有近乎化神的力量,这并非偶然。   “祁怀舟……”林风致想对他道谢,可看着他的目光,又觉得一个“谢”字太过浅薄,便改了口,“你的伤,还疼吗?”   祁怀舟便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间,道了声:“有一点疼,不过还好,习惯了。”   一句“习惯”,勾起林风致对他旧伤复发时的记忆。   “那只巨兽,到底什么来头?”她心里浮起不可察觉的微弱疼意,但很快被她按下,不再多想,只岔开了话题,“你说你进我元神救我,可我只看到那只兽。”   她从前听说过,有人以魂神豢养强大的神灵亦或仙兽,谓之魂契仙灵,也不知她见到的兽是不是他的魂契仙灵。   “那只不是兽,亦非仙灵,只是一缕残旧之魂。”祁怀舟笑了,“在昆虚的旧藉中,有关于它的传说,你如果想知道可以去查,等你查到它的真正名字,我就告诉你它的来历。”   “又卖关子?”林风致不乐意了,转身佯怒道,“你说过,我要问什么你都知无不言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祁怀舟眼角跟着上扬,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生动鲜活,只道:“你不觉得自己得来的,比从别人嘴里听到要更好?”   “强词夺理!狡辩!你就是不想告诉我!”林风致气得想揪他头发。   祁怀舟转头不语,垂眸望着她的脸庞,目光缓缓扫过,最后停在她的唇瓣上。   原始的欲/望蠢蠢欲动,像是心脏跳动般让人迷惑,在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拥有过的滋味,又不得不终止于无止境的生命,被死死按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林风致似乎察觉到一阵虚无缥缈的悲伤,弥漫上他的目光。她心目中的祁怀舟,是非常矛盾的,孱弱却又强大,诚恳却又狡诈,礼貌却又冷漠,神秘莫测,但始终不曾给过她悲伤的感觉,哪怕是面对旧伤发作时的痛苦,他也不曾露过怯。   “你……”她想安慰他两句,却又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唇上。   树林里发生的事陡然浮上脑海,她想起唇瓣相贴时,他浆果般的唇。也不知道真的尝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冰冰凉凉的,会甜吗?   有点想试。   这个念头突然窜上心间,却又被她惊恐地按下。   她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对一个男人产生了非分之想?   林风致飞快撇开头,掩去因为这个念头而萌生的不自在。   她肯定是疯了。   远处正在盘膝运功的人,已然睁眼。   封默不动声色地看着树下并肩坐的两个人,看着她轻颦浅笑的模样,看着两人交头接耳互诉隐秘的模样,像是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与外人分开,任谁也插不进去。   他的心里渐渐被苦涩充满。   像是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   翌日天大亮,萧胜和谷灵松经过一天休养以及同门的精心照顾,已恢复精神,便是五华山的那个弟子,虽还虚弱,却也已睁眼醒转。   众人不再耽搁,神采奕奕重新上路。果如浮沧山的弟子所言那般,从宜安府到浮沧山的这段路上都有浮沧修士把守,一路通畅,他们再没遇到任何危险,直抵浮沧山脚。   绵延千里的山脉横亘于前,磅礴灵气带着浩然仙威,让每个踏足其间的修士,都忍不住感叹天地之力。这样壮观浩大的感受,与昆虚很像,不同的是,浮沧山充满勃勃生机,而昆虚却如暮年老者。   两山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散修数十载,林风致头一次踏足浮沧山,心中难掩澎湃,忍不住深吸了几口灵气,感受着来自浮沧的浩然之意。   “秋上神,众位昆虚仙友,幸会!”浮沧山的迎客弟子站在山门前笑脸相迎。   昆虚与浮沧在三千年前曾经结过仇怨,当时的昆虚宗主靳楚为一己私欲,设计残害浮沧道祖穆重昼,致使浮沧折损近半数修士,道祖爱侣,当时的幽澜魔君也因此而陨落,后来又陷害浮沧蒙蔽九寰诸修,犯下滔天恶行,虽然身死却不足为惜,也令昆虚成为九寰人人喊杀的过街老鼠。   如今三千年转眼已逝,当年的人事皆已远去,恩怨被时光冲淡,虽然仍有芥蒂,但昆虚落魄至此,作为修仙界第一宗的浮沧自不会将其赶尽杀绝,再加上始作俑者已伏诛,是以如今反有修好之意。   林风致带着众人递上名帖,过了山门,与迎客弟子寒暄两句,踏上浮沧山为前来参加仙门大试的修士准备的飞鹤銮舆,朝着远山飞去。   鹤引九天,长空万里,山川湖海皆在下,大宗之气势尽显,叫人不得不臣服。   銮舆的速度不快,引客的修士向众人介绍着銮舆掠过浮沧诸景,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脸上是由然而生的自豪,看得昆虚众人阵阵感慨。   何时他们也能像浮沧的修士一样,能以宗门为傲?   玄鹰峰、千仞峰、聚剑岭、伽兰峰、紫宸峰、太华山、元初境……浮沧主峰一一掠过眼前,众修大致游览了一下浮沧山,銮舆方在紫宸山上落下云头。   “今日宗门为各位远到而来的仙友们在此举行接风宴,由我们的大师兄亲自招呼大家,上神与各位仙友不妨多饮几杯。”引客的弟子笑着解释道。   紫宸峰上已是人头蹿动,仙乐飘飘,神威弥漫。   “你们顾上神回来了?”凌少歌走到銮舆前,眺望紫宸峰问道。   “赶回来了。”弟子回道,又指引着銮舆停在半空,按出一道虹霓作桥,连结銮舆与紫宸后,朗声朝着山上道,“昆虚秋月明上神,携昆虚众仙友,到——”   一声唱名,紫宸山的修士都随之仰头望来。   林风致一振神情,拿出上神的架式,脚尖轻点飞身上了虹桥,带着身后众弟子朝紫宸山飞去。   紫宸山围着的修士只觉得半空中光芒闪烁,飞来的修士们通身气势,全无半点往日穷酸。   林风致等人,已将一身行头换过,早就不是那身普通的昆虚衣袍。但见昆虚五个弟子穿着九寰上好的法袍,身上法宝、法器皆光芒闪烁,一看就不是凡物,几位随同而来的男女修士,不是英俊出尘,便是貌美脱俗,当真叫人眼前一亮。   其中最众者,自然当数飞在最前面的昆虚上神“秋月明”。   林风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飞落紫宸山,脸上挂着温和却又不失威信的笑,正朝着四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众修士颌首致礼,忽然间听到好几声激动的叫声。   “快看!他们的衣裳!”   “啧啧啧,好配好配,我就说,他们是天造地设一对。”   “啊,好美,真像话文里描写得那样!”   ……   吱吱喳喳的声音让林风致蹙眉,却让她身后的小啾兴奋不已,恨不得加入那阵声音里去。   前方的人群退开,露出站在紫宸殿外正在招呼众修的修士——   浮沧上神,顾清崖。   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也更加肆无忌惮了,几乎压过正常的交谈。   站在殿外的顾清崖亦蹙了眉。   为了避嫌,他们谁都没有穿青蓝色的衣裳,怕的就是今日这样尴尬的相逢,但偏就是这样的默契,撞了个正着。   林风致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精挑细选的这身紫底白花的衣裙,居然和对方白底紫纹的衣裳,刚好搭在一起。   真是见鬼了,越不想要来什么,越偏要来什么。   但在看到对方真颜的那一刻,她立刻就将撞衫这种小事抛到脑后,因为眼前这个被世人喻作谪仙的男修,和她元神出窍之时,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区别就在他的眼眸。   阴鸷的目光消失,他成了个真真正正的谪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6 07:51:56~2023-08-26 21:4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汤小圆圆圆、、梦几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油菜花、鸭鸭的圆子、桔子 5瓶;薄雪忧蓝、梦想穿书嗑cp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昙光   ◎世尊昙光◎   林风致今日的打扮, 是在昆虚时经由赵睿霖和小啾二人共同打造的,特地避开顾清崖素喜的青蓝二色,挑了这条浅雪青为底, 白芍纹的衣裙,高挽的发髻簪了朵硕大的紫白渐变芍药,不再是从前素简的装束,似神仙妃子一般, 不仅吸人眼眸, 还格外高贵。   但显然, 她这身别出心裁的扮相,恰好满足了外界关于她和顾清崖的幻想。   虽没撞色,却胜似撞色。   关于九寰修仙界广为流传的以秋月明和顾清崖为蓝本的话本小说, 看来顾清崖也略有耳闻, 为免尴尬,他应该是特地避开自己素喜的青蓝, 改着少见的白底紫色暗纹衣裳, 内配浅雪青的里衣。   落在外人眼中, 便像两人商量好的一般, 足以让所有痴迷话的小修士暗自呐喊。更有甚者, 已经取出纸笔当场描画起来, 似要留住眼前这难得的一幕。   短短几步路,林风致走得万分艰难。   一是因为四周不绝于耳的声音,一是因为站在殿前玉阶上的顾清崖。   在见到顾清崖之前, 她不知道这世间真有人有两副面孔。   人前的顾清崖,如天际皎洁明月, 又似冬日霜雪, 举手投足间风采尽显, 即便面对衣裳撞色这样的尴尬场面,他也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朝她行同道之礼。   风过之处,宽袖略舞,衣袂轻动,他的眼眸清澈如溪水,声音清越似梵音,一眼望去便是位心志坚定的天赋修士。   这哪里是她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人,那双眼?   “在下浮沧顾清崖,欢迎秋上神并昆虚诸位仙友驾临浮沧山。”   他就像是世人遥不可及的天星,轻而易举就能俘获大部分人的心,却又叫人望而生卑。站在他的身边,会淹没在他璨然星辉之中,因此这么多年过去,痴迷他的人虽多,却鲜少有人愿意与他并立,直到五十年前,秋月明在仙门大试惊鸿一现。   那些痴迷顾清崖的人,方惊叹终于有人可以站到他身边不被掩盖光彩。   于是世人求而不得的痴恋,化作对神仙眷侣的期盼,渐渐想象出了他们心中的旷世爱情。   “昆虚秋月明,携众同门,见过顾上神与诸位仙友。今日得入浮沧山门,见识大宗气象,结识众家仙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林风致定定心,暂时将种种猜测抛开,朝着他与四周仙友行礼。   众人纷纷围上前来寒暄不断,林风致逢人便露三分笑意,使尽全身解数与众家修士应酬,她身后跟着的人也不落单,尤其是龚宴清。   “龚兄,你惯来是闲云野鹤,怎会突然加入昆虚?我听闻此事时,还以为是假消息。”寒暄过后,有人向他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机缘巧合罢了。昆虚有龚某梦寐以求之物。”龚宴清颌首笑道。   此语一出,便立刻吸引了众人关注。他的能耐与为人在九寰无人不知,连他都梦寐以求的宝贝,自然让所有人都心生好奇。   “哦?龚兄如此说,倒真叫在下好奇。也不知是何至宝,可否告知?以解我辈好奇。”人群里有人道。   “此物非宝,乃是一处秘境,名为化云。可塑百物,可炼千器。”龚宴清笑道。   按照林风致的意思,要将化云之境大大方方昭告世间,是以龚宴清并没任何隐瞒的意思。虽然真正听过化云之境的人不多,但话从他口中说出,为化云之境凭添许多神秘,众人好奇之余不免互相打听起化云之境的来历。   “化云之境?可是传说之中仙祖之物?你们裴师祖的修行所在地?”回答众人疑问的,是一声清越,顾清崖诧异开口。   作为昆虚首座大弟子,他自然听说过化云之境。   连顾清崖都如此惊讶,足见这化云之境的厉害,而仙祖之物,裴凛修行地,这二者其中任意一者都是让世间修士疯狂的东西,众修的好奇心被点燃。   “正是。顾上神见识广博,秋某佩服。”林风致回望道。   顾清崖从殿前缓步踱下,走到她身边,看着众修各异的神情,他面露几分不解,却还是郑重向众人道:“此物乃是世间至宝,亦为一宗秘器,大家就不要在此多加打听。”   林风致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管此前她看到的那个顾清崖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他能在众修面前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他心怀磊落,不希望让化云之境成为众修打探的秘密,更不想让昆虚因为化云之境而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出口制止大家的讨论。   但不凑巧的是,林风致就是想借此宣扬。   “无妨。”她微微一笑,大方道,“化云之境,我说得,龚仙友说得,我们宗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说得,在场诸友亦说得。多谢顾上神回护,但我们并没打算将之藏起。”   “为何?”顾清崖不解问道。   以昆虚眼下境况,得到宝贝不想着藏起来悄悄强大,反而宣之于口做为谈资,恕他不能理解。   秋月明应该不是那等有了宝物就急于炫耀的人才对。   但见她今日行径与身后众修的作派,看着还真有几分炫耀的意思,顾清崖便又收回自己对她的印象。   “此等修炼宝地可造福天地造福九寰,若是因为害怕被外界觊觎而选择将它雪藏私用,那太暴殓天物。所以我已决定,开放化云之境,广纳天下贤士入宗,为九寰共谋福祉,只要入我宗门,便有机会进入化云之境。今后九寰若遇需要用到化云之境的劫难,我们宗门也同样愿意献力。”林风致笑着回道,声音不大却落在所有人心头。   掷地有声也不过如此。   哪怕她的目的是为了招揽人才,但真的拿出整个宗门最重要的宝贝,也许还是他们宗门最后的倚仗,天下又有几个宗主有这样的魄力可以做到?   “说得好,是我狭隘了。”顾清崖错愕片刻,目光豁然开朗,“秋上神此举大义,顾某佩服。九寰修仙界本就该同气连枝,而非终日厮杀尔虞我诈。为苍生谋福,为天下谋太平,方为我辈修行之目的。”   “顾上神过奖了,我可没有你说得那般好。”林风致立刻谦道,她的目光暗暗逡巡一周,在四周修士的脸上都看到了同样动容的表情。   很好,她今日的宣传目标完成。   接下去,就看其他人的了。   如今要参加仙门大试的修士已经有七成赶到浮沧,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涉及仙门各行各业,其中可不乏龚宴清这样的人才。再没有比仙门大试更适合宣传化云之境的时机了,昆虚必需要抓住这个大好机会。   ————   林风致的一番话,成功将全场目光都吸引在了她……亦或者说是昆虚宗上。   “倒真是能说会道。竟然想出开放化云之境这样的办法。”一个其貌不扬的素衣男修站在人群之外,紧紧盯着人群中央的“秋月明”低语道。   作为一个修士,他生得着实不出众,但也谈不上丑,见过一面便会被人抛之脑后,再想不起他的模样。   “怎么?你好奇?”他的同伴侧眸问道。   与他比起来,他的同伴容貌就要英俊许多,剑眉星眸英姿勃发。   “化云之境,谁能不好奇?谁能抗拒它的诱惑。”那人坦诚笑道。   “所以……”同伴盯着他。   “我想加入昆虚宗,你要一起吗?”他干脆道。   同伴盯着他良久,只回了句:“随你。”   ————   不过半日时间,紫宸上的对话就已经传遍全浮沧。仙门大试还没正式开启,已经引发了一轮小小的议论,到处都谈论昆虚的化云之境。   山腰之处,一个头发灰白的婆婆拄着龙头杖,独自坐在石块上捶着腰,听身边的散修谈论着紫宸峰上传下来的消息。   她梳着光溜的发髻,带着抹额,簪着木簪,脸庞布满皱纹,浑浊的双眸闪着厌世之气,看起来不好相与的模样。修士寿元绵长,大都筑颜有效,似这般暮气沉沉的外形,要么是刻意为之,要么便是寿元将尽。   “化云之境?”听到这四个字,她垂下头忍不住重复一遍,又喃喃道,“胆子可真是大,竟敢开放化云之境……”   一语未尽,远空突然传来一股庞大仙威。   这仙威带着无上慈悲与怜悯,虽然强大,却又温柔似润泽万物的雨水,顷刻间覆山而过,让所有人都停下议论与思考,从各自所在之地站起,遥遥望向远空。   紫宸峰上的修士也不例外,林风致与众修的谈话被中断,转身朝着天际望去。   “各位仙友,师尊召唤,请恕在下失陪。”顾清崖朝着众修抱拳告罪,衣袂一闪,便消失于紫宸山上。   想来浮沧来了贵客,他师父召他前去同见,只是不知这位贵客会是何人。   林风致好奇地猜测着。   浮沦山万里空云,只有日晕一圈又一圈。   “天南圣境,昙光世尊,到——”   一声唱名,从山下直透九霄。   梵音隐隐传来,七色虹霓铺作天桥,架向天际,青衣修士脚踩虹桥,指拈兰花,身边五色祥鸟绕飞,他面带微笑,带着俯望苍生的慈悲之态徐徐而至。   “浮沧宗主慕渐惜,恭候世尊大架。”   就在众人没有回神之际,天际传来一声威严女音,几个修士驾云立于半空,竟是浮沧宗主亲自迎接。   “碧霆小友,别来无恙。”青衣修士拈诀遥施一礼,含笑道。   以碧霆元君慕渐惜三千年多年的寿元,还被称作小友,这位昙光世尊的寿元与地位,可想而知。   浮沧竟然将天南圣境的昙光世尊给请来了!   林风致闻及他们的对话,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趟浮沧就算啥也没成,她都没白来。   作者有话说:   言情了一阵,看点剧情解腻吧。   接下去林风致要向外发展,不只局限在昆虚了,所以人物会更多,这章新出的角色,都很重要。 第84章 星火   ◎聚星火成烈焰,足可抚平世间万般苦难。◎   天南圣境的昙光世尊, 那可是让整个九寰都仰望的存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境界早已到达大圆满,只需度过雷劫便可成功飞升,还因为他乃是入世修行, 以已肉身度世间万恶,心有大爱,无数次救众生于水火之中,乃是当世真正的佛心修士。   故而, 不论是仙界还是魔界, 都尊其世尊。   当世之尊, 无人出其左右。   这样的人物,林风致当然不陌生,不止不陌生, 她还曾受过他的恩惠。   她和封默早年初踏仙界, 修为不济且一穷二白无以为继,有段时间为了换取微薄的灵石, 曾经受雇于某个修仙世家, 成为他们麾下兵足。那时想的是有朝一日混出名堂出人头地, 便无需再看人脸色, 只可惜他们这些卑微散修在人家眼中不过可以随意碾灭的蝼蚁, 以一点蝇头小利豢养家中为他们卖命, 到了危急时刻推出去为他们消灾挡厄,死不足惜。   他们在世家呆了半年,就陷入世家纷争, 她和封默并其他散修三十余人全被当成挡箭牌留在危地,最终落入对方手中成为俘虏。那时的他们境界低微无力自保, 眼见着要被对方祭旗炼尸, 是路过的昙光世尊救下所有人, 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她到现在都清晰记得昙光世尊垂望的眼眸,充满慈悲怜爱,平等地望着芸芸众人,给陷于泥潭满身污浊的他们送上一盏灵露,告诉他们,尘世虽难,却仍有星火,而他们便是这渺渺世间的星火。   聚星火成烈焰,足可抚平世间万般苦难。   林风致一直记到现在,亦始终坚定地相信着,再微弱渺小的生命,也是这世间的一部分。   微萤寸光,可比日月。   世尊救过的人太多,自不会记得芸芸众生中的她,可对她来说,却是一直铭记于心的恩泽,如今再见,哪怕只是站在人群中遥遥一眼,她亦觉欣慰。   昙光世尊的出现,将众修的话题从昆虚的化云之境转移到他身上,但林风致已然顾不上了。   ————   紫宸山的接风宴结束,众修的情绪却被点燃,世尊的出现,让众人对这届的仙门大试更加期待。毕竟若是表现得好,万一入了世尊法眼,不说成为天南圣境的弟子,哪怕是被他指点一二,亦或是说两句话,对普通修士来说都是莫大肯定,在九寰的身份必然水涨船高。   “想不到浮沧山竟然将昙光世尊请来了,不愧是九寰第一大宗。”万舒羽感慨道。   “要是我也能像顾清崖那样,上九霄浮海阁,和昙光世尊说两句话就好了。”林风致附和道。   众人一边聊一边走到浮沧山给昆虚宗安排的落脚地。   参加仙门大试的修士非常多,各宗各门加上各地散修,一千多号人,普通的小宗门还真容纳不下,也就浮沧山,开放了玄鹰、千仞与聚剑三大主峰,给各大宗门与散修都安排了独立的洞府。昆虚宗分配到的落脚地位于聚剑峰的眠月潭上,是个建在碧潭上的别轩,有九曲竹桥为引,轩中有六间卧室一间大花厅,陈设雅致,四周一片灵气氤氲,水声潺潺,是个清幽之所在。   听到顾清崖三个字,凌少歌不服地挑眉,“他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有个好师父。”   林风致刚想反驳他,却又被他没说完的话打断。   “你赶紧把这身衣裳换掉,难看死了。”   “……”林风致闻言双眉倒竖。她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但被说难看还是头一回,当下便气得想撕他。   “哪里难看了?不知道多美!和顾上神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啾立刻叉腰回怼,顺便还撞撞万舒羽,要她表态。   林风致这身打扮,是由她和赵睿霖一手打造的,又正好和顾清崖搭配上,大大满足她这个话本忠实读者的幻想,可容不得这不识货的魔修冒犯。   “就是,你别听他的,他没眼光,不识美人。”万舒羽立刻配合道。   凌少歌被两个人同时怼,说不过她们,便眯了下眼,直接问向默不作声的祁怀舟和封默两人。   “你们两,也觉得好看?”   说不过,找同盟还是可以的,想置身事外,门儿都没有。   面对凌少歌不怀好意的眼神,封默愣了片刻,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祁怀舟慢条斯理回答道:“紫色衬她,好看,其他人穿都不如她。”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夸了她,又贬了顾清崖,凌少歌都想给他鼓掌了。   合着坏人就他一个人当。   “唉哟哟……今儿是有人拿这眠月潭煮醋吗?味儿熏得很……”柳轻絮用手在鼻前扇着,媚眼如丝地打趣道。   万舒羽和小啾顿时乐了,掩唇笑起,林风致捏捏眉心,这是要闹哪样?不就是身衣裳,便是他们不提,她也要换下来的。   “师兄!”一声关切的疾唤,打破潭边众人的戏谑玩笑。   红衣女修从不远处飞奔而至,停在了封默身边,不是别人,正是五华山的孙灵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华山弟子,一齐掠至封默身边。   “孙师妹。”封默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让孙灵若伸过来扶他的手落空,“我没事,无需担心。”   因着受伤的关系,他在宜安府多逗留了一天,五华山的人马便没等他,早一步抵达浮沧,他是跟着昆虚宗来到浮沧的,还没来得及去见同门,倒是孙灵若等人得了信,知道他受伤,特地来接他。   “你这模样哪里像没事?是谁将你打伤的?”孙灵若见他脸色苍白,眉间不似平日精神,忍不住怒道,“你告诉我们,我们必定替你报仇。”   林风致闻言不自在地挠挠头,愧疚开口:“封道友的伤,乃是……”   “是林中妖兽所伤,与人无怨,妖兽已伏诛。”封默先她一步抢言回道,“这伤已经由昆虚宗的道友替我诊治过了,并无大碍。”   孙灵若却依然没有松口,道:“那怎么够?师兄过几日就要参加仙门大试,有伤在身多危险。”   林风致这才想起,封默是要参加仙门大试这件事。他被宗门寄予厚望,自己修炼的亦十分严苛,想来是要在仙门大试上拔得头筹,若是因为她那一剑而误了大试,那她真是……   “师妹,昆虚道友所赠丹药足矣,离大试还有几日时间,足够我恢复,你不要杞人忧天。”封默见她目光黯去,知道她自责于心,便沉下脸重重道。   孙灵若察觉到他的不悦,脸上浮现几分委屈。   林风致见状忙替二人圆场,道:“孙道友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离比试还有数日时间,也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要多加休养医治。”   “知道了。多谢上神关心。”封默放柔目光,朝着她以及所有昆虚修士抱拳,“在下先行告辞,改日再谢各位这一路关照。”   孙灵若站在一旁,只随他抱拳行礼,目光却从封默眼中看出一丝不同。   他在望向“秋月明”时,眸里温柔一闪而逝。她便想起封默拜师那日,在五华山上林风致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   “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不如想想如何打动一块顽石坚冰。”   会不会要打动他,其实无关心思,只在于人?   “孙师妹,师父呢?我刚才在紫宸峰怎么没有看到你们?”和同门走出老远,封默才突然开口问道。   刚才他以为在紫宸峰上可以与宗门会和,没想到并没见到孙千山等人。   “浮沧山已经将两位师弟的尸身送了回来,父亲见到后心情大受影响,如今在玄鹰峰闭门谢客。你回来得正好,快替我们劝劝他老人家。”孙灵若道。   在树林中折损的修士尸体,已经被浮沧山的弟子全部运回山门,送还各宗。五华山一共失踪了三个弟子,是所有宗门内失踪最多的,除了被祁怀舟救回来的那个,另外两人都已经身死。   “是我没用,未能救回师弟。”封默叹口气。   “怎能怪你?谁能想到浮沧山脚下竟有人敢犯此罪行?你还为此受了伤。”孙灵若便安慰他,又道,“不过现下恐怕只有师兄你赢下大试,才能让父亲开怀了。”   “我一定会赢。”封默抬眸望向天际。   为着浮鲸岛的真相和百来条人命,他一定要赢,哪怕不择手段。   孙灵若这才扬起笑脸。只有他腻了,才能真正被父亲认可,他们之间才有可能。   ————   眠月别轩内,除了龚宴清因为需要担任评选者,不能与自己宗门的人留在一起外,其他人都聚在一起,一共十二人,正好两人一间房。   浮沧山知道他们在外头遇到危险,有弟子受了伤,除了日常的供给外,额外还送了不少灵药和修复神识的东西过来。轩外有法阵隔绝外界打扰,并能保证眠月轩温暖干燥,没有山寒潮湿以及虫子,轩内一应俱全,炉中烧着帮助打座凝神的香,案上供着浮沧山的鲜果灵露,服之均对修行有所助益。   林风致等人在浮沧休息一夜,倦怠尽扫,神采奕奕地踏出房子。   距离仙门大试正式开始,还有三日时间,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但这三天时间,浮沧山可没让众修无聊。五十年才一次这样的盛会,五湖四海的修士齐聚于此,自然是谈经论道、切磋交流以及交换灵宝的最好时机。按照惯例,修士们会自发组织交易集市,用以交换采买灵宝,这次浮沧山索性空出一处外门弟子的居所,专门设了个仙家集市,供八方来客在此设摊买卖。   这样的机会,林风致哪能放过,早就报名给昆虚要了个摊位,今日一大早她就带着人和货物赶了过去。哪想到她早,但别人更早,有的甚至守在摊位前彻夜交易,这集市已是人来人往,很有凡间赶集的模样。   一条主街,两边设半露天摊位,身后还有些酒肆茶竂之类的歇脚谈天处,爱说书的、爱奏琴的、爱下棋的……都能找到同好,聚在一处互相交流。   这条街虽然熙来攘往喧嚣不已,却也丝竹声声,仙气缭绕。   林风致浑身舒坦,她真是爱死这样的地方了。   众人齐心协力,没多久摊位就布置得差不多。巨大的招牌被竖起,“昆虚”、“招贤纳士”、“最便宜的聚灵散”、“上好的灵矿”……等等字样被镶嵌了在白天也会发光的五色萤虫,隔着半里路都能扎人眼球。五个弟子身着上好仙衣甲,一身宝气站在摊外笑脸迎人,做活招牌。   好浮夸。   凌少歌双手环胸站在树荫下面,看着昆虚的摊位,再看看四周那些布置得仙飘飘的摊位,觉得有些丢脸。   但林风致不觉得,她还让人摆上一大壶昆虚灵露,又将素女阁炼制的并不合格的普通聚灵散摆出,全部作为免费赠品,举凡有人过来,便先送上灵露与聚灵散,以此吸引修士前来。   “你也不怕给昆虚掉脸面?”凌少歌实在看不下去,凉嗖嗖嘲讽道。   “脸面能当饭吃?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只怕还不够吸引人。”林风致才不理会他的讽刺,一边指挥众人行事,一边毫不在意地回答他。   就连祁怀舟都按她的吩咐,在后头施法催动几只机关木雀,让木雀叼着横幅从街头飞向街尾。   横幅上书——“饮灵露,赠聚灵散,欢迎移步昆虚。”   凌少歌无语,干脆离开摊位,往别处去找点乐子,就当是替她刺探商情吧。   “致致,你想参加仙门大试吗?”曾玄却是悄摸摸把她叫到一边,问道。   这次参加比试的一应事务,都由曾玄负责,他正在统计名单。   “我怎么参加?”林风致压低声音反问他,“是顶着秋月明的名头,还是顶着我自己的名字?”   仙门大试仅限元婴以下的修士参加,分为炼气、筑基与金丹三场,秋月明早就拿过冠军,境界也已经超过金丹,根本无法参加,至于她林风致……顶着这张脸,她压根也没法参加。   否则,她还真想上去试试水。   “想去就去。萧胜的伤没痊愈,也参加不了。你易容成他的模样就可以了。正好你也是金丹期,是该磨炼磨炼。”回答她的,是不知几时飘到她身后的祁怀舟。   这样也行?   林风致只想了片刻,便道:“那要是被人识破,你可不能怨我!”   “不怨。”祁怀舟指尖一点,一只雀鸟徐徐飞上半空。   “那曾叔,你问问萧胜。要是他没问题,我就上去玩玩。”林风致眼睛大亮。   “成,包在我身上。”曾玄满口应下,转头就把萧胜拉到旁边悄悄说话。   “你觉得我能赢吗?”林风致拉住祁怀舟,偷偷问他。   祁怀舟回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在想什么?自己几斤几两重心里没数?玩玩而已,别闹太过。”   林风致不高兴了,刚要反驳他,就听前头传来男人带着诧异的低沉声音。   有客上门。   “包洞府包修炼包灵丹灵石……寿元无忧,老有所依……你们这是招弟子还是……”那人话说一半说不下去。   修仙,还谈养老?   这样的宗门,还是头一回见。   林风致探头望去,只见外头来了两个男修,其中一个其貌不扬,正拿着昆虚印制的宣传纸样大惑不解。 第85章 星野   ◎生,老,病,死,才是世间常态。◎   这样的纳新招揽话术, 还是头一回见着。   别家宗门宣传的都是自己宗门多有实力,多厉害,只有这昆虚, 另辟奚径,让人看不懂。   摊位前的两个人看得大惑不解,大眼瞪着小眼。   “小兄弟年纪轻轻,一看就是天赋不凡……”一声笑语从摊位后面传来。   林风致手里已经拿了两杯昆虚灵露, 笑眯眯地踱到二人身边。   “我们宗门秘制的灵露, 二位润润唇。”她一边亲自将灵露奉到二人面前, 一边招呼道。   “阁下是昆虚秋上神?”其貌不扬的男人见到她,双眸陡亮。   “正是本仙。”林风致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宣传纸,趁着二人饮露的功夫, 指着纸张上写的东西, 亲自解释起来,“像二位这样的人中龙凤, 仙途一帆风顺自无需多思前路, 但修仙界有多少人能够拥有一往无前的天赋?不论修到哪个境界, 寿元都有上限, 与凡人相比, 我们只是多活几年罢了。除却飞升成仙, 大家不都还是要面对生死?纵观九寰这万年,修士千千万,却有几个飞升成功?”   一段话, 让所有人面露思忖。   能够让世人记住的,仰望的, 都是那些冒尖的, 已经站在巅峰上的修士, 他们激励着无数的修士前仆后继踏上修仙这条路,可实际上能够走到最后的又有几个?   就像她说的那样,他们和凡人并无两样,都要面对生死,而在寿尽之前,他们也都要面对天人五衰的境地。   生,老,病,死,才是世间常态。   但在修仙界,这却是人人讳及谈论的话题。   多少的修士甚至连筑基期都无法突破,被病苦缠身,终老荒山?   可从来没有哪个宗门,愿意直指这个残酷的现实。   也没有哪个宗门愿意向普通修士开放,对他们的生老病死承诺。   “我们宗门承诺,只要愿意加入昆虚,不仅可以为他们提供日常修炼所需,洞府丹药法器灵石,还能保证诸位弟子后顾无忧,不必担心天赋不足天人五衰时被驱离山门。”林风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   不仅说给眼前这两个修士,也说给他们身后慢慢聚起来的人潮听。   “只要加入你们宗门就可以吗?哪怕天赋差修为低,哪怕无所建树?也可以吗?”人群中有人开口问道。   “只要加入昆虚,便能得一份基础保障,哪怕是进宗门立刻面临天人五衰,我也可以承诺让他老有所依,有洞府可住,有丹药可用,有灵石可花,有同门照顾……当然,这一切还得建立在你我彼此的付出上,宗门愿意为弟子承担责任,弟子自也需为宗门履行义务。天赋差修为低不重要,只要有心,便不可能无所建树。”   林风致上前两步,站到人群中,亲自将桌上一大撂的宣传纸一张张发到众人手中。   这些是她在出发之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点子,又和几个山主探讨了许多,才最终定下的招揽要求。   “天赋差没关系,境界低也没关系,宗门对各个弟子的晋升考核,并不全看境界天赋,也看每个弟子累积的功绩。弟子的功绩越高,所得越多,日后天人五衰时的待遇也越好,甚至于如果有特殊贡献,宗门愿意倾宗之力助其破解天人五衰,重临仙途。”   她缓慢而有力地回答着众人的问题,脸上挂着沉静的笑,话语像充满魔力般,灌入众人心中,听得众修的心蠢蠢欲动。   “好了,如果大家对昆虚宗的招揽要求还有什么不解,都可以向我后面这几位同门详细询问,包括你们比较感兴趣的弟子晋升要求、各种待遇分配,以及昆虚的情况,他们很乐意为大家解答。大家不妨坐下来,饮几杯灵露了解一下,如果有意愿现在就可以报名,到时候会安排统一迎入山门再作甄选。”林风致见目的达成,笑着退开。   “我只是来买聚灵散的,听说你们的聚灵散便宜!”人群有人又嚷道。   “聚灵散一瓶售价三十上品灵石,品质为良,可以购买,不过单人限购两瓶,宗门限购二十瓶。此外还有一小批极品聚灵散与其他丹药,有兴趣者都可以找我身边这位柳山主,她是我们宗门专门负责丹药炼制的山主。”林风致将柳轻絮推出。   “我买!”   “我也要!两瓶!”   “给我给我——”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很多修士早就得到回灵丹的消息,特地赶来购买,又被昆虚的招贤宣传吸引,不由自主便关注起来,一时之间不大的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昆虚宗的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林风致本人,都亲自上阵招呼起修士来。   大半天时间就这样过去,林风致挤出人君,捧着盏灵露大口地灌,不妨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你贵为一宗上神,却在此抛头露面大肆招揽,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林风致拭拭唇,转头望去,只见最开始来的两个男修走到她身边,开口问话是那其貌不扬的修士。她认真辨别了一下,发现对方眼里并没轻视之意,只有迷惑,仿佛对她的举动非常不解。   她便也不气,只笑道:“一宗上神又如何,不更该与宗门弟子同甘共苦?昆虚眼下才有些起色,宗门正缺人手,我当然要亲力亲为。”   她一边说,一边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二人坐下。   那两人对视一眼,便依言在她身边坐下,又听她道:“两位小兄弟已经在这里听了大半天,怎样?是不是有些兴趣?”   “确实有一些,但我不曾加入过宗门,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不适合。”其貌不扬的修士回道。   “恕我冒昧,二位小兄弟是何境界?可修炼过什么特殊之术?”林风致便问道。   “我们境界都是金丹初期,没有修过杂术。”   “那你们可有什么特长?”林风致思忖道。   “并无。”   “他的特长和爱好就是斗法打架去秘境杀妖伏兽。”跟在他身边那英俊的青年与他同时开口,拆了他的台,被他狠狠一瞪。   “这个特长好啊!”林风致却是一拍大腿,“我们宗门正缺你们这样的人才。日后有新弟子进宗,正需要有人领他们入门,教他们修行基础,带他们各处历炼。”   她越说越起劲,险些兴奋地拉起对方的手。   “再者论,我们宗门有计划下断江,入荒龙,降驯巨龙,一探险地,到时候可正是你们这样的人才大显身手之刻!”   “荒……你说荒龙大泽?”那修士初时听着尚好,待听到这里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眼神。   “对,就是荒龙大泽!”林风致一把将他的手按在地上,热血沸腾道,“小兄弟,留下吧。”   “……”旁边那两人听得一阵无语。   这荒谬的话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竟让他们有种被洗脑般的感觉?   “对了,还不知道二位高姓大名?”她又问起。   二人总算回神,那人不动声色将手收回,报上自己的名讳:“在下星野,身边这位乃是我的小弟,江照恩。”   “你小弟?”江照恩冷笑。   “有问题?有问题你别跟着我。”星野回他一个笑。   江照恩顿时沉默。   “原来是星野道友和江道友,幸会幸会。二位现在决定了吗?”林风致打蛇随棍上。   “好,我们加入昆虚。”星野非常干脆开口,“日后还望上神多加关照。”   “放心,你们可是我亲自招入宗门的人,又是今日最先报名的,我一定关照。”林风致笑颜逐开,从地上站起,“你们等会,我亲自给你登记。”   招揽人那栏,就写她林风致的大名,这样……可以从宗门拿到五枚灵石的佣金!   想想就愉快。   “她和在紫宸峰时判若两人啊。”星野看着她的背影喃道。   “可能……接地气了。”江照恩点着头回道。   林风致可不管背后如何遭人议论,自去取了登记用的玉简,正要走回来,忽然听到街对面传来喧哗声。她与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一幅撕破的卷轴被人扔到大街上,哀嚎声响起,一个修士被人揪着衣领提在半空。   施暴之人正沉着脸,满眼杀气地盯着那修士,威胁道:“还画不画?”   “不画了不画了!”修士哭丧着脸不停摆手。   林风致一看,气血险些上头。   施暴那人穿着一身昆虚衣袍,不是别人,正是凌少歌。   她忙放下手中事,飞奔到凌少歌身边,先是用力扯着他的衣袖,让他松手,又向着外头好奇探望的看客讪笑着道:“没事没事,闹着玩的。”   凌少歌见她前来,方将人扔到地上,脸色依然难看。   “发生何事?”林风致冲到那人身边,一边伸手扶他,一边怒问凌少歌。   “你何不问问他?”凌少歌居高临下道。   “我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个擅画的散修,在这里支摊卖画赚点儿灵石,哪里就惹着这位凶神了?”那人见来了帮手,大声哭嚎起来。   林风致这边好不容易才让昆虚有点起色,可不想再被人破坏,当下便朝凌少歌使眼色,又道:“不就是画个画,能有多严重?”说话间她又跑到他身边小声警告,“你现在穿着我们宗门的衣服,不是幽澜魔君,别给我们招黑。”   “不就是画个画?”凌少歌瞥向地上的画,“你自己看看。”   林风致远远扫了眼,画虽残破,但画面还能看个大概,画的正是昨日紫宸峰上她与顾清崖相遇时,二人侃侃而谈的情景。   别说,画得还挺有意境,两人相向而立,眼神交汇缠绵悱恻。   “我画的有何问题?不就是昨日紫宸峰上情景,大家都看到的。外头有人求画,我便画来卖点灵石。”那修士道。   只是这样吗?   凌少歌这人虽然有时有些蛮横霸道,但也不至于为了一幅画大发雷霆。   林风致蹙了蹙眉,觉得此事恐怕另有内情。   “你用神识试试。”凌少歌冷笑。   林风致便依言以神识探入画中,只见画上二人竟然动了起来,缓缓靠近彼此,而后“她”依偎进“顾清崖”怀中,娇羞仰起脸,“顾清崖”垂头吻了上去,手也开始缓缓褪下“她”的外衣……   没眼再看!   她猛地收回神识,脸色一阵黑一阵红,狠狠望向那人。那人见状已经抱着头往墙角缩遁,还没逃出两步就被她一脚踩住后背。   “上神饶命。外头好些人重金求你与顾上神的小画,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喜欢你与顾上神,我也只是想多卖点灵石混口饭吃,才鬼迷心窍……”   “你卖出去多少?”林风致咬牙切齿道。   “没,没多少,定了有一百来幅,已经交了十五幅出去。”   林风致险些气晕过去。   ————   紫宸峰上,顾清崖正与紫宸峰主说话,交代食魂虫之事。   “虽然没能抓到罪魁祸首的恶修,但可以确定,那个人应该是进浮沧山了。我赶去之时已经吩咐师弟师妹们在树林外施下千丝阵,将整片树林围起,所以那人是逃不出树林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你怀疑?”   “我怀疑凶手是那几日进入浮沧的修士,也可能是某个宗门。”顾清崖分析道。   那人身份不明,来历不明,已经潜入浮沧,混迹于九寰修士之中,也不知意欲何为。   “师父——”   还没等紫宸峰主回答,殿外忽然匆匆进来个修士,手里拿着幅,跑得满头大汗,一边还叫嚷着,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快,快看,大师兄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因为看到站在殿中的顾清崖戛然而止,不知所措地盯着殿上的人。   “你大师兄怎么了?”紫宸峰主看了顾清崖,不解问道。   “没,没什么。”修士吞吞吐吐起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清崖又不是外人!你吞吞吐吐什么?手上拿着什么?”紫宸峰主见自家弟这副模样,怕顾清崖误会,便训斥道。   “是,是画,大师兄的画!”修士只能回道。   “一幅画而已,大惊小怪什么。拿过来。”紫宸峰主喝道。   修士畏畏缩缩地将画双手奉上,撇开头去,不忍多看这两人表情。   顾清崖率先察觉到画上若有似无的灵气,直接以神识探入,片刻后他猛地回神,寒霜罩脸。   作者有话说:   明日周四,那么周五见,老规矩哈。   ————   感谢在2023-08-28 17:17:56~2023-08-29 17: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翠瓜 50瓶;cc 3瓶;油菜花、阿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造仙   ◎“老朋友。”◎   仙街无人的胡同里传出求饶声来:“上神饶命, 损害上神的清誉是在下的错,下次再也不敢了,但画已卖出, 在下实在记不清都卖给哪几位客人了!还请上神饶了在下这一回。”   林风致的脚踩在画修的背上,冷颜朝凌少歌道:“给我往死里撬开他的嘴!”   “上神这是动真格的?”凌少歌双臂环胸倚墙笑了,他还是头次看到林风致发怒,反而不着急了, “要我出手?不怕我给你招黑?”   “出事我兜着。”林风致扬眉, “你手段多, 帮我一回。”   “遵命,上神。”凌少歌勾唇,瞳眸中暗光闪过, 瞳孔刹时化作紫色, 目光如同利刃般扎入画修脑中。   画修双目一直,再也说不出话, 像去灵魂一般。   魔修审问刑讯的手段, 那是出了名的酷烈, 画修只为求财, 不想得罪自己的主顾罢了, 并没什么非说不可的理由, 扛不住凌少歌的手段,没多久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凌少歌这才收回神通,闭了闭, 道:“都记下了?”   林风致握着手中玉简:“记下了。”   买画人的名字全都被她记在玉简中。她可不想那污秽不堪的画流入修仙界,想信秋月明也是同样的想法。若只是普通的画, 哪怕画得暧昧一些, 她也能理解大家对绝美爱情的幻想, 但那样苟且污秽的画,她绝不容许。   “你准备怎么办?”凌少歌问她。   林风致手一挥,抛出条捆仙索,将正缓缓醒转的修士捆起,拽在身后往胡同口走,闻言回道:“不怎么办?交给顾清崖,让他去处理。”   修士神识受了场拷问,正面色灰白双眼无神,听到这话险些跳起来,哀求道:“上神饶命,在下一介散修,也只是混口饭吃,若是让顾上神知道此事,在下会被赶出浮沧山,日后更无法在九寰立足。”   “你做这些事时,可曾想过我也会无法在九寰立足?”林风致拽着人不依不饶往外走,全无放他一马的神情,“看你画得这般娴熟,料想没少赚这种钱,总得受些教训长点记性,才能明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是要受点教训,但我就不陪你去了。”凌少歌倒没想到她竟还能如此坦荡面对顾清崖,并没受那秽画的影响,不过去找顾清崖这件就别算上他了,免得被浮沧山那些长辈撞见,又要对他长篇大论。   林风致已将苦苦求饶不成,又挣扎要逃跑的画修拽到街上,头也没回就道:“知道了,,我自己去,今日多谢你……”   一个“你”字未落,她就驻足,小声朝凌少歌道:“得,你跑不掉了。”   凌少歌也停在她身后,看着前方匆匆而来的一群修士,当前那人便是顾清崖,他身后跟着的是驻守仙街集市,负责维护此地安全秩序的浮沧修士。   两厢撞见,彼此都停下脚步。   顾清崖的目光寒星一般,从她身后被捆的修士扫过,又望向她手里抓着的残破画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是她早他一步发现了这不堪入目的画。   但她的目光,清澈坦然,面对他时毫无扭捏,看起来似乎未受秽画影响。   “顾上神来得正好。”林风致只冲他点点头,寒声道,“是来抓他的?”   “正是。烦请上神将人交给顾某。”顾清崖一边道,一边示意身后的同门上前拿人。   林风致一挥绳,那修士陀螺般转了过去,她也收回了捆仙索。   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提秽画之事。   “还有这两件东西。”她隔他十步之遥,向他抛去画卷和玉简。   “这玉简是?”顾清崖问道。   “买画者的名单。”林风致回答他,“后续之事就交给顾上神了。相信你我一样,都不希望看到这批画流入九寰。”   “放心吧,我会全部寻回,销毁干净。”顾清崖颌首。   “多谢顾上神。”林风致抱拳。   顾清崖回她一礼,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她身后沉默的凌少歌身上扫过,而后转身。   从头到尾,二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彼此眼神之间亦无交互,但饶是这般公事公办不苟言笑的模样,也还是惹来街两旁修士的围观议论。   “发生了何事?竟然劳动两位上神同时出面?”   “难道是携手合力,在处置什么秘辛?就像话本里写得那样?人前公事公办,人后悱恻缠绵?”   “不知道,没听说,但他们站在一起真是太好看了。”   “要是他们能在一个宗门,我就是拼死也要加入,就能天天看到他们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依然有人孜孜不卷地迷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林风致忍无可忍,喊住已然转身的顾清崖:“顾上神留步。”   顾清崖又回过身,朝她问道:“秋上神还有何事?”   林风致却将身体一转,面向街两侧的广大修士,笑着抱拳道:“承蒙各位仙友厚爱,秋月明不胜感激,坊意传闻我已悉知,相信顾上神亦不陌生。众仙友对我们的关切之意,月明深表感谢,但今日趁着顾上神也在场,还是想同大家说明一事。我与浮沧顾清崖上神之间,就如同我与在场诸君一样,一面之缘,同道之谊,别无其它,大家不必过多揣测。”   语毕,她望向顾清崖,目光清如霜华。   众修的私语声已停,不少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流露出失望神色。   顾清崖已然会意,心中对她浮起几分歉意。他本顾念她的面子,是以并没出面说清此事,只想着让这件事的热度慢慢消褪,却没想到会越演越烈,反而是她坦坦荡荡开口解释,倒叫他无比汗颜,故抱拳郑重道:“是顾某的错,未能及时澄清此事,让秋上神陷入流言诽语。今日清崖亦在此向诸君言明,我与昆虚秋上神之间萍水相逢,君子之交,不涉私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此语一出,沉浸于二人故事里的修士幻想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一片哀声传出,甚至有人骂骂咧咧地愤而离场,但对林风致来说,却是舒了口气,面上寒霜消融,露出她招牌般的笑脸。   顾清崖亦觉畅快,他二人本就该是君子之交坦坦荡荡,反因外界这些言语而避嫌怯步,如今说清楚,可舒服多了。   “顾上神何错之有?外界流言哪能怨到你头上。其实今日你我之澄清,也未必真能堵住悠悠众口,但于你我而言,解释过,问心无愧就好。若因流言而错失一位好友,何尝不是更大的损失?”林风致终于在他面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顾清崖露出清风朗月的笑,来时霜冷的面色亦消失无踪,只道:“与秋仙友说话,真是痛快。能被秋仙友引为好友,是清崖之荣幸。改日找机会,我请秋仙友畅饮。”   林风致抱拳回他一礼:“那就先谢过顾仙友的酒了。”   二人相视一笑,未再多言,林风致目送顾清崖的身影消失在仙街尽头,才转过身朝凌少歌道:“小盘鸟,你这青梅竹马的朋友,似乎很在意外人对他的看法啊?”   凌少歌正想着被顾清崖遇上,少不得要找个时间去会会他,闻及此语,道:“你看出来了?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后来……”   少年时的顾清崖一身正气,满怀热血,是个心向光明的修士,誓要为苍生斩妖伏魔护四方平安,可不是现在这般克己复礼不食烟火的模样。   “后来怎么了?”林风致好奇道。   他斜瞥她道:“怎么?你关心他?”   林风致听到这句,就知他必不会告诉自己了,便“哼”了声不再打听,转头跑向昆虚的摊位。凌少歌笑笑,目光跟着她所去的方向,望见了站在昆虚摊前的人。   那人藏于人群之间,毫不起眼,却有双明亮的眼,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凌少歌眯了下眼,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熟稔气息,他微一蹙眉,踱步跟上,只见林风致扬起笑脸叫那人的名字:“星野,小江,不好意思,出了点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星野摇摇头,笑意比早先要浓了几分。   “他是谁?”凌少歌已然走来,站在林风致身后问道。   “哦,这是准备加入昆虚的星野道友与江照恩道友。你们等会,我再去取报名玉简。”林风致风风火火跑走。   “星野?加入昆虚?”凌少歌逼望星野,露出危险的目光,再无先前亲和,“你还是这么爱玩。”   “魔尊也和从前一样,爱用千面百媚术。”星野微笑,丝毫未将凌少歌悄然释放的危险气息放在眼中,“不过,以后不要了,我不太喜欢你对她用此媚惑心术。”   “那你可要看紧点。”凌少歌气息尽改,“老朋友。”   星野只道:“好说。”   人群渐渐散去,街市恢复正常的流动,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蹒跚而远,消失在人群之中。   林风致拿来报名用的玉简时,只看到星野和江照恩站在原地,凌少歌却已失了踪迹。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实在难捉摸。   她也不在意,只热情地招呼起星野和江照恩两人,一时间替二人办妥手续,小啾又从外头气呼呼地回来,看到她劈头就道:“都是你,坏我幻想!”   “你明知道我和顾清崖的传闻是假的,有什么可想的?!”林风致伸指用力戳了下她的脑袋。   “你知道什么?刚刚还有人因为你和顾清崖的关系前来询问入宗之事,正想加入咱们宗门,这下可好,全跑光了。”小啾不甘心地恼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躲在那边骂你不识好歹,还说什么要不是看在顾清崖的份上,谁会关注昆虚,谁要加入昆虚?”   “合着我替宗门做这么多,还比不过顾清崖那张脸?”林风致不乐意了,板起脸来驳她,“还有,我看起来像是利用男色的上神吗?还得搭上我自己。”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挺可惜,白白错过一个宣扬昆虚的机会。”小啾委屈道。   “别气了,修士千千万,他们明天就能换一对男女造梦,把你抛到脑后。话说回来,你也别小看他们,修士的名气,不都是被这样那样吹嘘出来的,就当是替宗门做了次活招牌。”星野一边填自己的身份玉简,一边漫不经心地劝她。   林风致的心头却忽然一跳:“有道理!给宗门增加名气的活招牌……反正都是人造出来的,秋……我都是被造出来的,既然如此,何必便宜外人,我们自己造一对不就结了。宗门内也不是没有堪比顾清崖的人物。”   她越说语气越玄妙,听得小啾一阵疑惑,星野的注意力也彻底从玉简上收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身着昆虚道袍的修士遗世独立般站在树下。   “你……看祁怀舟做甚?”小啾似乎意识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林风致嘿嘿笑了声:“他能以我造神,我为何不能拿他造仙?星野你看他,换身打扮,再装一装,可比顾清崖差?”   “……”星野瞳孔巨震,答不上话来。   那厢祁怀舟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向他们望来。星野一怵,忙将头转开,用力点头:“不差,很好!”   这趟昆虚是来对了,可真是越来越有趣,敢向那人伸出魔手,那必需支持!   祁怀舟的眼神在星野身上停顿了片刻,最后放在林风致身上,蹙了眉。   她正摸着下巴,朝他露出恩客看姑娘的目光……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作者有话说:   周五老规矩,24小时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08-29 17:53:30~2023-08-31 18: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阿刁、桔子 5瓶;50187298、薄雪忧蓝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纵情   ◎他本就为了毁灭而归来。◎   凭心而论, 祁怀舟的容貌确实与顾清崖不相上下,虽然孱弱苍白了一些,但这样亦有种别样的风流意态, 且举止谈吐挑不出毛病,也不知为何总被淹没于人群之间,谁都注意不到他。   如果想要将他打造成昆虚拿得出手的仙君,且还得与“秋月明”匹配, 那势必要从头改到脚。   林风致说做就做的脾气, 看昆虚的小摊位运行上了轨道, 弟子们也在她身先士足的示范下放开手脚招揽起客人,摊位前热火朝天,几乎成为了整条街最热闹的点, 她便拉着小啾和刚认识的星野、江照恩两人, 踏上逛大街的行程。   天色渐暗,灯火渐次亮起, 星星点点盘山而汇, 仙家小镇的人气却愈晚愈旺, 修士们似乎化身昼伏夜出的动物, 抛开往日高深莫测的气势, 悠然自得地逛着集市, 和凡人一样讨价还价,灵石不够便想尽办法以物易物换得自己想要的宝贝。   街市上卖的东西很杂,从天材地宝到丹药法器符箓, 再到衣裳首饰功法玉简、灵宠骑兽等等,应有尽有, 让人逛得眼花缭乱。林风致现在兜里也有万把上品灵石, 储物袋里还囤着一堆宝贝, 身后还有整个昆虚宗做倚仗,逛起街来再也不是捉襟见肘的小散修了。没走多远,小啾手上就已经捧满了她看中的仙果灵草,凡她看中,林风致二话没说就给买下。   “你真要给祁怀舟挑衣裳?”小啾一边小口地啄着手里的赤丹果,把嘴啄得红彤彤,一边不太确定问道。   “嗯。”林风致的眼睛没停过,左看右看,“呆会还麻烦江兄弟帮个忙,你与祁长老身量差不多,一会帮他试试衣裳大小。”   江照恩看了眼星野,星野代为答道:“没问题,上神只管吩咐,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他也照试。”   说的时候,他唇边的笑就没落下过。   “辛苦你们了,一会请你们喝酒。”林风致道谢,脚步忽停,抬头看着不远处璀璨灯火下的两身衣裳,眼眸一眯。   这两身衣裳,都是她和祁怀舟从没试过的颜色。   玄色法袍,天之始的色泽,如同光明将至前最神秘的那一刹那黑,染过深沉的红,幽沉神秘。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颜色,非常适合祁怀舟。   ————   夜色深沉,街市上的人流慢慢少了,只有万千灯火依旧。   喧嚣归入沉寂,月色共星火璀璨。   昆虚摊位前的客人没剩几个,忙碌一天的昆虚人都收拾东西回去休息,只留两个值夜的弟子以及正在等林风致回来的祁怀舟。   他盘膝坐在摊位后的大树下,在灯火之中像尊白玉雕像,失了真实。但很快,他的眼眸缓缓睁开,望向人潮稀落的街巷。   于夜色之中,于光华之下,于人群之间,那张吟吟笑脸熠熠生辉,只叫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满载而归的林风致站在老远就朝他挥起手,而后朝他飞奔而来。   像是从烟火之间婷婷飞来的蝴蝶。   他恍恍惚惚想起从前,似乎也有一个少年站在人群中朝他招手,邀他同游尘世,把他从一团混沌中拉入世间。   “祁怀舟!”林风致清脆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祁怀舟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修。   他最近想起过去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   不远处的小啾和星野、江照恩三人并没跟上来,而是悄然隐入夜色,回归各自的休憩处,大树之下,只剩他与林风致。   “我给你带了礼物。”林风致笑道。   “哦?”祁怀舟面露几分兴趣,“带了什么?”   林风致神神秘秘凑近他:“回去你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拽他衣袖,催道:“快快,跟我回去。”   祁怀舟蹙了蹙眉,随着她的动作起身,被她拉着往聚剑峰掠去。   刚刚回忆起的画面突然间破碎,化成漫长光阴中的尘埃散去。   记忆里的少年,总是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遥遥招手,要将他拉向光明之所在,可她不是……她似乎会自然而然地奔向她所在乎的、所向往的人事物。   他们一点也不像。   ————   不过片刻时间,林风致就拉着祁怀舟回到聚剑峰眠月别轩,进了在摊位值夜的两个弟子的房间。   远离仙市,耳边顿时清静,屋里一扇大圆窗,可以望见被天月清晖照得霜亮的潭面。   微风拂过,潭水起伏,波光粼粼如同鲛人之尾。   祁怀舟站在窗边,看着她掩紧房门,回身时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拿不准她要做甚,便道:“上神,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那笑容,让人心里发毛。   “仔细看,你的模样,也没比顾清崖逊色,怎么他就那么多人追捧呢?”林风致摸着下巴,先绕着祁怀舟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道。   “上神是在夸我吗?”祁怀舟脸不红心不跳回答她,见招拆招。   “当然是在夸你,这里还有别人?”她道。   “多谢。”祁怀舟颌首。   “今天你也见到了,不少修士都奔着我和顾清崖的关系而选择加入昆虚,可惜被我给赶跑,让宗门了少了好些人才。我反思了一下,其实让宗门多点活招牌也没什么坏处,秋月明不就是这么被你造出来的?既然如此,那为了宗门纳新大业,你也应该能牺牲一下自己。”林风致笑眯了眼眸。   “我牺牲自己?此话何解?”祁怀舟仍旧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我和顾清崖可以吸引到那么多修士,没道理我和你不行?与其我和顾清崖凑对,不如咱俩演场戏,同样能够俘获外界眼光,还知根知底,也不怕彼此想歪,顺便还能彻底消除他们对我和顾清崖间的猜测。”林风致道。   这个邀请让祁怀舟的目光变得幽深。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顶替顾清崖,与你凑成双?”他问得直截了当。   “对啊。你造神,我造仙。神仙不分家,都是演戏罢了。”林风致道,“你觉得如何?”   祁怀舟看了她良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开心就好。”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林风致可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立刻又道,“那我可就……”   她搓搓双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就怎样?”   “改造你。”   林风致兴致盎然地吐出三个字,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刚刚在仙集上买的那件衣裳,吩咐道:“穿上!”   祁怀舟接过折得平整的衣袍展开,看着那身有别于自己以往着装风格的衣袍道:“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林风致点头:“我要外头的人都知道,我们昆虚也有不输顾清崖,不输凌少歌的人物,那些什么神啊仙啊魔啊,我们昆虚也有!你快些换上让我看看合不合适。”   她已经无比期待了。   祁怀舟的手缓缓抚过衣裳,眸中一片恍惚。   他似乎已经多年没有穿过这样浓郁的颜色了,从成为仙君归来的那一刻,他就在揣摩着一个合格修仙者的举止行为,都快忘了当初的自己,与这浓郁的颜色一样张狂。   林风致不再催促,静静看着他沉思。   一阵白雾泛起,笼罩了祁怀舟,也让林风致的期待被提高到了极点。   半盏茶时间过去,白雾才渐渐消散,雾中的人影朦朦胧胧出现,像团神秘莫测的谜题,被人缓缓揭开谜底。林风致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凝眸望着祁怀舟。   雾散,人现。   板正的玄色法袍,腰束绣金革带,肩带麒麟护甲,张扬到了极点,他随意整着手腕上半臂长的束腕,腕上的金麒麟头图案朝向林风致,像要活过来、扑上前一般。   林风致想过玄色适合他,却没料到,这身衣袍竟像给他量身打造似的。   他惯常穿的都是那些宽松飘逸的仙家衣袍,颜色多青白为主,好看是挺好看,可未免又让他显得过于虚弱,但换上这身衣裳后,林风致却惊奇地发现,他苍白的面容竟将这身衣裳穿出另一股感觉来。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这身衣袍挂着的时候,像是凌少歌那样的人会穿的,充满霸道和力量,但到了他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息。   “你坐下看看。”林风致怔了许久,才道。   祁怀舟依言坐到窗前的法座之上。   “不是这样坐,你……随意些,再放开点,不要像从前那么正经。”林风致凭着感觉指挥他。   不要像先前那么正经?   祁怀舟蹙蹙眉,垂眸看着地面。   他如今的一切,都在模仿昔年仙君的模样,行走坐卧,他们说,那才是仙人该有风范。   她不需要吗?   他想了想,忽然歪了身体,像被抽去那块撑在后背的脊骨般,懒洋洋地倚到法座的玉扶手上,头靠手背,曲腿踩上法座,半卧着抬起眸。   林风致看着他周身气势变了模样,像被剥开面具,露出真面目的野兽,懒洋洋地靠在自己的领地,带着为皇般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苍白孱弱,化作眼底阴郁,褪去的温柔笑脸如同被撕破的虚伪,他的笑充满威胁挑衅。   他不是神,不是仙,亦非魔,他的身上流淌出的,是无边邪气。   “可以吗?”祁怀舟问她,语气闲散而慵懒。   林风致心里闷着句话。   她想问他,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吧?   但她没能吐出这个问题,只能沉默地点头。   这样的祁怀舟,虽然让她惊心,但也让她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散发的迷人魅力,足够掩盖任何人的光芒。   像无尽黑夜,会吞噬一切,让人恐惧却也让人着迷。   祁怀舟又问她:“想好了?造我为仙,与我凑对?”   都已经到了这地步,林风致就算是想退步,也张不开嘴,只能再度点头。   “好吧,希望你不会后悔。”他淡道,手忽然间一动。   一道无形风劲涌来,圈着林风致的腰,将她送到法座上,他的怀前。他的手扣上她的后颈,第一次主动靠近她,带着从未显露过的霸道,道:“如你所愿,我与你携手成双,但我亦有要求。”   “说。”林风致没有反抗他的力量,定神问道。   “我的人只能属于我。我不喜欢与人分享,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哪怕只是演戏,我也不允许。所以……你我关系存续期间,忘了封默,忘了凌少歌,忘了顾清崖。你得记着,你只有我。”   他的声音很低,动听如吟唱,眼眸充满催眠,迷惑着眼前的人。   终有一天,她会知道,她亲手撕开他心上的封印,放出了一只怎样的怪物。   但那又如何呢?   他本就为了毁灭而归来。   在那之前,何妨纵情?   作者有话说:   奇迹舟舟,在线变装。   ————   感谢在2023-08-31 18:26:52~2023-09-02 09: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尔 52瓶;苏长河 42瓶;珠帘佩玉、式部君 20瓶;流墨 12瓶;jueze10124 10瓶;桔子 6瓶;cc 5瓶;自由牡丹花 3瓶;薄雪忧蓝 2瓶;壹亿、向晓、23535469、微安、阿丹、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邪主   ◎何为邪主?◎   轰隆——   惊雷乍响, 林风致猛然睁眼,忽有种垂死病中挣扎起的错觉。   外界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她转头望向窗外, 幽静的眠月潭被搅乱,几道银色电光在厚重的云层中穿梭而过,四周树摇影晃,狂风大作。   这夜色, 像极了昨晚的祁怀舟。   他最后的要求, 她答应得很轻松, 可现在一回想,怎么说得好似他们要假戏真做一般?   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并无压力, 封默她早就释怀, 凌少歌对她来说纯粹就是朋友,至于顾清崖, 那和她就更没关系了。   也不知他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莫非他担心在他们演戏的过程中, 她会喜欢上别人?损害他的颜面?   男人……净操心这种无谓的东西。   林风致向天白了个眼。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自己好像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   突如其来的雷雨让山顶抛洒的瀑布更加壮观, 数道疾瀑如同银练披挂在山体上, 飞溅起无数水花, 发出不绝于耳的哗哗声响。   一道人影轻点瀑布, 飞身向上,转眼落在山顶。   早就有人举伞立在山顶的观星岩上,闻得动静, 他没有转身,只是眺望向远处一片漆黑的夜空。   飘摇的风雨, 似乎无法撼动他半分。   “天星尽无, 你在这里看什么?就不能挑个好点的地方和我叙旧?”那人影身上绽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光, 将雨水阻绝在外,缓缓踱向那人。   “你不是不想让我师父他们知道你来了浮沧?这里足够隐蔽。”观星岩上的人淡道。   “哟,你这迂腐的脑袋,竟然也会为我骗你师父?”凌少歌勾唇笑回。   “暂时的。你先说说,你为何进昆虚,又为何来浮沧?”顾清崖转身望向他。   凌少歌挑眉道:“为了……秋月明。”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顾清崖道,“还是你想和我师父聊聊?”   “别!”凌少歌举手,“告诉你也无妨。为了我手里这串堕佛骨,我不相信你猜不到原因。”   顾清崖望向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骨珠,道:“堕佛骨也出现异动了?”   “这串堕佛骨,原本供于西境洗血池中,以洗血池的魔气浇灌封印,保存其力。可去岁入夏之时,堕佛骨忽然破封而出,落入一直觊觎它的苍隐谷手中。”凌少歌道,“我初时以为乃是苍隐谷施秘法破除了洗血池封印,一路追踪到九寰,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不是苍隐谷做的?”顾清崖问道。   凌少歌摇头:“不是。是堕佛骨以自身力量想要破封而出,原因未明。”   “堕佛骨也……”顾清崖沉吟。   “怎么?你们浮沧山收的那面慈航镜,难道也一样?”凌少歌猜测道,脸上未露分毫意外之色。   顾清崖斟酌片刻点下头去:“慈航镜被道祖以天地之力封印在山中,相安无事数千载,可最近几个月开始,封印内部出现裂隙,慈航镜有脱封而出的迹象,而潜入浮沧打探慈航镜的妖魔恶修,也越来越频繁。”   “果然如此,四圣器已现其三。”凌少歌踱出半步,站在了悬岩边缘上,垂望脚下深渊,“听说四大圣器聚首之时,就是天尊现世之日,难不成有人想当这天尊?”   “四圣器聚首并非好事。当年昆虚裴祖留此四圣器,为的是应对昆虚镇邪塔下所封印的邪物脱离桎梏重临九寰的灾劫,与其去想这天尊仙力,不妨先想想如果镇邪塔倒,邪物逃出,九寰将会如何?”顾清崖叹道。   “这种悲天悯人拯救苍生的事,别来问我。”凌少歌回头看他,脸上一片冷漠,“如果真有天尊之力,你觉得我会放过?”   一个仙,和一个魔讨论救世之事,他可笑不可笑?   “这一切的开始,都源自昆虚。圣器既然是主动破封,必是受到感召,你在昆虚这段时日可有发现?”顾清崖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换了个话题问道。   “昆虚近年天劫频发,宗门内部已经残损不堪,最近的一次天劫,就发生于去岁入夏之时,化云之境也在同一时间现世,和圣器出现异动的时间差不多,我怀疑其中有所关联。”凌少歌道,“他们宗门如今都靠着护宗古阵来抵御外敌和天劫……”   “十方古阵乃是他们裴凛祖师留下的重阵,主要是用来辅助镇邪塔镇压其中邪物。天劫频发致使十方古阵受损严重,极难修复。古阵其是被破,那么就离镇邪塔中的邪物破土而出之日不远了,所以我怀疑四圣器是因此而动。”顾清崖补充道。   “说来说去,昆虚宗内所镇之物到底是何?可有人知晓?”凌少歌问他。   顾清崖忖道:“古藉所载,只有混沌恶气与邪灵之主,具体是何物,我也不知。”   说来也奇怪,当年声势浩大的一场救世之征,倾尽九寰仙魔妖兽四族之力的战争,于史书之中却只剩下寥寥几笔,就连他们那强大的对手,都没有更加详尽的描述。   留给后世的,只有无尽谜团。   邪主到底是何,无人知晓。   “反正圣器异动之事,八成和昆虚的情况脱不了干系,而昆虚的天劫乃是人为所致,四圣器也频繁受到觊觎,一切都有迹可寻,九寰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也不知意欲何为。苍隐谷恐怕只有此人手中刀刃,他的境界之高,你我皆不可敌。”凌少歌又想起在珍珑阁内遇到的对手,开口提醒顾清崖,“若是遇上,逃为上策。”   “你说的是在珍珑阁遇到的对手吧?多谢告知。”顾清崖早就收到珍珑阁的情报,对那日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我都忘了,你也算珍珑阁半个主人。”凌少歌一笑。   顾清崖回他一个微笑:“宗门产业,我代为打理罢了。你在昆虚呆了许久,觉得他们宗门如何?”   “宗门?破败不堪,不过最近有了……上神秋月明,倒是改变不少。他们应该想要竭力修复十方古阵,正在到处筹集材料。”凌少歌想起某人,冷漠的目光略为转柔。   “十方古阵确实需要修固,这件事我已经向师尊禀报过了,她的意思,亦是全力支持,以保镇邪塔不倒。”正事说得差不多,顾清崖换了语气,“至于这位秋月明上神,小盘鸟,我听说你向人家求娶失败。”   “我……”凌少歌刚想回说不是同个人,想起这算是林风致的秘密,便又打住,只道,“你什么时候变得爱打听人私隐了?”   “想喝你这杯喜酒罢了。”顾清崖道,“你对她是真心的?”   “不知道。”凌少歌望向茫茫夜色,冷冷回道。   何为真心,何为假意,真真假假谁能分清。   ————   天亮之时,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消停。   林风致从入定修炼中睁眼,同屋的小啾早已不在房中,一门之隔的外头却传来几声惊呼,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小啾的声音。   还没等那些声音消停,轻缓的叩门声响起。   “上神可醒?”   熟悉的声音与叩门声同时响起,让林风致心头一跳。   是祁怀舟在敲门。   那么外界的惊叹声,应该是因为他的易装改扮。   “醒了,稍等。”林风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   说好的,他们要演场戏,没道理祁怀舟配合了,她却置身事外,如此想着,她翻出昨日买的那身与祁怀舟同款同色的衣裙,深呼吸了一下,套到身上。   林风致的房门外已经站满留在眠月别轩的所有昆虚人,每个人在见到祁怀舟的那个瞬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家的天羲山主,会有此惊艳的模样,更加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像换了个人一般。   众人目送他踱到林风致门前,窸窸窣窣的不断窃语着,都在等着看上神开门时愕然的神情。   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一只白皙的手伸出,祁怀舟微微一笑,配合地温柔捏住她的手,将人轻轻牵出。   厅中等候的众人没能看到林风致脸上吃惊的神情,只等到彼此惊掉下巴的好笑模样。   从房中被祁怀舟牵出的上神,着一袭与祁怀舟同色同款的玄色衣裙,长发高束英姿飒爽,整个人被这袭衣裙修得更加高挑纤细却又不失力量,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二人并肩往那儿一站,一个非神,一个非仙,却有着世间众修难以企及的气势。   林风致听到小啾发出一声深长的抽气声,看到万舒羽震惊得说不出话的神情,她想……他们应该是成功的吧?   就如同昨夜他震憾了林风致的眼眸一般,今日林风致亦给了祁怀舟一个惊喜,他没想到她居然和他穿了同样的衣裳。   祁怀舟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藏着漩涡般,让人沦陷。   “别这样看我。”林风致受不了他这目光,附耳暗道。   “我尽量。”祁怀舟回答她,手却一收。   林风致本要从他掌中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攥住。   “时辰不早,走吧。”祁怀舟不多说什么,拉着她踱向外界,只留满屋瞠目结舌的人。   “他他他他……他们这是……”小啾一句话说不利索。   “我们昆虚这是要出名了。”万舒羽回神之后喃喃道。   “不错不错,比起浮沧的顾上神,这才叫绝配。”柳轻絮在诧异过后掩唇一笑,跟在二人身后迈出眠月别轩。   ————   仙街集市上的人流渐渐又大了起来,来昆虚摊位的修士络绎不绝。   才摆了一天摊,昆虚带来的聚灵散已经卖出六成,上品聚灵散也被抢得只剩三成,余下其它搭售的丹药,销量也很不错,看样子不用三天,他们准备的丹药就要告罄。   除此之外,昨日还迎来不少的大主顾,和柳轻絮相谈甚欢,只等仙门大试结束后再谈后续的合作,而在矿石方面,亦收到不少的关注,但最受众修们好奇的却是昆虚那别出心裁的招贤纳新的宣传,一时间竟真的收到不少低阶散士。   没什么比成果更加振奋军心的,哪怕在这里值守了整夜,昆虚那两个小弟子也不见一丝疲倦之色,反而精神抖擞地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正是忙得不可开交之际,排在摊位外的人群被人从后面挨个推搡到一旁,五、六名身着月白道袍的修士面带冷笑走上前来。   “大家保持秩序排好队伍,别插队!聚灵丹还有,不着急啊。”站在摊子里面的弟子瞧见有人从队伍末尾大摇大摆地挤上前来,不由开口维持秩序。   倒是站在一边的另外那个弟子瞧着这几人来者不善的模样,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到摊位前,正要开口,但对方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当前那人一把掀翻了昆虚摆着灵露、宣传单等物的桌子。   只闻“哗啦”几声乱响,其他人也冲上前来,打砸起昆虚的摊位。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此捣乱!”两个弟子急了,冲上前去要与对方理论,维护自家摊位。   “我道是何人炼了聚灵散敢来抢我们的生意,原来是昆虚这破落户!”带头闹事的那个修士见状冷笑道,扬手便挥出两道银光,朝着两个小弟子袭去。   那攻击来得又凶又猛,两个小弟子哪里能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当街行凶,匆忙之际只能各自施术防御,在地上驴打滚了一圈,堪堪避开他们的攻击,只也落得满身尘土,狼狈不堪,惹来对方哄堂大笑。   “瞧你们这熊样?!也配和我们明昭阁抢生意。我呸!”那人哈哈大笑,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又道,“识相点就收起你们这些垃圾滚得越远越好,别以为上次靠着浮沧山和长离宗从我们手里讨了好处,就真以为自己有倚仗无顾忌。你们这帮窝囊废,和昆虚一样,都是垃圾。”   语毕,他又转向众人,嚣张扬言:“你们听着,谁敢再买昆虚的丹药,日后就休想从我明昭阁再买到一颗丹药!一根灵草!你们可想清楚了!”   明昭阁乃是九寰盛产丹药的大宗门,在场几乎所有修士,都或多或少从明昭阁中收过丹药,兼之会来买聚灵散的,大多都是境界不高的散修,都不敢得罪明昭阁,是以虽然四周修士议论纷纷,却都明哲保身不敢站出来。   “欺人太甚!”昆虚一个小弟子气得满脸通红,咬紧牙关从地上站起,双拳蓄力,朝着此人攻去。   那人却是头也不回,震袖发出一股巨大风劲,朝那小弟子袭去。   “张师弟!”另外那弟子惊呼道,眼睁睁看着风劲冲到一半之后化成十数把风刃,割向师弟的周身上下。   若让这风刃侵身,以小弟子的境界,非得被割断手筋脚筋不可,甚至伤及性命,但众人此时再施援手已然不及,不少人心有不忍地闭上双眸,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正落于小弟子身前,转瞬化成一面巨盾。   只闻“砰砰砰”数声,风刃尽数削在巨盾之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2 09:02:24~2023-09-03 09:2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Loria 50瓶;mooreZ、32142051 20瓶;不会魔法的小女巫、我就看看 10瓶;二十四 6瓶;一只阿刁 5瓶;一颗杨梅 3瓶;薄雪忧蓝 2瓶;向晓、23535469、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打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几个闹事的明昭阁弟子立刻就意识到昆虚来了帮手, 向后退离,然而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昆虚来的人并没放过他们的意思, 也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也不知那巨盾到底是何宝贝,竟倏尔化作一条青色长鞭,如同游蛇般甩向他们,凡遇上的明昭阁弟子, 都被长鞭震飞, 甩到了街道上叠罗汉般垒在一起, 长鞭最后卷上那放出风刃的修士,将人拦腰卷到半空后,再狠狠掼到地面。   砰——   四周看客只听得一声巨响, 地面紧跟着一震, 光看那人砸在地面就觉得骨头疼,但又莫名有些痛快。   “你没事吧?”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   众人将注意力从明昭阁弟子身上收回, 这才发现那遇险的昆虚弟子身旁站了个玄衣女修。   女修楚腰蛴领, 姿态挺拔又有苍松之风, 容貌姣美似明媚春光, 眉眼之间又含天威, 一身气势不容置喙, 叫人不由自主心生仰望之意。   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以一袭仙裙与浮沧顾清崖俘获无数痴迷目光的昆虚上神“秋月明”,那一日的她, 缥缈如仙,与顾清崖站在一起, 完美诠释出了何为仙家气度, 超凡脱俗。   可短短两日, 她便气势尽改,再无先前的绰约飘逸,却同样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秋……秋上神?!”原本已倒在地上的小弟子怔怔看着眼前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林风致头也不转,没给明昭阁的修士投去一个目光,只是俯身亲手扶起昆虚弟子,伸手温柔地拍去他衣上尘埃,道:“是我。我们来了,别怕。”   小弟子闻言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同门全都围在身边,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也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开口道:“上神,他们欺负我们!”   林风致扶起人,笑着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我知道了。”一边缓缓转过身,神情骤沉,如同昨夜狂风怒袭的天。   “交给我吧。”一道人影缓缓踱到她身边。   众人这才发现,有人和她穿了同样的衣裳。   玄袍赤冠浓墨重彩般的出场,一张极致英俊的脸庞却有着失血般苍白的肤色,那双墨色瞳眸便愈加深邃,如同星河璀璨的苍穹,有无尽的黑,亦有无尽的光。   这人是谁?   昆虚几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从前怎无人发现?   他怎与秋月明穿着同色衣裳?神态还那般亲近,莫非秋月明昨日与顾清崖划清界限是因为他?   顾清崖真是可怜,这是被抛弃了吧?   但该死的,眼前这两人好配……   怎么办?该站哪一对?   无数的猜测在围观修士的脑中闪过。   林风致哪管自己和祁怀舟的出现给众修造成多少新鲜的话题,她现在心里正怒气腾腾。   这明昭阁花了一大笔灵石吃下市面上的狼血石,就是打算趁仙门大试的机会炼制成回灵丹,囤积居奇大赚一笔,哪曾想昆虚宗这一千瓶聚灵散的出现打碎了他们的算盘,如今明昭阁的高价回灵丹无人愿买,囤在库里的狼血石也找不到接盘的买家,只能硬亏大笔灵石。   生意做不过她,便上门砸场,专挑两个境界不高的小弟子下手,如何让她不恼火?   “别把人搞死就行。”林风致对于祁怀舟主动请战,只淡淡回了一句话。   也不知是最近当上神当太久她飘了,还是她真的护短,完全见不得自家人被如此欺负,这口气反正她咽不下去。   语毕她就将千演神兵暂交祁怀舟,自己则朝着万舒羽等人道:“你们马上清点一下损失列清明细,我要让他们赔。”   一句废话没有。   那厢祁怀舟已然接手千演神兵。   他的神识不知强出林风致多少倍,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千演神兵却已由长鞭化作一只青色巨蛇,张着蛇口朝明昭阁的修士咬去,慑人的威压同时碾压向这几个修士,吓得对方吱哇乱叫。   “休得伤人!”远空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几道人影如同疾电般掠来,当前一人祭出长剑,剑分百柄,飞到昆虚摊位正上方,嗡嗡震动个不停,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成剑雨落下,将地上的人扎成筛子。   赶来的还是明昭阁修士,境界都不低,尤其当前这个修士,应该是元婴后期,逼近化神期的境界。   “动真格的?老子怕了你?!”曾玄已经暴跳如雷,二话没说掐出满手炽光雷。   “曾叔别!”万舒羽忙阻止他,“在这里施展搏命之术,会引发浮沧山禁制,对方不敢轻举妄动的,我们不要落入他们的陷阱。”   祁怀舟对脑袋上悬着的长剑毫不在意,只令千演巨蛇一口咬起那始作俑者,将他叼到半空之中。   “快放了我家少主!”来人齐在半空停下,当前那修士着一袭蓝衫,背负长剑,生得儒雅,境界是来人之中最高的,眼下正蹙眉向祁怀舟喝道。   “他是明昭阁少主?”林风致踱步而出,站在祁怀舟身边,冷冷问道。   “正是我家少主。”蓝衫修士回道,又看了被蛇叼在半空的修士,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明昭阁这少主蒋锋,乃是明昭阁宗主独子,有个极其溺爱他的母亲,自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天赋修为都不济,全靠他爹砸大把灵石和法宝才修上来的,他却自以为了得,仗着身份到处惹事生非,如今自觉年岁已大,又把手伸向宗门的生意。   这次狼血石的买卖,便是蒋锋硬生生从他手中抢走的。如果他们没有那么贪心,这本来是门稳赚不赔的买卖,谁料到也不知蒋锋听了谁的蛊惑,竟然一口吞下市面上的所有狼血石,造成市面回灵丹断货,价格大涨,他再趁机高价出货大赚一笔,以便能在宗门内长脸,哪曾想被昆虚宗横插一脚,导致这批狼血石硬是亏在库房中。   这蒋锋自觉颜面扫地,又被父亲责备了两句,气不过就来寻昆虚的晦气。   等到发现为时已晚,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赶过来。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我救下来!”蒋锋却回瞪过去,口气依然不改。   “你们宗主生了这么个儿子,也挺头疼的吧?”林风致微笑,接过小啾从后递来的纸,随意看了两眼,道,“今日是你们明昭阁肇事在先,在我昆虚地盘闹事伤人,我们为求自保方出的手,在场众修皆可为证。如今你们还以剑阵悬头威胁我们,你们当这里是何处?可容你们如此撒野!”   “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让你们被扎成筛子!”蒋锋怒道,又朝蓝衫修士开口,“岳晟,你快点……扎死他们!”   岳晟眉头蹙得更紧,刚要说话,长街尽头便传来声冷冽锋锐的声音:“让我来告诉你,这是何地,这是浮沧山!”   长街上的人群不知几时散开,顾清崖带着两个浮沧弟子从后慢慢走上前来,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仙气凛冽。   在出现之前,他已经在后面将事情的经过调查得一清二楚。   林风致朝他颌首致礼,他的目光却在触及她与祁怀舟之时明显一怔,很快便又转开。   “顾上神,今日之事……”岳晟急着解释。   顾清崖却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只道:“在浮沧山头,阁下布此剑阵危及同道性命,是何意?”   岳晟咬咬牙,手一收,那些悬在半空的银剑合而为一,飞回他手中。   “我已经收剑,还请顾上神让他们放开我家少主。”   “放人可以,但他伤我昆虚弟子在先,又毁我摊位。顾上神,我要他向我的弟子赔罪,并赔偿我们宗门的损失,可否?”林风致化劲入纸,那页薄纸便如刀刃飞向顾清崖。   顾清崖信手接下,扫了两眼,道:“很合理。”便将那张纸送到岳晟手中。   “想要小爷我道歉,做梦!”蒋锋却犹不甘心地叫嚷起来。   “按浮沧规矩,仙试期间恶意闹事的修士,视情节严重可施以禁闭到逐出宗门等惩戒,若有特别严重者,会交由本门戒律堂,处以雷刑。”顾清崖面无表情道,“岳仙友,你希望你们少主或者你们宗门接受哪种惩戒。”   这话若是从别的宗门嘴里说出,岳晟压根不放在眼里,但今日乃是浮沧山,他们有这实力和资格说出这番话。   “我不……”   蒋锋不依不饶依旧不同意,却被岳晟一个凶狠目光打断:“少主闭嘴。”   “就按秋上神意思,请先放人。”见蒋锋真的闭上嘴,岳晟才沉着脸道。   林风致这才向祁怀舟点了点头,也没见祁怀舟做什么,可那只巨蛇倏地化作青光飞回他掌中,蒋锋也突然从半空失势坠下,砰一声摔在地上。   岳晟忙飞身上前,将人扶起,低声道了句:“少主,小不忍则乱大谋,有什么恩怨回头再算,若是惹了浮沧,宗主会生气的,夫人这次没有随同,你会吃亏。”   蒋锋本还要骂人,听到这话道:“扶着我。”语毕,他半身重量倚着岳晟,被他扶到了林风致面前。   “不就是道歉。”蒋锋恶狠狠笑着,一双眼如同淬毒般望向林风致。   “是向我的弟子道歉。”林风致退开两步,让他面向自己身后的两个昆虚弟子。   蒋锋咬着牙躬身抱拳,嘴里道着:“实在抱歉,今日不该冲动。”眼珠却已转向站在一旁的林风致,唇角挑起阴冷的笑。   林风致只觉得似乎有道极其阴寒的气息朝着自己飞来,可神识灵气均无异常,只是她本能的有些警惕,耳畔立刻响起祁怀舟的声音:“小心。”   紧接着她便听到“铮”的一声,有东西掉落地面,祁怀舟的衣袖亦被划破。   “少主!”岳晟眉头大蹙厉声喝道,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众皆低头望去,只见地上落着一根小指长的银针,针上并无毒,说是暗器又没有多少杀伤力,但说是普通银针,刚才那一下攻击却无声无息,竟同时瞒过在场这么多高手,连顾清崖也没发现。   “这是何物?”顾清崖沉声质问道。   “切,这是何物?这是废物!”岂料蒋锋却将矛头转向自家人,一把揪住岳晟衣襟,“你不是说这玩意儿乃是仙器?怎么一点用处都没有?”   岳晟见到此物被祭出,早已气得脸色涨红,用力甩开他的手,刚要说话,却听一声夹着无尽寒意的温柔语:“师兄,你竟然将邪髓给了他?这是师父临死之前所留之物,我让给你作保命用,你也在师父灵前发过誓,绝不会将此物转赠他人,更不会以此伤人性命。”   柳轻絮从人群最后走出,婀娜身姿依然摇曳生花,缓缓蹲下,拈起地上银针。   “师妹?”岳晟见到她又惊又喜,继而愧疚万分道,“你听我解释,我……”   “原来她就是你们昆虚宗的炼丹师啊?”蒋锋却也认出了柳轻絮,“原来被明昭阁赶走后,你进了昆虚啊,真是废物对废物,难怪昆虚炼不出什么好东西,难怪你这境界上不去。怎样,后悔了吗?当年若是识相点跟着我,现在早就不一样了。”   柳轻絮对蒋锋的嘲讽置若罔闻,只冷冷盯着岳晟。   林风致戳戳祁怀舟的肩膀,偷偷问道:“邪髓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   “柳轻絮在投靠我们宗门前原是明昭阁的新弟子,据她说是因为不愿成为明昭阁某个修士的禁脔,才愤而离宗的。如今看来应该就是明昭阁少主了。”祁怀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至于邪髓……”   他倏尔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   “是一缕混沌邪气。”   “混沌?那不就是……”   “昆虚宗镇压的东西。”祁怀舟道,“若是侵身,哪怕只有一缕,也足够侵蚀骨肉躯窍,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林风致愕然。如此歹毒的东西,怎么世间还有?   “裴凛虽已收尽混沌邪气,但总有那么一些漏网之鱼,被有心之人留下偷炼。”祁怀舟不以为意道,“不过一缕邪髓,成不了大气候。”   “岳晟,我没你这样没用的师兄,你我的同门情谊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断了。当初我瞎了眼才将师门至宝让给你,如今竟被你们用来害我上神。如果她因此物而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上天入地,我都会不惜代价杀了你们。”柳轻絮眸现血色,笑得愈艳,杀气愈烈。   “轻絮,我没事。”林风致忙对她低声道。   “可真是大言不惭,我倒想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听说你们昆虚今年也参加了这次仙门大试的炼丹比试?正巧,我们也参加了。”蒋锋一计不成,又想了一计出来,“要不咱们来赌一把,就以这次丹药大试你们的名次来赌,一万上品灵石的赌金。若是你们能进前十,灵石归你,我当众向你们赔礼道歉,反之,你们就得给我一万上品灵石,并且承认你们昆虚宗炼的丹药都是垃圾。”   一句话,让柳轻絮攥紧了拳头。   一万灵石够整个昆虚宗弟子好几个月的嚼用,再加上宗门名声,她不敢。   “别怕,跟他赌。”一只手用力按在她的肩头,温柔的声音随之响起。   柳轻絮转过头,看见林风致坚定的目光。   “我来和他赌,这一万灵石我来出,就算输了搭上面子也由我来,虚名而已,我不在乎。你只需要放手去比。”林风致温声道。现在退缩了,昆虚宗的名声难道就能好?怕不得落个窝囊废的印象。   声音不大,却让柳轻絮和其他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种时刻,谁愿意后退?   “柳山主,赌,我们也不怕。”小啾嚷了起来。   其余人便随之附和出声,一时间街巷满是昆虚宗修士振奋人心的声音。   “我还有一个要求。”林风致却摆摆手,让众人收声,“你只说我们进前十,如果我们可进前三,或者超越你们呢?又当如何?”   “哈哈哈……你是在痴人说梦吧?知道我们列届仙试的排名吗?知道每届前三名都是什么样的丹药?”蒋锋放肆笑起。   “如果我们办到了,我也要你当众承认,你们明昭阁不如我昆虚宗,你若答应,我们就和你赌。”林风致道。   “没问题。”蒋锋大方点头。   “好,那就请顾上神做个见证。”林风致这才望向顾清崖,“我与他们的恩怨,待到丹药大试那日,再作定夺。有劳顾上神了。”   “无妨。”顾清崖颌首,又深深看了眼林风致,才道,“既已说定,就都散了吧。”   “咱们走着瞧。”蒋锋冷笑数声,放下狠话后转身就走。   只有岳晟站在原地定定看着柳轻絮,满面愧疚,可柳轻絮一丝目光都不再给他,转身回到摊位之中。   顾清崖亦向林风致道:“此番顾某前来,是想亲自向秋上神交代一声,已经按你给的名单将流出的画全部追回销毁,还请上神不必再担心。”语毕,他便抱拳告辞,带着人离开。   目送众人离开,林风致倏地转身攥住祁怀舟被割破袖子的手,一言不发地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检查。   “怎么了?”他不解问道。   “邪髓那么厉害,你怎么挡的?不会受伤了吧,快给我看看。”林风致着急道。   祁怀舟笑了笑,另一手翻掌一现,道了句:“在这里,我没事。”   林风致望去,只见他双指之间拈着一缕细如丝的黑线。   “你用手抓它?”她诧异至极。   祁怀舟仍是笑着,信手一弹,将指尖所拈之物朝着已经走远的蒋锋后背弹去。   林风致眼睁睁看着那道邪髓没入他的背心,消失无影,她大震:“你……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让他尝尝邪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吧。”祁怀舟笑容中没有丝毫心软,仿佛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放心,不会让他这么快发作。”   “……”林风致默。   果然,不能得罪祁怀舟,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3 09:20:47~2023-09-04 09:2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142051 10瓶;微安、不不不不、乙木333 5瓶;cc 3瓶;向晓、23535469、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哭哭   ◎我不找你哭我找谁哭?◎   昆虚人在林风致的激励下, 不止没有因为明昭阁的捣乱而出现颓丧,反而情绪高涨,以更加充足的劲头收拾起来。   狼藉的小摊位很快恢复原样, 围到摊位前的修士越来越多,其中有一半都是听到风声冲着林风致和祁怀舟来的。林风致哪儿也没去,拉着祁怀舟站在摊子里,啥也不做就在那供着, 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人停在摊前。   “你家这二位有画像没有, 我想收一幅。”有两个女修驻足摊前问道。   小啾给问得一愣。   又来画像?   不怕被林风致打?   这话可怎么回答人家?   “有呀。”哪想林风致主动开了口, 微笑看着小啾,使了个眼色。   小啾立刻会意:“有有有,不止有画像, 还有雕件, 后期还会推出两人在昆虚的日常小话本,小绘本……二位想要的话, 可以向我报名, 这些东西全都由我负责。”   说到这里, 她转头望向林风致:“是交给我吧?”   宗门还有人比她更懂这些吗?   没有。   所以她是林风致的不二人选。   “当然是你。”林风致颌首。   这钱与其让别人去赚, 不如留给自家。   小啾喜笑颜开, 恨不得站到桌上扯着嗓子嚷道:“想了解我家上神与天羲山主不可不说的故事, 就跟着我小啾!”   刚刚赶来的星野看到这一幕,先是摇了摇头,待看到林风致与祁怀舟, 诧异到眼珠子险些脱眶。   “这……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也不对。”星野对着江照恩喃喃道, “这算是一物降一物。”   “你很开心?”江照恩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   “岂止开心?”看到那人被拿捏得死死的, 星野真是通身都舒畅了。   两人一边聊着, 一边融入到昆虚弟子之中,自然而然地帮起忙来。   半天时间转眼就过,林风致觉得两人还是要适当保持点神秘感,便拉着祁怀舟从人前避到了人后。站了半天,可比打座修行要累得多了,林风致转着脖子拉他并肩坐在大树下,道:“咱两就这么傻站一块还是不够,比不上顾清崖的身份带来的名气。”   “你想怎样?”祁怀舟问她。   “秋月明的名望有了,但是天羲山主你……”林风致上下打量着他,“名不见经传,光凭这张脸,恐怕新鲜不了太久。要不这样,你也去参加个比试?给自己涨点名气?”   她不相信,以祁怀舟的能耐,在这些名目繁多的比试中不能胜出。   “我……”祁怀舟哪里看得上这些比赛,刚想拒绝,但见她笑吟吟的模样,神使鬼差改口,“好,依你。”   林风致笑得更加动人,但一转眼,她的笑却又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我不是答应你了,你愁眉苦脸做什么?”祁怀舟不解问她。   “我在想……那一万上品灵石的赌资。”她抬头露给他一个欲哭无泪的眼神。   刚刚在人前,她夸下海口,自掏腰包出那一万上品灵石,现在想来感觉自己像被人下了蛊,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呢?   她在昆虚累死累活一年,也就存了一万上品灵石,这下可好,要是输了她这一年等于白干。   心好疼啊。   “你既然心疼,为何要揽上身?”祁怀舟很是不解她的想法。   “这种赌约,怎么能用宗门财物?当然只能我来扛,那局面我要是不站出来,咱们宗门不真叫人瞧扁了?你看看他们现在,多有干劲,可见外部适当的刺激,对他们也有作用。”林风致道。   “那你既然已经想通,又为何与我诉苦?”祁怀舟又问道。   “那是因为我在他们面前是昆虚上神,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那个可怜渺小一穷二白的小散修林风致!我不找你哭我找谁哭?”林风致恨不得攥着他的衣襟摇晃他,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在他衣裳上。   她在外头是昆虚顶梁柱,任何时候都不能倒不能软弱,但她也是普通修士,会难过会彷徨会犹豫,哭的时候需要有人擦眼泪,彷徨的时候需要有人说说话……如此而已。   每个人都有许多身份,坚强和软弱也并不冲突。   她在祁怀舟的面前,一直都是最真实的自己,没有任何秋月明的光环。   可惜的是,只有钱这件事,祁怀舟帮不到她,因为他也穷。   “原来如此。”祁怀舟看着她的眼,里面雾朦朦的,并没泪水,但他还是道,“那你随时都可以找我哭。”   林风致诉苦罢了,哪里真要哭,闻言只道:“谁要和你哭?有那时间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这钱赚回来。”   说话间她站起,抖抖衣裙,又道:“我去想办法了,你自己找事做吧。”   语毕,她一溜烟跑没影,只剩祁怀舟独自坐在树下。他想了片刻,将正在前头忙碌的曾玄给叫到了身边。   “有什么是元婴境界以上可以参加的比试?”他垂眸问道,指尖逗弄着树下爬来的一只蚂蚁。   “元婴境界以上?我查查。”曾玄取出玉简翻查起来,“有了,在这。”   他将查到的消息送到祁怀舟面前,哪想祁怀舟头也不抬问道:“哪一项赏的灵石最多?”   “那当然是最难的‘叩仙问乾坤’,拼元神的。”曾玄便收回手回道,“头三甲,最少能有一万上品灵石加上一件灵宝的奖品,谁要参加?”   “我。”   “……”曾玄震惊当场。   ————   林风致并没跑远,而是小跑向昆虚摊位南边的小巷子。   从明昭阁离开起,她就见柳轻絮情绪不太对劲,刚刚明昭阁那岳晟还鬼鬼祟祟跑来寻她,可别出事才好。   才刚到小巷外,她便听到一声尖锐的“滚”,听声音发自柳轻絮口中,她忙掠进巷中,只见柳轻絮正死死盯着消失于巷子另一头的身影。   看背影,那人像是岳晟。   “柳山主?”林风致不知自己的出现适合不适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柳轻絮听到她的声音,一个转身便扑到她怀中,双手圈住了她的腰。温香暖玉入怀,林风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柔软,她只能定定站在原地,任由柳轻絮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开始颤抖啜泣。   过了片刻,林风致才抬起手轻抚她的后背。   “我和岳晟在进入明昭阁之前,本是云谷药仙的弟子,从小一起长大,修炼丹道,我们两的炼丹术,都来自云谷。”柳轻絮的啜泣声慢慢变成抽噎,却依然抱着林风致,呢喃般开口,提及自己从未说过的旧事。   他们的关系很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如此无忧虑,直到师父大限将至,将师门至宝定邪针留给他们。   那根封存邪髓的定邪针,是以云谷秘法炼制,为至阴至邪之物,可杀人于无形,因与药仙丹道救人初衷背离,师门定下规矩,此物只可用于自保,绝不能用以伤人。定邪针只有一枚,老药师临终之前,交由他二人自行决定由谁保管。   “我知道他少年心高气傲,有逐鹿之梦,日后难免遇险,便不想与他争抢,将这枚定邪针让给了他。他也答应过我,绝不会滥用此物,更不可能将此物交与外人,我便信了他。后来,我们离开云谷,到九寰修习。明昭阁以炼丹名闻天下,他就带着我一同参加了明昭阁的弟子甄选试。”她的抽噎声渐渐消失,语气也越来越淡。   有云谷的修炼基础,他们进明昭阁毫无悬念,甚至不论天赋还是基础,全都高出同期弟子,没多久就崭露头角,获得明昭阁上修赏识,也因此,她招惹到了明昭阁的独苗子蒋锋。   “蒋锋那恶胚,在宗门肆意□□门中女修,但凡看到哪个女弟子,就要收入房中,若是不肯便要强占,强占不成就施些卑鄙下流的招术。那时我们不过明昭阁的普通弟子,斗不过他。我几次三番被他欺凌,虽然侥幸逃脱,但也朝不保夕,便想着索性撕开脸闹破,哪想我那好师兄不止不帮我,甚至劝我息事宁人,帮着蒋锋将事情压下。从那时起,我便与他离心。他愿意忍辱负重在蒋家装孙子谋求发展,可我不想。我们大吵一架,以我离开告终。”   说到这里,柳轻絮松开抱着林风致的手,眼里已经没有泪水。   “他有凌云志,我不怨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不了散了便是,只是我没想过,他会为了前程将定邪针献给明昭阁,以换取利益,最后用在你身上。”柳轻絮冷冷道,“这样的人,不配做我师兄,他就是一条狗,一条被现实驯化的狗。我柳轻絮此生再无师兄,只有唯一的宗门——昆虚。”   “你放心,今年的丹试,我一定给你挣回脸面!”   林风致一句话都没说,只听她说到最后,化作最掷地有声的话语。   ————   走出巷子,柳轻絮已经恢复从前的千娇百媚,在巷子时的脆弱模样仿佛只是林风致的错觉。   两人手挽手说说笑笑朝着摊位走去,哪曾想还没走到摊前,就听到几声争执。   苍老却又粗砺的嗓门如果炸响的春雷,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将四周的声音压下。   “怎么又是这老太婆?”柳轻絮还没见到人,只听到声音,便烦得捏了捏眉心。   “怎么了?”林风致不解问道。   随着二人的步伐,她已经渐渐瞧见挤在人群最前方,连柳轻絮都大感头疼的人。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手拄龙头拐杖的老婆婆,看起来像凡人的七八十岁模样,穿藏青衣袍,头发梳得溜头,簪着芙蓉花木簪,打扮得古朴清净。   “你这两天不常留在摊子上,自然不知晓。咱们摊子不是派送免费的灵露和下品聚灵散,这老太婆隔三差五就来咱们摊上混吃蹭药,总共就摆两天时间,她都来七八回了。咱家弟子见她年事已高,一开始都以礼相待,便让她多饮几杯灵露也无妨,哪曾想这老太婆得寸进尺,昨日竟然拿了这个大葫芦来,让谷灵松给他灌满。”   提起这事,柳轻絮就很无语,见过占便宜的,没见过这么占的。   “你说咱摊位前人来人往,万一闹起来多难看,人又是个老太婆,谷灵松脸也嫩,糊里糊涂就给她灌满了。我昨天就说,她今天还得来,这不是……又来打秋风了。”柳轻絮讽刺道。   “你们昆虚宗不是招贤纳才?你们招牌打得挺响,话说得那么大,什么老有所依,什么不看境界,怎么到了老身这里,就不行了?我还就想进你们宗门,废话少说,快拿报名玉简来。”   老太婆半个屁股已经坐在昆虚摊们的桌面上,另一手扶着龙头拐重重锤地,老气横秋地说道。   林风致也跟着捏捏眉心。   明昭阁那事才过半天,又来个硬茬?   这是可着昆虚祸祸啊!   作者有话说:   我应该少写点人的…… 第91章 师姐   ◎仙界奥运会。◎   对于霸占着摊位胡绞蛮缠的老太婆, 负责接待的昆虚弟子也大感头疼,小啾已经被她激得气不过,想冲上去与她理论, 被万舒羽死死拉住,以免她冲动之下多生事端,叫人抓了小辫。   四周的修士似乎已经习惯昆虚这三天两头的纷争,见又有热闹可瞧早都围了过来, 将昆虚摊位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住。   事实上, 昆虚虽然开出这样的招揽条件, 但也仅限于入宗后出现天人五衰的修士,而不会招收已行将就木大限将至的修士入宗门,那毫无疑问是替自己找累赘, 当然也不会真的有正逢天人五衰的修士找上门要求入宗, 这属于双方默认的共识。   毕竟宗门与弟子间讲究双向付出,宗门为弟子提供庇护, 弟子为宗门增强实力, 互相依靠相互成全。   可理解虽然都理解, 外界修士依然观望着, 等待着昆虚的态度。   这老太婆已出现衰老迹象, 暮色沉重, 身上的灵气亦十分微弱,看上去已是大限将至,没几年寿元。她这一闹, 毫无疑问让昆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如果不收她又给不出全理理由, 便落人口实, 先前那声势浩大的招揽全成了空话;如果收下她, 那其他大限将至的低修必然蜂拥而至,昆虚是收还是不收呢?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不收你?你想报名填完玉简就是。刚刚我这位师弟只是好言相告,昆虚收徒有昆虚的要求,并不是任何一个修士想来就能来的,也需要经过甄选与考核……”   万舒羽忍着气亲自上前解释道,但她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婆给打断。   “说得动听,不论境界修为,要弟子老有所依,那你们弄这甄选考核是为什么?还不就是和别的宗门一样,想收些天赋高的修士,把其他修士当成垫脚石给你们造势,博个好名声而已。大家来评评理,是不是这么个意思?”老太婆以龙头杖震力,激动地问向四周修士。   “可不就是。”四周的修士中,不乏应和之声。   “你……胡绞蛮缠!”万舒羽被气得不行。   “玉简在此,前辈若真有兴趣先登记吧。”一声笑语从后传来,林风致手执玉简踱到老太婆的身边,将玉简放到她的手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别拿她的话当真。她哪里是想进我们宗门!我听隔壁摊的道友说,她昨天从我们这儿拿的那一葫芦灵露都倒卖给别人了,才刚又拿了三个大葫芦来让灵松给她装灵露,分明就是便宜没占够。灵松不肯再给,她就撕破脸闹起来。你别遂她的意。”万舒羽将林风致往旁边一扯,凑过头去就将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那厢老太婆已经拈起玉简放在手中把玩,也不填名,只望向林风致,问道:“你能做主?”   “我是秋月明,昆虚大事小事我都能做主。”林风致安抚般拍拍万舒羽的肩膀,笑着走到老太婆身边,“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境界修为如何?还请赐教。”   “好说,老身姓金,境界筑基圆满。”金婆婆浑浊的眼眸打量起林风致来,虽然境界低下,对林风致却没有丝毫敬意,“填了就能进你们宗门?”   筑基圆满又衰老成这样,八成是大限将至。   众人都在心里默默想着。   “当然不是。哪怕是拜师学艺也要讲个缘法,何况是一宗大派收门人?众所皆知,宗门依托弟子而立,弟子为宗门强盛之本,我们物色合适的弟子强大宗门,宗门方有余力庇佑弟子,这是为宗之基础。”林风致笑着开口,“我们对弟子的甄选条件比起其他宗门要宽松许多,不测试各位的天赋,不过问大家的资质,境界修为亦都不论,凡入我宗门者,德行需正,品性需端,且对宗门有所贡献。”   “你少和我说这些,老身不想听你这长篇大论,说来说去就是觉得老身境界低寿元将至,不能为你们宗门卖命,所以不想收罢了。”金婆婆冷笑道,“话说得那么动听,还不是和别家宗门一样。”   “不一样。我话没说完,您别急。寿元将尽者,若不能提供贡献,我们也能收。”林风致笑眯眯地翻出张红纸契约。   “这是什么?”金婆婆没有接她的契约,“密密麻麻我不想看,你说给我听。”   “这是本宗为有强烈加入昆虚意愿,但又由于某些原因不能为宗门提供贡献的修士所专门定立的弟子契。”林风致靠近她,“诚恳”地解释起来,“若有力所不逮者,无法满足昆虚弟子的最低条件,只需要每年向宗门缴纳三百上品灵石,就能直接享受宗门的供养。”   “还要我给你们钱?!”金婆婆从桌面上跳下来,恼怒道。   “诶,婆婆此言差矣,怎么是给我们钱,这不是为了你的老来生活吗?”林风致摆摆手,又大声向四周修士道,“各位都知道,咱们昆虚地大物丰、灵秀逼人,现在准备划出一座风景优美、灵气充沛且气候宜人的灵山,专门建成供养洞府。”   万舒羽初时听得满脸狐疑,双眉紧蹙,待听到后头险些笑出声去,只能捂嘴强忍。   这人,是钻钱眼里了吗?   “……”金婆婆被林风致一席话弄懵,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倒是看客之中有人叫了起来:“一年三百上品灵石?”   “是呀,每人每年只需三百上品灵石,就能搬入,享受宽敞的洞府,灵山秀水,衣食丹药供给,专人照料,并且还有一群仙友同住,每日可下棋作画奏丝竹……一点也不孤单,心情愉快之余指不定就能突破天人五衰,到达新的境界。”林风致点点头,认真道,“要是有兴趣,可以留个名,回头咱们详细了解。”   “有点意思。”修士们议论了起来,已经将金婆婆那点事抛到脑后。   都是境界普通的修士,谁身边没个修为不佳,眼见就要走到死胡同的朋友呢?   “你你你……”金婆婆的龙头杖只差没有怼到林风致眼前了。   林风致笑着拨开她的杖头,把契约往她面前一送:“婆婆,要吗?”   “我……”金婆婆才要发作,忽然闻得人群外传来一阵吆喝,她脸色顿变,倏地缩到林风致背后。   围在昆虚摊外的修士被人拨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修士走到昆虚摊前,冲着金婆婆吼道:“老东西,还不滚出来还钱!”   这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林风致诧异地望向龟缩在自己身后的金婆婆,金婆婆却朝她讪笑一下,全无先前倚老卖老的模样。   她可怜道,“这些人是来要我性命的,上神大发慈悲救救老身。”   语毕她又朝那些人道:“我已经加入昆虚,你有什么事同我们上神说!”   “你少胡说八道!”昆虚众修一听,又急又气,纷纷斥道。   “这老虔婆欠了我们宗门三百上品灵石,这是借据!”来的修士为首那一人掏出张纸在林风致眼前晃了一晃又飞快收起,“今天要是还不上灵石,我们就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她要是加入你们宗门,你就替她还钱!”   “她没加入我们昆虚。”林风致看也不看身后的金婆婆,直接道。   金婆婆哀嚎了声,刚想说话,却见身后人影闪动,林风致已经掠到旁边,金婆婆见状不妙,拔腿就要逃。   “老东西又骗人!”那起修士怒啐一声,似乎早有所料,扬手打出一道法印,“还跑!”   金婆婆应声而倒,趴在地上痛得直不起身,不住痛呼着,那修士赶到她身边,二话没说捆了人就往回扯,她也不起来,由着人将自己拖地而行,嘴里只嚷着:“救我……”   四周人纷纷退散开去,没人上前帮手,只冷眼旁观着。   “秋上神救我!”拖过林风致之时,金婆婆忽然弃杖抱住林风致的腿,哭嚎道,“我只是为了买延寿的丹药向他们借过五十上品灵石,哪想才过几天就翻了数倍,我实在是还不上……”   林风致一动不动站着,抱着自己脚的那双手渐渐被人拽得失去力量,那根龙头杖也“砰”地落在她脚边。   对于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   低修的世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不堪和苟延残喘。那些仙气氤氲的洞府、华美的衣裳首饰、光芒璀璨的宝贝还有呼风唤雨的法术,并不属于像他们这样的低阶修士。   上修们所不屑一顾的丹药灵宝,往往会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像金婆婆这样为了一瓶可以延长她寿元的丹药不惜踏入高额债务陷阱的修士,比比皆是。   她想了想,拾起那根龙头杖,掠身追上。   “等等。”她叫住了对方,在他们回身之际扔去一袋灵石,“三百上品灵石,买她这条命,借据拿来。”   对方接下灵石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来,踢了踢还趴在地上的金婆婆,道:“运气不错,遇上了活菩萨。”   语毕,他将借据抛给林风致,抛了句:“如果还有灵石需要,记得来找我们万福宗。”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婆婆逃得一命,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朝林风致千恩万谢:“秋上神人美心善,真是菩萨转世,日后必定无升无碍,早成正果。”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衣上尘土,厚着脸皮去拿被林风致握在手里的龙头杖。   林风致却是一缩手,将龙头杖收进储物袋。   “借据我先收着了,不给你算利息。这三百上品灵石什么时候还我,龙头杖就什么时候还你。”   因为心软,她做了这个好人,但修行在世,她又不能太心软,所以坏人她也得做。   这三百上品灵石,为的是救人性命,不是白给的。   “你……”金婆婆脸色顿时变了,正要发作。   “闭嘴。再同我啰嗦我把借据还给万福门。”林风致收起先前笑脸,冷道,“别再来昆虚打秋风占便宜,自己想办法赚灵石。”   她言尽于此,转身离去,身影倏尔消失在金婆婆面前。   金婆婆继续拍着衣服上的尘土,缓缓坐在了路边石块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却是满脸平静,再无先前市井气。   ————   大试前的这三天时间转眼就过,五十年才一届的仙门大试正式开始。   九寰的仙门大比发展至今,早就不是初时单一的斗法比拼了,而是衍生出了无数比试。除了正式的斗法比拼外,还有炼丹、炼器、符箓、斗兽、炼宝、炼阵等各种杂术之比拼,以及专门的箭术、天纵、地骋、驾狮、体术、御剑、控风等等数之不尽的赛事,可以说从斗法到各家杂术,从天上到地下再到水里,花样多达百余种。   每一项比试都会选出头三甲,得到浮沧与众家仙门一起提供的彩头,这些彩头往往包括灵石、天材地宝、法宝法器不等,而得胜的修士与其所属宗门也能得到无上荣耀,可谓名利双收。   在这琳琅满目的比试中,最受瞩目的当然就是属于结丹期修士的莲台斗法。在九寰修仙界,结丹就意味着修士真正脱离凡体,踏入仙途,是所有宗门的中坚力量,也是他们大力培养的人才,因此莲台斗法专为金丹修士所设,是整个仙门大试最精彩刺激的斗法,用以选拔九寰最顶尖的修仙人才。   当年顾清崖和秋月明就是前后赢得莲台大胜,从而一举成名。   除了莲台斗法之外,另一项让人瞩目的比试,就是属于上修的‘叩仙问乾坤’。这项比拼虽然允许元婴及以上的修士参加,但很少有元婴修士参加,因为这比试不设境界上限,比的乃是元神的强悍,属于强修之争。能够胜出的往往都在化神期以上,要么是一宗之主,要么是一方霸仙,总归不会是普通人,所以元婴期修士很少参加。   在这些主要的比试项目外,为了增加趣味性,今年浮沧山还开放了几个小秘境与小阵法机关,供所有修士游戏闯关。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热闹非凡的仙门大试。   这一日旭日东升之时,几声嘹亮鹤鸣穿透九霄,紧接着钟罄声遥遥而响,回荡于山谷之间,天际丝竹乐声随之响起,昭示着仙门大试的开启。   林风致穿戴齐整,与祁怀舟并肩而立,带着昆虚众修士踏上紫宸峰,与所有参加大试的修士一起,站在了紫宸峰峰头上。   几道华光从云端落下,鸾鸟彩雀飞舞,云端之上缓缓降下数人,站在半空。   “今朝四方仙友云集浮沧,碧霆深感荣幸。欢迎大家驾临浮沧,参加这一届的仙门大试,在此本座祝各位仙友都能一展所长。仙道长存,星火不灭。”   威严女音响彻天地,一道天火划破天际,落在了紫宸峰上的金杯之中。   仙火熊熊燃起。   新的声音响起,开始介绍起今日到场的所有宗门与散修,战鼓敲响,配合着这样的介绍,让人热血沸腾。   林风致放眼望去,四野强修林立,各宗各派列阵站在山间,每每介绍到自己的宗门时,便发出一阵阵威武的呼声。   与别家列阵相比,昆虚的阵仗就小了许多,包括他们参加的项目,也少得可怜,全宗门境界最高的修士,也就只是元婴,和人家完全没法比。哪像浮沧,单就他们那位宗主碧霆元君,就已是俯视全九寰的存在了。   有她在,无人敢动浮沧。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遥想当年,我们昆虚也曾人才辈出,何等风光。”作为在场唯一见识过昆虚鼎盛时期的曾玄,不无感慨道。   “曾叔,昆虚当年是什么样的?也有像碧霆元君这样的强者吗?”林风致望着天际风彩绰约的女修问道。   “你现在看到的浮沧是什么样,当年的昆虚也是什么样。”曾玄望着远空浮站的修士,道,“你可知,三千年前昆虚还未没落,我们宗门也曾经有过一位大师姐。她成名比碧霆元君早,天赋也略胜元君一筹。那时候,哪怕是碧霆元君,都要尊她一声师姐的。她少年成名,初踏昆虚便以结丹境界获得昆虚仙器金凰引日塔认主,轰动整个九寰,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是那时候新生代修士的领军人物。可惜……”   那一年,他还只是初入宗门的毛头小子,也像现在的林风致一样,仰望着站着云端的大师姐。   “可惜什么?”林风致好奇问道。   “可惜,她的师父是昆虚罪人靳楚。”曾玄叹道。   靳楚,就是那位让祸害全九寰,让昆虚走向没落的罪人。   “为了一已私欲,靳楚不仅残害同道,还觊觎大师姐的天赋,将她囚禁于山中为炉鼎,夺她修为长达一年时间。干戈平息之后,师姐虽然获救,却也修为大减,再加上自己罪人弟子的身份,心灰意冷之下,她离开了昆虚,从此绝迹九寰。”   如果没被她师父所害,如果她还在,那昆虚必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以她资质必能与碧霆元君一样,成为昆虚上下所倚仗的存在,可惜,造化弄人。   “只能说,昆虚当有此劫,天不助我。”三言两语说完旧事,曾玄叹道,“师姐离开后,昆虚很多的人才也都纷纷离宗而去。你可知,今日云集紫宸的这些大宗小门无数散修,有多少出自我们昆虚,如果他们愿意归来,你猜昆虚会是怎样光景?”   林风致猜不出来,她没有见过三千年前的昆虚。   “那位师姐,叫什么名字?”她只能像听传说故事一样问道。   “大师姐名唤锦枫。”   三千年过去,这个名字早被淹没于时光辰海。   作者有话说:   周三了啊,咱们周五见。   PS:说明一下,大师姐全名应该是秋锦枫,由于我写到一半才想起来,而秋月明的名字已经用了,所以这边把大师姐缩称为锦枫,避免小伙伴问我这两人都姓秋是不是有啥关系,没有关系的哈,捂脸。   ————   感谢在2023-09-04 18:01:11~2023-09-05 17: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幽、夜弥、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本 30瓶;杉 14瓶;梦谁、jueze10124 10瓶;薄雪忧蓝 2瓶;乙木333、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轻吻   ◎亘古岁月里的情不自禁,仅此一瞬。◎   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 不管昆虚有多辉煌的过去,而今的现实就是没落衰败。关于昔年种种,在林风致听来也只如浓墨重彩的故事, 失了真实,甚至对比现实来看还有些嘲讽。   至于曾玄口中,那些散落于九寰各处的弟子回归昆虚这样的美梦,林风致连想都不会去想。   在简洁有力的开启仪式过去后, 仙门大试拉开帷幕, 各色比拼都摆上日程, 忙坏作为一宗之主的林风致。此番前来,虽然昆虚来的弟子数量不多,但几乎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龚宴清被请去做机关、法阵等比试的评判者, 柳轻絮参加丹试, 万舒羽参加法阵大比,这两个大试皆由三项小比组成, 比如丹试就由辨草、过火与成丹组成, 除了评定每个参试者在自家炼制的丹药外, 还要比试每个丹修对灵草的了解、各种火候的掌握, 每个小项目都会决出高低, 而后再统一判出大满贯等等, 法阵比试也是如此,不仅仅要考验破阵,还要考验结阵与识阵等等。   除了柳万二人外, 其他弟子都报了各自感兴趣的项目,比如莲台斗法、御剑、箭术、控灵术, 以及三人成团的御剑夺灵等等。   反而作为宗主的林风致, 因秋月明上届已经拿过莲台斗法的大胜, 这届不能再参加,也就没再以“秋月明”的身份参加任何一场比赛,只用萧胜的身份,报了莲台斗法,准备上去小玩一番。   小啾、曾玄两人,便全程负责后勤。   每个比试的地点都不相同,林风致亲自送柳轻絮和万舒羽到比试地点。丹试的地点在伽兰峰上,五个浮沧弟子面带笑容在伽兰殿外迎接前来参加丹试的修士,参赛的修士需要先行登记,再逐一被单独带进伽兰殿的藏经阁,将炼制好的丹药封存后交由伽兰峰主,作第二道封存,直到评选当日开启封印,以保证整个过程没无人能动手脚。   丹试的评选为盲选,每个修士上交的丹药在评选之时均不署名,直到最后结果出现,以此来保证丹试的公平。   “放轻松,输赢不重要,咱们来日方长。”林风致送柳轻絮到伽兰殿门前,轻轻抱了下她,温声道。   柳轻絮早已从先前的情绪走出,妩媚妖娆道:“那可不成,输赢很重要,我可不能让我家上神被人轻辱。”   说话间,她眼眸飞挑,抛了个挑衅的目光望向不远处。   不远处,正是明昭阁的弟子。   作为明昭阁的招牌,他们宗门参加这丹试的弟子达到了每个宗门单项参试人数的上限,一共出了八个弟子,其中排在头位的就是岳晟。   眼下,明昭阁的修士们正如送英雄般浩浩荡荡排在殿外,送他们的弟子参试。蒋锋就站在自己父亲明昭阁主蒋东良的身边,正巧看到昆虚众人,便凑到他父亲耳边说了两句,蒋东良缓缓转头,遥望向林风致。   目光相撞,对方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便转了回去,丝毫未将她放在眼中。   “切,嚣张什么?!”小啾站在后面瞧见了,气得撇嘴骂了句。   “不和小人计较。”林风致淡道,又叮嘱柳轻絮,“进去之后和他们保持距离,万事以安全为重。”   参加这类型比试,需要修士在比试场地留上至少三日时间,也就是柳轻絮得在里头呆上上三天。   “知道。”柳轻絮点下头,扭腰迈向伽兰殿。   目送柳轻絮的背影消失于伽兰殿内,林风致这才带着众人又出发向法阵比试所在的玄鹰山。与在伽兰峰时不同,到了玄鹰山,林风致见到了不少老熟人。   先前在千影山认识的一群炼阵散修,几乎都到场了。   “秋上神!”和林风致最熟的当属冯鸩,他抱着拳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修士,皆上前逐一和林风致打招呼。   “各位道友,久违了。”林风致笑着回礼。   几番寒暄后,林风致方道:“冯兄,各位道友,万家的妹子可是第一回参加仙门大试,你们做哥哥的,万望多提点照顾。”   她如家长一般,拍着万舒羽的背向众人道。   众修哈哈大笑,只听冯鸩道:“秋上神客气了,万家大小姐的能耐,哥几个可都领教过,提点我们可当不起,照顾是应该的。”   经过千影山之役,万舒羽褪去昔日任性作派,见了这几人也扬笑而谢:“那我先谢过几位道友。”语毕,她又向林风致道:“行了,你不必操心我,等我好消息就是。”   “去吧。”林风致便不再多说什么,含笑目送她和几个同修进了比试的场地。   “你可真像个老妈子。”小啾跟在后头打趣她道。   “还是操碎心的老妈子。”林风致戳了一下她的脑袋。   丹试和法阵比试,是需要今日就入场,在场内待到比试结束的,其余的比试项目便没有这样,都是到时间前去参加就可,林风致送完苏柳二人正要离开,却又看到熟人。   星野和江照恩从不远处踱来,见到她便遥遥一拱手。   “你们也是来参加法阵比试?”林风致问道。   这二人虽然在昆虚摊上报了名,但未经考核,眼下还不算是昆虚的正式弟子,不能以昆虚名义参加比试。   “我是送他来参加玄机试的,也在玄鹰山。”星野微微一笑,望着江照恩道。   所谓玄机,便是机关数术一类。   “原来如此,没想到江道友竟然是位机关高手。”林风致目光大亮。   “算不上高手,有些兴趣罢了。”江照恩谦道。   “星野道友呢?”林风致又问星野。   “我是闲散人士,什么也没参加,只是来开开眼界的。”星野摇了摇头,又道,“上神若有什么要事需要帮手,只管差遣在下。”   林风致有些意外他竟然什么也没参加,但也没有多问,只道了谢,便放二人离开。   “你不去送送祁怀舟吗?”小啾见他两人走远,忍不住问道。   “送他?送他去做什么?”林风致不解问她。   “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小啾一脸小脸皱了起来,“他报名参加‘叩仙问乾坤’了呀。”   林风致惊愕不已:“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突然间报的名。”小啾回答她。   林风致一时无语,抿紧了唇。前日,不就是她因那一万灵石的赌资向他哭诉那日?她顺嘴提了下让他也去参加大试,他满口应下,不想竟是当了真,在她走后立刻就报了名。   报的还是“叩仙问乾坤”这样的大试。   “你现在去元初境送他,应该还来得及。”小啾见她这神情,哪有不懂的。   仙门大试的所有项目中,“叩仙问乾坤”是难度最大,持续时间也最久的一项比拼,属于强修之间无声息的斗法。祁怀舟此番参试,至少也要十天时间才能出来。   林风致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报了“叩仙问乾坤”,当下只朝小啾点了个头,将余事暂托小啾,自己则匆匆飞向元初境。   ————   元初境上的气氛,与其他山大不相同。   其他山上都热热闹闹的,一派欢腾景象,只有这里肃穆沉静,到处弥漫着无上仙威。林风致踏足此间时,便感受到来自上修的沉重压力,竟逼得她腹中发热,鲲丹自动向外倾泄灵气涌入她的经脉,以助她抵御这股无形的压力。   这里未设任何接引弟子,比试也没开始,强修散立其间,各自与宗门或是朋友低声交谈,多是一宗宗主或是镇宗修士,再不然就是某地强者,林风致上来后怕打扰他们惹来纷争,不敢大肆寻人,只能慢步其间,在人群中寻找着祁怀舟身影。   直到一声清越的弦音响起,前头亮起一道巨大传送门,众修都向传送门靠近,林风致才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孤伶伶的祁怀舟。   他穿着那身玄色衣袍,一个人站在白雾中,不与任何人为伍,也没人过来和他打招呼。   林风致很难形容看到这一幕时,自己心里的感受。   她感到一丝被轻视乃至无视的委屈,但这委屈不是因为自己,而是缘于祁怀舟。   他也曾是天道初窥的修士,九寰修仙屈指可数的次仙级别人物,众修争相结交的对象,可如今却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充当着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这样巨大的落差,也不知他是如何接受的?   “祁怀舟。”她再顾不上这里的一众强修,朝他喊了声。   不止祁怀舟回过头,不少修士都因她这一声而转过头来,面露几许不悦之色。   祁怀舟察觉到身边微妙的气息变化,身影一闪,转眼出现在她身前,以自己的气息包裹了她。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送柳山主和万道友赴试了?”他无视身后凌厉如剑般的目光,只望向她。   “我送了她们不能来送你吗?”林风致反问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这里?”   “参加个小试罢了,有必要像你那般大张旗鼓地送人吗?”祁怀舟虽然反驳她,唇边却是浮起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笑意。   淡淡的,由唇角到眼角。   “这可是强修之争,你……”时间紧迫,林风致可不想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你这身体,可能受得住?”   “元神争霸而已,你觉得呢?”祁怀舟轻描淡写回道,眼底眉梢全是不将对手放在眼中的傲色,“普天之下,能在元神之上胜我之人,还不存在,你不必为此担心。”   “少说大话。”林风致偷偷看了眼他身后的强修,将他拉近自己,“要是实在不行,输了就输了,我不笑话你,咱们还是以安全为上,你千万别逞强。”   祁怀舟低声笑了。   自归来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笑得这般愉快,发自内心。   “我记住了,打不过就逃。”他没有再反驳她的话,点头承诺,“你也要上莲台,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自己小心。去莲台上试炼对你有好处,不必拘束,放开手脚去斗,哪怕流一点血,都有我在后面替你撑着。”   有他在,就能替她扛下一半的伤害,对她来说就是不死的秘密。   “我才不要。”林风致一口否定。   她不想受伤,也不想让他替自己受伤。   祁怀舟却只笑笑,不远处又传来两声弦音,提醒着他们“叩仙问乾坤”要开始了,修士们都已经进得差不多。   “我该走了。”他便道。   她松开拽着他袖子的手,“哦”了声,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似乎是在担心。祁怀舟望着她,倏尔倾身歪头靠向她,蜻蜓点水般以唇扫过了她的唇瓣,而后转   过身飘然离去,没有给她更多言语。   待到林风致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已只剩下残留于唇瓣的冰冽。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们只是演戏,有必要如此入戏吗?   定定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巨大的传送门中,林风致还是无法参透。   如同一刻幻梦。   却是不知,于他而言,亘古岁月里的情不自禁,仅此一瞬。   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作者有话说:   周五老规矩,24小时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09-05 17:16:53~2023-09-08 09: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心菜狗勾 219瓶;40229071 6瓶;cc 5瓶;乙木333 2瓶;向晓、车车看小说、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泡潭   ◎一个水潭三个人。◎   九寰之上, 是不是有哪个族群亦或国度,是以吻作为告别礼的?   林风致不断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古藉中,是否有关于这方面的描述。   或许, 祁怀舟的轻吻只是某个古老的礼仪?并没藏着其他深意?   她不必想得太多,更无需放在心上?   但看起来,那个吻更像是他心血来潮的冲动。如果不是某种她所不知的礼仪,那他为什么要触碰她的唇……她固执地不肯称之为“吻”, 毕竟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 完全不像话本里描绘得那般缠绵悱恻、难舍难信、意乱情迷……   “你嘴巴被毒蜂蛰了?”   清脆的嗓音响在林风致耳边, 她猛地回神,只见小啾凑得老近,盯着她的嘴唇直看。   她立刻摇头:“没有。”   “那你老摸自己嘴干吗?偷吃了?”小啾已经第一百零八次看到她神游太虚的摸嘴唇了。   二人现下正在千仞峰的莲台试炼场外等候抽签。莲台斗法的对手, 由抽签决定, 昆虚宗参加莲台斗法的算上林风致一共三个人,都统一由林风致代为抽签。   参加莲台比试的修士非常多, 要等所有人到齐以后分发号码牌, 才能当场抽选, 以示公正, 是以众人现在都挤在这里等着。   林风致下意识地又摸了下自己嘴唇——冰冰凉凉的感觉似乎留在唇上, 像抿了片薄草。   “小啾, 问你个问题。”林风致咬了咬唇,仿佛要将那股恼人的冰凉感咬掉,她看着小啾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说……一个男人突然亲了一个女人,代表着什么?”   她的心已经被疑问充斥, 急需找个人来答疑解惑, 可是纵观此番跟来浮沧的所有人, 最能帮她的柳轻絮已经进了丹试,她的身边只剩下小啾和曾玄,曾玄那个千年单身男人,应该是无法替她解答了,那只剩下小啾。   可是问题刚出口,她又马上后悔,一只小笨鸟,又能懂什么?   然而,已经晚了。   “你被谁亲了?”小啾双眸立刻放光。   她是没亲自尝试过人间情爱,但她看过很多话本,荦的素的都看过,可不算一无所知。   “不是我,是我朋友。”林风致看到她的目光,就感觉要完蛋。   “你刚刚就只见了祁怀舟,你被祁怀舟亲了?假戏真做?!”小啾压根没理她的谎话,声音骤然间提高。   林风致立刻用力捂住她的嘴——这种事,这笨鸟倒是一点就通!   小啾“呜呜咽咽”着,挣扎反抗着林风致的捂嘴,这么劲爆的事,她可得问个清楚明白。   “谁被谁亲了?”不期然间,一个声音突兀地加入了她们的话题。   林风致心脏陡然一跳,飞快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凌少歌站在自己身后。   这位神出鬼没的魔尊大人,在失踪了两天之后,突然出现了。   他还穿着昆虚的衣裳,脸上挂着看似温和的笑,但眼眸里充满危险的信号,目光直落林风致的唇瓣。   “你听错了。”林风致立刻道,一边给小啾递去个警告的眼神,慢慢松开捂着她嘴的手。   小啾“嘿嘿”一笑,识趣地闭上了嘴。   “你这是和你的小狼狗叙完旧了?”面对凌少歌咄咄逼人的目光,林风致决定先发制人,不给对方质问自己的机会。   凌少歌的笑一滞。   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向她解释自己那外号的由来。   “是狼牙!”凌少歌道。   “哦哦,我记错了。”林风致马上安抚道。   “她和谁亲上了?”看着林风致这副德性,凌少歌便知她不会说实话,便转向小啾,“你乖乖告诉我,哥哥给你买雀实果,你要多少我买多少。”   “……”小啾眼珠骨碌一转,嘴里已经冒出雀实果的甜劲儿,转眼却又感受到了死亡威胁,林风致正狠狠瞪着她。   说,还是不说,这是对她人性的考验。   就在这紧要关头,千仞峰上传来响亮的唱名声——“三十六号修士郭明彦对战第一百零五号修士萧胜,排第二十场,时间为明日上午,请确认。”   前头已经开始抽选斗法对手,并且排出比试场次与时间,林风致看了眼手里的号牌,确认一百零五号就是萧胜,立刻举起手,与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异口同声喊了句:“确认无误。”   声音落地,林风致也随之望去,只见不远处站了个体形魁梧的修士,劲衫之下一身的贲张的肌肉,也正望过来。两厢对视,对方举了下自己手里的号牌,林风致便也举起自己的号牌颌首示意,算是打个简单的照面。   这便是萧胜……也就是她明天的对手,看样子是个以力量为主的修士,像是修木灵气的。   “五十号修士封默对战第八十八号修士东方震,排第二十一场,明间为明日上午,请确认。”又是一声唱名,道出排在林风致下一场的人选。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风致的目光下意识往人群中搜寻去,果在正西方看到了被同门簇拥在中央的封默。他已换了身衣裳,看着面色如常,也不知胸前伤势如何了。   许是感受到林风致的目光,他转过了头,与她遥遥相望,唇角浮出笑意,迈开步伐向她走来。只是还没走两步,他的目光就被高大的身影切断。   凌少歌不着痕迹地站到她面前,强势道:“走了,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林风致下午得闲,正想着做些什么,闻言问他:“什么有趣的?”   “去了就知道。”他从她手里抢过三枚号牌,不由分说塞给小啾,又向小啾道,“你在这儿蹲着,晚些我摘雀实给你。”   看在雀实的份上,小啾默许了。   那厢,封默的步伐停在半道,眼睁睁瞧着她被人从自己眼前拉走,那人甚至给了他一个不屑一顾的目光,他攥了攥垂落身侧的手,笑容如云烟散去。   ————   一盏茶功夫,凌少歌就将她带到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眼前是个藏在太华山密林深处的青潭。此潭一眼望去与林风致所居的眠月潭有些像,水潭都不大,潭一侧的悬壁直抵山顶,银白色瀑布九曲而落,如同挂在山壁的雪练,激流飞石发出阵阵雷鸣般的声响。   若说区别,便是此潭不似眠月潭,碧透清澈,这里的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浅紫色,飞瀑入水之后宛如没进深渊,竟是激不起丁点水花,水潭的四周也弥漫着淡淡的仙威,像是由潭底浮上来的。   “你一个魔修,怎好在浮沧山乱跑,小心被人抓去!”林风致下意识觉得此地不一般,拽住了凌少歌不肯再往前走。   她可不想被当成魔修的同伙给抓起来。   “你怕什么?这里是顾清崖的修炼地,我和他约好比试,找你来做个见证的。”凌少歌不以为意道,反手拉着她往前掠去。   林风致一惊,这里是顾清崖的修炼地?他们也要比试?比什么?   “你别看这个水潭小,此潭名为潜犀潭,潭底沉眠着太华山护山仙兽却尘犀,它身上褪换剥落的鳞片与犀角会慢慢融于潭水之中,让潭水拥有固筋强体的效果,寻常修士泡上一泡可增肉身百年之力。”凌少歌解释道。   百年之力?那要是没事泡一泡,这肉身岂不是要变成铁骨金肉?   好诱人的水潭。   林风致顿时不想走了。   “别想太多,这潭水的效用有上限的。”凌少歌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打趣道。   “你要和顾清崖比什么?”林风致问道。   既然两个人是约好的,那凌少歌也不算擅闯浮沧秘境了吧?   “比潜泅。”他道,“这潭水深有万尺,且有仙兽封印之阻力,越往下阻力越大,顾清崖以此力修行,能够潜泅到五千尺以下的深度。”   五千尺?!   林风致再次吃惊。   她自小出生于海边,对潜泅毫不陌生,在水里越是往下,受到的阻力越大,且是从四面八方挤压向身体,像五千尺这样深度的阻力能够让一个人的身体瞬间爆裂,顾清崖可以下潜到这个深度,证明他肉身足够强悍。   “我们约定比试看谁潜得更深,你来给我们做个见证。”凌少歌续道。   他的声音刚落,便听潭面哗啦一声响。   林风致闻声望去,只见有人破水探出水面。   散落的长发被随意扎在脑后,浸湿漂在水面上如同海藻,几缕发丝服贴于脸颊之上,叫一张雪月般英俊的面容凭添几分野性,探出水面的身体未着衣物,肌肤之上遍布蓝色鳞片,应该是穿着以鲛鳞所制的泅水专用贴身水靠,肩颈臂的线条健实有力,全无平日里穿着法袍时光风霁月的模样,像一尾极致诱惑的鲛人。   这不是别人,正是顾清崖。   看到她在场,顾清崖眉头猛地紧蹙,狠狠望向凌少歌。   林风致已经飞快撇开头去,在心里默念起“非礼勿视”。   凌少歌却似乎对眼前一切并无异觉,西境人的作风豪风,别说顾清崖穿了水靠,就是裸着上半身,他也觉得稀松平常。   说话间,他蹲到岸边,朝顾清崖泼了一捧水:“我找个人来做见证而已,免得又像上回那般,你不认账。”   “我什么时候不认账了?那次你我分明平手。”顾清崖开了口。   被水浸过的声音,与平时不同,莫名添了沙哑。   “行了行了,就这么决定。”凌少歌懒得和他啰嗦,“你也别那么小气,这水潭借她泡泡。”   顾清崖神情顿变,刚想说什么,那边林风致已经拽起凌少歌的衣袖,尴尬道:“我不下水,在岸上就好……”   她话音没落,凌少歌浮起恶劣的笑意,反手一拉,只闻“哗啦”一声水溅,林风致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拉到了水潭里。   从头湿到脚,林风致傻在潭间,化作木石。   “凌少歌!”顾清崖怒极,白皙的面容渐红。   凌少歌无谓笑笑,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只俯到林风致耳边道:“反正都下水了,你就泡着吧,会泅水的话自己玩一会儿,别往下潜太多。这水对你有好处,你明天不是要偷偷上莲台?给你开个小灶,明天也能多挨几拳揍。”   昆虚那点事,仍没瞒过凌少歌。   林风致现在不知道是该先气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气他自作主张让她陷入如此尴尬的局面,她都不敢去看顾清崖的脸色了。   这绝对是她人生里最尴尬的时刻。   “行了,一个时辰为限,看你我谁潜得更深。”凌少歌一震衣袍,褪去了半身衣裳,显出同样结实的肩臂,开口道。   语毕,他又朝林风致道:“你来发号施令。”   林风致抹了把脸上的水花,觉得赶紧送走这两尊瘟神比较好,当下也不管他们做没做好准备,闭着眼脆声道了句:“开始。”   凌少歌腾跃半空,划了道漂亮的弧线,垂直没入潭间,不由分说地朝着潭底潜去。见到此景,顾清崖顾不上林风致,被激出了好胜心来,倏地没入水中,直追凌少歌。   看着两人的身影往下越潜越远,转眼消失在她视线之中,林风致这才松了口气。   沉犀潭恢复静谧,林风致浮在水中上下起伏着,盯着潭水思忖。   他们潜泅一个时辰,来回就要近两个时辰,这意味着这里近两个时辰不会有人出现。   反正她都下水了,不泡白不泡,在他们回来之前上岸就行。   如此想着,林风致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她的泅潜功夫,也很好。   作者有话说:   啊,我在想啥?一个水潭,泡了三个人……   ————   感谢在2023-09-08 09:17:16~2023-09-08 19:3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潇潇0411、321420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后人 30瓶;流墨、熊猫公主、jueze10124、嚯嚯 10瓶;心睛、Sunny、微笑鲨鱼 5瓶;成璧、。。。 3瓶;噬元喵喵 2瓶;苏、小楼、lyl、自由牡丹花、壹亿、235354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贴肤   ◎林风致整个人压在了顾清崖身上。◎   作为在海边长大的孩子, 林风致的水性是打小跟着父亲练出来的,整个浮鲸村的同辈没有人比得过她,就连封默都不及她。   她对水有着天生的热爱。   沉犀潭的潭水带着与体温接近的温度, 一点也不冰冽,水面下的世界光怪陆离,阳光穿透紫色的潭水,在水中照出迷离的颜色。林风致身上的衣裳早就换成储物袋里收着的水靠, 她像只小鱼, 舒展着四肢惬意地徜徉在潭水之中。   如同凌少歌所说的那样, 这沉犀潭的潭水确实有些奇效,似乎有什么在涌入她的身体,一丝丝一缕缕, 融进她的皮肤骨肉, 带来极其舒服的感受。   暖融融的,四肢百骸被暖流充斥, 似乎正在发生变化, 肌肉和骨骼仿佛以能够被感知的速度生长着, 越加紧实坚硬, 就像凌少歌说的, 她觉得自己明天确实能多扛几拳了。   她觉得自己像一棵树苗, 遇到了春雨的浇灌,猛烈的抽枝生叶。   这滋味太奇特。   林风致闭着眼,专注地感受这潭水带来的改变, 任由却尘犀的力量源源不绝地涌入体内,并没发现自己正缓缓下沉, 四周的光线已越来越暗。   越往下沉, 水里蕴蓄的却尘犀力就越浓郁, 涌入她体内的力量就越强大,待到林风致察觉有些不对之时,她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一层五彩鳞片。   她就像刚才的顾清崖一样,如同一尾彩色鲛人,但她心里清楚,这鳞片来自于当日祁怀舟替她选出的灵宝——青蛟褪鳞所化护甲。   这层护甲能够助她抵御外界力量,现今自动浮现,意味着她已经下沉到很深的位置。   林风致心里一凛,惊醒过来。   光顾着享受,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的变化。以她的闭气功力,可以支撑她在水里潜上一个多时辰,但她的身体对下潜阻力的承受极限,只有五百尺,如今蛟鳞自动出现,意味着她已经下潜超过五百尺的深度。   可是奇怪,她刚才明明只是浮在水中,并没让自己往下潜,怎么一晃眼她竟然潜到了五百尺的深度?   越往下,阻力会以可怕的倍数增加,她得想办法游上去。   如此想着,她改变身体的姿态,由原本漂浮的方式改成向上游。但就是这个改变,让她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她无法向上游。   这水里所蕴蓄的力量,如同巨手,正在将她往潭底拉去。   她大惊失色,朝潭底望去。四周的光线已经非常薄弱,潭底更如一望无尽的深渊,但就在这深渊之中,有几道浅淡的紫色光芒从潭底涌向她,在涌入她身体的同时,也在将她向下拉扯。   刚刚还让她觉得无比舒坦的力量,刹时间成了夺命之物,林风致用尽所有力量向上游去,却始终挣脱不出这力量的纠缠,甚至于因为她的挣扎,这股力量随之加强,将她往下拽去。   她能感受到自己在急速下沉,不论自己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反而下沉得越来越快。   水底的压力四面八方向她挤来,她胸口已有些发闷,躯壳被改变的同时,又受到了可怕的破坏力,舒坦的感觉消失,她觉得痛苦。   青蛟鳞甲的力量,已经抵抗不住随着水深而越来越强大的阻力,她挣扎着向上游的力量也告竭,如同失探傀儡,被猛地拉向深不见底的水潭。   几抹血花从她唇间涌出,刹时间就消散在水中,她的胸腔越来越痛,身体像要被碾碎一般。   她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林风致看着陷入黑暗的四周,难以控制地想着。   ————   元初境的天心秘境中,叩仙问乾坤的试炼正在无声进行着,无数朵白云漂浮在半空之中,每朵云上都盘膝坐了个修士,宛如一幅画卷。   元神之争,毫无硝烟。   坐在最角落的云层上的修士,却倏尔睁了眼。   祁怀舟抬起手,从自己的唇角拭下一缕殷红血丝,他疑惑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一凛,从云端上站起。   林风致遇险了。   他不作多想,就要飞落云层,可忽然间他的动作一顿。   身体上源自林风致的痛楚消失,他仔细感受了片刻,蹙紧的眉头方渐渐松开。   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祁怀舟复又坐下,闭上双眸,重新进入元神之争。   ————   一个时辰的时间,顾清崖已经潜到六千尺的深度,四周浮动着发着光的小鱼儿,像是水里的星辰般,散落在他的上下左右。   他伸出手,让一只小鱼儿落在自己手背上,幽蓝的光芒一闪一闪,幻化出迷离的光芒。   这是六千尺才能见识到的景象。   这个深度,已经是他的极限,身后那个不肯服输的小盘鸟还在紧追不舍,离他仅有百尺之遥,但一个时辰的时间已到,凌少歌没能潜过他,输赢已分。   为了防止他耍赖,顾清崖施了个小法术,将手背的鱼儿装入水泡中,准备带到岸上。   他看着小鱼笑了笑,回身正要朝上游去,忽然沉寂的潭水一阵震动,无数的气泡从下方冒了上来。顾清崖疑惑地望向潭底,却闻及一声沉闷的兽鸣,从潭底传了上来,震得潭水乱了流动。他愕然不已,任由手上的水泡破碎,鱼儿逃离。   就在这阵异常中,凌少歌已然赶到他身边,同样诧异地看了看潭底,又望向他。   兽鸣再度传来,越发清晰,四周的鱼儿仿佛感受到什么,四下逃离。   顾清崖指了指上方,又向凌少歌做了个手势——却尘犀。   沉眠潭底的仙兽,不知何故竟然被惊醒了。   他们得立刻往上游。   但就在二人返身向潭面游去之时,一道青色光芒,却如流星般向下坠落。   凌少歌一眼认出,神情骤变。   是林风致。   以她的境界,下沉到这个深度,后果不堪设想。   ————   林风致没死,更没被水中力量碾成齑粉。   生死一线之间,她的小腹绽起青光,鲲丹骤然间向外释放出汹涌灵气,灵气冲入她的经脉,充盈了她的奇经百脉。若搁往常,这样猛烈爆发的灵气会让她爆体,但今日不同,随着深度而逐渐加强的阻力,四面八方挤压向她的身体,反而与她体内充盈的灵气形成微妙的平衡。   她的后背也开始发烫,那只鲲鹏似乎突然间活了过来,与她融为一体,向外释放着某种她无法参透的气息。   潭底有声音遥遥传来,随着水传进她的身体,被鲲鹏接收。   那股力量更加强悍了,将她往下扯去。   虽然没有爆体亦或被碾碎的危险,但林风致并不好受,两种力量内外碰撞,她的骨头像要被捏碎,肌肉也仿佛要被撕碎,然而属于却尘犀的力量,却又不断修复着她的身体。   她便只能生受着这股痛楚,无法撑控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   下沉的速度非常快,水中生物如同浮光掠影闪过眼前,她已无法判断自己降到哪个深度,只能猜测应该是自己身上所带的鲲鹏丹魂,惊醒了潭中仙兽。   毕竟身为海中霸主,妖主鲲鹏对于水中仙灵,有着天生的震慑与压制之力,从而引发却尘犀的争斗心。   两股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肆意对抗着。   林风致已经看到底下有巨大的阴影缓缓浮现,她的身体也朝着那庞然大物坠去,眼见两厢遇上,电光火石间,一物快如疾电从旁而至,将她包裹。   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四周的黑暗被光明取代,下一刻,缠在她身上的巨大力量消失不见,水里可怕的碾压力也同时消失,平衡被打破,她体内的灵气似乎因为鲲魂的存在,而呈现出另一种循环吸纳的状态。   林风致张开嘴,蓦地深吸口了一口气,身体的掌控权终于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缓过劲,便望见了眼前被蓝色鳞片覆盖的男人胸膛。   她诧异抬头,看到顾清崖转开的侧颊。   几滴水珠顺着他漂亮的下颌线滚落到她身上,渗进她的水靠。   林风致再度窒息,下意识伸手推他。可逼仄的空间里,她与顾清崖几乎贴身而立,无处可躲。   “你别乱动。这是我的护身仙宝混元贝,用以探海泅潜,可达万尺。”顾清崖撇头望向他处,低声解释着,“此贝空间狭小,原只容一人,刚才情势紧急,迫于无奈才以此救你,冒犯之处,请见谅。”   “原来如此,多谢。”林风致只能干巴巴道,火速收回抵在人家胸膛上的手。   “潭底的却尘犀不知何故被惊醒,此宝能隔绝气息逃避它的追踪。你现在不要妄动灵力,以免我们再被发现。”顾清崖续道,目光依然望向他处。   两人皆着贴身水靠,又经水打湿,对方的曼妙曲线,哪怕不用视线,亦能被身体感知。   他的手都不知要放在何处,才能完全避开她。   “凌少歌呢?”林风致想起他来,有些担心。   “适才你坠沉的深度已经超过我和他的承受极限,因我有此宝可下潜,故而由我救你,让他回岸上拉我们上去,加快此宝的上行速度。”顾清崖回道。   两人分工救人,倒也默契。   林风致放下心来,忽觉胸口一阵闷疼,忍不住嗽了两声,唇中鲜血涌出,喷在了他的胸前。顾清崖听得声音不对,垂头望她,只看到她欲哭无泪的表情。   这血大抵是刚才淤积于心的,吐出来之后,她虽然舒坦了,但又陷入更加尴尬的地步。   把人家的水靠弄脏了,她是擦还是不擦?   “不碍事,别介怀。”顾清崖瞧出她的无措,开口道。   林风致点点头,不想再说话,只希望凌少歌快点把这宝贝给拉上去,免得她的脚趾将这贝壳给抠穿。   仿佛是听到她的心声,贝壳陡然间提速,但与此同时,贝壳震了震,像被人拦腰上提般,原本垂立的贝壳被放平,两人的姿态随之改变。   天地一阵旋转,逼仄的空间里,林风致整个人压在了顾清崖身上。   “该死的鸟。”顾清崖从不骂人,但今天他忍不了。   林风致的脸贴到他的胸前,她觉得要不然还是让她出去陪却尘犀吧。   起码……不会尴尬到她想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8 19:32:56~2023-09-09 20: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zure 50瓶;沉默的寒江 30瓶;湘清 18瓶;萧九 10瓶;cc、微笑鲨鱼 5瓶;乙木333、薄雪忧蓝 2瓶;23535469、阿丹、日光倾城、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赛前   ◎金丹假元婴。◎   也就那么一盏茶的时间吧, 林风致却觉得度日如年。   贝壳里的空间就这么点大,贝片紧紧闭合,压在她的后背, 她连稍稍与顾清崖拉开一点距离都做不到,只能像条咸鱼趴在他胸前。她不知道顾清崖作何想法,反正她已经窘迫到想死。头也不敢抬起来,怕看到对方的眼神更加尴尬, 她只能把脸朝下埋着。   四周静谧, 她能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声。   沉缓有力。   顾清崖别开头看向侧面, 整个人像紧绷的弦,她的脑袋埋在他的颈间,他能感受到她一动不动的紧张, 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但吐纳之间的微弱气息依然会钻入他的颈间。   修行之人,对外界感知本就敏锐, 又在这样的环境下, 那一丝气息便格外挠人。   所幸没过多久, 二人耳畔都响起水声, 感受到贝壳失力而起, 同时一喜。紧闭的贝片缓缓打开, 林风致化作一道光,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顾清崖的胸口,飞到外界, 没给凌少歌看清一切的机会。   但贝壳里的空间就那么一点点大,凌少歌不用亲眼看见, 亦能想像得到, 再看林风致出来后离得他们老远, 又飞快给自己施了幻雾术换裳,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清崖比她晚了一些时间才飞出,已是穿戴妥帖,连头发都烘干束起,虽不似平日规整,也牢牢束在了脑后。   “你们没事吧?”凌少歌一边收回缠在贝壳上的索链,一边不着痕迹打量着两人问道。   顾清崖淡道:“我没事,但秋上神似乎受伤了。”   那头林风致也已经换好衣裳,只是头发不及烘干,半湿地松束在侧,挥散笼罩于身的浓雾,没有好脸色地看向凌少歌,道:“一点小伤,已经无碍。”   凌少歌清了下嗓子,识相地不再多说,转而问道:“沉犀潭到底出了何事?”   顾清崖看了眼还算平静的潭面,踱步走到离林风致五步遥的地方,沉声问道:“我也想知道出了何事,秋上神,不知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   天色已经全暗,只有天空半圆的月洒落清晖,朦朦胧胧地笼罩了这片天地。顾清崖的神色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声音和语气听起来,却锐利凛冽,刚才在那逼仄空间里的暖昧想来已被他抛到脑后。   不愧是清越超然的浮沧上神顾清崖,道心坚毅不为任何外物所动。   见他这样,林风致觉得自己若再纠结于刚才发生的种种,对他反而是种冒犯,索性一起抛到脑后,不提为妙。   眼下最关键的,是她得想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水潭里的异状。顾清崖显然已经将却尘犀的苏醒与她联系在一起,太虚图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她肯定不能说,但他不是容易打发的人,如果随便想个借口,反而惹他怀疑。   思忖片刻,林风致开了口:“实不相瞒,我体内封有鲲鹏内丹,不知是否因此而惊醒却尘犀?”   “鲲鹏内丹在你身上?”凌少歌神情顿沉,与顾清崖对望了一眼。   “妖主之丹……难怪会引发却尘犀的不安。”顾清崖忖道。   “抱歉,是我莽撞,惊扰了贵宗仙兽。”林风致见他二人似乎打消了一些怀疑,忙又道起歉来。   “不知者无罪,谁能料到此物会惊扰仙兽?真要说莽撞,那也某人之过。”顾清崖冷冷盯了眼凌少歌。   凌少歌无谓地耸耸肩,正想反驳他,忽然眉头猛蹙,右手一把按住左腕上的串珠。   “怎么了?”顾清崖望向他的手腕,神情随之一凝。   凌少歌所按之物,正是魔君苍禁的圣器堕佛骨珠。   “这东西……想要脱离封印。”凌少歌眉心成川,右手飞快掐诀,点向自己左胸。   他尚未着衣,胸口心脏位置绽起红光,一缕血线从心口蔓延向手腕的佛珠,刹时间包裹住了堕佛骨珠,他也随之盘膝坐到地上。   “这么突然?”顾清崖亦是掐诀,朝着凌少歌施了道法印。   “不算突然,其实从我收回此物那日起,它就在不断试图挣脱封印,恐怕需要带回西境重新封镇。”凌少歌一边咬牙施术封印佛珠,一边道,“只是今夜不知何故,它的力量突然加强了。”   “此物牵涉甚广,你们务必妥当封存,如需帮助只管开口。”顾清崖不断向他注入灵气协助他稳定堕佛骨珠。   林风致站在一旁看着,手悄然间抚向后腰。   怎么回事?她后腰处的太虚图,仍在发烫。太虚图的鲲鹏似乎并没随着她的安全而平静,反而呈现出异常活跃的状态。   难道……和堕佛珠有关联?   但凌少歌说堕佛骨想要挣脱束缚它的封印,她却没有从太虚图中感受到任何挣扎脱体的异常,只是觉得鲲鹏像活了般,以她经脉为界,灵气为海,缓慢游动着。   就在她狐疑之际,远空的茫茫夜色里忽然间窜过道暗紫色电芒,顾清崖倏尔掠身飞到半空,脸色愈发凝重。   “那个方位是……”凌少歌随之望去,沉道,“莫非慈航镜也出现异状了?”   慈航镜?那不就是仙神伏离的圣器?   林风致亦是一惊,忽然反应过来,凌少歌手里的堕佛骨,她身上的太虚图,再加上封印在浮沧山的慈航镜,除了兽王夜兮的天芒刀,传说里四件圣器已经有三件都聚于浮沧山。   “师尊召唤,顾某先行一步。”顾清崖没有回答凌少歌,只道,“凌少歌,你自己能行?”   “没问题,你去吧。”凌少歌断然道,身上的红光还在闪动着。   顾清崖点点头,抱了抱拳,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   重云汇聚于浮沧深处的某座峰峦上空,几道暗紫色电光频频游窜过厚重的云朵。毫不起眼的石洞内部银光交错闪动,仿佛应和着天际的电光。   不同寻常的气息四下弥漫,带来某种不安的预感。   浮沧宗主慕渐惜独自站在山洞之外,明艳的容颜如同结了冰霜般沉凝,双手结法印于胸前,一片青光如同巨网般随着她的动作覆盖到整座峰头上,将山洞与天上的电光隔绝开来。   “师尊。”顾清崖的身影落在她身后,盯着洞中异相,道,“发生了何事?慈航镜的封印如此不稳。”   虽然这几年慈航镜的封印一直都不太安稳,但似今夜这般却是头一回。   “不知。今夜山中可有异状?”慕渐惜头也没转,寒声问道。   “弟子并没收到各处有异的禀报,不过我适才见过凌少歌,他手里的堕佛骨珠也出现同样的情况。”顾清崖回道,一边又想起沉犀潭的情况,斟酌道,“此外就是,昆虚秋月明入沉犀潭时惊扰了却尘犀,不过已经被弟子安抚妥当了。”   “秋月明?她为何会踏足你的修炼地?”慕渐惜霍地转过头,清冽的目光盯向他。   顾清崖被她一望,飞快垂头,耳根泛起一缕红。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师尊。   好在慕渐惜并不深究,只问:“她又为何惊扰却沉犀?”   “她的体内,封有妖祖鲲鹏之内丹。”顾清崖据实以答。   慕渐惜闻言却是一惊,良久方道:“你确定是妖祖鲲丹?”   “是她自己说的。”顾清崖回道。   天际重云慢慢消散,山洞里的光芒也随之消失,不安的异动似乎过去,慕渐惜收功,负手踱到顾清崖身边,开了口。   “妖祖鲲丹……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启用的,就连他们昆虚的师祖裴凛,当年都无法施展鲲丹,她一个元婴期修士,凭何启用?清崖,你费点心,替我留意秋月明。”   “是。”顾清崖领命。   ————   远空的厚云渐渐消散,异象也随之消失,夜色恢复如常,林风致后腰处的皮肤也不再发烫,她守在凌少歌身边,看着他胸口处的红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的手也从堕佛骨珠上离开,她才算松了口气。   “辛苦你了。”凌少歌睁眼第一句话,就是看着瘫坐在旁边的林风致笑道。   林风致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别这么看我,今日虽然凶险,但你敢说你没得到好处?”他说话之间倏地扬手,不由分说向她射去一道黑雾。   这猝不及防的攻击让林风致来不及闪避,只能侧身避开要害,让他的攻击落在自己的肩头。只闻嗤地一声响,她肩头的衣裳被割破,露出洁白皮肤。   她被吓了一跳,刚想骂人,忽然发现除了衣裳破裂之外,自己的皮肤完好无损。她垂头用手搓了搓肩膀,除了些微刺疼以外,她的确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看来你从这潭水里得的好处,比我想得还要大。”凌少歌眯起眼。   刚才那一记攻击,他用了相当于金丹期普通攻击的力量,以林风致金丹初期的境界,就算从沉犀潭里得到锻体的功效,也不可能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留下。   林风致捂着肩头,心中也惊疑非常。   自己的身体,像经过淬练的铁剑一般。   “再试试力量。”凌少歌坐在原地,目光望向百步开外的一棵大树,道,“以那棵树为目标。”   林风致收起心中不悦,站起身来认真应对,双脚拉开站姿,沉势蓄劲,右手握拳猛地朝着那棵需要两人环抱的大树隔空打出。   一阵刚猛的风从她拳上涌出,一路摧枯拉朽般撞上目标的大树。   轰然一声巨响,大树竟应声而倒,被她一拳拦腰打断。   林风致看着自己的拳头傻了眼。   “不错。”凌少歌从地上站起,轻轻鼓掌走向她,“再来试试别的。”   说话之间,他没给她任何反应时间,骤然出招。林风致算准他又会突然出手,身形一晃,疾退十步,手中已执千演所化的长戟,迎向凌少歌。   不打不知道,一打之下,她才惊觉,不止是力量,她的速度亦得到了可怕的提升,身体的筋骨仿佛被重朔过般,而她的神识早就已经突破金丹境界,对周遭世界的感知已不可同日而语。   神识感知的敏锐,加上速度力量和肉身的增强,直接让她的修为一跃而起。   她手里的长戟越舞越快,招招疾如电光,竟逼得凌少歌不得不用上三成力。   铮——   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划破寂静长空,林风致的长戟被凌少歌的兽爪套抓住,她再动弹不得,只能剧烈喘息着。凌少歌眼中闪过几分幽光,徒手握着她的长戟,将人往身前一拽。林风致被他拽到身前,仰着下巴看他,眉梢眼底染满未散的战意,像山林中初学狩猎的小野兽。   真是可爱又迷人。   “林风致,你的修为已经逼近假元婴了。”凌少歌没有松手,保持着这个姿态,欣赏她此刻神情。   “什么是假元婴?”她胸口起伏着问道。   “就是你的实际实力超越现有境界,逼近下一境界,便谓之假。”凌少歌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天际。   天边已现鱼肚白,一夜将尽。   “天快亮了,我开始期待你和五华山那小子同上莲台的情景。”他唇边勾勒出一抹坏意,半含挑拔半带诱惑道,“林风致,把他打败吧。”   打败谁?   封默吗?   林风致不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9 20:20:01~2023-09-11 09: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易、虾米 10瓶;32142051、微笑鲨鱼 5瓶;秃头Pan 4瓶;薄雪忧蓝 2瓶;噬元喵喵、苏、/ sin 娇颜、妮平萍、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初战   ◎这场斗法,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好!丑!”不加掩饰的嫌弃声从凌少歌口中吐出。   敞开的房门里, 走出已易容改扮的林风致。青色的男子劲装,全绾的发,下巴蓄着青茬般的络腮胡, 一开口声音像打雷,这是萧胜的模样。   凌少歌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上回她女扮男装,只是在自己的容颜上稍作改变, 再怎样也是她的眉眼轮廓, 哪像现在, 五大三粗的。   林风致瞧他这副嫌恶的神情,心生戏弄之意,非要凑到他身边, 粗声粗气他喊道:“魔尊大人, 凌哥哥……”   这下她倒是愿意喊哥了,可凌少歌受不住。   “你闭嘴, 离我远点!”凌少歌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林风致哈哈大笑地朝外走去, 迈向她今日的目的地——千仞峰。   小啾和曾玄早已到千仞峰上去占位置, 同去的还有被迫扮成“秋月明”的萧胜。既然林风致假扮成萧胜, 自然得有人假扮成“秋月明”, 萧胜就是那个不二人选。因只是一时扮演, 用上幻形符就好,又有曾玄和凌少歌这样的修士在旁边,倒也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至于曾玄如何说服萧胜, 如何向他解释的,这些林风致可不管, 总归都有办法糊弄过去。   她今日只需要好好享受这场比试就成。   莲台斗法是最受九寰修士热爱的斗法比试, 是以观战的修士格外多, 若不早点去就占不到好位置。林风致和凌少歌到时,莲台外的观战席已经坐满了修士。小啾所处位置倒非常明显,因为她和“秋月明”的手中,拉了张巨大的横幅,上面硕大的字——   “昆虚必胜,萧胜必胜!”   这显眼包!   林风致看着朝自己挥手打招呼的小啾,很是无语,与凌少歌道别,去了参试修士专门的等待区。   等待区在莲台的正后方,已经站了不少修士,都是今天上午要参加斗法的人。   林风致放眼望去一个熟面孔都没见着,四周也没人过来同她打招呼,她只能站在角落里,难免有些无聊,加之初次参加这样的比试,心里也有些紧张,便显得格外局促。   没过多久,门口处就响起几声寒喧,林风致探头望去,总算看到了熟人。   封默来了。   看样子他在同期修士中的名头很响,一出现就被众修围住寒喧。不过对比四周修士的热情,他的反应十分冷淡,不过礼貌地回应一二,话也少得可怜,没说几句就径直进入等候区。   瞧他这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修士们讨了没趣,便都不悦散开,只暗中打量起他来。   封默全然无视外界目光,双手环胸站在等候区里,目光穿过旁边空档,遥遥望向观战席。   林风致看了眼,他所望之地并非五华山同门所坐之位。   “封道友,你在看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封默凝望。   他霍然回头,望向身边自来熟的修士。   “在下昆虚萧胜,我们见过的。”林风致忙笑着报上名姓,又道,“你在看我家上神?”   顺着他刚才的目光,她看到的是端坐在观众席中塑像一样的“秋月明”。   封默颌首算是打招呼,冷道:“萧道友多心,我随便看看。”   林风致“哦”了声,并不深究,继续道:“我两的斗法场次一前一后,可算有缘。封兄看起来久经沙场,在下这是头回参加此类比斗,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萧道友言重,我与道友一样,谈不上赐教。”封默淡道。   他虽然认得眼前这个昆虚修士,但也仅限于名字,并不想与对方多作交流。   语毕,他朝前又走了两步,想要摆脱萧胜。   “你的对手到了,你了解过他吗?”林风致却是跟了上去,望向入口处进来的修士道。   封默的对手名为东方震,是个高高瘦瘦的修士,身后背着柄长剑,应该是位剑修。   “不曾。”封默连看也没看东方震,回答得简洁明了。   林风致见他毫无谈兴,便也歇了和他套近乎的心思,好在斗法时间已到,前头响起一阵急促的擂鼓声,鼓声结束后,清越的声音响起,莲台斗法竟然是由顾清崖亲自主持的。   她听着他的声音,不免心生嘀咕。   昨天在沉犀潭见到顾清崖,她就觉得奇怪,按说顾清崖的境界已经到化神期,完全有资格参加叩仙问乾坤的元神之争,也不知为何他竟然什么也没参加。   就在她沉思之际,前方硕大的莲台发出隆隆声响,缓缓升到高空,又裂分为三个莲台,六个叫到名字的修士飞身掠上莲台。   莲台比试正式开始。   参加莲台试的修士共有三百余名,按每场两两斗法,胜者晋级的规则,想要打到后期进入前十强,每个修士最少要经历五场斗法。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场斗法,难怪回灵散、聚灵丹这样的恢复类丹药需求量那么高。   要是能早和凌少歌搭上线,昆虚就能多炼些聚灵丹,该多好!等下一届仙门大试,她就更有经验了,应该能赚个盆满钵满。   不知不觉,她的心思又歪到赚灵石这上头,直到观战席上传来掌声,她才反应过来,莲台上的修士开打了,她忙将注意力放到比试上头。   莲台斗法初试是三场同时进行,一次六名修士,她虽然排在第二十场,但只要有比斗结束,莲台空出来,下一场的修士就能上去,她大概等个四、五轮,就可以上场了。   半空中已经光华频起,人影闪动,每个莲台上都在进行着精彩的比试,看客的目光也不知该专注于哪一场,只能挑一场关注。修士也开始对莲台上的比试发出议论,各自讨论着自己所关注的那场斗法。   等候区未参试修士也不例外。   “丁道友的御风诀放得时机不错。”   “嗯,他对风灵气的把握已炉火纯青,这局稳了。”   这是议论中莲台斗法的声音。   “好一个藤缠术!不过可惜,遇到的对手是以火灵体著称的修士。”   “火可焚木,不妙。”   这是议论左侧莲台的声音。   “水龙吟?好生了得,同时施展幻化出五条水龙,厉害!”   “好浓郁的水灵气,看来又是位天赋修士。”   这是议论右侧莲台的声音。   这些声音落在林风致耳畔,像杂乱无章的乐音。   “此人的御风诀虽然施展得妙,可耗损过大,对手用了拖字诀,对他不太有利。”   “火虽能焚木,但木能生水,水为火之克星,他在骗他的对手施放火术。”   “不止五条水龙,第六条藏在他的手里,为绝杀之招,果然是位天赋修士。”   清亮的声音响起,竟同一时间跟上了三个莲台的议论。   正在讨论的修士倏地一停,都转头望向说话之人,就连封默亦默默望了过去。   “你能同时看三场比试?”修士中有人开口问道。   林风致将注意暂时收回,对上身边几道惊诧的目光,她不解回道:“可以,有什么问题吗?”   她释放出的神识,可以同时观察三个莲台上的斗法,并且捕捉周遭浮现的所有灵气,将一切尽收眼中,但她并没觉得这能力有什么特别,从很早以前她就可以一心多用,如今神识提升这个能力更加明显,不过……她将此归功为神识的进益,想来大家都是一样。   但看身边人的目光,好像不一样。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听起来像炫耀的问题。   林风致立刻意识到不对,识相地闭上嘴。   便在此时,三座莲台上的斗法,有两座都如林风致猜测得那般,施放藤缠术的修士以藤萝诱使对手放出大型火灵法术后,才施放了一招倾雪覆城,将对手冻结后打落莲台;施展水龙吟的修士,果然藏有第六龙暗龙,一击便将对手冲下莲台。   这两个莲台胜负分出,只剩下那个施展御风术的修士,看穿了对手的拖字诀,改变了战术,比试一时胶着难分。   但不论如何,都证明林风致刚才那段分析,准确无误。   “你是昆虚的萧胜道友?”终于有人喊出了林风致的名字,看她的目光也完全改变。   林风致暗道不妙。   她顶着萧胜的名头,只是上场玩一玩,可不能真被人注意到,不然后续容易出麻烦。   如此想着,她讪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站在了封默的侧面,把他当成挡箭牌。   封默早已收回目光,站在她旁边像块冰山似的,倒真就替她挡住了各色打量的目光。   林风致不敢再多话,乖乖盯着莲台上的比试,认认真真学习起别人的经验来。   莲台上的比试一场接着一场,倒是进行得飞快,转眼就到她。   “第二十场,巨灵门郭明彦对战昆虚宗萧胜,有请。”   “第二十一场,五华山封默对战散修东方震,有请。”   两声唱名同时响起,林风致这一场,竟和封默的同时进行,她觑了眼封默,封默已然飞身掠上正中的莲台,林风致便也随之飞起,上了左侧的空莲台。   莲台斗法的比试规则,以对手被打下莲台亦或认输为胜负判定,比试过程中不可使用法宝、灵兽、法阵以及符箓,只能以武器与法术对战,斗法点到为止,绝不可伤人性命。   场下有化神级别的强修坐镇,若然出现危及参赛修士性命的情况便会出手,莲台四周亦布有禁制法阵,防止斗法误伤旁人。   众目睽睽之下与人斗法,还是头一回,林风致有些紧张,手里冒出汗来,也不敢看台下观战席上坐满的修士,只不断深呼吸着,一边默运静心诀,让自己冷静下来。   反观封默那边,他衣袂飘飘,神态自若,从踏上莲台起,就俘获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昆虚的修士,几乎无人关注林风致这边。   林风致站了片刻,渐渐冷静,一边与对面站的郭明彦互相行了个礼,一边打量起对手。   郭明彦体形壮硕,周身充斥着土灵气,是位修行土灵术法的修士。土灵气类的法术,在防御和力量方面出众,但在速度与攻击力上面,比不上其他灵气。   只闻一声重喝,郭明彦的身躯陡然暴涨十倍,化成巨人,皮肤也爬满坚硬的石甲,每走一步都让整个莲台为之瓮动。林风致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与四周不安的土灵气,神情渐凝,双眸紧盯对手,不敢有丝毫松懈之意,手里已紧握着千演所化的长戟。   “喝!”郭明彦厉喝一声,巨大的拳头砸向莲台地面。   刹时间,两簇尖锐的土刺从地面长出,攻向林风致。林风致飞身半空,却又迎上对方隔空飞来的巨拳。   只闻“砰”地两声巨响,林风致执戟扛下拳风,身体却被迫推向后方,直退数步,已近莲台边缘。她蹙了蹙眉,回头看了眼下方,再抬头时,只见上空阴影沉来,小山般的巨人已飞到她上面,以脚踩向她的身体,而她的正前方又是一道土刺来袭,截断她的出路。   若想避免被踏成肉饼,她就只剩下跳下莲台一个选择。   观战席上的小啾看得揪心不已,已不由自主站起。   但场下修士关注的目标,并不在林风致这边,他们都盯着封默的这场斗法。   才开战不到半盏茶时间,封默已经占尽上风,对手东方震出现败相,果不其然,还没等众人看个过瘾,东方震已被他的剑光从莲台逼落。   观战席上发出响亮的喝彩,这是开场到现在用时最短也最为精彩的一场斗法,只是没等众人喝彩声结束,旁边的莲台上也是一声巨响。   林风致单手成拳,一拳击在他的脚底,竟将他巨大的身躯顶在拳上,任谁也没想到,昆虚这个小修士,竟有直接对抗郭明彦巨灵术的力量,不止一拳将人挡下,居然还有余力,以另一手所握长戟横扫而出,竟将身前所有土刺斩成齑粉,她亦随之闪身而出,凌空折身,纵劈长戟。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郭明彦仿佛一尊被人打碎的土佛像,身上碎石纷纷落下,他化回原身大小,被林风致的长戟扫到莲台之外……   观战席上的喝彩似乎有了瞬间沉寂。   封默独自站在莲台上,望向左侧,昆虚的小修士“萧胜”也已获胜,速度与他不相上下。   林风致倒是垂头盯着自己的手。   这郭明彦不是修的土灵气法术?防御和力量应该都很强大,她不敢轻敌,所以上来就用了全部力气,可对方怎么……连她一拳都没接下?   是她太强?还是对手太弱?   再抬头之时,她看到无数的目光望着自己。   这场斗法,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   ————   感谢在2023-09-11 09:35:45~2023-09-12 09: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潇潇0411、桃乐丝5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凉 50瓶;jueze10124 10瓶;心睛、微笑鲨鱼 5瓶;叮当陈、乙木333 2瓶;想吃可丽饼、云舒、苏、63115858、阿丹、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秘训   ◎他垂下头,咬上她洁白的脖颈。◎   雷鸣般的鼓掌声是在林风致由莲台上掠下时响起来的, 欢呼声从观战席上一直传到莲台后面,这是从开场到现在最快结束的两场比试,将今早的莲台斗法掀到了高/潮, 群情随之激昂。   但对林风致来说,这一切就显得太不真实。   她虽然觉得自己脑袋挺好使,但受天赋所限在修行这方面一直都缺乏自信,此番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战胜对手, 属实超出她的预料。   落地之后, 她还盯着自己的手, 全然没有发现在场修士看她的目光已经改变。   对于同样在极短时间内战胜对手的封默,众修虽然也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威胁,却没有任何意外, 毕竟他实力名气在外, 不比昆虚的“萧胜”,衰败的宗门加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 这两点相加, 让今日的林风致像一匹黑马, 突然闯入众人的眼帘, 引发一轮猜测。   “难不成今年莲台斗法, 他们宗要再出一个‘秋月明’?”窃窃私语声响起, 打破后台的宁静。   众人忽然记起,上一届仙门莲台斗法的最终胜者,也来自昆虚。   “这才哪儿到哪儿, 现在说这些未免言之过早。”另一人低声反驳道,转而却又道, “不过这昆虚……毕竟是万载宗门, 虽然现下败落, 但依然是藏龙卧虚,我们不可小觑。”   “可不是?连龚宴清那样的人物都自愿加入昆虚,必定是有独到之处。”   “听说他们宗门出了个化云之境,乃是昆虚老祖所留下的神秘修炼地,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他们宗门的弟子才修炼得如此厉害?”   “不无可能。”   议论声虽然小,却没能逃过神识还处于全释放状态的林风致。   她猛然间意识到,这也许是给昆虚宗造势的好机会,刚刚那点不自信瞬间被冲走,她满脑子又开始琢磨该如何给昆虚造势。   思忖之间,她眼前人影一闪,却是封默从她面前走过。路过之时,封默脚步微缓,目光从“萧胜”身上一扫而过。   就只这一眼,林风致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   带着一点点兴奋和战意,是他看向对手时会露出的神态。   她这是被封默当成竞争对手了?   ————   尽管莲台上的斗法依然在继续,但观战席还是有不少的修士将目光放在了前后脚出现的封默和林风致身上。坐在离昆虚不远的星野饶有兴味的看完整场斗法,亦是望向得胜归来的“萧胜”,再远一些的角落,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坐在人群之间,浑浊的目光亦若有所思地盯着“萧胜”。   林风致可不管外界的种种目光,她小跑到昆虚宗所坐的观众席上,对着小啾和曾玄朝自己竖起的大拇指报以大大的笑脸,而后不给凌少歌说话的机会,一把拽起他的衣袖就往观战席外跑。   云端之上,一道目光追着被“萧胜”拽着跑的凌少歌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直到他们两人消失在视线之中,顾清崖才将目光转回昆虚席上端坐的“秋月明”身上。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拉我去哪里?”待二人离开观战席后,凌少歌才停下脚步。   “你不是说要给我开小灶,咱们继续吧?”林风致眼眸晶亮地望着他。   她这模样,像极了刚尝到腥,得到狩猎乐趣的小野兽,让凌少歌的心情格外愉快,他双手环胸道:“怎么?昨晚没泡够,今天还想泡?顾清崖不会允许了。”   “谁说那个!”林风致半带谄媚地笑道,“我是想请魔尊大人再陪我练练。”   “我不给人当陪练,你想让我指点你,就明说。”凌少歌微微一笑,道。   “是是是,想请魔尊大人纡尊降贵再指点小修一番。”林风致立刻放下架子道。   虽然曾玄也能教导她,但以实战经验来说,毫无疑问凌少歌略胜一筹,而她现在已经开始比赛,没什么比实战经验能更好帮到她的。   “那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就不怕你那位天羲山主不开心?”凌少歌笑不达眼道。   一对什么,他没说。   “你教我修炼而已,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林风致不解。   “毕竟你们两人现在可算是声名在外的一对,你我腻在一起若是传出闲话,他难道不会不开心?”凌少歌问道。   林风致倏地想起那夜祁怀舟说过的话——忘了封默,忘了凌少歌,忘了顾清崖……   这话到底作何解,她现在也没闹明白。   唉,不管了,莲试要紧。   “祁怀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不会生气的。”林风致立刻道。   凌少歌挑了挑眉,笑容虽在,眼神却冷。   大概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开始在乎祁怀舟的想法了,否则以她的个性,回答的应该是——他生不生气,与她何干?   这发现真让人不高兴。   “好啊,那就陪你练练。”   随着凌少歌声音落地,林风致眼前一黑,视线再清晰时,已然置身于全然陌生之地,眼前却不见了凌少歌踪影。   “这是我的须芥境,在这里斗法不会影响到外界。”凌少歌的声音响起。   所谓须芥境,就是以芥子之微纳须弥之广,是为虚空境。   “林风致,你以前应该没修习过什么大法术。”凌少歌续道,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飘忽不定。   “没有。”林风致对着空荡荡的虚空老实道。   她在进昆虚之前,才修到筑基期,又没正经拜过师父入过宗门,所学的只是自己四处淘换来的修仙基础,不管是步法还是法术,都只是皮毛,哪怕是兵器,也是半年前刚刚开始学,哪怕她不眠不休地修行,也只掌握了长戟和弓/弩的用法。   因为天赋有限,她以前也学不了太多,大部分时候都依赖于符箓和法宝,学的术法也多以保命为主,很少有强攻击类的。   “真弱。”凌少歌毫不留情地嘲讽她。   如今的她,就像是个拥有宝贝却不会使用的人,她的骨骼经脉血肉以及灵力,都已经达到假婴水平,可她却没能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我要怎样才能快速提升实力?”林风致并没反驳他的嘲讽。   他说的是事实,她对自己的弱点非常了解,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她当然不会以为在这短暂的修炼中可以得到完整的提升,可她现在想赢的欲望非常强烈,这不仅仅是因为封默带来的刺激,还因为她希望藉此提升昆虚的名气。   当然,她也没想过要拿到最终胜利,只想着能有不俗的表现,起码要能进入前十名,才能令人对昆虚刮目相看,可前十名谈何容易?   第一场斗法的胜利,那是她运气,莲台斗法越到后面就越难,前十名已经逼近决胜圈,能够站上去的已是九寰顶尖的修士,她凭何去与人家争斗?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捷径。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凌少歌“呵呵”笑了两声:“你真是直白的让我喜欢。来,先试试捉到我。”   语毕,一道黑影撕空出现在她的后面,朝着她的背心狠狠撞去。   后背上剧痛蔓弥,林风致不自觉弓了身,疼得表情狰狞——这小盘鸟,来狠的啊?!   凌少歌却连喘息时间都没给她,黑影刹那间闪到她身侧,朝着她的手臂狠狠割下。   “林风致,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在西境,已经被群魔吃得连渣都不剩。”一边攻击,凌少歌一边道。   黑影如同一道可怕的闪电缠着林风致,凌少歌带着嘲讽的冷笑不时响起,庞大的杀气与威压随之涌现,碾压向林风致,她不止身体在遭受着黑影的攻击,就连心境也受到干扰,一时之间竟让林风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毫无章法的闪避,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就是强修的斗法吗?   真正的生死较量。   林风致心中生出一缕恐惧。   “林风致,你在害怕?你居然在这种时刻害怕?如果现在在你的身边,是一只会要你性命的恶兽,有凌厉的爪子,庞大的身躯,可怕的撞击力与尖锐的獠牙,能够轻而易举咬断你的脖子,就像这样……”   凌少歌并没因为她的害怕而有半分手软,攻击得反而更加凌厉。   林风致的耳畔不断响起他的声音,身体被黑影攻击得狼狈不堪,可她连他的衣袂都摸不着,随着他最后一句话的落地,黑影猛地纵起扑向她,林风致眼前一暗,只闻“砰”一声响,她被黑影狠狠扑倒在地。   凌少歌就像一只撕破暗夜的黑色猎豹,带着无上力量,将她压在地上,凌厉的爪子按着她的双腕,让她动弹不得,他有可怕的撞击力,与尖锐的獠牙,能轻而易举咬断她的脖子,就像现在。   他垂下头,咬上她洁白的脖颈。   死一般的窒息。   她感受到死亡,哪怕他的牙齿只是象征性啃噬上她的脖子,带来刺疼,她却觉得像要被他咬穿血管,血液喷涌而出。   她想起祁怀舟说过的话。   生死关头的突破,才是最深刻的。   最原始也最野蛮的修行途径,每一个领悟都会是饱含血泪的经验教训,被铭记于心。   而现在,她要死了!   凌少歌咬着她的脖子,像不肯放过猎物的猛兽,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出属于他的强烈欲/望。   他很想……做些什么,来让她记住他。   可林风致的气息,却在一瞬间变了。   一道人影在凌少歌身后浮现,目光冷凝,满面肃杀,手中握着长戟,朝着凌少歌后背狠狠斩下。   突如其来的杀气让凌少歌本能地警觉。   转头之际,他看到身后出现的,还是林风致。   作者有话说:   无惊无喜又到周三,咱们周五见。   ————   感谢在2023-09-12 09:44:18~2023-09-13 09: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梦 44瓶;上原结夏、孤独 10瓶;微笑鲨鱼、木昰 5瓶;薄雪忧蓝、沉默的海 2瓶;噬元喵喵、向晓、63115858、小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认输   ◎败。◎   第二场莲台斗法安排在第三天, 参加斗法的修士只剩下一半。经历过一轮淘汰,留下的这些修士气息已与初时不同,彼此之间暗流涌动, 充满无声无息的较量。   林风致这一轮抽中的了来自长离宗的弟子杨辰,排在了第三十一场次,时间安排在下午。   长离宗乃是与浮沧齐名的仙宗,杨辰是长离宗的新秀弟子, 虽然境界刚突破金丹, 但他乃是天生火灵体, 所修习的《离火诀》已到第三重,极得师门器重。他在第一轮的斗法中的表现十分不俗,是以也是这届仙门大试中备受瞩目的修士, 拥有冲刺最后胜利的强悍实力。   对别人而言, 在第二轮就遇上这样的对手,运气可谓差到极点, 但对她来说却是件好事。莲台斗法的冠军, 她不能争。一旦进入决赛层, 就势必会曝露在浮沧现下所有强修的目光之中, 她顶着萧胜的身份参赛, 万一露馅, 后果很麻烦。如果能在这里打败像杨辰这样的人物,就算她没有站到最后,也同样能够出名。   是以在其他修士对她投来惋惜的目光时, 她却格外兴奋。   第二轮比试从早上就开始,除了林风致以外, 昆虚另外两个参加莲台斗法的弟子, 只有一个叫余陌的弟子险胜留到了第二轮。他的第二轮比试排在第三场, 安排在早上,是以林风致一早就和凌少歌赶到观战席上,准备好好观战,替自己宗门的弟子加油。   二人到的时间虽早,可观战席上依旧坐满了人,可见众修士对莲台斗法的热情之高。林风致一眼望去,对比第一场比试时,观战席上坐的修士中,已经开始出现各宗各派或者是各个领域的上修,想必越往后面,比试越得重视,观战席上坐的修士也会越强大。   “你们宗门丢不丢人?”隔着老远距离,凌少歌就看到观战席上悬挂的横幅,还有脑门上绑着赤红头带的昆虚众人。   是有点过于醒目了,不用想这肯定是小啾的意思。   “输人不输阵!”林风致一边笑道,一边朝着小啾等人挥手,快步走向他们。   刚走到昆虚的席位旁边,林风致就蹙了眉,低声问向小啾:“她怎么在这里?”   在“秋月明”的身后,坐着个不属于昆虚的熟面孔。   听到这个问题,小啾朝天空翻了个白眼,还没开口回答,就听那人自己开了口。   “你们上神什么时候还我宝贝,老婆子就什么时候走,不然我就赖这儿了。”金婆婆笑得一脸蛮横。   坐在她前面的“秋月明”面色难看地朝林风致递去求救的目光。   “你……”林风致刚要反驳,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萧胜”,便险险闭了嘴。   “你看到了,赶不走她!”小啾附在她耳边蝇语,“萧胜不是你,对付不了这老太婆。”   林风致收回目光,拉着凌少歌一屁股坐下,只道:“随她去吧。”   观战席这么大,她爱坐哪坐哪,想要龙头杖,就拿灵石来赎!   语毕,她又朝小啾伸手:“拿来。”   “什么?”小啾不解。   林风致指指脑门,小啾立刻会意,给她递了条赤红头带,她却不接,道:“两条。”   坐她边上的凌少歌一听,马上蹙眉,下一刻,林风致已经拿着两根头带笑吟吟地望向他。   “别给我,我不绑这丢人玩意儿!”凌少歌拒绝得干脆利落,但并没用。   “穿着我昆虚的衣裳,就得守我昆虚的规矩。”林风致一边说,一边把头带往凌少歌脑门上用力一绑,在他脑后扎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凌少歌人生第一次,被逼当了回显眼包,只是看着林风致笑吟吟地绑上和自己同样的头带,便息了将头带扯烂的冲动。   罢了,陪她这一回。   “好热闹啊,我可以一起吗?”不期然间,一个声音响起。   林风致望去,却见星野已站在旁边,朝着小啾笑道。   “当然可以,挤挤坐。”小啾二话没说就拉着林风致往旁边挤,给星野腾位置。   凌少歌刚要跟上,却见星野快了一步,坐到了他和林风致中间,一边笑着对他说:“多谢。”一边又指着林风致的脑门问道,“还有吗?”   “有的!”小啾立刻掏出根崭新头带递给他。   星野二话没说就绑上头,道:“我给你们助阵。”   “好兄弟!”林风致笑道,完全无视凌少歌满脸的不悦。   “你们别吵了,余陌上场了!”不远处的曾玄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热闹的对话。   林风致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莲台之上。   余陌和他的对手已经站到右边的莲台上,他的对手是个白面美髯的修士,自号苍虚子,手里拿着柄骨扇,也不知是什么骨头所制,散发出阵阵阴冷气息。   随着战鼓擂响,第二轮比试正式开始。昆虚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于余陌所在的莲台之上。但见余陌的身影拔地而起,化作青光朝苍虚子攻去,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结丹已有些年头,境界在金丹初期徘徊,一柄青木剑加上飞灵步法,让他的攻击以速度为主。   剑光残影在苍虚子周身浮现,苍虚子却拈须而笑,手中骨扇并未打开,只闻铮铮数声,不动声色之间就将余陌的攻击全部挡下,他的眼神此时一冷,骨扇脱手飞向余陌,寒光闪动,扇骨之上竟然生出尖锐利刃。   余陌眼见自己的攻击被对方完全挡下,便知自己的速度在对方那里讨不到好处,便退后十步,哪想眼前骨扇步步紧逼,那苍虚子却身影一晃,亦逼到他的身后。   嗤嗤两声,余陌的右臂与后背已被扇刃划破,鲜血沁出。   昆虚的观战席上再无声音,众人的心情都随余陌而悬起,林风致亦面色沉凝,手心替余陌捏着把汗。   她看出来了,余陌这局很危险。苍虚子的境界和实力都远高于他,手段也极其狠辣,余陌不是此人对手。   台上二人在瞬息之间又过了百来招,余陌的处境越来越不好,败势已现,就连步伐都乱了,身上亦添了不少伤口,鲜血浸透衣裳,情况危急。   “这余陌,打不赢何必强撑!”小啾双眉紧蹙道。   林风致攥紧拳头,一语不发。   “和余陌无关。”倒是星野沉声开了口,“是苍虚子,他不肯放过余陌。”   看样子众人都看出来了。   好几次余陌已经被逼到莲台旁边,苍虚子只要再施点术法,余陌必定被打落莲台,可是每每到要决胜负的关头,苍虚子就会退后,给余陌回旋的余地。初时大家不觉得有什么,但次数一多,众人便看出来,苍虚子所为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他要将余陌留在莲台之上。   毕竟,莲台比试的胜负判定规则只有两个,一是修士落下莲台,一是修士主动认输。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一个修士都不会选择主动认输,所以若是不下莲台,这斗法便会一直持续,只要不伤及性命,谁都管不着。   苍虚子是故意的,故意将余陌留在莲台上折磨他。   不止昆虚人看明白这点,就连观战席上的其他修士和守在云端上的顾清崖也已经看出来了,窃窃私语声响起的同时,顾清崖也蹙了眉。   比斗还在继续,苍虚子虽然利用规则的漏洞,却也没违反规则,他无法出手制止。   “你们知道这苍虚子的来历吗?”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林风致正看得怒火渐生,闻言转头:“什么来历?”   “你们先前惹上的明昭阁少主蒋锋,他的外祖父是天罗山罗太岁,这苍虚子,便是天罗山的人。”金婆婆向前俯身,低沉的嗓音里有着让人窥不破的深意。   林风致霍地转回身望向莲台。   她明白了。天罗山的山主境界已至灭劫期,为人嚣张霸道,仗着修为横行无忌,故被九寰修士称作罗太岁。这罗太岁极为护短,没想到竟是明昭阁夫人的娘家,如此看来,明昭阁那样宠溺蒋锋有其渊源所在,此番不依不饶折磨余陌,是为了报先前蒋锋在他们摊上受辱之恨。   如此想着,莲台上的情势已愈加危急。余陌也已明白苍虚子的意图,借着对方的攻击,正要飞身下台,不想苍虚子却是冷冷一笑,扬扇飞出一片骨刃,竖立莲台周围,断了余陌下台之路。余陌已是负伤累累,撞上骨刃之后不支倒地,那厢苍虚子已欺身而来,手拈银刃朝余陌腿筋处剜去。   “余陌——认输!”观战席上忽然响起一声厉喝,压过所有的议论声。   众修皆惊,循声望去,却见昆虚那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不知何已浮身半空,满目沉怒地开了口。   大抵是从来没人将“认输”这个词说得那般坦荡大气,分明是求饶之意,却又蓄着万钧之力,包括昆虚修士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怔。天际的顾清崖望不自觉望向“萧胜”,疑惑他的出声,却又欣赏他这一刻的勇气;星野亦看着她,感受着这震耳欲聋声音背后的意义;就连坐在后排的金婆婆,亦收起那副蛮横的神情,缓缓浮起一丝笑来。   遥远的观战席上,封默情不自禁的望向这个陌生的修士。   对修士来说,可战可死可以被打败却不能认输求饶,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当着在场所有修士的面开口认输求饶,这对任何宗门来说,都是巨大的耻辱。   随着“萧胜”一句话,观战席上坐的昆虚修士全都站了起来,就连“秋月明”亦开口道:“余陌,认输!”   从站上莲台的那一刻起,余陌就没有想过要认输。他知道今天留在莲台之上,如果让对方继续凌/虐,他的仙途可能会毁于一旦,可他依然咬牙撑着,直到听到那声厉喝。   他转过头,望向昆虚的观战席,“萧胜”的目光带着不容置喙的清冽坚毅,与他们的上神如出一辙。   那个总是笑吟吟的,好像没什么能难倒她的上神。   在来浮沧之前,她说过,胜负乃兵家常事,输赢并不重要,她要的是他们高高兴兴的来,平平安安地回。   她说,宗门宗门,有人方可立宗,昆虚宗的所有人,都是宗门根基所在。   面子算什么?不过是他人的目光而已。   “昆虚余陌——认输!”   在苍虚子的攻击落下之时,余陌震声开口。   苍虚子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依然不依不饶地斩向他的腿,电光火石之时,一道青电闪过,以雷霆之势攻向苍虚子,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攻击。   “苍虚子道友,他已经认输了。”冷冽声音响起,顾清崖飘落莲台,亲自挡下苍虚子。   昆虚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凌少歌仰头望去,只看到双眸杀气遍布的林风致。   昨日试炼之中的那个林风致又出现了,像只被逼成长的凶兽,有利爪,有獠牙,有无上力量。   真是有趣,他开始期待她的斗法。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女鹅的SOLO时间到。   ————   感谢在2023-09-13 09:16:59~2023-09-15 09: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ySand 20瓶;宝玉 11瓶;上原结夏 10瓶;微笑鲨鱼、cc 5瓶;乙木333 2瓶;我就看看、薄雪忧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夺胜   ◎雷霆威势。◎   余陌灵气已枯竭, 衣裳上尽是斑斑血痕,他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可站到一半却又不支倒下。   顾清崖伸手扶住余陌的同时, 有人落在余陌的另一侧,也出手托住了余陌的手臂。   二人合力,撑起余陌。   顾清崖听到对方低低道了句:“多谢顾上神。”   来的是刚刚率先发话要余陌放弃的昆虚弟子,顾清崖对他印象很深, 他叫萧胜。   “客气。”顾清崖见余陌已经借着萧胜的力量站稳, 这才松开了手。   目光浅交而过, 林风致扶着余陌望向莲台的另一端。苍虚子还站在那里并未下台,他一手摇着骨扇,一手拈着须, 嘴角微翘, 示威般看向他们。   “萧道友,先带余道友下去疗伤吧。”顾清崖感受到“萧胜”身上弥漫的怒杀之意, 迈出半步, 挡住他的视线, 温声道。   林风致神情淡漠地点下头, 扶着余陌转身飞下莲台, 回到昆虚的观战席上。   身后, 顾清崖的目光却没随着“萧胜”的离开而收回。   这个“萧胜”不太对劲,若只是昆虚普通弟子,怎会与凌少歌那般熟稔, 又怎会有那样的威信?   可他刚刚悄悄试探了此人的境界,确实只有金丹期, 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   顾清崖又若有所思地望向观战席上的“秋月明”。   “莲台斗法第二轮第三场, 昆虚余陌对战天罗苍虚子, 苍虚子胜。”   唱名声报出这场的胜负,仿佛是故意刺激这厢被打得灰头土脸毫无颜面的昆虚,观战席上响起一阵欢呼声。众皆望去,只见苍虚子如同凯旋而归的将士,趾高气扬地被迎回自己的阵营中,那里坐着除了天罗山的人以外,还有明昭阁的修士,旁边是天玄谷、五华山等大大小小宗门的修士,一眼望去不下两百人,赫然便是此前觊觎昆虚的九宗联盟。   “可恶。”小啾气得不行,几步冲出想去理论,被星野伸手拽了回来。   “余陌没事吧。”林风致却是看也不看对方,只问向正给余陌诊治的曾玄。   曾玄先骂了一句,才回答她:“一共三十七处伤,但好在没有危及性命之伤,顾上神出手得也及时,所以并没太大影响,休养半月就可痊愈。”   林风致这才放下心,坐回观战席上,沉默不语地望着莲台。   ————   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转眼过午。日头垂落千仞峰,照得千山如剑影,山间高悬的莲台上不时有修士疾掠而过的身影,寒刃银光不时闪动,欢呼声不断响起,莲台斗法已经掀起一轮又一轮的高/潮。   下午要参加的斗法的修士已齐聚于莲试的候战台,林风致亦不例外。   看到她进来,在场修士均都露出复杂的神情窃窃私语,无人上前与她打招呼。她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出现,四周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若搁从前她只怕万分不适应,但今日也不知为何,她全然无视这些或打量或不屑的目光,只想着能尽快上台好好发泄一番。   “你就是萧胜?”一个声音打破了林风致身边的沉寂。   林风致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站了个身着金甲的男修,剑眉星目长发高束,眉宇之间尽是骄色,正冷冷地傲睨自己,在他身旁还簇拥着几个以他为中心的修士,看着像众星拱月一般。   “是我,阁下是……”她刚问出口,便瞥见对方腰间悬挂的佩饰,“长离杨辰杨道友?”   这是她这一战的对手杨辰。   杨辰没有回答她,眼中只露出抹轻蔑之色,而后便转身,与众修走向另一头。   林风致只隐约听到他们传出的议论声。   “昆虚宗有他们这样的弟子,真是丢人。”   “贪生怕死之徒,怎配与杨道友同台斗法?”   ……   嘲讽声传来,林风致充耳不闻,不期然间身边多了道身影,将外界的打量猜度轻蔑尽数挡下。   “别被这些捧高踩低的人影响。早上的情况,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从来不主动与陌生人打招呼的封默不知几时走到她身边,用他一贯冷静的声音开了口。   林风致有些诧异地望去,封默却只是注视着莲台上正在进行的斗法。   “有人同我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好好活下去,并不丢人。”他淡道。   那是……林风致的口头禅。   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经在两人性命危急之时,挡在他的面前向人苦苦求饶过。那时他不懂,不懂她为何会让自己卑微到尘泥里。今日的萧胜,便像及了那天的林风致,如出一辙的坚定目光,让他恍惚间看到当年的林风致。   “谢谢。”林风致微微一笑。   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是顶着别人的外皮,从封默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认同。   “到你了。”封默道,“祝你此战得胜。”   “承你吉言,多谢。”林风致点了点头,飞身掠上莲台。   莲台下的观战席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林风致看到自己的对手杨辰意气风发地向观战席上的修士微笑示意,那些欢呼声都是因他而起。   毕竟是长离宗备受瞩目的新秀弟子,杨辰十分习惯这样排面的出场,像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尽管林风致在第一轮表现不俗,可场下诸修对于她第二轮就遇上杨辰这件事都没报有乐观的看法。   战鼓擂动,斗法开始。   虽然看不起林风致,但有上一轮的教训,杨辰没有小看林风致,上手便掐诀施展出离火诀。   炽热的气息汹涌而至,整个莲台仿佛化作熔炉,变得炽热难当。刺眼的火光从杨辰掌心冒出,化作一道火蛇飞向林风致。林风致闪身急避,一边掐起玄水诀,在周身聚起水灵气成盾以抵御火灵气的侵袭。但玄水诀只是低阶法术,哪及得上长离宗的《离火诀》?   只见杨辰唇角浮起不屑的笑意,林风致周身冒起雾气,玄水诀所聚的薄薄水盾顷刻之间销毁,不止没能帮到林风致,反而被烧成沸水落在林风致皮肤之上,烫得她皮肤发红。   细密的水珠布满她的额头脸颊与脖颈,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玄水诀的水,林风致只觉得自己像是蒸笼里的一盘菜,在强大的火灵气面前,水灵气已不再是能够克制它的灵气了,反而有助纣为虐的作用。   杨辰占尽上风,看出她的狼狈,却没丝毫心软,手中火蛇如同飞舞的长鞭,一鞭又一鞭扬起挥向林风致,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只能看见满天火影将整个莲台笼罩,却看不出林风致的身影。   莲台的地面已经布满火痕,如此迅猛强悍的法术攻击,若换同境界的普通修士,体内灵气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但杨辰却丝毫没有枯竭之意,反而越战越烈,不愧是长离宗重点培养的新秀弟子,天生的火灵体,对于火灵气有着超出常人的吸纳力。   “呵,想拖延时间?”杨辰的声音穿透漫天火光响起。   虽说占尽上风,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看到林风致出招,她一直在躲避他的攻击,莫不是在等他耗尽灵气?若是抱着这种想法,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乃是天生的火灵体,能够源源不绝地从四周吸纳火灵气以供施法所用,不会出现灵气耗竭这种情况。   林风致对他的挑衅充耳未闻,只是略显狼狈地躲避着杨辰的攻击,衣袂被烧到,发丝也灼断,她通通不理,只是感受着遍布四周的火灵气,心里回想着凌少歌的话。   “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打败对手,靠的就只能是你天生的力量。你的神识和躯壳,五感的敏锐、身体的速度与力量、临场的反应,不必急于出手,但你所释放的任何一个招式,都必需置对手于死地……”   她没有修习过高阶的法术与步伐,所有的法宝符箓亦无法施展,这注定她不能与杨辰硬碰硬,哪怕是躲避也略显勉强,所幸她的神识似乎超越了同辈,她可以通过周遭灵气微弱的变化感知他的攻击,提前作出应对,但也仅仅只是闪避而已。他的攻击速度很快,双手火蛇在袭向她的同时在周身形成火盾,她无法靠近他。   想要打败杨辰,她需要找准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莲台上的火灵气越来越浓,炽热的气息由上而下传到观战席,众修都已看得汗涔涔,却无人离场。   三座莲台三场斗法同时进行着,可众人的注意力都渐渐被林风致这边吸引。   确切点来说,众人都被杨辰高超的法术吸引,像在看杨辰的个人法术展示,纷纷发出惊叹。   杨辰却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   从最开始,他的火蛇可以触及对手衣袂,到现在他的攻击竟然跟不上对手的速度了。   “萧胜”的躲避速度越来越快,像是看穿他攻击的路数般。   而不论他如何挑衅对方,对方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全然不为所动。   看上去,“萧胜”也不像是在拖延时间。   再这样下去,他的灵气虽然不会枯竭,可这四周聚集的火灵气越来越庞大,温度也越来越高,会超越他身体的承受极限,对他造成反噬。   杨辰咬咬牙,双手置于身前结印,改变所施法术。   观战席上长离宗所在位置,忽有修士站起,凝眉沉色望向杨辰。   四周的火灵气陡然间聚向杨辰,在他头上聚起一片红云,沉沉压在莲台正上空。   “离火化雨?”观战席上的星野亦是微蹙双眉,“《离火诀》第三重,焚化四野的绝杀术,她有危险。”   “跟你打赌,她能赢。”凌少歌道。   “可我也没觉得她会输。”星野扬眉,平平无奇的脸庞上,一双眼眸亮如星辰。   “无趣。”凌少歌瞥了他一眼,继续望向莲台。   莲台上传下让修士们窒息的气息,庞大的威压令得观战的封默沉凝双眸,也让顾清崖聚起灵气,准备随时出手停止这场斗法救下萧胜……   火灵气聚涌成云,将要化作火雨落下,对莲台上的一切生灵造成无差别攻击。   站在莲台上的林风致,刹那间陷入火海。   顾清崖身影一动,掠向莲台,可飞出数步却忽又止步,惊疑地望向莲台。   杨辰双眸一厉,唇角绽起轻笑,在火雨之下,万物成灰烬,就算这“萧胜”速度再快,也避不开,他若不想死,就只能跳下莲台。   可就在这时,火海中的人影化为灰烬,天际火云却被一道红光劈开。   长戟裹焰,带着四野之火,斩向杨辰。   杨辰神情骤变,他的力量都用来释放离火化雨,来不及在短时间内再度施展离火诀来防御,加之猝不及防,被汹涌来袭的力量震退数十步,站到了莲台边缘上。   怎会如此?“萧胜”不是被火雨吞噬?难道他用了障眼术逃脱他的神识?   杨辰心念疾转之际,林风致已然稳稳落地,笑着扬声:“多谢阁下的火灵气。”   语毕,她双手执戟横扫,扫出一片庞大火焰山攻向杨辰。杨辰怎么也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竟然会化作对手中利刃,却是不知他虽为火灵体,对火灵气有着天生的吸引力,却在灵气的掌控上,逊于对手。   林风致的神识经历千演神兵与霄壤炼石的修行,早就超越了极限,对于五行灵气的掌控更是突破常规,这便是她如今最为强大的天赋,再多的火灵气于她而言也只是霄壤炼石,将灵气汇入千演神戟,在杨辰停下攻击的那一刻,破防而攻。   火焰如山,逼向杨辰,他无从抵挡,只能从莲台上一跃而下。   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众修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萧胜”的攻击毫无章法可言,亦无路数可追,却是叫人胆颤。只有凌少歌微微勾了唇,刚才被烈焰吞噬的那个身影,可不是什么障眼术,而是昨日与他搏杀之际,她临危领悟的天赋法术——裂神分体。   火焰熊熊燃烧,林风致执戟旋身,冷眸沉容,以戟刃隔空虚斩向观战席上某个位置。   天罗山苍虚子所在之地。   无声的挑衅充满冷怒绝杀,是林风致从来不曾有过的,雷霆威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5 09:14:19~2023-09-15 19: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二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蘋果花、灵z 10瓶;熊猫公主 9瓶;Sunny、微笑鲨鱼、心睛 5瓶;小楼、壹亿、油菜花、苏、薄雪忧蓝、向晓、23535469、32142051、想吃可丽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器试   ◎傅方见。◎   杨辰难以置信地站在莲台之下, 天之骄子的傲气被无情打碎,他不断回忆着自己被“萧胜”从莲台上震落时的情景,一时之间竟无法想明白“萧胜”是如何办到这一切的。   除了对灵气骇人的掌控力之外, 对方是如何逃脱他的神识监控?那个焚于火海的身影,不可能只是障眼术。   观战席上已经掀起滔天的欢呼声,却不再是送给杨辰的。   比起看天之骄子得胜这样预料中的结局,大家对于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的崛起, 报以更加强烈的热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天之骄子, 但绝大多数人都属于平平无奇的修士。   意外总让人惊喜,况且还是这样一场精彩的斗法。虽然对比“萧胜”上一场的斗法,与杨辰的斗法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一度长到让看客觉得此局他稳输, 但“萧胜”最终却只出了一招便出奇制胜。   “真是扭转乾坤的一招啊!”观战席上有人发出感慨。   林风致发泄完心中郁气,心情舒畅许多, 从莲台上直接飞到昆虚观战席上, 一屁股坐下, 全然无视四周潮涌般的欢呼声与目光。   莲台斗法还在继续, 众修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新的斗法吸引。封默的比试抽中了第五十场, 是今日的比试尾声, 仿佛压轴般的出场。   他也没让所有人失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斗法,打得对手心服口服, 也叫场下观战的修士大饱眼福。   持续整天的莲台比试就这样落下帷幕,明天早上再有半天, 第二轮比试就结束了, 所有参试的修士可以获得一天的休整时间, 不过对林风致来说,拢共能休整两天。   经历两轮的淘汰,留下的修士数量已经不足百人。每一届的莲台比试进行到这里时,就会有人收集这些修士的资料,绘制成《莲台名录》,引得众修士争相购买。   毫无意外,昆虚的“萧胜”也榜上有名。   “你不知道吧,他们给你取了名号。”小啾扬着自己从仙集上抢来的名录玉简,冲林风致笑道。   “什么名号?厉害吗?”林风致好奇道。   “一招定乾坤的萧胜!”小啾抬起下巴骄傲道。   “这名号……够响亮。”林风致不以为意笑了两声,与她走在聚剑岭的石道上。   今日已是仙门大试的第六天,也是灵器比试的决赛之期,恰逢莲试中场休息,林风致可没忘记自己来浮苍的最大目标,拉着小啾就赶到灵器比试的决赛地点——聚剑岭。   参加莲试只是心血来潮玩玩罢了,她正儿八经是要给昆虚拉点生意的,虽然宗门没人参加灵器比试,但参加灵器比试可都是炼器炼宝的宗门和修士,昆虚潜在的矿石主顾,她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是够响亮,就是可怜萧胜。”小啾捂嘴一笑。   作为普通弟子的萧胜压力有点大,这两天都苦着脸。   “行了,再玩两把我就不玩了,外头热闹个几天过了这阵劲头也就平息了,让他别有压力。”林风致道。   不是参加莲试,她就换回“秋月明”的身份。   “但愿。”小啾耸耸肩。   道上的修士越来越多,灵器比试的地点聚剑阁已经近在眼前,两人便停止关于莲台斗法的聊天,转而聊起这届的灵器比试。   灵器比试分为神兵、仙甲、天宝三大类别,分指武器、铠甲与法宝三种,参加的多是以此为主要营生的宗门,亦或是以此为道的修士,若能在这样的仙试中崭露头角,获得好名次,对于宗门与修士的名气都有及高的提升,换言之就是他们产出的宝物不愁销路,自然会有修士主动上门争相购买,所以灵器比试的竞争也非常激烈。   譬如离火谷,其炼制的仙剑就曾得过某届灵器比试的头三甲,那柄仙剑在如今九寰的神兵谱中依然排到第十三名,给离火谷带去来数百年的繁盛,不过这两届的仙器比试离火谷可就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神兵,最好的名次也就到第五名,是以离火谷上上下下才那么着急那批无垢赤明石。   就是不知他们拿到那批赤明石后炼出了什么宝贝,那位离火谷二公子可有得到父亲的另眼相看。   “反正离火谷也参加了这次的神兵与天宝试,一会去打个招呼就知道了呗。”小啾边说边望着眼前高高竖起的剑门道,“到……”   她的声音未落,就被一声粗暴的喝声打断。   “拿着你那些垃圾滚远点!本仙没功夫听你废话。”   还没等小啾反应过来,旁边有道身影踉跄了几步,身形不稳地倒在了小啾和林风致身前两步处,那人手里抱着的图纸像落叶般散了满地。   林风致望去,只见倒地的是个境界约在金丹初期的修士,穿了身灰朴朴的旧衣袍,被不远处几个衣着华丽的修士以仙力震开。   “瞧瞧,像条丧家犬一样!”站在那群修士最前面的男修指着他嘲讽道,引来身边众人的哈哈大笑。   “就凭你也配见我们大阁主?快死了这条心吧。”旁边有人附合嘲弄道,又道,“别理他了,我们快些进去吧,比试就要开场。”   几个修士嘻嘻哈哈地迈向聚剑阁的大门,脚步毫不留情地踏上附近落的几页图纸,在纸上留下凌乱的鞋印。倒地的男修并没和他们争吵,只是拍着衣裳上的尘土,从地上站起,一张张拾起地面上的图纸。   “给你。”清脆的声音响起,几页被踩脏的图纸被一只白皙的手送到他的面前。   他愣了愣,抬起头,露出张斯文俊秀的脸。   “多谢。”他很快接过图纸,一边道谢,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   “那些什么人啊?眼睛长在天上吗?这么欺负人!”小啾也拾了几张图纸送到这人手中,抱不平道。   “多谢二位。”男修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着谢,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习以为常,不为所动。   “傅兄。”远处传来声急切的唤声。   这嗓音似乎有些耳熟,林风致循声望去,认出了远处疾步而来的青衣男修。   “二公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她还在和小啾谈论离火谷严凡,还没见聚剑阁的门,就遇到了他。   严凡见到她也有些惊喜,然而只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望向有些狼狈的男修。   “傅兄没事吧?筑仙阁的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碍事,已经习惯了。”姓傅的修士露出温和的笑来。   很少见修行之人有这样温吞的脾气,被欺负了还会露出这种表情来,林风致不免多看了一眼。   “这事都怪我,若我没向筑仙阁推荐傅兄,也不会让你平白受此折辱。”严凡说话间用力攥紧了拳头,眼中露出忿色来。   “这怎么能怪你?你也是为我好,才逮到机会就向人家举荐。是傅某不才,没能说服人家。”男修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他道。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都听不懂。”小啾是个好事的人,闻言横插一嘴,“说说呗,发生了什么事?”   严凡这才转向林风致二人,介绍起人来:“这位是在下的挚交好友,傅方见。傅兄炼的是旁支杂术,所修之道极为不易,需要宗门支持,可惜他虽有凌云之才,却总怀才不遇,没有宗门愿意扶持。说来惭愧,前些日子在下不是借上神之力得了那批无垢赤明石,总算在父亲跟前能说上几句话,跟着见了几位长辈,其中就有筑仙阁的阁主。我便不自量力,向他引荐了傅兄……”   他以为自己总算有了点地位,却不知在外人眼中依旧是个不入流的半妖,人家不过卖他父亲一个面子,却被他当了真,趁着这次仙门大试的机会将傅方见引荐给对方,那筑仙阁主便又推给了自己的弟子,那几个弟子与他兄长严越交好,便对傅方见百般阻挠刁难,到今日更是嘲讽轻辱。   “原来如此。”闻及前因后果,林风致一声叹惜,又问,“不知傅道友修的是何术?若是方便不妨与我说说?”   刚刚拾图纸时,她看到纸上画了些山山水水与机械构造,已经有些好奇,再听他的目标是筑仙阁,便更加有兴趣了。   要知道那筑仙阁可是九寰之上专门炼制器具的宗门,比如昆虚素女阁的丹炉,就是筑仙阁所制。想进筑仙阁的修士,应该也是在这些面有独到造诣的吧?   “难得有人愿意听傅某啰嗦,傅某自当方便。”傅方见极为谦逊。   “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小啾看了时间,觉得再不进去就抢不到观试的好位置了,便催促到。   “那边走边说?二公子可要一道?”林风致笑着点头。   “我与你们一起吧。”严凡只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了。   “今日可是炼器决赛,二公子不与令尊一起吗?”林风致边走边奇道。   严凡摇摇头,淡道:“借赤明石之功,家父虽然带我来仙门大试,却不愿与我同行。”   今日离火谷安心在这场比试上取得好名次,到时候会有许多同道上修前来恭贺,家中嫌他血脉低下,因此没让他同行。   “不过……我偷偷参加了神兵试。”严凡说话之间,那丝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自信。   原来如此。   严家这位二公子,果然不是甘屈人下的泛泛之辈。   林风致笑着与他二人一起踏进聚剑阁。   阁内已经坐了许多修士,那些大宗大派的修士占去大部分好位置,小啾只能占到侧面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众人落座之后,严凡便怔怔地盯着最正中的位置,林   风致顺着他的目光,毫不意外地看到离火谷的修士。   老谷主严开霁正满面春光地带着大儿子严越与在场的上修们应酬。   林风致在心里低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傅方见递来的图纸之上。   离炼器比试还有一小段时间,足够傅方见为她介绍这撂图纸。   “秋上神应当了解,九寰的仙器符箓也罢、术法机关阵法也好,乃至一应器物,其驱动之力全部都依托于五行灵气。而作为灵气的载体,灵石是一切器物动转的源力,对吧?”   林风致一边看,傅方见一边解释,他的声音温和有力,缓缓道来九寰修仙界从来没人做的构想。   “可灵石这种资源,在修仙界是非常紧俏却匮乏的,修士修行需要灵石,买卖交易需要灵石,法阵供给、机关驱动……一切一切,都需要灵石。”   傅方见说得一点也没错,林风致在昆虚呆了一年,比谁都明白,灵石的重要性。   不说别的,单就维持十方古阵所消耗的灵石,一年就是笔巨大的开销。   灵石,是十方古阵运转的能力来源,也是昆虚大大小小的法阵和机关运转的源力。   “而我想要找到能够取代灵石的力量源。”傅方见从那撂图纸中抽出两页,送到林风致手中。   “比如?”林风致一边问,一边低头望去。   “比如,这世间无处不在的风和水。”傅方见的手,点了在图纸之上。   那张图纸上,画的是一座巨大风车与汹涌奔腾的浪花。   “本就是五行灵气为源,风与水是最天然的灵气源。以风为力,以水为源,取代灵石,让灵源生生不息,你说能够替宗门节省多少的开支?以此为源,我能实现自动灌溉、采集、输送等多种用途,又能节省多少人力?”傅方见说起自己的构想,便一扫先前温吞,双眸生光。   林风致看着他,第一个感觉是,这人疯了;第二个感觉是,好像真能试试;第三个感觉是,她自己也疯了。   她居然被他打动了。   如果他的想法能够实现,相当于完美解决眼下昆虚的所有难题。   “你试过?”林风致按捺下怦怦跳动的心情,冷静问道。   傅方见却是眸色一黯,面上浮起几分赧意,老实道:“并没有,只是在下的构想,我只出过样式,并没在现实中完成。想要实现这个构想,前期需要不小的投入,人力物力和财力。前人没有做过,大家都不愿相信我。”   “傅道友,实不相瞒,这些图纸我看不懂……”林风致亦实诚道。   她是个外行,看不懂这些高深的图纸构造,再让人激动的设想,没有经过现实的打磨,都不算数,她不能贸然决定。   “不碍事的,我懂。”傅方见对于林风致委婉的拒绝并无任何不悦,“上神愿意听我说完这些,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林风致却摇摇头,“我看不懂,但我想我宗门内有人看得懂。这样,你接下去要是没别的事,待大试结束跟我去见个人。”   她是外行不重要,她认识内行人呀。   “何人?”   “大仙师龚宴清。”林风致道。   “什么?!”傅方见霍地站起,露出激动的神情,“龚……龚仙君……”   那可是他们这些人心目中的神明。   “嗯。我想他应该会很乐意与你畅谈。”林风致笑眯眯地道。   傅方见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那边小啾却不满道:“你们先别聊了,比赛开始了。”   聚剑阁内巨大的仙台之上,已经升起三十朵莲花,每朵莲花的上方,都缓缓浮起一件光芒璀璨的宝物。   神兵、仙甲、天宝三类别各十件,一共三十件宝物,逐一出现。   随着每件宝物的出现,场下便会响起一阵欢呼声,都是认出自家宝物的宗门。   参加比试的宝物很多,但最终能够进入决赛的,只有这三十件宝物。而在这三十件宝贝出现时,所有修士都不知道自己的宝物,会不会走到这里。   一件接着一件宝物飞起,还没看到自家宝贝的修士都紧张得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空着的莲花,直到最后一件宝贝浮起。   林风致看到离火阁的修士处呈现出难堪的安静,没有一声欢呼是来自他们口中,谷主严开霁的脸色阴沉得不行,大公子严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猜,离火谷没有一件宝物能够进入前十,连决赛的资格都没拿到。   如此想着,她望向身边的严凡。   和他的父亲哥哥不同,严凡双拳紧握,面现激动,紧紧盯着最后出现的那件神兵。   那是柄紫电缠绕的长剑,剑身寒光四溢,剑柄刻龙,龙目上镶嵌了两枚黝黑晶石,仙威弥漫。   有趣了,离火谷的宝贝全军覆没,倒是这位偷偷参加比试的二公子所炼之器,登上最终的舞台。   林风致对今天这场比试,充满期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5 19:33:49~2023-09-17 07: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九 10瓶;微笑鲨鱼 5瓶;乙木333 3瓶;桔子 2瓶;56886986、薄雪忧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仙剑   ◎“你抽到了苍虚子。”◎   所有的宝物都已展示于莲花之上, 璀璨的光芒交错而起,仙气威压随之倾泻,笼罩了整座聚剑峰。坐在场下的修士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认出自家宝物的宗门暗自欢喜激动,没有看到自家参试宝物的修士们则满面失落,就像离火宗的修士。   离火宗坐在观试台居中的位置,谷主严开霁与其他几家宗门的宗主或是同道强修并列坐在最前面, 眼下脸色铁青, 面沉如水, 可嘴角却还要勉强上扬,强忍怒气撑出笑容面对周围坐的强修,他已不止一次回头怒视坐在自己身后的严越。   严越不敢正眼看自己的父亲, 如坐针毡般坐在席间, 身边的同门修士也无人敢再开口谈笑,一改初踏聚剑阁时满面春风的模样。   看样子离火谷的人都以为此次器试, 他们宗门可以拿到好名次, 却没想到连角逐前三甲的资格都没有。这可算是他们宗门百年来最差的一次成绩, 对以炼器为生的离火谷会是巨大打击。   “严兄, 你不是说你们家把所有资源都押在那件宝器之上, 怎么今日场上好似没有你家的宝器?”傅方见也已看出离火谷众人的面色, 不由低声问向严凡。   林风致和小啾竖起了小耳朵。   对此严凡表现得非常平静,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所料:“我也不知为何。这次家中送来的宝器一共三件,全都交由大哥督造, 但到底炼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严越对他这个弟弟既不屑又防备, 宝器既然由他一手督造, 压根就不会透露半点消息给他。他原以为凭着自己带回无垢赤明石的功劳, 至少可以向父亲求得参加仙门器试的资格,没想到父亲依旧不同意,仍将三件宝器都交给大哥炼制,以至他只能偷偷参加。   反正要是输了,不会公布失败者的名单,也没人知道他参加器试,如果赢了,于家族而言是增光,父亲也不会怪他偷偷参加器试的罪过,却不曾想,大哥的三件宝器竟无一入选,反而是他炼制的剑进了前十名。   倒是意外。   “我听说离火谷将一切都压在这场器试之上,全谷资源任凭你兄长取用,照理来说不能连前十名都没进入。”傅方见又道。   “大哥与我素不对付,他要做什么,怎么做的,从来不会告诉我。”提及这些,严凡神色愈发冷淡,离火谷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几道光芒闪过,展宝台落下两位修士,器试的最终决赛正式开始,席上都安静下来。这两位修士境界都在化神期,是九寰极富盛名的炼器大师,亦是这次器试的试宝员。   除了他二人之外,展宝台的四周亦落下八个上修分座其间,皆是九寰各领域的强者,来此共同见证这场比试,以保证赛事的公平。   简短的开场白很快结束,莲花闭合,将三十件宝贝全都收起,试器环节开始。其中法宝类的用途各不相同,除了常规的防御和攻击,还有各种特殊用途,评定起来比较复杂,但对于神兵与天甲这两种来说,最主要的作用分别是攻击与防御,判定时也相对简单。以神兵为例,作为兵器必然以攻击力为最优,而后再考虑兵器的其它加成,如兵器重量、附加灵气属性、能否施放特殊招式等等,最终会给出综合得分。   最先开始的是最复杂的天宝试,十件法宝依次登场,在试宝修士手中展示起它们的独到之处。林风致看得津津有味,能够登上天宝试的法宝,件件不俗,最差也到次仙级别,并且拥有极其特别的作用。   转眼半天时间过去,前二十件法宝和仙甲都逐一展示过,排名暂不公布,到了神兵试。   神兵试是器试中最精彩的环节,会请修士亲自执兵,一展神兵威力。可惜本来精彩的环节,却越发让离火谷的修士难受。自家的宝贝全军覆没,只能看着另人的宝物在台上大放光彩,身边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这滋味可不好受。   严开霁脸色阴沉,严越更加坐立难安,身边同门附在他耳小声一语,他倏地转头,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四个人。   台上试兵精彩非常,林风致正看得高兴,不妨视线被几道黑影挡住,她蹙了眉,看着眼前来者不善的三个人,当前之人正是离火谷的大公子严越。   “严凡,父亲不是交代过,让你留在住处不得随意外出,你怎么跑来此地丢人现眼?”严越轻蔑的目光从严凡身上扫过其他三人,毫不掩饰地轻蔑道,“又和这些不入流的人为伍,你是存心给父亲找不痛快?”   严凡已然起身,刚唤了声“兄长”便听到他辱慢之言,当即正色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不入流的人,还请兄长慎言。”   严越在前头挨了冷眼受了气,过来本就为了发泄,听到这话声音一厉,刚要发作,却又听旁边传来嘲笑声:“唉,到底是谁在给亲爹找不痛快?拿着全谷的好东西却炼不出个屁来,好意思在这里瞎吠,真把自己当盘菜?到底是谁在丢人现眼啊!”   林风致险些被小啾这波嘲讽逗得笑出声来,那边严越却听得勃然大怒,颈间青筋爆起,指着小啾就要发作,只是没等他出声,一道无形气劲宛如刀刃般划过他的手背。   他猛地缩手,只听林风致开了口:“把你的手给我收回去,否则我不介意闹得再大一些,让你爹和几位前辈看看你的熊样。”   “你!”严越气得脸一阵红一阵青。   “小谷主,别在这里惹事,谷主那边不好交代。”旁边陪他同来的修士瞧着形势不对,赶紧劝道。   今日宗门在器试之上大跌跟头,严开霁心里本就蓄了怒火,若是再在这里闹出动静引来众修关注,更是下了他的脸面,只怕会很难收场。   严越看了眼不远处的严开霁,总算冷静些许,勉强克制脾气,只又盯着严凡,拿他撒气:“你给我滚回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不回去。”严凡断然拒绝。   “呵,连父亲的命令都敢违抗了?你们两,把二公子给我送回去!”严越越发愤怒,非要拿他出口气不可,一个“送”字咬得死重,又朝林风致等人冷道,“这是我离火谷的私事,外人不得干涉。”   跟着严越的两个修士彼此对视一眼,为难地朝严凡开了口:“二公子……”   傅方见见势不对,已然起身,挡在了严凡身前。   “是我请二公子陪我同观器试,好替我这外行人解释解释器之一道的真谛,他是我请的客人,去留我自然管得。”林风致依然稳稳坐在桌旁,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又笑吟吟地向那两个修士道,“你们也别为难,反正也到最后一件宝物了,不如一起瞧瞧?”   两名修士见她竟还笑着邀请同观,不由一怔,下一刻,他们便听台上传来朗朗之音。   “此剑名为龙息,由无垢赤明石为剑胚,紫雷木为髓,注入青龙血,经千次淬炼而成,再镶以乌霜石,剑蓄雷威,可施龙息,初评为次仙级神兵,同时,它是一柄可与剑主结契同修的神兵。”场上修士打开最后的莲花,终于介绍到严凡所炼之器。   简短的几句话,却让场上修士发出纷纷议论,开始猜测起这柄剑的主人。所谓结契同修,在器道之中指神器可生器灵,若为剑,便是剑灵,可与剑主同成长,是一柄活的剑,其品级绝不会止步于眼下的次仙级。   能够生成剑灵的神剑,在九寰上是十分罕见的,是以哪怕眼下龙息剑只是次仙级的仙剑,也依旧让场下诸修震惊。   “无垢赤明石……”   可落在离火谷众修耳中,却只剩下这五个字。   两个本要对严越出手的修士同时住手,连严越一起,都扭头望向台上。台上的修士已经手执龙息剑,开始向在座诸修展示神剑威力。   只见剑声瓮动,发出低沉如雷鸣般的声响,可比天雷的仙威向外散开,剑身之上紫电频起,龙眸亮起银光,随着执剑修士一剑划过,紫电缠绕着剑光同时飞出,击向远处试剑所用的屏障。一声轰然巨响,电光如蛇没入屏障,屏障上立刻浮现无数细密纹路。   “好剑!”在座立刻有喝彩声响起。   “龙威赫赫,可窥日后之精。也不知是何家所出,本仙想收。”坐在前排的强修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   “严凡!是你!”严越已然回过味来,愤而出手揪起严凡的衣襟,“那批赤明石,不止两箱!”   严凡奋力扫开他的手,冷笑道:“是我向秋上神求来的赤明石,凭何我不能留?”   林风致垂眸。这个兔子一样的严凡,心思可不像兔子那般单纯。她当日一共给了他三箱无垢赤明石,想来他留了心眼,只交给家中两箱,自己私藏了一箱,方有今日这柄龙息剑。   她果然没看错人哪。   眼见兄弟两人斗了起来,林风致并没制止,她缓缓起身,朝着远处踱去,一边走,一边扬声道:“恭喜严谷主,贺喜严谷主。”   她的声音大得四周诸修都听得到,纷纷转过头来,严开霁正因此番器试失败心情不佳,又不能提前离场失却风度,正暗自恼怒,闻得此言难免以为有人嘲讽自己,便霍地起身转头,见到来人之时不免一愕。   “秋上神?!”严开霁蹙了眉,语气并不好。   然而没等林风致再说第二句话,台上便传来响彻云霄的声音,神兵试的最终结果出来了。   “神兵第三位——龙息剑,炼制者,离火谷严凡。”   一句话,直接让严开霁和离火谷众修震愕当场。   林风致已然走到近处,抱拳笑着恭喜:“离火谷炼得此仙剑,得此殊荣,实乃实至名归。二公子年纪轻轻竟有此大能耐,有老谷主当年风范,当真叫人惊艳,真是虎父无犬子!”   严开霁已经看到林风致身后剑拔弩张的两个儿子,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当即神情复杂地朝着林风致拱了拱手,朝远处道:“严凡,还不快过来!”   这一只唤,只叫了严凡却没喊严越,严凡整整衣襟,迈向人群,只留严越在后方暗恨不已。   “严老弟,你这二儿子很不错啊!”   “金丹境界就能炼成像龙息剑这样的神兵,二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严老弟,你可藏得太深了,有这样优秀的儿子,怎从来没听你提及?”   众修纷纷祝贺夸奖,离火谷的修士也一扫先前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垂头丧气的神色,站在后面于有荣焉,严开霁更是去了怒气,满面红光再现。   “二公子,这龙息剑是如何炼制的,不知可否指点一二。”也有人向严凡求教。   严凡不似其兄,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是谦逊有礼,闻言只道:“炼制此剑的关键就在于无垢赤明石,无垢赤明石是炼制剑胚最佳的材质,与龙血有着最完美的融合度。说到此事,在下倒真要谢一位贵人。”   语毕,他朝着人群中的林风致拱手,郑重一礼,方又道:“在下能有今日成就,多亏昆虚秋上神当日所赠的无垢赤明石,如此纯度的赤明石,在九寰之上亦属罕见,堪为炼制基材之仙品。”   他一句话,就将众人目光引向林风致。   “二公子言重,再好的矿石,也需要优秀的炼器师才能发挥作用,是二公子自己有本事。”林风致含笑回道,亦向他投以感谢的目光。   她知道,这是投桃报李,她赠他无垢赤明石,他便回她今日之礼。   这样的场合,这样一句话,对昆虚的矿石名气会带来巨大提升。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在场立刻就有修士对昆虚所产矿石生出兴趣,将林风致邀到一边细聊,不过半日时间,林风致已结识了好几个矿石大主顾,初步谈了几桩意向买卖,可都是大生意。   “你送严凡无垢赤明石时,就料到今日场面?”回去的路上,小啾问林风致。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任何投入都有风险,长远为计罢了。我见严凡是个可造之材才愿助他一臂之力,若我看走了眼,损失也不过是三箱赤明石,若我看对了……来日回报,可就不是三箱赤明石能比。”   “所以,那个傅方见,你也想在他身上下本钱?”小啾立刻问道。   “你可真是活学活用!”林风致笑了。   傅方见……这个人要下的本钱可就大了。   说笑之间,两人回到歇脚处,曾玄已代为将林风致明日莲台比试的对手抽出。   “曾叔,抽到厉害的对手了?”见曾玄面色凝重,林风致问道。   “比那更糟糕。”曾玄将莲试的身份牌递给她,沉声道,“你抽到了苍虚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7 07:35:35~2023-09-18 09:1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桃乐丝5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酱 128瓶;绵绵思远道 16瓶;安忆 10瓶;春彩.、桔子 2瓶;doremilliao、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以牙还牙   ◎隔着人海,祁怀舟与她对望。◎   第三轮斗法, “萧胜”对战苍虚子这个消息,让昆虚所有人都陷入不安。   若只是抽到厉害的对手,最不济就是被打下莲台落败而已, 断不会像苍虚子那样变着法子耍阴招折磨人。   上回她在莲台之上公然挑衅天罗山和苍虚子,新仇旧恨之下,对方这次必定铆足了劲来报复,也不知会用上什么卑鄙的手段, 由不得人不担心。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大不了我认输, 外头有顾清崖守着,他要不了我的命,曾叔宽心。”林风致安慰道。   她倒没什么害怕的, 那日苍虚子折辱余陌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心底的愤怒还没彻底消散,遇上了反而更好, 就让她好好替宗门出口气。   说来也奇怪, 这上神当得久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和从前也不一样了。从前她怕事, 遇到麻烦只会躲着走, 凡事都讲个忍, 能避则避,能逃则逃,哪像现在这般竟要替人出头。   可能……独行与结伴终究不同吧。一个人的时候, 怎样都可以,当身后有了人, 便不同了。   ————   一夜休整无话, 林风致再睁眼时, 天已透亮。   虽然接连几场斗法,可她体内的灵气恢复得异常迅速,并不像其他修士那样还需要服用回复灵气的丹药来保持状态。   可能这是鲲丹带来的好处吧。   小啾早就带着其他人去观战席上占位子,只剩他两人,林风致已改扮成“萧胜”模样,与他并肩往莲台掠去。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点也不担心?”看着精神抖擞的她,凌少歌戏谑道。   林风致斜瞥他一眼,道:“正缺个报仇的机会,他们就给送上门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很好,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小狼崽子!”凌少歌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全然忘记她现在是“萧胜”模样,就要将人搂到臂弯内。   林风致一把甩开他的手。   什么小狼崽子,比喻得这么难听!   “你放心,你是要被他打死打残了,我给你报仇,一定将那人送到你面抽魂剔骨!”凌少歌又道。   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林风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吐不出象牙,就把你的狗嘴闭上!”   语毕,她催动灵气,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掠去。   凌少歌抬眉笑笑,紧随其后赶到了观战席上。   林风致第三轮的场次排得靠前,为第七场,开场没多久就能轮到,是以她到场的时间很早,但没想到的是,她刚踏进莲台斗法范围,观战席上立刻就报以热烈的欢呼声。   潮涌般的声音几乎将观战席掀翻,她诧异地望去,只见整个观战席几乎都坐满了修士。按理来说,虽然这已经是第三轮斗法,但这么早的时间,观战席上不会坐得满满当当,大家还是会挑选自己心仪的修士前来观战。   现下这些欢呼声,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林风致大惑不解,只能在人群中寻找昆虚所在的位置,但这回不像前两次那么好找,她看了半天,才发现昆虚所处位置的旁边,簇拥满了其他修士,小啾正站在席间努力地朝她挥手,她的身边坐着全部的昆虚修士,星野也在其中,连金婆婆也来了,除了这些熟面孔之外,四周还围坐着无数陌生的修士,全是自发组织,来替她喝彩鼓励的看客。   “萧胜!萧胜!”他们的口中,不断喊起同一个名字。   这阵仗,是冲着她来的?她有这么出名?   林风致默默咽了咽口水,她不怕与苍虚子对阵,但她现在有点怯场。   却是不知,经历前两场斗法,“萧胜”如同一匹黑马脱颖而出,已在这些普通修士眼中成为英雄般的人物,本就收获了许多追随者,兼之这场又是和苍虚子的斗法,众人的激情加倍被点燃,便都涌来观战。   当然,天罗山那头传出的欢呼声也不小,他们本就人多势众,自然不甘下风,便也铆足劲头叫喊,以至一时之间观战席间如同水入沸油,炸起乱响。   两厢对阵,战意大沸。   林风致受宠若惊,避入候战台,外头的呼声仍旧一声大过一声,传来她耳中。   “不必在意这些,沉住气。”不期然间,封默的声音响起。   她转头望去,只见封默双手抱胸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朝着她开了口。   “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她坦言道。   她不像封默,活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都是虚的,哪天你失势落败,这些就都如烟花散去。”不知为何,封默今日谈兴倒是不错,竟然主动和她聊了起来。   林风致点点头,问他:“封兄是排在第几场斗法?”   “第三十九场。”他答道。   林风致一怔。   第三轮是晋前五十的斗法,三十九场排在倒数,应该要下午才到,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这个疑惑她刚要问,却望见对方深?的目光,里面藏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她便将问题吞下。   前边叫到她的名字,欢呼声更大了,林风致抱了抱拳,只道了句:“预祝封兄得胜。”   语毕,她也不等他回答,便掠上了莲台。   ————   这一回斗法的位置,是最正中的莲台。   场下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像打在沙滩的浪花向,一浪盖过一浪。   “萧胜!一招定乾坤!萧胜!一招定乾坤!”   林风致的脚趾抠了抠地,这口号好让她羞耻。   “一招定乾坤?”对面传来笑声,苍虚子已经飞落莲台另一端,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像个和善的方士,并无半点阴险之色,只有他手里的骨扇,散发出让人发寒的森冷之气。   “大家过奖了。”面对他和气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神色,林风致抱以同样温和的微笑。   “上次之事,在下受师门所托,并非在下本意,还望萧道友不要往心里去。”战鼓已经擂响,苍虚子却没急着出手,只摆开架式,竟向她道起歉来。   “好说,阁下在我师弟身上开了三十七道口子,也让我在你身上开三十七道口子,这茬就算揭过去了。”林风致笑眯眯道,身形晃动,已在苍虚子面前失去踪影。   苍虚子亦笑了笑,衣袂微动,迎向林风致。   场下众人紧张地盯着莲台,只等二人发力狠斗,哪想今日台上这两人却都不肯发力,并没出现他们预期中搏命斗法的场景,未免有些泄气。   林风致的神识早就释放出来,覆盖整个莲台,感受着台上灵气微弱的变化,以此来判定对手的动作,不断与苍虚子斡旋着,像前几场那样,希望找到对方的破绽,但她可以感受到,苍虚子和自己一样,正在不断试探着她的底限。   毕竟前两场斗法,她都没施展什么厉害的法术与招式,全凭本能在最后关头取胜。苍虚子现下应该想要试出她的深浅,再出手对付她。   两厢游缠了许久,竟没人出招,慢吞吞地比起初战还要无趣,看得众修渐渐焦躁。根据斗法的规则,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无法决出胜负,则比试的两人均算落败。一炷香的时间转眼过了一半,苍虚子没想到对方能如此沉得住气,竟执意与他游缠,不过如此一来,他也心生疑窦,这“萧胜”的步伐似乎并无章法,会不会此人根本就没有所长,仅凭本能斗法?   如此猜测着,苍虚子猛地展开手中骨扇,身形陡然间加快,在莲台上划出无数残影,将林风致包围在其中,骨扇脱手,化作数十枚薄刃旋绕身侧,随着他的身形攻向林风致。   林风致被一股极阴寒的气息包裹,苍虚子手中骨扇应以特殊材质所制,能够麻痹对手经脉,她断不能被此器伤到,不过好在这股阴寒之气让四周灵气都受到影响,让她更好辨认。   苍虚子只觉得林风致的动作陡然间加快,速度竟比他更胜一筹,他不为所动,双手掐诀疾速施法。   莲台的地面忽然一变,化作晶亮镜面,一只手从镜中倏地伸出,猛地抓向林风致的脚踝。林风致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法术,竟被那手抓住脚踝,动弹不得。她垂眸望去,只见镜中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是她在镜中的倒影。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惊,手中长戟立刻斩下,将那只手斩断,她拔地而起,闪至他处。然而不论她闪至何处,镜中的倒影都会立刻被照出,不断攻击她的下盘。   林风致试过要打碎这片巨大的镜面,但长戟落下,却只能撞上镜中长戟,破镜的打算落空,她只能不断躲避着镜中倒影的攻击,一边勉强应付苍虚子。   一时之间,她陷入劣势,席下看客也为她捏了把冷汗。   苍虚子的唇边依然挂着笑,像是看透了她的招数般,道:“萧道友,你的一招,该不会真的只有一招吧?”   说话之间,他的攻击愈加凶狠,周身骨刃再度合一,趁着她被镜中像缠住之刻飞去,划向她的咽喉。   这是致命的攻击,没有丝毫留手之意。   凌少歌霍然从席间站起,便连云端的顾清崖也已掠至云边……   危险逼近,四周灵气顿变,脚下的危险与苍虚子的攻击,林风致只能选择其中一样。   只听喀嚓一声,她的左脚脚踝被镜中之手拧折,剧痛袭来,她却腾出机会借着这崴脚之机歪倒避开苍虚子的攻击。   滴嗒……   骨扇从她的右臂划过,殷红血液涌出,滴落镜面。   糟糕,祁怀舟!   林风致立刻捂住自己的手臂。   那头苍虚子已然蹙眉——对手的肉身似乎非常强悍,以镜像之力竟无法扭断她的脚,骨扇也只能给她造成皮肉之伤。   若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他恐怕得另想他法。   林风致却捂着手臂,看着地上的血液,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纵身掠起掐诀施术。刹时间莲台地面涌起一阵浓雾,雾气将镜面遮得严实,镜子再也照不出外界的   景象。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术法,只是普通的逃遁幻术,只是林风致施展起来,因着对灵气的强大掌控力,这雾气凝聚得相当吓人,竟是源源不绝,不论是以风以水都难以驱散。   镜术顿破,可苍虚子却露出古怪的笑来。   “萧道友,你知道你师弟当日在我手下是怎样情况吗?”鬼魅的声音般响起。   一缕幽香钻入林风致鼻间。   “他被我的骨刃切开皮肉,露出骨头,我看得出来他很痛,但他不肯求饶,他想逃,但是他逃不掉……”那个声音无孔不入,响在林风致耳畔。   似乎有许多画面浮现她的脑中,切肤而入的痛,断骨的痛,惊恐的目光,逃不掉的牢笼,以及身后步步紧逼不肯放过的刀刃……   “苍虚子!”林风致仿佛感受到当日余陌的痛苦,怒极而吼。   “来啊,来杀了我!”充满蛊惑的声音响起,让林风致身陷迷乱,再看不清四周景象。   几道银光闪起,苍虚子手中骨扇飞出,扇骨化作巨大银刃将莲台四周团团围起,困作囚牢,看得席下修士尽皆站起,不知台上出了何故。   苍虚子眼见对手目露疯狂,唇边虚假的笑化作冷意,莲台作笼,“萧胜”再也逃不出去,他的手中聚起黑光,朝着对方腹部毫不留情地攻去。   剥腹取丹,毁他修为,不惜代价。   这是主子给他的命令。   不好!   顾清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已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如同疾光般掠自莲台之外,正要出手,便在此刻,莲台上异变陡现。   “苍虚子,你当我这么好骗吗?”冰一样寒冷的声音,在苍虚子的身形逼到林风致身边之时响起,“莲台斗法之中,你竟敢用毒?”   苍虚子心中一惊,对上“萧胜”的眼。   这双眸清流如水,哪有一丝一毫的疯狂之色?   对方并没踏入他所设的心术陷阱。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心惊。   既然没有踏入陷阱,却又任他将莲台化作囚牢,这只有一种可能……   林风致藏在衣襟之内的幽瞳正绽着红光,她当然没有受到他的心术蛊惑,哪怕他在心术之上又添加了媚惑用的香毒,对她也无效。   她将计就计,只是为了一招。   “啊——”   凄厉的吼声响起,苍虚子的手被一柄匕首穿透,又钉进了莲台的地面。匕首带着她的灵力,没地三尺,苍虚子便被钉在地上,挣脱不得。   林风致并没放过他,一脚踏上他的左脚脚踝,手中长戟隔空而落,划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一道一道,割破苍虚子的手臂、后背、前胸、大腿……   鲜血倾涌如注。   “这三十七处伤,我替我师弟还给你,另外多出的两处……”她说话之间脚下又一用力,“算是还我的。”   她的,和祁怀舟的。   喷溅的鲜血洒到她的衣裳之上,染成点点红梅,让她化身罗刹。   还完这些伤,林风致飞身半空,手执长戟旋斩一圈,竟将竖在莲台四周的银刃齐根斩断,迎向浮身莲台的修士。   顾清崖在,凌少歌也在,还有封默,亦浮于半空。全场静默,无人喝彩。   林风致的目光,却不与任何一人交汇,她只望着远空。   在众人都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静静浮着一个人。   隔着人海,祁怀舟与她对望。   作者有话说:   写累了。 第103章 疗伤   ◎“祟浆,是邪主的血。”◎   遮天蔽日的大树落下厚重的阴影, 藏起了浮在半空的男人。他悄然而至,沉默地看完这场让所有人静默的比试,直到莲台上的鲜血飞溅, 他平静无波的脸庞才缓缓扬起一缕笑。   如果,那散发着浓烈杀气与阴郁的勾唇可以称之为笑。   他的眼依然平静,眼角没有一丝一毫纹路。   他们说,做人要学会隐藏, 不能叫别人看穿心里真正的想法, 所以他已经很久, 没有像野兽一样,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莲台上的斗法已经结束,苍虚子被人钉在莲台上凄厉地哀嚎着, 痛不欲生。这个蠢货应该庆幸在最后时刻, 林风致并没像从前那般心软,而是下了狠手, 反而保住对方一条命。   三十九道伤口, 稍稍平复了他的愤怒。   要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动过怒了, 这世间……似乎没什么值得他情绪起伏的人或事, 除了刚才。   林风致并没事, 他也不打算惊扰她,在比试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准备悄然离去。   然而, 她看到了他。   隔着莲台外的人山人海,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目光, 像定身咒般, 让他再也无法挪动身体。   他想, 他这里与她那里隔着人潮山海,隔着黑暗光明,她是怎么一眼就看到自己的?   下一刻,林风致已经踏风掠出莲台,将所有一切都抛到脑后,朝着他飞去。   林风致的心脏跳得厉害,怦怦怦,像莲台比试的战鼓,她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恐惧于自己在那一刻爆发出的可怕杀意。   有几滴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似乎还滚进她的眼眸,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唯独远处被大树阴影遮蔽的地方,飘浮着一个让她十分熟稔的身影。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很想祁怀舟。   不等这场莲台斗法最终结果的宣布,也不管这场上所有修士的目光,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飞离莲台,从凌少歌、顾清崖几人身边穿过,朝着远处的身影飞去。   转眼之间,她就飞到树下,一道暗光闪过,仿佛另一个时空被撕开裂口,她和祁怀舟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风致被祁怀舟带到了一个陌生却安静的地方,不像是浮沧山,日月天星俱无,只有一具如同山峦的巨大兽骨。   一眼望去,望不尽这座兽骨山,她看不出这是什么兽的躯体。   “对不起,连累你了。”见到祁怀舟的第一句话,林风致便盯向他的手臂,“疼吗?快给我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捧起他的左臂,他左臂的衣袖已被血染透。   祁怀舟口中发出低声一叹息,她就像在外边和人厮斗的孩子,打赢了对方却也挂了彩,飞奔回家却又愧疚于连累家人,顾不上自己的伤,可怜巴巴地道歉。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呢?   “你我结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应对今日这样的局面?我既然同意与你结契,这些便是我应受之伤,与你何干?”祁怀舟温声道,一边收回自己的手,一边反手托起她的左臂。   她身形微晃,已经从“萧胜”化回原形,不解地抬颜望他,脸颊上沾着几点干涸的血污,目光清澈明亮。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无法释怀。结契是为了保命,可不是为了折磨彼此,莲试也不是什么非受不可的危险,纯粹因为她爱玩。   “我的境界比你高,这点伤对我不会造成影响,你不要挂怀。”祁怀舟边说边聚起灵气,缓缓抚向她臂上伤口。   “你不是在元初境比试元神,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叩仙试结束了?”林风致情绪在他沉稳的目光下渐渐平复,突然想到这茬,忙又问道。   “没有结束,我用了分神术,本尊还在元初境。”祁怀舟垂眸专注于她的伤口,漫不经心回道。   林风致眉头一蹙。   修士境界到达化神后是能领悟分神术的,天赋强大的甚至可以分神化体,变出分/身行走于世,但这需要消耗元神之力,他现在正在参加叩仙问乾坤这样的元神大试,若是分神而出,岂不是……   “无非就是拿不到第一名,没什么大不了。”祁怀舟头也不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风致不说话,闷闷不乐地盯着他指尖聚起的青光。   “林风致,如果你在莲台比试时知道我在叩仙试上有危险,会不会跑来帮我?”他忽然问道。   “当然会了。”林风致想也没想就回答他。   不是因为契约——她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半句。   “那不就行了,你我都不在意输赢胜败,只要心里所在乎的并没受到伤害就可以了,又有什么可难过的?”祁怀舟慢条斯理道,“你应该明白,在你我心里,什么更加重要。”   那些输赢胜败,算什么?   莲台斗法本就只是她爱玩,他参加叩仙问乾坤也只是因为她一句话罢了。   重要的,是他们彼此,不是外界任何一样东西。   被他这么一说,林风致心头陡亮。   她有点钻牛角尖了,不过他也太能吹牛皮了,那可是上修云集的叩仙试,说得好像胜败是他的囊中之物,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一样。   左臂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恢复泰半,林风致曲了曲手肘,痛楚已经不再。   她心血来潮,戏谑道:“祁怀舟,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祁怀舟收起术法,抬眼望她,她眸中波光潋滟,沉潜着小小的坏心思,是戏谑,也是试探。   “我一直如此,你没发现罢了。”他笑了笑,道,“把鞋脱了。”   脱鞋?   林风致脑袋里冒出大大的问号。   “你的脚不疼?”祁怀舟提醒她。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脚踝的伤,估计比手臂的伤还重,走一步路都钻心的疼。   可是在他面前脱鞋,让他帮自己疗伤?   虽然两人关系比从前大有缓和,但也没好到这样吧?   “不用了,我回去自己上药……”林风致摇摇头,刚开口拒绝,忽然间身体一轻。   祁怀舟已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这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林风致愣住。身体突然间的倾倒让她下意识伸手寻找东西借力,便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脖子。好在没走两步,他就把她放在一根粗壮的兽骨上,让她坐定,双脚自然垂落。   他没给她机会再开口扭捏,轻拂衣裳,干脆利落地曲单膝而落蹲在她身前,垂下了头,只留给她一个绾着发髻的后?。   林风致错愕至极。   虽然祁怀舟平时表现得温和谦恭,像个称职的仙门长老,一宗仙君,但她却觉得哪怕他表现得再谦逊,也从来没将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更遑论会在谁的身前单膝落地。   她又想起了那个意味不明的吻。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擂起鼓来,可脚上传来的钻心痛楚却打破这一刻旖旎。   “痛!”她忍不住哀嚎出声。   祁怀舟已经褪去她的鞋,一掌擎着她的脚,一手捏住她的脚踝。   她的脚踝到脚背肿成小山包,皮肤泛着青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和原来的形状。   “伤到骨头了。”祁怀舟蹙了眉,“忍一下。”   语毕,他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手劲一重,只闻“卡嚓”一声,伴随着林风致的哀嚎,她的脚骨被按回原位。   “祁怀舟!”她痛得眼泪涟涟,怒喊他的名字。   去他的旖旎,去他的吻,却他的心跳……疼死她了!真想一脚踹到他肩头。   祁怀舟手里已经翻出个玉盒,从盒里挑了一大坨透明药膏抹到她的脚上,一边抹一边道:“明早就能消肿,再养半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不会影响你下一场比试。”   “有没有下一场还不知道呢,搞不好便宜苍虚子了。”林风致喘着粗气,抹着额上冒出的冷汗道。   刚才她没等苍虚子认输就擅自离开莲台,苍虚子虽然被她钉在莲台地面动弹不得,可他也没被她打下莲台,这场比试还不知道怎么算呢。   不过就像祁怀舟说的,输赢对他们并不重要,她玩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收手了。   “放心吧,就算判定你输,他也打不了下一场。”祁怀舟收起药盒,坐到她的身边,回道。   “为何?”林风致不解问道。   “你以为千演神兵造成的伤口,是那么容易就能愈合的?”祁怀舟扬起唇角,眸中流淌过寒光。   “啊?”林风致不解。   “千演神兵的铸炼材料中,有一味祟浆。以此物铸炼出的武器,其所造成的伤口,愈合的时间比其他仙器要久,就算用上九寰最好的仙丹,都没用。苍虚子挨了三十几下,没有三年五载,那伤愈合不了。哪怕愈合了,日后也非常容易撕裂……”说到这里,祁怀舟的唇角越扬越高。   林风致却听得心惊。   千演神兵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何为祟浆?”她不自觉问道。   祁怀舟侧头望向她,从她眼中读出了一丝惧怕。   也对,但凡是正常人,都会嫌弃害怕这样的东西。   “听过裴凛封印邪灵的传说吧?可还记得传说里提及的邪主?”他沉默许久,才笑着道,“祟浆,是邪主的血。”   不知为何,林风致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祁怀舟的笑,说不上来的悲凉,让她觉得有些疼。   “好了,你该回去了。”祁怀舟却很快恢复常态,平静道。   林风致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是个禁忌,她识趣地绝口不提,转了转脚踝,跳到地面上,点头道:“你也快回元初境吧,能赢一点是一点。”   祁怀舟随之跳下,“嗯”了声,道:“我送你出去,不过……”   “不过什么?”林风致不解问道。   “你这伤虽不碍事,但也不宜再与人搏杀秘训。”祁怀舟笑着,满眼温柔。   林风致却从这温柔里品出几分危险。   他人在元初境,怎会知道她和凌少歌秘训之事?   “你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了,否则我真的会生气。”祁怀舟依然笑着,在她回神之前,倏尔倾身,埋首于她颈侧,张口一咬。   冰凉的触感伴着一缕刺疼浮现于颈间,林风致轻哼了声,他已经松口。   “你……”林风致按住被他咬疼的地方,羞恼之意浮起,一时间竟不知能说什么。   “我送你离开这里。”他没再多说,只一挥衣袖。   一阵风涌来,将她包裹。离开之前,她只看到他的身影与森白的兽骨一起,归于黑暗。   外界,已是月明星稀之时。   莲台的热闹早就散场,一个人都不剩,也不知那场斗法的结果到底如何,她打伤了苍虚子后来如何收场的。   林风致的心里充斥着无数问题,匆匆往眠月潭赶去,刚在眠月潭落下云头,便闻及一声冷语。   “还知道回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凌少歌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石头上,手里攥着个酒葫芦,正居高临下望着她,人像要融入夜色般。   ————   玄鹰峰上五华山的落脚之地,传出一声惊呼。   “封师兄!”   “闭嘴,别嚷!”坐在林间的封默瞪了眼身边的同门,蹙紧了双眉。   他半身衣裳褪至腰间,身边的同门正要帮他上药,可是看到他左胸上的伤时却失声惊呼。   血肉撕裂,鲜血淋漓。   “这伤不是已经愈和了,怎会……”同门压低了声音却没能控制住惊讶。   封默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口的伤。   触目惊心的伤口,离心脏只有一点距离,是被她亲手所刺。   秋月明……   亦或说,林风致。   作者有话说:   舟啊,你能出场是因为评论区的众多姐妹……   周四又到,周五见各位。   ————   感谢在2023-09-18 09:20:32~2023-09-20 07: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da yang 116瓶;春日青 11瓶;藤井树、苏长河、昀锦、微笑鲨鱼、君、41618358、秃头Pan 10瓶;梦想穿书嗑cp、闲者自咸 5瓶;成璧、晚上不要吃东西、星移几度秋、桔子、cc 3瓶;乙木333、苏、潇潇0411、阿颜、向晓、噬元喵喵 2瓶;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收徒   ◎亲传弟子。◎   夜风撩人, 吹动树影婆娑,高处的人衣袂纷飞,垂望的眸陷落夜色, 神情难明,只那被酒浸过的嗓音,呷着些微自嘲,虽然听得出笑意, 却又听来冷然。   看不清五官, 也不妨碍林风致从轮廓辨认出人。她想了想, 掠身飞上石头,坐到他身侧。   “凌少歌。”她温和唤道,“白天时谢谢你。”   莲台那一刻惊心动魄, 她的生死扑朔迷离, 牵动无数人的心。她看到了,莲台外飞的人, 观战席上坐的人, 都是牵挂她的人。   凌少歌也在其中。   可那么多的人, 她的目光依然一眼就落在谁都不曾注意过的地方, 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   凌少歌看得清楚明白, 祁怀舟说封默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 他并不认同。   数十载的陪伴又如何?漫长的陪伴未必及得上一段突如其来的相遇,感情如人心,都是复杂的, 谁也说不清楚会在哪一刻生出变化,像池水的涟漪, 一开始可能只缘于一只蜻蜓微不足道的点水。   “你怎么了?”林风致感受到今夜凌少歌的异样, 轻声问道。   他好像有点落寞, 和平日张狂不羁的模样大厢径庭。   “生气。”凌少歌饮下一口酒,酒液从唇瓣溢出,顺着下巴滑入颈间。   “谁惹你生气了?”   凌少歌听到始作俑者的问题,气笑了,心里憋的更闷,也就懒得回答她,只自顾自饮酒。   林风致见他爱搭不理的,不想再触他霉头,准备跳下山石回住处向众人报平安。   “说走就走?”   才刚动了动身,林风致的手腕就被他攥住。   “真是没有心的人。”   她听到他叹息般的抱怨声,转回头,望见一双在月色下如同漩涡般的深邃眼眸,随时随地都会让人深陷。   “凌少歌……”她抿了抿唇,“你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他的目光带着撩拔,总会让她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什么。   凌少歌挑了挑眉,握着她的手静候下文。   “我……不太喜欢。”林风致想了想,终于决定向他坦白,“其实我很想像秋上神那般与你结为挚友,或者说,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怎样?”凌少歌猛地蹙了眉,“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凌魔尊。”她换了称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我之间的交情中,几分真几分假。你对秋上神,也是这般时不时施展心术?”   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和谁交心,也明白他们各自都有各自不能说的秘密,他们的交情注定是场较量,相互试探打听,彼此欣赏也彼此算计。   这一切,不妨碍她认同凌少歌这个人。   但她无法接受,他以心术蛊惑于她,见缝插针,无迹可寻,像一张以情感织就的大网。魔修的心术很高明,能够以自己为诱饵,真真假假让人无法看破,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她的神识已经逼近元婴甚至是化神期,再加上颈间那枚世祖幽瞳,这让她对一切的媚惑之术都格外敏锐。   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她怎会不明白?不过不愿揭穿,陪他演场戏,将计就计试探他的真正目的而已。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凌少歌眼眸中的漩涡渐渐化作冰寒,仿佛回到与她最初认识之时。   “宜安城的那盏灯开始。”林风致神情平静,眼中一片清明,“你想从我身上,得到关于化云之境的一切,是吗?”   凌少歌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以指尖抚向她的颈侧,在某处印迹上上下摩娑着,绝口不提先前话题,转而问道:“你手上和脚上的伤,可医治了?”   林风致点点头:“已无大碍。”   “那就好,回去吧,你的那些同门还在等着你。”凌少歌淡淡道。   “那我先回去了。”林风致起身飞落山石。   “林风致。”凌少歌的声音从高处传下,叫住了她,“明天起我就不陪你了,自己小心。想和幽澜做买卖,就拿出真本事吧。先前同你说过的三年之约依然有效,幽澜山随时欢迎你加入。”   林风致挥挥手,转身迈向灯火通明的眠月轩,并未再转身。   凌少歌仰起头,痛饮一口。   秋月明很早就警告过她,以身为饵,终有一日入局,那时他心气比天高,几曾放在心上?   看来是养鹰千日,也会被鹰啄了眼。   ————   林风致的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听凌少歌言下之意,他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可终究是一起走过了这么多日子,突然间说穿拆伙,她有些低落。   默不作声地进了眠月轩,她还没出声,就被小啾给拽进了屋里。   “你小点声儿。”小啾冲她做了个噤声手势,“其他人被我劝回屋子了,不然你该露馅了。”   林风致放眼望去,看到曾玄和“秋月明”都在屋中,看样子正在等她回来。见到她出现,“秋月明”身形一晃,变成了一脸苦瓜样的萧胜。   “无所谓,露馅就露馅,反正也没打算继续。”她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灵露,一饮而尽。   “你晋级五十强内了。”小啾说话之间朝林风致扔了枚玉牌过去,“伤势如何?如果不成明日就去弃权吧。”   林风致接下玉牌,诧异道:“我不是主动离开莲台了?”   “顾上神查出苍虚子在斗法之中使用香毒蚀心,用来乱你元神心魂,按莲台斗法的规矩他的参试资格被取消,你顺理成章顶上。”回答她的,是曾玄,“我们已经代你抽了下一轮的对手,你要是不想继续,咱就弃权,没什么大不了。”   林风致放下杯子,断在道:“那不成,不战而败不是咱们昆虚的作风,弃权不行。”   她只接受在莲台上失败。   “你的伤……”小啾横了她一眼。   “已经上过药了,没有大碍,你们放心吧。”她道。   “哼。”小啾却是冷哼道,满脸不悦,“你走得倒是痛快,难为我们担惊受怕这一整日,既要担心你的安危,又要替你周全外头的人,以后我是再不管你死活了!”   她说话间一屁股坐到榻上,双手环胸,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不看林风致。   林风致忙笑着凑到她身边左哄右哄,但小啾就是不肯正眼看她,她想了想,忽然“唉哟”一声,痛呼道:“我的脚……疼死我了。”   小啾飞快转身扶她,急道:“哪儿又疼了?那祁怀舟也是,没给你好生疗伤吗?”   林风致趁势抱住了她,笑道:“好小啾,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   小啾这才发现自己着了她的道,刚要发作,那厢萧胜忽然间“扑通”跪在了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大惊,赶忙起身扶人,又问道:“怎么回事?”   萧胜只是不起,只拿眼望向曾玄。曾玄叹了口气,缓缓回道:“你此番借他之名在莲台上一展神威,名气大涨,回头全都要算在他头上。他担心自己名不副实,到时候被人看穿,会惹来麻烦。”   林风致蹙了眉头,这次莲台比试的情况确实超出她的预计,她本来只想上去玩玩,没打算闹出这般动静,但看今日观战席上众修欢呼的劲头,再加上她又彻底得罪了天罗山,恐怕会祸及萧胜。   如此一想,她顿觉不好。   “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了。”她眉头越蹙越紧,在心里想着找补的办法,但思来想去,除非向外界道明一切,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可现在又骑虎难下,不管是“秋月明”还是林风致,都不能出现在莲台之上。   一时之间,愁坏了她。   见她发愁,曾玄清了清嗓子,又开了口:“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是昆虚弟子,替你分忧也是应当的。只不过这事确实不好收场,他实力不济,盛名之下必受其累,也难怪他忧心。我倒是有一计……”   他说着一顿,林风致忙道:“曾叔快说,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你收他为徒。一来经你教导,让他可以拥有强修实力,方不负眼下“萧胜”之名,二来也能借你名头,护他周全。”曾玄缓缓道来,“再说,他为人正直,行事稳重,资质虽然不算特别出众却也不差,修行亦从不懈怠,稳扎稳打不骄不躁,最是适合做你大弟子。”   “……”林风致顿时无语。   曾玄说的徒弟是指亲传弟子吧,让她收个和自己同境界的修士为亲传弟子,是她听错了,还是曾玄疯了!   “你自己惹的,得对人家负责。”小啾眼瞅着她满脸错愕,笑得满脸坏心思,报复般火上添油道。   “可……”饶是林风致能言善道,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求上神收弟子为徒,弟子必会勤加修行,成为莲台之上真正的强修,不给宗门丢脸,日后也必定会孝敬师父,为宗门尽心尽力,求上神成全!”萧胜“砰”地一声磕在地面,不肯再起。   他坐在观战席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在莲台上大展神通,扬名立万,替宗门争光,心里自是澎湃万分,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可同时那些名气也像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来,他怕自己实力不济,终有一日要现形于人前。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自己真正拥有实力,拜她为师,成为“萧胜”,才能彻底摆脱这样的困境。   林风致看了眼曾玄,又看了看小啾,几番沉忖后望向地上的人断然出声:“好,我收你为徒。”   “弟子萧胜,拜见师父。日后弟子必定竭尽全力修行,不负师父教诲……”   自打进了昆虚,虽是伪装秋月明,可她在这里的羁绊却是越来越多。   羁绊太多,日后就很难脱身。   祁怀舟当时留她在昆虚三年,是不是就打着这样的算盘,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来留住她?   真是可恶。   林风致在心里骂起了远在元初境的人来。   都怪他!   ————   经过一夜休憩,果然如祁怀舟所言,林风致的伤势好了七成,她今日的斗法安排在傍晚,到时候身上的伤势应该已无大碍。   一转眼已经到第四轮斗法了,五十晋前三十强。   经历三轮淘汰,剩下的修士境界绝大多数都在金丹后期,实力强悍,斗法愈加激烈。按照前三轮斗法中每位修士展示的实力,那本《莲台名录》也对他们做出实力排名的预测。   因着前一轮斗法林风致表现出的骇人手段,她在前五十强中的排名,已经一跃而上到了第十位,能够排在她前面的,都是天赋、悟性、机缘加上运气,四者全都不缺的真正强者。   比如封默,就排在第四位。   不过这也只是民间的排位预测,到底能否真正留到前十强,还有待斗法验证,而在这其中,运气也占了很大关系。   这一次,林风致的运气不错,抽中了排名在倒数的修士。虽然境界在金丹中期,但他修习的功法并非攻击为主,再加上目睹过上一轮林风致的表现,对她产生了一定怯畏,以至这一战林风致胜得几乎没有压力。   短短一盏茶时间,“一招定乾坤”的“萧胜”之名,又响彻整个观战席。   “萧胜”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与她相较,封默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在这轮抽中了排名在第十六的修士。这样靠前的位置,意味着他的对手实力非常了得。   这一战不太容易,压着一炷香的时间限制结束的。   胜者依然是封默,他朝着对手与观战席上的修士各施一礼后,方飘下莲台,却在落地之时脚步一踉跄。   尽管他很快站稳,却还是让人看出端倪。   “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星野坐在林风致身边思忖道。   所有的斗法他都看了,可他并不记得封默在哪场斗法中受过严重的伤。   林风致已然蹙眉,她看到封默站稳身形后按了按自己的左胸,那里……曾被她刺过一剑。   蓦地,她想起祁怀舟的话。   千演神兵之中融有邪主祟浆,被神兵所伤的伤口,极难愈合。   她猛地站起。 第105章 对手   ◎她的最后一场莲台斗法,竟是对阵封默?!◎   第四轮的斗法结束, 夜色已浓厚,天星俱无,只有一轮弯钩似的弦月斜挂山头, 摇摇欲坠一般。   莲台之争的修士只剩下二十余名。这二十余名,是当今九寰金丹期修士中的佼佼者,最顶尖的修士。他们都聚在候战台上,等待下一轮的比试名单抽出来。   外头观战的修士还没散去, 越到后期比试越激烈, 众修的情绪也越激昂, 像被点燃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呼声传到这里,为自家所拥护的修士都铆足劲, 比起外头, 候战台就沉寂地异常。   除了个别相识的修士在低声交谈外,大部分修士都或站或坐各站一角, 互不相挠, 仿佛与外界隔离般, 只有空气中无声相汇的气场, 像是大雨将至之际天空的雷电。   林风致犹豫了许久, 才迈开步伐靠近封默。   封默双手环胸站在墙根下, 闭着双眸对外界一应响动不闻不问,直至听到压低的声音。   “封道友。”林风致小声唤他。   他的神情如常,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似受伤的模样,可再往下打量, 便能看到他上衣略紧, 像是里面套了许多件衣衫, 胸口处鼓鼓囊囊的。   显而易见,他在胸口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按说修仙界灵药众多,止血生肉是轻而易举的事,何需像凡间那样缠满绷带。他这样做,足以证明当日她对他造成的剑伤并没完全恢复,而他又在这样的情况下经历几番斗法,剑伤反反复复撕裂,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后果。   过了这么久,剑伤仍未愈合,祟血果是人间至邪之物。   林风致一边心惊,一边愧疚,眉间不自觉染上温柔。   “萧道友,何事?”封默问道。   眼前的萧胜,与昨日莲台上那个手段骇人的修士判若两人,充满了让人不解的谜。   “你的伤可还好?”林风致望向他的胸口。   封默眉间神情肉眼可见地改变了,他盯着她,目光如炬。   “我的伤无碍,不劳萧道友挂心。”他淡道。   “你别逞强,那伤……”林风致欲言又止。   “那伤如何?”封默逼望她,似乎想撕开她身上的所有谜题,“你我乃是莲台劲敌,萧道友如此关心在下之伤,似乎有些不妥。”   “是我家上神见你适才斗法结束时有些不好,特意嘱咐我前来问候你的。”林风致只能搬出自己。   “哦?是秋上神的意思?”封默看也没看外界观战席上坐的人,道,“那你让她亲自来和我说吧。”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林风致也只能道:“我家上神说了,那伤势不简单,让你好生休养恢复,切莫逞强。”   封默无话,只是盯着她,盯得林风致浑身不自在,所幸唱名声及时响起,解救这僵硬冰冷的气氛。   第五轮的莲台斗法名单已经抽出。   封默的运气依然非常糟糕,竟然抽中在《莲台名录》排名第七的修士孔修,与他仅有一名之差。这意味着两人的实力相当,在这里就遇上,除了会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斗法外,也会是一场让人遗憾的淘汰,因为不管哪个人胜出,另一个人都要离开莲台,哪怕这个人的修为已经有角逐最终胜利的实力。   这便是莲台斗法的残酷之所在。   除了实力,有时还要看运气。   相较而言,自从打败苍虚子后,林风致的运气就好得让人羡慕。   第五轮参加斗法的修士总人数为单,会有一人抽中轮空获得直接晋级的资格,而那个被上苍眷顾的幸运儿,就是林风致。   但林风致内心并无多少喜悦。能走到这里,替昆虚挣得名气,已超出她的预计了,而若非有曾玄和小啾等人在外头替斡旋遮掩,恐怕“萧胜”的身份早都瞒不住,现下熟悉她为人的人估计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只差拆穿罢了,再玩下去太容易出事,她本想在第五轮斗法中借败离场,既得一个还不错的名次,也能功成身退,但老天似乎在和她开玩笑。   “恭喜。”听完抽选,封默率先朝她抱拳。   林风致心中无喜,又听他抽中了孔修,眉头已锁,道:“封道友,孔修的实力强悍,你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关心,在下会小心的。”封默终于扬唇,微微一笑。   ————   第五轮斗法开始前,有一天的时间休憩,而整个仙门大试也已经过去十数日,进入到尾声,大大小小的比试,都到了决胜负的时刻,浮沧山的气氛愈发紧张刺激。   林风致留在眠月轩内运功调息了整日,哪儿也没去。小啾等人早就出门凑热闹,整个眠月轩安静非常,只有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   自前日与凌少歌说开之后,他果然没有再出现过,虽然此前他也总是不声不响就消失好久,却从来不曾像这次这般,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也罢,做不成朋友,就老老实实做买卖,不涉私情也更干脆些。   行走于世,仙寿漫长,便该明白分分合合方为世间常态,纵是天星亦有坠落的那一刻,何况是人与人?   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如此想着,她渐渐放下。   一天时间眨眼过去,至次日,第五轮斗法开始。林风致本轮轮空,便不再与萧胜互换身份,以“秋月明”的模样,带着众人去了莲台观战。   看到昆虚众修的出现,观战台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无数修士不知从哪个方向涌过来,齐声高喊着“一招定乾坤,萧胜必胜!”的口号,将他们团团围住。   “瞅瞅你做的好事!”小啾凑到林风致耳边小声道,又朝身后呶呶嘴。   林风致望去,只见身后的萧胜陷于人潮,已局促到不行,再加上围着他的修士不乏貌美的女修,弄得他涨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开口说。   果然是个老实人。   林风致叹了口气,转身向他挥出一道柔劲,把他从人群中给拉了出来。   “师父!”萧胜这才满头是汗地开口。   众人闻得此言却又大为诧异,纷纷道:“萧仙友竟是秋上神的弟子?!”   “各位,秋某感谢大家对萧胜的抬爱,但今日莲台之争还在继续,莫因此扰了莲台斗法的秩序,还望大家赏个脸面,各归座位,可好?”林风致将萧胜拉在身侧,笑吟吟地开口。   众修虽没就此退去,却也向外让出路来,目送他们踏入观战席后才各自散去,边散边议论。   “原来萧胜是秋月明的弟子,难怪。”   “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看来昆虚真是不遗余力培养人才,我说……要不我们也去昆虚瞧瞧?”   ……   一时间,萧胜乃是“秋月明”弟子的消息,传遍整个莲台。   林风致只带着昆虚修士坐上观战台,与星野会和。   “让让,让让!让老婆子过去。”昆虚身后的位置传来几声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林风致转头一看,果然看到金婆婆。她凭一己之力挤过坐满的人潮,努力靠近林风致身后的位置,而后蛮横地将身边两人推开,一屁股坐在了林风致身后。   “还我宝贝!”看到林风致的目光,她不依不饶开口。   “还我灵石!”林风致笑着回了一句话,便在对方凶悍的眼神里转回头去。   她算是看出来,这金婆婆是打定主意要缠着她。   “真是到哪儿都跟着,狗皮膏药一样!”小啾横了金婆婆一眼,没好气道。   “不管她,咱们看斗法。”林风致笑道。   从第五轮莲台斗法开始,三座莲台减少到一座,每轮斗法结束,都会获得一天的休整时间,与开始时的规则不同了。   晋级前十强的斗法,与前几轮斗法全然不同。斗法的激烈程度已不可同日而语,观战席上无数目光盯着莲台,都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招式。   林风致一边看,一边低声向坐在身侧的萧胜解说,时不时还提问一番,恨不得能把自己所知全都教给萧胜。   既然做了人家师父,就要好好教导人家,免得误人子弟。   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用心,斗法一场接着一场,不知不觉就到封默对战孔修的那场。林风致看着飞上莲台的封默,一颗心再度提起。   场上所有人的心情都和林风致一样,封默对孔修这场斗法,应该会是第五轮整场比斗最为激烈的。   战鼓擂动,斗法开始。两厢皆强修,又各自经历了四场斗法,彼此都对对方有一定了解,谁都不敢轻敌,起手便是绝杀。   莲台之上青红二光大炽,两道人影腾起,在半空厮杀斗法,金铁交鸣之音伴着庞大的灵气威压与杀气,从莲台上传来,顷刻间覆盖了整个观战台。光影交错间,封默与孔修的身影如同两道疾电,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残光道道飞过,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出到底是谁。   林风致越看越是惊,悬起的心让她顾不上再向萧胜解说,只抿紧了唇,凝重地望着莲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比起前几场,这一轮的封默的搏杀要更狠厉一些,仿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斗法。可封默并非冒进之人,他的斗法习惯虽然出手也非常干脆利落,却绝对不像今日这般迫切,每一招每一式都不留余地。   很快地,孔修被封默逼入困境,乱了阵脚。   封默一不做二不休,趁胜追击,单手掐诀,右手挥剑,剑影腾起化作龙形虚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孔修攻去。   观战席上不少修士看得瞠目结舌,情不自禁站起,包括五华山的孙灵若等人,也错愕站起,满脸诧异地盯着莲台上的封默。   “那是五华山孙千山的绝学《太青玄经》第五式,太青生龙。此人天赋倒是极高,竟能在金丹境界就领悟太青生龙,不过……他这太青生龙还不太成熟……”   苍老的声音响起,金婆婆又在林风致身后开了口。   《太青玄经》乃是五华山秘术,在九寰之上属于品阶很高的功法,寻常修士很难见识到,更别提是太青第五式,这金婆婆境界分明不高,怎会对此绝学如此熟悉。   不对,她不止熟悉《太青玄经》,整个莲台斗法过程,她对各家各术几乎是如数家珍,其见识之广博绝非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拥有的。   林风致心头一跳,转头望去,与金婆婆浑浊的眼眸撞上,对方咧嘴,露出世侩的笑脸。   是她的错觉吗?   莲台上紧迫的局面容不得林风致分心,她又立刻转回头,专注地看向莲台。   剑气生龙,剑身瓮动发出龙吟般的长啸,封默立于莲台正中,绾好的发已在激烈的比斗中松散,几缕乱发飘落,被风吹向颊后,他双眸如同神龙点睛,手中太青剑斩下,虚龙缠向孔修,又化无数剑影。   孔修脸色大沉,咬牙蓄劲,以全部力量朝前封默方向震出,巨劲化掌撞向封默。莲台地面竟在二人的力量下破碎,石块纷飞,封默噔噔退了十余步,勉强在莲台边缘站定,而孔修却是不敌太青生龙,被震落莲台。   胜负已决,封默却是脸色煞白,唇角沁出血丝,以手按在左胸之上,用力揪紧衣襟,揪得指节泛白。   林风致霍地站起。   她知道封默今日为何不对劲了。他的伤势,确实没好,并且愈加严重。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速战速决,不惜动用本该在决赛才施展的秘术太青生龙。   仿佛察觉她的目光,封默转头望来,与林风致的目光隔空遇上,他深吸了口气,拭去唇边之血,一改先前痛苦神色,状若轻松地朝她点了下头,飞下莲台。   只有那只按在胸口处的手,迟迟未松。   林风致攥了攥拳,心绪纷乱。   第五轮莲台斗法,就在这般刺激的氛围中结束,十强出现,再度抽选新的对手。   这一次,观战席上的修士们无人离场,全都静候公布。   林风致暗道,这回,她是真要借败离开了。   “第六轮莲台斗法,第三场次,五华山封默对战昆虚萧胜!”   一句话,让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昆虚和五华山中。   林风致猛地望向坐在对面五华山修士中的封默。   她的最后一场莲台斗法,竟是对阵封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2 08:39:43~2023-09-23 08:4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就看看 12瓶;熊猫公主 10瓶;乙木333 3瓶;潇潇0411、小楼、壹亿、~~白露为霜、阿丹、一溪云、噬元喵喵、阿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对战   ◎他没认错人,是她。◎   踏入十强后的斗法, 将会一场激烈过一场,对手越发强大,而比试又进入尾声, 所有修士无不拿出浑身解数来对战,每多向前迈出一步,能够得到的收获就越大。   而与所得相较,莲台斗法时所耗损的灵气也同样成倍上涨, 故从十强起, 每轮斗法之间都能获得两日的休憩时间, 每场斗法的时长也将延长到两炷香。   两天时间对修士而言,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第六轮莲台斗法的日子。   林风致这两天的心情并不平静。   在修仙这条路上, 封默一直都跑在她的前面, 远远的,只留给她一个背景。每次历炼, 面对恶兽强修的人是他, 受伤的人也是他, 不论任何危险, 他总会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她厌恶过自己的修为不济, 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并驾齐驱的情景,并肩杀敌,切磋斗法……   而今, 她已有资格站到莲台上与他斗法,却似乎又被现实种种束缚。   这一场斗法, 是弃是战还是败, 她难以抉择。   心难宁静, 她索性起了个大早,在朦胧的晨雾之中掠到空无一人的莲台。   无人的莲台十分寂静,白雾笼着浮在半空的巨大莲台,让这里超脱尘俗宛如仙境,与斗法时的喧腾激昂判若两处。   她在雾中踱步,缓缓靠近莲台正下方,不期然间在雾里看了朦胧的人影。有人竟和她一样,这么早来到莲台?她停下脚步,那人却察觉到动静,转身朝她走来。   白雾之中走出个背负剑囊的青衣修士,生得面如冠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眸如星。   林风致诧异地望着他。   “秋上神。”封默平静地向她打招呼。   “封道友?”林风致十分意外竟在这里遇到他,“你……起得这么早?好巧。”   “巧吗?我以为这是默契。”封默道,“秋上神与在下似乎都在寻找平静。”   他一语道破林风致的心境。   “也许吧。”林风致没有反驳他的话,只道,“不过我想,困扰你我之事,应该不同。”   默契这东西,相伴数十年,多少还是有的。   “上神记得我那未婚妻吗?”封默忽然扯开话题。   林风致微蹙眉心——未婚妻,是在说她?   封默似乎料到她的沉默,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答道:“在踏入九寰之前,我和她生活在海边的渔村。村里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习水性,把海当成第二个故乡。我和她也不例外,早早开始学习水性。在同龄的伙伴之中,我和她的水性是最好的,每每比赛都不相上下。”   三十七年了,她第一次听到封默提及浮鲸岛的往事。   “大家都觉得我和她都是天生能够驾驭海浪的人,就连她也这么觉得。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来能够轻而易举征服的东西,我为之付出了多少代价。”封默平静道,“我的水性,并非生来就那样好,更比不上她的天赋。”   林风致怔住。   靠海的村子,水性就是村民们引以为傲的本事,每年村子都会举办关于水性的比赛,同龄的小伙伴自成一组,探海翻浪争个输赢,而每一年得胜的人,不是她就是封默。   她一直以为,封默天赋足够强大,所以不管做什么,他都是佼佼者。   “我记得头几年下海,都远远被她甩在身后。无论我怎么游,都只能看着水里的她像一尾鲛人离我越来越远。为了赶上她,那三年里,我一次又一次在无人之时苦练水性,终于在第四年的比试中,我游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驾齐驱。”   那是太久远的事情,林风致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能沉默地听他回忆。   “我终于以微小的差距赢了她一回,我以为她会生气难过,但她并没有,她反而非常高兴地抱住我,庆祝我得胜。”封默又道。   他自小就对胜负有着强烈的得失心,但林风致不一样,她对输赢没有执念,赢了高兴,输了就替赢的人高兴,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时他还不懂,这样的开心意味着什么,只是认定她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及至到了九寰,两人踏足仙途。因为天赋所限,林风致成了那个曾经苦苦追逐的封默,可他却不是林风致。   他永远不会像林风致那样,在他难过的时候说一声安慰,也不会在他遇到挫折的时候递一句鼓励,更不会因他得胜而高兴,他只会觉得失败是因为曾经的“封默”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可在漫长的陪伴之中,他还是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被自己所否定的人吸引,这让他无比抗拒。越是被吸引,他就越是抗拒,越不愿意承认,直到失去。   林风致已经垂眸,不与他的目光对视。   笼罩在地上的白雾不知几时已经消散,晨光渐亮,时间不早了。   “我知道,她也想追上我甚至于超越我。如果有机会我和她能够一战,让我败在她手上,我也会替她高兴。”   一如当年,她那般热烈地拥抱过他。   “时辰不早,莲试快要开始,我得先回去了。”林风致抬了头,向他颌首。   封默抱拳道:“秋上神,烦请替在下向贵宗萧道友转达,我十分期待与他一战,莲台见。”   “好,莲台见。”林风致一笑,转身离去。   ————   天光大亮,莲台之上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观战席上早早坐满人,喝彩声此起彼伏,为了各自拥泵的修士,无不喊哑了嗓子,生恐在气势之上输给对家。   “萧胜”在《莲台名录》上的排名,已经从第十位攀升到了第五名,仅次封默,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两人排在前后名,这一战在众修眼中又是一场可以预料的恶战,吸引了无数强修的目光。   林风致已易作萧胜模样,与昆虚修士一起踏入观战席,四周传来呼声如浪,只是很快,另一阵声浪掀起,几乎盖过对“萧胜”的呼声。昆虚众人望去,只见对面的座席上,五华山的修士与明昭阁、天罗山等几宗修士同时鱼贯入场,声势浩大。   当前一人,便是五华山的宗主孙千风。   说因为此前五华山几个弟子受食魂虫所害丢了性命,引得孙千风悲痛不已,故避而不出,仙门大试至今,这还是他头一次露面。   林风致多看了两眼,也不知是因为悲伤的缘故还是其他,这孙千风确实比她上回在离火谷见到时要憔悴了许多,仿佛被掏空了精气神一般。   好生奇怪。   疑惑只在她心头一闪而过,莲试即将开始,林风致不得不将所有注意力放到这上头。   唱名声响起:“有请昆虚宗萧胜,五华山封默登莲台!”   两道人影从观战席空中飞过,同时掠到莲台上站定。林风致与封默,相视而立,彼此沉默了片刻,同时抱拳行礼。   观战席上,曾玄、小啾等人都紧张万分地盯着莲台,身边坐着的星野,身后的金婆婆,也都仰头凝视。云端之上,顾清崖端坐半空,身边不远处坐着满脸懒散的凌少歌,亦都关注着这场斗法。   顾清崖的传音玉却在此时闪起光芒,他擎起传音玉以神识听了片刻,神情凝重地朝凌少歌开口:“你收敛些,别被人发现端倪。”   “嗯?怎么了?”凌少歌懒洋洋开口,声音低沉。   “叩仙问乾坤结束了,昙光世尊亲来莲台观战。”顾清崖一边说话,一边望向远空。   遥远的天边不知几时出现了一幅虚景,城墙箭阁,如同海市蜃楼。   凌少歌这才渐渐坐直身体,随他一起遥望远空。   这座蜃城,这是昙光世尊的随行仙宝。   ————   战鼓擂响,莲台斗法开启。   林风致神识随之释放,覆盖整座莲台,周遭的灵气波动,全在她的感知范围内,封默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她的感知之中。   外界的所有响动,全都消失于耳畔,她的眼耳口鼻发肤,全身上下一切感知都提到极致,用来捕捉封默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个时候哪怕天塌下来,也无法再引起她的关注。   四周的灵气出现微弱变化,一道剑气随之朝着林风致所在的位置攻来,带着磅礴仙威,如同山峦般向她压来。纵然林风致已经提前感知到灵气的变化,但她依旧无法完全离开封默这一剑的攻击范围,只来得及闪身避其锋芒。   残影晃过,林风致脚踏风劲,身如蛟龙,与封默的剑气擦身而过,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周遭灵气又出现剧烈动荡,她的左上方位置传来凌厉剑气,瞬间就包裹了她全身。   锋锐长剑袭来,如同一道银色电光,毫不留情地刺向林风致。   电光火石之间,林风致身影一散,化作云烟,消失在莲台之上。   长剑嗡动不止,发出阵阵剑鸣,封默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手掌一收,太青剑飞回他手中。   逃过这一击的林风致已是后背惊汗,满心骇然。   封默的实力,与她前面遇到的对手,完全不在一个程度。   比起她离开之时,他的实力进步之大,让她震憾。   不是她的神识感知太弱,也不是她的速度太慢,是封默太快了,快到她还没能凭借灵气变化作出应对,他的攻击就已经来到她眼前。   刚才那一击,若非她了解封默的攻击路数,恐怕很难避开。   封默太自负,被他剑气锁定的对手,在他眼中就如同陷入蛛网的猎物,是无法摆脱他的剑气锁定的,任何幻形术都会失效。林风致正是清楚这一点,在他出招前就用上了幻术。   看着“萧胜”的身影消失于眼前,封默的唇角却是一点一点扬起。   他没认错人,是她。   只有林风致,才会如此了解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3 08:46:07~2023-09-24 09: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不是平平平平 140瓶;安忆、violenny 10瓶;cc、乙木333 3瓶;沉荒、春慵 2瓶;ZT-YT、热锅冷饭、潇潇0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惊鸿一现   ◎裂神分体。◎   第一次逃过封默的攻击, 是因为她对他的了解,但第二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封默擅剑, 他的剑术出了名的快准狠。常年的散修生活所经历的危险,让他摒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务求一击必中,所修习的法术, 也多以强攻击类为主。   他的攻击, 很难躲, 但又不得不躲,因为一旦被他的攻击沾身,就是致命的打击。   林风致隐匿了身形, 如同一只窥视猎物的豹, 压低身体,微躬着背, 缓慢地游走在封默身后, 伺机而动。   封默浮身半空双手掐诀, 太青剑嗡嗡振动着飞到他身前, 陡然间幻化出数千虚剑, 悬在莲台正上方, 剑尖所指,覆盖了整个莲台。仙剑剑诀中常用一招,以一化十, 以十化百,称作飞剑成雨, 但《太青玄经》中的这一招, 却并非剑雨。   但见满天的虚影化作银色剑光, 纵横交错成网,朝着莲台压下。   一时之间,剑气既汇聚如山峦之沉,又蓄凌厉之锋锐,既可将莲台上的对手碾压成泥,又能将对手扎成筛子。   此为太青第三式,谓之太青剑峦。   林风致苦笑。   封默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分明认出了她,可站上莲台依旧不留情面,招招逼人。   剑峦之下,避无可避,除了硬接,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只闻“铮”地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磨过所有人的耳朵,半空中火星四溅,坠落的太青剑峦下,有人双手紧握长戟过头,与剑影撞上,死死抵住这万钧之力,身体已被压弯。   剑峦与长戟在半空胶着,互不相退,看得观战席上的众修大气都不敢喘。   林风致咬紧牙关,双臂贲张,以全身灵气灌入双臂之经脉,比功法术诀,她不是封默的对手,但是这身体如今的力量,倒还能一拼。   如此想着,她握着长戟的手一震,猛地直起身来,竖戟而刺,竟将长戟矛尖刺入剑峦所成的剑气网中,而后口里发出声低喝,挥舞长戟。   长戟越转越快,漫天剑气都随之转动,如同被长棍挑起的浓稠蜂浆。   林风致初时只觉得自己的长戟如同探入泥浆,每挥一下都艰难万分。可随着她的动作,这一潭泥浆慢慢汇于长戟矛尖,形成漩涡。   她才再度发力,以长戟挑着这片剑峦,朝着封默掷去。   封默目光微沉,迅速掐诀在身前聚起土灵盾。   轰——   一声巨响,剑气漩涡撞上土灵盾,化作银光四散,土灵气亦碎成齑粉,化成漫天尘埃,竟纷纷扬扬向整个观战席散下。   众修看得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竟有人用蛮力破了太青第三式。   五华山的修士更是愕然。   “太青剑可是咱们宗的镇山之器,萧胜手里的到底是什么武器,竟可与太青剑匹敌?”孙灵若不可思议道。   太青剑乃是仙阶武器,能够正面迎击且不被折损的,起码也得是同品阶的武器。   孙千风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一些,只是紧紧盯着莲台,不置一语。   土灵盾碎裂,封默似乎被震退了两步,可长戟却如同毒蛇般,从漫天迷眼的齑粉中刺出。   林风致的攻击并没停止,对付封默,她不能再用从前的伎俩。   封默平静的神色似乎终于有了裂痕,他旋身避开长戟,身形轻逸。长戟劈落地面,发出刺耳声音,林风致一击落空,第二击立刻跟上,长戟挥舞出漫天残影,或劈或刺,招招攻向封默。   莲台坚硬的地面,已然落满深邃的劈痕。   面对如此迅猛的攻势,封默不断后退,手中太青剑竟然无法与其硬碰,偶尔两器相交,太青剑剑身震鸣,竟有摧折之势,他的虎口亦被震得麻木,胸中闷疼不已,足见其力量之大。   就这般一人攻,一人退,二人你来我往过了数百招,封默已被逼至莲台边缘,场下修士也看得眼花缭乱,大呼过瘾。   他若再退,就要落下莲台了。   林风致却在此时犹豫了。   倒不是因为封默,而是为了昆虚。   若在这里继续前进,那接下来等着她的就是决胜局,这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没人告诉过你,斗法之时不容分心吗?”冷冷的声音似乎从天而降。   林风致一惊。   她的分神虽只是须臾瞬间,可莲台边缘的封默气势却已尽换,他浮身半空,周身笼在青光之内,林风致的戟光再伤不到他分毫,而在长时间的施力之后,林风致亦出现了短暂的力竭,双手开始颤抖。   “若这是生死战,你已经死了。”封默冰冽的话语伴随着地面突然飞起的五柄巨大剑柱。   林风致被困在了五根剑柱之内。   这是《太青玄经》第四式,太青剑牢。   以剑为桩,画地成牢,困住对手。   要施展这一招式,需要封默提前以剑气入地设下剑桩,五桩俱成之下,引敌入内,方能成困。   被困于剑牢内的对手难以脱逃,只要再施展太青化龙,便可一击绝杀。   四面剑气成壁,别说离开,林风致甚至无法靠近。   封默是什么时候设下剑桩的,她竟一无所察。他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示敌以弱,步步为营。   他说得没错,若这是生死战,她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剑牢之外的封默已经开始掐诀施术,林风致强迫自己冷静。   太青剑牢所成之牢笼她是无法破去的,至少短时间内办不到,但是太青剑牢术乃是画地成牢,布桩于地,只要能撬动它的根基,她就能找到一丝生机。   如此想着,林风致再度蓄力,寻找着可以下手的剑柱。   神识扩大,上天入地,迅速送来地底灵气的涌动变化。五根剑柱按五行分布,金木水火土,以水位之剑柱最为薄弱。   庞大的剑气朝着封默涌去,他双手疾速掐诀,隐隐的龙啸声,自他手中的太青剑上传出。   林风致不作多想,执戟猛地朝水位剑柱所在位置刺下。   铮——   又是声金铁交鸣。   林风致的手被震得生疼,虎口裂开,鲜血溢出。   浮沧用以斗法的莲台,乃以赤金玉所制,台身坚硬无比,方可承受台上的修士斗法,现下林风致只想撬动分毫,却也艰难万分。   那边封默的太青生龙法诀将成,龙影已现。   林风致只是不理,以全身余力蓄于长戟,将戟尖狠狠刺向地面,灵气如龙顺着戟尖注入地面,顷刻间融入剑桩,神识同时全展,竟将埋于地下的剑桩灵气彻底剥除。   只见五根剑柱其中一根光芒闪了闪,竟黯淡下去。五华山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无法相信有人竟这样破了太青剑牢。   而昆虚那头,所有人都已揪紧了心,小啾双手攥紧衣角,一改往日话唠,替林风致捏了把汗,便连星野与金婆婆,也都沉默不语,只盯着莲台。   太青剑牢破了一桩,虽已出现生机,可封默手中太青生龙已成。   磅礴剑气伴着龙吟,同时涌向太青剑牢,剑牢彻底破碎,地面震动,碎石乱飞,太青剑牢被龙影吞没,连带着林风致的身影消失不见。封默随之飞身上前,可漫天剑气之中已不见林风致身影。   观战席已有许多修士站起,可谁也没有看到林风致被打落莲台。   莫不是在台上伤重不起?   众人悬起了心,便连封默也蹙紧了眉心。   但下一刻,异变陡起。   一道诡异的暗光从封默后背袭来,位置刁钻。封默迅速回身迎敌,只见“萧胜”已离自己不足五步。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却忽然又是一寒,他没有转身,只以神识探去,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了另一个“萧胜”。   两个“萧胜”?这是幻形术?   不对,这两个“萧胜”都不是幻术,他们的攻击同样狠辣。   他心中骇然,周身青光再起,手中太青剑挥开这两道攻击,却听一声轻笑,头顶一道阴影压来。   林风致自空中垂身倒悬,手中长戟刺向封默。   场下看客个个惊呆。   同时出现三个“萧胜”?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云端之上陪坐在顾清崖身边的凌少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来。   她终于把这招光明正大地施展出来了。   “凌少歌,他到底是谁?”顾清崖却在此时逼望向凌少歌。   “裂神分体?”昆虚的座席上,金婆婆喃喃道,“这是化神期才能领悟的神识之术,她怎么用上了?”   不止金婆婆,所有看出这一术法的强修,均都不约而同蹙了眉。   这裂神分体属于分神术的一支,除了要求强大的神识外,还需要修士对神识有极强的掌控力,才有可能领悟,算是一种天赋型法术,并非所有化神期修士都能拥有。   在座多少境界强于“萧胜”者,却都还未领会神识之力。   “慕小友,以金丹境界施展化神之术,这数千年来应该未曾出现过。”遥远的蜃楼中,清越的男人声音缓缓响起,宛如天籁。   “不止数千年,上一位越境界施展此术之人,乃是他们昆虚老祖裴凛,距今已有万载之久。当年裴祖施展此术时,也到了元婴后期,他如今却只金丹……”慕渐惜陪坐一侧,面露沉忖。   “后生可畏啊。”昙光微微一笑,垂望世间的目光慈怜温柔。   莲台外粗长的青香已经烧到末尾,两个时辰的斗法时间转眼只剩下一盏茶功夫,而不论是林风致还是封默,都已经到了精疲力竭之时。连续施展太青剑牢和太青生龙已耗费掉封默体内八成灵气,他已无法再施展任何强大的法术,面对裂神分体而出的三个“萧胜”,他只觉得压力如山。   林风致亦不好受。即使她的灵气再充沛,也驾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斗法,所施展的每一招式都必需用尽全力才能抵挡住封默的攻击,她的身体已经跟不上她的神识,握戟之手开始颤抖,而这一趟斗法比试不能使用任何法宝,她便不愿借助鲲丹和太虚图的力量,只想堂堂正正的比试,因此强弩之末迹象已现。   三个“萧胜”的出现,逼得封默只有招架之力。   没有灵气支撑,两人都用不了法术,只凭体术对阵。林风致对封默的攻击范围,正在不断缩小。三个“萧胜”,三种武器,一为短兵,一为长戟,一为双拳,挥舞在封默周身。封默神情虽沉凝,目光却如炽火,并没因为落了下风而慌乱,反而愈加兴奋。   眨眼之间又过了百招,双方都到莲台边缘,已到了决胜之刻。   三个“萧胜”同时发力,威势如海,便在此时,萧胜露了个破缩,被林风致窥得。她不作多想,三神合一,以全身残余的所有力量刺向他破绽所在。   长戟的矛尖一点寒光,却在离他左胸处一寸时倏地收力,矛尖失力只是轻撞上他的胸口。封默却已蓄势,趁她攻来之际震剑劈出剑气,哪曾想她竟会在此时收力,剑气发出已不容收回,撞上她的右肩。   只听得“砰”一声响,“萧胜”被震落莲台。   封默反应过来,惊急伸手,竟要将他拉回莲台,可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跌下莲台。   斗法结束,封默获胜。   观战席坐着的修士却不能回神,过了许久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而后掌声渐响,欢呼声随之沸腾。   莲台上的封默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便连双眸中炽烈的光芒都随之黯淡。   他看着萧胜的身影隐没人潮,想也没想,便抛下莲台上的无边荣耀,化作疾光追逐而去。   林风致揉着自己的右肩,飞快退出莲台范围,掠到无人小径之上。这一战虽然落败,但也斗得精彩非常,她以一招险败于封默,同样引发修士们的呐喊,若是跑得再慢一些,恐怕就要被修士们给包围了。   “你站住!”急喝声响起。   林风致还没转头,手腕就被追上来的封默攥住。   “为什么让我?!”封默的逼问不加掩饰,他额上挂着汗珠,脸色发红,气息并不稳,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刚刚那场拼尽全力的斗法,亦或是那个旧伤。   决胜负那一刻,她明明可以打中他的。如果她的长戟没有停下,刺进他的胸口,这场斗法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你因为我的伤让我?”林风致的沉默让他更加愤怒,手劲也越来越大,“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的心软和怜悯。”   “封默,你觉得是我让了你?”林风致斟酌着平静道,“可是你呢?”   封默被她反问得一怔。   “那招太青生龙,你没尽全力,对吗?”林风致微微叹了口气。   她在最后关头收招,是怕千演神兵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祟浆的可怕之处不知会给他带来什么无穷后患。   而他的太青生龙,同样也在最重要的关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让她能够以微弱的偏差逃过一劫。   封默无话可回。   太青生龙属于绝杀之术,要是他不是留手,她会重伤,甚至死去。   枉他自诩冷酷,上阵无亲无友,却在她这里放弃了原则。   “封默,我是心软,你一直都知道的。”林风致道,“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会心软。”   封默的手渐渐松开,“林风致”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无法吐出。   “别婆婆妈妈的。你赢了,高兴点!”林风致扬唇笑起,露出洁白牙齿。   顶着“萧胜”的模样,她展开双臂,给了封默一个拥抱。   封默彻底失神,只听她在他耳边道:“恭喜你,封默。”   一切,都和多年前没有两样。   她还是她,那个哪怕输给了他,也还是真诚祝福他。   这样的她,又叫人如何不沦陷?   “愿你莲台夺胜,这样我也算仅次莲台冠军的人。”林风致戏谑一句,松开这个拥抱。   “林风致,回来好吗?”封默双眸泛起浅红,终究还是道出这句话。   林风致却只道:“我是萧胜,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们追上来了,不说了,我先走一步。”   语毕,她将封默重重一推,自己则飞快隐入身后树影之中。   兴奋的人潮奔涌而至,将他淹没。   林风致避开这些人,长长松了口气——她的莲台斗法总算是结束了。   真是累人,也不知道那些修士为何爱斗法。   她一边想一边朝前迈去,没走两步,忽又止步。   前方的树荫下,站着玄衣修士。   他靠在树杆上,双手环胸,唇边嚼笑,注视着她。   林风致猛地石化。   祁怀舟这是默默看了多久?   从封默追上她时起?   他的笑一如往昔,温和有礼,却又让她心里发毛。   她有种……做坏事被捉个正着的心虚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4 09:25:06~2023-09-25 08: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户枢不蠹 20瓶;流墨 10瓶;ttbbw 5瓶;乙木333 3瓶;热锅冷饭、~~白露为霜、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征服   ◎她想看他臣服在自己裙下的模样。◎   外头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可树荫下的祁怀舟却让这方寸一隅显得格外幽寂,仿佛与世隔绝般。   他的神情淡淡的,唇边的笑也温温和和, 苍白的肌肤一如往日,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可林风致就是感受到了他万年不变的情绪中一丝波动。   他好像是……生气了?   林风致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走向他。   “你怎么又出来了?”她下意识以为他的出现是因为与她的伤感同身受,“可是因为我?我没事……”   一个“事”字没有说完, 她的腰枝就被他搂住, 四周景象也跟着一改。   眨眼间, 两人又到了先前的兽骨虚空中。这一次,祁怀舟揽着她的腰,带着她飞过这片幽暗未知的天地, 径直在兽骨山的最高处落下。   从高处俯瞰, 这具兽骨山的庞大更叫人惊骇。   “天底下竟有这般庞大的兽?”林风致来不及怪罪祁怀舟,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这到底是什么兽?”   在她浅薄的见识中, 搜不出这样的巨兽来, 除了那曾经救过她性命的……   对, 那只隐藏于浓雾之中的巨兽, 露出的巨脚, 就和这具兽骨遗骸的差不多大。   覆在她腰间的冰冷手掌一收,祁怀舟已坐在了这森森白骨之上,对她的问题充耳未闻。   林风致才又想起先前的事来, 忙并肩坐在他身边,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哪个问题?”祁怀舟一边反问, 一边整整衣袖, 让袖子上的褶痕平整一些。   林风致伸手, 不由分说攥住他的衣袖,揉皱他刚刚整好的袖口。祁怀舟这才转头看向她,却对上她笑嘻嘻的脸庞。   “第一个问题。”林风致又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右肩,“疼不疼?”   这是刚刚在斗法的最后,她落下莲台前挨的封默那一记剑气,伤应该不重,但也难逃淤青发肿,她的肩膀现下可是火辣辣地疼呢,想来祈怀舟也没差别。   “叩仙问乾坤结束了。”祁怀舟言简意赅道,“疼不疼,你自己看。”   这一回,他不像上次那样,对自己的伤轻描淡写。   林风致却被他一下说懵。   让她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替我疗伤,很疼。”祁怀舟再补充了一句,身上的玄袍消失不见,只留下件贴身穿的月白长衫。   “……”林风致睁大双眸,努力想分辨出眼前这个祁怀舟是不是又被什么妖魅附身。   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祁怀舟吗?那个初见之时孱弱苍白,却满腹算计的仙君,表面上克己复礼,实际上却只是个戴着清冷端方面具的假谪仙。   可哪怕明知道他是个假谪仙,明知道一切都是他假装出的,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心脏随之怦怦直跳。   似乎有什么盘旋于胸,急于寻找一个渲泄的出口,却又无法以言语表达。   无声的暗流藏在他的眼底,涌动进她的心中,像道无形的雷光。   林风致情不自禁抬起手,松开他的右襟,将他的衣襟往右肩头缓缓褪下。修长的脖颈与线条漂亮的肩头随着衣襟的滑落而渐渐展露,全然不是她从前以为的孱弱无力,虽然皮肤依然苍白得近乎失色,可那肌肉仍然充满力量,结实得恰到好处。   而此时,大片的青紫淤痕覆盖在他右肩到胸口处的位置,与颈间微涨的青筋一起,在苍白肌肤的陪衬下像是诡异的符纹,充满破碎,催生出人心深处隐晦的破坏欲。   林风致自问是个正直的女修,从来就没发现自己心里竟也会生出这样的邪恶的欲/望。   “这个伤,和你的一样。”他唇瓣轻动,吐出呢喃般的低音。   天地分阴阳,野兽分雌雄,万物皆遵循自然法则,繁衍生息。他见过雄兽求偶,展示美好的躯体与速度力量来获取雌兽的欢心,他也见过凡间男女示爱,以姣美的容颜获得对方爱慕,在修仙界,也差不多。   而对于他来说,这世界只分为他要的和不要的,无关性别。他想要了,自然就要学着如何获取她的欢心。   □□……是最直接也最原始的办法。   “给我看看。”他也伸出手,顺着她的脸颊,抚过她的脖颈,挑开她的右襟。   一大片青紫淤痕同样匍匐在她的肩下位置。   这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冰冷的手掌按到她的伤处,缓解了火辣辣的刺痛。   林风致惊回神,才发现两人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样,面面相对,她刚想说话,按在自己左肩处的手掌突然用力,她被推倒在兽骨之上,祁怀舟侧身伏倒,脑后长发散落,垂在了她的脸颊旁。   “祁怀舟……”林风致开口,嗓音变得无端沙哑。   “是封默打伤的?”他问她,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一阵阵难耐的滋味爬上被他目光注视的地方与他气息所过之处。   “莲台斗法,难免受伤,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林风致解释道,“这伤不严重,但还是连累到你,是我不好。”   “上神,把罪过揽上自身不是个好习惯,同样的,替另一个男人求情,也不好。”祁怀舟的笑依旧温温柔柔,让人如沐春光。   林风致觉得被他按着的伤口处忽然传来刺骨的寒意,薄冰从他掌心处向外蔓延,覆盖了她半身。   大片的淤青在这刺骨寒冰中渐渐恢复皮肤原来的颜色。   “那我们不提这些。”林风致也抬起左手,按在他的右肩伤处,掌中泛起青光。   太虚图的力量缓缓释放,助她抚平他的伤处。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伤口都被彼此治愈。   祁怀舟依旧压着她没有起身,他盯着她的脸庞,目光落在她的唇瓣。   “你生气了?”林风致开口。   樱色的唇启启合合,蛊惑着人。   “我会生气很奇怪吗?”祁怀舟回她,“上次见面,我就提醒过你了……”   一句话未完,他的衣襟突然被林风致攥住朝下一拽,他的身体跟着俯落。   他又尝到让他怀念的甜味。   从她唇瓣上传来的,甜蜜的,绵软的,直击魂神的味道。   唇瓣相贴,两人都没动。   林风致心脏跳得像要撕开胸膛弹到地面,她做了一件已经想了很久的事。自从上次在树林中那一吻过后,她就时常偷偷盯着祁怀舟的唇,在脑中描绘他唇瓣的形状,回忆他嘴唇的冰凉……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后来在元初境送他赴元神之试,他蜻蜓点水般的吻,又让人迷茫。   而今日,他势汹汹的温柔和判若两人的霸道,彻底打碎她的懵懂迷茫。   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风俗礼节,那不过是她自我逃避的借口。   许久,她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唇瓣得到片刻喘息。   “这样,你还生气吗?”她问他。   面对他的怒气,她并不想解释什么。   祁怀舟早就盘算着要做什么,哪曾想竟被她占去先机,他看着她微勾的眼角与充满挑衅的笑容,满颊的红晕,如同挂满桃艳李香的春日,看来即便是男女情/事,她也要争个上风,不肯落入他的算计。   “还差了一点意思。”他面不改色回道。   林风致蹙眉——她都已经主动牺牲自己哄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差了什么?”她问他。   祁怀舟再度垂首,道了句:“不够深。”   尾音消失在她的唇间。   浅尝辄止的轻吻已经满足不了他日渐膨胀的念想。   林风致双眸顿睁。   有什么探入她的唇齿之间,冰凉,濡湿,柔软。   不止封住她的唇,连她的呼吸一并封缄。   她曾经想要描绘的,他的唇瓣,而今重重印在她的唇间,任她描摹。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却又似乎只过了一个瞬间。   他的力道渐渐松去,缓缓离开她的唇,眼中水光潋潋,像要滴下般,苍白的肌肤浮起意乱情迷的粉。   “祁怀舟,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祁怀舟的手抚过她的发,而后飞快坐起,亦将她拉起,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喜欢谁?”   他没问她喜不喜欢他,问的却是她喜欢谁。   林风致双颊红晕未散,目光却十分清明。   男女情爱不过一场尘世较量,从前她心仪封默,所以患得患失了许多年,这次她不想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她的心动,在一切未明朗之前,将仅止于心动。   “我们这算是做戏吗?”她也不回答,继续问道。   “你说是,那就是。”祁怀舟拉起衣襟。   松开的襟口间,他心脏处盘结的伤痕,让她窥得一隅。但他依旧藏得紧,就像他的感情,前一刻还情难自禁,后一刻却已彻底清明。   林风致便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和祁怀舟之间,将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无声较量。   这个危险又迷人的仙君,让她生出一丝征服的欲望。   她想看他臣服在自己裙下的模样,疯狂并且迷乱的,这样……才痛快。   “这座兽骨山,是救我的那只神秘巨兽吗?”她转移了话题,问出先前的第二个问题。   祁怀舟眯起眸,狭长的眼眸似乎出现了一种类似兽瞳的光芒。   “是。”他抚过身边白森森的骨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它长什么模样?我可以看看它的真实模样吗?”林风致随之望向这具庞大的兽骸。   祁怀舟倏地抚额长笑,笑声像一串破碎的风铃音,收笑之时他震掌发力,将她送到了远处地面。   “上神所求,祁某自当遵从。”祁怀舟的声音从兽骸之上传来。   随着他一句话,庞大的兽骸上浮起黑雾,森森白骨发出卡嚓的响动,兽骸动了起来。   山峦般的巨兽站起,兽骨之上现出旧日虚影,与站在地面的林风致对望。   好大……   与它相比,她渺小得像一只蝼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5 08:55:51~2023-09-26 08: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莉时间 20瓶;木易 14瓶;湘清 10瓶;微笑鲨鱼 8瓶;-小杏花与烟雨- 7瓶;心睛 5瓶;cc 3瓶;潇潇0411、乙木333 2瓶;一溪云、水草、ZT-YT、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扬名   ◎财神祁。◎   这到底是什么兽?   它通体生黑焰, 在幽夜之中散发出诡异的气息,仿佛是上古传说中描绘的,来自地狱的亡魂, 除了骸骨便没有活物的躯壳,没有皮毛,没有血肉,没有脉络。   这只焰兽仿佛很久没有活动过, 它站起之后先伸展四肢, 伸了个懒腰, 再昂起兽首朝着天空晃了片刻,体型像一只被无限放大的狮虎类猛兽,身上的黑色火焰随着它的动作而飞舞, 像是张扬的兽毛。   而后, 它才垂下头,居高临下地俯望林风致。   它有一双血红的眼眸, 看起来有些瘆人, 但它的目光并不让林风致害怕, 有些许不谙世事的懵懂, 更多的, 则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仿佛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很难想像,这样一只叫人恐惧的异兽,居然能带来这样的感受。   林风致绞尽脑汁, 也想不出在哪本古藉中见过关于这只异兽的描绘。   它像是世间不存在的生灵。   然而,她又好像见过它。   可是在哪里呢?   她想不起来了。   异兽与她对望了片刻, 忽然高高抬起巨大的兽脚, 再轻轻放到了她的头上。   像要将渺小的她碾成齑粉, 可它虚无的躯体却没有力量,这只是它遗骸所化的幻象而已。   林风致知道,它只是在轻抚她的头,带着一点点的亲昵。   “见够了吗?”清脆的声音响起,在这片神秘的天地间回荡。   林风致抬头,看到盘膝坐在兽首之上的祁怀舟。   月白的衣裳和张扬的黑焰形成鲜明对比,他超然的仙气中染了几分邪意,它骇人的外形之下也沾了几许仙意,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们身上被完美融合了。   “它好看吗?”祁怀舟又问道。   这话问的……异兽又不是人,对她来说何来好看不好看?最多只能说可爱、凶猛亦或狰狞吧?比如小猫小兔,就很可爱。   但见他似乎问得挺认真,林风致还是点下头:“好看。”   祁怀舟飞身而起,落到她身边,扬袖朝身后一挥,庞大的兽影消散,像被黑焰燃烧怠尽般。   “口是心非。”祁怀舟一眼看穿。   巨大的兽骨遗骸如同失去魂神的傀儡,再度匍匐到地面,一动不动。   “它是兽,我是人,体形都差了这么多,我要怎么觉得它好看?”   此语一出,林风致就看到祁怀舟唇际的笑意一收。   糟糕,她说错话了?   像他这样收放自如的人,情绪轻易不外露,她会从他脸上看到如此直接的表情变化,还是头一回。   活像是她在嫌弃他一样。   林风致纳了大闷。   “把手伸出来。”祁怀舟又道。   林风致小心翼翼伸出手,问他:“干嘛?”   “摊开。”祁怀舟看着她握拳的手道。   他该不会因为她说错了话想要打她手心吧?   林风致狐疑地盯着他,一边缓缓摊开手,在心里做好随时收回的打算。   然而祁怀舟只是在她掌上放了一只青色储物袋,袋子有些重,压得她的手往下一沉。   “是什么?”林风致掂起储物袋,随意抓了抓,感受到里面东西的形状,眼睛陡亮,“灵石?!”   这么沉的灵石,少说也得大几千枚。   “你的赌资。”祁怀舟道。   她的赌资?   林风致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应下了明昭阁少主蒋锋的赌局,赌资正好是一万上品灵石。   “这里面有多少灵石?”她诧异至极问道。   “应该有一万八千枚上品灵石,我没数过。”祁怀舟回答得漫不经心。   “一万八千枚上品灵石……你拿到叩仙问乾坤的第二名?”林风致险些惊掉了下巴。   叩仙问乾坤头三名,可得灵石分别为一万、一万八千与三万枚。   “很奇怪吗?”祁怀舟反问她,“不是你让我挑个比试扬名立万?好压过顾清崖,和你‘秋月明’上神的身份匹配。”   林风致想起上回见面,他视叩仙问乾坤为囊中之物的态度,她只当他在说大话,没想到却真的闷声不响给她……哦不,给宗门带回来这么大一个荣耀。   “这是你的奖品,自己收好便是,给我做什么?”林风致托着沉甸甸的储物袋递还他面前,咽了咽口水道。   祁怀舟没接,道:“不想看你哭穷。这些,够你应付和蒋锋的赌局了吧?”   岂止是够,简直绰绰有余。   林风致看着祁怀舟,感觉他身上多了件红艳艳的镶金外袍,化身成为凡人跪拜的财神爷。   但这么一大笔灵石,就这么拿走也不太好吧?   林风致假惺惺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毕竟是你辛苦所得,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哦。”祁怀舟冷漠地应了声,伸手取回储物袋,可她抓着储物袋的爪子却巴得死紧,他抽了两次都没能把袋子取走,便挑了眉,似笑非笑道,“不是要还我?”   林风致瞪他——她说说而已,当什么真?   祁怀舟松开手:“想要就收好,不要同我玩这套虚的。”   “那要是我们赢了赌局……”林风致试探问道。   “赢的灵石是你的,这袋灵石也是你的。”   一句话,让林风致眉开眼笑。   如果轻絮能赢,那就是两万八千枚上品灵石,真是天降横财!   看到她露出笑容,不知为何,祁怀舟心情亦大好:“满意了?”   林风致点头如捣蒜。   “真不知你攒这些灵石要做什么?”   “买心仪的洞府,挑英俊的仙侍,自立门户过舒坦的日子。”   一不小心,林风致说出了心里话。   “……”祁怀舟现在怀疑自己给她灵石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林风致却在此时贼兮兮凑近他,问道:“祁怀舟,你参加叩仙试,是不是也因为我?”   因为她一句戏言,他参加了仙门之试,又因为她的哭穷,他挑中了叩仙问乾坤,只为叩仙试那丰厚的奖励。   一切,都是默默的,如同静水无声,却奔流不止。   祁怀舟没来得及回答,便见林风致腰间的传音玉光芒疾转,林风致亦收了与他玩闹的心思,擎起玉石,只听到连珠炮似的声音从玉石内传出。   “林风致,你又和祁怀舟偷偷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还不快点给我回来!”   “再不回来,我以后不给你打下手了!”   “你们快点回来!眠月轩被人包围了!”   ……   小啾噼里啪啦传了一大段话过来,林风致捂了捂耳朵,自言自语道:“谁和他见不得人了……”一抬头看到祁怀舟,好吧,他们确实做了一点。   ————   从兽骨空间内出来,林风致与祁怀舟一起往眠月潭赶。   才刚赶到眠月潭外,她就望见眠月潭畔聚集的陌生修士,男男女女都有。   这是出了什么事?   林风致与祁怀舟对望一眼,飞落人群之外,刚要开口,就听人群正中心传来小啾气急败坏的声音:“我都说了,我们家上神和天羲山主还未归来,你们别等了,快点散去!”   是找她和祁怀舟的?   林风致脚步一顿,决定在外头先探探消息。   “小仙子,这是我家仙君的拜帖,还请转交天羲山主。”有人递上拜帖,“我家仙君说了,叩仙之试上得窥天羲山主神威天仪,心中敬仰,盼能结交。”   也有人直接道:“无妨,我便在这里等着。”   ……   林风致又转头望向祁怀舟,用目光说话:是冲你来的?   应该是叩仙问乾坤结束,元神争霸战的结果传遍浮沧,祁怀舟这回彻底出名,想要结识他的宗门亦或上修都涌了过来。   祁怀舟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前面另一群人,也用眼神说话:还有冲你来的。   几个修士缠着谷灵松等昆虚弟子,不依不饶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上神归来。“   “我求你们了,你们走吧。想要入昆虚宗,去仙集那边报名就可以了。”谷灵松已经被围得满面通红。   “我等只想求见秋上神一面,想知道拜入她座下需要哪些条件。道友,你就让我们留在此地等她吧,我们不会吵到你们的。”修士们纷纷开口哀求,并一个个盘膝坐到地面,拿出了他们拜师的决心来。   谷灵松头疼非常。   “……”林风致无语。   这应该是看到“萧胜”在莲台斗法的表现,虽说他败给封默,但依旧惊艳了所有人,引发了连锁反应。除了对“萧胜”本人的拥泵外,连她这个师尊,都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要不然,他们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反正小啾生气最多就气个半刻钟,不会再长。   “我已经说过,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但萧某此生只会有一位师尊,那便是我们宗的秋上神,绝不会转投他人门下。”萧胜的声音在人群的另一侧响起。   此时离斗法结束已过半日,昆虚修士早就归来。这次没等林风致回来,萧胜已化回原形示人,不再假扮秋月明。   林风致和众人一起,都被他的嗓门吸引,望了过去。   站在萧胜对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似乎在与他私下交谈,只是被他这么大声一嚷,心思曝露不说,相当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当面拒绝,面上极不好看,脸色顿沉,尤其那女修,更是满面恼怒。   “不识好歹!”男修喝骂一句,再无先前客气。   林风致突然又不急着走了,她撞撞祁怀舟的手肘,小声道:“有瓜子吗?”   这有人已经开始挖她墙角了?想把萧胜从昆虚宗挖走?就不知开出了什么条件。   她好奇极了。“萧胜”之名是她斗法斗出来的,她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今值多少钱。   祁怀舟耸耸肩——他像是随身带瓜子的人吗?   “还有,萧某目前无意与人结修,二位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在下。”萧胜的声音再度扬起,拒绝得不留余地。   什么?还有结修这出?她以为只是用名利诱惑,结果还有女、色?她以为只有凡间才流行榜下捉婿之类的行为,没想到修仙界也这样?   林风致大为诧异。   这耿直的孩子,当庭广众这么说话,也不怕得罪人?还真是像曾玄说的,是个一根筋。   “另外,在下的道侣,必先过我师尊那关,寻我无用。”   萧胜一句话,让林风致差点没忍住发出声音。   她只是收个弟子而已,可不是养儿子,这说得她像个婆婆似的,还得管他找伴侣。   管不动,她管不动!   “秋上神,天羲山主,你们怎么在这?”   戏看得好好的,林风致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冽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前头闹轰轰的人群齐刷刷转头,林风致脑袋一炸。   是哪个人这么不识趣,非得在这当口叫出他们的名号?   她猛地转身,却又在看到来人之时一怔:“顾上神?”   来的人,是顾清崖。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   感谢在2023-09-26 08:59:20~2023-09-27 09:0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笑鲨鱼 20瓶;32142051 11瓶;℡Von、御雪霄霜、萧九、我超能熬夜 10瓶;油菜花 5瓶;乙木333 2瓶;~~白露为霜、水草、日光倾城、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清崖   ◎“你说,我要是扮成你把她抢走,凌少歌会不会同你绝裂?”◎   假扮秋月明时间又到。   前边的修士就“呼啦”一下朝她和祁怀舟涌来, 林风致只能扬起招牌式的笑脸,拿出一宗上神的架式,应付起众人来。所幸因为顾清崖到访, 众家修士也不敢过份打扰他们,客气了几句话,就被纷纷劝回,总算是还眠月潭一片清净。   林风致这才邀请顾清崖进入眠月潭, 又令小啾拿出昆虚灵露待客, 与祁怀舟一起陪他坐在了眠月轩的花厅中。   “今日冒昧到访, 是为两件要事。”顾清崖道谢接下灵露后,直接道明来意。   “顾上神请说。”林风致温声道。   顾清崖取出两枚玉简按在桌面上,边推向林风致, 边道:“秋上神, 天羲山主,请过目。”   林祁二人对视一眼, 一人拿起一枚玉简, 探入灵识, 只在玉简内看到了一大堆的材料名字与数量, 从矿石到灵草到木料……。   “噩境之险, 想必二位皆有耳闻。虽说噩雾已除, 但也让那里凶兽妖魅横生,近些年,这些凶兽妖鬼越发肆无忌惮, 已逐步滋扰向九寰腹地,专挑一些凡人城镇下手, 再加上有心者的利用, 致使祸患无穷, 那边的百姓苦不堪言。”顾清崖趁着他们看玉简的功夫,解释起来,“几个大宗门,包括天南圣境,都曾经派过人手前往驱逐,然而只能治标不治本,待我们走后,那些凶兽妖魅复又归来,比之先前还要凶残。因此经几宗商议决定,由昙光世尊出面,联合浮沧、长离等几大宗门,在噩境修建城池、法阵与锁噩墙,并派遣修士长期驻守,以守一方平安。”   噩境这地方,林风致虽然最终没有去成,但她熟啊。   “这可是个耗时耗力耗钱的庞大工事。噩境那地方荒芜,无可用之物,修建工事的一应材料,都需要从九寰调拔运送,而且因为那里风沙锈蚀严重,灵气匮乏,对修建材料的要求很高。”她一边思忖一边回道,“不过若此事可成,将是福延千载,惠泽百代的好事,于凡人有利,于仙魔界都有利,是以虽然艰难,但从长远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需要他解释太多,她已经顺着他起的头,将事情的起因全部猜中。   果然如凌少歌所言,和她打交道,是件轻松事。   顾清崖已垂下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灵露,颌首应道:“看来秋上神亦是有大智慧之人。”   “顾上神过奖了。”林风致谦道,“所以这两枚玉简中的物资名录,是你们现在所需之物?”   “准确来说,是第一期工事需要的物资。物资由天南圣境并几大宗门合力筹备,出资出物,这上面的是如今尚缺之物。”顾清崖回道。   “第一期?你们准备分几期兴建?多久完成?”林风致问得越发细致。   “总工事分为三期,第一期计划用时十年。”顾清崖指尖凝起水珠,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舆图,“会在噩境与仙魔交界处先建城池,与传送法阵,以便修士驻扎与后期物资运送。”   林风致看得认认真真。   在噩境修建大型城池,这难度不比她修复昆虚难。   “因为这些短缺的物资,是以我们已向九寰各宗各山发出请求,若能提供这名录中的物资,我们愿意以市价采买。”顾清崖望向他二人手中玉简,“我此番前来,乃受师尊所托,希望能亲自向秋上神解释。”   “亲自解释?”林风致不解。按说这东西只要发放到各宗手中,再广发告示传音,便可以了,何必要他亲自登门解释。   “师尊听说了长离宗龙息剑之事,知晓贵宗可以产出大量无垢赤明石。要炼制无垢赤明石并非易事,对冶炼火候的要求非常之高,想来贵宗必有炼矿高人坐镇,是以我们有个不请之请。这批紧缺的物资中,有几样基础矿料,正需要提纯炼制。”顾清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鎏云石、天星铁、碧辰砂……”祁怀舟开了口,一连报出七个矿物名。   “正是这几样,需要至少微垢级别的净度。”顾清崖点头,“我们会提供相应的粗矿,由你们负责炼制。或者你们宗门直接出,我们到时候按市价结算。”   林风致看了眼这七样矿料需求数量,那庞大的数字让她情不自禁望向祁怀舟,且不说他们能不能炼成,单就这数量而言,是要她和祁怀舟死在化云之境吧?但这个机会又太难得,不仅仅是可以赚到灵石,还能借此与其他宗门打好关系。要知道,能够和天南圣境、浮沧山共同出力的宗派,那可都是大门大派。   “顾上神,坦白说,这几样东西我们宗门亦没炼制过,不敢贸然承接,但这样福及九寰众生之事,昆虚宗也想出份力。这样,烦请转告慕宗主,待我们回宗之后,先尝试炼制一批,看能否达到你们要求的纯度,以及炼制所耗时间,咱们再定后续,可好?”想了想,林风致这次没有一口应下这桩差事。   这么大桩的买卖,她自当慎重。   “就等秋上神这句话。”顾清崖却是松了口气,“你们愿意一试,已是很好了。”说完他又对上林风致疑惑的目光,便解释道,“我们已经找过不少炼矿门派,他们一听这要求和这数量,连试都不敢试。”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这一笑,让他清冷疏离的气息消融。   林风致便想起凌少歌对他的评价——少年顾清崖一身正气,满怀热血,是个心向光明的修士。   现下望去,他倒有了些凌少歌所形容的模样。   一身正气,满怀热忱。   “我们尽力而为。”林风致亦笑道。   “两件事,另一件呢?”对比她的笑脸,祁怀舟就显得平淡许多。   “第二件事,昙光世尊想邀祁仙君在仙门大试结束后,参加诸修论道。”顾清崖道。   “什么?!”祁怀舟尚无反应,林风致先按着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来,“世尊要见他?”   “叩仙问乾坤由他主持,天羲山主应该与他在元神虚空中有过一番较量,以元婴境界能在叩仙试中排名第二,当世绝无仅有,是以世尊对山主十分赏识。这次论道由世尊主持,请的都是本届仙试上的强修。”顾清崖一边解释,一边将一张邀帖推到祁怀舟面前。   “见吗?”祁怀舟只问林风致。   “见!”林风致一口应下。   那可是昙光世尊啊,怎能错过见他的机会!就算她不能去,祁怀舟代她去见见也是好的。   “那好,话我已带好,就不打扰二位,告辞。”顾清崖起身告辞。   林风致亲自送他到了岸边,忽想起一事来,叫住他:“顾上神留步,请问……凌少歌他……”   “他在我那里,秋上神有事找他?”顾清崖驻足问道。   “没事,在你那里就好。”林风致忙摇头。   知道凌少歌没有在浮沧山乱跑,有顾清崖看着他,她就放心了。不然他一个魔修,哪怕境界到化神期,在这个仙家云集的地方,也容易遇到危险。   “秋上神既然关心他,为何不去见见他?”顾清崖便又道。   “朋友一场,关心是应该的,见就算了,我看他不想见到我。不耽误顾上神,你慢走。”林风致眼角余光已经瞥到祁怀舟,忙开口送客。   顾清崖不再逗留,拂衣而去。   林风致这才转过身,祁怀舟果然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数日未见,你的修为大有长进,竟领悟出裂神分体之术,以金丹境界可使此术,天下无人可及。”他笑着道,聊起了她的修为。   “也没那么厉害。”林风致被他一夸,有些得意,和他坐九曲桥的扶栏上。   “不止是裂神分体,你的身体也不一样了。”祁怀舟继续笑道。   “这你都看出来了?”林风致得意地抡起手,“看,铁骨金身,要不然我怎么能在莲台上斗那么久?”   她的眼底写满了“夸我夸我快夸我”。   “有奇遇?”祁怀舟便问道。   “嗯。我浸过潜犀潭的水。”林风致毫无所察地与他分享起来,“就是那个沉眠着浮沧仙兽却尘犀的水潭,潭水对于锻体有奇效。”   “潜犀潭?此地应是浮沧不外露的宝地?”祁怀舟满面好奇。   “当然,这地方也是顾清崖的修行地。”林风致回答他,又感慨起来,“真羡慕他们这些宗门子弟,大把的天材地宝享用不尽。”   “顾清崖的修行地,你是怎么去的?你和他很熟吗?”祁怀舟继续追问她。   “不熟,是……”林风致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像意识到什么般诧异地望向祁怀舟,“你套我话?”   “是凌少歌带你去的?”祁怀舟却靠近她,温柔的声音像一阙歌谣,“你下水了,那他们呢?”   “……”林风致的头开始抽疼,怪她话多。   她霍地站起,正色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想逃?   祁怀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看来我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你同我细说说。”   他依然笑着,温温和和,看不出情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秋后算账!   ————   从眠月轩离开的顾清崖,独自一人回到潜犀潭所在的树林中。天色已暗,四野除了虫鸣声声不断,静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她是那天我们在树林里遇到的那道元神的主人。”   不期然间,一个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顾清崖猛地驻足,冰冽的目光望向地面。   “莲台斗法的萧胜,也是她!”   那个声音继续道。   “你说她为什么要假扮成徒弟,参加莲台斗法?”   属于顾清崖的清越嗓音微扬,那个声音似乎越说越兴奋,发出与顾清崖截然不同的语气,在这黑夜里让人毛骨怵然。   “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凌少歌对她念念不忘,我也好奇了。”   “我的兄长,你怎么不说话?”   “连你都不理我了吗?我一个人好闷啊……”   “闭上嘴!”顾清崖终于忍不住回答这个声音。   可那个声音却又倏地发出阵笑声。   许久,笑声方歇。   “你说,我要是扮成你把她抢走,凌少歌会不会同你绝裂?”   那个声音压低,带着兴奋的笑意与无边恶意响起。   顾清崖忍无可忍,朝着空无一人的树林震出一掌。   “滚!”   山野震颤,鸟兽惊飞,静谧的林间,仍只有他一人,再无第二者。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下24小时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09-27 09:05:19~2023-09-28 15: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o 40瓶;/ sin 娇颜 10瓶;cc 3瓶;热锅冷饭、ZT-YT、水草、乙木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丹试   ◎鱼和熊掌。◎   属于林风致的莲台斗法彻底结束, 整个仙门大试已经过了三之其二,距离结束没剩多少时间。   大大小小各项比试都已接二连三出了结果,诸如符试、器试这些, 而昆虚参加的丹试与阵试,也将在近几日分出高下,林风致没有斗法压力如同落掉一块心头巨石,不过她的压力倒非因为斗法本身, 而是来自假扮萧胜。   一年前, 她肯定想不到自己不止要做秋月明的替身, 还得做自己徒弟的替身,这冒名顶替的事干多了,她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今日是第六轮斗法的隔日, 莲台斗法休息间歇, 也是丹试的决胜日。   比起心血来潮的斗法,这才是林风致此行的重点, 一大早她就收拾妥当, 带着昆虚所有人赶往伽兰殿。   在九寰修仙界最常见的符、器、丹、阵四大术中, 又以修炼丹道的人最多, 毕竟丹药这东西是所有修士都需要的东西。修行此道最易上手, 而炼出的丹药不仅于自己修行大有助益, 还可以卖来赚灵石,若是有朝一日能炼面绝世灵丹,又或者炼出新的丹方, 那可都是能赚大钱的。   是以引得无数修士踏足丹道,可在九寰修仙界流传着一句话, 修仙穷三代, 丹道吃三仙。在丹修修行过程所需投入的时间和金钱, 远胜其他三术,是以丹道看似风光,实则个个丹修都穷得兜里空空,有苦难言。   但尽管如此,也架不住修士们前仆后继往火坑里跳。   在九寰仙门大试的四大术中,也以参加丹试的人数最为多,那些以丹药为生的宗门和世家大族培养了大把的修士专攻此道,比如和昆虚有私怨的明昭阁。   明昭阁的师祖本不修丹道,在一次历炼中从古秘境里获得了两张丹方,才改修此道   丹方比丹药本身更加重要,哪怕是同一种丹药,在炼制过程的材料差异、成分的不同配比与火候,都会导致最终所呈现的丹药效果不一样,是以丹方除了是炼制丹药的秘方外,也是保证成丹品质的关键,而研修出一个崭新的丹方,其难度要比炼出某种仙丹高出百倍   明昭阁的两张丹方便属于当时未存于世的新丹药,是以一经炼成便广受追捧,靠此积累了一大笔灵石才逐渐发展到现在。然而过去数百年,那丹药早就被众丹修钻研个彻底,哪怕丹方不外泄,同样的替代丹药也已经泛滥,是以明昭阁这些年也在着力研修新方,不过收效甚微。   因此除了那两款旧丹药外,明昭阁也炼制一些九寰上需求量大的基础丹药,比如与昆虚打对台的回灵丹,以此来维持宗门收益。   如果能够研修出新的丹药,那对昆虚来说,绝对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惜,太难。   林风致不敢想。   柳轻絮借化云之境所炼之药并非新丹,是在九寰成名已久的仙丹“怒神丹”、“破劫丹”与“七返真元露”,怒神丹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修士元神之力,通常用于斗法的危急关头;破劫丹可护心脉元神,乃是修士境界突破时必备的护体丹药。   至于最后一种“七返真元露”,便属于名声在外却很难一遇的仙丹,应该是柳轻絮的师父云谷药仙所授之方。每服用一滴真元露,便能增加五十年修为。当然,真元露不能无限服用,每个修士在每个境界能够服用的真元露受体质影响,是有限制的,到顶峰再服便会失效。但即便如此,真元露也是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丹药。   这三件丹药都为仙品,以真元露为最。   林风致之所以敢应下蒋锋的赌约,正是因为知道柳轻絮炼出真元露,凭此丹药,昆虚要进丹试前十并不困难。   ————   不愧是参加人数最多的比试,林风致带着众人踏上伽兰山时,这里进出的修士已经络绎不绝,到处都是人,像是莲台斗法的看客又一窝蜂似的涌到这里来。   看到林风致等人的到来,众修不约而同投来注视的目光。形、形、色、色的目光透露出各种各样的心思,和林风致初次进入浮沧山踏足紫宸峰上时一模一样,但这次,目光虽相同,可他们所注视的对象,却不再只有林风致这个上神“秋月明”了。   他们的目光,从林风致身上扫向她身边的祁怀舟,再扫紧随其后的萧胜、小啾、曾弦等随行的所有人。   不少修士认出他们后,都纷纷前来打招呼,想要结识他们,林风致等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不得不停在殿外与他们客气地寒暄,而四周的议论声也不断传来。   “快看,秋上神来了。她旁边的那位可是昆虚天羲山主?天哪,他的风采竟然如此迷人,我从前怎么从没发现?”   “听说他在叩仙问乾坤中赢得第二名,那可是上修云集之争!”   “我也听说了,他以元神力压群修,还获得昙光世尊的赏识,可谓真人不露相!修为深不可测。”   ……   “后面那位是秋上神的弟子萧胜吧?昨日的莲台斗法我可看了,太遗憾了,萧胜惜败封默。”   “我也看了,那场斗法真叫精彩绝伦,堪比决胜局。萧胜输得确得可惜,明明有争第一的实力。”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萧胜先前名不见经转,此次在莲台上崭露头角,虽没像他师父那样夺胜,却也不容小觑。”   “前有秋月明,后有萧胜,还有天羲祁怀舟与龚宴清这样的人物,这昆虚看来真如外界揣测的那样,藏龙卧虎。”   ……   “听说器试那边,离火谷的二公子能够脱颖而出,也是因为她的暗中资助了一批无垢赤明石。”   “无垢赤明石?那可是十分难炼制的。”   “可不是吗?而且我还听说,昆虚秋上神和明昭阁少主蒋锋以丹试打赌了。”   “哦?快说来我听听!”   “听说是他们有私怨,蒋锋几次三番挑衅昆虚,秋上神终于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两厢结仇,那蒋锋当着众人放话,以一万灵石为彩头,赌昆虚的丹试进不了前十名。”   “我也听说了,如果昆虚没进前十,除那一万灵石外,秋上神就得当众承认自家丹药不如明昭阁,不过若可进前三,明昭阁那位少主他要当众承认,明昭阁不如昆虚。”   “有好戏瞧?”   “可不是嘛!也不知谁会赢。诶,你赌哪边?”   “不好说,明昭阁世代炼药,昆虚却已没落数千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丹药,但这次昆虚屡屡让大家改观,秋上神既敢应战,想来有后手,咱们只管看热闹就是。”   ……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都逃不过如此五感敏锐的林风致。   看样子小道消息满天飞,关于昆虚那点事,被传得神乎其神真假难辨,不过听着众人对昆虚的评价,她的唇角渐渐扬起。   给她一点时间,她会让他们知道,昆虚绝不是“秋月明”一个人的宗门!   “你笑什么?”与她并肩的祁怀舟瞥见她唇角的笑,问道。   “我高兴。高兴他们夸你。”林风致立刻回答他。   祁怀舟只淡淡扫了眼周遭人群便收回了目光。他今日仍与林风致穿着一色衣袍,二人往人群中一站,扎眼的同时,也极其惹人猜想。   众修们讨论的内容很快就发散到了新的话题。   “快看他和秋上神站在一起,好生般配啊!我可听说了,秋上神就是因为他,才与顾上神划清界限的。”   “居然是这样的?二男夺一女……可惜顾上神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情场如战场,如果是眼前这位天羲山主,我倒是能理解秋上神的选择。”   “可顾上神也很好,为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呢?”   ……   “……”林风致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修仙界的人,也这么爱打听他人风月事吗?   鱼和熊掌兼得?那是她能想的事吗?   一个个的不好好修行,净打听这些!   “咳。”一声清嗽响起,瞬间让周遭的声音消失。   竟是顾清崖带着两个浮沧同门走来。   “顾上神。”众人纷纷垂首行礼的同时,都面露心虚尴尬,也不知他们谈论的内容,都被顾清崖听去多少。   顾清崖的神情并无波澜,倒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同门”挑起眉,嘲弄般望向林风致。   鱼和熊掌兼得?想得挺美!   林风致回瞪过去——又不是她想的,看她做什么?!   对面那人的目光却很快冷漠,不耐烦地催促顾清崖:“走了。”   顾清崖不理身边伪装过的凌少歌,朝着林风致抱拳,互相打了招呼。   “顾上神也对丹试感兴趣?”寒暄结束,林风致问道。   顾清崖摇了头:“我只是来履行当日在仙集之时承诺过的事。”   为她和蒋锋的赌局做见证。   林风致一怔,而后微笑:“多谢上神。”   顾清崖略颌首,便不再逗留,率先迈进了伽兰殿中,林风致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才进殿。   丹试的最后一局,安排在伽兰殿的正殿。正殿内已设大型法阵,进入之后看到的并非普通内殿,而是一座浮空悬台,远处是大大小小几座浮在半空的山峦,修士踏上悬台后便会被送到半空,大家都会站在空中观试。   大家都集中在大殿中,等着悬台分批送修士,林风致亦和众人站在殿内等着,跟着人群慢慢往里移动。   忽然间,昆虚众修附近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道,二十多个修士从殿门外气势汹汹地踏入,谁也不让,径直往里闯,偏巧被昆虚修士拦住。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就撞见了明昭阁和天罗山的这些瘟神!   晦气! 第112章 同分   ◎不相伯仲◎   一道霸道的威压向下周侵袭, 逼得周围修士不得不向旁边退散,给来人让出路来。   明昭阁和天罗山的修士林风致大部分都见过,但眼下走在最前面的这位身着赤金袍的修士, 林风致却从没见过。   此人狭眼横眉满脸狠样,毫不收敛自己的气势,加之境界极高,仿佛一尊凶神, 谁都不敢与他对视。   那股可怕的威压就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在看到林风致时又径直袭向她, 无形之气化作刀刃压到林风致背脊之上,仿佛想压弯她的脊骨,逼着她跪下。   不过一个目光的交汇, 林风致后背的冷汗已然满布, 身后传来两声惊呼,昆虚宗的弟子承受不住对方的威压曲了膝。   虽然不认得来者何人, 但林风致已经猜出。   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修士, 应该是明昭阁少主蒋锋的外祖父, 姓罗, 因为人嚣张霸道被九寰修士称作罗太岁的天罗山山主。罗太岁的境界已至灭劫期, 离次仙大境界只差了一点, 不仅比在场所有修士都高,放眼九寰都属于屈指可数的人物。按说以他的地位,不会在这里出现, 此番却带着众人前来,想必是替蒋锋和先前被她重伤的苍虚子出头。   碍于罗太岁的境界和为人, 四周无一个修士敢开口说话, 更无一人敢阻止他。   灭劫期整整超出林风致的金丹期三个境界, 庞大的威压像一座山峦压在林风致背上,她咬牙受着,已腾不出手帮助身后的同门。   便在此时,一股凌厉的威压从林风致身边绽开,包裹住昆虚众人,亦将罗太岁的威压弹开,解救了昆虚所有人。   两股威压在半空交撞,无声较量。   林风致转头望去,只见祁怀舟轻描淡写般的神情。她知道他的元神强大,上回与凌少歌正面对抗时就已经领教过一次,这次连灭劫期修士的威压,他竟也敢硬碰,只不过这回,他只将对方的威压逼退,并没上回来的咄咄逼人。   罗太岁目光一厉,眉心成川,望向祁怀舟,发现是个元婴期的修士,不由冷笑数声。   “你就是祁怀舟?”他一开口,声如雷霆。   “正是在下。”祁怀舟平静道。   “秋月明?萧胜?”罗太岁的眼神逐一扫过林风致和萧胜二人,眼中凶光愈狠。   林风致动动身位,将萧胜彻底挡在自己身后,并没回答他。   伽兰殿内负责接引的浮沧弟子发现此处的不对劲,已从不远处走来,罗太岁身后站着的明昭阁主蒋东良走到他身边耳语两句,罗太岁蹙蹙眉,这才收回威压,沉声道:“你们宗门和锋儿的赌,别忘了。”   “承蒙罗山主提醒,我们都记得,也希望蒋道友能记得。”林风致面无表情地回道。   “大话挺能说。”罗太岁冷哼一声,带着身后众人拂袖往里走去。   里面的修士纷纷避退,林风致与祁怀舟也带着昆虚众人往旁边让开,不与他们正面起冲突,只看着这些人鱼贯而入。   蒋锋就跟在罗太岁身后,站在其父身侧,路过之时冲林风致挑衅般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而后大摇大摆地跟着罗太岁往里走。在他二人身后,便是天罗山与明昭阁的弟子,再往后,就是五华山与天玄谷两宗。   五华山宗主孙千风带着门下弟子,依旧是先前那副强打精神的模样,并没改变,甚至愈发严重了,孙灵若等人都紧随其后,只是不见封默。   待这些人都登上接引悬台后,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氛才终于消散。   “可恶!”小啾气得骂出声来。   “走吧。”林风致却没说什么。   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不如人,就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   虽然四周气氛恢复正常,可昆虚众修的情绪明显受到了影响,不再像先前那般兴致勃勃,各自沉默着,只暗暗攥着拳,想着日后该如何修行提升境界,好替宗门争口气,让他们日后再不必受人碾压。   又站了片刻,终于轮到他们踏上接引悬台。   “让让,你们都让让——”洪亮的大嗓门响起,外头拥挤的人群被人强势挤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挤到接引台上,抹抹额头的汗珠,老气横秋地踏上昆虚众修的接引悬台。   “你上来干什么?”小啾看到来人,本就不悦的情绪更加怒气中烧,只差没指着对方的鼻尖让人下去。   “看丹试。”金婆婆丝毫没拿自己当外人,一边说一边拔开谷灵松和余陌几个小弟子,走到悬台最前方,占据最佳的视野位置。   “你要不要脸啊!”小啾气得不行。   金婆婆露出牙“嘿嘿”一笑:“小丫头,老身要脸就不在这里了。”   “……”饶是小啾伶牙俐齿,遇到这样的对手也没辙。   “小啾,随她吧。”林风致朝小啾摇摇头。   这金婆婆像粘上昆虚一样,几乎每次都要跟着昆虚,看起来并非单纯为了那根龙头杖,再加上她有意无意间透露的言语,这个人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定有自己的目的,只是暂不明确。   林风致静观其变。   悬台缓缓飞起,转眼就将林风致等人送到浮在半空的小山峦上。山峦的地面白雾漫漫,宛如云霄,众人缓步踏入其间,感受到盈盈流动的灵气,宛如丝带拂过皮肤。   大大小小的山峦浮在半空上下轻飞,缓缓围着大殿正中旋转着,以便所有修士可以通过所有角度观看比试。   一声嘹亮鹤鸣响起,丹试的时间到了,四周暗了下来,浮山所围绕的正中下方缓慢地升起一个巨大莲台,璀璨光芒落在莲台之上,照亮了莲台上盘坐的所有修士。   “快看,是柳阁主!”小啾兴奋地指向坐在莲台角落的柳轻絮,先前那种种不开心都已抛到脑后。   林风致也已在人群中找到柳轻絮。她盘膝坐着,神色从容,无一丝焦灼,许是感受到昆虚人的注视,她的目光也逡寻了一周,轻而易举看到昆虚的浮峦,冲着林风致等人扬唇一笑。   见她无碍,林风致便放下心来。   丹试分两个排名,一个为仙丹排名,一个为炼丹者排名,具体比试过程由辨草、过火与成丹组成,辨草考的是修士对灵草的认识,过火考提对火候的掌握,而成丹则是他们这次呈送的仙丹及丹方比拼。   三项考验的综合分数最高者,便是这届仙门丹试的最强丹修,而仙丹的分数则又另外排名,选出丹试中最好的仙丹。   若是两项的胜者都是同一个人,便称作丹试满贯。   林风致与蒋锋的赌局,赌的是仙丹的排名,并非个人排位。明昭阁参试的修士有八人,选送的丹药更是多达十数种,昆虚只提交了三种。   以仙丹排名来赌,对他们更有利。   “各位道友,欢迎驾临伽兰山观看本届仙门大比的丹道比试。经历十多日的比拼,本次丹试中的辨草试与过火试都已经结束,相信大家都非常关心这两项比试的得分与排名情况,现在就让我们来一一揭晓每位道友在这两项比试中的分数。”莲台上主持比试的女修笑吟吟地开口,悦耳的声音传遍整个伽兰殿。   “磨磨叽叽的。”金婆婆抱怨道。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总要留到最后,金婆婆何必急躁。”林风致随口回她。   “呵,不过是拿捏人心而已。”金婆婆却是一声冷笑。   林风致便道:“看热闹本身就是被拿捏了心思?你是说吧,金婆婆。”   这场热闹,可还没到最兴奋的时刻。虽然辨草和过火的分数会马上公布,但这两项得分并不能立刻让比试分出胜负,反而会增加这场比试的悬念,让众人更加激动。   最后的胜负,要等成丹试。   “一共一百八十位道友参加了这次丹试,在辨草和过火两试之中,未过比试者共计六十七人,余者一百一十三人,现已全部列位仙台。”女修继续道。   丹试规则,辨草与过火各占十分,这两项若其中一项得分低于五分,不论成丹如何,都会直接淘汰,因而已经有六十七人被淘汰。   “现在揭晓这一百一十三位道友的得分情况。”女修一边说一边在手中化出一枚玉简。   玉简上绽起明亮的白光,刹那间在莲台上化作一个巨大幻幕,每个修士在比试时的景象随着女修的声音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离宗道友,何博,辨草试得分,七分;过火试得分八分。两项总分十五分,暂列第六位。”   每叫到一个修士,留在莲台上的修士中就有一人站起,朝着四周围观试的修士抱拳行礼。   幻幕上记录下的是他在这两项比试中最精彩的时刻,全部呈现于众修眼前,浮在四周的山峦上亦会传出他所属宗门亦或他的亲友们的喝彩声。   虽说这个分数不算拔尖,但冲击最终胜利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由于成丹的总分占了十五分,是以只要成丹能够得高分,还是有机会脱颖而出,就算不能占前三甲,前十强也没问题。   大殿内不再平静,随着女修清亮悦耳的声音,气氛一点点被拉向高/潮。   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幻幕,等着台上女修叫名,生恐错过一个字。   “怎么还没到柳阁主!怎么办,我好紧张!”   转眼间已经过半,可柳轻絮的名字迟迟未闻,小啾却已紧张得不行,攥着林风致的手心全是汗。   “你个不中用的,又不是你参试,怎么比轻絮还紧张。”林风致轻点她的额心。   “你不紧张?你不紧张你攥着他的衣袖做什么?”小啾瞪着她的左手。   林风致一低头,发现自己正无知觉地攥着祁怀舟的衣袖,把好好的袖子揉得像干桔皮。   她立刻撒手,嘴硬道:“擦手而已。”   那厢祁怀舟挑了挑眉,未置一辞。   “看试就看试,你们话那么多!”金婆婆揉揉耳,“我都听不到了。”   “听不到就找医师看看耳朵。”小啾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个小丫头……”   “到了。”   金婆婆还要教训小啾,却被祁怀舟一声冷语打断。   台上女修已经道出“昆虚”之名。   “昆虚宗道友,柳轻絮,辨草试得分,八分;过火试得分……十分,为当前单项得分最高一位,且为满分。两项总分十八分,暂时……”女修卖了个关子,观察了一下众人反应,才笑道,“并列第二!”   四周山峦上早已传出无数抽气声与惊叹声,等这最后一句说完,热烈的喝彩声与掌声响起,尤以昆虚众人为最。   “我没听错吧?!”小啾险些一跳三尺高,“第二!过火试满分!”   “你安份点!”林风致一边说她,一边自己手掌拍得起劲。   “你看他们,脸都黑了。”小啾却朝不远处呶呶嘴。   天罗山与明昭阁的浮峦上一点声音都没响起,尤其蒋锋的脸色难看非常,淬毒似的目光盯着莲台上的人。唱名到现在,明昭阁的八个参试修士,已出现五个,排名都不算靠前,分数在十五开外徘徊。   看他们都不开心,小啾就更开心了。   “明昭阁道友,岳晟,辨草试得分,九分;过火试得分,九分。两项总分十八分,暂时排名并列第二。”   但很快地,女修就唱出岳晟的名字。   十八分的得分,在众修之中已属佼佼者,足够让天罗山和明昭阁的修士发出阵阵喝彩。罗太岁和蒋锋的神情,也总算好转一些。   “哼!怎么和他一样得分,晦气。”小啾却又不高兴了。   “他们师出同门,能力不相伯仲,很正常。”林风致安慰她道。   话虽如此,但同样的分数,毫无疑问让他们的心又悬了起来。   一百多个人,女修足足报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每个人的得分都说完。没有两项都满分的修士,因而第一位的分数是十九分,只有两人,接下去就是第二位的十八分,共计十一人,柳轻絮与岳晟都在其列,而柳轻絮又因为过火试拿到满分而成为众人焦点。第三位的分数是十七分,共计二十三人;第四位十六分,共计三十八人;余下的修士,都在十五分段到十一分段之间。   每一名的分数差距都十分微弱,而在这其中,单项满分的一共有四人,柳轻絮占去了一个,是以虽然昆虚只她一人登上丹试莲台,却也俘获了无数目光。   “也不知昆虚和明昭阁的赌局,谁赢谁输。”   “听说那岳晟和柳轻絮,还曾是同门师兄妹,这下有意思了。”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鹿死谁手,就看最后的成丹情况了。   那边,明昭阁的阁主蒋东良却是狠狠瞪了眼儿子。按柳轻絮现下所表现出的能力,成丹进前十名希望非常大,如此一来明昭阁就算是输了,要赔一万上品灵石。   “看锋儿做什么!一万上品灵石而已。自己家的修士没用,养了这么班废物!”罗太岁却是冷冷喝道。   并没让众人等得太久,短暂的休息过后,最激动的成丹比试开始。 第113章 强丹   ◎话已至此,不妨直接公开它的排名。◎   莲台幻幕已消失, 场上漂浮起无数贴有封印的宝匣,每个宝匣都长得一模一样,里头封存着每位参加比试修士所提交上来的丹药。这些丹药已经经过一轮初筛, 按品级将它们进行了分类后再度封存。   九寰丹药按其效果与稀缺性,分为灵丹与仙丹两种,每种又按丹药品质再分为凡品、良品与上品。其中自然以上品仙丹为最,那基本上已经到达九寰丹药的巅峰, 只有一些传说里才出现的丹药可在其列。   按照丹试规则, 凡到达上品灵丹者, 才有资格入选参加比试,但虽说如此,可历届来每家提交的丹药品级都远高于此, 因此按照往年情况, 可能到达仙品的丹药,才能真正杀入决胜局。   不过, 有一类情况例外, 就是全新丹药。新丹药不按上面的规则, 哪怕是上品灵丹以下的丹药, 也会直接得到决胜资格。   在没有拆开时,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丹药被封在哪个宝匣之中。   丹试已经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女修请上两位大仙师级的丹修,由两位大仙师亲自主持拆匣。   “王仙君,请。”   “伍仙君, 你也请。”   两位大仙师互相推让着随意挑选一个匣子,撕去封符, 但见一道青光绽起, 匣子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装着的一个青瓷瓶。两位仙师,一人执瓶,一人拿起丹方。   场上无数目光都凝注在两位仙师的手中,没人开口说话。   “‘炽鸾丹’,此丹可助修士大幅提升吸纳火灵气的速度,乃是火灵气修士不可多得的丹药,不过只限于火修使用,因此为上品灵药,得八分。”王仙君并没打开瓶封,只向边介绍这枚丹药边向众人展示,介绍结束后便又将瓶子放回匣内。   到这里是不公开丹药的炼制者,只会报上分数,给炼制者留最后的颜面。十五分得八分,是上品灵丹的基础分数,算是偏低的分数。   如果在初筛中能够达到十三分以上的丹药,便不再给具体分数,会留到今日当着众修之面再仔细甄别。   十三分是成丹的分水岭,意味着丹药已经达到良品仙丹的级别,需要更加仔细的判定。   “呼……”小啾不再叽叽喳喳说话,瞪大了眼盯着莲台。   莲台上坐着的修士也已有人面现紧张的神情,但柳轻絮却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轻轻打了个哈欠,岳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时不时朝她投去复杂目光,却没有得到她一个回眸。   宝匣一个个打开,光芒不时响起,林风致望去,只见天罗山那边,已有人不断露失望神色,想必是认出了自家的丹药,因为得分不高而失落。   参试的修士有一百多位,可提交的丹药却有三百多种,匣子一个一个开启,仙师会详细介绍每种丹药的名称与作用,以及定分原因,所以进展得很慢。   “罗罗唆唆的!”像金婆婆这样的急躁性子,受不了台上慢吞吞的进度,一屁股坐到了山峦地面上,开始锤起腿来。   “婆婆腿站酸了?”横竖没到柳轻絮,林风致打趣起金婆婆来。   “废话!我的龙头杖在你手里,我能不腿酸!”金婆婆横她一眼,朝她摊手,“还我!”   林风致笑得无害,却倏地伸手,指尖灵气叩向她的脉门,金婆婆的反应比她更快,宛如本能般反手一抓,五指成爪反叩她的手,哪想林风致不过虚晃一招,很快就收回手,没有让金婆婆得逞。   金婆婆虽没着林风致的道,但也猜到了她的盘算,眼眸眯起,冷冷盯着林风致。   林风致却将头撇开,笑道:“婆婆,我说过,你还我灵石,我还你龙头杖。”   心中却是暗惊——这番试探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但结果却让她诧异。金婆婆是筑基期的修士,又面临天人五衰,而她已经是假元婴的实力,不论是境界还是实力,都超越金婆婆数倍不止。面对她试探的攻击,按理金婆婆是躲不开的,可对方不止躲开了,甚至还出手反击。   虽只是看似普通的一招,但往往在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最能代表真实。   金婆婆的实力,绝非她表现出的这样。   那她伪装成天人五衰的筑基修士跟着她是为了什么?   就在林风致思忖之际,仙师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丹试现场。   “七返真元露——”   此名一出,在场但凡对丹药有一定研究的修士,都面露诧异。   “七返真元露?!这药乃是云谷药仙的不外传秘方,自他兵解后已经有百余年不曾出现过了,我以为失传了。”有人嘀咕起来。   “这可是我等梦寐以求的仙丹,也不知是何人所炼。!”   众人开始猜测,仙师语气也因为这瓶丹药而有所扬起,继续道:“每服用一滴真元露,便能增加五十年到一百年的修为,且可续脉复经,乃是云谷药仙耗尽半生所成的丹方!故为上品仙丹,暂不给分!”   一句话,让场下的唏嘘声更大了。   不给分就意味着它的分数超过了十三分,是需要留在最后进行评定的。   “轻絮炼的就是真元露吧!”小啾已面露笑容。   可林风致却没笑,因为她听到了天罗山所在浮峦上传来的激动呼声,蒋锋满面挑衅地朝着她的方向比了个下作的手势。   这瓶七返真元露不是柳轻絮炼的。   岳晟和柳轻絮师出同门,他们炼了同一种丹药。   莲台上的岳晟看到自己所炼的丹药时,在第一时间便望向了角落里的柳轻絮,可柳轻絮依然保持着那一抹妩媚的笑意,全然不为所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上的宝匣已经打开了八成,场下旁观修士也不知掀起了多少轮喝彩声与惊诧声,珍贵的仙丹频频出现,各家拿出真本事所炼的宝贝,一件比一件厉害。   除了岳晟那瓶真元露外,浮沧山的七芯莲露与长离宗的九转离魂散也极其出彩,另外还有几个散修所炼的丹药,亦毫不逊色。   “还没到啊?!”小啾紧张得有些焦躁,索性学着金婆婆盘腿席地。   她话音刚落,林风致便听到台上响起熟悉的名称。   “怒神丹,可在短时间内暂时提升修士元神之力,乃是危急关头的搏杀及救命之药,比较罕见,不过此丹服后会对元神造成反噬,作用亦有限,故为凡品仙丹,得十分;破劫丹,可护心脉元神,乃是修士境界突破时必备的护体丹药,仅对灭劫以下的修士有效,故为良品仙丹,得十二分。”   场中有人发出几声惋惜,十二分,离决胜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一次,真的到柳轻絮了。   “七返真元露——”仙师“咦”了声,报出匣内第三件丹药的名称。   场上众修也不约而同诧异。   虽说各宗门提交的丹药难免遇到炼制同一种药的情况,但是仙丹本就难得,真元露这样早就绝迹数百年的仙丹更加不易得,同时出现的情况可以说微乎其乎。   但偏偏越不可能出现的场面,越是出现了。   几乎就在听到这丹药名的同时,岳晟望向柳轻絮,蒋锋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却只盯着仙师手中之物。   “七返真元露的效用先前已经向诸位解释过了,不再赘述,这瓶真元露……”王仙师打开瓶子闻了闻,又注入自己的灵气神识感受一番,面带难色地开口,“这瓶真元露的品质有瑕疵,略逊上一瓶,只能提升服用者三十年左右的修为。”   此语一出,场上众人反应各异,有惋惜的,有松口气的,有幸灾乐祸的。   那边蒋锋本来已经阴沉的脸色陡然焕发,又朝林风致望来,罗太岁也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来。   岳晟也神色复杂地望着柳轻絮,看不出是喜还是忧。   “可惜了,许是炼制过程没有掌握材料配比。这瓶真元露,只能算良品……”   他话没说完,便被旁边的伍仙师打断。   “王仙君,稍等,你看看此丹方再斟酌斟酌。”伍仙师一边说,一边把手中随药附上的丹方递予王仙师   王仙师接过丹方细看了片刻,双眸陡亮:“这……这不可能……”   伍仙师便道:“您看这……”   “行了,我知道了。”王仙师一点犹豫都没有,当机立断朝众人道,“这瓶真元露为良品仙丹,暂不定分!”   众皆哗然。   整场丹试到现在,能够不被定分的丹药,就没有上品仙丹以下的丹药,这瓶真元露却已良品的品质,进了决胜局,委实叫人难以理解。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丹方出了问题。   但到底是什么问题,场上的仙师却绝口不提。   众人的好奇心已提到最高点,虽然此次丹试不乏极品丹药,但大家却都不约而同地关注起两瓶真元露的对决来。   林风致这时方转过头去,朝着蒋锋微微一笑。   很快的,场上所有匣子都已经打开,未定分的丹药被从匣中取出,统一放到了巨大的珊瑚树格上,余下的匣子皆被浮沧弟子捧下,交还给各自的炼制者。   留在台上的丹药一共十五瓶,都是待定的丹药。两位仙师又请出另外五位修士,这五位之中有精通医道的修士,有专擅灵草的修士,有专研火法的强修……   这十五瓶的丹药,将由他们七人共同作出最后判定。   一时之间,伽兰殿内只剩下莲台上的七位上修低低的讨论声,四周的修士全都不出声,认真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七位上修方走到了莲台正中,朝着伽兰山主点头。   众人的心随之悬到最高。   林风致也屏住呼吸,能不能进入十强,就看这一刻了!   “各位道友!经过伍、王二位仙师,并五位仙君的共同甄选判定,本次丹试的前十强,已经评出。”女修再次扬着笑容朗声道。   随着她一句话,莲台也暗了下来,十道光束从天而落,打在珊瑚树格上十瓶丹药上。   “啊——是我们的丹药!前十!”小啾顿时兴奋地叫嚷起来,也不管身边坐的人是谁,转身抱住了对方。   金婆婆被她抱个正着,满脸的嫌弃。   站在他们身后的昆虚弟子和曾玄等人,也都齐声欢呼起来!   “哈!”林风致猛地拽起祁怀舟的衣袖,笑得嘴都合不拢,“看到没,前十名!我的一万灵石……哈哈哈!”   祁怀舟反手握住她的爪子:“我的衣袖已经被你揉烂了,你能不能换个东西抓?”   比如,他的手。   林风致却只回他一脸傻笑。   “不可能!”便在场上众人各自沉浸在或喜悦或失落的情绪中时,有人暴喝一声,从浮峦上飞了下去。   “锋儿!”蒋东良厉喝一声,想要拉回儿子,却被罗太岁给拦下。   “让他去!”罗太岁满面煞气道。   “岳父……”蒋东良对他们的行径很是头疼。这里是浮沧,不是天罗,也不是明昭阁,不是他们可以随便闹事的地方。   但没人听他的。   蒋锋只要想想输给“秋月明”,就心有不甘。哪怕他们只是前十名,那也不行。   想要一万灵石,没门,还要他赔不是,更不可能!   “这位道友,何故扰乱丹试?”莲台上的女修收起笑容,沉声问道。   莲台已在第一时间开启了防御法阵,淡淡的白光将莲台笼罩在其中,也将蒋锋隔绝在外。   “那瓶真元露明明有瑕疵,品质如此之差,为何还能判定无分,又为何能挤入前十?我不服!你们今天若不能给我解释个清楚明白,我便……”蒋锋不管不顾威胁到。   “你便如何?”冷冷的声音响起,顾清崖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蒋道友,你要拿浮沧山如何?”   随他一句话,威压涌向蒋锋,蒋锋心头一怯,再望向高处,远空几道森冷目光如电般落在他的身上,看得他冷汗涔涔。   丹试坐镇的修士,乃是浮沧伽兰山的山主,后面是整个浮沧山。   “我们觉得不公平,想讨个说法而已,别无他意。当然,浮沧身为九寰第一大宗,若真不愿交代,我们自然不能拿贵宗如何。”代他回答的,是站在浮台上的罗太岁。   一句话,便将浮沧山给架到了火上。   “罗仙尊何必着急。二位仙师与五位仙君都还不曾开口说话,你便指责他们公平,未免有些武断。我相信几位仙君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判定理由,若是到时阁下还觉得不妥,再讨要说法也不迟。”清脆的话语掷地有声,无视罗太岁的威压,直接反驳了回去。   众人便循声望去,却见昆虚“秋月明”和天羲山主已经并肩飞身于蒋锋的另一侧。   莲台四周的气氛随着他二人的出现而显得剑拔弩张,可看客们却大多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开始纷纷嘀咕起来。   罗太岁见到她当众驳斥自己,正要发作,不妨天上传来一道雷霆威势。   “丹试还未结束,如何判定几位仙君自会解释清楚,在此期间,谁敢闹事便是与我浮沧山为敌。罗仙友,请三思。”伽兰山山主的声音冷冷响起,并没因为罗太岁的境界而给他面子。   罗太岁咬牙沉默,伽兰山主却不再理睬他,只道:“二位仙师,你们继续。”   一语落下,场上众人才回过神来。   王、伍二人对视一眼,擎起了那瓶受到争议的真元露,以及另外那瓶属于明昭阁的真元露,索性先解释起来。   “这两瓶都是七返真元露,我手中这瓶由昆虚柳轻絮道友所炼,伍仙君手中那瓶,则由明昭阁岳晟道友所炼。两瓶真元露,都进了前十位。”王仙师道。   “岳道友的这瓶真元露,品质上佳,确为上品,无可质疑。”伍仙师擎起岳晟的丹药道。   “柳道友所炼的真元露,比之岳道友这瓶,在品质之上逊色不少。如我先前所言,柳道友的真元露只能提升修士三十年修为,而岳道友这瓶则可提升至少五十载,效果差别很大,所以关于柳道友这瓶真元露的品级,我保持原有判定,为良品仙丹。”王仙师不慌不忙续道,“但是……”   一个转折,意味着众人最好奇的地方到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瓶真元露的效果逊色于岳道友那瓶,并非因为柳道友炼制出的品质有瑕疵,而是因为她用的丹方,是经她改良过的!关于这一点,请柳道友自己与大家说明吧。”   什么?!   改良过的丹方?   改良丹方的难度,不比研创新药小。   柳轻絮这时方从地上站起,缓缓走到人前,笑着开了口:“多谢王仙师、伍仙师并诸位仙君。这张真元露的丹方确实是经我改良,我舍弃了真元露的部分效用,转而寻求此丹药的炼制材料以及炼制时间上的改良。我师父乃是云谷药师,按他丹方记载,要炼成此药,在材料齐备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并且成功和失败五五开。再加上炼制此药的材料,每一种都价格昂贵或者极难寻找,这导致真元露不止难以炼制,还需要至少价值高达数万上品灵石的材料,试问在座各位,有几个能服得起此药?”   一句话,问得在座众修哑口无言。   这样的仙丹,对大部分修士来说,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别说市面上没有,就是有,一瓶的售价也在三十万上品灵石以上,普通修士如何承担?   “按我改良的丹方所成之药,虽然效果打了个折,但它的价格,可不止打折那么简单。我以几种易得的草药取代了其中的昂贵草药,大大降低了它的造价。成品的真元露价格,相当于一瓶上品灵药的价格,各位还觉得这真元露有问题吗?”   一瓶上品灵药的价格,约在五千上品灵石到一万之间。   众皆大惊。   以五千上品灵石购得仙丹,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又如何?就算用材改良,难道炼制时间与成败率也能改?”明昭阁的蒋东良忍不住开口质问。   他本打算借此机会将岳晟的真元露推向九寰,一瓶赚个几十万灵石不难,是以宗内囤了不少高价药草,但眼下全被昆虚打碎了。   “可以。”柳轻絮自信道,“我大昆虚的化云之境藏有至宝——混虚炉!我可以把炼制时间缩短,达到量产,每个月至少可炼三十瓶!各位,你们如果想要此丹,可以找我家上神!”   一个混虚炉,就已震惊了在场所有丹修,包括站在柳轻絮身边的王、伍二位仙师,她最后这句话却是让全场沸腾。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林风致。   林风致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   按柳轻絮所言,折个中,一瓶卖个八千灵石,一个月三十瓶,那不就是二十四万灵石,一年就有两百八十八万上品灵石……   林风致的内心陷入癫狂。   “改良丹方之艰难,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何况柳道友此番改良造福众修,有功于九寰仙界。让大家都用起好的丹药,不是正是我辈举办这个丹试的初衷与真正意义吗?正是因这种种原因,我等才决定将这瓶真元露留下。”王仙师此时方开了口,又和身边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直接道——   “所以,我与六位仙友一致决定,本届丹试成丹第三名,为昆虚宗柳轻絮,七返真元露!除此之外,柳道友三项总分为三十二,排在本届丹试第二位。各位道友,你们对我们的裁定,可有疑议?”   话已至此,不妨直接公开它的排名。 第114章 出气   ◎让她抱着灵石过一辈子吧◎   伽兰殿中已经沸腾, 众修皆苦高价丹药已久,更别提七返真元露这样普通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仙丹。今日七返真元露的售价被昆虚宗控制在上品灵药的价位内,怎不叫人激动。   几十万的上品灵石, 普通修士拿不出,但大几千上万的灵石,他们努努力还是可以攒到手的。而这样一瓶七返真元露,尽管它的效用没有达到最佳, 但一滴三十年修为, 对有天赋的修士是锦上添花, 对普通修士却是足以救命的仙丹,尤其那些寿元将尽却无法突破的修士,这不啻是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没有!”   “昆虚应得!”   越来越多的回应汇聚成震天撼地的声音, 几乎要掀翻伽兰殿的房顶。群情激动, 各大宗门的上修也纷纷表态,这个裁定结果公平公正, 没有任何问题。   如此一来, 明昭阁和天罗山的人无话可说。   莲台上的两位仙师冷冷打量了蒋锋与站在浮峦上的蒋东良等人一眼, 方才继续往下说。   明昭阁阁主蒋东良已是脸色铁青。王、伍两人乃是丹道中成名已久的仙师, 在九寰威望极重, 此番被人当场质问显然震怒, 碍于场面没有发作,但已然记恨上明昭阁。明昭阁算是把两人给得罪狠了,恐怕会大大影响明昭阁日后生意。   想起生意, 他难免又想起宗门仓库里囤得那一大批为了真元露而准备的极品仙草,脑袋不由剧烈疼了起来。那么一大批材料, 又是极品仙草, 明昭阁一宗吃不下, 乃是天罗、五华等几宗共同借资给明昭吃下的,如今眼瞅着这门买卖黄了,借的灵石数额足够压垮整个明昭阁,怎叫他这个宗主不头疼?当下哪还有空理会蒋锋和昆虚之间的赌约,连丹试的最终结果都没心思再看,只想立刻带着众人回去想对策。   蒋锋还停在莲台前,脸色阴沉得像一潭死水。按照此前的赌约,昆虚炼制的丹药不仅进了前十名,甚至还压过明昭阁的丹药,排到了第三位,他除了输给“秋月明”一万枚上品灵石外,还得当众向她赔礼道歉,以及承认明昭阁不如昆虚。   这对他这样爱面子的人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他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认输。   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林风致却收到了一则来自珍珑阁的传音。   “秋上神,明昭阁急抛狼血矿,价格已低于往年市价三成。”清脆的女音响起,属于珍珑阁的靳靳。   自从上回在珍珑阁与靳靳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存亡之险后,二人交情便不一般,林风致时常与她互通有无,有任何买售都优先靳靳,让她赚那抽头,如此一来,靳靳自也乐于分享珍珑阁的第一手消息。   这狼血矿就是此前林风致想收,却发现被明昭阁全部垄断的矿石,用以炼制回灵丹,因为被昆虚的聚灵散横插一脚导致矿石积压,如今不得不抛售。林风致早就叮嘱过靳靳,明昭阁若要抛售,昆虚全收,是以第一时间靳靳就发来传音。   “帮我再压两成下来,全收。”林风致毫不犹豫道。   “再压两成?会不会狠了点?他们不会同意吧。”靳靳收到她的消息后立刻便给了回音。   “不狠,他们一定会同意。”林风致断然道。   明昭阁……现在一定很缺钱。   “上神,他们要溜。”   刚刚回完靳靳的消息,林风致的耳畔就响起祁怀舟的低语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蒋锋已往出口处悄悄飞去,打算趁着众人没回神之际偷偷溜溜走,人已飞到半道。   眼见就要让人逃掉,不期然间一道人影似电光般掠来,猝不及防挡在了蒋锋面前,将人给截下。   林风致掠到一半,看到那人出手,不由递了个感谢的目光,却换来对方一个冷眼。   凌少歌看她和祁怀舟旁若无人亲亲我我的恩爱样心里十分不愉快,正想找件事来发泄,看到蒋锋要溜就出了手。他一出手,站在高处的罗太岁最是护短,见状也出了手,只是攻击还未发出,便被一声清喝打断。   “罗仙尊,手下留情。”顾清崖飞身到凌少歌身侧,朗声道。   罗太岁境界比他们都高,若是贸然斗法,影响甚大。   “他敢挡我锋儿之路!”罗太岁手中已经聚起黑光,怒视凌少歌,只差出手,因着顾清崖的身份,他勉强忍下。   “蒋少主想走,自然无人敢留,只是他与在下尚有一场赌局未兑现,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合适吧?”林风致的声音随后传来,她亦赶到附近,与顾清崖二人呈包夹之势,将蒋锋围在其中。   “外祖,父亲,救我!”蒋锋却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   罗太岁凌厉的杀气加上蒋锋的叫嚷,刹那间又吸引满场注意,所有修士都朝他望去,就连莲台上正在继续进行的丹试也再度被打断。王仙师和伍仙师二人同时蹙眉望来,看得出来这二位已经极度不悦。   “又有何事?”更高的山峦上传下威严的声音,一道凛冽仙威随之涌来。伽兰山山主冰冷的声音中,蓄满不耐烦的怒气,显然因为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扰乱丹试秩序而动怒。   “回师叔,这位明昭阁少阁主蒋道友,此前与昆虚秋上神以丹试成绩为赌,输者需当众认败服软,清崖当时在场,答应为双方赌局做见证。现下蒋道友似乎忘了此事,是以清崖需要提醒他,不想让罗山主误会弟子要伤人,是清崖处理不当。”顾清崖朗声道,声音清清楚楚传遍整个大殿每处角落。   他虽在认错,却又让众人明白发生了何事,一时间唏嘘声起,暗处传来不少耻笑声,明昭阁修士的脸面被丢了个精光。   “本座不管你们间的私怨,都给我滚到外面说去!”伽兰山山主却不管这些,连顾清崖的面子也不给,寒声喝道。   林风致原本也没想在丹试期间向对方发难,毕竟丹试还没结束,一再扰乱丹试秩序委实过分,是以打算等丹试结束后再说,哪曾想这蒋锋心虚要跑,偏撞上凌少歌那小阎王,闹得更加下不来台。   不伽兰山主人发话赶人,反而让蒋锋等人心中一松,离开这伽兰殿,谁还认那赌约?   林风致隔空抱拳一礼,既是感谢顾清崖与凌少歌的出手,亦是对连累顾清崖感到抱歉,便要带着众人退出伽兰殿,哪里想到莲台上的王仙师却忽然开口。   “且慢!”王仙师叫住了他们,又朝高处的伽兰山主行了个礼,道,“山主,他们的恩怨既然因丹试而起,不如就按他们此前约定在此履行,也免得屡生枝节再打断丹试。我们可以等,诸位看呢?”   他说话之间又朝四下一望,台上诸君纷纷附和,他方才又望向远处明昭阁与天罗山修士,露了个笑。   这便是存心要看他们的笑话,以报先前被蒋锋和罗太岁当众质疑之仇。   “对!认输!”   一众修士见又有大热闹可看,哪还管什么丹试,不约而同叫嚷起来,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令得明昭阁与天罗山的修士灰头土脸,蒋东良的脸更是阴沉得像要滴下水去,罗太岁也已攥紧了拳,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事态演变至此,已脱离林风致的掌控,这么多人站在她这边,不论他们抱着何种心态,她都无法退让,是以浮身半空,扬声道:“蒋道友,按先前约定,若是我宗丹药有幸挤入前三,除了一万上品灵石的赌资之外,你还需要给我赔礼道歉,并承认贵宗炼丹之术不如昆虚,请!”   她语毕,做了个“请”的手势。   蒋锋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双拳攥得死紧,额间青筋爆起,眼珠瞪得几欲离眶。众人催他认输的声音就响在耳畔,若他真的承认,日后他还如何做人?   “啪——”   就在蒋锋死咬不松口与众人的催促之中,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蒋锋的脸被蒋东良隔空狠狠一掌给扇歪。   这一掌来得突然,连罗太岁也来不及阻止,更没立场阻止。   “道歉,认输!”蒋东良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他已焦头烂额,没时间再耽搁在这里。   蒋锋捂着红肿的脸颊,赤红着眼转回头,朝着林风致弯下腰去,道:“秋上神,此前冒犯贵宗之举,是在下不对,在下向上神赔个不是!”   语毕,他顿了顿,死死咬了咬唇,方续道:“贵宗丹术高明,明昭阁……自愧弗如!”   说完这两句话,他抬起头,像要吃了林风致般死死望着她。   “好说。”林风致淡道,又朝他摊手,“灵石。”   蒋锋的手攥了攥,只能朝自家外祖望去。   罗太岁一语不发,扬手朝着林风致掷去一袋灵石后,便转身拂袖而去,将众人都甩在身后。那袋灵石来势甚猛,如天星坠落,袭向林风致。   “退后。”一只大掌将林风致往身后一拉。   祁怀舟闪身而出,双手蓄柔劲,化解了对方来势汹汹的力道,将整袋灵石送到林风致面前。   林风致看到灵石,眼睛又亮了。   加上这一万灵石,她的私人小金库已经快有五万上品灵石了吧?   “够你养几只鱼?几个熊掌?”一个声音幽幽响在她耳畔。   她转头,对上祁怀舟温柔的笑脸。   这人……是怎么做到顶着这样温柔的笑,说那么阴阳怪气的话?   “鱼和熊掌我都不配!”林风致收起灵石,道,“我只配数灵石!”   让她抱着灵石过一辈子吧,余愿足矣。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人看文,写得太寂寞,心也累,状态不是很好,等国庆后,更新时间可能会调整为隔日更新。   多谢各位陪我,我会写完最后这个故事。 第115章 慈航镜   ◎仙主。◎   天罗山和明昭阁的修士离去之后, 闹剧总算彻底收场,丹试得以正常继续。状元和榜眼分别花落浮沧与长离两宗,但在风头之上, 这一次却全都比不上昆虚。   昆虚的七返真元露虽然只拿到丹试第三名,却是这千余年来昆虚在四大仙术之上拿到的最高名次,同时也替昆虚的丹药打响了名气。   丹试还没散场,已经有不少宗门和修士暗中寻亲托友希望可以引荐结识“秋月明”, 好提前预定他们宗门的七返真元露。   林风致的传音玉亮个没停, 身边的昆虚众人都已经高兴疯了。   “这柳阁主也真是的, 用了改良的丹方,也不事先向透露一二,害得我担心得不行。”小啾高兴归高兴, 嘴里又抱怨起柳轻絮来, “她有告诉你吗?”   “没有。”林风致摇了摇头,回道。   她只知道柳轻絮以混虚炉炼出了那三瓶丹药, 其余细节一概不知, 和众人一样都是在了丹试最后才明白的, 应该是柳轻絮刻意隐瞒此事。   莲台上的柳轻絮已经拿到奖赏, 捧着装有丹药的宝匣飞身落到昆虚的浮峦之上。   “上神。”落地的第一刻, 她便以双手擎着宝匣献到林风致面前, 轻启丹唇道。   这是他们说好的,化云之境的混虚炉借她用,炼出的丹药归宗门所有。   林风致没有丝毫客气, 拂袖收下宝匣,道:“恭喜你!”   “应该是恭喜宗门才对。我能有今日成就, 全凭宗门与上神栽培。”柳轻絮娇声笑道, 眼底眉梢俱是夺目光彩。   “改良丹方可不是我们的功劳, 想来已经你无数次的尝试,这瓶真元露与今日一切,得来不易。”林风致微微一笑。   “这么重要的事,柳阁主也不和我们先通个气,我都快紧张死了。”说到这里,小啾插了一嘴,又抱怨道。   “压箱底的东西,太轻易透露容易出岔子,况且口说无凭,总得拿出真本事才能证明我成功了。”柳轻絮妩媚地拨开鬓边长发,自信道,“上神,诸修对真元露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不知我可有资格,入主化云之境丹坊修行?”   林风致对柳轻絮的要求毫无意外,她早就料到柳轻絮隐瞒丹方之事,为的就是在丹试之中大展拳脚,借外人的反应,与她谈条件。   毕竟有实实在在的成果,比她两手空空之时和人谈判,要更有胜算一些。   柳轻絮的目光,自然是化云之境的炼丹坊。   “你可是昆虚功臣,能替宗门创造营收,我有什么道理拒绝你呢?具体的我们回宗再谈?”林风致的笑容更大一些。   柳轻絮便朝她轻轻一礼:“多谢上神成全。”   语毕,她便退到旁边,接受其他同门的恭喜。   “她野心不小,你就不担心她?”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久未言语的金婆婆忽然开了口,在林风致耳边低语。   “担心什么?他们的野心吗?”林风致反问金婆婆,“要担心,我也只担心他们的野心不够大。”   对于昆虚来说,安于现状才是最可怕的。他们的野心,如同生机勃勃的藤蔓,遇到阳光和水,就能肆意生长,迅速壮大,成为支撑昆虚的苍天大树。   “不怕他们野心太大,生出私欲,不服你的管束,甚至超越你?”金婆婆沉声问道。   “作为一宗执掌者,若我这点容人之心与驭下手段都没有,我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无能者,不配掌宗。”   大宗大门,都愿招有才干之人。而有能之士,自有其抱负理想,作为宗主,不就是让他们有一个各展所能、安心发展的天地?否则人家又凭何留在宗门,替宗门卖命?   丹试已经结束,撂下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林风致就招呼昆虚众人离开伽兰殿,只留金婆婆一人独自站在莲台上,满面怔然。   许久,她方仰天低笑:“无能者,确实不配掌宗!”   那笑声,不见苍老,却藏沧桑。   ————   那厢,林风致带着众人才飞到伽兰殿外,立刻就被修士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寸步难行。   来的人大部分冲着七返真元露而来,小部分乃是丹修,是为化云之境的混虚炉而来,就这还是丹试消息没有大范围传开,可以料想稍晚一些消息彻底传开后,昆虚会遭遇怎样的境况。   林风致几乎是半逃半溜才脱身离开,都来不及和顾清崖并凌少歌两人道个谢。   丹试已经尘埃落定,昆虚成了最大受益者,可谓名利双收,林风致这趟浮沧行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她甭提心里有多开心。接下去就是明日的法阵决胜局,她得带人去给她打气,也不知阵试进行得如何了。   再往后,便是仙门大试最重头的比试。   莲台斗法的决胜局。   决胜的比试,会异常精彩,她必需带着众人前去观摹学习,顺便……看看封默吧。   想到这茬,她忽记起一事来。   “祁怀舟,祟血那么邪门,难道就完全没有药可医?”林风致问道。   祁怀舟正与她并肩走在眠月轩潭畔,闻言瞥向她,不咸不淡地回答:“没有。”   “一点办法都没有?”林风致不死心,续道。   “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伤得不深,休养个把月,伤口应该能痊愈,再养半年,就能恢复如初。”祁怀舟一边说,一边看林风致垮下脸去,便又问道,“怎么?你想替封默求药?”   “是……”林风致话回了一半,才想起自己打伤封默那事应该无人知道,“你怎么知道?”   “宜安城内我见过他的伤口。”祁怀舟轻描淡写回道。   千演造成的伤口很特别,别人看不出,他却能一眼认出,早就心里有数了。   “那日我误会他要伤害萧胜,便出手刺伤了他,他又因莲台斗法不断与人比斗,导致那伤反反复复,我……”林风致为此内疚不已。   “所以你那日输给他,只是因为内疚?”祁怀舟道。   “倒不尽然全是内疚心软,那场斗法我本来就想放弃的。不过他的伤毕竟是我造成的,现在马上又到决胜关头,那伤要能痊愈就好了。”林风致毫不隐瞒说出内心想法。   “不是余情未了便好。”祁怀舟停在了湖边,远眺夕阳余晖。   “什么余情未了?!”林风致横他一眼,“我要对他余情未了,早就……”   她说到一半忽然住口。   “早就什么?”祁怀舟转头望她双眸。   “早就和他这样……那样……”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抬起手,以指尖拭过自己的唇,满眼都是坏笑。   祁怀舟表情没变,眼神却陡然幽沉。   林风致瞧得清楚,发出阵清脆的笑声——祁怀舟,你也有今天?!   “祟血之伤,也不是完全无解。”祁怀舟却在此时开口,“只要以祟尘敷在伤口上,便可立时解去祟血之毒。”   “祟尘是何物?”林风致不解道。   “祟尘乃是邪主之骨磨成的粉末,称作祟尘。祟尘对修士肉身之伤拥有强大的愈合力,与祟血相克。不过可惜,邪主被镇于昆虚,拿不到他的骨头。”祁怀舟缓缓答道。   “这邪主怎么如此奇怪?其血入器可伤人,其骨入药却可救命,一边伤人,一边救人?”林风致嘀咕着,又道,“不对,他的骨血被人炼器炼药了吗?”   以血注器,以骨磨粉,这听起来很痛啊,怎么和她听说的万恶之源不一样呢?   这个问题,祁怀舟便再没回答她。   ————   是夜,万里云空,天星满布,七星如勺悬于浮沧峰头。   明明是高处不胜寒,绝险之巅当风涌气聚,此时却一丝风都没有,显出异样的平静。幽深神秘的洞穴中青光闪动,洞口蒙着一层符文法障,守护着洞中所安放的宝物。   “仙门大试就要结束了。”一道威严的女音在洞前响起,“该来的,始终要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弟子但凭师尊吩咐。”顾清崖站在崖边,朝着洞前所站的女修躬身。   慕渐惜伸出手,聚起灵气射向洞口处的法障,一边淡道:“当年九幽鬼窟爆动,我与师弟带着此宝前往镇压,就在那里遇到了埋伏。师弟为了护我身死九幽,至今尸骨未还。我亦身受重伤,九死一生逃回后足足休养了十年方才得以痊愈。修为恢复之后,我又去了一趟九幽鬼窟查明真相,才发现那一次的鬼窟爆动,乃是有人故意为之,以此为饵,诱使我们前去。”   她缓缓说着,手里法术并没停下。   “我初时以为对方想对付我们,修行千年,我们也惹下不少强修。可想要杀我们有大把方法,没必要大费周章引发鬼窟爆动?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想要的不是我们的命,而是我们带去镇压鬼窟的宝物。因为只有它才能平抚万鬼之怨,想要镇压鬼窟,就必需请出它——”   洞口的法障一暗,里面飞出一面以玄天晶为框的没有镜面的镜子。   “仙神所留的圣器,慈航镜。”慕渐惜轻抚着落到她掌心的镜子,道。   慈航镜上散发出柔和的气息,缓缓笼罩了整个山巅。   “自那一役后,慈航镜封印在此已一千多年,再没被取出过,我与宗门也已经查凶手查了一千多年。”慕渐惜继续道,“当时埋伏于鬼窟要杀我与霍危的手段之一,就有食魂虫。此物源于数万载之前的混沌恶气,为世间邪物,普通人很难操纵。此番它既然出现在宜安府外,足以证明,当年那人卷土重来,恐怕已经混入浮沧。借着这次仙门大试浮沧开山门的机会,准备盗取慈航镜。”   “师尊可是要弟子守在此地?”顾清崖听到这里方开了口。   慕渐惜却摇摇头,只祭起手中慈航镜,往镜中注入灵气,令得慈航镜光芒大作。   “你过来。”她朝顾清崖道。   顾清崖依言上前,走到离她三步之遥处停下。   “当年收你为徒之时测过你的天赋根骨,你乃是难得的佛骨仙心,这些年除了修行,你亦随师门四处历练,斩杀妖恶、救死扶死、济世安民,你从不懈怠,为师都看在眼中,当得起胸怀苍生四字。这面慈航镜,为伏离仙主所留圣物,以慈为航,渡世人离苦厄,与你的根骨正相合。”   顾清崖微惊:“师尊的意思是……”   “闭上眼吧。”慕渐惜道,“用本心融合,试试让它认你为主。”   随着她一句话,慈航镜飞到顾清崖身前,绽放出炽眼光芒,将他笼罩。   顾清崖感受到无上慈悯,如同海浪涌来,他闭上双眸,凝神感受此宝。光华流转之间,也不知过了多少,慈航镜渐渐缩小成指甲大小,倏地隐入他眉间消失,只留下了一枚浅淡的白色莲印。   “果然,慈航镜愿意拜你为主。”慕渐惜微微一笑,欣慰道。   “可是此地失却慈航镜,那人……”顾清崖一边抚向眉心,一边疑惑着,忽然似想通了什么,道,“师尊,你打算瓮中捉鳖?”   “看,要变天了呢。”慕渐惜仰头望向刚才还无云,眼下却已阴云密布的天空。   ————   万籁俱寂的夜,眠月轩内诸修早已歇下。   林风致亦不例外,她盘膝坐在榻上,已经运功进入冥思,却在此时忽然睁开双眼,露出满脸疑惑。   背后的太虚图,滚烫如火灼。   遥远的沉犀潭中,浸在潭中锻骨修炼的凌少歌亦蓦地睁眼,从水中抬起手来。   他腕间的堕佛骨珠,正绽放出幽幽暗光。   这是……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第116章 全胜   ◎大获全胜。◎   自打来了浮沧山, 这太虚图隔三差五就要烫她一下,林风致都被弄得没脾气了。   林风致不自觉抚向自己的丹田,再也无法入定。   到底是什么让太虚图一而再, 再而三地出现异常?先前她以为只有当她遇到危险时,太虚图与鲲丹会自动发力护主,但现在看来不完全如此。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着, 不止这幅太虚图, 还有凌少歌手上的堕佛骨珠……   这其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想了一夜, 她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可后腰的灼烫感已经消退。   一切恢复如常,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般。   天色大亮, 嬉闹的声响传来, 小啾醒来,叽叽喳喳地闹腾着, 整个眠月轩一派欢声笑语, 林风致便也暂时将心头浓浓疑问丢开, 起身出门。   今日, 是阵试的最后一天。   阵试之地为玄鹰山。山如其名, 形似雄鹰展翅, 而阵试的地点,就在雄鹰左翅之上。昆虚人到之前,玄鹰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刚在降下云头, 林风致迎头就遇上熟人。   “听说昨日昆虚在丹试之上大放光彩,恭喜宗门, 恭喜柳阁主。”星野远远看到他们就已经抱拳迎来, “可惜昨日不得空闲, 没能亲自前去观试。”   “多谢星野兄弟。”林风致笑道,又问他,“若我没记错,江兄弟的玄机试也在今日决胜负吧?”   “正是,玄机试亦在玄鹰峰上,与阵试同时进行。”   “法阵术数不分家,看来今日又可以大饱眼福了,希望江兄弟能够旗开得胜!”   两人一边寒暄说笑着,一边朝前走去。没走几步,林风致又被人叫住。   “秋上神!”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唤道。   林风致转过头,只见严凡与傅方见二人并肩朝她走来,在二人身后不远处,聚集着离火谷与五华山的修士。严开霁与五华山的孙千风站在一块,离火谷的大公子严慎粘在孙灵若身边献着殷勤,封默依然没有出现。看样子自打严凡在器试之上崭露头角后,严开霁终于正视这小儿子的能力,愿意带着他出来走动了。   “二位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林风致朝严凡与傅方见二人拱手笑道。   严开霁也注意到昆虚众人的出现,只同孙千风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也朝她走来,边走边拱手打招呼。对比前几次的态度,林风致能明显感觉到严开霁的转变,此前打交道时,虽然他也客客气气,却多少有些应付敷衍,这一回他却十分热情,主动打起招呼来。   这便是修仙界的现实,踩低捧高是常态,昆虚刚有了些起色与成绩,他们的目光立刻就不同了。林风致一边感慨,一边挂起招牌般的笑脸,和他寒暄起来。   不过严开霁的寒暄也没持续太久,四周修士注意到了昆虚的到来,纷纷前来打招呼。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修士,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轮换,而跟在她身边的昆虚众人亦被挤散,各自被想来结交的修士包围。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一只赤鹰撕空而过,落在玄鹰山的鹰头位置,两试即将开始,众修间热络的往来方渐渐平息。林风致总算窥得空闲告罪退圈,正松了口气,耳边忽然响起柳轻絮调侃的声音:“上神快看,咱们的天羲山主似乎有些困扰呢。”   林风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地,只见祁怀舟被几个女修围住,也不知聊了什么,几个女修笑得花枝乱颤,只有当前一位与祁怀舟相向而立的女修腼腆地垂下头去。   “萧胜只是在莲台斗法上惊鸿一现,连决赛都没进,就已经引起众修关注,不少人都想找他做乘龙仙婿。咱们这位天羲山主真人不露相,露相必真人,可是在叩仙试那样的强修争战中实打实拿到了第二名,你猜……有多少人相中了他?”   见林风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柳轻絮却惟恐天下不乱般说得愈加起劲,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她做起来毫不手软。林风致便想起那日在眠月潭外目睹的萧胜被人缠上要求结修的情景,顿时眉头大蹙,气血涌上脑袋,径真往祁怀舟那里走。   走得近了,站在他面前那位女修的模样也看得越加清晰。云鬓花容,生得十分美丽,放在容貌普通姣美的修仙界,也丝毫不见逊色,且一身衣饰华丽高贵,又被这么多女修簇拥恭维着,如同众星拱月,想必身份不俗。   “祁仙君,雾山仙桃五月盛放,可是九寰一绝,到时山中会请仙桃献客,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被请入山中享用,胡姐姐真心诚意邀你入山观仙景,品仙桃。”女修之间有人笑道。   其他人也发出附合声,笑眯眯地轻推那位美貌女修,惹得她愈发羞赧,双颊浮起的红晕,如同桃花十里,惹人爱怜。   祁怀舟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眸光淡淡的,刚要开口,便听旁边传来清脆的声音。   “真不凑巧,祁仙君他接下去有宗务在身,恕难抽空前往雾山,还望各位仙子恕罪。”   众皆望去,只见穿着与祁怀舟同色衣裙的“秋月明”从后缓步踱来,脸上挂着和祁怀舟如出一辙的客气的笑,只那目光,在扫向祁怀舟时,生起了两簇火焰。   见她出现,几位女修神情顿时一滞,那位美丽的仙子目光一黯,柔声道:“既如此……便作罢……”   “桃节一年只有三天时间,况且也不是立刻就举办,要到五月。什么要紧事难道还得办一个月?”旁边便有人替她开了腔。   “那就要问祁仙君了。”林风致笑眯眯地望着祁怀舟,眼里像藏了两把刀。   有些话,得让他自己说。   “我刚刚就已经同几位道友说过,五月不得空闲。”祁怀舟的笑没有变化,可眼尾却微微扬起,回答得依旧很温和客气,“接下去我得协助我家上神炼矿,此务繁重,恐怕一时半会不得空闲,贵宗的好意,在下心领。”   炼矿?!   一众女修都蹙了眉。   这一听就是借口,只不过人家已经拒绝得如此干脆,若再追问下去,未免讨个没趣,几人便脸色不佳地告了辞散去。   “你要拒绝人家,就不能编个好点的借口?”林风致这才走到他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   别说,祁怀舟生得是真好看,这冷不丁出现在众人目光中,惹来狂蜂浪蝶也是正常。   “借口?”祁怀舟扬眉,“上神何出此言?我们可是答应了顾清崖,要替噩境工事出力。你难道忘了?”   林风致脸上一烫,道:“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试的,我怕你……力有不逮!”   “这点就不需要上神操心了,上神只要管好自己,别陷太深就行。”祁怀舟保持微笑,眼角翘得更高。   “……”林风致被他一句话堵得胸口发炸,半晌方凑近他,咬牙切齿蝇语道,“好啊,祁怀舟,谁忍不住谁就是小狗!”   炼矿那档事,她早已知道怎么一回事,自也明白他元神将她弹出时的煎熬克制。   祁怀舟低声笑了,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道:“上神,你生气了?为什么?”   “我生气很奇怪吗?我的人只能属于我。我不喜欢与人分享,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哪怕只是演戏,我也不允许。”同样的话,她原封不动还给了祁怀舟,又一扭头,走向柳轻絮几人处,走了两步发现他没有跟上,便又转头,“你走快点!跟紧我!”   不知怎的,她就是不喜欢刚才他被女修们围着的画面。   这个男人是她相中的,就不许别人染指。   如此想着,她心里忽地一跳。   这样强烈的占有欲,是几时出现的?   天空忽然间暗了下来,两试正式开始,林风致因为自己的心思而发烫发红的脸颊,隐入了暗沉的光线中。   观试的修士都站在玄鹰山的鹰身位置,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看到左右两翼的比试情况,是最佳的观看点。几束赤光划破天空,几枚火流星坠落在右侧羽翼上,地面被震得颤动不已,烟尘四起,一股刚猛的气劲向四周绽开,化作飓风吹得观试的修士衣袂猎猎作响。   五道人影在烟尘中缓缓站起,庞大如小山一般,发出低沉的嘶吼。   待得尘烟散去,众人才看清那是五个巨大石人。石人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某处攻去。而地面此时却又涌起无数藤蔓,如同蛇般翻涌蠕动向同一方位,藤上荆棘遍生。   “山间已经埋好他们的机关,他们一共要迎接五波攻击,分别由五行灵气组成,现在看到的是土灵气和木灵气,谁的机关能够支撑到最后,并且打败这些灵气异兽,就算胜出。”星野向林风致等解释道。   “原来如此。好生精彩。”   林风致一句感慨还没落下,只闻另一侧羽翼发出轰然巨响,银白色半圆光罩笼罩了整个左翼。巨大的八卦盘浮现其间,所有参加阵试的修士同时入局破阵。   这些修士每走一步,便会触发盘中一处阵术,或是化龙,或是剑雨,或是盘火……每种术法暗合五行之术,相生相克,在互相搏杀争输赢的同时,还要学会如何互相合作。   一时之间,玄鹰山上各色异光频频闪起,山摇地动,风雷雨雪俱全,看得站在鹰身上的一众修士眼花缭乱。   也不知多久,八封盘上只剩下五个修士,而另一侧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波攻击。   昆虚众人的目光都不敢从八卦盘上离开。万舒羽留到最后,几次险象环生,让林风致替她捏了把汗。   就在这重要关头,只听不远处传一声惊呼。   “父亲。”惊急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目光。   林风致亦随之望去,只见五华山的宗主孙千风也不知出了何事弯下了腰,似窒息般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满脸憋得能红,额间青筋爆起,吓得跟在一旁观试的孙灵若忙伸手扶他。   可孙千风似乎认不出女儿,也抗拒让人靠近般,扬手就是一掌,将孙灵若狠狠震开。   孙灵若竟被他震出十步,唇角亦沁出血丝来,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旁边的同门见状忙上纷纷叫道:“师父!”   诸修亦不知出了何事,惊疑地望向他,与他熟悉的严开霁等人已然飞身上前,想要看个究竟,可孙千风却又似乎渐渐缓过劲来,虽然神情仍旧有些狰狞,可神志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看着眼前情况,只摆手阻止了他们的靠近,粗声道:“我没事,旧伤发作而已,惊扰各位仙友了。”   听到他能开口说话,众人才停下脚步,孙灵若亦被同门扶起,双眸通红委屈非常。   林风致收回目光,想着这段时间孙千风的状态,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都说他是因为门内弟子被害而悲痛过度,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像悲痛过度。   想到这里,林风致不免又想起了食魂虫一事。按说他们入浮沧山已有近一个月时间,可食魂虫之事,浮沧山答应过他们要给个说法,可到现在为止,却迟迟没有消息。   “也不知食魂虫之事,到底查得如何了?”林风致不自觉喃喃道。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耳畔传来声低笑。   “上神,你可知,以食魂邪物修炼,是会上瘾的。一旦断了供给,修炼者会陷入谵妄,反受其噬,会痛不欲生。浮沧山应该已经查清是何人所为,之所以隐而不发,必有缘由。”祁怀舟在她耳边道。   林风致蹙起双眉,望向祁怀舟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眸,刚想问些什么,却听身边小啾一声高呼。   “结束了!万姐姐赢了——”   随她一句话,银色光罩碎去,八卦消失,只剩下留在盘中的最后三个人。其中一人,便是昆虚万舒羽。   而另一侧鹰翼上,炽眼的光芒与不绝于耳的声响亦渐渐消散,玄机试同样也结束了,一道人影从山间飞出,直落到星野身前。   “我赢了。”江照恩朝他笑得张扬。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评论送小红包。   收到大家的爱了,我坚持!接下去更新照常哈。   ————   感谢在2023-09-29 00:47:19~2023-10-0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5个;公元前4062、hahaha、热锅冷饭、32142051、姗姗、蒙娜丽糖、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zure 50瓶;MaySand 40瓶;行梦、只想咸鱼、追光者 30瓶;素燕绯汀 28瓶;angella 24瓶;深浅无 23瓶;春日青 22瓶;Sunny、37671294、32142051 20瓶;鱼圆子、蜜柚猫 17瓶;上原结夏 16瓶;17593678、淡淡、吃辣我在行、囊萤映雪、姗姗、绵绵思远道、公元前4062、我超能熬夜、子非鱼swang、萧九、GLoria、微笑鲨鱼、令狐小冲、嚯嚯、闲者自咸、秃头Pan、漠墨陌、流墨、璇玑 10瓶;熊猫公主 9瓶;乙木333 8瓶;热锅冷饭、水晶宝贝们、阿颜 7瓶;貓町、ZT-YT、cc 6瓶;不不不不、日光倾城 5瓶;油菜花、沉默的海 4瓶;37125134、苏 3瓶;沉荒、阿丹、~~白露为霜、咕噜咕噜噜、自由牡丹花、蒙娜丽糖、潇潇0411、一溪云 2瓶;壹亿、小月尔、LLLLym、萌萌的蒙、向晓、63115858、235354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组局   ◎做东。◎   玄鹰峰上传出阵阵呐喊声, 都在为得胜归来的修士喝彩。   昆虚宗的修士们虽然人数不多,可欢呼的声音却不小,吸引了场上众多的目光。万舒羽拿到了阵试的第三位, 虽然没能拔得头筹,但以她目前金丹初期的境界来说,这个成绩已是惊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不少修士便不约而同想到昨日昆虚在丹试之上大放异彩的情景, 对比往届默默无声的尴尬境况, 着实叫人刮目相看。再加上这届大试之中发生的种种, 昆虚虽然还无法与巅峰时期的昆虚相对比,但已有破冰之势。   而这一切,都在眼前这位上神“秋月明”的带领之下, 看样子昆虚是要大变样了。   “秋月明”, 是昆虚的变数。   有远见的修士们敏锐地嗅到这一丝气息,均扬起笑脸纷纷上前向林风致等人道贺。   也有许多修士打起江照恩的主意, 作为拿下玄机试头名的修士, 江照恩也彻底进入众人的目光中。机关这东西, 可能对于个人修行来说帮助不大, 但对宗门来说却是必不可缺的, 偏巧江照恩是以散修身份参加的仙门大试, 故而立刻也成为在场各宗门的招揽对象。   要知道,这仙门大试同时也是各大宗派物色和招揽人才的最好时机。   “江道友,不知对我长离宗可有意向?若道友愿意入长离宗, 我们愿以一峰主位相待。”   可惜打他主意的人虽然多,却都被长离宗修士的一句话给拦在了外面。   长离宗作为与浮沧齐名的仙宗, 他们都开口留人, 并且开出一峰主位这样的条件, 谁还能抢得过他们?   在场修士都有自知之名,没人敢和长离宗抢人。   可叫人大出意料的是,长离宗也未能如愿。   “实在对不住,江某已经向昆虚递了入宗申请,贵宗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江照恩看了眼星野,扬声道。   只这一句话,就又让林风致和昆虚收到了许多注视的目光。   对于江照恩的才华,林风致是非常意外的,当初他与星野想要加入昆虚之时,她只当这是两个普普通通散修,不想人家竟有大才华傍身,倒是叫她意外非常。   “江兄弟愿屈尊昆虚,是昆虚与秋某之福。”既是人才,林风致当然不能放过,马上便扬声道。   如此一来,也算是正式宣告众人,江照恩已是昆虚的人,谁也不能再抢。   众人顿时向她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目光。   “快看,万姐姐和龚仙君回来了。”小啾嚷了起来,不住地朝远处扬着手。   各种比试皆已完结,作为裁定者的龚宴清自然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带着万舒羽回归昆虚之中。   万舒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冲上前的小啾的一把抱个结实,随后又被赶到的林风致和柳轻絮给抱住,反将龚宴清给挤到了旁边,其余的昆虚修士都围聚而来,将几人簇拥在中心,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趟昆虚只参加了这几项重要的比试,但每一场,都比得精彩。   这也算——大获全胜了吧!   林风致前所未有的高兴,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一样,再无从前独自修行时的寂寥。   这些喝彩,这些欢乐,虽不是因她而起,但落在她耳中,却是与有荣焉。   她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力量。   “秋上神……”   好不容易等到昆虚众人的情绪平静些许,四周的人群也散去几分,傅方见才在严凡的陪同之下,有些腼腆地上前。   看到傅方见,林风致立时便想起他那神奇的构想来,不待对方再说第二句话,便朝着龚宴清道:“龚仙,这位乃是傅方见道友,他有些妙想,我猜你会感兴趣。”   “哦?”龚宴清挑眉。   林风致便拍拍傅方见的后背,鼓励道:“傅道友,大胆和我们龚仙说,他有海纳百川之胸怀,你只管说。”   “上神……”对于她的恭维,龚宴清露了个无奈的笑容。   傅方见却因她这一句鼓励而不再紧张,朝着龚宴清行了个礼,方恭敬递上自己的图纸,细细说起自己的构想。   因还在玄鹰峰上,四周人还很多,他便言简意赅,只说了个大概,但龚宴清是何许人,单就傅方见短短几句话,他已能品出许多,当即便露出思忖的面容。傅方见见他不语,只恐他像其他人那样,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心生忐忑。   “不用灵石,改用风水之力?”第一个开口的,却是被傅方见的构想吸引住的江照恩,“那我的机关岂不是可以更进一步?”   “何止你的机关,我的法阵亦可不必再受限于灵石。这个想法真是妙……”回答他的,是刚刚归来的万舒羽。   大家都没走,傅方见说的话,也尽数落入众人耳中,但与他从前所遇境况不同,这次没有人泼他冷水。眼前这几位的澄明目光,如同火炬,在他心里燃起希望。   “这个想法十分大胆,但也十分有趣,所牵涉到的是方方面面,我觉得,既然大家都有兴趣,不妨细谈?”龚宴清似乎想通了什么,眉头终于松开,看着众人的笑脸,开口道。   傅方见眼睛陡然明亮。   “太好了!”严凡比傅方见还要高兴,扬声喜道。   傅方见亦激动地向龚宴清躬身道谢:“多谢龚仙君!”   “现在言谢还为时尚早。”龚宴清托住他的手扶他起身,淡道,“真要谢,就谢我们上神吧,机会是她给你的。”   “别说见外话,大家既然都有兴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由我做东,请大家到眠月轩喝酒,既是替他们庆功,亦能畅谈!咱们不醉无归!”林风致也来了兴致,立刻开口,又转身交代小啾去仙集上买好酒好果各色仙食。   “喝酒老婆子喜欢。”金婆婆闻言咧嘴露出了牙齿。   “谁邀请你了?!脸皮真厚,又想拿你那破葫芦骗我们的酒。”小啾冲她做了个鬼脸。   金婆婆便嘿嘿直笑:“馋酒了,就让老婆子解个瘾吧。”   昆虚宗的修士们本就高兴,听到林风致的话,更是无不兴奋,便都笑嚷了起来,直呼:“谢谢上神!”   一时间群情激动,吵嚷了起来。   “何事如此喧哗?”人群外传来冰冽的声音。   小啾尚未瞧见来人,便扬声道:“我们家上神请大伙饮酒……”说话间她一转头,看到人群外站着的凌少歌和顾清崖。   也不知这两人是几时踏上玄鹰山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今日二人穿的都是浮沧山浅青的衣袍,但同样的衣裳穿在他二人身上,却依然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气息,叫人一眼分辨。   “请所有人喝酒?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凌少歌眉尾一挑,笑了。   那贪财的小修士,竟然要请所有人饮酒?   “凌仙要一起吗?”林风致见到他,假兮兮道。   “好啊。”凌少歌不假思索应下,又瞥顾清崖,“你也一起。”   虽然决定要和她保持距离,但……这杯酒有些诱人。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林风致携众修往眠月轩掠去,忽又转头,看了眼独自站在人群之外沉默的人,扬声道:“祁怀舟,走了!”   祁怀舟一直冷眼旁观着,看这场属于昆虚的人间热闹,直到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唇中吐出,看到她朝着自己掠来,不由分说拽起他的袖子,将他拉入了这场人间繁华之中。   ————   一大群人就这么呼啦啦杀到了眠月轩,所幸眠月轩的花厅足够大,能挤下这二十来人。林风致让小啾带着两个弟子去仙集采买好酒好菜,自己则指挥着其他人,腾出花厅的空间,摆上大玉桌,好让大家围着玉桌席地而坐。   座位并不没分尊卑主次,不论是像顾清崖、凌少歌这样境界身份的人,还是普通的昆虚小弟子,全都挨着围坐在桌边。花厅四角放上夜明珠,珠光照亮全屋,窗户大敞,眠月潭的潺潺水声伴着清风送入屋中,如同一阙仙乐,令人神清目明。   不多时,小啾带回数十坛好酒,并无数仙果佳肴,满满当当摆了整个玉桌。林风致招呼众人落座,亲自挨个给他们斟酒敬酒,活络气氛。众人本还有些拘束,渐渐的都放开手脚,没了身份顾忌,畅饮起来。   酒过三旬,众皆面酣耳热,方开始讨论起傅方见的构想。借着酒意,众人畅所欲言,不拘是上修还是小修。龚宴清听得很认真,哪怕是昆虚境界最低的弟子,他亦一视同仁。虽然他们的看法碍于眼界见识还很稚嫩,可也正因为他们年少,思想未被世间常态束缚,反常有叫人灵感一现的意见。   万舒羽、柳轻絮也好,星野、江照恩、傅方见、严凡也罢,在修仙界也都算年轻,如同天际崭新的星辰,心中各有天地,不为旁人作陪衬,被林风致聚在这里,在这一刻成就属于昆虚的宇宙。   众人热烈地讨论着傅方见的构想,提出种种意见,不论是置疑还是认同,都让傅方见前所未有的激动,他的话越来越多,毫无保留地回答着所有人的意见。   顾清崖本不打算来此,因着凌少歌的强拉,再加上师尊要他盯紧昆虚,是以他才答应了林风致的邀约。来之前,他以为只是场平平无奇的庆功宴,哪曾想竟是这样叫人心怀澎湃的情景。   一群有着相同志向的修士,齐心协力地探讨着同一件事,这样的氛围让他很难置身事外,顾清崖慢慢也就融进其中,话虽不多,却也字字珠玑。   金婆婆灌满了自己的葫芦,跟着众人瞎闹腾,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思忖。   谈得兴起,喝得爽快,江照恩亦凑到星野耳边,悄声道:“你不是说昆虚死气沉沉,像潭死水,我看这不挺有趣的。”   星野笑了笑,默默饮尽杯酒。   席间众人,谈兴虽高,却又心思各异。   凌少歌的话倒比平时要少,只是不断给林风致斟酒,邀她同饮。   林风致已喝得双颊晕红,她的酒量算好,却也架不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醉态渐现,双眸如同浸在酒里,泛着潋滟的水光。   “顾上神,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在丹试之时替我们仗义执言!”林风致举着酒杯挪到顾清崖身边。   “秋上神客气了。”顾清崖看她眼神迷离,刚想劝她别喝,却见她已仰头饮尽杯酒,他只能无奈笑笑,下一刻便看到林风致身形晃了晃,脑袋往旁边一倒,他下意识伸手护她身体,“小心。”   林风致并没倒,晃了晃便稳住身形,笑得满脸酣态:“我没事的。”   顾清崖想劝她少喝两杯,却被凌少歌打断:“她想喝就让她喝呗,难得高兴,就算醉了又能怎样?我们都在呢。”   说话间,他又给她斟满一杯酒。   林风致看着酒杯,指着凌少歌的鼻子嗔道:“你……最坏。”   这是真要醉了,连声音都不知不觉变得妩媚。   “那也要适可而止,你别闹过头。”顾清崖摇摇头,阻止凌少歌道。   “上神,你喝多了。”凌少歌还没回答,便听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祁怀舟已伸手,把林风致拉到了身边,朝着众修歉然道:“我带她到外面醒醒酒。”   “你太不了解她了,以为她真的醉了?那只小狐狸,哪有可能让自己醉?”凌少歌眯眼看着半醉的林风致被祁怀舟拉到了屋外去。   什么意思?   顾清崖不解。   “祁怀舟……我没醉。”走到九曲桥上,林风致便一扫醉态,颊晕桃花,双眸清冽。   “我知道。”祁怀舟松开手,遥望天际繁星。   若她真醉了,他也不放她在席间肆意而为。   “你说,昆虚会越来越好吗?”林风致回望向眠月轩。   “有你在,自然会越来越好。”祁怀舟答得毫无犹豫。   “那你呢,也会越来越好吗?”林风致斟了杯酒送到他面前,“我今晚还没敬过你呢。这杯酒,愿你……旧伤痊愈,早日恢复修为!”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胸处,那里埋着他未曾出口的秘密。   “承你吉言,多谢。”祁怀舟接过酒一口饮尽。   空荡荡的心房,似乎又跳动起来。   夜色正好,天际满月高悬,倒映入潭,风光无限。   月光难及的密林之中,缓缓踱来一人,却又止步于树影之下,藏身黑暗间。   明日就是莲台半法的决赛,封默忽然想见林风致,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句疏远的鼓励安慰,都好。   可行到此处,他却只听眠月轩内传来的欢声笑语,见到她与人并肩相依坐在月色之下,他的脚步再也迈不过去。   她的世界,热热闹闹,像场永远不散的宴席,只是席间,已无他的座位。   作者有话说:   致致是大女主收集器,预计会有四个,四个都出来了,有一个隐藏中。   ————   感谢在2023-09-28 15:49:48~2023-10-07 09: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5个;潇潇0411 2个;热锅冷饭、32142051、姗姗、蒙娜丽糖、公元前4062、angella、梦想穿书嗑cp、haha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zure 50瓶;MaySand 40瓶;深浅无 37瓶;行梦、只想咸鱼、追光者 30瓶;素燕绯汀 28瓶;Sunny 25瓶;angella 24瓶;瘦马外室通房退散、春日青 22瓶;上原结夏、32142051 21瓶;珠帘佩玉、星空不问路、37671294 20瓶;鱼圆子、爱溜达的兔、蜜柚猫 17瓶;漠墨陌 15瓶;17593678、shelly、淡淡、吃辣我在行、囊萤映雪、姗姗、乙木333、绵绵思远道、Aislinn、公元前4062、我超能熬夜、子非鱼swang、萧九、GLoria、不不不不、微笑鲨鱼、令狐小冲、嚯嚯、闲者自咸、秃头Pan、流墨、初禾、璇玑 10瓶;熊猫公主 9瓶;热锅冷饭、ZT-YT、水晶宝贝们、阿颜 7瓶;貓町、cc 6瓶;日光倾城 5瓶;37125134、油菜花、苏、沉默的海 4瓶;~~白露为霜 3瓶;沉荒、壹亿、阿丹、咕噜咕噜噜、小月尔、自由牡丹花、蒙娜丽糖、潇潇0411、向晓、一溪云、63115858、23535469 2瓶;他日掠过深浅、LLLLym、萌萌的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结束   ◎“可有取到祟骨的办法?”◎   许是夜色太撩人, 席间气氛正融洽,那酒喝着喝着,便入了心, 说好不醉的人,也已微醺。珠光之下,各人的面容像蒙了层淡淡的霞光,眼眸中流淌着璀璨的光芒, 像冉冉升起的星辰, 光彩熠熠, 聚作浩瀚星河。   林风致以为自己不会醉,却还是不知不觉醉在这样的氛围之中。   一醉酣甜,万事皆空, 待到睁眼醒来, 已是天光微熹,她伸着懒腰坐起, 睡眼惺忪地看着陌生的房间。   这并非她的屋子, 而是祁怀舟的。   她脑中一激凌, 彻底睁开了眼, 回想起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来。昨晚她和祁怀舟在外头消散了一会便回了眠月轩, 正逢众人激动地讨论着傅方见构想的可行性。有了酒的助兴, 大家放开心底顾忌,皆一吐为快,各抒己见。见此情此景, 林风致拉着祁怀舟再度加入,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谁的杯子都没空过, 直到满地堆满空坛尤不尽兴, 最后还是凌少歌贡献出了西境的酒。   西境的酒劲力非常,饶是众人酒量都不差,却也架不住这样胡天海地的喝,一个接一个趴下,林风致也不例外。   从踏上仙途起,她时时刻苦保持警惕,从没把自己喝到断片。   也不知自己醉了以后有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又是怎么睡在祁怀舟房间里的。   她想不起来。   揉着脑袋踏出房门,酒宴已经散场。   凌少歌、顾清崖等人不知何时离去,昨晚喝得狼藉的花厅已经收拾干净,只剩两张拼凑出的大桌子还没收起,上面铺满图纸,龚宴清正带着万舒羽、傅方见、江照恩等人仍在孜孜不倦地伏案讨论,声音压得很低,想来是怕吵醒其他休息的人。   “醒了?”龚宴清见到她,将手里的活一停,温声问道。   林风致点点头,环顾了四周一圈,没见着祁怀舟,便问:“我昨晚醉了,可发生了什么?怎会睡在这屋?”   龚宴清还没回答,万舒羽便掩唇笑起来,回道:“你昨晚啊……喝高了,醉得抓着顾上神的手,让人家转投昆虚宗门。还和凌魔尊对骂,他骂你不识好歹,你骂他居心叵测……”   林风致的表情僵住,脑中已经浮现顾清崖当时尴尬的神情和凌少歌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和这两人说这样的话?   果然喝酒误事。   “后来你又拽着咱们天羲山主的衣袖……”说到这里,万舒羽看了眼四周同伴,冲她又道,“扑到他怀里,抱着他不撒手……”   “不可能!”林风致立刻打断万舒羽的话,她不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如果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她马上辞去昆虚上神之职,因为没脸见人了。   万舒羽立刻笑出声来。   “别听她胡说。是小啾喝高后有些闹腾,祁长老怕惊扰你休息,便把他的房间让给你,他在湖边呆了一宿。”龚宴清低笑两声,阻止了万舒羽的戏谑,解释道。   林风致狠狠瞪了眼万舒羽,又问:“其他人呢?”   “跟着曾长老去看莲台斗法了,今天是斗法的决胜日。”万舒羽笑眯眯回道。   莲台斗法决胜日?   林风致心头一跳,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龚宴清道。   申时末?不是清晨,是傍晚时分?她醉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林风致旋即转身掠出眠月轩。   今天应该是封默的决战日,千演神兵造成的伤还没痊癒,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要去莲台?”   她匆促的脚步才掠到九曲桥畔,便听湖边传来熟悉声音。祁怀舟盘膝坐在湖边两人高的奇石上,垂眸望向她,一语便道中她的心事。林风致冲他点了点头,他便起身飞落她身侧,只道了句:“一起。”   两人并肩朝着莲台飞去。   ————   莲台斗法是这届仙门大试的最后一场比试,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过了这场比试,五十年一次的仙门大试就正式落下帷幕。   作为压轴的比试,莲台斗法决胜赛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可林风致和祁怀舟赶到莲台斗法的外/围,却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天际飞满云朵,云上坐着观战上修,浩浩仙威之下没有喝彩没有鼓励没有掌声。观战席陷入让人不安的沉默,众人的目光都只望向一个方向,屏住呼吸般。五华山方向坐着的修士,已有不少人站起,纷纷面现痛怒攥紧拳头凝望莲台。   三座莲台合为一座,让人一眼就望见莲台上的修士。   林风致匆促的脚步在目光触及莲台上的人时一顿,停在了昆虚的座席旁。   他们来得晚,前面几场冲决赛的斗法没有看着,这已是最后一场决胜赛,战况之激烈,大出众修所料。   “认输吧,再苦撑下去你会死。”莲台上传来冰冷的言语。   身着银甲的修士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倒在地的修士,面无表情地开口,他的攻击因为对手的不支而暂时停止。   但这暂时的平静并没持续太久,倒在地上的修士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他便毫不留情地出手。一道凌厉的暗紫电光朝着对手心口处疾射而去,那人还没站稳又遇杀招,只能狼狈地就地一滚,电光没有打中要害,却也割过他的左臂。   鲜血喷涌而出,飞洒莲台地面,可他的衣裳却早已被血染透,一袭浅青衣袍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尤其心口处的血渍,深得触目惊心。   “封默!”林风致没有忍住,叫出他的名字。   这哪里还是她记忆里那个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少年同伴?他连站起来的力量,似乎都已经没有,只能被动地躲避,狼狈得像个丧家犬。   他手里的太青剑已经举不起,殷红的血顺着剑身从剑尖滴落,而莲台的地面上早已布满大大小小的血迹,一滩又一滩,看起来全是封默的血。   银甲修士的攻击并没因为封默的躲避而有任何停止,下手一招比一招狠,封默只能勉强避让,血液滴滴嗒嗒流了满地,他也被逼到莲台边沿。一道电光闪过,眼见他要被逼下莲台,然而就在此时,他身体亮起一道白光。   眨眼前,封默从莲台边沿回到莲台正中。   比斗仍未能结束,银甲修士已不耐烦至极。   “随影术?”祁怀舟迟疑道。   “何为随影术?”林风致看得掌中攥了把冷汗。   “一种诡术,可以将自己的影子留在某地,以影作规,画牢定身。随影术不去,封默是无法离开莲台范围的。他应该借此术避免让自己落下莲台。”祁怀舟道。   “都已伤成这样,何苦强撑?”林风致又一次看到他被对手击中后背,心脏猛地揪起。   胜负对他来说,就那样重要吗?   她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按照斗法比试的规则,落台或者认输为败,比试虽然点到则止,可他把自己禁锢在莲台上,又不肯认输,只能一遍遍承受对手的攻击,直到他再也站不起来,亦或死亡。   怎么会这样?   以她对封默和台上银甲修士的了解,他们的实力悬殊并不算大,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五华山那小子真是犟,都到这般田地还死咬不放。”曾玄叹惜一声,回道,“对方早就看出他身上有伤,一出手就不断攻其弱点,招招死手。”   经历了几场激烈的斗法,好不容易熬到决胜局,可祟血的威力让他胸前的剑伤无法愈合,一场接一场的比斗又让这道剑伤雪上加霜,如今又遇强手,对方看穿这点,每一招都往他剑伤上攻击,那道剑伤彻底爆发,成了他致命的弱点。   而那道剑伤,是因她而起。   林风致站在观战席间,双眸已红。   砰——   一声重响,封默在对方又一次猛烈攻击之下被震飞,重重摔在了莲台边缘。   鲜血洇开,在他身下铺开一朵血花。   他的眼眸溅上几许血珠,迷茫之间望向观战席,终于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涣散的目光似乎有了焦点,他在她脸上看到熟悉的神情。   关切的,焦急的,隐隐约约像在和他对话的目光,属于林风致的目光。   痛苦似乎变得不那么折磨,甚至让他有种快意。他飞快翻过身,拭去唇角的血,身形一动,再度回到了莲台正中。   对手双眉紧蹙,身上杀气大炽,只道:“你想死,成全你就是。”   封默佝偻地站着,闻言也不回答,只是双手飞快掐诀。   “这是……太青生龙?”曾玄不太确定道,“那小子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能施展太青生龙?再说了这太青生龙他已经施展过一次,对对方根本无用,再来一次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他心力耗竭。”   这是黔驴技穷,要用命放手一搏。   林风致自也看出封默的打算,数十载的情谊犹存心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封默寻死路,正要飞身上前,不妨手腕被冰冷的手掌攥住。   “别急。”祁怀舟虽然神情淡然,手劲却大得很,“再看。”   就几个字的功夫,对手杀招已如满天落雷攻向封默,生死关头,封默法诀已成。   红光冲天而起。   是太青生龙,又不是太青生龙。   但见莲台之上遍洒的鲜血化作道道红影,如同无数细流汇向封默脚下,最后化成一只带着无上煞气的血龙,迎向漫天落雷。   紫红二光相交,炸起刺眼的光芒,山野四震,看得席中众修一阵骇然。不过片刻,血龙咆哮着冲破紫光,朝着对手汹涌而去。   轰——   红龙径直撞上银甲修士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炽眼红光中,一道人影失势般朝着莲台下跌落,宛如坠星。   台上只剩封默一人,浑身浴血,单膝跪地只凭太青剑支撑着身体,苍白的脸庞朝着台下某处扯出了一丝丝笑。   林风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耳边只剩祁怀舟的声音:“你小瞧他了。以血为引,太青血龙的威力会强出百倍,他早就在盘算这最后一招。”   林风致无话,只是看着台上的封默被冲上去的五华山弟子扶起,领受着四周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可她眼中却只有那铺天盖地般的血色。   “祁怀舟……”良久,看到封默被人扶下莲台,林风致方轻声开口,“可有取到祟骨的办法?”   留在封默身上那道的剑伤若是无法痊愈,会是她这辈子都抛不开的桎梏。   “你想替他求祟骨?”祁怀舟转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风致点点头,手腕上的冰凉便缓缓离去,祁怀舟松开了手。   “好啊,回到昆虚我取来给你。”   他承诺得稀松平常,没有一丝波澜,神情一如往昔,温柔无双,可眼眸里的光芒却渐渐敛去,化作沉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7 09:52:32~2023-10-08 09:3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gel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搴木兰 20瓶;谢之、^_^ 10瓶;乙木333 6瓶;阿颜 2瓶;~~白露为霜、ZT-YT、321420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前夕   ◎“成为昆虚的宗主,以你林风致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最后一战斗得万分艰难, 但结果也让封默一战成名,他所属的宗门五华山同时成为仙界追捧的对象。随着天际威严的唱名声传下——   “五华山,封默, 胜!”   观战席间响起潮涌般的喝彩与掌声,四周修士纷纷簇拥向得胜归来的封默,亦将五华山团团围住,不住向他们道贺。五华山宗主孙千风脸色依旧不好, 眼底泛着黑青, 唇边却也扯出近日来难得的笑容应对众人的恭喜, 只是那笑看着僵硬,如同纸人。反而是陪在他身边的孙灵若,双颊泛着激动的桃晕, 一边止不住地喜悦, 一边又紧张地接替同门扶住封默。   隔着重重人群,林风致只能看到血人般的封默被人潮淹没, 无从得知他的伤势情况, 心头如同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五华山的修士连同封默一起, 被簇拥着离开莲台, 观战席上的人潮渐渐消散, 昆虚修士们也退出观战席。   虽然昆虚没能在莲台斗法中再次取得辉煌的战绩, 但因为封默的得胜,让惜败于他的“萧胜”名气更旺。观战的修士中,不乏看出他二人那场斗法真实情况的强者, 慢慢也流传出二者实力相当,“萧胜”惜败完全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让了一手的传言, 一时之间无冕之王的称号也加到“萧胜”头上, 那本《莲台名录》更是将他排到了第三位的高度。   民间排名与斗法排名并不相符, 这在修士间掀起了一轮口水大战,大家都在为各自的拥泵者激烈辩论,但不管这场口水战的结果如何,都不妨碍昆虚的名声再上一层楼。   来找昆虚的人也越来越多,想结识林风致谈合作的,想拜师的,想入宗门的,想结识天羲山主与大仙师龚宴清的,求药的、求矿的……从散修到宗门,数不胜数。   拜帖如雪片般飞来,曾玄也收到百余份入宗玉简,虽然不能像五华山那样一举成名,但对林风致而言,这一趟仙门大试,昆虚所收获到的远远大于一场莲台斗法所带来的虚名。   名望、人脉、人才,她的目的全都达到。   “统计好了,一共收到一百三十七份入宗玉简。”回到眠月轩后,小啾就协助曾玄清点起所有入宗申请。   “我们需要在浮沧山多留几日,曾叔,你通知他们可以先在宜安府附近集中。”林风致翻阅着堆满桌面的玉简,有条不紊吩咐道,“舒羽,你和韩姜打个招呼,让他出动所有狮鹫兽前来,先接引这些修士回宗。”   莲台斗法的结束,意味着五十年一次的仙门大试的彻底完结。众修会在两三天内纷纷散去,但因祁怀舟收到世尊的邀请,他们得在浮沧再留几日。   按照惯例,每届仙门大试结束后都会有举办一场“净土仙会”,由东道主的强修邀请前来的上修共同论道讲经。这次由于昙光世尊的驾临,因此便由世尊亲自主持这场仙会。能被邀请参与仙会的修士,境界皆在化神以上,属当世佼佼者。因着祁怀舟此前在叩仙问乾坤中的强悍表现,虽说他境界未及化神,却也在受邀之列。   净土仙会一般持续三日,是以林风致众人会在浮沧山多留三日,等仙会结束后再离去。   要入昆虚宗的修士人数众多,如果都留在浮沧山一起等,未免给浮沧添麻烦,是以林风致决定让众修先行离去。   “傅道友、星野道友与江道友,就随我们一起好了,正好能与龚山主继续探讨。”林风致又道。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发下去,待到她安排好所有事宜,夜色已沉。   林风致总算得闲,将祁怀舟拉到屋中。   自打莲台归来,祁怀舟的话就少得可怜,神情也淡淡的,虽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林风致就是从他身上察觉到异样情绪。   “你怎么了?”她关上门,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祁怀舟不答反问她:“你拉我进来,可有要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你明日便赴净土仙会,上修云集,争奇斗艳的,你是咱们昆虚的脸面,可不能失了气势。”林风致走到他身边,盯着他上下直看,又道,“这身衣袍也穿了好几天,换换吧。”   祁怀舟身上穿的还是和林风致一色的那套玄色衣袍,他闻言蹙蹙眉,道:“我没有……”   “我有!”林风致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笑眯眯开口。   语毕,她手一挥,床榻上顿时出现三套搭配好的衣裳。外袍、内衫、腰饰、头冠,一应俱全,件件华美。   “送你的!你挑套穿去仙会呗。”林风致走到榻边,道,“你替我赢了一万八千枚上品灵石,以后你的衣裳,我全包了。”   这是莲台斗法结束后,她偷空逛仙集时买下的。许是上回替他改装太成功,导致她如今每每逛到衣裳摊子,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男装。   如今她兜里灵石多,但凡看中的就能买下,一时不察就买多了。   祁怀舟看了眼榻上的衣袍,眉头稍松,道:“你拿主意就好,只要是你挑的,都可。”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   “都可以?!”林风致坏心思上脑,勾着一边唇角眯眼看他,手上抖出件衣裳展在他面前,比划到他身上,“那这身呢?我觉得这身最好看,你要不要试试?”   “……”祁怀舟看了眼她手上那件浅桃粉的女子衣裙,闪身避开,“别胡闹。”   “我哪有胡闹?不是你说的随我吗?”林风致瞧着他的神情笑出声来,直将那身衣裙往他身上贴,“快穿给我瞧瞧,横竖这儿也没有别人,你只穿给我瞧。”   “林风致!”祁怀舟无可奈何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警告了一句。   林风致这才笑着收手,道:“还生气不?”   “你知道我气什么?”祁怀舟问道。   林风致摇摇头,回他:“不知道,不过你好像有点难过,是不是因为祟骨的关系?你不希望我取祟骨医治封默?是因为祟骨很难取,会有危险?还是会触犯什么禁忌?”   尽管他当时说得云淡风轻,但她依然看出那隐约的痛楚。   祁怀舟没回话,她便续道:“你别为难,我说说罢了,你不必替我冒险。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能处理,大不了就是……欠封默一条命,有机会我还给他……”   “闭嘴。”祁怀舟将她拉到身边,垂眸盯着她的眼,“你别忘了你和我定过契约,同命共寿,你的命该是我的。一会欠这个,一会欠那个,你有几条命还?”   “契约就三年而已。”林风致亦直视他的眸道。   “林风致,你想没想过,正式接掌昆虚?”祁怀舟蛊惑般问她。   林风致眨眨眼,不吱声。   “成为昆虚的宗主,以你林风致自己的名字!”他道。   不再是昆虚上神秋月明,而是昆虚宗主——林风致。   ————   夜色清浅,玄鹰峰越发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雄鹰左翅阴影笼罩下的一处石府内绽放出耀眼光华,觥筹交错的喧哗声不断,五华山的修士们正在举杯庆贺封默为宗门赢来的无上荣耀。   正主封默却不在席间。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妥当,心口处高高隆起,那里的剑伤已经敷过厚厚的伤药,又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伤口被牢牢缚住,可鲜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出,洇湿外袍。为此他不得不换了件深色衣袍,以为叫人察觉。   剑伤迟迟未愈,经历数战后,伤口被撕扯得更大更深,即便用上宗门最好的伤药,也无法完全止血。   林风致那一剑,委实古怪。   站在石府深处的洞门前,他还在想着林风致的剑,直到石门沉闷地开启,他才抛开杂念,踏入洞室。   洞室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墙上镶嵌的宝珠发出黯淡的光华,让这间幽暗的洞室显得格外阴森。洞室最深处的石榻上,坐着五华山的宗主孙千风,封默打眼一看,只觉得往日威风八面的师父,此时像尊活骷髅一般,缩在阴暗之中。   “师父,你……没事吧?”封默踱到离石榻五步之遥时停步,行了个礼问道。   离孙千风越近,那股奇怪的药味就越浓,难闻到让封默忍不住屏息。   “为师能有什么事?”孙千风似乎笑了,低沉的声音不似往日洪亮,“你在莲台斗法得胜,为师高兴都还来不及。为师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天赋,比昆虚那秋月明还要强!”   “弟子有此成就,全仗师父教导,宗门栽培,方有今日为宗门争光的机会。”封默垂下头恭敬道。   “你知道就好!”孙千风却毫不客气,笑声有几许尖刻,“你能有今天,是我倾尽宗门资源栽培你,否则你一介散修,哪有机会在莲台一战成名!”   “多谢师父,多谢宗门。”封默顺着他的意道。   “呵。”孙千风却是一声冷笑,“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我知道你想求什么。你拼了命在莲台斗法获胜,不就是为了见上那人一面,野心不小啊!”   “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希望可以成为师父的左膀右臂,光大宗门。是师父告诉弟子,只要弟子莲台得胜,就能将弟子引荐给高人,以替师父分忧,弟子方拼死搏杀争莲台第一。”封默此时方抬起头,诚恳道。   以莲台斗法的胜利取得孙千风的认可,他才有资格跟着孙千风去见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五华山背后的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与当年浮鲸岛的覆灭有关。   封默调查了近四十年,方才打探出这一点眉目,费尽心机加入五华,得到孙千风的认可,为的就是这一天,能够接近五华山背后的人。而这个人,也正是此前教唆孙千风联合三宗向昆虚发难,引发昆虚地脉异动的幕后黑手。   “你做得不错,为师也确实答应过你带你去见他。”孙千风点点头,又道,“可莲台第一……还不够。”   “师父还希望弟子做什么,但请吩咐,弟子万死不辞!”封默对此毫不意外,只继续诚恳回道。   孙千风缓缓起身,从榻上踱到封默身边。   他的身上,传来更加浓烈的药味,封默打量了他一眼,离得近了,他凹陷的眼窝与布满灰气的脸庞愈发明显,整个人像骷髅般可怕。   封默暗自蹙眉低头,正满心狐疑之时,一个手掌重重按在他的肩头。   “我要你与灵若结为道侣,结契共修。”孙千风的声音,又冷又硬。   封默心中大震,霍地抬头,道:“师父……”   什么他都能答应,就是这条,他做不到。   “怎么?你办不到?”孙千风咧嘴露出森白的牙,口里散发出一股恶臭,“成为我孙家的人,我才能放心把大事交到你手中,你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师父厚爱,弟子本不该辞,但弟子自知配不上师妹,不敢……”   “是配不上,还是不想娶?”孙千风打断他的话。   “师父……”封默咬咬牙,“师父有任何要求,弟子都愿意完成,只这一点,恕弟子难以从命,弟子心中已有所属,若是与师妹结修,于师妹何其不公。”   他一边说,一边曲膝跪在孙千风跟前。   “你不必多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当然知道她要什么。你与她结修,继承五华衣钵,没有第二个选择。”孙千风冷眼看他,“否则,我能给你现在这些,就能全数收回,你是要为你心里的女人放弃一切,还是想要成就你的野心,自己想清楚。”   语毕,他抬脚在封默肩头狠狠一踹,忽然厉声:“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滚出去!”   封默挨了一脚,肩头剧痛,他仍挺直腰背站起,恭敬地行礼,倒退离开石室。   洞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他眼底恭敬,尽数化作寒光。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一个仙门大试写了这么久,人物一多就失控……   ————   感谢在2023-10-08 09:34:19~2023-10-09 09: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骨骨 27瓶;fighting 10瓶;漠墨陌 5瓶;乙木333 2瓶;苏、他日掠过深浅、水草、蒙娜丽糖、日光倾城、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骤变   ◎有人发现孙千风的尸体。◎   翌日, 天晴。   眠月潭的潭水如同镜面,倒映着四周环抱的草木山石,也倒映着缓缓行过九曲桥的人。祁怀舟已然换上林风致替他挑选的新衣, 苍白的脸庞上神色平静,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些微惬意。   林风致垂眸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潭面, 借着水面的倒映偷偷打量祁怀舟。   昨夜他的邀请, 她没有应允, 却也没有拒绝。   她必需承认,他的邀请非常诱人,但她并没有应允, 也没拒绝。   前面领路的人脚步忽停, 祁怀舟转过身,道:“行了, 送到这里吧。”   林风致这才抬眸, 发现两人已经走过了九曲桥, 她扬起笑脸, 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肩, 道:“给昆虚争点气,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祁怀舟扬唇,衣袂微动,人影消失在眠月潭畔。   送走祁怀舟, 林风致低叹一声,折身回屋。祁怀舟这趟付仙会, 大约需要三日时间, 她也正好留在眠月轩处理些公务。   珍珑阁的靳靳那边, 已经传回消息,明昭阁果然愿意再降两成售出狼血矿,看来她料得没错,明昭阁必然囤积了大量贵重材料,预备等他们的七返真元露在丹试中取得成绩后大批量炼制,没想到被柳轻絮给摆了一道,如今七返真元露的销量必受影响,他们囤积的材料必定造成灵石流动的困难,因而急需抛售库房内积压的材料。   这对昆虚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林风致回到眠月轩,立刻便传音回宗,让赵睿霖盘点昆虚账面可以取用的灵石与库中材料,自己则带着小啾、曾玄等人点算这趟出来赚取的灵石,再根据这些日子收到的丹药与矿物订购意向,做出未来半年昆虚产物的粗略计划,又令柳轻絮将七返真元露的材料并炼制时间与成败率等详细汇总予她,再最终定下采买计划。   明昭阁必定还会抛售囤积的材料,不过那么贵重的材料,以昆虚的情况必定不能完全吃下,林风致与柳轻絮商议后择重而收。   狼血矿一旦到手,化云之境的冶炼工坊便可顺利开启。   但这次林风致不再保守,有了炼丹坊的成功,她决定一鼓作气,将其余四座工坊一次性打开。虽然这段时间在全宗的努力下,昆虚已经赚了不少灵石,但同时开启四座工坊,对于昆虚的灵石流动来说压力还是很大。   第一枚灵石,都得花在刀刃之上。   “还差十五万上品灵石。”小啾按照林风致的意思,前后核算了五遍,才最终报了个数字。   想同时开启四座工坊所需要的灵石,还缺十五万。   林风致闭上眼,一边以指尖叩桌,一边斟酌着开口:“轻絮,你放消息出去,第一批七返真元露三个月后可以炼成,按每瓶八千上品灵石,五十瓶的量,若有意向购买可以预订,收取一成灵石作为定金,若不能按期交货,我们三倍赔付。”   “那最多也只能筹到四万灵石,还有近十万的缺口……”小啾算了算账,依然愁眉不展。   “我想办法。”林风致倏地睁开眼,望向窗外幽沉夜色。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借钱。   ————   仙门大试已经结束,大多数修士都将在这几天内慢慢离开浮沧,热闹非常的仙门终于要恢复往日寂静,多少让人有些怅然若失。   而在浮沧山的九霄浮海阁内,正有一场属于上修的净土仙会进行着,浮沧山的大部分强修,都已飞上沧云浮海赴会,留在浮沧山内的,只剩下普通修士。   “你怎么没去九霄浮海阁?”凌少歌坐在沉犀潭旁的石崖上,望向顾清崖。   月色之下,顾清崖一身劲装,正在练剑,手中三尺青锋挥出漫天剑光,闻得好友之语,只淡道:“我另有要务。”   “哦?什么要务?”凌少歌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枝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早春桃花,道,“众修皆退,强修们都上了九霄浮海阁,这几日正是你们浮沧防御最薄弱,人心最不设防之时……”   一道银光闪过,直冲他的眉心,他执桃挡剑,几片薄红飘过,顾清崖的剑尖停在桃蕊前。   “你该离开了。”顾清崖道。   凌少歌以桃枝拨开他的剑,笑道:“这么急着赶人做什么,我……”   一语未落,他的传音玉石便绽起青光。   “凌魔尊,还在浮沧山吗?”   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响起,凌少歌脑中已经出现她假模假样的亲切笑脸。   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一准没好事。   “有话直说。”他冷冷回了一句。   林风致几乎立刻就回话过来。   凌少歌听到她的回答,冷笑起来——果然没好事,开口就问他借灵石。   除了生意和钱,她就不会有别的事主动找他。   “借一年,三分利,也算公道。怎么,你不想帮她?”顾清崖飞到他身边坐下。   “我为何要借?她明知仙门大试结束我就要离开九寰,连句好话都不肯说,开口就问我借钱,这般没心没肺,我何必帮她?”凌少歌不悦道。   语毕,他又瞪着顾清崖:“你笑什么?”   “不帮,那你就拒绝她。”顾清崖忍住没有戳穿他。   “帮,是不可能的!但是和她合作买卖还是不错的。”凌少歌哪能不知顾清崖在想什么,犀利的目光望向地面,道,“在商言商,我没道理拒绝灵石。他们宗门那七返真元露不错,未来一定会大赚。”   “你想插手他们宗门的生意?”顾清崖挑眉,“我猜……她不会同意。”   “你了解她?”凌少歌冷哼道。   “我……”顾清崖刚想说话,目光却倏尔一凛,人也立时起身,周身散发出凌厉气息,遥望向远方。   “发生何事?”凌少歌嗅出不对劲来。   “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你尽快离开浮沧山比较好。”顾清崖却冷冷抛下一句话,人随之拔地而起,化作疾电朝着远空掠去。   凌少歌顺着他飞的方向望去。   那好像是供奉慈航镜的地方。   ————   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乌云蔽月,山间的夜色愈发深沉,春寒凝作薄雾弥漫在各个山头。   忽然间,一声尖锐急促的惊鸣,如同长剑般,刺破幽沉的寂静。   紫白二光交缠着,从浮沧山的某座山头上冲天而起,一道黑影宛如鬼魅般在穿行在光芒之中,朝着山中的洞穴掠去。洞口绽起片银色光屏,阻挡着黑影的闯入,可那道黑影化作箭光,顷刻间就破去洞口的法障,冲入洞中,隔空朝着洞中供奉着的那面镜子伸出手。   镜子上闪起青光,缓缓飞下供奉玉台,飞入那道黑影手中,被那人擎于掌中。   那人倏尔咧嘴一笑,收起镜子转身离开,朝着山下掠去,却是不知在他离去之后,一道青色人影落在山洞旁边。   顾清崖毫不意外地望了眼空无一物的山洞,清俊的脸庞凝重非常。   师父料得没错,这人果然挑在这一天出手盗取慈航镜。但真正的慈航镜早已封入他的体内,如今这里供奉的只是用以作饵钓出真凶的假镜而已。   鱼儿,已然上钩。   ————   春雨到了后半夜,越下越大,山野间皆是噼叭作响的雨声。   若搁往日,这样的雨声并不能惊扰修士的心,但今晚不知为何,封默格外烦躁,难以入定。孙千风给他的时限已到,他必需给出答复。要他与孙灵若结修是不可能的,但不顺着孙千风的意就无法获得他的信任,他也就不能通过孙千风接近那人。   这招棋走到这里,陷入两难。   他眉心蹙成川,从屋中踏出,朝着孙千风所住的洞室走去。   夜已沉,五华山的修士们都在各自的石室中入定休息,四周安静得很,一点人声都没有。封默一边斟酌应对之话,一边缓步走到孙千风的石室外,却见孙千风的石室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   联想到近日孙千风的异样状态,封默狐疑地转头望向整个洞府的门口处。那缕属于孙千风的药味若有似无的飘在空气里,往门外蔓延。他思忖片刻,无声息地掠向洞府外。   洞府外一片潮湿,冰凉的雨打到脸上,让他神思一醒。   空气中似乎涌动着某种不安且焦躁的气息,像是他敏锐的直觉带来的预言。他释放神识,顺着药味寻过去,飞入不远处的密林中。   蓦地——一道黑影从半空落下,像是体力不支般摔在地面上。   封默退后三步,掌中擎起一道灵火,警惕地望着那人。   那人倒在泥水之中,发髻散乱,头冠歪斜,衣袍亦凌乱不堪,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嗬嗬!”那人艰难抬头,看到封默,朝他发出古怪的声音。   “师父?”封默从对方的衣着认出身份,心头一惊,冲到他身畔蹲下,伸手拨开他覆面的乱发,看到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庞。   这张脸庞上的七窍都在向外涌血,眉间笼着黑气,双瞳涣散,像个可怕的正在淌血的骷髅,正是他的师父孙千风。   封默不知出了何事,先搭上孙千风腕间灵脉,以灵气探查。   这一查让他心中顿惊。   孙千风的经脉已经寸断,体内灵气溃散,身上也多处剑伤,内伤外伤都极其严重,若不马上治疗,恐有性命之虞。   如此想着,封默正要伸手扶他,手却又在靠近孙千风时停住。   孙千风却似乎听出他的声音,认出身边的人来,含糊不清地道:“救……我……”   封默却蹲在他身边一动不动,露出思忖的目光。   “救……”孙千风朝他伸出了手。   封默的思考并没持续多久,他缓缓探出手,眸中目光却是陡然一沉,化作无尽寒冽。一道浅浅的紫光从他掌中绽起,被他毫不留情地按在孙千风的眉心中。   刹那间,元婴期的修为源源不绝地从孙千风的身上传入封默掌中,再涌入他的经脉。   他清俊的容颜也在这一刻浮起冰冷的笑。   春雨依然在下,浇湿了封默的头发与衣裳,寒意笼罩了这个小小的树林。   没过多久,春雨渐小,封默也终于收回手。孙千风的身体像滩泥般软软倒下,气息已绝,魂魄俱散。他看着孙千风的尸体,双眸一片寒冽。身体被庞大的力量充斥着,他只觉得四肢百骸愈发滚烫,过于强大的力量超越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胸前的伤口再度迸裂。   这夺取他人修为的邪恶功法,封默得自浮鲸岛,却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今次也是第一回用,虽然知道会有反噬,但没想到反噬来得如此之狠。他只能咬牙暗自运功,先将这股夺取来的力量压制在丹田之内不叫人察觉,待他日再行消化。   远处传来些微动静,他不能再留在孙千风的尸体旁边,便蹒跚着朝远处走去,可没走出几步,还来不及离去,他便倒地。   鲜血从他胸口淌到地上,渗进土里。   他难以动弹,只听到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进了林中,紧接着便是尖锐的惊呼声。   有人发现孙千风的尸体。   而后,便是无数匆促的脚步声,与周围越来越吵闹的声响,哭嚎声震天。   “师父——”   “父亲——”   “是谁?是谁下的手?”   “大师兄在这里?快,快过来,大师也被打伤了——”   封默的意识有些涣散,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有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大师姐,师叔,师父手里攥着这东西。”   “这是……昆虚的令牌?!”   作者有话说:   这段剧情写起来有点艰难,希望没啥大BUG,有的话后续得再调整。   ————   感谢在20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橘子蛋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083055 15瓶;橘子蛋挞、户枢不蠹、贰陆_ 10瓶;静待花开、乙木333 2瓶;上原结夏、潇潇0411、苏、小月尔、~~白露为霜、ZT-YT、弦声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劫变   ◎危机四伏。◎   夜幕再次降临, 春雨停了又落,打在眠月潭上,泛起一圈圈小涟漪。   林风致等到第二天, 才等来凌少歌不急不徐的回复。这分明是故意报复,才隔了一天才给她回信。林风致知道他那狗脾气,也不戳穿他,用传音石有来有去和他商量了半天。   凌少歌想以三十万上品灵石参与进昆虚的七返真元露的生意, 和聚灵散一样共同分红。   真是狮子大开口, 这林风致可不能同意。聚灵散那是一锤子买卖, 过了仙门大试就没有多少赚头,而材料又必需从西境来,她才愿意和凌少歌合作分利。   七返真元露可不一样。   这丹药只有昆虚能炼, 柳轻絮和化云之境少一件都无法成功, 也不必担心销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 都会是昆虚最重要的营收项目之一, 林风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外人掺一脚, 哪怕凌少歌给三百万上品灵石, 都不可能。   但林风致脑袋转得快, 不能答应凌少歌这个要求, 可以变个法子与他合作。   “魔尊大人,别恼呀,此计不妥, 不代表我们不能合作。”她拒绝完凌少歌,收到对方冷硬的拒绝, 仍是笑着借传音石送去自己的主意, “我们换个方式, 我保证魔尊大人也能赚到灵石。一年十万,换一个真元露在魔界由你主售的资格,你可愿意?每月我都会以售价的八成,提供两成真元露给幽澜,你们自行决定在西境的售卖,只要售价不低于九寰价,也不可高过一万两千上品灵石,即可。你觉得呢?”   按柳轻絮的估计,每月两成产量就是五瓶左右,一年就有六十瓶,按照八千的八成供货,便是六千四百灵石,哪怕以一万灵石出售,刨掉那十万灵石,他们也能赚到十余万,相当于十万本钱,翻倍赚,如果再狠点提高价格,则能多赚个两三倍。   而且随着化云之境的扩张,柳轻絮能力的晋阶,每个月的丹药产量只会增不会减,能赚到的灵石只会越来越多。   她知道凌少歌是绝对看不上借贷的那点利息,他要的必然是更有前景的生意。   传音石将她的声音传去之后,凌少歌思忖了许久,才传来“勉强”同意的回答,又问了林风致好些问题,林风致没急着回复,而是逐一斟酌后才打算回答他。   可再次祭起传音石,她却发现传音石上没有任何灵气流动。   “咦?”她蹙蹙眉,又往传音石内灌入灵气,传音石仍无动静。   与凌少歌的商谈中断,林风致摩挲着传音石走到房外。花厅里珠光流转,如同白昼,龚宴清和傅方见等人还在孜孜不倦地伏案讨论,仿佛与世隔绝般,全然不受外界影响,其余人大多回屋休息。   窗外一片漆黑,星月不见,只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与随着雨声一起传来的轻喝。   萧胜在眠月潭上冒雨练剑。   真是个刻苦的孩子,她昨日抽空指点了他一番,他便不眠不休地修行起来。   林风致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小啾呢?”   “在外头跟金婆婆吵架。”万舒羽头也不抬地答道。   “金婆婆?她还没下山?”林风致大惑不解。   “没,她这是不依不饶粘上咱们了。小啾不让她进来,两人搁外边斗嘴皮子呢。”柳轻絮一笑,又道,“你随她们去吧,骂累了自然就都进来了。”   一个是爆脾气,一个是没脸没皮,倒正好凑一对,谁都不寂寞。   林风致亦露出笑来,又摩挲了下传音石,传音石依旧没有动静,她心中疑窦渐起。   传音中断,不是凌少歌就是她的传音法宝出了问题。如果是凌少歌那边出事,她的消息也应该可以送过去才是,可现在是她手里的传音石没了灵气流动,莫非是这枚传音石出问题?   “舒羽,帮我看看我的传音石,我无法传送消息出去。”她想了想,将传音石递给万舒羽。   万舒羽的注意力还在桌面的图纸上,随手接过她递来的青色玉石,不以为意地注入一缕灵气。   玉石没有反应。   她的注意力稍稍收回,盯了眼手中的传音玉,再度注入灵气。   玉石依旧没有反应。   万舒羽彻底坐直身板,双手擎起传音石,掌中灵气涌动,传音石自行转动起来,然而只持续转动了片刻,石头倏地落到桌面,发出“砰”一声脆响,惊得其他几人纷纷望来,万舒羽的神情却已然凝紧。   “我的传音石出问题了?”林风致疑惑道。   “不对,这传音石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万舒羽眸现惊疑,抬眼看了看四周,取出自己的传音石,施法祭起。   砰——   又是一声脆响,万舒羽的传音石也落到桌面。   这一次,不单林风致,其他几人也看出问题来。   他们的传音石,全部失灵。   林风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就彻底展开自己的神识,感受周遭情况。然而神识内的灵气波动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常。她再望向其他几人,众人和她的反应都一样,均没感知到四周有何异常。   以她如今神识的敏锐程度,哪怕有些微的灵气变化,她都能轻易捕捉,没道什么都感受不到,再加上身边还有龚宴清这样的大仙师在,眠月潭四周也有万舒羽亲手布下的法阵,若真有什么危险,他们不该什么都没有发现。   况且他们还在浮沧山,这里总不可能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吧?   “让所有人集中到花厅来。”虽然没能察觉到什么,为了保险起见,林风致还是让人都集中到一起。   隐隐约约的,她心头浮现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龚宴清已然起身,指拈一撂符人,闭眼掐诀施术,符人在他手中化作虚影,散入四下探查,片刻后他指尖忽然绽起一簇青焰,他像被烫到般倏地睁眼,眉头大蹙:“外头,好像被人施了强大的术法屏障。”   万舒羽立刻便道:“我出去看看,若是法阵,我也许可破……”   但她还没迈出步伐,便被龚宴清攥住手。   “别去,这术法屏障很强大,不是你我所能对付。”龚宴清眉头成川,满脸凝重道。   连龚宴清都这么说,在场众人心头俱是一惊。   敢在浮沧山施此强术,又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可想而知对方境界有多强悍。   “这屏障来得无声无息,已将整个眠月潭包围其中,隔绝此地与外界的联系,显而易见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因恐惊动浮沧,所以才布下这道术法屏障。”龚宴清沉声忖道。   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折,要对付他们?   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林风致面色沉凝,目光落在桌面上,心念疾动,不断思考着这两个问题。虽然昆虚最近风头颇盛,也得罪了一些人,但应该还不至于让对方下此重手,在浮沧山就要对付他们。   到底出了何事?   就在她思忖之间,一道凌厉骇人的仙威陡然降临,像山峦般压在了整个眠月潭上。   仿如刀割般的气息萦绕而来,每个人都觉得周身一寒,有种割喉窒息的错觉,境界稍低些的弟子,譬如谷灵松者,都已承受不住“砰”地一声跪地,露出痛苦神色。   感受到这可怕的压力,林风致后背的太虚已不自觉发烫,鲲丹亦释放出强大灵气涌入经脉,助她抵御突如其来的压力,她心头已是震惊万分,手中祭起千演神兵,冷眸盯向屋外沉沉夜色。   龚宴清飞快祭出法宝御神伞,七彩华光绽开,笼罩众人,减轻了众人受到的压力,身边星野与江照恩两人也已第一时间祭起武器。   “我去会会此人!”星野周身绽起青芒,双眸蓄满战意,并没因为这股压力而出现丝毫颓态。   “别轻举妄动,这是神识仙域!”曾玄急忙伸出手拦住星野,厉声道。   众人大骇。神识仙域乃是九寰修仙界最上乘的术法,以神识划地为域,施术者便是此域主宰,而被他操控的这个区域,形如虚空裂隙。好比佛祖指中芥子,只需要轻轻碾压,整个虚空和虚空中的一切,便会化为齑粉。   这一术法,只有境界逼近次仙级的上修,才可能领悟。   “不要硬扛,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或者打破那道屏障,向外界求援。”林风致当机立断道。   打不过,他们只能逃。   情势虽然危急,但林风致却异常冷静。她明白,作为昆虚支柱的自己,哪怕心中再怕,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惧乱。   “再强大的术法都有破绽,各位都是奇术强修,应该可以合力破术觅得生机。曾叔、轻絮、星野,你们留在这里替他们护法,我去外头……”林风致沉声续道。   可她声音未落,便闻外界传来声惊呼。   “糟了,小啾他们还在外面。”林风致心头一紧,不由分说朝外掠去,边掠边道,“你们留在里面,以此轩为营,无论如何守住这里,别出来。”   语毕,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雨下得更急了,噼哩啪啦掉豆子般砸在树叶上。   距离眠月潭十里地的树林中,站着数十名修士,即便雨水浇落他们身上,他们也不曾施术挡雨。   而在这数十名修士正前方上空,浮着片黑色的云,云上站着几个修士。   孙千风死得惨烈,封默即受重伤昏迷,五华山的修士大乱,矛头指向昆虚。孙灵若无能为力,便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与五华山交好的其他两宗。恰逢明昭阁与天罗山修士在一起,此事传进罗太岁耳中,便一并赶来,连夜商议对策,召集三宗九门所有修士,悄然包围眠月潭。   一袭素缟的孙灵若哭着跪在云上,苍白的脸庞爬满泪水,满眼痛怒悲恨,盯着不远处的眠月潭,道:“家父殒身,师兄重伤,全赖罗仙尊并各位前辈为小女,为五华山做主,灵若在此拜谢诸位!”   “三宗九门同气连枝,你父亲又与我这女婿交好,你也是明昭阁上下看着长大的,怎么说也和蒋锋一样,算我半个外孙女,别说这见外的话。你父亲遭人暗算殒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无论如何也会替你们出这个头,报此深仇大恨!”罗太岁冷道,布满杀气的目光亦落在眠月潭处。   他正愁没有借口向昆虚发难,这五华山孙千风死得刚刚好。   “世侄女快请起吧。”明昭阁主蒋东良俯身扶起孙灵若,亦安慰她道,“节哀顺便,你放心,孙兄的仇便是我们的仇,我们不会放过昆虚的。”   孙灵若这才拭泪起身,想着父亲身死,宗门乱相,不由悲从心生,那泪便止不住,被旁边的蒋锋一把揽住肩头。   “灵若妹妹,别哭了,哭得哥哥心疼,一会哥哥定给你报仇!”蒋锋心疼道。   孙灵若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只低低道了声谢。   那厢蒋东良走到罗太岁身边,低道:“岳父大人,我们在浮沧山动手,只怕不妥……”   “瞻前顾后的废物!”罗太岁转头骂了声,又道,“今日不动手,明日仙会结束,浮沧一插手,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再让他们逃回昆虚,再想抓他们可就难了。不若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昆虚这些人该杀的杀了,该抓的抓了,连夜下山。离了浮沧,谁还管得到咱们?就是事后传出,替盟友报仇难道还是我们的错?你们不是想要昆虚很久了,拿下秋月明,还愁不能攻占昆虚?到时三宗九门不得以你明昭为首?”   蒋东良被他说得心动不已,亦无话可答,便退到旁边。   罗太岁又是一声冷笑。这趟仙门大试他心里正觉窝火,丹试上被人那般扫了颜面,上修云集的净土仙会亦无人邀他赴会,他那股邪火正无处可发,就让昆虚这帮贱修试试灭劫期的怒火吧。   杀他们,就像拈死几只蚂蚁!   如此想着,他朝着眠月潭方向掠去。   雨水将眠月潭岸边的石板打湿,地上汪着一片片小水洼。两个人正站在眠月潭外的小亭子里斗嘴吵架着,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啾骂了半天,忽然发现对面的老太婆不吱声了。   金婆婆面露凝色,心思似乎已经不在小啾身上。   小啾刀子嘴豆腐心,见金婆婆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又觉她一个孤寡老人可怜,不免心软,只道:“你要真想进昆虚,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这脾气得改改……”   话音没落,一股可怕仙威陡然间涌来。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哟,各位小友。   ————   感谢在2023-10-10 09:46:44~2023-10-11 09:3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乙木333 2瓶;潇潇0411、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锦枫   ◎“罪徒锦枫,今日归宗,见过上神——”◎   小小的六角亭发出轰然巨响, 琉璃瓦顶被整个掀翻,黑夜之中不见任何光亮,可无形之劲却如巨掌横扫而来, 伴着一声急吼“快离开那里!”,金婆婆与小啾都被震飞。   整座亭子轰然倒塌,化作齑粉。金婆婆被远远赶来的林风致接下,小啾飞到一半却停在半空中, 整个人像被那股无形之力掐着脖颈拎起般, 憋得满脸通红, 却无力脱逃。   “金婆婆?!”林风致扶着金婆婆落地,满面惊急道。   金婆婆没有反应,但气息还在, 像是昏死一般。林风致眼下也顾不上她, 只将她放到地面,便朝着小啾掠去。她身上已经爬满青色龙鳞, 丹田处的鲲丹源源不绝释放出灵气涌向四肢百骸, 再也不管什么爆体不爆体, 眼下保命最重要。   跑出数步, 她的身形微微一晃, 由一生二, 化出两个林风致来。一个手中擎起墨盒,她咬破指尖,戳入盒中蘸墨融血凌空绘兵, 一尊如同山峦般的漆黑神祗踏出。这是当时祁怀舟替她挑选的三件宝物其中之一,凝魂石所磨制的鬼墨, 可以召唤仙兽神兵, 若是融入她的血, 威力则会增强。   知道对手比自己强出太多,他们并没胜算,林风致想的是如何保命逃出生天,出手便毫无保留。   另一个林风致手执千演神兵,化作电光朝着小啾掠去。   两个林风致的动作一气呵成,以鬼墨神将吸引对手注意,掩护另一个救小啾。这样的能耐,别说金丹期修士,就是放在元婴期的修士中,也鲜少有人能应对。可惜今日,她遇到的是灭劫期的强修。   跨越了三个大境界的差距,已经不是靠天赋、悟性和应变力能够抹平的了。绝对的实力差踞下,不论她做什么,在对方眼中都只是笑话。   但闻夜色中传来声冰冷的嘲笑,对方看穿她的把戏,朝着漆黑的墨将震掌施术。刹时间四周灵气爆冲,带着无上力量撞上墨将。不过一个招,墨将就被打得四分五裂,但这股力量并没停止,而是径直撞上操纵墨将苦苦支撑的林风致,连着她的人一起正在救小啾的那个分/身。   青光乍起。   林风致手中的千演神兵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木盾竖在小啾身前,堪堪拦住这股力量的余劲,可她却被这股力量席卷。   “林……”小啾眼角余光看到她被卷走,赤红双眸险些落下泪来。   “走!”幸而林风致的声音再度响起,一道人影出现在神盾之后,趁着对方被两个“林风致”吸引之际,将小啾救下。   林风致把小啾护在身后,借着千演神盾迅速带着人退回到金婆婆身边。   牺牲了两个“林风致”,她的唇角缓缓沁出鲜血,体内经脉已是剧痛。神识裂体术分裂出来的,与普通分/身术不同,并非虚体。那两个“林风致”受到重创,就意味着她的本尊受到同样的伤害。   但她现在不能表现出丁点痛苦,只能看着漆黑远空,冷道:“阁下何人,为何要趁夜偷袭昆虚,下此杀手?”   “你们都要死了,知道又有何用?”冰冷的声音从眠月潭四周传来,让人分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   “既是要死,阁下为何不让我们死个明白?”林风致一边说话,一边将小啾往眠月轩方向推,示意她逃进眠月轩中。   四周的景象慢慢变得扭曲,对手似乎正在收紧这个空间,神识仙域的威力正在慢慢显现,这方寸之地就如他掌中芥子,而眠月轩内的同伴应该已经将所有抵御法宝打开,正泛着浅淡的光华,如同山野中一盏将灭未灭的微烛,对抗着这可怕的力量。   “此子巧舌如簧,狡猾得很,别同她废话!杀了其他人,先给孙宗主陪葬,再将她拿下!”另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林风致眉头大蹙。   给孙宗主陪葬?   五华山孙千风死了?他们以为是昆虚干的?   “原来是天罗山罗仙尊 。”凭这两句话,林风致已然猜到对手来头。   五华山所属的三宗九门并没境界如此强悍的修士,唯一的可能只有和明昭阁有姻亲关系的天罗山。   “我不知道你我之间有何误会,但阁下在此地下此杀手,就不怕浮沧山事后追究?”林风致心念疾转,一语道破对方身份后,又朗声道。   “我们替五华山宗主报仇,他们凭何干涉?”冷冽声音回道,“你既然猜出我的身份,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跟本尊回天罗后,你自会知晓。”   语毕,他再没给她机会,手中聚起紫光,正要朝她攻去。   “我不是昆虚的人!”仓惶的声音响起,金婆婆从地上一骨碌爬去,嗓门大得像锣鼓,“你们两边的恩怨与我无关,我不想死,让我走!”   “金婆婆的确不是我昆虚之人,与此事无干,可否让她离开!”林风致道。   “呵。”另一个轻浮的男音响起,“你自身难保,还帮人求情?我管她是不是昆虚之人,今天在这里的,都得死!”   “都得死?昆虚立宗已有万年,你真当昆虚人都死光了,无一强修为倚?如果我今日死在这里,你猜浮沧山会不会动怒?你再猜昆虚散落在外的弟子会不会回来?他们盛怒之下引发的后果你们可能承受?譬如七叶岛的天逍尊者,离幻斋的陆英仙君。”林风致却是借题发挥,厉声道。   她进浮沧之时,就听曾玄提过,当年昆虚宗门分崩离析,无数有能之士离开昆虚,在九寰自立门户,经过这千年演变,这些散落在外的弟子若还在,则皆在强者之列。这趟仙门大试应该来了不少,曾玄就指了天逍和陆英两位给她看。三宗九门之所以敢如此对付昆虚,不就是因为昆虚全宗上下都没有一位可以震慑外界的强修坐镇。她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回昆虚,又或者愿不愿为昆虚说一句话,但是现在,用来唬人还是可以的。   “你少唬人!都过了几千年,他们早和昆虚没关系,怎么可能还为你们出头!”那个声音又道。   林风致冷笑:“出不出头,等我死了你们就知道了。还有,若是我死了,昆虚的化云之境可就再也无人能开启!到时候你们不仅要面对昆虚旧子的怒火,还有浮沧山的怒火,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话之间,她手中千演神兵化作一柄小小的匕首,刀尖迎向自己眉心位置。   她打赌,他们不会杀她,不敢杀她!   对方似乎因为她的话而陷入沉思,暂时没人开口,林风致趁热打铁道:“我不知道五华山宗主之死为何会与昆虚扯上关系,但昆虚所行之事皆在我执掌之下,一切由我一人承担,与其他人无关。放他们离开,我和你们回天罗,任凭处置,否则……我让你们什么也拿不走还要惹一身骚。”   一缕血色自她眉心滑落。   “不要!”小啾拽着金婆婆,闻及此语,已急得眼眶泛泪。   云端上的几人面面相觑了数眼,都望向站在最前方的罗太岁。显然,“秋月明”这番威胁说中他们的心思。此番大动干戈,不过是为一己私欲,哪里是真的要替五华山报仇,可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来一身腥。   “哼!放了他们?”蒋锋看到罗太岁的神色,猜到外祖已经动摇,可他心头犹未解恨,只想狠狠折辱于她,便道,“你跪着爬过来,权当先给我孙叔磕头赔罪,我就考虑放了他们!”   罗太岁没有说话,显然是由着蒋锋讨回脸面。   林风致回头看了雨夜之中飘摇的光芒,往前缓缓踱出两步,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可以。”   为了身后这十数人,她什么都能放开。   “别……”小啾摇着头,不想让她为了他们受到如此折辱。   林风致却已缓缓屈膝。   身后,眠月轩内光华流转,一道急过一道。众人都围着花厅中一件巨大的方匣,手中聚起所有灵力,注入方匣。   方匣一阵猛震,其下伸出无数触脚,与眠月轩的地面融为一体。   闻及外界言语,所有人心头都泛起汹涌怒意,万舒羽咬紧牙关强忍,柳轻絮亦是柳眉倒竖,早已进屋的萧胜更是瞠目欲裂,曾玄几番欲执剑杀出,星野冷眸之中杀气四溢……   “你们专心点!上神在外替我等拖延时间,寻求破解之法,我们绝不可辜负她一番布局。不过是未成形的神识仙域,我等虽境界不济,亦可协力破除!就差一点点了——”龚宴清冷静的声音响起。   他言语虽沉稳,可神情亦是不复往昔温和,威势大放力持大局。   从刚才开始,林风致就一直朗声说话,将外界所有消息通通传到眠月轩中,让他们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来的是天罗山的罗太岁。根据他们对此人的了解,罗太岁的境界应该在灭劫中期,离次仙级还差一大步。这个境界的神识仙域应该刚刚形成,并不稳固,他施展起来也需要花费大量灵力,一时半刻无法马上将他们和这个仙域全部碾灭。   这个神识仙域的最大作用,还是在将他们和外界隔离,好让对方动手之时不被外间察觉。   但这样一来,就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这些,就是林风致传递给他们的消息,经由他们分析后再制定对策。   眠月轩所处位置为眠月潭上方,眠月潭下方为深潭,罗太岁的神识仙域应该无法深入潭中,他们必需想办法潜入潭间,借潭底空间脱逃亦或向外界发送消息。可是在眠月轩内,但凡他们有异动,便会被罗太岁察觉。   方匣乃是傅方见构想设计出的灵源,但用的不是灵石,而是水,因而不会引发灵气异常,对方也就无从发现。以此灵源驱动江照恩的机关,让整个眠月轩成为一间机关洞室。而万舒羽则在房间布下法阵,以法阵之力抽动地水涌入方匣,避过对方怀疑。   众人合力持阵,只待方匣蓄能完成,启动机关,让机关代替他们,打破仙域潜入水底向外界传音。   离成功只差一步,他们不能在此功亏一匮。   外界,小啾已忍不住泪流满面,看着林风致跪落,心如刀割,比自己死还痛苦。   天上传来几声桀桀恶笑,蒋锋看着她下跪的动作,心中一阵痛快。   林风致倒没多想,只是慢慢地……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就在她的膝盖将要触及地面之时,一股柔和的气劲涌来,包裹住她的身体,将她拉起。   这股力量虽然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磅礴仙威。   “好一句立宗万年。谁和你们说的,昆虚无人可倚仗?尔等敢欺我昆虚无人?”   冷冽的女音响起,再不复从前苍老。   林风致和小啾愕然望去,只见金婆婆已然站起,像换了个人般,眼中浑浊不再,澄明如星。   浩浩仙威汹涌而来,顷刻间充斥这片天地。   站在天上的罗太岁脸色顿变。   这仙威,与他不相伯仲,甚至更胜一筹,应该也在灭劫期,逼近次仙级天道初窥的人物,在九寰之上足已呼风唤雨,却无人听过她的名讳。   这老太婆到底是何许人物?   “金婆婆……”林风致诧异至极。   她猜到金婆婆来历不凡,境界定然不低,却也没想过她能强悍如斯,可与罗太岁相抗衡。   “罪徒锦枫,今日归宗,见过上神——”   随着金婆婆一句话,她腐朽的躯窍缓缓褪去,佝偻的背伸直,面上沟壑抚平,灰白的发寸寸转青,化作绝色无双的女修。   昔年传说中的人物归来。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啊,24小时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10-11 09:38:00~2023-10-13 09:4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伊琳苏格南斯、谢之、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yo 18瓶;雪孩子 10瓶;乙木333 3瓶;向晓、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靠山   ◎万载昆虚,旧人尚在。◎   苍老的皮囊如同褪去的蛹壳, 浮在半空的女修雪肤冰肌,眉眼如画,身上还披着金婆婆的粗衣布裙, 并无任何华美配饰,像是踏过了漫长时光的旅人,历尽沧桑后愈发洒脱。   年月久远,曾经惊才绝艳的女修湮灭于三千载的时光洪流中, 留于世间只剩下一声又一声叹惜。   那本该是如骄阳般绚烂的名姓, 再度出现在世人眼前时, 能够记得的人却已寥寥无几。   锦枫是何人?昆虚何时出现过这样强悍的修士?   三宗九门和天罗山的修士无一人知道,他们震慑惊骇于眼前陌生女修的修为,却没人知道“锦枫”二字背后所代表的从前。   今日在场的修士中, 除了曾玄, 怕只有林风致一人记得这个名字。   而她,也只是在数日之前, 才从曾玄的感慨中, 对这位昆虚大师姐, 隔着漫长时光惊鸿一瞥过。   林风致怎么也没能猜到, 那位市井老妪金婆婆, 竟会是大师姐锦枫。   磅礴仙威四下弥漫, 比起罗太岁霸道阴狠的威压,她的气息浑厚有力,有着山峦之意。   “锦枫”之名虽已遁世, 可在强者为尊的九寰,境界和修为就代表着无上地位, 毫无疑问, 她的境界已令对方胆颤。   她一出手, 罗太岁就知今日之事绝计无法善了,但事已至此,他也不甘心就此退去。不过一个心念骤转的时间,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林风致出手。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带走“秋月明”。   四周气息骤寒,一只巨大鬼爪撕空探出,出现在林风致身边,毫不留情地朝着正好走到两方中间的林风致抓去,同时远空中射来无数银箭,如同电雨般朝着锦枫落下。强修斗法,只争片刻时机,趁着锦枫被缠住的这点时间,鬼爪带着碾压般气势叫林风致难以抵挡,眼见就被它抓个正朝,不妨远处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眠月潭上升起一只青色水龙,将整间眠月轩托起,轩内传出惊急的声音。   “上神——”   龚宴清并没因为锦枫的出现,而让身边的同伴停下手中动作,众人虽惊,却亦未将希望寄于一人身上,仍旧全力施术,终于在最后时刻完成。   方匣带着机关沉入潭中,昆虚的几个普通弟子随方匣一起被送离此地,其他人本也可跟着方匣一起通过眠月潭离开此地,但留林风致在此,以性命换他们生机,他们却都不愿。   眠月轩则被水龙托出水面,化作一间机关屋,十数只法弩已然布于其间,潭面浮起青光抵挡仙域的压力,轩内由龚宴清主持,万舒羽持阵,江照恩操纵机关,傅方见控制方匣向外传音,星野、柳轻絮、曾玄三人飞出轩外,在轩内众人的掩护之下,欲救林风致。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林风致落入鬼爪之手。   那厢,锦枫却是神闲气定地挥手,扫出一片银芒,扫落满天箭光,看着远空冷笑。   罗太岁眼前得手,心中一喜,正要将人收回,忽然发现鬼爪上传出一股强大的阻力,他顿时一惊,却见巨大的鬼爪被无数道红光穿透。   鬼爪虽然笼罩了林风致,可林风致并没被鬼爪抓住。一物从她的储物袋里自动飞出,浮在她的身前缓缓转动着,绽放出红色光芒,阻止了鬼爪。   她定睛一看,认出了此物。   金婆婆的那根龙头杖。   “上神,抓住它。”珠玉般清脆悦的声音响起,锦枫开了口。   林风致不作多想,伸手握住这根龙头杖。   顷刻间,红光转盛,龙头杖也渐化成一尊托掌大小的七层石塔,嘹亮的鸣声自塔上响起,震彻九霄,一只金凰绕着石塔飞出,刹那间,光芒刺破漆黑。   夜色,被金色日光驱散,四周亮如白昼。   “这是……”曾玄停在半空,被眼前景象震憾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金凰引日塔?!”   林风致感受到手中宝物上传来的无上仙力,只略一施术,便将包裹在身边的鬼爪驱散,迅速飞到了锦枫身边,对上她清澈的眼眸。   “我不是和你说过,这是我的宝贝。”锦枫微微一笑。   林风致顿时不好意思,将手中宝物递还给她,却见她摇了摇头:“这是昆虚的镇宗之物,本就需要交还宗门。”   语毕,锦枫又望向远空,道:“上神,万载昆虚,确实如你所言,没有那般孱弱不堪。至少我在,我回来了。”   随着她一句话,林风致手中的金凰引日塔红光大炽。   ————   浮沧山的最高处,浮云如沧海,海生九霄阁,仙意磅薄,威严无双。   云海之中,浮坐着两位上修,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右边乃是浮沧山宗主碧霆元君,左尊位的便是天南圣境的昙光世尊。世尊拈诀而语,眸含情唇含笑,正与下方众修论道。   在他二人的下方,散坐着十数名修士,个个神色恭敬,聆听世尊之道。   这一局,论的是情。   世间万般皆为情,修者修心,是以无情为道,亦或以绝情为器,还是要纵情为悟,自古便是修士难以堪破的道。   既然难以堪破,便没有标准答案,众修心中各执己见。   “祁小友,你认为呢?”世尊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又充满天威,慈怜地望着下方的某位修士。   可那人并不回答他,只是蹙紧双眉不知在想什么,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众修追随着世尊的目光,已经等了许久,却见他如此不敬地对待世尊,早就不满。   不就是一个神识出众的元婴修士,也不知为何要对他另眼相看。   “祁道友?”碧霆元君看出他的走神,不由开口提醒。   祁怀舟的眉头却蹙得更紧,抬起的手轻轻捂了捂胸口,回神道:“我不懂。”   胸口处突然传来剧痛,这痛楚不小,林风致那边定然出事,他不能在此久留。   思及此,他又霍地起身,行了个礼,道:“世尊,元君,昆虚有急情,请恕在下失陪。”   语毕,他全然不顾上座之人与众修的反应,转身便往云海外掠去。此举惹得众修皆皱眉不悦,只有世尊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丝毫未将对方无礼的行径放在眼中,只温声朝着身边坐的碧霆元君道:“碧霆,你今日也有些心神不宁,可是山下有要事?”   慕渐惜歉然一礼,道:“什么都瞒不过世尊法眼,今日确实有棘手之事。”   顾清崖奉命追踪当年暗算她与霍危的真凶,按照计划昨夜他就该向她复命,可已过了一天时间,她都没有收到他的传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那凶手能够以鬼窟设下毒计谋害她与霍危,其道行必定不低,顾清崖若是遇上,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世尊目现清光,仿佛看透一切般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忽闻一声凤鸣。   一束红光穿破云层,直透九霄。祁怀舟已掠到云海边缘,看到红光后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身形如电,掠下浮云沧海。   “这是……”碧霆元君站起,望向这束红光。   熟悉的气息从这束红光传来,她的眉心微微一蹙,心中泛起几缕疑惑。   “既然心有挂碍,我们不妨一并前去看看。”世尊随之起身,柔声道。   语毕,四周云涌,将众修一起托起,朝着红光所现方向掠去。   凤鸣声声穿透云霄,红光大炽,照亮整座聚剑峰。夜色被打破,山间亮如白昼,十数名浮沧修士收到求援的急报已经赶向眠月潭,然而还没等他们抵达,便已看到眼前这片异象,笼罩在眠月潭上的神识仙域被打碎,露出了被三宗九门并天罗山等一众修士团团包围住的昆虚人。   在这样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众修只看见红芒之中,“秋月明”手执仙宝,身侧立有上修,身后水龙腾天,托起整座眠月轩,数名修士飞在左右,护其周全。   恍惚之间,让慕渐惜忆起当年昆虚。   “竟是她回来了。”慕渐惜呢喃一声,踏空走向眠月潭。   神识仙域一破,林风致心头大松,方觉胸口痛楚难当,疼得她额间细汗渗出,想来是刚才与罗太岁斗法时受的伤不轻,可眼前危情没有全去,她还不能倒。   就在她咬牙苦撑,暗自运气压下这股痛楚时,一道人影落在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   林风致一喜,仰头望去,却只见祁怀舟面无表情,眸间凶光毕露,望向远空罗太岁。他眼里的凶光,除了杀气之外,还藏着她从未见过的暴戾,失去了理智一般,像要将对方撕成碎片,与平日大厢径庭。   眼见计划失败,罗太岁脸色差得很,他身边的蒋东良更是焦虑不已,可现下骑虎难下,身后是已经赶过来的浮沧修士,他们已经来不及离开了。   “金凰引日塔……我竟不知,故人远来!”就在双方胶着之刻,威严的声音从天际传下来,“锦枫师姐,久违了。”   三宗九门的修士俱是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人踏空而至,从容地走到眠月潭上空,而在更远的地方,则飞着无数上修。   浮沧宗主碧霆元君和天南世尊竟然亲自驾临。   “慕师妹,三千年不见,别来无恙!”锦枫含笑道。   随着她一句话,林风致只看到远处天空飞出不少修士,齐刷刷落下,这些修士,境界和身份都不低,眼下皆激动不已地看着锦枫。   “大师姐!真的是你?!”   “金凰引日塔!大师姐真的回来了!”   ……   “上神,好好看看,万载昆虚,旧人尚在。”锦枫淡淡点头,朝着林风致道,“这些,皆你今日倚仗,我看谁还敢与你为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3 09:49:51~2023-10-14 09: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思远道 16瓶;嚯嚯、梧桐、清荷引梦、大辣椒 10瓶;Sunny 5瓶;乙木333 3瓶;壹亿、沉荒、漠墨陌、蘋果花 2瓶;向晓、37125134、听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邪髓   ◎凌少歌的处境,可能也不妙!◎   林风致眼前有些模糊, 也不知是因为伤势的关系,还是眼眸湿润。   她被祁怀舟半哄半骗留在昆虚,执掌时间未满一年, 尽心尽力为昆虚谋划也不只是因为自己的种种私心,却不曾想,不知何时起,昆虚也已经成为她的后盾。   这一刻, 她方真正感受到“万载昆虚”这四字所潜藏的意义。   她倾注多少的心血, 昆虚便会成倍回馈给她, 她与宗门,与身边的同伴,都在互相成全着。总有一天, 这世间再无人敢与她, 与昆虚为难。   随着锦枫一句话,几个强修的目光落在林风致身上。时间已过三千载, 离开昆虚的修士们早已自立门户, 能够活到现在的, 哪个不是境界高深独霸一方的强修?自从三千年前昆虚成为九寰仙界公敌, 宗门分崩离析, 修士们各自离开后, 亦耻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对昆虚不闻不问。这么多年过去,昆虚越来越衰败, 宗门内也没出现一位能够真正获得认同的执掌者,以至于他们对昆虚的感情越来越淡漠。   然而就在今日, 曾经在他们心中如同天神般的大师姐归来, 镇宗之宝金凰引日塔再现仙威, 仙门大试之中昆虚种种表现,也仿佛蒙尘的珠玉,一夕之间绽放光华,似乎被遣忘的过往,正在渐渐回来。   一句旧人尚在,唤醒多少人的记忆。   哪怕不会再回昆虚,谁又能拒绝在这样的时刻,给曾经遮挡过风雨的宗门一点庇护,毕竟……宗门何辜?   “上神,谁敢为难你们?我第一个不放过。”天际,终于有上修第一个开了口。   森冷的声音回荡在眠月潭,引得其他人声声附合。   一时之间,局势天翻地覆。   “各位这是要替昆虚撑腰?他们暗算五华山孙宗主,令其魂飞魄散死不瞑目,我们三宗九门为友报仇,替五华山做主,缉拿凶手,何错之有?人是在浮沧山死的,你们浮沧山有责任还我们一个公道,此前食魂虫之事,你们尚未给我等一个交代,难道如今还要偏帮昆虚?”见大势不妙,罗大岁先发制人道。有孙千风这张牌在手中,自能逼浮沧山出手。   “就是!枉你们浮沧山自诩第一大宗,却包庇凶手!”事已至此,蒋东良也只能附和道。   也不知底下谁起了个头,三宗九门的修士义愤填膺地纷纷嚷起:“还我公道!替孙仙报仇!”   “你们别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害死孙千风!”小啾气红了眼,从林风致身边冲出,作势要与他们叫骂。   汹涌的眠月潭也已平复,眠月轩落回地面,龚宴清、万舒羽等一份修士全都飞落林风致身后,与前方虎视眈眈的三宗九门对阵。   林风致伸手拦下小啾,不理三宗九门的叫嚣,只向慕渐惜行了一礼,道:“碧霆元君,各位仙友,孙仙遭此祸事,我们亦深表同情,但是对于此事,在下与诸位同门也是刚刚从罗仙口中得知,何来昆虚暗算之说?捉贼拿赃,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可罗仙趁夜发难包围我昆虚,欲置我等于死地之时,却连一句明白话都不曾给过,在下也希望浮沧并在场诸位仙友,可以主持公道,还我清白。”   她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这场纷争说得明明白白,比起罗太岁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不知强上多少倍。   “孙千风死了?”慕渐惜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眉头微微一蹙,“你们可看到凶手?”   “那倒没有……”罗太岁语气一塞,转头以冒着寒光的眼神望向孙灵若。   孙灵若一身素缟站在几人身后,面对强修的威压,她早已内心发颤,没有任何插嘴的余地,此刻看到罗太岁的目光,只能强打精神走出,跪在了众修面前,苍白着脸道:“我父亲昨日清晨被人暗算,殒身于玄鹰山之上,连我师兄亦身受重伤,倒在附近。我们发现之时,父亲已然殒身,我们并未遇到凶手,只在父亲手中找到这枚昆虚令牌,以及在父亲身上发现的剑伤乃是昆虚的玄苍剑法所造成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奉上枚令牌。   令牌乃是昆虚弟子人手一枚的身份牌,玄苍剑法则是昆虚弟子必学的一门剑法。   “就凭这两件东西,你便断定我们是杀人凶手?”林风致松开扶着祁怀舟的手,踏步上前,只扫了两眼,便沉声道,“昆虚每位弟子都有此令牌,此令乃是他们作为昆虚弟子的身份令牌,并无其他特殊,若有强修想要巧取,易如反掌;至于玄苍剑法,确实也是昆虚弟子必修的入门剑法,基础而已,令尊可是元婴修士,试问我宗哪个修士有能力凭此剑法杀了令尊?孙道友,我知你丧父心痛,急欲报仇,可如此拙劣的布局,你竟也相信?甚至与我昆虚为难?岂非白白便宜了真凶,给对方脱身的机会?”   “我……”孙灵若被她问得心乱,一时间竟无话可答。   “呵,可笑!这些是昆虚的东西吧?既然是,它就是证据!我们怀疑是你们何错之有!”罗太岁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连你自己都承认了,昆虚便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孙道友报仇心切,被蒙蔽双眼,在下尚可理解,但这漏洞百出的证据,没道理各位身经百战的前辈们也看不穿。我也没说你们不能怀疑昆虚,但怀疑……和赶尽杀绝,是两个意思吧?”林风致亦冷下脸来,寒声道,“从孙仙身死,到你们向昆虚发难,不过一天时间,你们查也不查,问也不问,便以报仇为由向我们痛下杀手。如此草率之举可不像真心替孙仙报仇,倒像是有人别有私心,以此为由利用此事借题发挥图谋不轨。”   她一边说,一边又向孙灵若柔声道:“孙道友,你自己仔细想想,各位三宗九门的道友,你们不妨也想想……”   孙灵若身体一震,垂下头去不再看罗太岁的眼睛。她也不傻,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当日父亲身死,师兄重伤,宗门内无人主持大局,一片混乱,她又痛又怒,想也没想便归罪于昆虚,求上明昭阁,本想寻得援手以查清真相,怎知竟被天罗山知晓。后面发生的事,便全由罗太岁做主。   从罗太岁召集三宗九门之时起,她已经意识到不对,只是早就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没了父亲照拂,宗门失去倚仗,她也只是普通女修,万不能得罪罗太岁,便糊里糊涂地走到这一步,成了他们掌中棋子。   今日林风致一语,不啻惊雷,敲醒众人,不单是孙灵若,三宗九门除明昭阁以外的修士,都陷入沉思,亦对天罗山和明昭阁起了怀疑。   在浮沧开杀戒击杀昆虚宗修士,罪名由三宗九门承担,但“秋月明”却会被天罗山带走,好处都被天罗山占全……   果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是各位想得那样!大家别听她妖言惑众!”蒋东良见身边众修已经露出不满的神色,不由震声而道,但现下各人心中皆起疑心,已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安抚的了。   林风致并不反驳蒋东良的话,她的目标已经达到,无谓再做没意义的口水之战,只是退回祁怀舟身边,伸手用力按住他的手臂。   祁怀舟反手一握,发现她的手在发抖,再细望去,只见林风致的额间细汗遍布,脸色比先前要苍白许多。   伤势发作,她只是在咬牙苦撑,尽量让外人看不出端倪而已。   锦枫看着眼前一幕,露出赞许的微笑,看来不必她出手了。   能够借对方的手倒打一耙,趁机挑拨对方,把矛头引到对方身上,这份冷静和头脑,不可多得。   林风致心里却毫无得意,在她眼中,这些不过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罢了,想要分化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在意的是,是谁以如此拙劣的手段来陷害昆虚,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显而易见的漏洞,必然不是经过精心谋划的,而是临时起意。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宗主的仙体在何处?”慕渐惜对他们双方的言论不置一辞,冷冷开口。   孙灵若便朝后方使了眼神,立刻便有两名五华山弟子抬了个担架上前。孙千风的尸首便躺在担架之上,面上蒙着白布,身上伤痕累累。   慕渐惜走到担架前,掌中聚起青光,从上而下扫过孙千风的尸体。   片刻后她收起手,沉道:“孙宗主所受之伤,并非昆虚的玄苍剑法。在这些剑痕之下,另有伤痕,为雷亟之伤。剑伤,是有人故意覆盖于雷伤之上,造成假相的。”   “怎么会……我们也查验过……”孙灵若难以置信地仰头。   “施术之人手法高明,你们看不出来很正常。”慕渐惜回道。   “可我父亲怎会受雷亟之伤?”孙灵若惊诧问道。   “这就要问你父亲了,他怎会中了我浮沧山的霄雷术?”慕渐惜脸色已冷。   众修皆愕然,连林风致也大感诧异。   “霄雷乃是我宗镇山之术,历来只用于镇守仙宝。在浮沧山只有三处藏宝地,埋有霄雷。前日夜里浮沧山埋藏慈航镜的宝地受到攻击,有人趁着仙门大试结束,众修散去,上仙齐聚于净土仙会之机,偷盗慈航镜,被霄雷所伤。”   慕渐惜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众所周知,慈航镜乃是上古圣器,亦是浮沧镇宗仙宝之一,竟然有人潜入浮沧盗宝,而听她言外之意,这盗宝者似乎还是孙千风。   “碧霆,慈航镜何在?”云端忽传来充满天威的声音。   “回世尊,慈航镜早已被我收到他处,那里放的是面假镜,用来作饵找出真凶。”慕渐惜朝天上微一施礼,续道,“找出以食魂虫操纵修士的真凶。霄雷被封印于假镜之中,只要有人盗走假镜,将其交给背后之人,我们便能追踪到此人,再引发霄雷对付此人。”   “食魂虫?”四周修士越听越糊涂。   “罗仙友适才所言,修练食魂虫,在宜安府外吞噬修士魂魄的凶手,我们早就找到。之所以秘而不宣,是因为此人亦非幕后真凶。有人将邪虫修练之法交给他,以此控制他为自己办事。我们想找的,是这幕后真凶。”   “所以……按慕宗主所言,孙仙是那修练食魂虫的修士,他受令于幕后之人,盗取贵宗至宝,却被霄雷打伤?”林风致脑袋转得飞快,迅速将几件事串联起来。   “你胡说!我父亲怎么可能修练食魂虫!”孙灵若霍地站起,愤怒地望向林风致。   “他是!”回答她的,是慕渐惜冰冷的言语。   随着这一句话,慕渐惜朝孙千风的尸体挥下手,他的尸身上顿时弥漫出浅浅黑气,带着叫人作呕的味道,让旁边的人立刻退散。   “修练过食魂虫的人,体内邪气不散,若是不得补充,修士便会受邪气反噬,十分痛苦,所以他必需时时食人魂魄。这些邪气,就是证据。”慕渐惜道,“不过……这些也只能证明他修练食魂虫,被霄雷所伤,但他为何人所杀,又是为何殒身,本座并不知晓。至于其他的个中缘由,我……”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可隐瞒,只牵挂顾清崖的行踪。   众人已听得瞠目结舌,三宗九门的人也惊愕地望着孙灵若和孙千风的尸体,纷纷后悔起参进此事,恨不能与他们划清界限。   “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的……”孙若灵却不管不顾是打断慕渐惜的话,眼中泪水滚落,满面悲戚。   “孙师妹!”便在此时,远处传来清冽的急喝,让孙灵若猛地一震。   “师兄……”见到来人,孙灵若陡然间一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冲向来人。   林风致亦随之望去,只见封默在一个同门的搀扶之下,赶到眠月潭外,他脸色极差,看得出来受了重伤,也不知和那道剑伤有没关系。   面对飞奔而来的孙灵若,封默只是拍拍她的肩,便松开扶着同门的手,朝慕渐惜与众修拱手,道:“各位前辈,五华宗遭逢大难,惊扰诸君,在下与同门深感抱歉。”   语毕,他又朝着林风致拱手:“‘秋’上神,师父遇难那日,在下赶到林中时,恰逢对方离去,与我斗了一场,我不是他的对手,被他重伤不支昏迷。那人身上有障眼法宝,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看身手,不太像是贵宗弟子。今日之事,恐怕乃是此人从中作祟,意欲令我等反目成仇相互厮杀,大家切莫中了此人之计,伤了和气。”   说着他又重重咳嗽起来,唇边亦沁出血丝,孙灵若想要扶他,却被他避开。   众人只听他又道:“师妹年轻,突逢父丧,一时情急心乱,难免被仇恨蒙蔽冲动行事,未明真相便贸然出手,闯下大祸,还望大家看在师妹丧父、五华山失主的情面上,宽恕她这一回。至于其他事,恳请各位让五华山料理完师父后事再议,毕竟……他是我们师父!”   说话之间,封默缓缓跪到地面。   “师兄……”孙灵若泣不成声,陪着他跪下。   其余五华山弟子见状,纷纷跪下。   慕渐惜看了眼四周修士的神情,见无人说话,才开口:“人死不复,你们先将他带回好生安葬。”   “多谢慕宗主,多谢众位仙友!”封默俯身向众人行了大礼。   “废物,晦气!”罗太岁却是冷啐一声,看着地上的五华山修士面露恨色,招呼了自己人,又道,“我们走!”   这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得罪了一大堆人。   林风致只听耳边响起一声浅浅的,冷冽的笑声,她转头望去,只见沉默许久的祁怀舟眸色尽暗,浮动着冰冷的寒光,盯着罗太岁方向。   还没等她问他笑什么,便听罗太岁身边响起一声凄厉惨叫。   蒋锋身上突然绽起血雾,似乎有什么在他体内爆开,顷刻之间他就化作血人,经脉寸断,皮肤迸裂,他如同失去骨头的泥人,哀嚎着瘫倒在地,痛苦到五官扭曲变形。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众人一跳,蒋锋的模样也让天罗山和明昭阁修士惊骇万分,罗太岁和蒋东良立刻就蹲到他身边,急道:“锋儿……”   林风致意识到什么,是邪髓。蒋锋在仙集与昆虚起争执之时所施之术,被祁怀舟弹入他体内的东西。   她立时望向祁怀舟,只见他神色泰然自若,甚至唇边还挂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垂落身边的手却暗自掐诀,一缕幽光闪动于指尖。   祁怀舟的术法还没停,目光落在靠蒋锋最近的罗太岁身上,不期然间一只手猛地握住他掐诀的手。他转头,看到林风致对着自己缓缓摇了头——不能在这里动手,会出大麻烦。   她的目光有些着急,带着安抚,让他压抑许久的杀念渐渐平静。   察觉到他松开的手,林风致才放下心来。   事情也算暂时解决,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方是应该冲着慈航镜而来,想盗慈航镜却为何对昆虚下手?那人的目标,应该是四件圣器?而此番在浮沧山,便聚集了三件圣器。   她的太虚图,浮沧的慈航镜,以及凌少歌的堕佛骨。   不好……凌少歌的处境,可能也不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4 09:47:42~2023-10-15 08:4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虫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 20瓶;闲者自咸 5瓶;乙木333 3瓶;向晓、lyl、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痛怒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断臂处落下。◎   封默的出现, 立刻让五华山修士找到了主心骨。他年纪虽然不大,可经过莲台斗法之后威信大涨,又是孙千风亲传弟子, 行事沉稳果断,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轻而易举便获得全宗认可。   而天罗山和明昭则因为蒋锋而陷入混乱,罗太岁顾不上许多, 命人架起蒋锋就要抬回诊治。   一场声势浩大的危机暂且告一段落, 慕渐惜环顾四周修士, 正要发话遣散众人,忽然之间异变又起。   清亮剑鸣划破长空,浮沧山正北方位的上空缓缓浮现一道巨大裂隙, 缝隙中发出扭曲的异光, 像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剑鸣声就从这道裂隙内发出。   剑鸣数响, 带着杀气与警示之意, 一声急过一声。   众修俱是一惊, 慕渐惜更是飞到高处, 双眉紧蹙遥望这一变故, 沉道:“是清崖的剑音。”   他果然遇险了。   话音未落, 她已疾掐法诀,朝着那道裂隙发出一束青光,与此同时, 天际云端上亦有道月白光芒比慕渐惜的法术更快一步,笼罩到那道裂隙之上。   无上仙威传下, 引得众修仰头望去。   昙光世尊出了手。   月白光芒笼罩裂隙之时, 裂隙中迸出刺眼银光, 有人自那裂隙中脱身而出,回身狠狠劈落一剑,斩在裂隙正中。   裂隙巨口“轰”地一声爆开,在半空中化作尘烟。那人方收剑回望,看了一眼后急掠到慕渐惜身前,躬身行礼道:“师尊……”   慕渐惜见他气息不稳,身上多久伤痕,立刻托起他,道:“不必多礼,你没事吧?”   “弟子没事,是些小伤,师尊不必挂心。”他看了眼四周,见修士众多,欲言又止,只简单道,“弟子办事不利,没能追踪到那人,反面着了他的道,陷入虚空裂隙之中难以脱身,幸得世尊与师尊援手,清崖谢过世尊、师尊。”   “客气了。”昙光的声音远远传来,如同钟罄般悠远。   慕渐惜点点头,见他平安归来,心中也是一松,只道:“行了,人没事就好,其他事回去再说。”   有些话自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是。”顾清崖虽然诧异今日这场面,也不知浮沧又出了何事,但也没有多问,退到慕渐惜身边,正要跟她回去禀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唤。   “顾上神……”   顾清崖转头一看,却见面色苍白的林风致一双眼布满急色地望着自己,他一怔,正想问她何事,便听她又道:“你可知,凌少歌现下何处?”   “我去办师父嘱托之事时,叮嘱过让他尽快离开浮沧山,发生了何事?”顾清崖一边问,一边心生不祥。   “我联系不上他。”林风致话说得有些不稳,每说几个字都要缓口气才能继续,“那人……那人想夺四圣器,中了你们的计,却以孙千风之手陷害我们,又让你陷入困境……我觉得……他的目的……可能不止于此……”   顾清崖虽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但被林风致这么一说,猛地意识到什么。   他奉师命追踪凶手,在假的慈航镜中设下陷阱,故意让孙千风得手,好引孙千风前去寻找真凶,他在暗中紧随其后,只待发现真凶之后再通知师门,共同缉凶。可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似乎被对方看透。孙千风得手之后,果然找到真凶交镜,可那真凶却在接镜之时突然朝他出手,那假镜中的霄雷也在他与对方斗法之中释放,炸伤了孙千风,他也被对方的虚空裂隙吞噬,在裂隙中寻求脱困之法至今。   按林风致所言,对方似乎早就猜到他们的计划,若果真如此,那么凌少歌的身份也瞒不住,他手上那串堕佛骨,可能才是对方这次的真正目标,不论是陷害昆虚,还是假盗慈航镜,都只是掩人耳目的举动。   如此一想,顾清崖的心陡然间下沉,他迅速与林风致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祭起传音石。   可惜的是,传送给凌少歌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顾清崖的心越来越沉,当即向慕渐惜道:“师尊,凌少歌可能也遭遇不测,他的手上,有……”   慕渐惜手一挥,制止他继续往下手,只道:“传令下去,全宗弟子搜山,寻找凌少歌下落!”   “不用那么麻烦。”虚弱的声音打断慕渐惜的命令,林风致强撑道,“我有办法找到他。你们……你们送我宗门弟子回昆虚,我留下……找人。”   话音未落,她便闷哼一声,吐出口鲜血。   只这一下,便让身边所有人都跟着一惊,几声惊呼跟着出口——“上神!”   便连锦枫,也跟着变了神色,目露惊急。还未离去的封默,也露出急切,险些朝着林风致走去。   “我没事。”林风致拭去唇边鲜血,飞快翻出枚丹药吞下。   大局已定,昆虚平安,她也无需再强装无事,那口鲜血吐出,她的胸口也顺畅不少。   “你们都先回宗。”她按下胸口闷疼道,见众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反对之意,只好将脸一板,拿出上神气势,“这是上神之令,回去!”   “我会送贵宗仙友安全返宗,亦会代贵宗照看好秋上神,各位不必担心。只是秋上神,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凌少歌。”   林风致一笑,故作高深莫测道了句:“我自有办法。”   语毕,她闭上双眸,释放全部神识,催动鲲丹与太虚图。淡淡青光从她身上浮起,一股无形无状的气息,朝着四周散去。   她在浮沧山呆了一个月时间,身体内的太虚图和鲲丹时有异常,她渐渐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感召其他几件圣器。   只要凌少歌没有离得太远,并且堕佛骨还在他身上,她就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四周的修士在慕渐惜的示意之下,已经开始散去,顾清崖静立一侧沉忖着,忽然眉间一烫,他情不自禁抬头抚向自己眉心,跟着愕然望向林风致。   他体内的慈航镜,突然间蠢蠢欲动,竟要离体而出,应和林风致的召唤。   顾清崖指尖绽出光芒,一边紧压眉心镇住慈航镜,一边望着林风致,满心疑惑。   所幸这异常并没持续太久,林风致身上青光消退,她喘息了片刻,刚想飞起,身体忽然一踉跄,跟着便落入某个冰冷的怀抱。   眼前一阵旋转,林风致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被祁怀舟拦腰抱起。   “你指路吧,我带你去。”祁怀舟低头望向她,脸色仍旧一片平静。   “不用……我自己能走……”当着人前这般举动,饶是林风致自认皮厚,也不禁红了脸。   “上神,废话少说,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宗。”祁怀舟没有阻止她找人救人,却也不容她拒绝自己的决定,“快指路。”   林风致已经无法去看四周投来的目光,咬咬牙心一狠,想着反正在外人眼里她这上神和天羲山主早就是一对,随便他们怎么看吧,便一抬头,指向某处,道:“那边!”   祁怀舟二话不说腾身而起,朝着她所指方向飞去,也不管身后的人跟没跟来。   ————   浮沧山外百里处,有一绝险峡谷,取名落仙峡。此峡被茂密丛林环抱,峡壁两侧是尖锐陡峭的山壁,十分险峻。   峡谷内最陡峭的山壁,如同一面光滑的刀刃,竖插天地间。   眼下,这刀刃般的山壁上正有四条比腿还粗的黝黑铁链,将凌少歌紧紧缚在山壁上。无数黑光从这铁链上飞出。   那些黑雾从铁链飞出后,钻入他的手腕处,像无数条虫子般啃噬着他戴着堕佛骨珠的那条手臂。   凌少歌微仰着头,蚀骨锥心般的痛苦让她双眸圆睁,额上青筋爆起,神情狰狞地看着前方一道淡淡的虚影。   落仙峡外,林风致一手圈着祁怀舟的脖子,一手指向峡谷深处,她已经说不出话了。感应寻找堕佛骨珠需要耗费神识,她的伤势愈沉,已经透支了全部力量,只觉得疲惫到不行,但堕佛珠越来越强烈的气息告诉她,凌少歌已在附近。   顾清崖飞在祁怀舟身边,见状难免担心道:“你要不休息一下?”   祁怀舟答道:“不必,就在前面,快点找到人,我带她回宗。”   有祁怀舟,林风致省心不少,不需要抽出力气回答别人,她也顾不上别人的眼光,把头搁在他肩上。祁怀舟加快速度,当先一人朝着峡谷深处掠去。   不过片刻,众人已经逼近落仙峡最深处。   林风致猛地一震,从祁怀舟怀中抬起头,望向前方,用最后的力气道:“那里,他在那里!”   众人也已望见,刀刃般的峡壁上被紧紧缚住的男人。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断臂处落下,鲜血染红他全身衣袍。   林风致用力揪紧祁怀舟的衣襟,几乎窒息般望着眼前惨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虽然两人争争吵吵,彼此之间总难完全相信对方,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他当成朋友,更何况……凌少歌是她带到浮沧山的。   痛怒攻心,她再难强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在了祁怀舟怀里,人也跟着彻底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5 08:41:48~2023-10-16 09: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酱 132瓶;潇潇0411 5瓶;乙木333 2瓶;上原结夏、lyl、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杀生   ◎失控的理智。◎   无尽黑暗像深不见底的海, 林风致宛如漂浮在海面的一叶扁舟,顺着水流的方向漂向未知远方。她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也不想控制。   黑暗虽然可怕, 但在这一刻却像她的保护色,可以让她放纵地沉溺其中。   她好像有很多事没做,有很多牵挂没有放下,可前所未有的疲倦感缠绕着她, 让她失去了从前的精力, 只想就这么漂浮着, 被黑暗环绕。   好似可以漂浮到世界的尽头。   但事不隧人愿,虚无之中有股力量将她往上扯,想要把她扯离这片黑暗。   林风致像赖床不愿睁眼的孩子, 抗拒着这股力量的拉扯, 不愿被叫醒。   直到虚空中传来动听的男人声音。   “再不醒,你的灵石可就要被人瓜分了。”   一句话, 让林风致猛地醒神。   不行不行, 她辛辛苦苦那么久, 险些连命都搭上, 才赚到那点身家, 怎么能够被人瓜分?   哪怕躺到棺材里, 她都要跳起来,看看到底哪个混蛋,敢打她灵石的主意?   如此想着, 黑暗退去,她浑浑噩噩地睁眼, 恼怒地开口, 可一出声却只有沙哑到连她自己都认不出的嗓音。四肢百骸沉重得像灌了铅, 抬不起动不了,一动就是裂筋扯骨般的疼。   “伤得这么重还会发脾气?”人影一晃,有人蹲到她面前,拿指头轻轻一弹她的额头,无奈道。   看到眼前人微笑的脸庞,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环顾起四周来。   青山广阔,白云空悠,凉水粼粼,这是昆虚宗天羲山的天羲湖,他们回到宗门了?   随着这个认知的浮起,她脑中倏地闪过无数幅画面。三宗九门围困眠月、诸修合力、锦枫现身、罗太岁出手、封默重伤跪地……一张张画面最终串联成记忆,定格在被缚于落仙峡山壁上满身是血的凌少歌。   她心一揪,不顾嗓子里割喉般的涩疼,出了声:“凌少歌……”   祁怀舟的笑散去,道:“刚睁眼你就问别人?”   可不悦归不悦,他仍是回答了她:“放心吧,他没死,被世尊和碧霆元君救下。总算我们赶得及时,再晚一步,他的命就保不住。”   他说起她伤重昏迷后发生的事,见她澄澈眼眸中依然布满疑问,不等她开口就道:“命虽然保住,不过他失了左臂,亦受重伤,现在暂留浮沧山疗伤。”   林风致的双眸猝然睁大。   她无法想像,失去左臂对凌少歌那样骄傲的人来说,会是什么样的打击。   “至于其他的,待你伤愈再说。”言简意赅地说完她目前最关心的事,祁怀舟便不再多说。   他站起身来,翻手擎起一只唇脂盒大小的玉匣。玉匣开启后,他静静盯了片刻,才将玉匣中的晶莹粉末尽数倒在掌心,另一手凝出青色灵露,以灵露将指甲盖大小的粉末融化凝取成一枚淡蓝的露珠。   露珠飘到林风致面前,轻轻地转动着,里面弥漫出一股奇特香气。   香气很熟稔,像是她在祁怀舟身上闻到过的,只是他身上的香味很淡很淡,可眼前这枚露珠的香气却浓烈百倍。   她虽然不知这是何物,却知这应该是他为她疗伤之药。   林风致没有多想,微微启唇,那枚淡蓝露珠便飞入她唇间,还没等她品出什么,顷刻间就融化,消失在她的舌尖。   “你也不问我这是什么就敢吃?”祁怀舟双手环胸,好笑地看着躺在芍药花座中央,难得乖顺的林风致。   “难不成是毒药?你想害我犯不着费这功夫吧?”林风致没好气开口。   一开口,她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回来,嗓子也不再刀割般疼。   这什么药?药效这么快?   “这是祟骨。”   一句话,就让林风致错愕不已,反应过来后,她艰难撑起自己,伸手握住他的拳,费力地摊开他的掌,将那玉匣抢到手里打开。   玉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只在匣底剩了丁点余粉。   他全给她吃了!   见到她的举动和失望的神情,祁怀舟的目光一寸一寸冰冷。   “你就这么想给封默找药?”他的语气不再如先前那般云淡风轻。   林风致再度坐下,迎上他冰冽的怒容,道:“扯上封默做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全给我吃了,那你自己呢?我受的伤,有一半转移到你身上了吧?你怎么不给自己留点?”   祁怀舟冰封般的目光顿时转晴,他不太自在地将头撇开,道:“我不需要。罗太岁给你造成的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看你的脸色并没比我好多少。”林风致盯着他的侧颊。   他的脸色很不好,像回到他旧伤复发之时,苍白虚弱,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这不是因为你的伤。”他淡道,心想,她的眼睛真毒。   “不是因为我的伤吗?”林风致蹙了眉,目光落到手边的玉匣上,忽然疑惑道,“你哪来的祟骨?回宗后你去取祟骨了?”   祟骨并非九寰之物,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拿到手的,想来其中必然千难万险。   “把那玉匣收好,里面那点余粉,用灵露涮涮,足够医治封默的剑伤,也省得你于心不安老惦记外人。”祁怀舟却不肯正面回答她,只是转回头望向她。   林风致还想追问他关于取祟骨之事,可忽然间她的体内窜起了一股无名邪火,从心口燃向四肢百骸,她猛地按住胸口弯下腰去,闷哼出声。   “忘记和你说了,你的伤没好。以金丹境界独扛灭劫期修士,跨三个大境界,你没化为劫灰都算九寰奇迹。”祁怀舟看着她道,“你的神识和肉身都被重伤,我以我的识海封印你的元神,才让你没那么痛苦。现在药已服下,祟骨为至阳至烈之物,可以修复你的神识与躯壳,不过过程会比较痛苦,你忍着些,熬过这一劫,你的修为能有大进益。”   原来,那片黑暗,就是他的识海。直到他取回药,才将她叫醒。   林风致闻言艰难地抬头,道:“这药量,你是不是下多了?”   “不多。”祁怀舟微微一笑,“一指甲祟骨粉,抵十瓶七返真元露而已。”   天下至宝,邪主祟骨,除了有强大的修复效力外,还能提升修士修为。   五百年修为,足够让她金丹圆满,冲击元婴。   “……”林风致额上的汗珠已经沿着脸颊滴下,对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她格外怀念先前被黑暗包裹的状态。   “外面布了禁制,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祁怀舟又道。   林风致被体内那股火烧得眼前一阵迷糊,连祁怀舟的模样都出现了重影。   “我有些要事,去去就回,你好好留在这里吸收祟骨药力,等我回来。”   只有他的声音,还清晰地响在她耳畔。   可下一刻,他的重影晃了晃,消失在天羲湖上。   ————   远在千里之外的天罗山,最近陷入可怕的威压中。   仙门大试已经结束,天罗山和明昭阁均未能在大试中讨得好处不说,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明昭阁在丹试失利,成了全九寰的笑柄,提前囤积的各色材料都没了用武之地,欠下一屁股债,不得不紧急抛售;罗太岁借孙千风之死围杀昆虚之事,不仅让天罗和明昭在三宗九门中失去威信,所谓的九门联盟名存实亡,还彻底得罪了浮沧山,日子难过得很。   在这样的情况下,重伤难愈、形如废人的蒋锋又让他们雪上加霜,蒋母日日哭骂,罗太岁和蒋东良亦是将气撒在底下的修士身上,因此天罗山的修士们,最近苦不堪言。   医修不知请了多少位,仙丹也不知喂了多少颗,可蒋锋均无起色,像没有筋骨的肉泥般瘫在床上,每日痛苦地哀嚎。   愁云笼罩下的天罗山,似乎连天日都被阴云遮蔽,雨连下了七天未停。   一道人影落在了天罗山北面的山崖上,隔着茫茫雨幕远眺天罗山。他身上披着灰暗的斗篷,宽大兜帽的阴影藏起他的面容,只露出皮肤苍白的下颌。   没了人前温和谦逊的模样,祁怀舟身上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谪仙气息。   阴影里的目光,布满叫人惧怕的气息。   他在雨里站了良久,忽然间抬手,指尖一点暗光,朝着天罗山方向划下。   瘫在天罗山的蒋锋忽然间像傀儡般坐起,照顾他的修士以为他伤势好转,大为惊喜,奔走相告。蒋东良匆匆赶来,欣喜地坐到榻畔,正要问话,蒋锋却突然发难,一掌震向父亲……   还没等众人回神,蒋锋便掠出屋子,飞向罗太岁所在处。   那一日,天罗山大乱。   蒋锋先弑父,后伤外祖,最后被罗太岁一掌击毙,死后肉身炸裂,体内黑雾迸开,射向四周围修士,顷刻间,天罗山血流成河。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祁怀舟才缓缓放下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杀生欲/望了。   不做些什么,似乎对不起他的愤怒。虽然这愤怒,来得连他自己也惊骇。   他以为自己早就学会“心如止水”这个词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才最恰当,可理智这东西……偶尔也会失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6 09:49:46~2023-10-17 09: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章小夫、春日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风 10瓶;偏偏遇不上你、乙木333、桔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愤怒   ◎我讨厌你◎   天羲山上日月交替, 湖面上芍药仙座随波逐流,转眼便是数日。   服下祟骨的林风致只觉体内一股邪火肆意流窜,从四肢百骸到奇经八脉, 她每一寸躯壳都像被热雾充盈,那不是焚烧的痛苦,而是一种置于蒸笼上的苦楚,五脏六腑都像被炼化一般。   而离奇的是, 从前遇到攻击亦或受到伤害时, 会自动发力的鲲丹和太虚图, 这一次却毫无动静,甚至就连往昔正常流转的灵气,都随着这股邪火而归于沉寂, 像是被祟骨的力量震慑了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 林风致受到的苦楚并没一丝一毫的减弱,她不知道外界的时间过去多久, 日月星辰更迭了多少次。   血液像沸腾般流淌过她的经脉, 祟骨的力量正慢慢融进她的血液, 她的肉身仿佛一座丹炉, 正在经受着最严酷的炼化。   这个时候, 要是能有块冰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缓解她的痛苦。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渐渐无法再凝聚心神, 神识开始涣散。   “咦?”有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诧异。   她立刻就认出这个声音, 祁怀舟回来了。   “这么烫?难道祟骨粉真的喂多了?”他一边覆掌贴上她的脸颊, 一边斟酌道。   林风致说不出话, 但听得分明,想撕碎祁怀舟的心都有了,但她的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出卖了她眼下的渴望——他冰冷的手掌在这一刻简直像她的救命药。   祁怀舟身上斗篷还没脱,兜帽随意搭落脑后,正要查看林风致的情况,却被她的动作打断。她像一只猫儿,用自己的脸颊蹭着贴着他的掌心,不断地向他靠近。   猝不及防之处,他被林风致抱了个满怀。   林风致双眸紧闭,凭着本能寻找着能够缓解此际苦楚的源头。冰凉的身体入怀的那一刻苦,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救赎,理智瞬间清空。   她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抱着大冰块,狠狠地抱,哪怕让他融化在自己怀里,也不能让他跑掉。   于是下一刻,祁怀舟被小老虎般的林风致狠狠扑倒在地,他的脑中也有片刻空白。林风致已经抱住他,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间,用滚烫的唇齿咬向他的脖颈。   可惜的是,她咬到一嘴斗篷。   林风致急了,嫌弃布料碍事,松开抱他的手,转而用力扯开宽大厚实的斗篷。祁怀舟总算是回过神来,躺在地上抚额失笑,清亮的笑声由小渐大,最终放肆地笑起。   斗篷已经被扯烂,林风致终于如愿以偿地狠狠咬上他的脖颈,如同咬到大冰块般,她感受到丝丝冰冷透过唇舌传到心间。   “你咬归咬,可别饮血……我的血,你消受不了。”祁怀舟笑够以后,喑哑道。   他伸手,以掌心贴上她的后颈,另一手自上而下轻拍她的后背,像在哄一只不安分的猫。   也不知林风致是听懂还是没懂,她虽然咬了下去,牙齿却没再使力,只是想从从冰块上汲取到冰冽的水……   “嘶……”   祁怀舟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颤音。   比起被咬穿颈脉的痛,毫无疑问她的行径更让人煎熬。   他的手倏地攥成拳。   祟骨本是她的考验,便现在煎熬的人,好似变成了他。   林风致已经失去所有理智,她用力抱着这永远也无法捂热的大冰块,体内的邪火虽没消散,可那折磨人的苦楚却也能被缓解几分。   如此想着,拥抱的力量越用越大,她恨不把自己嵌进冰块里,亦或是让冰块融化进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祟骨所引发的邪火才渐渐散去,庞大的力量融进她的躯壳,重塑筋脉骨骼,她也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一觉黑甜,不知天地岁月。   待到林风致意识归来,便觉体内灵气充盈,金丹圆满,已经可以闭关冲击元婴。   祁怀舟果然没有虚言,祟骨之力果然强悍,岂止是能提升修士修为,这已是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了。   想她从筑基到金丹圆满,仅用一年光景,放眼整个九寰,有谁能办到?   她满怀惊喜地睁开眼,可印入眼帘的,却是男人苍白的侧颊。。   祁怀舟侧身躺着,乌黑的发丝凌乱散落,掩着他英俊的容颜。他闭着眸,酣睡的模样,一只手臂横在她的颈下成了她的枕头,而她正与他抵额相卧,她的手和脚,都紧紧扒住对方的身体,像是海里的望潮捕捉到猎物那般,狠狠的抱着不肯撒手。   她的目光再往下挪了挪,便望见他敞开的衣襟里,顺着脖颈而下的班班点点的青紫……   林风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脑中刹时间空白一片。   苍天大地,她这是对他做了什么?!   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回过神后,她脸上大烫,仿佛那股邪火卷土重来般。   小心翼翼搬开他压在自己腰间的手,她自他怀中缓慢地坐起,呆若木鸡地看着仍侧卧在凌乱斗篷上的男人。   要不然她先溜走?免得他醒后两人尴尬?   不行不行,看祁怀舟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跑走,未免太没责任感了。   说到梨花带雨,他可真是好看啊。   林风致忍不住盯着他直看——没了清冷仙君的假正经,他这副任人宰割欺凌的模样,大大催生出她心里的邪恶。   看他目色迷离,让他更破碎一些,想想就让她兴奋。   看来,她离正经人已经越来越遥远了。   “在看什么?”紧抿的唇微动,他声音先出,眼眸才渐睁。   祁怀舟并没睡着,只是在等林风致叫自己,可她竟然一声不吭,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终于破功睁眼。   林风致也坐在他的斗篷上,长发披垂在脑后,双颊染着红晕,星辰般璀璨的眼眸迷茫地看着他,像只好奇的鹿。   “怎么?又想窥探?”祁怀舟缓缓坐起,与她相向而视,看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已然松敞的襟口,问道。   林风致便想起他旧伤发作那次,她被他心口伤痕吸引,却被他冷冷威胁的情景。   “不要,我怕死。”她撇开头去。   但这次,祁怀舟没急着拉紧衣襟,只是漫不经心道:“如果是你,我许你窥探。”   “谁要看你的身体!”林风致脸越来越烫。   “不想看那你刚才盯什么?”祁怀舟心情似乎非常好,竟和她打趣起来。   “我……”林风致转回头,小心翼翼问他,“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但祁怀舟好像不知“含蓄”二字是何意般,毫不在意地抚过自己颈间的青紫,道:“你说这些?也不算很过分吧。”   林风致便琢磨着,听他这话里意思,她应该也没对他做更过分的事。   还好还好。   她心里石头落下,不过隐隐约约,又有些失望。   祁怀舟却已经搭上她的脉门,仔细检查起她的身体来。   灵气神识游走过她的全身,他才算放下心来,道:“金丹大圆满了,很好,可以准备闭关冲击元婴。”   “闭关冲婴需要多少时间?”林风致问道。   她仓促结丹花了一个月时间,这结婴听说风险更大,需要准备的材料,花费的时间更多。   “以你的情况,两年左右。”祁怀舟放开她的手,整理起自己的衣裳。   “两年?!”林风致大惊。   她还有一屁股事要处理,哪来两年时间闭关?   “普通修士结婴需要十载,你只要两年,还有什么不满足?”祁怀舟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我很满足,但我不想结。”林风致果断道。   这婴她结不起。接下去是昆虚至关重要的发展关光,她要是闭关两年,再出来可以直接解契走人了。   “你做什么?”她见祁怀舟不回答,只是托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轻轻敷下一道灵气,不解问道。   “把鬼墨给我。”祁怀舟朝她伸手。   凝魂石磨制而成的鬼墨,在她对敌罗太岁时用了一半,还剩半匣。   她一边取出递给他,一边问他:“怎么了?”   “忍着点疼。”祁怀舟只是淡道。   一语落下,林风致便见他右手聚起银光,朝着他的左掌划下。   顿时,他的掌心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涌出。   “祁怀舟,你疯了?!”林风致忙要制止他的动作。   两人同伤,但由于他提前在她掌心施了愈和的木灵气,是以林风致只觉得掌心一刺,便没有更多感觉,她只是诧异于祁怀舟自残式的举动。   祁怀舟只握紧手掌,将掌中的鲜血注入斗匣鬼墨中。刹那间,鬼墨绽起红芒。   “以后你就不必担心灭劫期的修士了,至少,有能力逃跑。”祁怀舟将墨匣注满,才递还给她。   林风致不接,只是捧起他的手,飞快催动鲲丹替他疗伤,完全不理他说了什么。   “你可知现在这匣墨能召出什么?”祁怀舟却略带兴奋般道。   “不知道。”林风致一边替他疗伤,一边冷道。   “可以召出你的救命恩人。”祁怀舟说完,等着接收她诧异惊喜的神色。   但林风致只将他处理完伤口的手一甩,霍地起身,震声道:“我不需要。祁怀舟,永远不要以伤害自己的方式,为别人谋取什么。”   祁怀舟一震,握着墨匣的手发紧。   “我讨厌,讨厌你伤害自己,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林风致盯着他的手,出离愤怒。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哟。   时间大法准备中。   ————   感谢在2023-10-17 09:53:08~2023-10-18 07:5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玉丸子 8瓶;明承 6瓶;两生欢 3瓶;乙木333 2瓶;上原结夏、阿颜、韶婼、justine、我是你的小仙女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归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阵微风拂过, 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像是沉寂的心,忽然间怦然而动。   祁怀舟擎着墨匣的手凝固在半空, 面对林风致的怒火,他眉宇间常有的疏冷却渐渐化作温柔,不言不语地望着她。   她不常发火,偶尔动怒也只是发小脾气耍耍嘴皮, 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义正辞言地指责过他。   他想, 他是触及她的逆鳞了吧?   可她的是逆鳞会是什么?   是他吗?   两人僵持般对望了许久, 林风致突如其来的盛怒化作心口绵绵的闷疼,她并不知道这疼意味着什么,也不懂自己为何突然间冲他发这么大火。   他的本意是好心, 不是吗?   “对不起, 我只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林风致,垂眸开口为自己的态度道歉, 也打破这阵令人难受的沉默。   “我懂了, 下不为例。”祁怀舟却打断她的话, 认真道。   “啊?”她疑惑地抬起头。   “不要伤害自己。放心吧, 下不为例。”他望向自己的手, 道。   不得不说, 祁怀舟飞快的认错速度和良好的态度,让脾气本就来去匆匆的林风致也平静下来,怒气烟消云散。   “还疼吗?”林风致放柔语气, 望向他不再流血的手掌。   这点伤对他来说,就像是蚂蚁咬过, 根本不值一提, 但祁怀舟仍是轻轻握握受伤的手, 表示自己已经无碍,又道:“不疼了,多谢。”   语毕,又将手里的墨匣向她面前推了推,道:“可以收下吗?”   林风致盯着那匣融入他鲜血的鬼墨,最终轻轻接下。   他先前说什么来着?这鬼墨现在可以召唤出她的救命恩人?   她的救命恩人是谁?还要能与灭劫期修士匹敌?她可不记得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救过自己,除了那只巨兽。   难不成……他说的是那只救命恩兽?   她蹙了蹙眉,狐疑地盯着祁怀舟,想问清楚这件事,却听他转而道:“该出去了,他们都很挂念你。”   林风致这才想起自己重伤昏迷的事,外头也不知道如何了。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她迈到祁怀舟身边,问道。   芍药法座已经朝着湖畔飞去,祁怀舟回道:“一个月。”   什么?一个月?!   林风致大惊失色。   她在回宗之前,正等凌少歌的灵石应急,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结果他们一个断臂,一个昏迷,这事没了后文,那她拜托靳靳收的材料岂不是也跟着没了下文?她还放出风声,要在三个月内炼成五十瓶真元露,现下可好,没材料炼不成药无法交差,这一次大买卖就要赔本。还有开启其余几座工坊的材料,也跟着没了下文。   费尽心思招揽回宗的修士,打响招牌结识的人脉,原都等着她回宗以后好好安顿,再大展拳脚,现在可好,她一个月人事不醒,也不知道这些人怎样了。   还有凌少歌断臂,五华山宗主殒身,罗太岁围攻昆虚……这几桩诡异的谜题尚未解开,能够将凌少歌断臂重伤,设局三场,对手不止境界修为强大,敢在浮沧山眼皮下做这些,恐怕地位也不一样。   凌少歌的伤,也不知如何了。   纷繁复杂的问题,都随着祁怀舟一句话浮上林风致心头,让她头皮发麻。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神识裂分成三个人,分头处理这些事。   “已经按照你在浮沧时所列明的清单委托靳靳采买材料,目前都大部分都运到宗门了,包括狼血石和明昭阁急抛的其他几件材料。炼制第一批真元露的草药已经全齐,柳阁主五天前就进入化云之境开始炼制,你不必担心会延误交货时间。还剩一些比较难找的东西,要等珍珑阁那边回话,需要一些时间。”   芍药花座靠岸,祁怀舟跳上岸,不等她问就开口解释,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她伸出手。   林风致听得眼睛大亮,握住他的手跳上岸,认真听他条理分明的汇报。   “所有新招入宗的修士已经交由贺长老,目前安顿在栖风谷,按你先前所拟宗规,每日会委派他们宗门事务,计入他们的宗门考核,并派人观察记录他们的优劣,等你出去后再做最终考核,决定他们的去留。江照恩、傅方见二人暂时入驻月盈峰,由龚仙负责。星野每日会带一批弟子于昆虚宗门内外修行历炼,清理些隐蔽祸患。锦枫师姐目前暂居天弦山中,等你出关再商谈要事。”祁怀舟一边拉着她缓缓朝外走去,一边挑她最关心的要紧事说给她听。   “你不必太忧心,他们都很好,现在他们最记挂的,反而是你。”将宗门事务大概说了一遍,祁怀舟方道。   “看起来我不在,宗门运转如常啊。是谁这么大能耐,代我处理了这么多事?我得好好感谢他。”林风致听完心中大松。   “是我。”祁怀舟顿步转身,微笑回望。   他的表情写着——“你打算如何感谢我。”   “是你啊?那没事了。”林风致立刻改口。   “为何是我就不用谢?”祁怀舟不上她的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呀。”林风致笑盈盈回道。   祁怀舟唇角飞了飞,转身继续朝前走着,只听她又问:“不对呀,我算过账,要收那些材料宗门账上还缺十万灵石来着。”   “这钱顾清崖借了。”祁怀舟头也不回地回道。   林风致惊讶:“顾清崖?他好端端借我们这么大笔灵石做甚?”   祁怀舟低笑一声,似乎带着些微嘲意,道:“这要问你了。”   问她?她那时人还昏迷着,能知道什么?   “我哪知道?你可别又把我和他扯到一块,我和他交情平平。”林风致立刻道。   “是凌少歌嘱咐顾清崖帮你的。”祁怀舟淡道,“凌少歌伤重,如今已被浮沧山送回幽澜,临走之时授意顾清崖,让帮还你救命之情。”   还她救命之情?是指她强撑伤体带人找到他这件事?   “也罢,反正我早就和他谈妥这十万灵石的交易,等丹药炼成我再同他谈细节吧。”林风致闻言道。   只是提及凌少歌,她不免想起他断臂时的情景,情绪便有些低落。   “要是我能再快一步找到他,也许他的手就不会断了。”   “手若不断,他就活不了。”祁怀舟面无表情回答她,“堕佛骨珠已经认主,并且与他合魂,即便他身死,魂魄也会附于骨珠之上,外人无法夺去。那人为了从他手中夺去骨珠,便以五狱鬼火将他缚在山壁之上,以食魂虫侵蚀他的元神,想要切断他和骨珠相融的魂神。他为了保命自断一臂,虽让对方拿走骨珠,但只要他在,对方就不可能让骨珠认主。也算他命不该绝,他前脚断臂,我们后脚赶到,那人只来得及夺走骨珠。你感受到的,应该是堕佛骨珠留在他身上的气息。”   “又是食魂虫?”林风致惊愕道。   “嗯,不过与孙千风的食魂虫相较,二者不在一个级别。”祁怀舟回道。   孙千风的食魂虫还弱,对凌少歌无法造成影响,但这次遇上的就不一样了。   这批食魂虫……是以混沌之气饲养而成。   “所以果然盗取慈航镜、孙千风殒身、罗太岁围攻眠月湖与凌少歌被缚,这四件事有所关联,幕后真凶应该是将食魂虫的炼制之法交给孙千风之人,他利用食魂虫控制孙千风,逼他盗取慈航镜,却发现慈航镜是浮沧山布下的局,所以将计就计,先以此牵制住顾清崖,又临时起意陷害昆虚,借九门之手吸引众人目光,以致没人发现凌少歌遇袭?他最终的目标,应该就是凌少歌的堕佛骨珠。”林风致根据祁怀舟的话,慢慢推测整件事的全貌。   “大概是如此。”祁怀舟与她并肩走在山道上,“就是不知我们昆虚在这几起事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对方向昆虚出手,只是以此吸引众修注意力,还是说昆虚亦是他的目标之一?我猜……”   “昆虚是他的目标!”林风致接下去,道出他未说完的最后半句,“你可记得一年前我来昆虚时,你们被九门围攻引发地脉异动。五华山孙千风就是主使者之一,他们从一开始就想对昆虚下手,恐怕不只是贪图昆虚宝物,背后可能有那人的教唆。”   但是……为什么呢?   对方这般针对昆虚,原因何在?   如果为了四件圣器,别说一年前太虚图没有现世,就是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太虚图在她身上。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林风致眉心紧蹙,兀自思忖着,不知不觉已经和祁怀舟走到天柔洞外。   山林间响起几声娇斥,树梢上掠过道轻灵身影,吸引了林风致的注意。   “她在做什么?”她大惑不解地看着远处飞在半空的人,问道。   “修行。”祁怀舟唇角微勾。   “什么?”林风致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前正在修炼的人,正是那个最不爱修炼的懒散笨鸟小啾,林风致入昆虚一年,也没见到小啾正经修行过一天,难以想像她竟会有主动修行的时候。   “这笨鸟被人夺舍了吗?”林风致诧异非常。   祁怀舟只是抬手,挥手朝着小啾发出道凌厉的银光。银光如电,眨眼前射到小啾身边,小啾半空一退,双掌掐诀挥出道紫火,化解了祁怀舟的攻击,柳眉一竖正要骂人,看到来人却是脸色一变,从半空飞速掠下,冲到林风致身边,一把抱住她,将头埋进她胸口,哭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修行,不会再给你们拖后腿!”   林风致还没从她突飞猛进的修为中反应过来,便被她激烈的反应给吓到。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林风致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什么拖后腿?谁说你拖后腿了?”   小啾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打着哭嗝道:“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罗太岁伤得那般严重,都怪我修为不济,帮不上忙就罢了,还拖了你们后腿!”   原来是说这件事。   “你别这么说,我既然是你们的上神,便有责任护你们周全。一个宗门上下修为总有差距,哪里能叫拖后腿?再说当时那情况,便是你不在外头,我也要出去应对罗太岁的。你啊,别想太多,平日里已经帮了我许多,无需为此背负愧疚。”林风致抹去她的泪水,温柔道。   可小啾还是固执地摇摇头,道:“但凡我能长些本事,也许就不会那样了。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修行,下次必定可以与你们并肩作战,不会再成为你们的拖累。”   林风致还待再说什么,却被祁怀舟拦住:“随她吧,她也确实需要一点磨炼。”   小啾揉揉眼睛,难得附和祁怀舟:“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信我。”   林风致看着小啾,明明小啾比自己岁寿大出许多,她却忽然有种……自己养的女儿长大了的错觉。   “那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她欣慰道。   小啾总算是破渧为笑。   林风致摸摸她的脑袋,正要拉着她进天柔洞,不妨祁怀舟的传音玉炽光大亮。   他擎起传音玉,那头传出楚玄的声音。   “老大,长耳族举族聚于昆虚南侧门外,求见傅方见,亦希望我们可以收留救治他们的少主。他们的少主,是严凡。”   闻及此言,林风致大惊。   “半个月前,离火谷传出消息,他们的二公子严凡残害手足、迫害同门,被严开霁亲手碎丹废去修为逐出谷去。”祁怀舟道。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评论内送小红包。   啊————   ————   感谢在2023-10-18 07:50:35~2023-10-20 09: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5179656 2个;32142051、夜弥、娜妹儿、谢之、梦想穿书嗑c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茉莉时间、淡淡、云小莩、娜妹儿、千山暮雪 10瓶;妮平萍 5瓶;cc 3瓶;春彩.、潇潇0411、乙木333 2瓶;日光倾城、阿颜、lyl、23535469、可若为风、上原结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赠药   ◎荒龙大泽的舆图。◎   傅方见如今暂居龚宴清的月盈峰上, 林风致二话没说,便令楚悬将长耳族人与严凡迎上月盈峰,她和祁怀舟也立刻赶去月盈峰。   路上, 林风致百思不解。她对严凡的印象,还停留在仙门大试时他意气风发的模样,那一刻,他温和隐忍的眼眸里布满璀璨星光, 她仿佛能够透过他的目光, 看到明媚的未来, 让人充满了期待。   这样的严凡,怎会是残害手足、迫害同门的人?   林风致心里是不信的。   不多时,她便赶到月盈殿中。殿内已经站满了长耳族人, 长耳便是严凡母族, 为低阶兔精,因为并不擅长厉害的法术导致攻击力薄弱而成为九寰修士追猎的对象, 或是取丹或是豢养, 下场都不好, 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二十几人, 而严凡的母亲, 恰恰是长耳族老族长的女儿, 是以严凡虽是半妖,在长耳族中却有着颇高的地位,再加上他天赋异禀人又聪明, 已隐隐被这群长耳族人视作主人。   除了长耳族人外,万舒羽、星野、江照恩并楚悬、赵睿霖等众多修士亦都在场。她重伤闭关了月余时间, 众人心中皆挂念担心, 如今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出现, 他们方放下心来,露出欣喜目光,只碍于长耳族如今遭难,是以不便露出喜悦神色,只齐刷刷地望着她,纷纷道:“上神。”   林风致踱进殿中,朝着众人点头示意,还没开口问话,一个长耳族人便冲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泣道:“秋上神,求你救救我们少主!老族长就剩这一个血脉了,可不能再出事。”   林风致忙俯身扶起对方,可随着他这一句话,跟在他身边的其他长耳族都纷纷跪地。她放眼望去,这群长耳族人有老有少,修为皆不高,还有不少连化形都没完全,还是半妖半人的形态,穿着兽皮缝制的衣裙,脸上布满迷茫仓皇。   “快起来说话。”她一边道,一边扶起身边那位年长的长耳族人,“让他们也都起来吧,你们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来,不可隐瞒。”   语毕,她又望向万舒羽等人,万舒羽会意道:“严二公子受了重伤,龚仙和傅道友正在内殿替他诊治。”说话之间,万舒羽只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眸中布满遗憾。   显然,严凡的伤势并不乐观。   “秋上神,我家少主,是被他哥哥给害到现下这般田地的!”被林风致扶起的长耳族人这才义愤填膺道,“他没有残害手足,迫害同门,是严慎!严慎嫉妒他在仙门大试中出尽风头,在他父亲面前站稳脚跟,害怕自己地位不保,害怕少主取而代之成为离火谷的下一任谷主,所以设毒计陷害少主。”   林风致与祁怀舟对视一眼。这倒是符合他们二人在过来路上的猜测,如果严凡是那样的人,压根不用隐忍数十年,费尽心思只求一个能在仙门大试上堂堂正正崭露锋芒的机会来换取父亲的另眼相看,这样歹毒的手段,确实更像是严慎的作派。   “他设了何计?”林风致问道。   “上神听过苍隐谷吧?苍隐谷肆意屠戮九寰修士,掠劫宝物,无恶不作,乃九寰人神共愤的毒瘤,正道中人无人愿与其同流合污,离火谷也早有规矩,不许私下售卖重器给苍隐谷,否则当处谷规重罚。”   那人继续道,只是“苍隐谷”三字才出,林风致就见到万舒羽神色骤变。   千影山的灭门惨况还历历在目,万舒羽和苍隐谷有着血海深仇,哪怕只是听到名字,眼中已迸出滔天恨意。   “严慎却暗地与苍隐谷往来,将谷中炼制的武器私售苍隐谷,被少主察觉,那严慎生恐恶行被他捅出,便先下手为强,打死了那几个跟着他的同门修士,又将自己打伤,把这事嫁祸少主,来个死无对证。可恨那严开霁偏宠大儿,只听他一面之辞,不查不问便将少主定罪,原本是要杀了少主,后来……”   “后来怎么了?”林风致见他欲言又止,神色转为悲愤,便问道。   “后来,是我们公主,也就是少主的母亲,自绝于严开霁面前,最终让严开霁免了少主死罪,只废他修为逐出宗门。”他说着眼眶一红,落下两行来。   林风致顿时沉默,昆虚其余修士也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叹。   “可即使如此,严慎也不肯放过我们!在少主被逐出谷后,便联合苍隐谷修士对我们一路追杀,少主亦因此而身受重伤。我们带着少主奔逃,求遍所有相熟的朋友,却无人愿意施以援手,实在求助无门,因想着少主与傅道友有深交,又和秋上神有些交情,这才斗胆求上昆虚。”他说着抹抹眼泪,再度曲膝,“秋上神,昆虚是我们最后一条路,求您……”   林风致连忙扶住他,柔声安慰,那边祁怀舟已望向楚悬,楚悬便道:“我在宗外巡查之时,确实发现了苍隐谷修士的踪迹,跟在他们身后。”   “该死的苍隐谷!”万舒羽骂出声来,俏颜布满寒光,“他们在哪里?我去会会他们!”   “舒羽!”林风致轻唤一声,示意她冷静,如今他们听到的也只是长耳族的一面之辞,虽然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但还是要更谨慎一些。   “交给我吧,我去查清楚。”祁怀舟看出她的顾虑,在她耳边沉声道。   林风致点点头,刚要问严凡现在情况,便见龚宴清面色沉重地从内殿走出。长耳族人见到他,纷纷围了上去打听严凡状况。   龚宴清先向她行了个礼,方回道:“二公子碎丹之后修为尽毁,本就伤重,又被苍隐谷的毒血蜂所蛰,失去修为的身体无法抵御毒血蜂留在他体内的毒,恐怕……”   他说话间歉然地看着长耳众人,叹道:“在下爱莫能助。”   殿上立刻响起哭泣声来。   林风致上前两步,道:“真的全无办法?”   龚宴清摇摇头:“没有。”   林风致垂眸想了片刻,一边望向祁怀舟,一边翻掌缓缓托起一物。   祁怀舟自然认得此物,那是他们结契之后,他因为旧伤发作连累到她,而赠她的赔罪之物,用来保命的稀世仙丹天髓丹。   “可以吗?”林风致问他。   “送你的,就是你的,不必问我。”祁怀舟点点头,道。   林风致这才打开药匣,龚宴清眼眸一亮,惊喜道:“天髓丹?!有些丹药,确可保他性命,可是……”他话锋又是一转,“上神,此药之贵重,你……”   “走吧,先救人再说。”林风致托着药匣,率先迈步进了内殿。   内殿弥漫着股浓郁的草药味,严凡躺在石榻之上,傅方见独自坐在榻边守着,神情悲戚。直到林风致走到他身边,低唤了一句,他才发现有人进来。   “不必多礼。”见傅方见要行礼,林风致按住他的肩膀,望向严凡。   目光在接触到严凡时,她一惊,紧接着心中也浮起无边同情。苍隐谷的毒血蜂极其歹毒,蜇人同时毒液会腐蚀血肉,严凡那张温柔讨喜的容颜,已经面目全非。   “天髓丹只能保他性命,但其他的……无能为力。”龚宴清亦站在榻边道。   傅方见已见到林风致手中的丹药,闻言却是欣喜万分:“能保得性命已经足矣!傅某谢上神赐药救命之恩!”   说话间他竟也要跪下,被林风致给拉住:“怎么连你也这般见外?别说客套话了,先让龚仙救人。”   语毕,她拉着傅方见退到旁边,让出空间给龚宴清救人。龚宴清亦无二话,将天髓丹擎起,以灵气催化后送入严凡口中。   殿外的长耳族人都围在内殿入口处焦急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林风致与龚宴清从里面并肩而出。   “二公子的性命已经无虞,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接下去的日子好生静养便可。”龚宴清向围上来的长耳族人解释起严凡的情况,见有人要跪地道谢,只又道,“不必谢我,是我们上神的天髓丹救了他一命。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不过注意别太吵闹,以免打扰他。”   长耳族人千恩万谢着进了内殿,只剩下先前那位与林风致交代情况的族人,他并没随着同伴进内殿,而是朝着林风致深深一拜,而后双手奉起一张陈旧兽皮图,道:“今日多亏上神不弃,愿以仙药救治少主,此恩无以为报,我长耳一族身无长物,只这张藏宝图乃是祖上传下的宝物,今日便献予上神,聊表谢意。”   “道友大可不必如此,我赠药救人,是因我欣赏二公子的才华,敬佩他的为人,兼之与他十分投缘,并非图报。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收回去吧。”林风致摇头拒绝道。   “上神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上神慷慨赠药救人在先,又怎会是施恩图报之人?这真的只是我们一点心意。说来不怕上神见笑,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即便是这藏宝图,说是祖上传下,我们也没能力寻找,不知真假,哪能比得起上神那枚天髓丹?上神就请收下吧,否则我们……实在于心不安。”他说着说着再度跪下,将图双手奉过头。   林风致见他固执如此,实在无奈,也不愿他们过于纠结还恩之事,便取过兽皮图,道:“我收便是,你快起来吧。”   那人这才转喜笑颜开,告辞转身进了内殿。   林风致拿着那张兽皮图随意翻了翻,心思却不在图上,只道:“这两日要麻烦龚仙了,我会让人将清兰山收拾出来,用以暂时收容长耳族与二公子……”   “上神,别动!”龚宴清却忽然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风致手里的兽皮图,“可否将图借我一观?”   林风致愣了愣,把兽皮图递予他。   龚宴清接图之后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方道:“这图上画的,好像是断江……荒龙大泽的舆图!”   众人俱是一惊,齐刷刷凑到他身边,垂眸望去。   他们当初商议如何打通昆虚和西境商路时,龚宴清所提议的走水路,在断江下面建法阵运转货物,不过因为途经荒龙大泽需要先收伏老龙,而不得不作罢。   荒龙大泽的舆图,迄今为止,都没人绘成过,亦无人知道那里的真实地形。   如今,却出现在这张图上。   比起所谓的宝藏,荒龙大泽的舆图给林风致带来了更加巨大惊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0 09:23:24~2023-10-21 09:2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枫陌 20瓶;米线 15瓶;熊猫公主 10瓶;追光者、明承、Sunny、娜妹儿、桔子 5瓶;自由牡丹花、乙木333 3瓶;阿颜、羽毛帽、水草 2瓶;壹亿、苏、潇潇0411、lyl、371251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0.5   ◎0.5◎   上神伤愈出关的消息, 不到半日就传遍全宗,林风致也彻底忙碌起来。   仙门大试他们也算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是近千年来昆虚最大的喜事, 可因着林风致的重伤,宗门上下也没有庆贺喜悦的心情。林风致一出关,首先就是论功行赏,对在仙门大试中取得成绩的修士以及每个人的不同表现都予以嘉奖, 昆虚宗上上下下, 基本每个人都得到奖励, 哪怕是刚入宗门的修士,也分到了一份小小的奖励。   当然,其中以柳轻絮、万舒羽、江照恩所得奖励最为丰厚。   宗门士气大振, 上下欢呼, 再无从前那一盘散沙的模样。   林风致趁热打铁,又颁布了数项变动。贺严华正式出任昆虚副宗主一职, 宗门杂务日后便会全部移交到他手上;江照恩与傅方见二人并不单独立山, 江照恩归入天机阁, 与万舒羽一掌法阵, 一掌机关, 傅方见则留在月盈峰, 归入龚宴清麾下,同时,敬秀峰与天机阁两处, 也都由龚宴清一力主持;星野则被任命为昆虚天武峰峰主,专门负责教导新弟子修行, 带领他们外出历炼, 组建历炼队伍……   从仙门大试上招揽到的修士, 加上后续听闻昆虚在仙试中的表现慕名而来的修士,一共一百一十三人,境界修为参差不齐,皆在筑基期以内,并无天赋异禀之人,都被逐一分派。   宗门修士的人数,一下子翻了三倍,支出也多了三倍。   林风致又开始精打细算起宗门的灵石与各项资源进项,要各处上报明细,再定接下去的计划。   如此忙碌了数日,林风致才得此许喘息时间,泡在天柔池里休憩,顺便……想念起祁怀舟。   她忙了多久,就有多久没见过祁怀舟。为了调查严凡之事,祁怀舟亲自跑了趟离火谷,已经离开昆虚多日。忙碌的时候没太大感觉,这会难得空闲可以休息休息,她心里却突然间空落落起来。   按说修士即使结为道侣,因为修行历练的关系,两人长时间不见面也是正常的,没必要日日粘在一处,何况她和祁怀舟还不是那种关系呢,她怎么就想他了呢?   “有人犯相思病了?”小啾坐在池岸上,一边替她揉着光洁的肩膀,一边打趣道。   “瞎说什么呢你?”林风致转头泼了她一捧水。   “你敢说你不想祁怀舟?”小啾虽然心智不太成熟,但在男女之情这方面,简直无师自通。   可能,她话本看太多了。   “我想他干嘛?”林风致嘴硬不承认。   “不干嘛,但就是见着的时候嫌弃,见不着的时候,你又记挂他,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不能随时随地见着……”小啾一边说,一边舀了勺池水,从她肩上缓缓浇下去。   林风致被她说中了心事。   虽然谈不上嫌弃,但祁怀舟在身之时,他们两大多时候也只是谈论公事,像可有可无的陪伴,可真到了见不着人,她又想他。   哪怕只听听他的声音,说两句公事,心都是安的。   林风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瞧你这脸红的模样,还不承认你喜欢他?”小啾一眼看出端倪。   “泡在天柔池里,我脸能不红吗?”林风致没好气道,随后又轻叹一声,“我为什么要承认?他也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这话便有些赌气的成分。   祁怀舟对她是予取予求的好,可要真谈及感情,他却没正面承认过,人又神秘难测,身上像藏着无数的秘密,令人捉摸不透。   她哪里揣测得到他的真实想法。   “他不说,你不能说吗?”小啾道。   果然是只鸟,直肠子。   “我才不说。”林风致回头戳着她眉心,“你不懂,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斗法!”   “不就是找个男人?还值得费心思斗来斗去?这一个不好,下一个会更乖,速战速决多痛快?”小啾“扑通”一声跳进天柔池,坐到她身边道。   林风致盯着这只笨鸟,疑惑道:“你说得像身经百战的样子,怎么?你有过男人?”   小啾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啊。我就是……”   话本里只有些痴缠情深的动人爱情,她喜欢看归喜欢看,却从来不曾当过真,就好像一场脱离现实的美梦,热热烈烈的爱,清清醒醒的恨。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些想法,好像冷不丁会从心底深处冒出来般。   “就是什么?”林风致追根究底问道。   其实偶尔,她会觉得这只笨鸟懵懂的眼眸下藏着人间清醒。   “就是……”小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话锋一转,坏笑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把那些极品男人都收了。”   林风致以为她要说什么,期待了半天结果听到这句,她决定收回先前的评论。   什么人间清醒,根本是人间胡闹。   小啾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像个小孩没个正形,道:“凌少歌不好吗?在浮沧山的时候眼珠子天天盯着你,他还打量别人看不出来呢!还有五华山那个封默,啧啧啧,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有顾清崖……不过他挺奇怪的,有时候看起来正常,有时候那眼神,像换了个人一样盯着你……”   “快打住!”林风致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继续说。   不过小啾提到顾清崖眼神这件事,倒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宜安府外,她元神出窍时,确实见过顾清崖的另一面。   小啾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之后才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听没听说天罗山的事?”   “怎么了?”她醒来以后忙于宗门事务,还没时间去管这些。   “围攻我们那日,蒋锋不是突然发病?被抬回天罗山后便寻医修,却都查不出原因,亦无对策,像个废人一样瘫在床上,但就在前段时间突然传出消息,蒋锋弑父伤祖,对罗太岁出手之时被罗太岁一掌震毙,死后尸体炸开,伤了周围不少弟子,整个天罗山因此大乱。”小啾说道,又拍掌,“真是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林风致却双眉紧蹙,蒋锋的情况,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却清清楚楚。   “你可知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正色问道。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你刚回宗没多久后的事。”小啾想了想道。   她回宗没多久?   林风致算了算时间,想起自己刚服祟骨粉时,祁怀舟提过一次,他有要事离宗数日。   天罗山的事,是祁怀舟做的?可他在她面前,一字未提。   “你想什么?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小啾撞撞她的手肘,不解问道。   “没什么。”不知为何,林风致胸中突突跳了几下,忽然觉得沉闷。   她转过身,半身露出水面,趴在了岸上石块上,脑中浮现出祁怀舟布满凶杀的眼眸,像换了个人似的,叫人心惊,让人无法将他和平时那个风采翩然的仙君联系起来。   她无法想像,他大开杀戒的模样。   “这幅画,真漂亮。”小啾却已痴迷般看着她后背的太虚图挪不开眼。   洁白如玉的背上,鲲鹏破海图栩栩如生。   小啾情不自禁伸出手指,点向那只鲲鹏,就在她的指腹触及林风致皮肤时,图中鲲鹏忽然动了,破海而跃,飞到半空,发出嘹亮声音,她的指腹亦没感受到皮肤的肌理,反而像点到水面般。   林风致倏地坐直,诧异道:“你听到没有?”   问出后,她才惊觉那响声应该是鲲鹏之音,可能小啾听不到。   然而意外的是,小啾却回答她:“我听到了,鲲鹏的声音。”   林风致转过头,愕然地望向她,她却目露喜悦道:“它在邀请我一起玩!”   怎么回事?小啾和鲲鹏之间亦有感召力?   林风致困惑不已。   莫非因为他们都是妖的关系?鱼和鸟……好吧,也勉强说得过去。   “师父,珍珑阁已将最后一批材料送抵昆虚,由珍珑阁的副阁主亲自押运,他想见师父。”萧胜的声音忽然在天柔洞外响起。   作为林风致的第一个弟子,萧胜已然成为全宗弟子的大师兄,除了修行之外,日常就是跟在林风致身边听候吩咐,行事越发沉稳,亦越来越有一宗师兄的模样。   “他人在何处?”林风致倏地从天柔池中出来,飞快披上外袍。   只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货物押送,竟然劳动珍珑阁的副阁主亲自出马,其中必有原因,对方身份不凡,林风致不敢怠慢。   “正在山下停风坪指挥卸货,赵长老已经亲自前往对接。”萧胜回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天柔洞门开启,林风致匆匆踱出洞来,手里捏着张传送符,道:“我现在就过去。”   语毕,她祭起符箓,转眼之间到了停风坪。   夜已沉,停风坪上的长昼灯尽数亮起,赵睿霖带着两个昆虚修士,正与珍珑阁的修士清核货物,林风致冲他们点点头,便径直踏入停风坪的旋云轩。   珍珑阁的副阁主眼下就在旋云轩内小坐休息。   林风致从前为了加入珍珑阁做过不少功课,也认得不少珍珑阁的厉害人物,但厉害到副阁主这个地位的,她却从没见过。珍珑阁的背后,其实是九寰几大仙宗,所以并没设置正阁主,只有一男一女两位副阁主,为珍珑阁真正的掌权者。   关于这两位副阁主的消息,外界所传少之又少,有说这二人均来自大仙宗,也有说是某个强修的弟子,众说绘纭,并无确定。   这样的人物,一点声音没有突然驾临昆虚,叫林风致一阵心惊。   但心惊归心惊,进了旋云轩,她依然放慢脚步。   旋云轩不大,亦有些简陋,正屋只是间竹子搭建的房屋,仅供卸货的修士暂时休憩所用,不过屋前有片种满紫鸢的山坡,眼下正是盛放的季节,这花又开在夜晚,正是最绚烂的时刻。   林风致走到一半,就看到满天星斗之下,有人站在紫鸢花丛之间,四周萤火虫向他飞去,照亮了一隅紫鸢,绚烂又迷离。   她顿足,看着花丛中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俯身折了一朵紫鸢,远远朝着林风致一送,露出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庞来。   银色面具在月光下却泛着点点寒芒,打造得非常精致,只露出眼眸。   那双眼,狭长幽暗。   林风致心头一跳——这双眼,她见过!   “秋上神。”那人开口。   这声音,林风致也很熟悉,但是那个人不会用这样语气说话。   “是我。”他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带笑的容颜。   林风致双眸骤然一缩。   眼前这位副阁主,是顾清崖。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这章标题很贴切。   ————   感谢在2023-10-21 09:28:34~2023-10-22 09: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潇潇0411、罗兰、垠天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506705、aiyo 10瓶;安忆 5瓶;乙木333 3瓶;春彩. 2瓶;我是你的小仙女呀、向晓、苏、LLLLym、上原结夏、夏天的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清渊   ◎顾清渊◎   萤虫碎光之下, 手拈紫鸢的顾清崖,宛如这片幽夜紫鸢,有种逼人的美, 那双眼眸更是放肆地望向林风致,一扫往日含蓄,与在浮沧山所见简直判若两人。   但他大胆的目光,又与凌少歌肆无忌惮的挑弄不同, 带着审视与些微好奇, 像对她充满了兴趣。   一模一样的容颜与声音, 要不是林风致在宜安府外见过顾清崖的另一副面孔,她会以为顾清崖和秋月明一样,不知道上哪儿找了个和本尊长相相似的替身。   “怎么?这么快就认不得我了?”顾清崖踱过紫鸢花丛, 四周的萤虫纷纷飞散, 仿佛散入天空的碎星,迷离得像假相。   “那倒不是。”林风致已从尺讶中回神, 冷静道, “珍珑阁阁主驾临敝宗, 有失远迎, 还望见谅, 不知阁主如何称呼?”   听到她的话, 离她五步之遥的顾清崖脚步微停,唇边笑容不改,道:“秋上神既然认得我, 何出此问?”   “珍珑阁副阁主的身份历来神秘,不为外界知晓, 你又以面具示人, 想来是不愿别人看穿身份, 我自然不好直呼阁主名讳的。”林风致含笑道。   她的亲切客气之中,夹着警惕和试探,让他眼底的兴趣更加浓郁。   五步之遥,是顾清崖和“秋月明”之间的君子距离,撇除某些特定情况,他从来不曾逾越过这个距离,但今夜,他却再度踱步,径直走到她的身边,将手中紫鸢折断,抬起手轻轻把紫鸢花插进她髻间。   林风致蹙眉,这个顾清崖的举止行径,十分古怪。   “你穿紫色很美,为何不穿了?”他像欣赏自己完美的杰作般看着簪了紫鸢的她,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唤我……”他略作思忖,复道,“清渊吧,顾清渊。”   “清渊阁主。”林风致抱拳行礼,心里却兀自琢磨开。   顾清崖,顾清渊,就差了一个字,像是兄弟名。   “你太多礼了,我不喜欢。我们也认识有段时间,你都在我的沉犀潭中获了不少好处,怎还如此见外?”   他这么一说,林风致又想起沉犀潭中与顾清崖贴身而藏的尴尬境地来,再一看他笑得满脸戏虐,她便知,他是故意提醒自己的。   这是只有她和顾清崖才知道的事,以顾清崖那个性绝对不可能同外人说,那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两人真是同一人?   林风致有些头疼,只能干笑一声,道谢:“多谢清渊阁主。”   “要怎么谢?”顾清渊不按理出牌,睁大眼眸问得认真。   “……”林风致说说罢了,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被他噎了一下,才道,“阁主要我如何答谢。”   问题又抛回给他。   “我暂时没想到,你先欠着吧。”顾清渊又从地上折了朵带梗紫鸢,轻轻插进自己脑后半绾的发髻中,问她,“好看吗?”   “好看。”林风致只能道,她觉得不能再让对方牵着鼻子走,便立刻续道,“此番竟劳动阁主亲自押送这批材料入昆虚,阁主可是另有要事?”   “来看你的。”顾清渊盯着她的眼,道,“记挂你的伤势,所以找个由头亲自前来,顺便办点小事。”   “有劳阁主挂念,秋某已经无恙。”林风致只能继续笑着敷衍他,又问,“不知阁主顺便要办什么小事呢?”   顾清渊微微一笑,道:“筹建噩境城所要的特殊矿料样本,我给你们顺便送过来了。”   “原来是此事。”林风致收笑正色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一试。”   顾清渊点点头,又问她:“当日你身受重伤,强撑着一口气拼死也要找到凌少歌,你和凌少歌感情很好?”   “他是我朋友,又是随我入的浮沧,我自该帮他,阁主与凌魔尊亦是挚交,难道不会拼死相救?”林风致反问道。   “看来交你这个朋友,挺值。”顾清渊转过身,又缓缓步入花丛,朝前踱去,边走边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凌少歌已经被送回幽澜,临走之前托我带话予你。”   “他说了什么?”听到这话,林风致几步赶上,跟在他身侧,追问道。   “我命不该绝,日后自会亲报此仇,断臂而已,你不必替我担心。回了幽澜,我便要入洗血池闭关,你我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说不上话,勿念。两境之事,我会嘱心腹接手,你不必担心。至于那十万灵石,顾清崖会替我代劳,权作救命之恩的利息,其他交易取消,爷不缺你那每月五瓶真元露的进项,就是想逗你罢了。听他们说,你受了重伤,也在闭关恢复,我不给你传音了,免得让你分心,自己好好保重,出关后把你那爱操心的毛病改改,命就一条多替自己想想,等着我回来找你。”   熟悉的声音从顾清渊掌中的传音石内响起,凌少歌那漫不经心的慵懒声音变得温柔,听得林风致一阵怔忡,直到他的声音消失,她也没回过神。   难怪她醒来后发给他的传音石沉大海,竟是闭关去了,不过人没事就好。   “还要再听一遍吗?”顾清渊好心问道。   林风致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从来不曾用那样的口吻和人说过话,更不会说这么多话,可见对你是真的上了心。”顾清渊说着话,却突然间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了句,“小心脚下。”   二人已经走到花丛深处,林风致垂眸一看,花丛根部地面长了丛不起眼的荆棘,尖刺凌厉,稍不注意踩上的话免不了一顿皮肉疼。   “多谢。”林风致飞快收回自己的手。   顾清渊却笑着一挥手,满天萤虫飞落花间,如同无数星辰归入星海,让整片花海发出璀璨光芒。   景象美得如梦似幻,可林风致却只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念头。   她有些怕身边这个顾清渊。   “师父,货物已经清点妥当。”萧胜的声音及时响起,如同救兵解了她的困局。   林风致立刻停步回道:“我就来。”   语毕她朝顾清渊抱拳道:“清渊阁主,货物清核结束还要归库入册,秋某还得盯着。稍后会有弟子带阁主前往下榻的山府,夜已深,阁主舟车劳顿,今晚就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叙。若有什么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顾清渊笑了声,挥挥手,放她离去。   等她背影消失后,他目光方改。   幽幽沉沉诡谲难明,像阴鸷的暗夜。   ————   点货入库这样的事,如今哪还需要林风致亲自盯着,不过是个借口。   这个顾清渊让她觉得危险,让她想要离得远远的。下次再见此人,她绝不会独自前去!   如此想着,她飞回天柔洞,一夜无话,打座至天明。   万物明晰,她心里对顾清渊的恐惧似乎减轻许多,飞身出洞练起剑来,只是一套剑法还未练完,便见萧胜又来禀报:“师父,珍珑阁主求见。”   “……”林风致无语。   这顾清渊有完没完,这才分开多久,就不能让她消停片刻?   烦归烦气归气,她还是秉持着地主之谊,赶到他下榻的落仙殿,深吸口气,扬起招牌式的亲切笑脸,一边踏进大殿,一边笑道:“清渊阁主……”   这声招呼还没打完,殿上便涌来一阵风,将殿门狠狠撞上,也将尚未跟进大殿的萧胜拦在殿外,林风致心头一跳,立刻就站在原地不动。殿上站的男人却旋即飞下,在距她五步之处停步,取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眸。   只是这双眸,现下还泛着急切。   “秋上神,你见到他了,对吗?”他道,“他有没对你做什么?”   这口吻……   林风致不太肯定道:“顾……上神?”   “是我。”顾清崖飞快点头,又道,“如果他对你做了什么,我替他向你道歉。”   “你说的是清渊?”林风致已经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他没对我做什么,你不用紧张。”   顾清崖松了口气,渐渐恢复冷静,道:“那就好。”   “顾上神,这位……清渊阁主,是何许人?”林风致不太确定问道。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有两个名字,她有些错乱。   听到她的问题,顾清崖却忽然沉默。   看他似有难言之隐,林风致便不强人所难,道:“不方便说就不说了。”   “多谢秋上神。”顾清崖向她的善解人意道谢,又正色道,“他会在夜晚出现,如果你下次再遇到他,不管他和你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信,离他越远越好!记住了吗?”   林风致虽不解何意,还是用力点下头。   她这人啊,听劝!   顾清崖长吁口气,这才道:“珍珑阁其实浮沧山占了一半,所以师尊令我出任珍珑阁副阁主,专司与宗门对接之务,另外那位副阁主则负责阁中日常动转。今日之所以亲自押送货物前来昆虚,一则想探望秋上神的伤势,二则是有几件要事。”   林风致听他说的和昨夜顾清渊说得大差不差,但这口吻就正常了许多。   “我知道,你把我们要试炼的矿样送来了,还有就是凌少歌的留音,我都已收到。”   “是他和你说的?”顾清崖一愣。   “是的。”林风致点头,又道,“多谢顾上神关心,我的伤已经没事。”   “那就好。”顾清崖终于露出早上的第一个笑容。   林风致亦笑起,只道:“不知现在上神可否放我徒弟进来,再让他等在外头,怕是会误会我出意外了。”   顾清崖亦发出声低笑,复又戴上面具,一边挥手打开殿门,一边道:“顾某身份,还请秋上神代为保密。”   倒不是珍珑阁副阁的身份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如果世人知道浮沧顾上神和珍珑副阁主是同一人,会引发不必要的困扰,顾清崖怕麻烦,便隐而不宣。   林风致点点头,压低声音笑道:“放心吧,一定保密。”   双眸相望,彼此都露出放松的目光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2 09:35:16~2023-10-23 09:5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yang、深浅 10瓶;乙木333 3瓶;蒙娜丽糖、日光倾城、苏、justine、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西临神君   ◎姜如故。◎   殿门敞开的那一刹那, 阳光洒入,满室光辉。   人生于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外人知的秘密。   顾清崖讳莫如深的秘密, 林风致并没兴趣窥探,他们之间本也只是数面之缘点头之交,除了公事往事,私下应该也不会太多接触。只要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顾清崖, 两人之间坦坦荡荡, 便也没什么好介意。   林风致很快想通, “顾清渊”的意外出现,也就不足为惧。   “对了,伤害凌少歌的幕后真凶……”林风致朝着守在殿门处的萧胜点点头, 和顾清崖一并落座于殿内石座上, 问起这桩事来。   “说来惭愧,你们先后在浮沧遇险受伤, 可到如今我们都没办法给你们一个解释。除了宜安府外操纵食魂虫的凶手基本确定是孙千风外, 其他的没有眉目。”顾清崖已经戴好面具, 银亮冰冷的面具下, 只留一双眼眸, “实不相瞒, 这个凶手和一千多年前杀我师叔,害得我师父重伤的人,应该是同一人, 这么多年来师父一直在追查这个凶手,好不容易算准此人会趁仙门大试动手, 提前设下布置, 却没想到, 还是功亏一匮。”   “一千多年前他就能害你师叔殒身并重伤你师父,此人的境界应该非常高吧?碧霆元君都已是次仙级的修士,哪怕是与她同境界的人物在九寰都很少见,仙门大试中能有这样修为的人,恐怕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林风致闻言大为惊讶,斟酌着开了口。   “我们的想法和你一样。除了我师父,这次仙门大试还邀请了另外四位次仙级别的修士,分别为灵璧仙尊、太初尊者、天锋神君,以及昙光世尊,我们怀疑……当然也不排除有隐藏修为混入浮沧。可不论如何,这个境界的修士在九寰都是跺跺脚便要引发一方震动的大能,想调查太困难了,所以师父才会出此下策,以慈航镜为饵逼他现身。”   顾清崖缓缓解释道,“没想到竟然还是让对方察觉了。”   “你们也别太沮丧,往好的想,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能在浮沧自由出入,并且这么快发现你们的计划,甚至能将计就计的,对你们浮沧山一定十分了解,不会是暗中潜入浮沧的人。”林风致一边边忖一边大胆道,“说句大不敬的,我以为,这个凶手,那天就在仙会之上。”   说得再直白些,就是那四位大能者其中之一。   顾清崖点下头:“英雄所见略同。虽然没能找到真凶,但孙千风和五华山应该会是个突破口,也不算全无收获,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   面具下的脸似乎微微一笑,他的眼眸微弯。   “他的目标是四件圣器,如今堕佛骨已经被抢走,也不知到底要做什么?”林风致对这个幕后凶手的目的越来越好奇了,“难道他真的相信什么集齐四圣器召唤天尊令这样的鬼话?”   “那不是鬼话。”顾清崖目光一凝,道,“是真的。不过天尊令出,就意味着九寰劫数再现,说来和你们昆虚息息相关。天尊令……是用来对付你们昆虚山下所镇压的邪物的利器,所以此番前来,师尊也令我和你说清此事,在浮沧山他对你们宗门下手,恐怕不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你们要多加小心,尤其是你。”   “我知道了,多谢你,也多谢碧霆元君。”林风致道。虽然她早已猜到这点,但没想到碧霆元君竟会让顾清崖亲自来说明一切。   “不必客气。师父还说了,万年之前你我两宗本就是友宗,我们的道祖还曾受过裴凛仙祖的点化,两宗本也是故交,三千年前的旧恩怨……就让它过去吧,她希望昆虚能够在秋上神的执掌之下,重现旧日辉煌。”顾清崖温声道。   林风致闻言长舒,当即抱拳,郑重道:“我记下了,定不负碧霆元君所愿。”   “好了,要办的事已经办妥,要带的话也已经带到,我得回宗复命。”顾清崖亦站起告辞道。   “这么快吗?”林风致诧异道。   他昨夜才入昆虚,今日一早就要回去了?   “怎么?你想留我?”他忽然低声道。   林风致一怔,对于顾清崖突如其来的语气变化竟未能反应过来。   面对她的怔忡,顾清崖似乎很高兴,朗声笑起,道:“秋上神,后会有期,告辞。”   语毕他大步踱向殿外,只是走到一半时,忽又转身。   清澈的目光不再,只余幽暗。   “秋上神,你真的能分得清我和顾清崖吗?”   一句话,将林风致打个措手不及,震立殿上,他却长笑数声,头也不回踏出殿门。   “师父,他笑什么?”萧胜不明所以地从殿外进来。   “……”林风致沉默不语,只看着消失在阳光中的人影,心头一阵狂跳。   他不是顾清崖。   她竟然被他给骗到了。   ————   直到门中弟子来报,珍珑阁的人已经离开山门,林风致才真正松口气。   总算是把人送走,顾清渊这尊佛,他们昆虚是伺候不起。   化云之境所欠缺的材料和那批样矿都已经送来,等到祁怀舟回来,就是她进入化云之境的时间,在这之前,她还需要办几件事。   当前一事,就是去见锦枫大师姐。   自归宗以后,锦枫便隐居于天弦山中,不问昆虚万事,不少人前去求见,都被她闭于门外。林风致醒转了多日,本来早该去见见她,奈何被宗务缠身脱不开身,一件事紧跟着一件事,直到送走珍珑阁,才得空去见她。   天弦山乃是三座镇宗神山之一,原本的山主已经殒身,如今没有主人。   林风致站在天弦山的法幛前报上名姓,眼前被藤萝缠绕的山壁自动打开,露出一道窄长的石道来。石道的尽头,原本是个荒芜的大药圃,此刻被人种下各种仙草,已经冒了绿芽。   素衣女修站在药圃中,手执长嘴花壶,正耐心地浇灌满地仙草,听到石道上的动静也不抬头。林风致看着眼前这位与“金婆婆”判若两人的绝色师姐,有些拘谨地开口道:“锦枫……”   该称她什么好呢?   “大师姐。”她小心翼翼道。   这个称呼会不会乱了辈份?   要不要改叫师姑?姑奶奶?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人?”锦枫见她这副神情,不由一笑,“在浮沧山时你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那当时我也不知道您的身份,而且您又那样……”林风致咬咬唇。   “我哪样?”锦枫双眸含笑,盯着她,“粗鲁无赖脸皮厚,是个市井老妇?你怕是没少在心里这么编排我吧?”   “大师姐,您别这么说!”林风致恨不得捂脸,“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   “行了,你这么想也没错,谁叫‘金婆婆’就是这么个人。”锦枫摆摆手,又道,“你是昆虚上神,地位在我之上,不必对我毕恭毕敬,拿出你上神的气势来。”   “我哪儿敢?”林风致一边说,一边在她的招手下踏入药圃,走到她身边。   “有什么不敢的?你在浮沧时不做得挺好?”锦枫看着像小徒弟般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侧的林风致,笑道。   “那能一样吗?您可是锦枫大师姐!天赋高境界强……你不知道我上浮沧时,听他们介绍他们的碧霆元君,心里有多羡慕?想着如果昆虚也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人物坐镇,也许就不用老受欺负了。”林风致实话实话。   背靠大树好乘凉,谁不想身后有座坚实的靠山啊。   锦枫笑着笑着,忽然露出沧桑的目光:“是我回来得晚了。”   “不晚,回来了就好!大师姐,您看……您既然回来了,是我们全宗门上下的支柱,这宗门嘛……是不是得交还到您……”林风致有个小算盘。   “不能。”没等她说完,锦枫便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乃罪徒之身。”   “那事都已经过了三千年,浮沧山都发话不计较了,何况您也是受害者……”   “我知道。”锦枫将手里花壶一放,走到屋檐下,看着远处的山,目光悠远道,“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不适合执掌宗门。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无能者不配掌宗。当年我自负于天赋出众、师门厚爱,心性过高,并无容人之量,又刚愎自用从不听劝,后来宗门出事,我却又毫无担当只知逃避,一走就是三千年,对宗门不闻不问……不像你,小小年纪就有那般气量和远见,又能凝聚同门,进退得当不惧强敌,昆虚需要你这样的掌宗者。”   “大师姐言重了,我哪有您夸得这么好。”林风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像个被长辈夸赞的孩子。   “我假扮金婆婆跟在旁边观察了你那么久,你当得起这几句夸。”锦枫笑道,抬手抚过她的头,“放心吧,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离开,虽不掌宗,但我愿意入主天弦,出任镇宗一职。”   林风致眼睛顿时大亮,大师姐这样的强者愿意留在昆虚,可真是太好了。   “您假扮金婆婆,就为了试探我?”她又问道。   “不完全是。我归来……其实是为了金凰引日塔。”锦枫闻言笑意微收,神情渐凝,“三千年前,我拿到金凰引日塔时,便得宗训——化云出,金凰归。我在历炼之中听说了化云之境出现的事,一直想找个机会将此物交还宗门,又怕现任执宗者和靳楚一样,所以携宝踏上浮沧,想着先与你会一会再作决定。”   “原来如此。”林风致琢磨起“化云出,金凰归”这六个字的意思,“宗门内并没关于化云之境的相关记载,外界对它的记载也很少,大师姐知道化云之境?‘化云出,金凰归’到底是何意思?”   “我知道得也不多,这几字是刻在金凰引日塔塔身上的谶言,似乎与我们昆虚地下镇守的秘密有关。但到底是何秘密,无人可知。在昆虚山中,埋藏着一间楼阁,乃是当年裴凛师祖的藏书地,里面就收着昆虚地底的秘密,金凰引日塔和昆虚宗主令,就是开启这座楼阁的钥匙。”锦枫继续道,“我在外游历,闻得化云之境出现,怕有大事发生,又忖自己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宗门了。”   林风致手中已经托起那座金凰引日塔。   不应敌之时,这座塔散发出柔和的仙威,金凰遁入塔内休憩,林风致把眼珠子凑到塔窗前,能看到一只金色小凤凰趴在塔里呼呼大睡。   “你若想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恐怕只能接任宗主之位再得金凰引日塔认主,方有可能知晓。”锦枫续道。   “这金凰引日塔不是已经认师姐为主了?为何还要认主?”林风致大惑不解。   “你有所不知,这金凰引日塔真正的主人,不是我。当年我也只是机缘巧合才能得它暂时认主,所施展出的威力也仅有三成而已。”   “那它的真正主人是……”林风致情不自禁问道。   如果能够开启裴凛的那座书楼,是不是她所有的疑惑就能迎刃而解?   “裴凛仙祖建立昆虚以后,设三镇七护,三镇为三位镇宗长老,七护为七位护宗长老,这个你应该知道的。而在很多年前,这十位长老之中,曾经出过一位非常强悍的人物,是当时昆虚境界最高,修为甚至远超当时宗主的修士,此人地位仅次宗主,同时也是三镇首座,最终统领三镇七护,被当时九寰修士称作昆虚战神。此人便是当时的天曜山主,第三任妖皇,这座金凰引日塔的真正主人……”   林风致听故事一样听得入迷,眼睛也不眨,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她:“此人叫什么?”   “西临神君——姜如故,原为金凰一族仙家血脉,却在出生之时不幸掉落万妖海,在万妖海内沉眠百年方得破壳,被海水污染堕魔化妖,成为黑凰,几经辗转历炼成为第三任妖皇。”   林风致眉头渐渐蹙起,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太不可思议。   “昆虚的两件镇宗之器,这座金凰引日塔和四圣之一的太虚图,皆是她的旧物!”   林风致霍得抬头,满目惊愕。   太虚图……是昆虚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3 09:54:40~2023-10-24 09:3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小步捯饬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eze10124 5瓶;乙木333 2瓶;37125134、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心脏   ◎阵眼◎   如果太虚图是昆虚的东西, 怎会出现在珍珑阁中?祁怀舟也没和她说过太虚图属于昆虚,是他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他在隐瞒什么?   林风致脑中数念齐转, 心中掀起疑浪,面上的惊讶却很快沉静,继续问道:“我此前参加过珍珑阁的拍卖,在拍卖会上见到了太虚图。”   “不奇怪, 太虚图虽是西临神君的东西, 但很早就与西临神君一起失踪了, 后来落到何方也无人知晓。”锦枫坐到檐下木阶上,拍拍身边位置,让林风致与自己并肩而坐。   “那这位西临神君……”   “凤凰破境需要经历涅槃火, 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褪变, 西临神君又是妖凰,涅槃火对她造成的劫伤更加可怕。我入昆虚之时, 神君正逢涅槃大劫, 已经隐遁, 只带走太虚图, 留下金凰引日塔镇守宗门, 我从没见过她, 更不知道她的去向,我只知道,当时接任她成为天曜山山主的, 是她的弟子楼满心楼仙君,如果他在, 也许可以知道神君下落。可惜……他在五百年前的昆虚天劫中, 以身祭阵, 与天弦山主一起陨落了。”   林风致闻言又陷入思忖。她记得自己刚入昆虚宗时,那只笨鸟就曾经说过,她是天曜山主指定的继任者,等着褪骨后接任天曜山主一职,那时他们都以为只是哄那小笨鸟的话,如今回想……   她轻拍额头,还是觉得这个猜想过于不可思议。   “昆虚数万载,发生的事听起来是不是像传说一样,别说你,就是我,有时也觉得像场梦。”锦枫见她紧拧的眉心与若有所思的神色,淡笑道,“我这三千年道行对普通修士来好像很遥远,可其实对比这漫长仙途,也只是沧海一栗,只有身边的人停停走走,有些陨落,有些飞升,全都成为故事里的人。”   比如萧留年、云繁之于她,又比如西临神君和她之于林风致。   一代又一代。   “大师姐,那你听过鲲丹和千演神兵吗?”林风致点点头,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两件宝物的?”这次,换成锦枫诧异了,“这两件宝物知道的人极少,我也是得到金凰引日塔后,听天曜山主无意间提过一次。这两件都是裴凛师祖的旧物,千演是师祖在昆虚大定之后,花费半生精力亲手炼制而成的武器,而鲲丹则是师祖从星宙海仙祖遗民手中取得之物,用以镇压混沌之气与邪主。”   又是星宙海仙祖遗民?镇压混沌之气和邪主?   这样的宝物,又是如何落到祁怀舟手里的?   林风致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多,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后来呢?仙祖用它镇压了混沌之气后呢……”   “楼仙君就同我说了这些。这两件宝物的来历,比金凰引日塔还要早远,又是裴祖之物,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你的问题我亦无法解答。”锦枫温和的目光中露出几许疑惑,“你为何对昆虚的旧事如此感兴趣?”   “我……想知道化云之境的来历,它是在昆虚天劫异动中突然出现的,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无关联。”林风致也不知能不能与她说起鲲丹、千演与太虚图这几桩事,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   “不无可能。应劫而生的东西,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出现。昆虚万载,每千年一劫,就算十方古阵再强大也有力竭之时,何况昆虚四分五裂,十方阵失修,宗门日渐衰败。”锦枫忖道,“也许师祖当年以邪主心脏为眼,祭炼此阵时,早就想到了今日局面,所以设下这座化云之境,作为最后的护宗手段吧。”   “十方古阵的阵眼是……邪主的心脏?”林风致眉头忽然大蹙。   “你不知道此事?”锦枫诧异道。   林风致缓缓摇头。   骨作药,血入器,心炼阵……这位邪主的下场有点惨烈。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这个万恶之源产生同情心,可也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受到心脏处一阵揪疼,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上心口。   “也是,你入宗之时,宗门已经衰败不堪,又几经灾劫,可能有些事没人知晓了。”锦枫低声叹道。   林风致深吸了数口气,方觉胸口的闷痛渐平息,才又道:“那十方古阵的阵眼,现下位于何处?”   龚宴清、万舒羽等人在修复十方古阵之时,一直未能寻到古阵阵眼,翻遍了昆虚宗藉,也没能找到线索,是以古阵的修复,一直都只是治标。   “阵眼位置,除了裴凛师祖,没人知道。因为……邪主为不死之身,若是取回心脏,就会复苏。为了防止这个情况发生,也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的利用,阵眼位置一直都是昆虚最大的秘密。”锦枫道。   “原来如此。”林风致若有所思道。   “当年裴凛师祖以天尊令召四界同抗邪主,将混沌邪气与邪主一起收在镇邪塔中,始建昆虚,为的是保九寰众生平安,所以昆虚宗的第一条宗主职责,就是在邪主复苏之际,诛灭此恶。这条职责,凌驾于护宗职责之上。所以如果日后你接任昆虚宗主之位,务必记牢这一点。”锦枫续道。   “……”林风致傻眼。   没人和她说过这个,她入昆虚初始为灵石,后来觉得发展宗门充满成就感,再加上羁绊越来越多,她便萌生留下之意,可如今这么大的职责压下来,她……要不还是别续约了?   锦枫见状失笑,道:“你别害怕,都已经数万载了,昆虚宗主换了不知多少轮,也没遇上这事。邪主是说复苏就能复苏的吗?再说了,邪主若然复苏,镇邪塔倒,也不是昆虚一宗能够对抗的。九寰所有宗门与修士,不论仙魔妖兽,恐怕都不能置身事外。”   “是我杞人忧天了。”林风致不好意思地笑笑。   吓死她了!   “不过防患未燃也是应该,外界如今觊觎昆虚的人不知凡几,谁知有没有奔着这个来的。”锦枫意有所指道。   林风致便想到入宗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危机感陡然涌来,包裹了她。   “我……”她刚想说什么,腰间传音玉震起。   她祭起一看,是祁怀舟发来的传书。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她脸上露出笑容。   “今日得大师姐教诲,我受益良多,多谢大师姐。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您。”林风致起身告辞。   “去吧……”锦枫含笑道。   “哦对,还有一事。”林风致却忽然从储物袋内取出几件东西,道,“此前在浮沧山时被罗太岁围袭,多亏当日有几位旧日同门站出援声,我想以宗门名义给他们送份谢礼,麻烦大师姐看看名单可有遗漏,以及礼物是否合适。”   说话间,她将一张名单递给锦枫。   “他们虽是昆虚出去的弟子,但如今都已自立门户,当日会有那番言行,也不过是顾念旧情卖我几分薄面而已,你可以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他们不会……”   “大师姐,您的意思我懂。”林风致按住她的手,“您放心,我没打算攀附他们,更没想过让他们回宗门,只是宗门行立于世,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何况他们的确帮了我们。这份礼物不重,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锦枫这才注意到名单最后列出的礼物明细,乃是十二样昆虚四时特产,春夏秋冬各三件,花果树木晶矿酒酿,并无贵重之物,不会让人觉得昆虚宗想借此攀附,同时可以唤起他们对旧宗门的一些回忆。   “是我多虑了。你办事果然牢靠。”锦枫微微一笑,在名单添了两个名字后递还给她,“这谢礼很好,连我看了都想起当年初入宗门的情景……”   林风致笑着收下,道:“那就好,我这就吩咐他们送出去,就不打扰师姐了,告辞。”   语毕,她便要离去,可转身之际,却听锦枫又道:“你与那天羲山主,感情似乎不错。”   林风致一愣,随后道:“我入宗之后,就一直是他在引导我熟悉宗门,帮我良多,与我确实感情远胜他人。”   关于这一点,她毫不避忌。   祁怀舟是整个昆虚,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   “原来如此,他……”   “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有事先忙去吧。”锦枫又是一笑,朝她摆摆手,让她离去。   林风致微一颌首,带着满心疑惑离开了天弦山。   锦枫大师姐最后那句话,是想和她说什么呢?   ————   天色已晚,祁怀舟站在月盈峰入口处的山崖上,林风致赶过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披着斗篷,只摘下了兜帽,风尘朴朴的模样,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天际刚刚升起的月牙也不知在想什么。   “祁怀舟!”   清脆的声音响起,祁怀舟不假思索转身,林风致像只蝴蝶,朝他飞来。   她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叫这清冷的月色都添了几热闹喜悦,祁怀舟也免不了勾起唇角,他就爱看她这般模样。   热热闹闹的,明媚鲜活,像昆虚的春天,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回来啦?”离得近了,林风致的脚步才渐渐慢慢下来。   她心里原本装满了疑惑和心事,沉甸甸的有些难受,可见到他的那一刻,那些困扰似乎都烟消云散。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道,“边走边说吧。”   林风致点下了头,和他并肩而行,朝着月盈殿走去。   好像无需言语,她和他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而行。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周五见。   ————   感谢在2023-10-24 09:31:37~2023-10-25 09:4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54388349、乙木333 2瓶;当当当当、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等待   ◎寻死是一条路,等待何尝不是另一条路?◎   夜风徐徐, 吹得衣袂微起,也吹得人心舒畅。一路行,一路说, 两人走到月盈殿前时,祁怀舟已经将此行的结果简明扼要地告诉给林风致。   虽然没能取得确切证据来替严凡洗刷冤屈,但经过祁怀舟的暗中查访,严凡所谓的勾结苍隐、残害手足以及屠戮同门, 确实为严慎所为, 只是其中又有离火谷主严开霁的包庇偏疼等诸多私心因素, 是以极难为严凡取证,但从祁怀舟嘴里得到这件事的定论,林风致却也是松口气。   她虽相信严凡为人, 但因昆虚也正是遭人觊觎的多事之秋, 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收容外人,如今有祁怀舟这句话, 她也能安心留下严凡与长耳族人了。   “严慎为人本就歹毒, 不提也罢, 只是严开霁作为父亲, 怎可如此偏宠大儿, 不惜颠倒是非包庇真凶, 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叫人大开眼界,可怜了严凡, 那样的才能……”林风致叹道。   “虎毒尚不食子,可见人狠起来的时候, 比禽兽尚且不如。”祁怀舟淡道, “严慎与苍隐勾结, 严开霁又要包庇他,日后离火谷已不可再信。”   “我晓得。”林风致点点头,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们已经踏入月盈殿,为免让严凡听到与离火谷有关的消息心里难过,两人不再多谈。   服了天髓丹,经过龚宴清的诊治与傅方见的悉心照料,严凡早已醒转,只是境界全无,化作凡人,原来姣好的容颜也不再,避居月盈殿深处。   月盈殿深处有处偌大果园,栽着数十株每百年方结一次果的仙桃,今年正好是果年。林风致携祁怀舟踏入此地时,正逢几个长耳族人在手里提着水桶,拿着长柄勺在挨棵树浇灌。   桶里的水晶莹清透,不像是山中溪水。   “上回来的时候这花还没开吧?”林风致望着月色下盈盈生辉的满树桃花,好奇道。   祁怀舟摇头:“没开,这次的花开得也比往年要好。”   林风致闻言便冲最近的长耳族人招招手。那是个小长耳,约人类孩子十岁大小的模样,头上的长耳朵和身后的小尾巴还没完全化形消失,穿了身浅粉的小衣裳,见到她招手便乖乖过来,怯生生道:“上神姐姐。”   “乖。”林风致摸摸她的头,“这么晚了,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浇桃树。”小兔子回道,“长老说我们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得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来回报昆虚,可是我们只会种地,凡哥哥又不让我们到外头去,说是不能给你们   添麻烦,所以我们就浇浇这里的桃树。”   林风致蹲下身,与她平高,闻言笑道:“那这是什么?”   “这是夜露。浇了夜露的桃花会开得更多更好,结的果子也更饱满。”小兔子回道。   “这么厉害?!”林风致夸张地睁大眼道。   “那当然,我们长耳族最会种地!”小兔子咧嘴一笑,把手里的长柄勺扔回桶里,从兜中摸出了一把白花花的米,“看,我们种的仙黍,比外面的要好上许多呢!吃一把,就能顶五日!”   修士都是从凡人修炼而来,并非生来就辟谷,不过是随着境界修为的提升,渐渐脱离五谷轮回。仙黍是九寰修仙界最常见的一种裹腹米,吃一点就能顶三天不饿,并且还蕴含一定灵气,是深受入门修士喜爱的一种食物,除此之外,上好的仙黍还能用来酿仙酒、入药、做各色仙食,在九寰修仙界十分畅销。   昆虚库里也囤有不少仙黍,都是宗门自种的收获,但和眼前小长耳手中这捧仙黍相较,大小、色泽都逊色了不止一点点。   “灵儿,你在和谁说话?”傅方见的声音从桃树那头传来。   林风致闻言起身,正看到他从桃林中踱出。傅方见看到他们忙抱拳行礼,道了声:“上神,祁长老。”   道别来意后,傅方见才道:“两位随我来,他在那里散心。这些日子他躲在房里不见人,我好不容易才劝动他出门走走,他也只愿意晚上出来……”   “遇到这样的事,谁能看得开?好在有你,还能陪着开解开解。”林风致叹道,跟着傅方见走到桃林深处,看到坐在石亭中的严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像被抽走魂魄般,脸庞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坑洼,竟无一处好肉。   “严道友。”林风致走进石亭,像怕惊扰他般小声道。   严凡一动不动,只是道:“上神,以后叫我聂凡吧,聂是我母亲的姓氏。”   一句话便道出他的心境。对于离火谷,他心里除了恨和绝望,已经不剩半点感情。   林风致点点头:“聂道友,你近日身体恢复得可好?”   “我很多,多谢上神挂心。说来多亏上神与昆虚的道友,愿意在这样的时候还对我和我的族人施以援手,只是可惜……我已是废人一个,如此大恩,也不知能否还上,就请上神先受我一拜。”聂凡起身,说跪便跪。   林风致阻止时已然不及,只能抻手扶他:“聂道友言重了,快些起来。”   “上神,聂凡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聂凡却执意跪地,道,“我这些族人生来与世无争,不擅争斗,却被我拖累,若是离开昆虚恐怕会被严慎赶尽杀绝,我斗胆恳请上神收留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长耳族虽然修为不济,于田耕一事却极有天赋,若是能留在昆虚,他们可以替昆虚耕种开荒,只求上神收留!”   “你快起来吧。我今夜来此就是为了和你商量这件事。”林风致振臂发力,将他强扶起,“我已经决定了,留下你们。”   聂凡总算露出如释重负的目光,道:“上神仁厚,聂凡感激不尽,若有来世,定为上神为牛为马,以报此恩!”   “扯什么来世,你……”   “上神,你快点劝劝他吧,他想……离开昆虚,回离火谷报仇!”傅方见闻言急道。   林风致大惊,道:“聂凡,此事非同小可,以你现在的情况,出了昆虚宗门就……”   “我知道!可是我母亲因我而死,还死在我的面前,这仇我怎能不报?”他说着攥紧双拳,仿佛又回到母亲自绝于眼前那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这身体,如何报仇?”林风致蹙眉劝道。   “我虽然成了废人,但一命换一命,带走严慎还是可以的!”聂凡道。   “聂凡,你的命是大伙拼尽全力才保下来的,怎可为了严慎再白白葬送?”傅方见拦在他面前,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多谢你们,可我已经是个废人,留着命又有何用?不如让我痛痛快快报了这个仇,死得瞑目。”聂凡平静道。   他眸中已经再无昔日光芒,只剩一团死气。   林风致想劝些什么,可他如此绝望,从小被家族厌弃,地位低下受尽欺凌,好不容易有些转机,却又被父亲兄长逼害,修为尽废,母亲自绝……如果她是他,恐怕也会觉得人生已经无望。   一个没有希望的人,再动听的劝慰都没用。   “聂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昆虚也许可以恢复你的修为呢?”林风致道。   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聂傅二人也停止了争吵。   “化云之境中有三座神炉,清浊混虚,你既是炼器者,应该听过这三座丹炉。”林风致掷地有声道。   “清炉炼丹,浊炉炼毒,混虚炉……”聂凡喃喃道,“炼人。”   洗髓易骨,可换天赋,重塑金丹。   “所以,留在昆虚。”林风致道。   ————   说服聂凡,从月盈殿出来,已是三更天。   林风致总算松口气。   “你给他希望,可若无法实现,岂不更加残忍?”祁怀舟陪她走在夜晚的山路上。   “不给他一个希望,他如何撑下去?何况你怎知无法实现?轻絮已经入主丹坊,给她点时间参透混虚炉的奥妙,也许就能帮到聂凡。”   “那得多久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百年千年?”祁怀舟反问她。   “我无法承诺,但我愿意尽力一试。”林风致道,“对他来说,寻死是一条路,等待何尝不是另一条路?”   “可你知道等待的痛苦吗?”祁怀舟停步凝望她。   曾经也有一个人,承诺过要救他。   于是他等啊等,在黑暗里等过漫长的光阴,从满心期待等到绝望。   那种滋味,生不如死。   “你今晚怎么了?”林风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我只是……”祁怀舟垂下眼眸,道,“不喜欢等待。”   “没人喜欢等待,可有时除了等待,我们别无他法。”林风致一边说,一边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   祁怀舟上前缓缓坐下,两人不再提及聂凡与等待,就这么静静地并肩坐在夜色之中。   良久,林风致才再度开口:“祁怀舟,你知道剖心有多痛吗?”   祁怀舟慵懒的目光忽然一震,望向她:“你为何问这个?”   “今日去见锦枫师姐了,她同我提起些昆虚旧事,我才知道十方古阵的阵眼,是邪主的心脏。”林风致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它的血,它的骨,现在是它的心……那得多痛?”   祁怀舟眸色渐远,仿佛穿透茫茫夜色看到遥不可及的时光另一头。   “你同情他?”他问她。   “不知道,只是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不能给它个痛快?”林风致道。   “那你如果遇到他,记得给个痛快,让他解脱。”祁怀舟回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那是我想对付就对付的吗?”林风致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的回答太没诚意。   “既然不是你能对付的存在,你在操心什么?搞不好遇上了,是你被他一口吞掉,还在这儿同情人家?!”祁怀舟嘲道。   林风致深吸口气,她难得的忧郁就这么被祁怀舟三言两语打散,于是恶狠狠盯着他,道:“那不是有你!天塌了,你也得顶在我前面呀,要吞也先吞你,哼。”   “我?”祁怀舟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话题的走向。   “你自己认的,我遇了险你不得救我?”林风致靠近他,仰起下巴道。   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我认的什么?”祁怀舟装聋作哑。   “你认的上神!快说,救还是不救?”她只差没拽着他的衣襟摇他。   “救,我救!”祁怀舟忽然间笑了,先前那点忧郁烟消云散。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救我?是因为契约?因为昆虚,还是因为……”林风致继续逼问。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上神。”祁怀舟接过她的话,“我会救你,并且只会救你。满意了吗,我的上神?”   他的目光灼灼,像烟花迸发的瞬间,热烈而绚烂。林风致却飞快撇开头,不敢多看他的眼眸。   “你在笑什么?”祁怀舟眼尖,发现她悄然上扬的唇角。   偷偷的,不可控制的,却又不想让他发现的笑。   林风致强辩:“我没笑!”   “你明明就有!嘴角都收不回来!”祁怀舟戳破她,却是不知自己的唇角眼角,一并飞扬。   “我不和你说这些了!”林风致识相地不和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祁怀舟问道。   林风致站起身来面对他,道,“说正事!”   “什么正事?炼矿吗?”祁怀舟漫不经心道,“听说珍珑阁已经把样矿送来了。”   “不是。”林风致竖起食指在他眼前摇了摇,“是另一件正事。”   “我受够坐以待毙了,不想总是处于被动之中,外界觊觎昆虚的势力那么多,就拿一个来撬开口吧。”林风致扬眉,露出鲜少会露出的杀气。   从入昆虚迄今,他们已经遇到多少次危险了?这偌大九寰,也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昆虚,这让林风致觉得如今的昆虚就像任人宰割的肥肉。   她不想浮沧山被困袭的危险再现,如今摆在面前最明确的敌人,就是苍隐谷。   “你想做什么?”祁怀舟亦认真起来。   “我想集中全宗精英成立昆虚秘阁,由我亲自主持,替我完成一个计划!”林风致望向天际,“名字我都想好了……”   天际一轮悬月如钩,三颗明星闪烁于月钩之下,宛如挂在月尾。   “就叫三星挂月阁!”林风致道,“两年后,我拿苍隐谷祭旗,做我林风致出任昆虚宗主的礼物,如何?”   这话说得委实猖狂大胆,任谁听了都在心头狂跳。   祁怀舟却是一脸平静,只说了三个字:“我帮你。”   他知道,他带入昆虚的小雏鹰,总有一天会展翅高飞。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10-25 09:42:16~2023-10-27 07: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泯于 50瓶;深浅、瘦马外室通房退散、娜妹儿 10瓶;星移几度秋、乙木333 2瓶;上原结夏、苏、漠墨陌、姜几许、伊琳苏格南斯、LLLLym、章小夫、小月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天曜   ◎可惜,他们终不得逢。◎   林风致说做就做, 没有半点犹豫。   三星挂月阁的主要成员由她亲自挑选,再挨个儿进行秘谈,最终确定好人选, 再拟定阁规,商谈接下去的阁务,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再加上林风致醒转的消息已经传出昆虚,先前在仙门大试中有意与昆虚往来交易的修士纷纷送来花帖, 或是邀请林风致前往赴邀, 或是希望可以上门拜访, 林风致挤不出一点时间离开昆虚,只能安排几位山主前往,只有那些登门拜访的修士, 她方亲自接待。   长耳族正式入驻昆虚, 主动向林风致要走了几座荒芜的山头开荒耕种,不过聂凡仍留在月盈峰内。虽然他修为已废, 可一身炼器本领却还在脑子里, 便留在那里协助龚宴清, 正好也能让他忙碌起来忘却一些不开心的事。对外只称严凡已死, 免得引来严慎报复。   五月, 星野辞行, 林风致亲自将人送到山门。   “星野,此去荒龙危险难测,你一定多加小心。”林风致一边叮嘱, 一边从小啾手里接过储物袋,送到星野手中, “这些是宗门为你准备的灵石、丹药、符箓、护身法器, 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长耳族献来的藏宝图经过龚宴清再三验证, 确定是荒龙大泽的舆图,不过舆图是长耳族祖上传下旧物,应该绘制于数百年前,现下也不知有什么改变,再加上舆图中尚有不明确之处,龚宴清便提议先派人前往勘察地形,星野自告奋勇接下了这桩危险的差事。   “这些我都有。”星野笑道,长相平凡的脸庞上,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此行危机四伏,有备无患,可惜宗门无法给你多添人手,你一定要自己小心,万事以自己为重。”林风致继续叮嘱着。   “上神别这么说,我入宗才三个月时间,你就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这份信任,我很感激。”星野收下储物袋,又道,“更何况我本来也喜欢历练冒险,到处闯荡,宗门安排正合我意,我很开心。只是……江照恩那小子,就交给上神了,他是个好苗子。”   “你既然牵挂他,为何不带上他一起?就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钟爱机关数术,留在昆虚跟着龚仙对他帮助比较大。那小子磨磨叽叽的,等会来送我又得唠叨,不见也罢。我又不是不回来,快则半年,迟则两年,我一定赶在你的宗主大典回来。”星野摇头笑道,又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我先行一步。”   “多保重。”林风致点了点头。   星野走出数步,忽又回头,只道:“上神,宗门……就交给你了。”   林风致刚想说什么,他却已再度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离开昆虚。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再也看不到了,林风致身后的盘山道上才走出一个人。   林风致走到江照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沿着山道往上走去,只留江照恩独自站在原地。   漫漫仙途,离别,才是常态。   ————   回去的路,林风致没有用传送符,只带着小啾沿着盘山道一步一步往上走。这条入宗的山道,林风致从来没走过,今日兴致突发,想好好领略这由低到高,由凡入修的登仙路。   “哈,以前不常走,现在才发现这条路的风景如此美。”   一路上,小啾走走停停,看到山路旁停的松鼠要逗一下,树梢的鸟儿也要逗一下,没个正形。   林风致失笑看着她。这样的小笨鸟,和锦枫师姐嘴里那位杀伐果决的西临神君,真的无法联系在一起。但那些巧合与直觉,又在一遍遍提醒她,小啾的来历不寻常。   也是,她早该猜到,怎么会有一千五百年不孵化,一破壳就化形的团雀精?   “你怎么不说话?”小啾摘了颗野果扔向她,“闷死了。”   林风致笑笑,道:“小啾,我记得你提过,你是前天曜山主指定的,天曜继任者?”   “是啊,怎么了?”小啾道。   “你认识那位天曜山主?”林风致问道。   “认识但没见过,我破壳的时候,他已经……”小啾神色忽然一黯,坐在了路边的石块上,“我没见过他的人,天曜山……哦不,整个昆虚宗,都没留下他的画像,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他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你听过他的声音?”林风致坐到她身边,好奇问道。   她记得,小啾破壳,是在五百年前的天劫之后,那时天曜山主已经殒身。   “嗯。是他把我捡回昆虚,放入天柔池的,那时候我还是颗蛋,每天浑浑噩噩的,只有他,天天都来天柔池陪我。给我读话本里的故事,给我说九寰发生的事,还给我弹琴解闷。我才渐渐开了灵智,会和他说话。我记得我开口的那天,他很高兴,破天荒说了许多话,说等我破壳以后,会教我修行,带我练剑,陪我尘世游历,又说天曜山是替我守着的,等我长大后就要接任为山主,我可高兴了。但他这人也怪,我说你这么好那我拜你为师吧,他却又立刻拒绝,他说他不能收我为徒。哼,肯定是嫌弃我一千多年都没办法破壳,天赋低下。”回忆到这里,小啾目光愈发晶亮。   这样的陪伴,一陪就是千年。   林风致还是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这样鲜活明媚的眼神,不再是孩子气的懵懂。   “对了,他的琴弹得特别好听,可以吸引百鸟。不过他只弹一首曲子,但我永远都听不腻,每次听都觉得动听,像天籁一样。我一直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直到那天,就是……就是天劫降临的前夕,他又给我奏了这首曲子。”小啾明媚的目光陡然间又黯淡下去,“他说可能有很多天不能来看我,先奏一曲《风求凰》来给我赔罪,等到下次再给我带最新的话本。我只记得那天的曲子,调未变,却好悲伤。可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   说话之间,小啾眼眶已红。   “我等啊等,等到生他的气,等到失望,等到不耐烦,我用力破壳,飞出了天柔洞,想去问他怎么再也不来了。可是他们告诉我,他已经陨落,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就连面,都没能见上。”   眼泪倾眶而出,小啾揉着眼,想要逼退泪水,却没能成功。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的。”林风致忙抱住她。   “没关系,你可以问的。这宗门里已经没人记得他,也没人再提起他,可我不想他被人遗忘。我一直记得,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的琴声,记得那一千多年里他说过的每句话。”小啾依偎在林风致怀中,瓮声瓮气地说着,“他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   可惜,他们终不得逢。   天曜山主楼满心,那是西临神君姜如故唯一的弟子。   ————   小啾的伤心并没持续太久,甚至无需林风致多安慰几句,她就已经恢复平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模样。   也不知是释怀,还是把悲伤留在了心底。   林风致无从得知,只是那一刻,她忽然发现昆虚万载,出现过太多的人物,也发生过太多的故事,如同无数闪闪发光的星辰,汇成这万载的璀璨星河。   这便是一个古老宗门的魅力所在吧,像是永远不会完结的话本,主角一年又一年的更迭,可这片山河永在。   “哇,这些是什么?”小啾一声惊呼,让林风致从恍惚中回神。   她们是在回天柔的山路上被赵睿霖给紧急叫到停风坪的,据说是幽澜山知道她伤愈,特地备了厚礼给她送过来,她以为是些丹药补品之类的,没想到竟是如此阵仗。   展目望去,她只见停风坪上排着五只驮运着货物的青象,青象后跟着一队数十只狮鹫,看起来都是刚成年的模样,身上套着精良的鸟鞍,除此之外,青象已经摆满十来口厚实的箱子,箱子上方放着铺了红绒的托盘,盘中陈放的不是镶着硕大宝珠的仙冠,就是以百来枚晶石打造而成的簪钗颈链,绽起的光芒晃花人眼。   祁怀舟就站在这些东西旁边,似笑非笑看着满面诧异的林风致。   “这……”林风致急步走上前,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这商队一样庞大的礼物队,“凌少歌在搞什么?”   “不是凌魔尊送的。”回答她的是,是赵睿霖,她一边说,一边给她递上两份礼单,“除了那批狮鹫兽是凌魔尊所赠,其他东西都是幽澜山的前任魔尊曲弦所送,说是感谢你救了凌魔尊。”   “嚯,好大的手笔,全是值钱东西,这得值个百来万灵石吧。”小啾探头扫了眼礼单,不怀好意地撞撞林风致手肘,“这不像是礼物,像是老曲头给徒弟送的聘礼。”   “你闭嘴!”林风致“啪”地合上礼单,用力拍了下她的头,又悄悄打量了一眼祁怀舟。   祁怀舟不动如山地站着,笑得非常得体。   两份礼单,一份出自幽澜曲弦,一份则来自凌少歌亲书,凌少歌的那份礼单就简单了许多,只送了三十只成年狮鹫兽,虽然这三十只狮鹫兽也价值不菲,但他也写明,商路未通,为了两界货物往来,所以赠出这批狮鹫兽以作两界合作之用。   看起来,这是他闭关之前吩咐属下的准备的,就不知为何又添了这么多东西。   真是头疼。   “狮鹫留下,其他东西让他们带回去。”林风致道。   “来不及了,幽澜山的人放下东西就都跑了,半点不给我们拒绝的时间,估计是料到你要退。”赵睿霖摇摇头,无奈道。   “……”林风致无语。   幽澜的魔修们都这么我行我素的吗?   “祁怀舟祁长老,你看啊,人家连师父都出动了,送来这么多好东西,看样子是动真格了,你呢?你有什么?”小啾惟恐天下不乱地火上浇油道,一边冲林风致眨眨眼。   他们都不开口,那就让她小啾出马推个波助个澜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我什么都没有。”祁怀舟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踱到林风致面前,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我只有人。”   这话说得……林风致还没来得回答,就听他又道——   “上神,所有材料已经送上化云之境,你可以考虑炼矿之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7 07:48:31~2023-10-28 09:4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北落 5瓶;自由牡丹花、乙木333 3瓶;苏、壹亿、熊猫公主、37125134、漠墨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坦诚   ◎我叫林风致。◎   五月底, 入夏,天微热。   阳光透过残垣断壁照进昆虚殿中,殿里的碎石断柱已经被清理一空, 只留下空荡荡的破败殿宇。   一年前的地脉异动,毁掉了这座屹立万载的古老仙殿。   那时的昆虚,人才凋敝,宗库空虚, 就连这做为一宗门面担当的主殿, 都无力修缮, 废墟般耸立在昆虚山的最高处。   带着众修踏入此地的林风致,看着满目疮痍,心境早已从最初的感慨叹惜, 蜕变成现在的凌云壮志。   哪怕毁掉了一大半, 偌大仙殿依稀可见昔年辉煌,而现下, 还算完整的半边空殿中, 已摆上简单的长桌与圈椅, 除此之外, 别无它物。   林风致走到桌前主座, 这才抬头, 简单道了句:“诸君,请入座。”   跟在她身后的众修方一起抱拳,沉默地行了个简单的礼, 方入座。林风致的左手位,坐的是祁怀舟, 右手位则是龚宴清, 龚宴清之下, 为万舒羽、傅方见、江照恩与藏兵处秦悦;祁怀舟之下则有曾玄、楚悬、赵睿霖、小啾,共计十一人。   椅子一共十三张,空的两个位子,留给还在炼丹的柳轻絮与已经前往荒龙大泽的星野。   “各位,想来大家都知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此地,所为何事!”待众人落座之后,林风致方开了口。   今天,是她正式召集这十一人,宣布昆虚秘阁三星挂月成立的日子。在此之前,她已经单独和他们每个人都谈过话了,除了锦枫拒绝加入以外,其余人都点了头。   “但在正式宣布之前,我有件事需要向诸位坦白。”林风致站在桌前,望着众人的眼眸,“我与在座大多数仙友都有过命的交情,大家愿意加入此阁,陪我赌这一把,想必也都相信我的为人,我不想辜负各位的信任,所以……我想告诉你们,我不是秋月明。”   这是她亲手组建的秘阁,将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危险事,开诚布公是最基本的,她不能有任何的隐瞒,所以必需以她林风致的名字。   除了早已知情的几人外,龚宴清等人均都露出诧异至极且充满疑惑的目光,但没有人插话,大伙都在静静等她解释。   “我叫林风致,林下风致的林风致,一年前才进的昆虚,代替秋月明上神,暂掌昆虚。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林风致语毕,朝着众人打躬作歉。   “难怪,难怪上神这一年来变化甚大,我还道……”秦悦忍不住开了口,“原来你不是她?!”   “林风致……”万舒羽嚼着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江照恩只是耸耸肩,像早有所料般并没任何反常,傅方见认识林风致最晚,她是秋月明还是林风致,对他影响并不大。   “原因呢?”龚宴清温声问道。   “我来解释吧。”祁怀舟代替林风致开了口,“这是我的主意。”   他不疾不徐地将前因后果道出,虽然着墨不多,却说得简单扼要,让人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竟然是被绑上昆虚的?!”万舒羽率先笑出了声音,“这么大的乌龙,你们连人都认不清吗?”   “那还不是有人眼瞎!”小啾笑道。   一直不敢吭声的曾玄这时才嚷道:“要不是我把人带回来,昆虚能有今天?”   “快闭嘴吧你!”赵睿霖瞪了他一眼。   “那接下去呢?你是要做林风致,还是继续假扮秋月明?”龚宴清的话不多,却句句直指要害。   林风致便道:“我自然是要做回林风致的,只是眼下尚不是最佳时机,所以还请在座诸位替我保守秘密,两年后待我正式接掌昆虚,出任昆虚宗主一职,自会召告天下!”   龚宴清便点了点头,道:“我入昆虚,初为化云,后来见昆虚在你带领之下生机勃发,又认识了在座诸位志同道合之友,各种奇思妙想都有了施展之地。坦白说,我喜欢昆虚,由你执掌的昆虚。所以你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你是你,就可以了。”   “我附议。”傅方见亦开了口,“要不是上神,傅某也没有今日,我与……”他说话间看了眼身边的聂凡,见他点头方续道,“我与聂凡,都同意龚仙所言。”   “林风致!”万舒羽拍桌而起,叫出她的名字,“你最好别走,老实搁昆虚待着!”   林风致失笑:“好,不走。”   “那秋月明呢?如果她回来呢?”江照恩双手环胸靠在椅背,冷道。   “她依然会是昆虚上神,不会有任何变化。”回答他的,是祁怀舟。   他的目光,像看透了一切,望向江照恩。   江照恩这才点点头,道:“那我没有意见了。”   “我也无异议。”秦悦亦道。   短短一年时间,昆虚的改变,他们这些旧人都看在眼中,眼前这位上神的为人,他也看在眼中,若能得她执掌昆虚,那才是昆虚最大的幸事,所以,他亦无异议。   “感谢诸位谅解。”林风致再度抱拳,心里也算松了口大气。   这一年以来,她总算能够堂堂正正对着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   下一次,就是正式召告天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好了,私事说完,我们进入正题。”林风致深吸口气,抛开种种杂念,道,“成立三星挂月阁的原因和目的已经与诸位沟通过了,根据大家的意见,我已起草一份方略粗案,请大家过目。今日邀诸君齐聚此地,就是希望与各位共同商议,补完这份草案。”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望向自己桌前放着的那枚简。   巴掌大的玉简,上刻四字——《建宗方略》。   三星挂月阁成立的意义,便是集所有人的智慧与力量,为昆虚宗指明新路。   这场讨论持续了七天七夜,昆虚山废殿里的光芒也持续了七天七夜未灭,而在此之前,昆虚主山已很久很久,没有迸射出这样的光芒了。   众人合力讨论,为昆虚宗拟定了百年之计。这百年大计分成三步,第一步便是重建宗门,以昆虚山为中心向外辐盖,摒弃所有华而不实的建筑,一应皆以宗门各种资源发展为大前提,兴修全新的运送渠道、传送法阵,搭建护宗机关、炼制新阵,连化云之境与地面,结合傅方见的构想,实现无灵石运转,并扶持宗门丹、矿、器等所有奇术。   龚宴清已经绘出全新宗门图纸,融合了傅方见的构想、万舒羽的法阵、江照恩的机关,未来全宗上下协力配合他们,完成这份图纸构建。   在此基础之上,再谈后续两步发展。   “两年,在座各位,我只给你们两年的时间,完成这个基础建设。”林风致看着龚宴清摊在桌面上的巨大图纸,道。   “两年?上神,这个时间未免太仓促,想要完成,至少也需十……”龚宴清蹙了眉。   “只有两年!在我出任昆虚宗主之前必需完成。”林风致摆手,面上露出鲜少有的不容置喙的气势,“为此,我会向在座各位完全开放化云之境。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相信你们,可以完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毕竟……我们可是以微渺之躯,在灭劫修士手底下搏出生机的人。”   一句话,便叫众人心底火焰烧得更旺。   “两年后,我们合力,用苍隐谷告祭亡魂!你们的仇,昆虚帮你们报!”   此言一出,万舒羽霍地站起,久久不能言语,便连聂凡亦是紧攥双拳,胸膛起伏。   第八日,《建宗方略》初成,由林风致主持,龚宴清执笔撰写,最终定下昆虚未来百年。   昆虚秘阁三星挂月正式成立,设正副二阁主,下按级序分作一星、二星、三星及月阁士,逐阶递进,由林风致出任正阁主亲自主持,祁怀舟为副阁主,龚宴清任月阁士,其余人分任三星与二星阁士。   至此,新昆虚轮廓已现。   林风致带着众修踏出昆虚殿,飞向化云之境。   渺渺云间,巨大石门缓缓打开,磅礴灵气涌来,汹涌澎湃似惊滔拍岸。   姬寻已经候在门口处恭迎众人:“上神,各位仙君,请入云境——”   所有的材料均已提前送入化云之境,整齐地码放在木屋前的空地上。万事俱备,林风致已能开启化云之境山脚下的另外四座工坊。   “诸位,可看仔细了。”   林风致一声脆语,双掌齐施术,神识全展,霄壤化作斑斓光芒覆向那些资源,整个空间骤震。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地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远空冲天而起的刺眼光芒所吸引。   仙雾退散,一间接一间的璀璨殿宇凭空浮现。   炼器坊、铸剑坊、熔炼坊、天衣坊,四坊同时出现,地火如龙,在脚下游过,涌向这四间全新的工坊。   然而,变化并没随着这四间工坊的出现而有平息的迹象。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更加耀眼的光芒,环绕着这个空间最外围亮起,原本是空间界线的地方,突然间渐渐出现了巨大的山峦之影。   众修皆震。   化云之境真正的第一重山——地恩出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8 09:43:39~2023-10-29 09:1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的才好看 20瓶;撷月 18瓶;闲者自咸 10瓶;妮平萍 5瓶;阿颜 2瓶;苏、油菜花、A起不了拉风的名、姜几许、乙木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炼矿   ◎憋着。◎   按照林风致在《天工图谱》里所见到的, 这座地恩山,足有一座天柔山那么大,山中七条矿脉。这七条矿脉若都能开采, 对于昆虚来说,可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   化云之境一次性开启了这么多处地方,众修的兴奋和好奇都无法扼制,就连龚宴清那样稳重的人, 面对这一切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就更不必提了。   林风致便不阻拦他们, 放他们进入那四大工坊中仔细察看,自己则带着祁怀舟赶往地恩山。   按照天工图谱的舆图所示,地恩山的山顶, 有一座小小的虚云殿, 可供修行者落脚。站在这里,亦可纵览化云之境的全景。   一眼望尽五大工坊与整座地恩山。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林风致站在虚云殿外的观云台上, 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感慨道。   “你准备如何利用这里的矿脉?”祁怀舟问道。   七条矿脉要想全部开采, 可得费不少精力和时间。   “择其重者开采, 其余暂缓, 先开启第二重和第三重山。”林风致果断道。   关于这一点她早就思考过无数遍了。   七条矿脉全部开启对昆虚来说压力大了些, 幸而这第二重与第三重山,只要满足主要开启条件即可,不需要像那五座工坊一样, 需要全部打开才能进入第一重。她的主要目的,是冲第三重山峦。   毕竟第三重山峦之上, 有一座巨大的灵石树, 可以大大缩短修士的修行时间。   祁怀舟点点头, 对她的打算不置可否,只转身踱步入殿,没走几步,便回头道:“林风致,这里也有霄壤。”   林风致一惊,旋即转身掠进并不大的虚云殿。   虚云殿内空空如也,只有正中一座莲花井,井内填满让她熟悉的土壤。   林风致一抬手,毫不起眼的土壤便化作一道细流飞向她的掌中,在她掌心聚成小小一坨可以任她揉捏的泥土。她心念微动,揉着这坨土壤,操纵着霄壤在半空中肆意变幻形态。   一会化作猫儿,一会化狗儿,最后化成一只小小的异兽,飞到了祁怀舟面前。   “像不像?”她献宝般问道。   祁怀舟盯着眼前这只还没巴掌大的泥兽,问她:“这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她走到他面前,操纵着这只小泥兽做了个挠下巴的动作,祁怀舟还没反应,她就先被逗得笑出声来,“好可爱啊!”   银铃似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一点都不像。”祁怀舟并不想看到这一幕,“他不会这样。”   林风致却还是操纵小泥兽绕着祁怀舟跑,一边笑得不行,一边道:“祁怀舟,我对霄壤的控制好像变强了。”   “你以为你在浮沧山的那番历炼,是白修炼的吗?境界和元神同时大增,你对霄壤的控制自然变强。”祁怀舟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可我不知道变得多强,祁怀舟,要不然我们……”林风致顿了顿,目光幽幽续道,“试试呗?”   “嗯?”祁怀舟眉头微蹙。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试试炼矿。”   “现在?这里?”祁怀舟声音渐低。   “有何不可?你带样矿了吗?”她问。   “带了一部分。”祁怀舟边说边挥手,一匣矿石从他储物袋中飞出。   “说好了,谁忍不住谁是小狗!”林风致笑眯眯地盘膝坐到地面,脸颊上飘着两朵小红云。   祁怀舟一掀衣袍,亦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只道:“你知道忍不住的后果是什么吗?”   “不就是变成小狗?”林风致笑容微收,眼角浅勾,带着几许媚惑看着他,轻轻地吐了一声,“汪。”   细细小小的一声,与其说是她未战先输的讨饶,倒更像是某种极致的邀请,配着她脸颊上浅浅的红晕,勾魂夺魄般钻进祁怀舟心底,拨着挠着逗着他心中那根弦。   她大胆得让人无法拒绝。   他直视她的剪水双瞳,缓缓绽开一朵微笑,庞大的元神之力无声无息打开,顷刻间笼罩了她。   谁也没有闭眼,彼此皆直视着对方的眼眸,将对方眼眸里的每一丝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风致清澈的瞳眸化作一汪迷离春水,像是脸颊上的红霞晕染到了眼底;祁怀舟疏离的眼神不再,双眸微眯,像饮过酒醉了情,没了往昔清明。   强大的元神包裹住她小小的神识,魂神相触的战栗浮现,林风致再次体验到那种令人怀念的滋味,温暖、舒畅,像一尾徜徉于海洋之中小鱼,肆无忌惮地游走在祁怀舟博大的元神之中。   祁怀舟的感觉比起前几次都更加强烈,她在任性地挑战他的自制力,源自魂神的吸引力让他想要将这尾正在侵入自己元神的小神识彻底吞噬,融合,化作自身的一部分。   云雨共赴由天入地,化作尘泥再无分离。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一枚晶亮的矿石从匣子里飞到两人正中间。   这是顾清崖送来的样矿之一鎏云石。鎏云石可比赤明矿珍贵许多,在品级上已非凡品,想要提纯鎏云石,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顾清崖提供的是鎏云石粗矿,还未经霄壤重新培植,林风致尝试着以神识控制霄壤,直接注入鎏云石进行炼制。   霄壤很快便覆盖住鎏云石,化作丝丝缕缕的力量融进石头,林风致的神识带着祁怀舟的元神共同探入鎏云石内部。斑斓的脉络出现在她神识之中,幻化成一幅光怪陆离的景象。鎏云石为土灵石,她本只需将其他四种属性的杂爻灵气剥离而出便可,但五行灵气相生相克,她突发奇想,或可尝试以相生之法,将杂爻灵气化为土灵气,加以利用。   销金可生水,水又生木,火焚木而生土,最终化为土灵。   毫无疑问,以相生之术融炼石头,比起单纯的剥离术,要难上加难,但林风致迎难而上,愿意一试。   当然,此举所耗费的元神之力无疑也是巨大的,但她有祁怀舟这个强大后盾。   林风致没有任何犹豫,一鼓作气,先分五灵,再利用霄壤注入这些比发丝细微百倍的光丝里,一点一点改变着矿石的内部。   “祁怀舟,你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整枚矿石的内部都变成纯粹的颜色,再无任何杂质,所有的灵气都得以保留,没有丝毫浪费,林风致才激动道。   成功让她兴奋,小小的神识微颤,愈发让祁怀舟感触强烈。   “嗯。”他的元神发出低低的回应。   外界那枚原本并不起眼的鎏云石已经化作通透的晶体,内部纯净无一丝杂质,绽放着柔和的光芒,像天空中的一朵小棉花云。   这枚鎏云石的纯净度已经远远超过顾清崖要求的微垢体,达到无垢状态,甚至因为林风致的相生术,矿石内头蓄含的土灵气,也远超过同大小的无垢鎏云石。   林风致对霄壤以及神识的运用,再上一层。   她高兴极了,将这枚炼好的鎏云石送回矿匣中,她并没急着继续炼矿,而是将神识化作一只小鸟,飞入身边这温暖庞大的元神之中。   像投入云海,又像是落进羽毛之中,林风致只觉得无比愉悦。   这样肆无忌惮的举动,让祁怀舟的元神狠狠一震,他看着在自己元神中毫无戒备的小神识,缓缓地将自己的元神包裹向她。   林风致很快就感受到四周气息的改变。   温暖的元神变得炽热,不再有从前的宽厚隐忍,在某个瞬间突然充满了掠夺般的力量,向她倾来,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从云海之中将她捧出,送往某个她未知的地方。   林风致一阵战栗。   有一缕元神正在融进她的神识,缓慢,并且小心,却不容拒绝地……   他的控制力,好似正在消亡,所有感知都退回最原始状态。   生死皆抛,万物成空,除了这一刻极致的享受,什么都感受不到。   “林风致……”他低沉地克制的咬出她的名字。   林风致没有抗拒,她已经说不出话,只剩神识在颤抖着,和他一起……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然而——   异变是如何发生的,谁也没有发现。   一股力量横插而进,以迅雷之速包裹住了林风致的神识。   林风致一愕,下一刻,她已经被这股力量从祁怀舟的元神里给拉了回去,而这个猝不可及情况的发生,就连祁怀舟亦未能及时反应。   魂神分离,两人迷离的意识稍有回笼,这才发现林风致的身体不知何时已被霄壤彻底覆盖,几道青光从她的小腹透出,鲲丹已动,正释放出无上灵气冲进她的四肢百骸。   林风致觉得金丹滚烫。   怎么回事?   “你……”祁怀舟飞快收拾好情绪,道,“要破境结婴了。”   他的声音无比低哑,似乎还染着未消散的情/欲,硬压着火气勉强自己冷静。   “现在结婴?”林风致诧异至极。   霄壤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她没法再动。   “嗯。你本就已金丹圆满,估计是刚才施展神识操纵霄壤之时又得新的领悟,所以才出现了这个情况。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不要多想,安心留在这里闭关结婴,外界之事有我和他们。”祁怀舟的语气慢慢平复,一边说一边扬手在虚云殿外挥落数道禁制。   “它就不能……不能晚一点吗?!”林风致气恼不已,“非挑这个时候?”   祁怀舟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时,忍不住扬唇笑出了声。   “讨厌!”林风致恼怒非常。   哪有人……到一半,被硬生生分开,还能笑得出声的?!   祁怀舟不是人!   别人结婴是万事俱备充满期待,她结婴可好,是迫不得已,好事被毁……这仙途啊,真是没一处让她顺心的。   时时刻刻充满“惊喜”。   ————   不到半日,上神于化云之境闭关突破的消息,就传遍全宗,一点先兆也没有。   带着人刚刚赶到昆虚宗的新任五华山宗主,并没能如愿见到林风致。   “实在抱歉,我们上神刚刚闭关不见外人。”祁怀舟在落仙殿见到了这位新任的五华山宗主——封默。   他穿一袭墨色衣袍,脸色有点苍白,眉宇之间的少年气似乎一夕尽除,只剩下让人看不透的沉敛。   “是我来迟了。”封默眼眸微垂道。   孙千风殒落,五华山大乱,他作为孙千风的亲传弟子,力压众修接手五华山,成为新的宗主……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到现在才得喘息时间,赶来昆虚见她,可不想依然落空。   他似乎总是迟到。   “也罢,还请祁山主代为转达,此前浮沧山之事是一场误会,希望贵宗不要放在心上。”封默抱拳道。   “我会向她转达。”祁怀舟颌首。   “多谢。”见不到她,封默也没什么可说,客气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祁怀舟并不挽留,只是在他将要踏出门口时忽然叫住他。   “封宗主留步,我刚想起来,有件东西上神托我交给你。”他说话之间擎起一方玉匣。   玉匣里面装的是以灵露浸泡的祟骨余粉,因为林风致突然闭关结婴的缘故,只得再度交回祁怀舟,让他派人转送五华山。   “是可以治你胸口剑伤之药。”见封默不解,祁怀舟解释道。   “她还记着……”封默接下药匣,淡漠的面容终见笑意,像抚着珍宝般轻轻摩挲那玉匣。   “你别误会,她赠药是因为心存愧疚。还你这一伤,她便与你再无拖欠。”祁怀舟见到他这神情,眉头微蹙,淡道。   “是吗?”封默挑眉,回了句,“不必你替她解释,她的为人,我比你更清楚,是愧疚还是其他,我心中有数。”   语毕,他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封默,你并不了解她。”   他的身后,传来祁怀舟的声音,他的脚步微微一滞,随后大步迈开,再不回应。   此归五华山,他也要闭关结婴。   一别,恐要数年。   是他们之间,最长的离别。   作者有话说:   时间光大法概括来说的话就是——一别两年,一憋两年。   ————   感谢在2023-10-29 09:15:36~2023-10-30 09:2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673596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oline 10瓶;偏偏遇不上你、上原结夏 5瓶;乙木333、54388349 2瓶;追光者、妮平萍、日光倾城、just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两年后   ◎新昆虚。◎   时光晃晃悠悠地朝前, 宛如随波而行的小舟,一不小心就漂出老远。   两年的光阴,眨眼间消逝。   对修士来说, 这点时间如同沧海一粟,渺渺于尘世。   但在昆虚,两年时间却足够改变很多。   又是一年春尽夏初的时节,绵绵春雨下了月余时间方停, 山间的残冬萧瑟尽褪, 草长莺飞百花绽发, 一派繁荣景象。   “各位请抬头看,那里就是我们宗的主山,山上那座昆虚殿, 是一年前才刚刚建成的, 乃是在原来的昆虚殿旧址之上修建而成。你们别看这座新建成的昆虚殿不如其他宗门的宫宇那般华美,它可大有来历!”   山间浮着一条小舟, 舟上站着十数位身着青衣的凡人, 男女皆有, 目光正齐刷刷地望向远处山峦上的那座高耸的黝黑宫殿。   从外观上来看, 那座宫殿黑沉厚实, 没有过多的装饰与繁杂的雕纹, 庄严肃穆像是屹立于山巅足可开天劈地的巨剑,充满力量,然而细看之下才能发现, 这座宫殿的墙壁不像别的宫殿那样以石玉建成可见砖缝,新的昆虚殿乃以整片整片的巨大黑晶矿所炼的黑晶铁拼铸而成, 整座宫殿是一个整体, 像炼剑那样炼出来的。   黑晶铁可是九寰修仙界上铸炼盾器的最优质材料, 可想而知这座宫殿的防御力有多强大。   殿内暗设了法阵与机关相结合的构造,整座宫殿都是可以活动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拔地而起,切换成或防或攻的状态,可以对抗次仙级修士的攻击,而操纵这座宫殿的修士,却只需要金丹期境界。   这便是新昆虚殿的厉害之种,集阵法、机关、炼器、符箓等所有杂志于一体所成,在短短一年时间建成,建成之日,不知吸引了九寰多少目光,可算是九寰修仙界一大奇迹。   然而最关键的还不在这座宫殿有多强大,而在于……   “这样的宫殿耗费的灵石也必然很庞大吧。”凡人之中已有涉猎仙途之人,开口问道。   这些凡人乃是今春由大师兄萧胜带着几位同门,到九寰凡间物色来的新修士。这样的纳凡,从两年前开始,每年都有两次,春秋各一次,到现在已经为宗门招来五十多个凡修。   除此外,昆虚宗对九寰散修与有能之士的招揽一直没有停过,加上这两年因为宗门的发展与优渥的待遇,还真的招揽来了不少修士,是以昆虚宗的弟子人数,已经增加到两年前的四五倍之多,早就不是当年人才凋敝的模样了。   “不用灵石。”驾着狮鹫兽飞在仙舟旁边,带这些新弟子入宗的萧胜微微一笑,道,“咱们宗门新修的法阵、机关,其灵气源用的乃是天脉。”   “大师兄,何为天脉?”有小弟子不解问道。   “天生万物,万法自然,以万物为驱,借万物之力为源,便是我们宗门的天脉。这是在我们宗主大力支持之下,由月阁士龚仙君带领所有三星挂月阁阁士,将傅仙君当年天马行空的构想落地建成的庞大装置。你们入宗迄今,所见之机关法阵,譬如你们现在站的这个用于接送修士、运送物资的飞舟,所用的灵气源就是天脉,而非灵石,还有如今宗门内的九成机关兽,也都是凭借天脉而动。”萧胜满脸自豪地解释道。   还有宗门内新修建的各种护宗法阵机关禁制,全都以天脉为力。   两年前浮沧山上那几张被踩在脚底的构造图,如今已经成为震惊整个九寰的庞大宝物。   全九寰独昆虚一家有,别无分号。   为此,前前后后不知来了多少拔修士,想要探知天脉奥妙,却均无果,天脉装置的确切位置,昆虚全宗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那就是化云之境吧?”又有人一抬眼,望见了昆虚殿正上空的神秘所在。   “嗯,那便是闻名九寰的化云之境。”萧胜道。   化云之境也不再是当年模样。   一座巨大的飞空港托起整座化云之境,十数只飞舟停在两侧,除此之外还有五条机械运输轨道,直接连向素女阁、藏兵处、天机阁、敬秀峰与月盈峰,用来运送化云之境里产出的各种宝物。   两年时间,化云之境已经开启到第二重——地惠,应该很快就能开启第三重。   天恩地惠产出的矿料与灵植,经由五座工坊的炼制,每个月都是大批量的产出,运送到昆虚宗内,再售往各处,不建这运输专用的飞空港与各色轨道法阵,压根就忙不过来,而昆虚宗每个月的进项,也早已突破百万之额。   “听说,那是宗主的修炼地?”有人续问道。   “嗯,化云之境只认宗主为主,是她的私有秘境,当年若无她不计个人得失,执意向昆虚诸仙开放此境之举,昆虚绝无可能在短短三年内恢复到现在这样的景况。昆虚众位仙君也正是感念宗主胸怀,所以齐心协力,用两年时间完成了外界不可能完成的事。”萧胜闻言朝着远处的山峦隔空行了个礼,满脸的虔诚。   “真是羡慕萧师兄,可以拜宗主为师,也不知我们有没这个运气。”   “听说宗主还在化云之境闭关,我就没你这么大的野心了,只想见见宗主,还有咱们宗那位据说惊才绝艳的天羲山主。”   “你也听说了?”有人附和道,“我昨天就听师姐说,天羲山主与咱们宗主是一对儿,感情好得很呢!”   “嘿,那你们可不如我!看,这是什么?!”有人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幅卷轴打开,里面是张两个人的小像。   画中两人并肩而立在化云之境的云端,当真是仙颜神姿,好看得不行。   “这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天柔山的小啾师姐那儿在售宗主和天羲山主的小像,九寰不少修士都冲着这个找来,咱们昆虚的新弟子找她,能有弟子价!”   “我怎么听说,咱们宗主与幽澜山的魔君交情也不错,两年前幽澜山都送聘礼来了。”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是宗主和浮沧顾上神……”   “你这消息过时了,宗主自打有了天羲山主,就把顾上神抛开了。”   “你们收声!妄议宗中尊者,刚进宗门就想挨罚?”哪怕他们讨论得再小声,也还是有一句没一句落进萧胜耳中。见越说越离谱,萧胜无法再当作听不见。   ……   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小下来,飞舟又载着他们飞向下一处。   站在这些凡修最后面的一道淡淡虚影忍不住捏捏眉心,满心无奈。   林风致正听他们夸自己听得高兴呢,猝不及防又被自己莫须有的风流韵事给糊了一嘴,真是啼笑皆非。   两年了,她虽在闭关,可随着元婴渐成,境界修为大涨,元神出窍也施展得越来越娴熟。她时不时就以元神在昆虚宗内到处走,一开始被祁怀舟发现的时候,从不发火的人大发雷霆狠狠说了她一顿,只恐她走火入魔,但她实在心系宗务坐不住,被骂过一回还偷偷出窍,并且越来越频繁,最后祁怀舟都被她闹得没脾气,见她无恙,只能随她去。   说来她这关闭得也怪,别人么都是一心一意只冲结婴,她却可以一心多用。大抵是她天赋异禀吧,这边结婴修炼,那边出窍理事,身在闭关,可昆虚的大事小事一点都没逃过她的眼。   结婴的同时,她还能分心料理宗务,虽然不能现身,但举凡重要的决定,到最后还是落到她这里,由她拿主意。   是以这两年来,宗门内的大变化大举措,也都凝聚着她的心血。   每一步走来,都不容易。   她站在飞舟上向下俯瞰,整个昆虚宗几乎每座山头上,都忙碌昆虚弟子的身影。或是养护山中灵兽,或是采矿炼矿,或是种药炼丹……都在各司已职,还有新入门的弟子,都在努力修炼,山间生机勃勃。   林风致满意地看了片刻,元神从飞舟上飞落到昆虚殿外。   新的昆虚殿厚重而古朴,巨大的殿门正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不少修士。祁怀舟代行宗主之职,每隔七日会在这里召集宗门各项事务的负责人议事,今天恰是议事之日,不过林风致来的时候,议事正好散场。   众人看不到她,三两成群说说笑笑地离开昆虚大殿,林风致的虚影穿过殿门,只看到祁怀舟斜倚大殿正中的法座上,正以手掌托腮闭着眼听座前修士禀事。   他已不再穿旧日那些素净的仙袍,身上所着,还是三年前她替他挑的,暗赤色法袍,将他那苍白俊美的容颜衬出几许凌厉霸气来,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座前禀事的是个女修,应该是入门没多久的修士,林风致不太熟。眼下这女修正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祁怀舟。   那样的目光,林风致哪能看不懂。   浮沧仙试中,不就有许多仙子对祁怀舟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男人生得太好,有时也是祸害。   “天羲山主,第七处十方古阵,已经派人前去镇守了,您看是否需要……”   女修禀报的是关于失落在外的古阵情况。两年时间,十处古阵已经收回七处,还余三处。关于这十处十方古阵,林风致知道得不多,一直都由祁怀舟来处理,到今日为止,已经收回七处,只剩最后三处。   祁怀舟刚想开口说什么,眼睛忽然睁开,定定看着前方。   女修大抵是误会了什么,在他的目光下脸颊渐渐泛红,却只见他挥手做了个让她离去的手势。   “这事你向楚悬禀报即可,不必越过他来寻我。”他淡道。   女修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想要解释什么,却见他目光冰冽,没有任何继续谈话的打算,便咬咬牙,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殿门关上,祁怀舟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又开了口:“你怎么又私自跑出来了?”   随着他一句话,林风致只觉得一道庞大的元神包裹了自己。   祁怀舟发现她了。   “无甚,就是想看看祁山主主持议事时的模样有多迷人。”笑嘻嘻的语气带着她一贯的戏谑。   “那是楚悬的下属。”祁怀舟忽道。   “哦?你在向我解释什么?”林风致问他。   两年了,他们之间这关系,还没定论。   “没什么。”祁怀舟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出关?”   “我……”林风致刚想回他,忽然间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从化云之境上传来,就如同两年前那样,将她生生扯回。   化云之境虚云殿内,被霄壤覆盖的肉身之上那枚金丹,正渐渐改变了形态。   元婴,将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30 09:29:52~2023-10-31 09:4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33瓶;明承 20瓶;禾街、木易 10瓶;乙木333 2瓶;伊琳苏格南斯、漠墨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出关   ◎“恭迎上神出关。”◎   林风致可以感觉得, 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霄壤正在慢慢渗透自己的经脉,融入四肢百骸,她的神识感知也随着霄壤而渐渐抽生, 像一颗埋在霄壤内小矿石,一点一点被改变。   已经到了结婴的最重要关头,她不能再分心,元神完全回归, 用心体会身体和元神的变化。   她的身体, 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星河瀚海的景象出现在她的神识之中,妖祖的鲲丹正在源源不绝地释放出庞大灵气,流入星海, 又随着星海漩涡汇聚向星海正中那枚小小的金丹。   金丹愈炽, 渐渐幻化出胎形。   身体仿佛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化成一颗石头, 一根灵草, 乃至一尘埃一浮砾……   这就是元婴形成所带来的感受吗?   好神奇, 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再是她熟悉的模样, 一花一草明明还是她闭关之前所见, 可细微之处却自成世界。她像刚刚出生的孩子, 初次接触这个世界,忽然间对一切再度充满好奇,急欲探索着未知的一切。   从身边微渺浮尘开始, 到遥远的山川河海,尽归于心。   她的神识随着元婴的成形而渐渐向外展开, 与外界融为一体, 越看越远。笼罩在化云之境外重重迷雾, 再不能阻挡她的神识,她一层一层,望尽这座庞大而神秘的化云之境,直抵星宙海。   最终,她眼前的世界,定格在了那片熟悉的海域。   似乎感应到她的心境,鲲鹏巨大的虚影从海中跃出,她几步掠上它的后背,天地纵游。   也不知多久时间,她才渐渐睁眼。   眼前仍是静谧空旷的虚云殿,没有什么天地山河,更没有星宙海与鲲鹏。   这一切,只存于她的元神之中。   元婴已成,神识愈强,她在金丹期便已出现的神识虚空,如今更加强大,已自成天地,有了自己的模样。   她的元神虚空,乃是星宙海。   闭关结束,但她并没急着出关,而是在神识虚空中召出了《天工图谱》。开启化云之境第三重山的材料,在这两年之间已经准备妥当。   “你还是要将天泽灵树对外开放?”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在她的元神之中。   这一次,那个声音不再如从前那样疯颠,随着林风致境界的增进与化云之境的扩大,守护这座秘境的老道士,似乎寻回了些许灵智。   从她得到化云之境到现在,已有近三年时间,每一次她开启化云之境新地域,开放修士进入之时,这个老道都会出现。他只出现在她一个人的时候,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极力阻止她开放这个秘境,希望她按照秘境前主人的安排来走。   可林风致从来没有听从过。   谁规定接受机缘的人,就必需遵从前者的安排?她只知道,现在她才是化云之境的主人,不论这化云之境以前如何,现在它属于她。   就好像昆虚……万载已过,世界都不一样了,各种术法更迭,难道还能以前人治宗之术来发展宗门?   她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可以借鉴前者思路,却绝不会盲目服从。   “嗯。”林风致回答得很干脆。   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护境的老道士似乎已经绝了规劝她的心思,又或者……他灵智渐归,脱离混沌境界,有了自己的想法。   林风致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如果那位炼制化云之境,指引她修行的前辈,如果看到现在的昆虚,应该也会觉得欣慰。   虽然没能按照他的安排走,但她也并没辜负他的一番心血。   ————   昆虚宗的天武山中,新入宗的凡人弟子正站在仙雾茫茫的悬崖上,围观前方的师兄师姐挨个御剑飞出悬崖,副宗主贺严华带着两位教导弟子的老师飞在半空细细察看着。   今日是昆虚宗对新弟子每三月一次季考核,这回考的是御剑飞行。   看起来都学得不错,贺严华脸上浮起满意的微笑。   难以想象,三年前,宗门人丁凋零,全宗上下只能勉强糊口,哪有力气再培育新人,更别指望像如今这般,每个新弟子都能分配到上好的仙黍与灵丹,以及防身用的符箓与武器,还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修仙入门……   ————   昆虚宗南北面靠外/围的几座山头上,已经种满各色仙黍、灵果,入夏之时,正是一季丰的时间,当年的长耳族人正两两分散于每座山头之上,操纵着由月盈峰分派下来的机关兽进行采收,再将采收下的作用送往固定的传送点,传送到统一的地方进行优良分类。   这些机关兽是江照恩专门为了宗门各种工事而设计炼制的,不仅可以协助种植,还能协助挖矿、运输等一系列粗浅的事务,最大限度将宗门弟子从繁杂的普通事务中解脱出来。   除此之外,天机阁与敬秀峰合作,在山中要处设立许多小型传送法阵,配合各种运送轨道,让宗让内工事运作更加省时省力。   半年前,昆虚宗已经和珍珑阁谈妥了仙黍和灵果的售卖,这一茬作物都要送往珍珑阁。   ————   昆虚宗的山与山之间,不时有满载货物的飞舟掠过半空,将化云之境上产出的各种矿物晶石灵草等等送往停风坪。   停风坪的地方已经扩大了十倍不止,建起十数个巨大的仓库用来囤放这些产物。   这里每天都会集中许多宗内宗外修士,宗内的修士忙着装货卸货,宗外的修士持昆虚发放的通行牌,在这里等着谈买卖收货等等,忙碌得不行。   当初随林风致前往浮沧山的谷灵松,已经成为这里的管事修士,人人见了都要恭敬喊一声——“谷仙君”。   ————   月盈山是全宗第二神秘的地方,全宗绝大部分的新鲜玩意儿,都出自这里。万舒羽、江照恩、柳轻絮、傅方见以及聂凡等几位浸淫各种奇术的上修,在月盈峰的龚仙面前,全都要乖乖喊一声“老师”,但他们也会激烈吵架。   就像今天,为了一个新阵的架设,月盈峰内又吵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法,谁也不愿意让步。   龚仙委婉地称其为“探讨”。   昆虚宗内八成的新东西,都在这样激烈的探讨中,摸索出来的。   ————   天曜山上,小啾正盘膝行功,努力修行。   林风致不在身边,她索性也专注修炼,已在天曜山呆了两年。这两年时间,她的修为大涨,褪骨指日可待,继承天曜山成为天曜山主似乎也不再遥不可及。   只是偶尔,她还是量体裁衣想念跟着林风致的日子,掐指数着她出关的时间。   天弦山中,锦枫避世而居,不问宗中诸务,只看着昆虚一天天的改变。   强大如斯,坐镇此山,便已是宗门最大的倚靠。   ————   化云之境的炼丹坊中,炙热的气息依旧让这里如同可怕的蒸笼,不管什么境界的修士,在这里都有窒息般的感受,但傅方见却执意站在坊内不肯离去,丹坊之外还围着不少修士,都望着丹坊的深处。   柳轻絮身着一袭黑色软甲,盘膝浮坐于三大丹炉之前,闭着眼一动不动,已经有十余日之久。   地火旺盛,聚于三座丹炉的其中一座座下。   混虚炉已开,炉内的金黑两色火焰之中,一道人影隐约显现。   此刻在炉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聂凡。   当年,林风致给了他一个希望,让他撑了两年,而今他已不愿再等。离火谷已经传出消息,严开霁准备将谷主之位正式交到大儿子严慎手中,他忍无可忍,故尔求上柳轻絮。   柳轻絮的境界早已因为炼丹坊而突破,如今也到要结婴的紧要关头,她早已有能力开启混虚炉,然而炼人的成功把握不足三成,她原是不同意为聂凡开炉炼人的,只是架不住他几次三番的求上门来。   她能理解他内心的煎熬,这两年时光于他而言,苟延残喘像是偷来的,最终决定为他开炉。   只是修士进了这混虚炉,成不成功是一回事,修士先要经受熔骨铸脉之痛,典藉之中记载,很多修士都是因为熬不住那样的痛苦,而在炉中自绝,也不知聂凡能够承受多少。   开炉炼人的时间越来越久,柳轻絮额前滚落的汗珠也越来越多,傅方见也已攥紧了双拳,半步不敢离,后续赶来的龚宴清、万舒羽等人,也都屏气凝息地守在了丹坊之外。   炉中的人影忽然挣扎着扑在炉壁之上,双手无声狠狠扒着炉壁,像在经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在这火炉中苦苦煎熬挣扎,众人的心都跟着揪起。   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但看炉中情景,聂凡似乎已经经受不住。   “不好!他……”傅方见忽然一声惊叫,不顾炙热的地火冲上前去,“他要自绝!”   众人跟着冲入丹坊,只看到炉中人影已举起手掌对准自己的眉间,而那厢正在控制混虚炉的柳轻絮也“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脸色陡然间苍白。   情势急转直下,眼见混虚炉炼制要失败,突然之间,一股庞大灵气涌来,如同山倾海覆般汹涌而至,冲入丹坊,涌入混虚炉,也涌入所有修士体内。   “别动!”龚宴清察觉到这股异样的灵气,及时拉住了扑向混虚炉的傅方见。   炉内人影的手虽然依旧高举过头,却像静止了一般,再无动作。   柳轻絮亦是精神一振,再度闭眼。   正是惊喜愕然不知所以之际,外头传来一声叫嚷——   “下雨了!化云之境下雨了!下的是灵气雨——”   灵气化雨,足见其强。   “是上神,她要出关了。”龚宴清最先反应过来,难掩喜色道。   但凡强者破境,便会天现异象,可此番林风致结婴,天际并没任何异象。   万里无云,阳光灼灼,没有霞光没有凤鸣龙吟,亦无雷鸣电闪,只是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从化云之境,下到了昆虚诸山。   点点滴滴,俱是灵气,前所未有的纯粹浓郁,足以润泽万物。   昆虚宗山间忙碌的弟子、停风坪上宗外的修士,都停下了手中事务,仰望天空。   “她要出关了啊……”坐在天曜山中的小啾伸手接下几缕雨丝,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面上一喜,拔地而起,飞向化云。   天弦山的锦枫亦飞身半空,遥望远空隐约的化云之境。这样庞大的灵气化雨,她修炼了三千年,头一次遇见。   而在虚云殿内,祁怀舟早就静静守在霄壤之前,已有三日。   他看着她褪变,看着灵气奔涌,看着重重霄壤从她身上剥落,看着久违的人一点一点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是那个熟悉的笑容和眼神,和那声清脆悦耳的叫唤。   “祁怀舟,我回来了。”   她站在他的面前,乌发如瀑,肌肤胜雪,更加美丽,也更加从容。   祁怀舟朝她伸手,双眸紧紧盯着她,道:“恭迎上神出关。”   林风致将手放入他的掌中,倏地反掌一握,把他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一撸他的衣袖,低头狠狠咬下去。   两年了,她的气还没消散呢!   祁怀舟任她发泄,只抬起另一只手,拨开她垂落的长发,轻扣向她的后颈,在她松口之际搂住她的腰肢,倾身而覆。   唇舌相缠,仿佛连空气进入的缝隙都被夺走。   他吻得不容抗拒,她亦回应得热烈。   她展开双臂,勾住他的脖颈,他亦收紧双臂,拥她在怀。   像两株藤蔓,彼此纠缠捆绑。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哟。   ————   感谢在2023-10-31 09:45:17~2023-11-01 09: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格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思远道、26049426、听风 10瓶;乙木333 3瓶;噬元喵喵、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恭迎上神   ◎清醒时的冷漠,也是真的。◎   比起魂神交融所带来的愉悦, 源自肉/体的肌肤相亲则有着另一番滋味。   那是发自本能的冲动,抛开了种种束缚,带着沉沦放纵的欲/望, 回归天性,仿佛化身为兽。   一种原始而疯狂的纠缠,浑浊蒙昧,却能让人欲拔不能。   祁怀舟不知道自己更钟爱哪一种, 属于修士的无形之悦, 还是属于凡人的有形之欢, 亦或是贪得无厌都想拥有。   他好像从没有过这样奔放炽烈的情绪,放任自己用力攫取着唇舌间的甜美,手穿透丝缎般的长发, 紧紧扣着她后脑, 没给她丝毫退却的余地。   披垂的长发被他的手掌弄得凌乱,几缕发丝飘过她的脸颊, 不经意间被两人抿入唇中, 在唇齿之间变得湿漉漉, 轻轻贴在了她的嘴角。属于她的清澈被某种混乱取代, 迷离的眼眸像被浇上烈酒的火焰, 烧得双颊红透。   克制得越久, 放纵之时越狠。   两年时间的酝酿,让那份未得宣泄的激情愈加浓烈。   祁怀舟从来不知,自己竟也有这样不管不顾的时刻, 内心的邪念魔意一经释放便没有回头的余地,手上的力道也愈发强大, 几乎将她整个人拦腰搂起。林风致被他的力量推得不断向后, 直至后背抵到墙上, 双脚踮起。   发散襟松,她剧烈喘息着,捧住他的双颊,微微低头,道:“祁怀舟……现在……不行。”   腰间的传音玉石绽出炽眼的光芒,正一阵亮过一阵,想必是外头的伙伴们知道她出关的消息,纷纷传音而来。   祁怀舟咬着她玉润的耳珠,听到她细碎的声音,混乱的眼眸微睁,露出野兽一样的目光。   “嗯?”他发出浑噩的声音,像没听清她的话般,指腹摩挲过她湿润的唇。   “你冷静些。”她一边道,一边轻抚他的后背,像哄孩子般。   难以想像,有朝一日会是她让祁怀舟冷静。   理智一点一滴归笼,全都化作他眼底愈发幽沉的目光。   “我很冷静。”他道。   他无比冷静地明白,自己对林风致的渴望,已经到达某种难以控制的程度,以至于很难再装出虚伪的温和礼貌。   林风致轻轻拉开他紧箍的手,道:“是吗?我看着可不像。天羲山主,祁仙君,你可知道忍不住的下场?”   一模一样的问题,两年前他问过她。   这个不肯服输的女人。   祁怀舟任由她拉下自己的手,唇游在她耳畔,忽然间发出一声非人的兽鸣。   他学不来小狗叫,但他会别的。   凶狠的,充满野性的,兽鸣。   林风致有些诧异望向他,可他已经轻整衣襟,恢复往昔风采,清冷高傲如仙山冰泉,不容亵渎。   这让她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论是触碰还是声音,都只是一场幻象。   那个狂乱的祁怀舟,只是她的假想。   传音玉频频闪动着,林风致无暇多想,只能快速整理好情绪祭起传音玉,听着同伴们传来的消息。   越听,她的神情愈凝重。   “聂凡进混虚炉了?”听完所有的传音,她语气已沉。   祁怀舟望着她,可能她自己还未察觉,如今的她一言一行之间散发出的气势,已现雷霆之威。   “太危险了!我去看看。”林风致知道了大致情况,眉头大蹙,旋即就要离开虚云殿。   “等等。”祁怀舟拉住她。   她转过头去,只见祁怀舟抬起手,将一缕粘在她颊侧的发丝挑起,勾到鬓边。   “可以了。”他的目光落在她唇间,淡道。   林风致想起先前情景,脸颊微烫,瞪了他一眼,飞快掠出了虚云殿。   殿外,雨丝朦胧,落到肌肤之上便化作丝丝缕缕灵气游入经脉,让人精神一振。化云之境已开到第二重,矿脉开了四条,灵土开垦了三片,在林风致闭关期间,已又入驻了不少修士,专司矿采与种植。眼下,这些修士都暂时停下手中活计,感受着这神奇的灵气雨所带来的领悟。   不期然间,一道银光冲天而起。   笼罩在虚云殿外的禁制解除,两道人影并肩飞出,踏空而去,落在了化云之境的山脚之处。   丹坊内传出让人不安的灼热气息,地底火龙窜动难安,像是随时要穿破重重限制摧毁一切。这是爆炉的征兆,不过在这片灵气雨的安抚之下,似乎又得到了些许缓解。   混虚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虽然知道上神出关,但众人的注意力还是都全部集中在丹坊之内,并没发现身后出现的人。   地底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埋藏在五座工坊之下的地火全都涌入混虚炉所在位置,庞大且暴烈的气息从炉顶迸出,丹炉也随之猛烈摇动,像要迸裂般,聂凡再度陷入危机,仿佛被这股极端的力量撕扯成碎片,柳轻絮咬紧牙关苦苦坚持,却依然无法让丹炉稳定下来,眼瞅着炉中聂凡要被炸成齑粉,众修已无对策,正值惊骇之际,庞大的灵气忽至。   这股灵气带着霄壤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融进丹炉,融进地火,无惧炽热,顷刻间覆盖了混虚炉,也让四周失控的火灵气渐渐安定下来。   “轻絮,我在。”   一声沉音响起,让已接近绝望的柳轻絮心中一定。   随着这股灵气的出现,地火渐安,震动不歇的混虚亦渐渐停止摇动,就在众人屏息凝眸之刻,一束金光穿透炉身四下迸射。   炉盖开启,盘膝而坐的聂凡从炉中飞出。   他神情平静,原本布满狰狞疤痕的面容,已恢复如初,一双眼眸缓缓睁开,望向众人。   仙威涌现,远超从前。   “你结婴了?”龚宴清不太确定道。   在入昆虚之前,聂凡只有金丹境界,但如今的他,不止是容颜恢复昔日俊秀模样,甚至境界都不一样了。经历九死一生的痛苦,他不止金丹得复,甚至结成元婴,得了地火之铸,他的身体就像柄剑,已修得一身烈骨,是极至的炼器之体。   聂凡点点头,落地站定,朝着众修抱拳,道:“聂某能有今日,全靠昆虚各位。多谢柳阁主,多谢众位道友,多谢……上神!”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朝着众修身后不远处躬身拜下。   众修这才惊觉身后来人,霍地转身,果然望见已经暌违两年的人。   “各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林风致微微一笑,浮身半空道。   无上灵气从她身上传出。   “恭喜上神出关。”龚宴清率先反应过来,领着众修一并出坊,掐诀向她行礼。   林风致一拂衣袖,扶起众人,只道:“今日混虚炉成,轻絮修为大涨,聂凡结婴,可喜可贺。我两年未现,昆虚已变,众位……可愿随我同游昆虚?”   “遵上神之令!”众修齐躬身。   “走吧。”林风致转头朝祁怀舟笑笑,与他并肩飞出化云之境,身后,跟着龚宴清、聂凡、傅方见等昆虚众多修士。   也不知宗门内又发生了何事,昆虚宗内的修士们,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灵气雨,除了惊喜之外,还充满疑惑,全都站到户外,感受这场灵气雨的同时,也仰望着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猜测着这雨从何来。   等了良久,众修方等到天际传来的一句——   “上神出关!”小啾的声音响彻云霄。   四野俱震。   一道人影自云端飞下,浮在了昆虚之巅,身后站满昆虚所有上修,如同一幅蜃景仙图。   短暂的惊愕过后,山间之间响起无数声音。   “恭迎上神—— ”   声音此起彼伏,见过林风致的,与没见过林风致的弟子们,均于昆虚山间齐刷刷拜倒。   一别两年,昆虚已改头换面。   看着山野间站满的修士,林风致深吸口气,极力按下胸中澎湃情绪。   哪怕早已知道昆虚如今的气势,这一刻她也满心激昂。身后的、身前的、身边的,全是她的同伴。   “如何?”祁怀舟在她耳边低声问道,“第三年了,你我契约将满,你可愿续约,接任宗主之职?”   距离他们三年前定立天地结魂契的日子,只剩十天时间。   “你希望我留下吗?”林风致问他。   “我以为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你再问我了。”祁怀舟回道。   “我指的是,你想我留下是于公还是于私?”林风致巧笑倩兮道。   祁怀舟沉默了片刻,道:“都有。”   “那是于公多一点,还是于私多一点?”她戏谑问道。   这一次,祁怀舟却望向茫茫群山,道:“抱歉,我不知道。”   林风致笑容微收,心中略有诧异,未料到他会说出这个答案。她以为以他的个性,至少会给出个确切的答案,或是因公,或是因私,皆可,却不曾想,他给出的竟是这样磨棱两可的回答。   这并不像他会说的话,可她看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敷衍。   对比在虚云殿内的迷乱痴缠,他此际目光显得无比清醒,清醒得让她察觉到一丝冷冽的绝情。   像刀锋一样冰冷凌厉。   吻是真的,缠绵也是真的,情动之时一切都源自内心真真切切,可清醒时的冷漠,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周五周五,24小时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11-01 09:19:52~2023-11-03 09:2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142051、汤小圆圆圆、、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风 20瓶;SSS。 19瓶;明承、angella 10瓶;桃乐丝527、上原结夏 5瓶;乙木333 2瓶;噬元喵喵、章小夫、504456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旧契新结   ◎这个契约,只为你而结。◎   天羲湖上的风依然温柔, 湖面泛着轻漪,像被风吹乱的丝缎。   见完众修的林风致,这次不像从前那般, 火急火燎地全身心投入到宗门大业中,而是漫步于天羲湖畔。   三年前,她就是在这里,逼祁怀舟结下契约, 又被迫结成金丹, 也在这里承受过祁怀舟的一半旧伤, 痛晕在他的密室之中。   这片湖承载着他们之间太多的秘密,从互相质疑针锋相对到彼此坦诚无话不说,三年时间不算长, 面对外界困顿却也生死与共相互扶持, 方有昆虚今日崭新的局面。毫无疑问,这份契约他们都履行得非常完美, 她全力发展昆虚, 已远远超越自己当年所做的承诺;而祁怀舟亦无松懈, 守她护她教她帮她, 陪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坦白说, 哪怕是九寰修仙界的道侣, 也很少能像他们这般默契,步伐一致。   如今,契约将尽, 她和昆虚的约定也到尽头。尽管对于去留她的心里早有答案,但此时却还是没给出最后的答复。   三年前, 她作为一个连金丹都没结的低修站在这里, 没有选择的余地, 三年后,她元婴已成,境界与祁怀舟相同,再也不是从前毫无根基的小修士。   去留随心,她可以不再受人摆布。   “祁怀舟,你的脸色比从前好了许多。”她停在湖畔的树荫下,笑吟吟地看着祁怀舟开了口。   祁怀舟已经陪她走了许久,闻言望向水面自己的倒影,道:“是吗?”   林风致亦走到水边,看着湖面上清晰的人影。不知从何时开始,祁怀舟身上那股子孱弱的将死之气已经淡了许多,苍白的皮肤虽然依旧,却不再是那副失去精气神的晦暗颜色。也许是衣裳的关系,他的身板也不再是吹吹就倒的单薄模样。甚至于很多时候,她还觉得祁怀舟这具肉身之下,藏着可怕的力量。   “不是吗?我记得我初见你之时,你嗽得没完没了,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般,整个人风吹吹就倒的模样,动不动就昏阙,和你结契我多怕你熬不到三年就寿终正寝,我还得白赔一条命。”林风致想起当年初见祁怀舟时的样子,忍不住戏谑道,“现在可好多了,最起码如果我现在才遇到你,不会觉得你体弱多病风吹吹就倒。”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我的旧伤是因地脉受损而起,现下昆虚安逸,地脉之气正在缓慢地自我修复,所以对我产生影响。”祁怀舟答道。   “若能伤愈,重新提升境界,就好了。”林风致又道,“对了,这地脉之气可与十方古阵有关?”   祁怀舟从湖面收回目光,望入她的眸。她的眼眸一片平静,看不出情绪,像是随口而问。   “自然是有关的。”他道。   “说来我初入宗门时,应该尚有十处分阵遗落在外,如今共寻回了七处?”林风致又问道。   祁怀舟点点头,不解道:“你怎突然提及此事?”   她刚出关,宗门内重要的事情海了去,她却一概不问,只问起了十方古阵。   “锦枫师姐提过,十方古阵的阵眼为邪主之心,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必将掀起腥风血雨,我此番出关,宗门将有大动作,我得确保不会影响咱们宗门镇守之物。”林风致回道。   “这你不必担心,阵眼所在位置十分隐秘,世间无一人知晓,就算十方古阵尽毁,也无法找到阵眼埋藏地。”祁怀舟便续道,“何况遗落的几处分阵大部分已经收回,确实只剩最后三处,因位置离昆虚最远,又被云岭宗占据,所以难以收回。”   那是昆虚宗门当年被强占去的最大一块领地,如今也是现下昆虚外/围最大的一个宗门云岭宗的宗门所在地,位于昆虚正东方,占据着昆虚外的要道,土壤灵气丰富,原本以种植灵草为业,和九寰几个大宗门有所往来,不过近年因为昆虚的崛起,出产的仙草品质远胜他们宗门,严重影响了云岭宗的生意,导致他们宗门营收出现问题,再加上两宗因着旧事而日积月累起的矛盾,现在相处得并不友好。   要想兵不刃血地拿回那三处分阵,恐怕不容易。   “辛苦你了。”林风致了解完情况,点头道,“这事难办,你还得操心宗门事务,委实不易。要不,我让舒羽帮帮你?”   从她入宗迄今,宗门所有事务均都由她分派,只有这一桩事,从头到尾她都没触碰过。   这些遗失的分阵,全都是祁怀舟一个一个找回来的,她从没插手过,甚至连如何找回的都不清楚,禀报到她这里时已经只有结果。而她手上堆积的宗门事务如山,加之又是祁怀舟亲自处理的事,难免疏于了解。   直到两年前,锦枫师姐提及十方古阵阵眼之事,她方察觉有些不对,待要寻他细问,却又突然闭关结婴。   “不需要,有楚悬帮我就够了。”祁怀舟拒绝了她的提议,“你接下去要做的事,万道友至关重要,就不要让她分心了。”   林风致并没勉强他,只是望着他。   他被她看了良久,忽然勾唇,轻道:“你这是……怀疑我?”   恍惚之间,林风致似乎感觉,他们像回到三年前,她初入宗门之时,与他互相算计的情景。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还那般无所顾忌的放纵过。   “我怀疑你什么?”林风致含笑问他,“你有什么可以让我怀疑的?”   她一边问,一边绕着他踱步,祁怀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她打量自己。   “当年是你强留我在昆虚,让我面对这万年宗门的秘辛,化云之境也好,十方古阵也罢,妖祖鲲丹、千演神剑,四大圣器、天尊之令……这里有哪一件是普通修士随意可以接触到的?既然我要决定去留,宗门秘辛当然是了解得越多越好。”林风致最终站到他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眸,“我再问你一遍,你留我在此,是因公还是因私?”   这个“公”,是昆虚,是身边的同伴,是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这个“私”,却已不是在问他们之间的私情。   问的是,他的私心。   曾经,她以为他为宗门,而现在,她猜不透他的目的。   祁怀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仍缓缓吐出同样的答案。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林风致点下了头,直截了当道,“我会留在昆虚,接任宗主之职,这是因为我已将昆虚视作我的宗门,宗内修士便是我的同门我的弟子。你是天羲山主,我是昆虚宗主,我希望我们的初衷,还能保持一致。”   这里有万舒羽、小啾,有龚宴清、傅方见,有那么多因为她而留在昆虚的朋友,还有她费尽心血一点一点重新建成的宗门,所以从今天起,她不再是被逼留在昆虚的小修士,而是真正将自己当成昆虚之主。   一宗之主,自不容许有人觊觎宗门,破坏宗门。   至于她和祁怀舟……   她已分不清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出于男女本能的吸引,还是源自内心的喜欢。那样忘乎所有的拥吻,似乎也没能给这份感情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过,这不重要了,就像祁怀舟给出的答案,她也不是因为他才留在昆虚。   祁怀舟眉头微蹙,一语不发地望着她,心里泛起几缕难以言喻的痛楚,酸涩晦暗。他并不清楚自己心里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绪,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让他很不愉快。   他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行了,就这么定下来吧。”林风致见他迟迟不语,便转身道,“我愿意接任昆虚宗主之职,三个月后行宗主大典,明天就让他们拟个邀请的观礼宾客名单。”   “等等。”祁怀舟伸出手拉住她,“还有契约……”   “你说天地结魂契?”林风致回望,“当年结契是因为我境界太低,被逼留下伪装秋月明,怕自己遇险才与你结的契约。如今成为宗主是我自己的决定,现在我的境界也与你相当,不需要你再像从前那样护我周全,这个契约,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得没有任何犹豫,也解释得清楚明白。   “不行!”祁怀舟也拒绝得异常干脆,拉住她手的力道添了几分,“你才刚结婴,境界并不稳当,历炼也不够,对敌经验尚浅,可接下去你却要对付苍隐谷,他们的实力还在天罗山之上,又是亡命之徒,更加危险。”   也不知怎地,他脑中忽然闪过在浮沧山时,她独扛罗太岁的画面。   那一夜,他赶到之时,她已是强弩之末,靠着最后一口气硬撑,血染罗裳那般触目惊心,逼得他杀心大炽,前所未有的愤怒,甚至在过了那么久之后还无法平息。   若是没有他替她分走一半伤害,她可能都等不及他赶到。那样的情况,若是再度重演,他无法想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理智和失控,有时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祁怀舟,契约而已,又能护我多久?我受宗主之位,便会遇到种种危险,难道每次都靠契约?”林风致叹了一声。   从前是她逼他结契,如今则是反过来了。   “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你不必对此有任何怀疑。”祁怀舟用了力,将她拉到胸口前,“你我结契,我才能放心让你对付苍隐谷。否则……你打赢我再出任宗主吧。”   他的话说得不留余地,随着一语落地,庞大的仙威涌现。   林风致诧异至极地看着他。   眼前的祁怀舟满面冰寒,眼中迸射出的执拗目光像是她的错觉。天羲湖上狂风大作,天际阴云张牙舞爪地来袭,让这片湖瞬间陷入阴暗,他身上涌出的仙威,与旧日不同。   肆无忌惮,充满邪侫。   这不是……元婴境界的仙威。   “你……”林风致愕然不已。   “我说过,我的伤已有好转,境界自然会跟着渐渐恢复。”祁怀舟压低声音沉道。   林风致心中陡惊。她记得小啾说过,祁怀舟原本的境界,乃是天道初窥,是整个昆虚最强大的修士,后被天劫重伤退到元婴境界,现在看来他的境界早就在慢慢恢复。   “你的境界,现下是……”   “你不必管我什么境界,反正要护你周全绰绰有余。”祁怀舟目光一缓,语气也随之温和,“林风致,信我。不管我要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动你一分一毫,这个契约,只为你而结。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承诺过的事,言出必行,绝不食言。”   林风致感受到他固执的坚持,一时竟无言以对。   就在这沉默的片刻时间中,湖面震动,轰鸣声自四野八荒传来,昆虚山上无数金芒直冲云霄,汇作山峦巨影。   昆虚金印再现。   “跟我结契。”祁怀舟道,“四方之山,六洲之水,天万象地万物,诸灵为证,修者祁怀舟……”   林风致定定地看着等待自己接语的祁怀舟,他目光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许久,她闭上眼,开了口。   “林风致。”   “承天之意,禀地之命,结契共魂,同命同寿同伤,契之所结,不可悔毁。”   三年后,他们再度结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3 09:21:38~2023-11-04 09:4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默的寒江 87瓶;Sunny 13瓶;熊猫公主 6瓶;乙木333、69355560 2瓶;油菜花、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谋划   ◎以绝后患。◎   昆虚金印的出现引发四野震动,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天地结魂契已经完成。   “结契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喊上我们?”小啾见到从天羲山回来的林风致, 不满地嘟囔着。   “结个契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林风致面色平静地迈进天柔洞去。   “天地魂契可不是普通契约,那可是用在……道侣之间的契约。”小啾说话间满脸暧昧地用手肘撞撞她的手臂,道, “这回还是你逼他结契的?”   事实恰恰相反, 这次是祁怀舟逼着她结契, 但林风致并不想多提此事,抬手敲了敲她的脑壳,道:“我和他的事你少操心。修炼没见你这么积极, 这些事倒是上心得很!你说你要努力修行, 两年不见,你的修为如何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 我小啾想做的事, 自然是全力以赴。”小啾骄傲地仰起下巴, 跟着她进了天柔洞。   “那就好。”林风致看着两年没回, 却依旧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天柔, 满意地笑了, “化云之境第三重山已经开启,里面有棵灵石树,乃是修士修行的绝佳处, 可让你的修为一日千里,你明日就进去吧。”   小啾瞪大双眸, 指着自己鼻尖:“我?!”   “嗯, 除了你以外, 我还会再挑选一批弟子,送入修行。”林风致断然道。   在开启化云之境第三重时,她就已经想好了。昆虚如今已不缺物资,每月进项颇多,宗库充裕,足够应付宗门中的各种开销,现在缺的是可造之材。   这两年宗门几乎把所有力量都放在了基础建设之上,对于宗门弟子的境界修为多有疏忽,但修士踏进仙途主要就是为了修为,主业不可废,再加上当年召进宗门的修士,普遍境界都不高,并无天赋特别出众者,宗门的防御力现在多靠法阵、机关等来维系,始终不够,如今也是时候提升宗门弟子境界,增强宗门大实力。   宗内已稳固,是时候为日后对外扩张做准备。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林风致才急欲打开化云之境第三重天泽山。   第一批送进天泽山的弟子名额共二十人,她将会优先即将破境的修士,另外再让贺仙安排甄选考核,挑选出合适的人才,一起送入化云之境。   此外,她还安排轻絮给每个人都准备一份突破所需的丹药,保证所有人的修行。   “你这闭关的时候也没闲着吧!”小啾看着她道。   刚出关就大刀阔斧处理宗务,丝毫未见慌乱,看来这两年的闭关,她没少分心思考宗务。   林风致挑挑眉,伸出手空掌在小啾面前一抓——闭关又如何?整个宗门可都在她的五指之中呢。   看懂她的意思,小啾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天爷都得服你!”   话音未落,她便又诧异地看着林风致掌中擎起的宝物,道:“你把这宝贝取出做甚?”   一座七层石塔托在林风致掌中,绽放出柔和的光芒,庞大的灵气与仙威自这塔上源源不绝地流泄而出,正是昆虚的镇宗至宝金凰引日塔。   “你仔细看看。”林风致对着石塔上的小窗示意。   石塔虽小,可与真塔并无二致,塔上有门窗,塔中有梯。小啾不解地在林风致的示意之下凑近最高层的小窗盯去。   一只小小的凤凰趴在里头呼呼大睡。   “凤凰?!”她惊喜道,情不自禁伸出手,用自己指尖怼向窗口,想要触摸那只小凤凰。   结果当然是没能成功,窗口比她的指尖略小,她伸不进去,正有些失望,那只酣睡的小凤凰却忽然间睁开眼,豆大的小黑眼珠瞪了趴了窗口一眼,竟也朝天翻个白眼,霍地探头,毫不留情地啄向杵在窗口的指腹。   “啊!”小啾吃痛惊呼一声缩回手,看到指尖被啄了个小血洞,鲜血已然渗出,有一两滴落在了凤凰的尖喙上,她气极败坏骂道,“这贼凤凰怎么咬人!”   林风致才想安慰她,听到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凤凰似乎听懂她的话,将头往上一抬,警告般盯着小啾,大有“你再骂,再骂就干架”的气势。   “这贼凤凰……你给我出来!”小啾不受这气,刚想抱起石塔,将这只小凤凰从里面倒出来,忽然间脸色一变。   “怎么了?”林风致见她按住心口双眉紧蹙,担心道。   小啾脸色数变,按在心口的手也揪住衣襟,半晌方道:“我……心突然跳得厉害,有点疼。”   急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要从胸口撕裂而出,细密的痛楚浮起,脑中却又无端端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让她小小的脑袋一片混乱。   “好些没有?”林风致扶她坐下,问道。   小啾深吸了几口气方渐渐平静,盯着金凰引日塔道:“这塔好奇怪,与我必定八字不合,你快收起来。”   林风致摇了摇头,道:“你带上它,进天泽山修行吧。”   “啊?”小啾大惊,“这是咱们昆虚宗的镇宗仙宝,锦枫师姐交到你手上让你好生保管的宝贝,你怎么能把它交给我?”   “为何不能?我是掌宗之人,有权力决定该如何使用这件宝贝。”林风致道。   如今金凰引日塔虽然归宗,可林风致试过,以她之力无法唤起金凰,更不能让金凰引日塔认主,而按锦枫大师姐所言,大师姐也不是金凰引日塔的真正主人。如今她接宗在即,将掌宗主大印,若想开启裴凛师祖留下的书楼,就必需找到金凰引日塔的真正主人。   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西临神君失踪,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金凰引日塔失主,只隐隐约约觉得小啾与天曜山以及西临神君姜如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今日一试,这二者间果然有些微妙关系。   若她猜测属实,便意味着她身上这幅太虚图,和这金凰引日塔一样,都是有主之物。可奇怪的是,她不能施展金凰引日塔,却可以吸引太虚图,这又是为何?   太虚图是妖皇旧物,难道她也和妖皇有关?   可是不对……她在浮沧山时亦可感受到慈航镜与堕佛骨的力量,只是不如太虚图那般强烈,这又作何解释?总不可能她同时与仙魔两位神君都有关系吧?   又或者是因为妖祖鲲丹的原因?   她的心中对这一切充满了疑惑,不止是四件圣器,还有星宙海与她的故乡浮鲸岛。这些纷繁复杂的事,像团乱麻般千头万绪,看着理不清,却在冥冥之中又有关联。   也许只有开启裴凛师祖的书楼,她才能找到答案吧。   “可是……”小啾还是迟疑,不解林风致为何作此决定,将这么重要的宝贝交给自己。   “收下它,去天泽山修行,这是上神之令。”林风致郑重道。   小啾定定看着林风致。林风致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那眼神中沉淀的信任与交托,有别于从前的宠溺怜爱,仿佛她也会成长为像他们一样独挡一面的修士。   “好。”小啾用力点头,不再多问,小心翼翼收起了那座金凰引日塔。   送走小啾之后,林风致又单独叫来聂凡。   时辰已晚,天柔洞外已是星月高悬的无双清夜。聂凡身着一袭黑衣,虽然面容已恢复如初,脸上却仍旧戴着银亮的面具,在月光下透着让人恐惧的锐利冷酷,与他原本那柔美的容颜截然不同。   “你手中还有何要事?”林风致直截了当问道。   “入混虚炉之前,我正在替江兄的机关炼制最后一批暗器,不过受境界影响进度甚慢,现下我已恢复修为,臻至结婴,炼器之术精进百倍,这批暗器应该能很快炼成。”聂凡一边回答,一边朝她躬身行礼,“上神,聂凡有个不情之请,替宗门炼完这批暗器后,我想……”   林风致摆手打断他的话:“你的打算我已知道。想回离火谷报仇是吗?”   聂凡的眸色一黯,道:“是,我想报仇,不过上神放心,我不会以昆虚宗的名义,不论此仇是否得报,都不会牵连宗门,只是可能无法报答上神与昆虚的救命之恩。”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风致摇摇头,“你在昆虚两年,替昆虚出了多少力,大家皆看在眼中。”   宗门内的种种法阵机关,是需要各种器具配合方可融合,就譬如那护宗机关,没有聂凡炼制出的暗器作为武器,又如何拥有强大的杀伤力。   傅方见的天脉作源,万舒羽的法阵为引,江照恩的机关筑躯,再加聂凡的器与柳轻絮的毒,五者合一,便是昆虚最强的绝杀手段,少了任何一环都不能成。   这世间奇术五花八门,想要施展到极致,便要学着将他们融合利用。   “我今日叫你来此,不是要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相反,我有别的想法。”林风致淡道,“我记得你那哥哥严慎与苍隐谷的人合作,暗中售卖武器给苍隐谷对吧?两年前他除掉了你,谷人便只有他一人独大,你觉得他会放弃继续和苍隐谷合作吗?你此番回离火谷,恐怕不只是面对严慎,还要面对你父亲和苍隐谷,哪怕你已结婴,报仇也非常困难。”   在找他谈话之前,林风致早将离火谷的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分析给聂凡听。   两年时间,严慎已经控制了离火谷八成买卖,就连严开霁都要靠边站,这其中恐怕脱不开苍隐谷的插手,否则以严慎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是以虽然严开霁的境界已到化神,但也无法与苍隐谷的修士抗衡,只能看着长子一点点蚕食离火谷。   想要对付严慎,就必然会与苍隐谷的势力撞上,聂凡孤身一人,所面临的危险不比两年前小。   “上神,按你的意思是……”聂凡仔细听完她的剖析,问道。   “外界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现在以元婴修士的身份出现,他们认不出你,以你的炼器之能想回离火谷那是易如反掌。”林风致说话间勾勾手,让他附耳过来,“我有一计,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聂凡听着耳畔细如蚊蝇的声音,面具下的眼睛越睁越大。   “我会让傅方见带几个弟子协助你行此秘事,宗门与你配合,一举击破苍隐谷与离火谷,以绝后患。”林风致交代完自己的计划,温声道,“不过你得谨记,报仇归报仇,一切务必以你的安全为重,切不可冒险行事。”   聂凡听完她所有的话,虽然看不见面具下的神情,可双眸见红已现激动。镇定了片刻,他方朝着林风致抱拳拜倒,郑重道:“遵上神之令。若此番可以顺利报仇拿回离火谷,聂凡便将离火谷奉于宗门,以报此恩!”   林风致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如此,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去吧。”   聂凡又是用力一拜,掠身而去,只余林风致一人独立山林之间。   月色冷清,照着她的人影纤长如竹。   ————   匆匆又过数日,昆虚宗上神将接任宗主之位的消息与选拔弟子入天泽山灵石树修炼的消息,同时传遍全宗,举宗皆喜。   空悬了数千年的宗主之位,终于有人愿意接手了,而这个人还是深受全宗上下爱戴的上神“秋月明”,怎不叫人高兴?而能够进入化云之境天泽山修行的消息,对于宗门普通弟子来说,则更是令人惊喜万分的消息。   九寰的修士,比他们天赋高的有许多,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缘,能进入天泽山这样的地方修行。对他们来说,后天的奇遇加上努力,是抹平天赋差距的唯一途径,宗门便是他们的奇遇。   “观礼的请柬已经准备妥当,师父请过目。”萧胜将一撂请柬捧到林风致面前,恭敬道。   小啾已经进了化云之境,便由萧胜暂代小啾之职,帮林风致处理琐碎之事。   林风致的动作非常快,接任昆虚宗主的决定一做,便立刻让人着手准备三个月后的宗主大典,这些请柬是准备送往各大宗门邀请大能前来观礼的。   “放着吧。”林风致道。   昆虚殿已经修好,她现在处理宗务的地方,已经挪到了昆虚内殿之中。   “上神,江仙君求见。”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禀报。   可还没等林风致开口,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江照恩已径直闯入殿中,急得守门弟子跟在他身边又拦又劝,却都没能劝住他的脚步。   “行了,没事。”林风致朝守门弟子点点头,示意他离去,又问江照恩,“照恩,出了何事?”   江照恩双掌齐按向林风致的桌案,面色凝重道:“星野失踪了,我联系不上他!”   作者有话说:   过剧情过剧情,又想写修罗场了。   ————   感谢在2023-11-04 09:41:18~2023-11-05 09: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梁哈哈哈 20瓶;笨不傻 5瓶;乙木333 2瓶;油菜花、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动心   ◎“在想凌少歌的心上人?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无涯林北面的荒漠之间, 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窟。石窟外观古朴陈旧,外围凿石而雕了数尊巨大的神像,可每一尊都面容狰狞, 神情冷酷,充满杀气,并无一丝慈悲。   在这石窟方圆百里,灵气像被抽空了一般, 除了沙砾与不知是人是兽的遗骸外, 没有任何草木, 乃是生灵绝迹之地,就连修士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处。   外界虽然炙热不堪,可这石窟内部却阴冷潮湿, 布满无数曲折的狭窄蛇径, 宛如迷宫般,人进入之后就会迷失方向。   现下在这迷窟最深处的石洞中, 正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女修。   洞中静谧, 只有一侧的石柱不断向下滴着水珠, 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嘀嗒声, 代表了时间的消逝, 也代表着这石洞所在之地极深。   不知过了多久, 床上的女修眼皮微微一动后渐渐睁开,捂着胸口缓慢坐起,摸着自己的脸颊打量起这个陌生洞室。   很快, 洞外传来匆促脚步声,两个修士风风火火赶来, 冲入屋中。   女修目光顿沉, 警惕地望向来人, 片刻后认出当前那人,迟疑道:“莫……山主?”   那人一惊,眉头紧蹙地问她:“你认得我?”   “月盈峰莫林莫山主,我怎会不认得?”女修轻嗽一声,又看着四周问道,“你不是应该在昆虚吗?这是何处?本仙为何会在这里?”   “你……你真是……”莫林与同伴对望一眼,试探问道,“秋上神?”   女修闻言冲他沉颜道:“莫山主此话何意?什么叫真?难道还有一个秋月明?”   莫林垂眸,眼珠转了转,飞快道:“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我无法确定您的身份,因为昆虚现在还有一位秋上神。”   “我在外历炼三年,怎么就多了一个秋月明?”女修声音骤冷,“你同我说说,到底出了何事?”   “是。”莫林垂下头,掩去脸上激动之色,只道,“您三年未归宗,可是宗门内的‘秋月明’,却已掌宗三年。您有所不知,此人出现之后便独揽大权,铲除异己,但凡与她意见不合者都容不下,不止将我逐出了宗门,甚至还……还……”   “还什么?”女修面容已沉,盯着他问道。   “还杀了与您最交好的段长鸿段阁主!”莫林痛心疾首道,“段阁主一心为宗,处处以您为先,我没想到她会对他下此毒手,将他残害!”   听到段长鸿的名字,女修露出怔忡神情,喃道:“雁雁他……死了……”   “是啊,还是以您的名义,亲手杀的,想必段阁主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我那时还不知上神为何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只是觉得上神性情大变,见到您才明白,现在昆虚宗内的那个,是个冒牌货!”   “她为何要杀雁雁?又为何要将你逐出宗门?”女修续问。   “三年前的宗门情况,您是了解的,宗门内忧外患,又逢天劫提前降临,导致宗门几乎败毁,无力维持,段宗主便提意与苍隐谷合作,由苍隐谷帮助我们重建宗门……”莫林说话之间,悄悄打量向女修,见她果然在听到“苍隐谷”三字时蹙眉,忙又道,“我知道苍隐谷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听,可那也是无奈之举,若有其他办法,段阁主也不必出此下策?再说那苍隐谷也确实诚意满满,想与昆虚结盟,拜托段阁主做说客而已。哪曾想那位上神竟借此事发难,杀死与您最为亲厚的段阁主,真的叫我等寒心!我想替段阁主讨个公道,竟也被她借机逐出了宗门。”   女修听到此处,狠狠按掌向石榻,怒道:“岂有此理!她竟敢如此对待你们!”   “上神息怒。”莫林忙上前安抚,满目诚恳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您总算回来了,也能替段阁主,替莫某主持公道。”   “放心吧,此事我定会为你们做主,替长鸿报仇。”女修一边说话,一边强撑着站起,“我现在就回昆虚!”   “上神莫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莫林急忙扶住她,关切道,“您有所不知,如今昆虚宗已是她一人独大,宗门上下全都是她的心腹,就连那昆虚秘境化云之境和金凰引日塔,也都被她据为已有,您眼下身受重伤,冒然前往太危险了,不如暂且留在此地,先养好伤势再作打算。我听说此人三月后准备接任宗主一职,会邀请九寰上修前往观礼,我们不妨趁此机会在众修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如此一来也不怕她人多势众再耍诡计。”   女修反手扶住莫林的手臂,沉默了片刻方道:“你言之有理,此事确实要从长计议。”语毕她又环视四周,问道,“这是何地?”   “这里是无涯林的石鬼窟,乃是苍隐谷玉虚宫宫主广霖子之亲传弟子,司寇炎,司寇仙君的洞府之一。说来惭愧,我被逐出昆虚之后无处可去,多亏司寇仙君愿意收留我于此地修行。”莫林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见她不像初时那般抗拒苍隐谷后,方又道,“秋上神,您放心,司寇仙君与段阁主交好,段阁主的仇亦是他的仇,他到时候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夺回昆虚,夺回化云之境。”   女修抬起头,晶亮如星辰的眼眸紧紧盯着莫林,盯得莫林如芒刺在背。   许久,她才缓缓绽开一丝笑意:“如此,请你代我向司寇仙君道声谢,等我伤愈,必亲自谢他。”   莫林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她道:“无涯林……这里离我历炼之地荒龙大泽颇近。”   “正是。幸亏离得近,才给我们一个救下上神的机会。”莫林回道。   女修闻言只点了点头,又道:“那我趁此时间,也联系几位同门……”   话音未落就被莫林急忙阻止:“上神万万不可,如今昆虚上下都受那人蛊惑,已无可信之人,倘若走漏了风声,反而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言之有理。”女修按住传音玉的手慢慢松开。   莫林又长吁口气,只道:“这段时间就委屈您在此地养伤,我会将此事禀报司寇仙君,就先不打扰您了,在下告辞,您好好休息。”   语毕,他带着人急急忙忙退出石洞。   洞门沉沉落下,关得严实。   秋月明盘膝坐回石榻上,神情已改,满目凝色。   传音玉已无任何灵气波动,这地方有绝灵禁制,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   按照江照恩与星野的约定,每隔三个月的十五之日,星野都会传音给江照恩,除了上报他在荒龙大泽上勘测的结果之外,也是向宗门报平安。   这个月本是三月之期,星野该与江照恩联系,然而离十五日已经过了近半月时间,江照恩都没收到星野的消息,心中浮起不安,便寻上林风致。   “他做事不是那样没交代的人,答应我的事,肯定会做到,若非出了意外,绝无可能失联。”江照恩急道,英挺的脸庞布满忧虑,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荒龙大泽去找人。   “你冷静些。”林风致起身安抚他,一边沉吟道,“他临走之时在宗门留有寄魂符,若是出事寄魂符会焚毁,现下寄魂符还安好,证明他性命无虞。”   “性命无虞不代表她没有危险。”江照恩仍无法放心,只道,“上次与他传音之时他提过荒龙大泽的地势勘察得差不多了,他近期应能返回宗门,如果没遇危险,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返宗的路上。”   “就算遇到危险,也不至于连消息都传不回来。连你送过去的消息都受阻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她身陷绝灵禁制中,极有可能被人软禁。”林风致冷静地分析道,“你和他之间,除了传音玉之外,可还有其他联系的法宝,无需灵石的。”   江照恩仔细想了想,道:“当初他离宗前,傅兄送过我们一件天脉装置,我将它改成机关书赠予星野,用以互传消息探知位置。不过当年天脉还不成熟,不足以支撑长距离传送。荒龙大泽距此千里之远,若想知道他的情况,恐怕还得我亲自去一趟。”   林风致斟酌片刻,断然道:“那你就跑一趟荒龙大泽,有任何消息及时告诉我,宗门会做好随时援助的准备。”   “可是宗门……”江照恩闻言却又迟疑起来,“现在正值关键时刻,若我离去……”   他在昆虚也有两年光景,本只是出于某个原因而留下,可这两年时光中,他在昆虚如鱼得水,身边是志同道合的同门,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充实,便渐渐生出归属之意,再加上也承诺了朋友们要合力建宗,便压根没想过在这节骨眼上离开昆虚。   “有我在。”林风致却笑了,“还有龚仙,舒羽,方见……我们都在,宗门交给我们,你别担心。再说了,你只是去找星野,又不是不回来。”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江照恩冲她重重抱拳后转身离去,却在走到门口时转身,道了句,“他说过,他要回来参加你的宗主大典的。”   “我等他。”林风致声音温柔却不失坚定道。   江照恩这才露出一笑,人影消失在殿门处。   ————   又是半月时间过去,九寰东南正式入夏,阳光一下子猛烈起来,只有山间仍然凉风习习。   昆虚的宗主大典邀帖已经广派九寰各大宗门与强修,浮沧山也不例外。   邀帖送达浮沧山时,顾清崖刚从潜犀潭里泅水上岸,湿着手从同门手中接过邀帖打开。帖中的字迹娟秀,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也不知是何人所书。   也许就是她亲自写的吧。   自她闭关以后,顾清崖就再没见过她了。虽然两厢往来频繁,不管是昆虚宗和珍珑阁,还是他拜托她炼制的那些矿石,他们之间不缺来往,但他们依然见不上面。   可即使如此,也不妨碍顾清崖在这两年之间愈发清楚地了解她的为人。   没有哪个修士在闭关期间也心系宗务,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答应他的矿石,没有一次失约的,提供的矿石品级只会比他们要求的更高,不止如此,她甚至愿意在噩境工事因灵石匮乏而陷入困境时主动提议以最低的成本价出售给他们。   他是珍珑阁的副阁主,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矿石如果放到珍珑阁出售,能够给昆虚带来多大的利益,但她却放弃了这么大的利润,用以支持毫无回报的噩境工事,为苍生谋取福祉。   现下因她之举,昆虚在负责噩境工事的几大宗门之间,乃至天南圣境,都有了极高的声望。   众修提及昆虚与这位未来的宗主,无不竖指称赞的。   可顾清崖拈着这邀帖想起的,却还是三年前她入浮沧山时巧笑倩兮的模样——着一袭紫裳与他站在紫宸山时却落落大方的笑脸,还有她被凌少歌拉入潜犀潭时的尴尬局面,以及她替昆虚出头应对蒋锋与天罗山众人时的气势,和众人在眠月轩把酒颜欢时的醉态,还有最后那一次……她强撑重伤之躯,助他寻找到凌少歌时的模样……   她大抵不知道,在落仙峡时凌少歌看到她了,隔岸的那一眼,想必凌少歌这辈子都忘不掉吧。   旧事历历在目,让人陷入回忆。   “顾清崖,你怎么笑了?”一声冷语忽然响起,让顾清崖神情顿时沉敛。   “你在想谁?让我来猜猜……”   “在想凌少歌的心上人?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不愧是我弟弟……”   顾清崖胸口剧烈起伏着,却不像三年前那样回答这个乖张的声音,他只是闭上眼,努力调息平复着内心,直到这个声音不再响起,他才再度睁眼,心头一片冰冷的同时,也不再回忆故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邀帖,正要阖上,却忽发现邀帖之下,藏了封密函。   他抽出密函打开,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与邀帖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确实是她手写之信。   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将信看到底,顾清崖的神色骤凝。   信中只说了一件事——对付苍隐,宜铲草除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5 09:18:33~2023-11-06 09: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大傻纸== 20瓶;微安、米丝啊 10瓶;乙木333 3瓶;69355560、桔子 2瓶;伊琳苏格南斯、37125134、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魔尊的心   ◎阔别两年,林风致再见魔尊。◎   自从三千多年前仙魔两界合力共抗噩境力保九寰平安之后, 仙魔两界间的关系便再不像从前那般势不两立连年争战,彼此以无涯林为界,各自安守一隅, 结束了常年混战的局面。   仙界以浮沧为首,魔界则立幽澜为主,在仙宗魔门的管束之外,哪怕是行事诡诞的魔修, 也很少越界, 做出极端的暴行, 是以九寰和平了三千多年。   但即使如此,也架不住邪恶人心,不论仙魔, 总难免出现一些穷凶恶极之徒为恶一方, 犯下滔天罪行。这些恶修为正邪两界所不容,仇家满天飞, 无路可去之际便只能流落九寰的无人荒区。   是以不知哪一年开始, 九寰出现了玉虚宫。玉虚宫始建于贫瘠的苍隐谷, 因为灵气的匮乏导致那地方无人问津, 尽管不是适合修炼的地方, 却是绝佳的遁世之地, 那些不容于世的恶修们便都逃入其中,初时靠彼此间自相残杀掠夺资源为生,后来出现了一位强修广霖子, 成立玉虚宫,将这些恶修集结成一方势力, 带着这些穷凶恶极之徒到外四处掠劫, 犯下无数罪行。   早些年苍隐谷外的那些小门小派, 几乎全都遭了毒手,后来周边资源渐渐被他们掠夺一空,他们便继续向外掠杀,慢慢侵入到九寰腹地,上至宗门,下至散修,凡遇见便是腥风血雨,乃是九寰一大毒瘤。   仙魔两界皆苦其久矣,可奈何玉虚宫的恶修并没固定洞府,常常是掠夺过后便分散开换个隐蔽地方躲起来,又或者如果遇上大规模的追缉,便会遁入另一界躲避,比如遇到仙界宗门合力围剿时,就会逃进魔修之地躲避,以至仙门中人无法踏入其中继续追缉,是以这么多年下来,对于玉虚宫的追缉从没取得过大的成效,即使剿灭了一两股,后面就会冒出更多恶修,甚至于事后向追缉他们的门派报复,手段之残忍,无不骇人听闻。   再加上围剿他们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久而久之,便慢慢没有宗门愿意再出面追剿他们,以至于放任到如今,苍隐谷的恶修越发猖狂。   “斩草除根……好大的口气。”幽沉喑哑的男音响起,回荡在阴森诡谲的地下河穴上。   暗红色的河水如同血一般,从洞穴四通八达的支流中汇聚而来,让这个洞室像个心脏。说话的男人半身浸在血池中,只露出线条利落肌理结实的胸膛,与披泄满背的乌黑长发,以及那张在血光之下充满魅惑的英俊脸庞,与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勾人心魂的眼。   不过可惜,他只有一条手臂。   他喃喃着,似乎想起什么唇边渐渐嚼起一丝笑意,右手在池面轻轻挥过,血色河水飞出无数殷红色萤虫大小的飞虫,如同花瓣般聚向他的左臂,一点一点汇成血红手臂,与肩膀相连接。   “不过,也是该好好算算那笔账了。”凌少歌说话间一边抬起血色左臂,手指抓了抓,感受着这条手臂所带来的新力量,一边慢慢走向池畔。   血色池水泛起层层涟漪,他缓缓踏上岸去。   “你决定了?”有个沉雷般的声音,从凌少歌所迈方向发出。   石壁上琢了尊暗红色怒魔石像,声音就从这石像身上响起。   “决定了,师尊。”凌少歌面对石像行了个礼,道,“苍隐谷祸害魔界那么久,又与盗取堕佛骨珠者有关联,就算没有昆虚,我也准备出手。”   “只是因为这些,没有其他原因?”石像问道。   “师尊,我还分得清公私。”凌少歌淡道,语气却倏地又一转,“不过既然师尊提到她,我必需坦诚,我对她确实动心,恐怕要辜负师尊当年教诲。”   两年时间,足够他想清楚自己对林风致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当年他几番作戏试探利用,却是不知这世间有个词,叫作“假戏真作”。   一个不小心,他便入了戏,生出了有情心。   他不是犹豫的人,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哪怕是辜负师尊教诲,背弃自己当年发过的毒誓,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想要的东西,总要亲手去争取夺得。   石像的语气并没因为他的话而生起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般道:“誓言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让人看清心境。你辜负的也不是我,是旧日的你。既然挡不住,那就越快越好,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我听他们说,师尊两年前替我送了份大礼给她?”凌少歌笑了。   “除了你的狮鹫兽,其余都被昆虚退回来了。”石像道。   凌少歌抚额狂笑——他都可以想像林风致看到那些烫手山芋时的表情,以及她嫌弃时的语气。   一眨眼,两年就过去了。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被缚落仙峡时,她素衣染血,强撑着遥遥伸手指向他。   直到看他被人从山壁上救下,她才阖眼。   也就是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同样都是救命之恩,秋月明之于他,和林风致之于他,所带来的感受完完全全不同。一个人不会因为谁救了自己而爱上这个人,却会因为爱上这个人,而让这段经历更加铭心刻骨。   秋月明当年留给他的三句话,也终于有了答案——   “你不知何为男女之情。”   “你我之间,并非男女情爱。”   “等你遇到,你就懂了。”   他遇到了。   ————   落日熔金,五华山巅笼罩于万丈霞光之中,格外灿烂。   封默盘膝坐在山巅处的思望崖上,风将他的长发卷起,衣袂纷飞,人似要熔进这漫天霞彩般。   他身侧的地面上放着枚玉简,玉简之中所书皆是他派弟子收集的九寰修仙界要闻消息,这些消息每隔三日汇报一次,他会亲自过目。   昆虚宗上神“秋月明”将接任宗主之位,宗主大典九月举行的消息,早已随着送出的邀帖而传遍天下,并非什么秘密。   可那一封封邀贴并没送入五华山的。   知道她顺利出关,他悬起的心总算落地,可她的宗主大典,却并未邀请他。   思及此,封默翻手擎起一盒药匣,另一手缓缓按向自己的胸口。   药匣启盖,里面装着的满匣药丝毫未动,他心口处的剑伤,虽然在这两年之中有所好转,却依然没有痊愈,留了道淡粉的疤痕在那里,还是随时会因为激烈的斗法而迸裂。   两年前与祁怀舟那番对话至今仍让他耿耿于怀。   他伪装出的强硬无法自欺欺人。   既然还了这一剑伤,他们便无拖无欠,那就让这道剑伤永远存在。   ————   九月就是昆虚的宗主大典,除了日常的工事之外,还要准备宗主大典,昆虚上上下下都忙到不可开交,但这样的忙碌并没让人心生怨言,反而叫人充满期待,干劲十足。   要知道昆虚宗已经有数千年光阴处于无主的状态,像般散沙般一击便溃,难得出现一位深受爱戴的有能之主,宗门上下哪有不开心的?   作为即将出任宗主的林风致,更是忙到恨不得施展裂神分体术,将自己一掰为三去用,不过她忙的倒并非宗主大典之事。   宗主大典已经完全交给赵睿霖与贺严华去负责,到时候她就负责出个人,现下能让她如此忙碌的,只有一件事——对付苍隐谷。   幽澜山和浮沧山均已回话,同意携手对敌,林风致更不敢有丝毫懈怠,该筹划的筹划,该布置的布置,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此事。   上一次仙魔两界联手,已是五千多年前的事,影响了九寰五千年之久,这一次的联手虽不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甚至要隐秘行事,但也足够影响后世。   林风致作为发起者,自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要操心的事太多,人一旦忙起来就容易忘记时间,待到她回过神来,已是近八月的光景。   盛夏时节,暑气弥漫,满山遍野只闻蝉鸣阵阵。   林风致穿了身冰雾丝所裁制而成的衣裙,坐在昆虚宗南山门外的僻静山亭间小憩。此番她是来查看宗门外布置下的机关法阵,以确保万无一失。   “要吗?”   正低头对着玉简核对之时,林风致忽闻耳畔传来温柔声音,她一抬眼,就见眼前多了个冒着丝丝灵气的冰碗,碗内盛满昆虚刚成熟的仙桃肉与其他剥好的新鲜果子,红的黄的绿的,看上去便酸甜可口,叫人口舌生津。   林风致抬头看了眼递冰碗的人,道了声谢接下冰碗,冰意透掌而入带来一阵凉爽,像身边祁怀舟身体的温度,拥之如冰玉。   自从那一日天羲湖畔结契过后,二人便极有默契的对那日话题绝口不提,日常相处一如从前,只是彼此间多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疏离,就像烧到极致的火焰,却忽然间被兜头浇下一捧冰水。   林风致猜不透祁怀舟的心思,他时而表现得热情如火,时而又清醒得让人害怕,就好像和她之间隔着万丈深渊般。她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他对她的炽热感情,他从未对此有任何遮掩,可同时在这面临失控的感情背后,却似乎又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叫人怯步。   也许,他们都该适可而止,有些雷池不能试探。   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怎么不吃,在想什么?”祁怀舟站在她身后的阳光处,遮下一片阴凉。   林风致搅搅冰碗,只道:“没什么,在想舒羽和聂凡,还有星野……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事情既然交给他们,就该相信他们有能力应付一切。”祁怀舟一边说,一边伸手插起块桃肉,送到她唇前。   林风致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态自然,似乎并没觉得两人间那微妙的关系有什么不同。   呵,男人……   他是觉得她同意结契,就什么心结都没有了吗?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张开口狠狠咬下桃肉。   汁水四溢,冰冽爽口,好甜。   “我当然相信他们,只是这一回对手太厉害,但凡有个意外发生……我怎能不担心他们的安危?更何况星野如今还下落不明。”   腹诽归腹诽,林风致脸上还是保持着一本正经谈论公事的模样,语气四平八稳不见波澜,只是一边吃桃肉一边说话,丰沛的汁水便挂在了唇角,晶莹欲滴。   祁怀舟忍不住伸手,以指腹摩挲过她的唇瓣,拭下唇角那滴桃汁。   林风致一愣。   又来了,这混蛋!   她心里来气,张嘴就咬。   祁怀舟的动作一滞,指尖感受到些微刺痛,还有一丝属于她舌尖的柔软,目光瞬间风卷云动。   林风致早已撇开头不看他。   “林风致,你在生我的气?”他能感受到她这几天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却不知道具体原因。   似乎从那天结契开始,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可……为什么呢?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欺骗,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又如何回答她?   林风致道:“没有。”   她可不想旧事重提,显得她有多在意他一样。   “你撒谎。”祁怀舟看得出来。   林风致霍地起身,只道:“歇够了,走吧,去下个地方。”   “林风致……”   祁怀舟拽住了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间一阵疾风震来,将他的手扫开。   “二位好大的雅兴,在这大毒日头底下赏景?”   带笑的戏谑声响起,一个身影在亭下渐渐显现。   黑青的外袍,半绾的长发,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   这声音,这个人……   林风致先是一惊,而后诧异地喊出来人名姓:“凌少歌?!”   阔别两年,林风致再见魔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6 09:46:02~2023-11-07 09: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乙木333 2瓶;司司今年9岁、693555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三缺一   ◎整整齐齐◎   林风致对凌少歌的记忆, 还停留在两年前鲜血淋漓的那一幕。那样骄傲狂妄的凌少歌,被人缚于山壁之上,头颅无力垂下, 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觉得鲜血的颜色格外刺眼。   时隔两年再见凌少歌,他好端端站在她眼前,炽烈的阳光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明亮, 并无从前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 像拿下蒙在面容上的纱巾, 比从前更加飞扬,也更加真实。   “你叫我什么?”凌少歌扬起眉,问她。   林风致正走向他, 被他一问停下步伐, 才意识到自己喊出他的名讳来,不像两年前那般客气。   “叫得挺好听, 以后就这么叫吧。”凌少歌眼含深意地看了眼祁怀舟, 两步迈到了林风致面前。   乍逢故友, 林风致正兴奋着, 并没意识到对方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自己, 也没有发现凌少歌和祁怀舟之间眼神交流时无声的火花, 她的注意力只放在凌少歌的断臂上。   “怎么?好奇?”凌少歌非常大方地抽去自己左手的游丝软套,又把衣袖拉到自己肩头,将肌理分明的左臂横到她面前, 让她看个够。   林风致瞪大双眼,惊奇地看着眼前这条血色手臂。除了肤色之外, 这手臂与正常手臂一般无二, 并且充满力量, 只在肩头断臂处有着明显的分界线。   修仙界确实有些仙丹灵药可以让人断肢再生,不过两年时间就已生成这么完美的手臂,在九寰上也是稀罕事。   “是不是觉得像假的?”凌少歌看着她的表情笑得更厉害,又示意道,“你可以摸摸看。”   林风致不说话,只用晶亮的目光看了看他,而后伸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小臂。   肌肉结实,戳不动。   她再大胆一些,改戳为捏。   触感很真实,不像假的。   凌少歌被她的神色和动作逗到不行,反手一握,牢牢抓住她的手:“这样再感受感受,温度和力道。”   炽热的掌心与不容置喙的力量,都与真手一般无二。   “是真的!”林风致高兴道,一边抬起头,不期然间却撞进他眼眸。   他眸中一片灼烫,与两年前似是而非充满逗弄的目光截然不同,带着某种强烈的信号,不加任何掩饰地注视着她。   林风致忽然惊觉到什么,倏地从他掌中缩回手,转头之际发现祁怀舟虽然保持着一贯的温和表情,可那目光却已幽沉。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退后两步,扬起招牌式的笑容,道:“你来之前怎不知会一声,我好令人收拾洞府招呼你。”   凌少歌看着祁怀舟冷笑一声,才回道:“不必。我秘行来此,是为苍隐谷之事。此事牵涉甚广,消息绝不可外泄半分,你宗门如今壮大许多,收了不少新弟子,人多眼杂未必可靠,我就不进昆虚,以免落人耳目。我们在外头谈,我约了顾清崖。”   “也好,如此更加稳妥。”林风致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去哪里谈?”   两界携手围剿苍隐谷事关重大,林风致本也约好要与他和顾清崖面谈,但并没定下确切时间地点,以免被人跟踪,没想到凌少歌和她想到一块去,悄然而至。   “这里就挺好。”凌少歌道。   随兴而挑的地点,不会让人提前埋伏。   “这里?”林风致转头看看四周,这周围除了一个小山亭,没有其他容身之所。   凌少歌掌中擎起枚绿豆大小的芥子,道:“我带了随身洞府。”   语毕,他甩下仙芥,一道窄细的裂缝出现在三人面前,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未来的林宗主,有请。”   林风致点点头,转头看了看,伸手一抓,把被晾在山亭石桌上的冰碗给抱到手里。   “多大的人了,还吃这种小孩玩意儿。”凌少歌看着装满灵果的冰碗嘲笑道。   杀气……林风致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突然间弥漫。   她飞快看了眼祁怀舟,他还和先前一样,神情温和一语不发。   那厢凌少歌早已从他二人的眼神官司里品出味来,唇角斜勾,朝着林风致附耳轻道:“成人就该吃点成人的东西。我给你带了幽澜山最好的酒,饮上一口便能让人飘飘欲仙,醉生梦死欲罢不能。”   林风致艰难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受到了死亡威胁。这凌少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变得和两年前不一样,难不成是闭关期间又修炼了什么新的媚惑之术。   “喝酒误事,还是正事要紧……”她讪讪道,只觉得耳朵在他的声音之下发起烫来。   话音未落,她便被人扯退了两步,一道人影闪过,祁怀舟拦在了她面前,依旧客气道:“时辰不早,宗内还有许多要务等待上神回去处理,正事要紧,大家就不要多耽搁时间了。”   “天羲山主这是在怪我浪费时间?”凌少歌的笑容倏地收起,冷道。   “他没……”林风致见势不对,急忙打圆场,奈何没人听她的。   “祁某不敢,只是提醒二位罢了。”祁怀舟的语气虽然恭敬,神情之间却没多少客气,一改从前默居下位的态度。   “我和你们宗主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山主提醒?”凌少歌冷笑,丝毫没将他放在眼中,“林风致,你这下属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你们……”这剑拔弩张的对话把林风致冷汗都给听出来了。   今天的凌少歌咄咄逼人得很,但是奇怪祁怀舟也寸步不让。   “下属?”祁怀舟打断林风致的话,微笑望向她,“昆虚镇宗长老的地位,必要之时,可凌驾于宗主之上,我只管我该之事。”   “呵……”凌少歌又一声冷笑,“那看起来你们这昆虚宗主当起来也不痛快,还不如跟我回幽澜,最起码酒可以任喝!”   “……”林风致似乎听到空气中“滋拉滋拉”的雷电音。   这两人是发了什么疯?凌少歌就算了,祁怀舟那样沉稳内敛的个性,怎会跟着一起发疯?   “可不论如何,她还是选择留在昆虚。”祁怀舟唇角微扬,“并没去幽澜。”   这话别有深意,像是在讽刺两年前凌少歌挖墙角的举动。三年契约已过,林风致依然留在了昆虚。   果然此语一出,凌少歌神情骤沉。   林风致看得出来,他已经非常不悦,像只被人逆毛撸的大豹子,全身毛都快炸了,偏生最该顾全大局的祁怀舟,此番成了主动挑事的肇事之人。   还有,这两人吵就吵,非把话题往她身上引是想怎样?逼她站队么?她可是最一视同仁,帮理不帮亲的!   眼见这两人之间已无她插嘴的余地,她也歇了劝架的心思。   凌少歌刚想开口对付祁怀舟,一转眸看到林风致已经抱着冰碗坐到旁边的石头上,边吃边看他们两人,大有看好戏的架势,便问道:“你干嘛?”   “看树上两只八哥对吵,没事,你们继续。”林风致津津有味地吃着冰碗,含笑望着两只……两人。   凌少歌被她含沙射影的比喻给噎得半晌无话,片刻后方道:“进不进去?”   林风致将冰碗里最后一块桃肉送入唇中,掌心催力化去冰碗,这才站起,走向凌少歌的随身洞府的入口,只是才刚踏入半只脚,便听身后传来声:“站住。”   她转头,却见祁怀舟被凌少歌拦在了入口之外。   “我只邀她入府,要谈正事也只与她谈,天羲山主事务繁忙,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凌少歌伸臂横拦在了祁怀舟和林风致之间,冷道。   林风致有预感,这气氛一时半会是好转不了了。   果不其然,就在凌少歌声音落下的一刹那,可怕的仙威倾涌而来,充满无上震慑力,让凌少歌猛然间沉下脸,就连林风致亦是一阵惊愕。   毫无疑问,这仙威源自祁怀舟,但见他的神情,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目色平和。   凌少歌神情已凝,眸中杀气渐现,不再是先前模样。   便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只手越过凌少歌,倏地拽住祁怀舟的衣袖。   “对不起,但他必需跟着我。若是不便同入,我们不妨另挑地方商谈。”清越冷静的声音打断了这可怕的气氛,林风致开了口。   许是她这不假思索的反应,暗暗昭示了她的立场,那股逼迫人的威压散去。   凌少歌眯眼看着两人间的小动作,只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便一起来吧。”   语毕他震袖拂开林风致的手,带着二人进了他的随身洞府。   凌少歌的随身洞府很大,视野开阔,远可见青山遥遥,白云悠悠,日夜时辰皆与外界一致,近则有灵湖仙植并三重楼阁,仙气氤氲,仙禽灵兽遍布。   不过风景虽好,可刚刚松口气的林风致并没欣赏的兴致,如今只想着赶紧把正事谈完,赶回昆虚,让这两人分开。   如此想着,她跟凌少歌进了主阁。   阁内空间很大,陈设十分奢华,玉椅晶灯、蝉翼纱缦、仙香灵画,无一不是大价钱的东西,看得出来凌少歌在幽澜山的日常生活很是奢靡。   似乎受了刚才的影响,凌少歌情绪不是很好,自顾自懒洋洋倚到主座之上,挥手让他们随便落座,林风致便与祁怀舟在他左手边各自落座。   现在总算能进主题了吧?   林风致清清嗓,刚想开口,却见凌少歌把眼睛给闭上了,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再看祁怀舟,也是微垂着头,不言不语的神情。   偌大的空间,一阵尴尬的沉默。   林风致坐如针毡。   这两人真的是……在外头的时候倒是说得起劲,进来了又都这副德性,非要她开口哄人吗?可她哄这个也不对,哄那个也不好,一会弄巧成拙更糟糕。   就这样,三个人三个想法,整间屋子弥漫着诡异且难耐的气氛,最后还是林风致咬咬牙,想着不能这么耽搁时间,便扬起笑脸开了口,正要说话,却见凌少歌倏地睁眼。   “顾清崖来了。”   林风致的心情瞬间就明朗,她几乎一跳而起,主动请缨:“顾上神终于来了,我去迎接他。”   语毕她没让两人开口,便逃也般地冲出屋子,也不管那两人单独留在那里会不会斗起法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听到“顾清崖”的名字能这么开心过,他的到来简直就是她的救星。   几步奔到屋外,她长吁口气,扬起笑脸迎上远处来人。   身着月白仙袍,长发束冠的仙人缓步而来,周身仙风流淌,宛若谪仙,看到她的时候,他也是微微一笑,清俊的脸庞如明月般皎洁。   “顾……”林风致抱拳行礼,刚唤了一个字,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眼前的顾清崖,到底是哪个人?   如果来的是顾清渊……她不敢往下想。   作者有话说:   顾上神,周五再会。   ————   感谢在2023-11-07 09:36:34~2023-11-08 09: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思远道 20瓶;哗啦啦啦啦 8瓶;乙木333 2瓶;噬元喵喵、漠墨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四人成盟   ◎和谐的男主女主与男配。◎   虽然林风致怔忡只是一瞬间而已, 但顾清崖依然看出她眼中的顾虑,便主动接了话:“秋上神,别来无恙。我是顾清崖。”   两年不见, 她的风采更胜从前,周身上下洋溢着的充沛活力,会不由自主让人跟着她一起绽放笑容。   “顾上神。”林风致这才彻底展开笑颜,客套道, “可算把你盼来了。”   她还记着两年前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说自己是顾清崖, 结果临分别摆了她一道,她可分不出顾清崖和顾清渊来,不过无所谓, 就算是顾清渊, 既然报出顾清崖的名头,应该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顾清崖并没解释得更多, 只是点点头, 见她看到自己如获大赦的神色, 不免一边走, 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一边又望向楼阁方向, “凌少歌呢?”   “在阁内恭候上神大架呢。”林风致保持微笑, 落后顾清崖两步,让他走在了前头,“顾上神, 请。”   顾清崖不疑有他,只与她寒暄:“你的伤可痊愈了?”   “托福, 已经痊愈无碍。”林风致道, “这两年我闭关不出, 噩境之事全仗你来回奔走,还有珍珑阁那边,也多亏你诸多照拂,一直想亲口同你道声谢,今日终于找到机会了。”   “上神客气,噩境的物资运送本就是我份内之事,至于珍珑阁,在商言商罢了,你们是珍珑阁最尊贵的客人,上心是应该的。”顾清崖摆摆手,笑道。   “现下噩境之城的工事,进展如何了?”林风致又问他。   “多亏你愿意自降售价,噩境工事才得以继续,否则该停工了。上月新的矿料已经运到,现在防沙墙应该差不多了。”顾清崖回道。   两年时间虽未见面,但公务上的往来并不少,是以今朝得逢竟是半点不陌生,两人侃侃而谈这两年内发生的事,比两年前熟稔了不知多少倍,倒像要好的朋友般,并肩迈上楼阁的石阶。   凭心而论,抛开顾清渊这层顾虑不谈,和顾清崖聊天是件十分愉快的事。虽然他看起来犹如天边霜月,但接触起来却并不难相处,有问必答且谦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比起现在坐在阁里那两位,不知道让她轻松多少。   林风致如此想着,目光已经瞥见坐在阁中的两尊佛,她倏地一下又退到顾清崖背后。   顾清崖正和她说话说得好好的,不防她这一躲,他微诧地放缓脚步,转头看她:“秋上神?”   林风致只伸手做个“请”的手势,道:“顾上神先请!”   挡箭牌先进吧。   顾清崖不解她此举之意,面露疑惑,缓步迈过了门坎,只听得阁中传来凌少歌的懒洋洋的声音:“你缩在顾清崖背后做什么?”   林风致这才从顾清崖身后探出头来,笑道:“顾上神到了。”   “我看到了。怎么,需要我给你们两搬张椅子坐外头慢慢聊吗?”凌少歌半点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   林风致一下子不说话了。   顾清崖正和站起来向自己行礼的祁怀舟回礼,闻及此语,再观阁内气氛,似有所悟,道:“你这洞府风景甚妙,到外头谈事也是个好提议,那就有劳魔尊安排了。”   “顾清崖,你存心找我麻烦的吗?”凌少歌直起身来,不悦地瞪向他。   这家伙到底是谁的朋友?   “不敢,只是两年没见,你这脾气看来跟着修为一起涨了。”顾清崖和他说话,更加随性没顾忌,一边说一边走到右手位置,自顾自坐下,“收收你那脾气,这里是仙界,不是你的幽澜山。谈事就好好谈,别扯其他。”   凌少歌冷笑地盯着顾清崖,竟就真的闭上了嘴。   林风致看得只差没鼓掌,终于有个治得住凌少歌的人了。她左顾右盼一番,果断在顾清崖身边的空座坐下,这种时候,跟顾清崖呆在一起比较稳妥点。   凌少歌见状朝他们冷笑道:“看来这两年你们的交情好了不少。”   就连祁怀舟眉心微蹙望向林风致,林风致却只回他一个挑眉笑。   顾清崖看了眼林风致,意有所指回答凌少歌:“也许不是我们交情变好,只是有人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怎么,你连我都要防?”   顾清崖一句话就让凌少歌收声,他像哑了火的烟花桶,撇开头却又有些不甘心。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林风致的心眼到了这三个男人跟前,似乎有点不够用。   “秋上神,我师尊已经看过你的密函,对你的提议十分赞同,故而命我全力配合。”顾清崖不再闲话,直截了当切入主题,“你说得对,苍隐玉虚为恶已久,犯下诸多人神共愤的滔天罪行,乃我九寰一大毒瘤,确实不能放任自由。只是这些年不论仙魔两界,一直都没停止过对玉虚宫的追剿,但玉虚恶修常年流窜于两境交界一带,一旦被仙魔两界追剿,就会分成数股四散逃离,这给我们的追剿带来极大难度,不知秋上神有什么好对策?”   林风致在信中只将局势作了剖析,谈了看法,提了建议,并没详细说明对策,此番三人聚首,就是为了商量出一个确切可行的对策。   “从前追剿,都是仙魔两界各自行事,因而造成他们逃藏两境后,其中一方难以为继的情况,故而我才希望浮沧山和幽澜山可以合作,以断绝他们最后的退路。不论他们逃到哪一边,都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谈起正事,林风致收起笑容,正色道。   “退路?难道不是我们直接攻打围剿他们吗?”顾清崖问道。   按林风致的说法,仙魔两界的围剿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   林风致摇摇头,道:“非也。想要剿尽玉虚恶修,光凭两界的围追堵截恐怕不够,这起恶修太过狡猾,一来他们巢穴太多并无固定居所;二来他们虽然凶狠却也不敢与仙魔两界正面相抗,闻风必撤;三来玉虚宫有次仙级修士广霖子坐镇,很难对付。如果硬拼实力,我们可能也会胜,但付出必然惨重,并且若是让广霖子这些强修逃脱,后患无穷。”   “擒贼先擒王,斩草需除根。可谈何容易!先不谈广霖子的境界凭借我们几人能否对付,这几年他避世修行,没人知道藏身之地,如何杀?”见他们两谈得有来有去,凌少歌自是不甘寂寞,终于开口加入其中。   一旦说起正事,众人便将那些心思尽皆抛开,总算是全部进入正题。   “所以,得先把他引出来。”林风致道。   “引,怎么引?你有办法?”凌少歌早已坐直身体,双眸如鹰隼般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丝毫不避他的锋芒,道:“我当然有,否则就不会邀请二位坐在这里了。”语毕她望向顾清崖,“这还得多亏上回在浮沧山,顾上神那一招瓮中捉鳖,给了我灵感。”   “哦?”顾清崖眼神一亮,亦望向她。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请你们来这里共商对付玉虚宫的事,就只是出张嘴,而要你们出力吧?”林风致笑笑,望向对面的祁怀舟,震声道,“仙魔既愿携手,二位出兵出力,昆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我愿以化云之境与昆虚为饵,诱敌深入!”   此言一出,凌少歌与顾清崖心中骤凛,看她的目光顿时变了。   确实如她所言,一开始他们以为林风致只是提个建议,最多提供点物资,站在后方支持他们对付苍隐玉虚,既为九寰扫清毒瘤,也为昆虚除去一大隐患。   却不曾想,她掷地有声说出的这番话,竟完全没将昆虚摘到外面,反而是让昆虚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秋上神,你要想清楚,这么做会让昆虚变成主战场,这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顾清崖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蹙了眉头道。   化云之境的诱惑力毋庸置疑,何况苍隐谷的人早就在打昆虚的主意,若是有机会侵占昆虚,得到化云之境,那广霖子十之八九是会亲自出手的。   “我想得很清楚了。”林风致起身,“之所以找上二位,就是希望当苍隐谷恶修精锐尽入昆虚之时,你们可以断其后路,除恶务尽,必需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还有就是,虽然我已做了万全布置,又有锦枫师姐坐镇,但宗门内确实没有与广霖子实力相当之人,恐怕到时会让他脱逃。”她续道,将自己所需要得到的支持干脆说出。   “这点不成问题,只要广霖子和他那些虾兵蟹将敢踏入你昆虚,我就有办法杀了他!”凌少歌丝毫没将已破境次仙的人物放在眼中,“幽澜山的六大魔将合力,区区广霖子算什么。”   “我亦可请出师门重宝,道祖的隐山炉与大宙印,助我们对抗广霖子。只是秋上神,你如何保证广霖子一定会中计?”顾清崖亦道。   “不知凌魔尊可还记得,当初在千影山对付苍隐谷时,曾经俘获过广霖子大弟子司寇炎的一缕分神,后来交由千影山大小姐万舒羽,关入三狱鬼火炉中炼制。”林风致朝着凌少歌微笑道,“舒羽和这缕分神,就是诱敌的关键!”   她说话之时,眉舒目展,全无半分小女儿姿态,风采翩然侃侃而谈,满身的自信,无不令人侧目倾心,纵然以元婴之境界,与强修并座,也未逊色分毫。   听完她的解释,凌顾二人皆陷入思忖,而林风致并不给他们休息的机会,只望了祁怀舟一眼,沉默了许久的祁怀舟这才缓缓站起,挥袖而下,在房间的正中央祭出一张浮空的舆图来。   “这里,是离火谷。离火谷的大公子严慎与苍隐谷秘密往来已有三年之久,苍隐谷修士近六成的法宝武器,都是离火谷所产出的。他们既要攻占昆虚,此番必然大量买入新的武器法宝,我们派去的内应已经混入其中,在这批武器和法宝的炼制中混进昆虚特产的毒——烈霜涎。此毒可以追踪,你们看……”祁怀舟一边解释,一边施术。   众人已围到舆图旁边,垂眸望去,只见在祁怀舟的施术之下,图上出现无数星点,看位置除了小部分在离火谷周围,大部分已经散布到无涯林四处。   “除此之外,此毒还会破坏武器与法宝的稳定性,只要他们全力施放,这些武器和法宝就会反噬其主。”祁怀舟又道,“只是可惜,这批毒器大概只占三成左右,我们的人不能太早下手,否则容易让他们察觉武器有问题。”   “三成也已足够。”顾清崖微微一笑,“他们行踪曝露,方便我们追剿,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用来给你们追剿所用,但是现在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林风致道。   “放心,我们按兵不动,等你发令。”凌少歌回她。   “你们也要派些人盯着离火谷。武器出了问题,恐怕苍隐谷的人不会放过离火谷,狗咬狗必起纷争,我们可坐收其成。”林风致又道。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离火谷恐难善终,你这法子够毒。”凌少歌戏道。   “毒吗?”林风致反问道,“他们和苍隐谷这样的亡命之徒合作时,便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更何况,严慎还是那般阴险毒辣之辈,她不过是以毒攻毒,助严凡报了这个仇而已。   “毒,但是深得我心。”凌少歌看她的目光又更深了些,“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他几乎可以想像,若有朝一日,她愿意到幽澜,与他携手并肩统领群魔,会是何等耀眼夺目的存在。若说从前他对她只是男女间的喜爱,那今日则在这份喜爱之上,又添欣赏之情。   她是上苍赐予他的,最好的道侣。   “说正事呢。”林风致闻及此语,瞥了眼凌少歌,只将他的话当作戏谑一笑而过,又道,“昆虚的计策,都已经向二位坦诚相告了,不知二位……”   顾清崖闻雅歌而知弦意,立刻便道:“关于苍隐谷,浮沧山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亦有些准备,秋上神珠玉在前,那顾某也不藏着掖着了。”   语毕,他便将浮沧山收集的所有关于苍隐谷的消息,全盘托出,以便四人制定最终的计划。听完他的话,凌少歌方接话,与浮沧山相同,幽澜对于苍隐谷也自有消息。   两界互通有无,将消息一汇总,再梳理出细枝末节,等到正式商定对策,已是第三天夜晚。   “那就定下此计!祝我们旗开得胜,一举击溃苍隐!”林风致脸上毫无疲态,愈发精神,伸手在四人正中间。   凌少歌挑起了眉有些嫌弃,顾清崖看着她的爪子,有些疑惑,只有祁怀舟,用力握住她的手。被人抢先一步,凌少歌顾不上嫌弃这个孩子气的举动,面对林风致兴高采烈的神情,他无可拒绝,咬咬牙以掌覆在了祁怀舟手背之上,顾清崖这才看懂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亦将手牢牢盖在凌少歌手背上。   四掌相叠,盟约已成。   林风致开心极了,满脸的笑意,心中像有团火在燃烧。难以想像,三年前她还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小低修,三年后她却能成就属于自己的大业。   陪她闹完,顾清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凝结水珠,洗去手上让他不喜的触感,他转头望了望窗外。   诸事议定,已是天星满布的深夜,霜月高悬,照得阁外清晖一片。   “天色既晚,不如留宿一夜,天明再回吧。”凌少歌邀请林风致留下,“请你们喝酒。”   林风致望向祁怀舟,尚未答话之际,顾清崖已转身朝阁外走去,只抛下一句:“你们喝吧,我出去走走。”   待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林风致才问向凌少歌:“他怎么了?”   明明商谈得很是让人血沸,怎么一眨眼功夫,顾清崖就像掉进冰窟窿似的?   凌少歌略作沉忖,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子夜已过,今日应是七月二十三。”林风致道。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那就难怪了。”凌少歌盯着门口,难得露出几分惋惜叹息,“七月二十三,是他的生辰。”   生辰?   林风致大感奇怪。   修士寿元绵长,活得久了连生辰是哪天兴许都不记得,谁会像凡人那样年年过寿?再说了,就算是过生辰,那也是高兴事,可顾清崖脸上可半点喜色皆无。   “你有所不知,这日是他生辰,也是他弟弟的生忌。”凌少歌见她面露疑惑,便开口解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有个孪生弟弟,同年同月生,不过已经死了,所以这日既是他的生辰,也是他弟弟的生忌。”   林风致愈发疑惑,试探般吐出一个名字:“顾清渊……”   凌少歌却是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打听过他?”   “没,偶尔听人提起而已。”林风致忙摇头,编了个理由。   顾清崖的来历,在浮沧山虽非秘密,不过他离凡入道,兼之修行的年月已久,知道的人极少,再加上当年发生过的惨剧,也根本没人愿意提及,时间一长就成了讳莫如深的事。   她这个理由,别说凌少歌,就连祁怀舟都不信了,两人四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林风致解释不清,只好讪笑两声,适时闭嘴。   屋外,霜月依旧。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11-08 09:44:02~2023-11-10 09: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柔1216 47瓶;不会魔法的小女巫、娜妹儿、不只是要言情 10瓶;shelly、17593678 5瓶;成璧、嘿叭叭 3瓶;乙木333、大余吖 2瓶;哗啦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扑倒   ◎“他把你惹哭了?”◎   霜月不知几时东沉, 天星也渐渐隐去,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林风致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凌少歌的楼阁,反身轻轻带上殿门, 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屋外凉风带来阵阵惬意,让她瞬间轻松。   她发誓,下次绝不能再和祁怀舟以及凌少歌三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了,那气氛……好好的美酒都让她喝得食不知味。本来饮酒是为了庆祝他们结盟, 结果只有她一个人满心澎湃, 那两位依旧针锋相对, 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就能让大殿结冰,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还是外头舒服, 林风致展臂抻了抻身体, 舒展着筋骨往外走。   凌少歌这随身洞府大得很,阁外美景幽致, 在月光之下别有风光, 倒也值得一赏, 只是走了几步, 林风致忽然驻足。   前头湖畔的怪石旁, 站着远眺湖面的顾清崖。地上白雾浅起, 两只仙鹤单脚而立,就睡在顾清崖身边,衬着这片近湖远山, 一切朦朦胧胧的,如同一幅墨画。   林风致不再向前走, 一来她不愿打破眼前这静谧的画面, 二来她也不愿窥探他人心境, 是以只看了两眼,便果断转身往回。   “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前?”   她转身之际,听到身后传来的温和声音。顾清崖都开口了,她要装成没听到也太失礼了,故便笑着转身,边走边道:“我怕打扰顾上神。”   “不妨事,我也只是在这里略站站。”顾清崖淡道。   林风致离他三步处停下,与他同望湖面,心道眼前这位到底是顾清崖还是顾清渊?   “今天,是顾清渊的生忌。”顾清崖倏尔开口。   听到这个名字,林风致心头一跳,不知该接什么茬。   她可分不清顾清崖和顾清渊,回头再像上回那样被顾清渊装的顾清崖给骗了,可就让人头疼了。   “本不该向你提及这些,但如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甚少。今日既是他的生忌,就容我放肆一回吧。”顾清崖续道,他的脸庞在晦暗不清的光线中看不清晰,只有声音,一如往常的动听,“我这个弟弟学我是非常像的,寻常人根本分辨不出,你会着他的道不足为奇,他性子顽劣不堪,先前惊扰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又道歉?   林风致这回不论顾清崖说什么,都不接这个话头,只讪讪两声,敷衍般道:“玩笑而已,上神言重。”   好在顾清崖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察觉她无意探究,便也不再继续,只随口道:“与上神相识数年,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士。”   “我出生于一个靠海的小渔村,父亲亲友都是普通人,靠打鱼为生,并无特别。”林风致囫囵回道。   哪想就这一句话,倒叫顾清崖转过头来,一双清冽的眼眸如同霜月般明亮。   “小渔村?那你我很像。”他温声讲述道,声音如烟似尘,也不知是说给林风致,还是说给自己听,“我出生于横云山脚下的凡人村落,家中以打猎为生,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和乐。父母膝下只得我与顾清渊一双孪生子,我与他前后脚落脚,只虚长他一个时辰,便成了兄长。虽然我们生得一模一样,但性子却截然相反。我为长兄,自有照顾家中的责任,是以从小到大都力持稳重。他就不同了,顽皮不堪,听我母亲说就连出生的哭声都比我响亮几分。”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什么愉快的事来。   林风致听到此处,已从最初的随意敷衍渐渐变得认真。   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语,勾勒出平静安宁却充满温情的凡间生活,修仙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那样的温情,就好像……好像她的故乡浮鲸岛。   她也曾经有过那样充满温情的生活。   “长大一点,他就是混世魔王,上树下水招猫逗狗四处惹祸,每回都要我替他善后。我也就比他大那么一个时辰而已,自己都还是半大的孩子,被他气急了就和他打架,滚到泥水里,用咬牙,用指甲抠,最后都被父亲罚跪院子里。”他继续说着,“说起来,他有些像凌少歌,都是爱惹事生非的性子。”   林风致想像了一下顾清崖和人,尤其是和凌少歌肉搏的模样,有些想笑。   “但他对我也好,外头得了什么好处,第一个想的都是我。他人机灵,嘴甜,会讨人喜欢,常常会从村外过客的手里讨些糖果碎钱,从来都记着分我一半。”顾清崖回忆起顾清渊,“那时家中虽穷,但日子好似也没那么难过,一直到后来,浮沧山外出收徒的仙人路过我们村,遇到了我和顾清渊。”   他和顾清渊的资质都很好,属于万中无一的那种,两个人都被浮沧山的仙人相中,希望能带回宗门收为弟子。   本来对于凡人而言,能被仙人看中收为弟子是件无上荣光之事,尤其相中他们的还是浮沧山,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他们家来说,却是件忧喜掺半的事。   “那年我们十三岁,家中还有年事已高的祖父祖母,可我父亲却在狩猎之时摔折了腿,母亲又体弱多病,凡人之家不能没有顶梁柱,天地人伦亦以孝为先,父亲坚决不同意让我与弟弟同时入山修行。我和他需要有一个人留在家中尽孝。”   离凡入仙,需要放弃凡间种种,即便可以归家探望,远隔千里,十年都难得一见,若有那子嗣繁盛的大家族,自以儿孙入仙为荣,但他们是普通人家,撑门立户的就只有他们两人。   “修仙入道从此不凡,这是很多凡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我们亦不例外。”顾清崖道,“但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我和他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去。”   不知怎地,林风致忽然想到封默。   对凡人而言,长生不死、呼风唤雨……大抵是充满诱惑的。   “我提意抓阄,却被顾清渊拒绝了,他……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亦或说,他把机会让给了我,代替我留在家中侍奉双亲。”顾清崖看着雾气茫茫的水面,笑意就像天际的霜月,渐渐隐落,“我们争执过,互不相让,最终是我父亲拿了主意,将我送去浮沧山。临别那日,我骂他蠢,他却笑嘻嘻地和我说……说……”   “阿兄,你自去好生修行,先替我探着路,待到我替二老养老送终,你再来接我。凭我的能耐,一定可以追上你的!”顾清渊笑着和他这么说。   那时他信了顾清渊的话,心道人生不过百载,待到父母终老,顾清渊也正值壮年,他天赋出众必定可以迎头赶上。   “就这般想着,我去了浮沧山。”顾清崖道。   林风致便想起凌少歌说过的话,他说顾清渊已经死了,莫非是在顾清崖修行期间遭遇不测?兄弟间的誓言最终未能兑现?   “那……后来呢?”她小心翼翼问道。   顾清崖却倏地握紧双拳,不答只问:“秋上神,你可知道亲族尽丧的滋味。”   只这一句话,便叫林风致如遭雷殛震立当下,化作木石。   亲族尽丧,她怎会不知道呢?   没有听到她的答案,顾清崖亦不在意,他只自言自语般回道:“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顾清渊……都未能幸免。”   他承诺过的事,终究成了一场空。   而这一切,本有机会挽救的。   余话未尽,顾清崖却不想再提,只道:“让你见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她,却在瞥见林风致神情之时一怔。   林风致静静看着湖面,脸色如常,唯独那双常笑的眼眸,已然泛红。   泪水含眶未落,藏着属于她的无声悲伤。   顾清崖眉头顿蹙,略显慌乱道:“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影响你的心情了。”   “亲族尽丧的滋味,我想我知道。”林风致垂眸,眨去些许泪花。   顾清崖心中骤震,万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歉意油然而生,还夹杂着几许道不明的情绪,或是出于同样际遇的同情,又或是单纯因她的泪眼而心疼,复杂万分,让人忘却所有,情不自禁地抬手,笨拙地拭向她的眼眸。   “别哭……是我不好……”他的语气温柔得不能再温柔。   常年练剑的手,指头上生着茧,有些粗砺,却带着暖意摩挲过她的眼眸。   林风致已经调整好心情,收住了泪,正要开口,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喝。   “顾清崖,你在做什么?”   二人同时回头,只见凌少歌就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们,在他身后十步开外,是面带微笑的祁怀舟,他的目光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顾清崖倏地收回手,淡道:“没什么,不小心触及秋上神的伤心事,有些于心不忍而已。”   林风致听他语气没有波澜,似乎已从先前的情绪中抽离,便也正色道:“我们没做什么。”   就只这一句话,她不觉得自己有向他们解释的必要。   “上神。”祁怀舟踱到她面前,什么也没问,只用无比平静的口吻道,“该回宗了。”   林风致点点头,天星全隐,霜月西沉,破晓已至,天眼见要亮了,是该回去了。   ————   目送林风致的身影消失在洞府的入口处,凌少歌这才收回目光,依旧与顾清崖对峙般站着。   许久,凌少歌才打破这片沉默:“顾清崖,你知道我钟情于她吗?”   “知道。”顾清崖一边道,一边搓了搓指尖,指腹上似乎还留着泪水的湿痕。   “那你我算朋友吗?”凌少歌又问道。   “算。”顾清崖道。   岂止是朋友,凌少歌很像顾清渊,从他们相识的第一面起,他便成了那个消失在时间里的顾清渊。   “那从今日起,你离她越远越好,不要再接近她。”凌少歌冷道。   又是阵令人难熬的沉默,顾清崖方开口:“好。”   ————   破晓的光很快降临,天际出现鱼肚白,夜晚已尽。   虽是盛夏,可山间凉风还是带着几许寒意。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在林间掠过,朝天柔山而去。祁怀舟飞在前面,他的速度有些快,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风致勉强跟在他后面,没让自己落后太多。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转眼间就到天柔山。   两人落下云头,往天柔洞走去,林风致忽然间朝前快走了几步,拽住祁怀舟的衣袖。   “你慢点。”她道,“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还走得这么快,发脾气呢?”   祁怀舟止步,头也不回地站在原处,并不看她。   林风致绕到他面前,窥他神色,这人依旧是惯常的死样子,笑不笑怒不怒的,不过还是让她看出点端倪来。   她想了想,道,“有什么想法,你同我说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还是不吭声。   “真不和我说话?”林风致又问了一遍。   祁怀舟依然沉默,只是望着她。   “行,那以后就都别说。”她耸耸肩,“我回天柔洞了,你别跟着了,回你的天羲吧。”   语毕她转身,径自朝着天柔洞方向迈去,只是还没迈出几步,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庞大仙威骤涌,如同无形的巨兽猛然间扑来。   林风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便落入祁怀舟怀中,几声枯叶被碾碎的脆音响起,她被他扑在了地上。   她的双手被他钳制在过头,后腰被他牢牢掌握,如同猎物,再难脱逃。   “你疯了?!”林风致微惊,“这里……是外头!”   “他把你惹哭了?”祁怀舟这时方开口,声音幽幽沉沉,像缕丝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0 09:50:51~2023-11-11 09:2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浅无 26瓶;汤小圆圆圆、 11瓶;Sunny 5瓶;乙木333 2瓶;哗啦啦啦啦、向晓、妮平萍、漠墨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小缠绵   ◎“若是我,那就杀了我,可好?”◎   天柔山虽然只有她和小啾两人同住, 小啾现在进化云之境修行,现下只剩她一人,但每日晨间与入夜时分, 都会有弟子上山打扫,这会已临近他们打扫的时间,若是叫人撞见她与祁怀透这般模样,她这宗主怕也没脸当了。   但显然祁怀舟压根没有这些顾忌, 他这人平时虽然待人温和斯文有礼, 但从天罗山与蒋锋之事上可以窥见, 他疯起来的时候不管不顾,谁都压制不住,像只伪装得极好的强兽, 正在一点一点撕开面具, 露出獠牙。   他眼底风起云涌,全无在外当着凌少歌二人时强忍出的平静, 斑驳树影洒落在他脸上, 像是无数诡谲的迷色, 让他愈显疯狂。   可他没有像凌少歌那样怀疑她与顾清崖间的关系, 他只是盯着她的双眸, 双眉蹙得死紧, 比起那些难以捉摸又微不足道的拈酸吃醋,他更屈从于本能。   最终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因她哭泣而生的愤怒。   “与顾上神无关, 只是聊及旧事,想起故乡, 触到隐痛罢了。”她胸口起伏着, 强按着心中异样的情绪, 认真回答他。   虽然有些着急,但她的心依旧为他被愤怒掩盖的关切而柔软。   她疯了般想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到底有多少面目,是他从未向世人展现的。   “我不想再看到你哭。”他依旧紧紧钳着她的双手,像只庞大的野兽般,居高临下俯望自己的猎物,“谁再让你哭,我会杀了那个人。”   杀气四溢的话,却让他说得稀松平常。   但林风致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这么做,就好像他最终还是对蒋锋和天罗山出手一样。   记得初入昆虚时,曾玄与小啾等人都曾经有意无意向她透露过祁怀舟这人的可怕,可她压根没有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个伪装得很好的煞星,轻易招惹不得。   然而现在,她已经招惹了。   “如果那个人,是你呢?”林风致望着他问道。   祁怀舟神情一怔,眼眸微垂,避开她的目光,缓缓倾身俯头。   唇凑到她的眼旁,他伸出舌尖,在她眼角轻轻一舔。林风致一震,双手如遭雷殛般攥紧,闭上了那只被他舔舐的眼。   泪水早已风干,不过还留着此微咸意,被他舌尖尝得,他动作暂停,片刻后以唇摩挲过她半闭的眼,喃喃道:“若是我,那就杀了我,可好?”   林风致闻言心中骤震,这话太不吉利,听着就像谶语,她不该问的。   她想睁开眼,想反驳他的话,可他并不给他机会,吻得越来越急,唇已落到她的唇瓣上,像压抑了许久般,迫不及待地纠缠起她的唇来。她的唇被他咬得有些疼,轻轻哼了声,他便愈加肆无忌惮地侵袭而入。   地上的枯叶被碾碎,发出细而脆的声响,几片落叶飘下,掉在他的发间。   光影错落,宛如丝丝缕缕的光缦。   不知何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与笑语声,林风致迷蒙的瞳孔一震,呜咽了两声,双手开始挣扎。   扫山的弟子已经来了。   脚步越来越近,祁怀舟的力道却也越来越大,并没任何松手的意思,林风致大急,可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隐秘的渴盼,难以言说。   “师弟,上神这两天没回宗吧……”   声音已经近到他们能清晰到对话,脚步也已近在耳边,眼见着弟子踏进林中,一阵风急旋而过,只留下摊凌乱的碎叶在地。   “咦,这些叶子怎么这么奇怪。”有人开了口。   不远处的树后,林风致被抵在树杆上,已吓得汗湿重衣。   祁怀舟搂着她的腰,额头抵在她额上,露出坏事得逞般的笑容。   林风致气急,瞪着双还带着妩媚的剪水双瞳恶狠狠盯着他。   “谁在树后?”前边忽又传来洒扫弟子的声音。   林风致不再多想,当即祭出传音符,一圈祁怀舟的脖颈,带着他火速消失在树林之中。   ————   四周一片云海茫茫,一个人都没有。   林风致祭出的传送符是随机传送,她现下也不知道自己被传送到了哪个地方,只求别被人看去就好。   搞得像偷人一样,都怪祁怀舟。   她还环抱着祁怀舟的脖子挂在他身上,祁怀舟则圈着她的腰肢,放任她的靠近。   “林风致,你答应过我,你只属于我。”他头微垂,几近埋入她的颈窝,鼻间传来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染了他的气息,让人心情变得愉悦。   “你忘了后面还有半句——哪怕只是演戏。既然是戏,总有曲终人散之日,如今我不想与你演这场戏了。”林风致道。   “这戏既已开场,便不是你说散便能散的。”祁怀舟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愈紧。   “哦?那谁说得算?”林风致勾起一缕他的发丝绕于指尖把玩,问得漫不经心。   “谁说得都不算。”他抬眸,嗓音喑哑。   林风致用力扯了下绕在指尖的发丝,将它当成羽毛,钻入祁怀舟的耳中。祁怀舟的目光早已不复清明,被她这么一闹,更是从耳廓一路红到耳垂。   “那这出戏岂非没完没了?”她问道。   “就是没完没了。”祁怀舟说得不容置喙。   林风致拈着他的发丝,已经顺着他的耳,撩拨到他的颈侧,那一缕红,便跟着从耳垂蔓延至颈,青筋微起,男人的喉结滚动,他在忍受着什么。   他这副克制的模样,大大取悦了林风致。   “凭什么?”林风致道,“天羲山主,昆虚的镇宗长老,必要的时候,可凌驾于宗主之上?好威风哪。你真以为我会听你的?”   她戏谑的声音像阵轻雾,拂过他的耳畔。   “不敢,你主意向来比我大,我得听你的。”祁怀舟垂首,轻轻摩挲她的耳。   耳鬓厮磨宛如两只互相舔舐的兽。   这一句话,便算他认输,倒是稀罕的很,他竟也会对她俯低作小哄她开心。   林风致一笑,推他:“你别弄我,痒得很。”   天已大亮,云海在阳光照射下渐渐消散,露出四野青山,钟磬声响过,宗门弟子的早课时间已结束,林风致的随身传音玉也已闪过数番。   她三天未归,宗门之事堆积如山,祁怀舟手里也诸多事务待理,这不是一个适合厮混的时机。   意犹未尽地结束这场交锋,林风致还是回了天柔山。   天柔山的树林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数名弟子正小心翼翼地散布林间,似乎正在搜寻什么。赵睿霖与万舒羽站在树林外,正神情凝滞地商量着什么。   “发生了何事?”林风致疑惑地走向二人。   看到她出现,赵睿霖和万舒羽同时松口气。   “今早洒扫的弟子在林中发现有人藏窥,可惜没能抓着人。”赵睿霖解释道,“他立时就将此事上报宗门,我带人过来仔细搜查一番,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   林风致顿时一滞,神情不自在起来。   “你这里布置的禁制法阵与机关已十分严密,那人竟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此地,可见对宗门极其熟悉,必需得将这个人找出来!不能留着危及你的安全。”赵睿霖又道。   自从段长鸿之事过后,林风致已经成为全宗上下的重点保护对象,她洞府外的禁制,是一重又一重。   “不用……”林风致摆摆手,刚想说话,又被万舒羽打断。   “这里的禁制法阵我也重新检查一遍,干脆再布置几个加固一下,更安心些。”万舒羽亦道。   林风致真是啼笑皆非,她们嘴里那个可怕的贼人,不就是她和祁怀舟!   都怪祁怀舟这混蛋,平白无故闹了这大乌龙,又给底下人增加了诸多麻烦事,可她却难以解释,真是可恨至极。   ————   与凌少歌和顾清崖谈妥之后,这两人便各自赶回幽澜与浮沧,悄无声息地好似从没来过一般。   三者之间,只以传音法宝互通有无,暗中调遣人马、准备法宝丹器,绝不假手他人,林风致更是事事亲力亲为,安排得滴水不漏。   如此这般,时间转眼便又过半月。   “鱼儿咬钩,我那里基本妥了,只等你开口。”   天柔洞幽沉的光芒中,万舒羽眉眼之间满布肃杀,向站在天柔池畔的林风致禀道。   虽然洞中只有她们两人,可她依然将声音压低,只恐叫第三者听去。   不怪她行事如此谨慎小心,林风致的整盘棋局,但妨走漏了一星半点的风声,便是全盘皆输的下场,是以哪怕是万舒羽,也仅仅只知道个计划的轮廓,至于细节除了她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其余皆不知晓,其他人亦是如此。   除了当日结盟的四个人,以及负责统控全宗机关法阵禁制的龚宴清之外,入局的所有人都只知晓与己相关的一部分。这并非林风致不相信这些伙伴,但就像凌少歌所讲,这几年昆虚壮大得太快,宗门招揽诸多修士,就算宗门对他们的底细都做了调查,也总避免不了混入个别眼线耳目,她不担心万舒羽几人,防的是他们身边的人。   借着此次对付苍隐谷,也正好肃清宗门,挖出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不过万般筹谋具已妥当,发动的日子,林风致却迟迟未定,不止万舒羽,其他人都在等她发令。   林风致垂头斟酌了片刻,心中已有决定,刚要开口,不妨传音玉青光疾转。她按手让万舒羽稍候,又将神识注入传音玉中。   江照恩的声音响起:“上神,星野无恙,不心担心。他让我提醒你,莫林已归顺苍隐司寇炎麾下,将在宗主大典之日图谋不轨,让你务必小心。”   “他们想做什么?”林风致问他。   “星野境况特殊,无法向外界传递更多消息,能说的就这些。我不日即将归宗,协助上神应对。”江照恩的回答很快传来。   林风致蹙起眉头。   在这棋局之中,星野可会是变数?   沉忖良久,她忽对万舒羽道:“时间就定在九月初十。”   万舒羽骤惊:“九月初十,那不是你的宗主大典正日?”   “正是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1 09:29:08~2023-11-12 08: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BYXL 67瓶;昀锦 30瓶;男主木有小jj、奥菲里亚 10瓶;乙木33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宗主大典   ◎宗主大典◎   九月, 入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山巅已覆薄霜,满山草木渐染, 将枯未败之季青黄金翠深浅不一,倒是绚烂的秋色。   天色尚早,太阳未出,四野弥漫着几许寒凉, 风过时, 草木猎猎作响, 凭添几分肃杀之气。   “师兄,我怎么觉得,今年这天冷得特别快, 风也刮得特别狠?”昆虚山门之下, 正在洒扫接引山阶的小弟子被一阵风刮得脸上刺痛,忽然开口道。   “一会朝阳东升, 就不会这般冷了。”陪他一起洒扫的师兄安抚道。   “我身上可不冷, 热乎着呢。宗门今年新发的秋袍, 特别御寒。”小弟子拍拍身上穿的新衣——崭新的青色道袍以仙蚕丝所缝制, 并不厚重却十分保暖。   “那就好。”师兄拍拍小师弟的肩膀, 笑道, “昨日曾长老发给我们的传送符和警示铃,可都带在身上?”   “带着呢!”小弟子忙点头道,“要是不带可是会扣考核分的, 万一错过宗门演习,更惨, 我可不敢不带。”   昨天曾玄亲自给宗内每个弟子发了一张传送符与一枚警示铃, 只道宗门应变演习, 弟子们务必将这两件宝物随身携带,若是警铃作响,所有弟子必需在接到警示的第一时间施展传送符。   若是迟上一分,便要接受惩罚。   他可不想受惩罚。   “行了,那咱们快点干活,太阳要出来了,宾客将至。”师兄道。   “嗯。干完活,我们也能回去参加宗主大典了!”想起此事,小师弟忽然干劲十足地笑开。   是啊,今天,是九月初十,宗主大典的日子。   昆虚已经几千年没人掌宗了,这样无主的局面,在今天终于要被改写。从宗主大典正式定下来的那一天起,所有人无不盼着这一天的来临。   而现在,它终于到了。   ————   “快快,把金莲法冠拿过来,就放那儿,一会上神在那里梳妆……”   天柔洞中响起赵睿霖的声音,她正指挥着两个女弟子忙前忙后地准备林风致的宗主行头。   林风致着一袭素衣从内室走出,见到赵睿霖和两个女弟子忙乱的模样,不由笑了:“姑姑,别这么紧张,不就是宗主大典……”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你的宗主大典,所有人都紧张得不行,只有你,没事人一样。还不快过来!”   林风致无奈地笑着,踱到镜前坐下,任由赵睿霖替自己梳起头发。   四周金灿灿一片,都是宗主的行头——金莲法冠、霞彩流光袍、凤翎羽披……无一不是价值昂贵的仙宝,皆出于化云之境的天衣坊。   赵睿霖手中的梳子一下一下温柔地梳过她的长发,却叫林风致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我初入昆虚宗时,也是姑姑替我打扮的。”   “自然记得,那时你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赵睿霖微微一笑,“明明生得这般好看,却不爱打扮,生生埋没了自己的光华。”   “哪是不爱打扮,那会我不是穷嘛!”林风致笑道,“要不然也不能被你们用三万上品灵石的酬劳,留在了昆虚。”   赵睿霖被她说得笑出声来,又感慨道:“一眨眼三年,宗门大变样,你也大变样。”   她的成长,与昆虚的改变一样惊人,有目共睹,   发丝一缕一缕梳起,云鬓高挽,眉间金钿细描,眼角青黛浅勾,唇如丹晶,肤似玉雪,再佩以金莲冠,穿上霞彩流光袍,璀璨光芒之间,只得一个绝色无双的神仙妃子。   林风致缓缓起身,面向天柔洞的洞口而立,赵睿霖取来凤翎羽披,轻轻抖开后披在了她背上。   她双臂微震,将羽披扫在身后,收起那昔年青涩的笑,眉间蓄起雷势,沉音道了句:“走。”便迈起步伐,一步一步,踱出天柔洞,出现在天光之下。   神威天成,仪态万千。   天柔洞外早就站满迎接她的人——龚宴清、江照恩、傅方见、万舒羽、柳轻絮、曾玄、楚悬等三星挂月阁所有阁士。   众人皆着新衣,或是清俊非常,或是英挺无比,或是清丽鲜妍,或是妩媚明艳,各自闪耀,便如璀璨群星。   见到她的出现,众修皆拜,齐道:“恭迎上神。”   林风致微微一笑,扫手而落,挥出一缕轻柔的风。风拂过四周,亦将众人托起。   “诸位,不必多礼。”她含笑温声道,目光挨个扫过诸修,最终停在了某处。   那里,站着祁怀舟。   他身着一袭星落沉夜袍,长发尽绾,露出苍白的容颜,眉目之间仿佛积蓄了无上力量,让他的苍白不再病弱。   这样的祁怀舟,俊美无俦,便是站在璀璨人群之间,亦是让人一眼惊觉。   见到她望来,祁怀舟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朝她伸出手,柔声道:“时辰快到了,有请上神!”   林风致只将手轻轻搭入他的掌中,由他牵引着自己,并肩朝着昆虚山飞去。   ————   日头已越升越高,清晨的秋凉已被赶跑。今日天气正好,仿佛是为了庆祝昆虚这场难得的宗主大典,万里云空,一丝阴霾不曾有。   昆虚山的山巅上站满人,昆虚全宗弟子已齐聚于此,正在静静地等候林风致的驾临。除此之外,入宗观礼的宾客也已到场,各自立于山巅云头之上,一起等候着这场三千年难逢的昆虚宗主大典。   宾客并不多,虽然昆虚宗向九寰送出不少邀帖,但大部份的宗门都只派人送上贺礼与祝词,只有小部分与昆虚交好的宗门方派上修亲自入宗观礼。   但在这为数不多的宾客之中,倒也有那么几个出人意料的人。   比如,幽澜山的魔尊凌少歌,浮沧山的上神顾清崖,也不知这昆虚何德何能,竟将这两位都请到了现场,若是此事传出,只怕那些没有前来的修士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小子怎么也来了?”等人的空档,坐在云间的凌少歌看向某处嗤道。   顾清崖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不远处的云上坐着几个修士,当前一人十分眼熟,他只想了片刻,便记起这人来。   五华山的现任宗主封默,已故孙千风的亲传弟子。仙试那段时间,他在浮沧山的名头甚响,夺了莲试之冠一举成名,后来又经历孙千风之死,可谓无人不识。   听说,他在回宗之后闭关一年竟也结婴,成为整个九寰有史以来最快结成元婴的修士,又凭一己之力肃整宗门,也是近期风头最盛的人物。   不过让顾清崖印象深刻的,却是他和“秋月明”的那场斗法。如今再听凌少歌的语气,他可以断定,这个人和“秋月明”之间应有瓜葛。   “他为何不能来?”顾清崖问道。   “看他不顺眼,有些私仇而已。”凌少歌并不多谈,只随意道。   “既是私仇,今日需得抛开。我们到这里,可不是纯为观礼。”顾清崖淡道。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携手对付苍隐谷。   “那是你,我来此既为正事,也为观礼。”凌少歌道,如此重要的日子,他可不想错过,“她敢将时间定在这一日,倒是大胆得很。”   谁说不是呢?   宗主大典当日发难,谁能想得出来?   顾清崖想起自己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是错愕非常,不由浮起一丝笑来。   那厢,封默静静坐在云上。五华宗并没收到邀帖的,他今日入宗所持乃是另一宗门的邀帖,对方并没打算亲自前来,正巧被他知道,便自告奋勇代其来此。   他想亲眼看到她出任宗主的模样。   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孙灵若,知道他要入昆虚观礼的消息,她死活非要跟来。   “好大的架子,让我们一顿等!”坐在他身后的孙灵若已经不悦地开口抱怨,“人家明明没有请咱们,也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来!”   “我自我的道理,师妹若是不想来,可以不来。”封默面无表情道。   “你……”孙灵若气得说不出话。自从父亲陨落,师兄接任宗主后,似乎就不一样了,师兄待她是越发冷淡。   便在此时,一阵仙音弦乐响起,天际飞出几只灵鹤,远空霞光大盛,虹霓在天空铺成毯,几道人影缓缓朝这里飞来。   众人都被吸引,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消失,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虹霓的那一头。   只见两人携手飞来,男的形容俊美当世罕有,一袭星落沉夜袍,仿佛将永夜星海穿在身上,眼神之专注,似天地间空空茫茫,只余身边一人。   被他所望之人,头戴金莲法冠,身披凤翎羽披,一身华光流转,风姿无双,徐徐而至,似朝霞骤涌惊了众目。   封默霍地从云上站起,遥望飞来的人,眼眸迸出炽烈火焰,无形地燃烧向林风致。   这是林风致,与他同生共死历练过数十载的林风致,和他青梅竹马生于渔村曾经平凡的林风致,他们有同样的身世,同样的经历,曾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可他竟不知……   她能美到这般田地。   他的唇瓮动着,千言万语已冲到唇边,却嗫嚅着无法吐出。   另一边,凌少歌亦已站起,双眸紧凝于天际盛妆之人,难掩惊艳之色。三年前初识林风致,她还只是个满嘴不离生意的俗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和他谈买卖的机会,又狡黠又可爱,深得他喜欢,后来她渐渐成长,才能大展,狡黠可爱犹在,却又添了大家风范。   一宗之主,如同群山之巅的云,风华无双。   “这礼,没白观吧?”他低声喃道。   顾清崖没有回答他,只在心中默默应了一声。   “我现在只想把牵她的那只手给剁了。”凌少歌的语气却又一厉,眼中的嫉妒已无遮掩,“不过算了,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我忍。”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顾清崖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顾清崖垂头。   “你也嫉妒吧?”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响起。   “真可怜啊,凌少歌还能明抢,你却什么都不能做。要我说管什么朋友义气兄弟之情,喜欢的东西,就要去抢过来。你老是瞻前顾后,自诩圣人,当年害死了我还不够吗?”   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剜心,让他狠狠攥紧了拳。   所幸,踏空而来的人已经落到了山巅之上,打破他内心的混乱。   锦枫已等在昆虚殿中,含笑看着众修降下。这场宗主大典,由她亲自主持。   林风致在祁怀舟的引领之下,一步步迈向昆虚殿,龚宴清等人紧随其后,宾客们亦降下云头,随其进入大殿,而后,则是昆虚的普通弟子。副宗主贺严华也早带着各山的山主等候在大殿两侧。   新建的昆虚主殿,内部十分宽敞,容下这数百人亦不显小。   “感谢诸位仙友今日可以莅临鄙宗,参加昆虚的宗主大典!”锦枫先抱拳向四周远来的宾客行了一礼,方震声道,“升炉,引香,请印!”   随着她一句话,昆虚十座主山上皆飘起一缕青烟,地面微颤,草木无风自摇,仿佛在为这场宗主大典庆贺。   一方金印渐渐在大殿宗座之前浮现,无上仙威与灵气涌泄。   林风致已经站到了宗座之下,抬头望着这方金印,原本平静的心陡然间跳跃起来,这方金印仿佛已经寂寞了许久,像在等待着谁人的到来,而她似乎就是它在苦等的那一个人。   “此为我昆虚宗的宗主金印,为我昆虚祖师裴凛所铸。我昆虚立宗数万载,这金印便代代相传了数万载,得此印者,便为我昆虚宗宗主,需谨记三责——其一,镇恶诛邪,誓守九寰;其二,除魔卫道,誓为天下;其三,以宗为本,誓护昆虚。你可能做到这三点?”   锦枫站在宗座旁,满面凝色问道。   “我可以!”林风致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你上前接印。”锦枫又道,“受此印者,便为昆虚新任宗主,昭示全宗,昆虚宗第五十三代宗主——”   林风致双手高举过头,虔诚奉印,正要接下宗主大印,不妨大殿之上有人厉喝一句——   “且慢!她不能接任昆虚宗主!”   金印飞到半空停下,众人心头俱是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昆虚弟子之间走出三个人来。   这几人身着昆虚低阶弟子服饰,并不起眼,只是一边走,他们一边施术,身上所着衣饰渐渐化作白雾消散,露出真面目来。   “你……莫山主?!”副宗主贺严华率先认出此人,大为诧异之际面色一沉,怒斥道,“你已被逐出宗门,是怎么混入昆虚的?竟敢在宗主大典之上放肆!”   “我如何来的并不重要,宗门之中也并非全是受人蛊惑不分好坏之徒!”莫林冷笑一声,带着身后两人走到殿中,只朝着四周众人一抱拳,“各位仙友,还有我昆虚同门,今日大家都在,便一起作个见证,莫某今日前来,是来揭穿此女真面目的!”   林风致神色无虞,只不动声色扫过莫林身后之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面覆白纱的女修。   宗主大典被破坏,殿内早已响起窃窃私语声,封默神色已变,心中已明白大抵是林风致的身份被人识破,不禁替她担忧起来,琢磨着若是起了纷争该如何救下林风致。   “这是发生了何事?莫非……她不是秋月明?”孙灵若却狐疑道,“难不成……她是你的……”   “你闭嘴!”封默目厉神凛地望向孙灵若。   孙灵若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心内一阵翻涌,百味杂陈。   那厢顾清崖亦面露疑惑,但见凌少歌双手环胸面色如常,他也品出些意味来,低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我早知道了。”凌少歌冲他得意一笑。   顾清崖目光顿沉,一语不发。   “这位可是我们的秋宗主,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还不将他拿下!”旁边有人已经怒道。   “妖言惑众的不是我,是这妖女!”莫林退后一步,身后便又冲上来三个昆虚弟子,将他护在了身后,他方续道,“你们都被她蒙蔽了,她根本不是秋月明!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妖女,与祁怀舟勾结,将你们玩弄股掌之间,私占化云之境,你们还对她感恩戴德!简直荒谬,愚蠢!”   “你说我不是秋月明,可有证据?”林风致抬起手,按下四周想替她出声的人,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问道。   “我当然有证据!否则也不敢来此与你当堂对峙!”莫林冷笑道,“诸位,我找到了真正的秋月明——秋上神。”   随着他一句话,站在他身边的女修缓缓取下覆面白纱,露出一张与林风致七成相似的脸。   “各位,好久没见,别来无恙。”   温和中略带威势的声音响起,女修不慌不忙,朝着众人抱拳。   四周众修惊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宗主座下的林风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林风致身边诸修的神情,未起丝毫波澜,冷眼看着殿内一切,仿佛在看着一场闹剧。   林风致的目光,迎上女修的眼。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秋月明,秋上神。   可为何,秋月明的眼眸,十分熟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2 08:11:37~2023-11-13 09: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阿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雲淡風清 12瓶;乙木333 2瓶;371251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宗主林风致   ◎昆虚与苍隐之战,一触即发!◎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昆虚殿哗声大作。   今日是昆虚几千年来最重要的日子,“秋月明”的宗主大典,却出现了两个“秋月明”, 不止是远到而来的宾客们惊呆,就连昆虚弟子们都满脸震色,目光来回在两个“秋月明”身上流连,想要看出两个人有什么区别。   细看之下, 两个人其实并不完全相同。   先说容颜。两人的轮廓五官虽确实有七成相似, 但站在宗主座前那位皮肤要更加白皙些, 骨相也偏于饱满,一双带笑的眼藏着雷霆之势,不怒自威, 像久居高位之人;与她对峙的那位, 下巴削尖,轮廓线条更加利落, 锐利的眼神自带力量, 凌厉得像柄剑, 仿佛常年在外行走历经生死的修行者。   至于身量, 两人倒是一般高, 只是宗主座前那位要更婀娜玲珑些, 而另一位则通身的锐气。若是这两人都同一样的衣服,作同样的打扮,那兴许是能叫人认不出来, 但现下不同的装束,不同的打扮, 愈发凸显两人间与生俱来的差异。   美都是极美的, 就像两朵优昙, 一朵盛开在月下,披霜戴月而立;一朵则绽放在沙漠,浴火沐风而至。   别人观察她们的同时,林风致也在与秋月明对视。   她得到过星野的提醒,知道莫林会在宗主大典之上图谋不轨,所以毫不惊讶于莫林的出现,但她并不知道莫林的盘算,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秋月明。   按她的计划,本就要昆虚的宗主大典上承认自己的身份,脱离“秋月明”的名头,以“林风致”的名字,接下宗主之位,日后若遇见秋月明,再向其好好解释个中缘由。   但意外永远比计划来得快。   相较于她未表露出的惊讶,秋月明则对眼前一切显得极为自在,她的眼中并没露出被人冒名顶替后的愤怒,反而藏着几分笑意,正向四周昆虚宗的修士们一个一个抱拳行礼,喊出他们的名号。   “贺副宗主、韩山主、秦山主、窦山主、柳阁主、曾长老、赵长老……”她的目光缓缓流转,声音清越,就连围在林风致身后那几位也没漏掉,“龚阁士、万阁士、傅阁士、江阁士……”   林风致心头一动——秋月明应该不认识龚宴清这几人,但她却十分自然熟稔地向他们打起招呼,甚至于以三星挂月阁的称谓来称呼他们。   而三星挂月阁是由她一手成立,全部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并且也一早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情况有点微妙,秋月明对昆虚很熟悉,就连后来入宗这几个人也毫不陌生,不像是从别人嘴里道听途说来的,可如果她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为何迟迟不归宗,要等到现在才出现?   莫非……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成形。   秋月明向同门打完招呼,便转头望向四周来宾,朝着凌少歌抱拳道:“凌兄,别来无恙。”   场上被她点名打招呼的修士,不论是知道底细的还是不明就里的,都没有回应秋月明的打招呼,只有凌少歌挑挑下巴,回了句:“你舍得回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这……”副宗主贺严看着秋月明,又惊又疑,一时竟然语塞。   “你们看到了!这才是我们宗真正的秋月明秋上神!你们都被这个冒牌货给骗了!”莫林见势推开身边的人,再度走到人前,既得意又骄横地望着众人道,“当初这冒牌货为了一己私欲排除异己,先杀段长鸿,再将我逐出宗门,什么话都叫她一个人说尽,分明就是图谋我昆虚至宝!只有你们,还傻傻相信她的话,等她接任宗主,这昆虚便是她一人的囊中之物,她就能为所欲为!”   “你胡说!”萧胜从人群中跳出,气得满脸涨红,斥道,“我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她为了昆虚兢兢业业,将昆虚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大家有目共睹!而你做了什么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就是!”萧胜一句话便激起宗门中不少附和的声音,“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昆虚!”   “呵,一群蠢货,她若不给你们点甜头,你们怎会傻傻地拥立她为主?”莫林嘲讽道,“她才入宗三年,就把你们骗得昏了头?忘记谁才是你们的上神?秋上神当初可也没薄待过你们?是谁为宗门出生入死,又是谁为宗门数入险境取回宝物?才三年而已,你们就把秋上神那百余年的好,都抛到脑后?某愿认这冒牌货为主?”   此语一出,四周附和萧胜的声音便明显小了下去。   “萧胜,当年你也没少受秋上神的恩惠吧?”莫林又将矛头直指萧胜,“如今拜了冒牌货为师,得了便宜就忘记当初的事?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秋上神大呼小叫?”   萧胜语塞,下意识地望向秋月明,心中一阵阵复杂难受。他确实受过秋月明的照拂,当初宗门落败,他们资源短缺,秋月明虽无后来那般强大的治宗能力,但在扶持同门这点上却无可指摘,她不擅经营,便亲入秘境,冒死替他们找回种种灵草矿料。   这百载之间,宗门遇到过许多次危险,也都是秋月明护着他们平安躲过。   从前的秋月明,就像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将他们牢牢护在身后。   如果真如莫林所言,眼前这人是秋月明,那他……他们,以及宗门,又怎能如此对待秋月明上神?   可是……   他又望向林风致。就算她不是秋上神,她也很好,这三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宗门强盛,上下团结一致,全是因为她。   除了身份这一点,她没有任何可以诟病之处。   这样的矛盾,不止出现在萧胜心中,也出现在其他昆虚旧弟子心中,他们陷入两难境地。   因为莫林这一席指责的话,昆虚宗旧弟子都闭上了嘴,后来入门的弟子并不清楚情况,一部分沉默地观望着,一部分依然站在林风致这一头,还剩下小部分,则是站到了莫林的阵营中,对着林风致发难。   昆虚宗弟子阵营三分,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三年艰辛,宗门人数方才扩大到数百名,却在这变故之下,有了分崩离析的征兆。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响,看到这个情景,莫林眼中暗露几分得逞的目光,又厉者道:“你们若还记着秋上神的好,就不该帮着这冒牌货!”语毕,他又望向锦枫,只道,“锦枫大师姐,你归宗得正是时候。此女伙同天羲山主冒名顶替秋上神之名,对宗门意图不轨,还请大师姐主持公道,拿下他们,替我们做主!”   锦枫双眼迸出寒光,冷然看着莫林,声音冷如霜雪:“哦?你让本尊出手的原因,就只是她并非秋月明?”   “自然不止,她身边那几位全是她的心腹,替其行事,暗中侵占宗门,想必也是同谋。”莫林一指龚宴清等人,狠道。   可他的目光却在触及龚宴清等人之时一怔。   这些人的眼神冷漠,对他的斥责毫无反应,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   “莫道友,今日是宗主大典,除了宗门自己人外,外宗的朋友也来了不少,你挑在这个时候前来兴师问罪,可是要负大责任的!除了她不是秋月明这一项,其他几项罪名,你可有证据?”锦枫从殿上迈下,盯着莫林问道。   上阶神威怒来,顷刻间就让莫林汗如雨下,而露苦色,他咬咬牙撑道:“难道这一项还不够证明她的居心叵测吗?其他的,可以先将她拿下之后再细细查明!”   “当然不够!”锦枫断然一喝,声音陡提,从殿内传到殿外,“我几时说过,今日接任宗主之位的人,是秋月明秋上神?”   这话一出,正相执不下的昆虚宗弟子与窃窃私语的外宗观礼修士均是一愣。   莫林亦是一滞,一时间脑袋竟没能转过弯来。   “闹了这大半天,原来莫仙友还不知道我是谁。”林风致冷眼旁观了半天,这时方笑着开口,“我也没说我是秋月明呀。倒是我想问问莫仙友,你潜入你的前宗门,是站在什么立场向我兴师问罪?是一个被驱逐出宗的弟子?还是你身后的苍隐谷?亦或两者皆有?想借此事挑起昆虚内斗,好让你们坐收渔人之利?”   她虽笑着,但目光如剑,直逼莫林,看得莫林心生惧意,再听她之言,顿时惊骇非常。   此时再看昆虚众人,虽然弟子们一团乱项,可昆虚几位上座者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出现和问罪表现出丝毫惊讶,倒像是早有准备般。   如此一想,莫林心中陡然一惊,后背凉意似蛇般窜起。   “你这话是何意思?”他勉强按下心中恐惧,质问道。   “她的意思就是,你和苍隐谷勾结,对昆虚图谋不轨之举,已证据确凿。”回答他的却非林风致,而是站在他身边,本来与他结盟的,秋月明。   “你!”莫林霍地转头,震惊地望向秋月明。   秋月明却冲他冷冷一笑,朝前走了数步,掐诀向林风致躬身,行了拜宗主之礼。   “昆虚弟子秋月明,拜见宗主。弟子擅离宗门两年,弃宗门安危于不顾,今向宗主请罪!还请宗主责罚。”   清越的声音响起,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林风致伸手温柔地托起秋月明,望着她的眼,道:“你言重了,快起来。”语毕,她携着秋月明之手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各位,我的确不是秋月明,我叫林风致!”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盼了不知多久。   从今往后,她便能堂堂正正地做回林风致,再不予人为替身。   刹时间殿中哗然大作,只是在她和秋月明,以及她身后的、身边的同伴平静的目光之下,那沸腾般的哗声却又不知不觉地消退,归于平静。   “接印吧!”锦枫再度开口,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完,“受此印者,便为昆虚新任宗主,昭示全宗,昆虚宗第五十三代宗主——林风致,礼成!”   金光大作,宗主方印缓缓落进林风致掌心。   一阵风起,群山齐震,草木皆庆,外界传来兽音同贺的声音,远处沉钟敲响,一声一声,响彻云霄。   警惕解除,站在观礼席中的封默怔怔盯着林风致。危急时刻已经过去,她不会被同门围攻,也不需要他出手救她,他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可那高兴之中,却又有一丝违和的情绪。   他刚才想过,如果她被同门所弃,他便可趁机出手救下她,再将她带回身边。   那样阴暗的想法,让他几乎无法面对现在坦荡的林风致,可又情不自禁追随着她。   她不再是秋月明的替身,更不是陪着他四处历练的低修,而是真真正正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宗主。   林风致宗主。   这身份,让他激动,也让他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们似乎都在成为彼此生命里的陌生人。   万众瞩目之中,礼已成,昆虚新宗主也已接位,不是秋月明,而是叫林风致的女修。这一点无不让在场的修士们大为震惊,对于昆虚的变故,他们都急于向自己的宗门禀报。   有些心急之人已暗暗擎起传音法宝,想要给宗门传回消息。   毕竟不比秋月明,林风致这个名字名不见经转,是何来历都无人知晓,如今却一跃成为昆虚宗主,化云之境的主人,如何不叫人好奇的?他们想要打探林风致的底细。   然而传音法宝一祭出,他们却发现法宝失灵了。   那厢原本咄咄逼人的莫林知道自己这是被秋月明摆了一道,他见势不妙已生逃意,趁着林风致接金印这点儿空档悄悄地退到人后,手里也祭起一张传送符。   然而他刚注入灵气,那张传送符便燃成灰烬,可他却依旧呆在昆虚殿内。   怎么回事?   莫林大惊。那传送符是张仙阶符箓,是他保命所用,竟然失了效。   “莫仙友,想去哪里?”   温润的声音响起,让莫林猛地转过头,却见到祁怀舟一双幽沉的眼。   随着祁怀舟声音的响起,昆虚殿传出几声机械响动,厚重的大门隆隆落下,“砰”一声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大殿之中。   林风致握着金印的手倏地紧攥,对着秋月明道了声:“星野兄弟,准备好了吗?”   秋月明双眼战意尽露:“但请宗主发令!”   昆虚与苍隐之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3 09:18:21~2023-11-14 09:3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枫陌 56瓶;周正则 20瓶;苏长河、阿知 10瓶;54388349 3瓶;乙木33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一战封神(上)   ◎凡侵昆虚者,必死。◎   沉闷的声音停止, 厚重的殿门与殿墙闭合得严丝合缝,殿墙疾速旋转起来,再度停下之时, 门和墙已经融为一体,谁也看不出门在何处。   唯一的出入口被封,殿内气氛急转直下,外宗来观礼的修士们已然发现昆虚殿内灵气突然间被抽空, 所有的法术法宝与符箓全都失灵, 他们既无法与外界联系, 也无法离开此地。   失去了灵气,修士们的神通无法施展,犹如普通凡人般。   众修顿时陷入恐惧与惊慌之中, 有人开口厉声质问昆虚:“这殿内可是设了绝灵法阵?将我们困在此地, 你们昆虚想做什么?”   “林宗主此举何意?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   “我不管你们昆虚想做什么,立刻开启殿门, 否则便掂量掂量, 是否要与我们这几个宗门为敌!”   ……   一个接一个声音响起, 一声厉过一声, 昆虚内务他们插不了嘴, 就是看个热闹, 但事涉己身,众修就再坐不住了。   虽然这些受宗门之令前来观礼的修士境界并没特别高深的,但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各大宗门与势力, 也不是如今的昆虚能够得罪得起的。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那厢, 孙灵若也试了试法术, 发现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由心慌,但见封默毫无反应,不由问道。   对比殿内其他反应激烈的修士,封默目光冷峻,神色并无异常,内心却也波澜微起。昆虚要做什么,林风致有什么打算?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日这宗主大典,绝计不简单。   因为林风致的神情,他熟悉。在和他共同历练的那些岁月里,林风致也会露出这样高深莫测的目光,而每一次当她用这样的神情看对手时,对手的结局就必定不好过。   面对众修的质疑与同门弟子疑惑的神情,林风致携手秋月明,同立殿中,犹如双生子般,并没丝毫慌乱。   而回应这些修士的,是一声惨叫。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惨叫声吸引,纷纷转头望去,却见大殿西南角的角落里一道人影飞来。   砰——   那人狠狠砸落地面,发出的巨响让每个人都觉得骨头发疼。   不是别人,正是莫林。   莫林的衣裳已是血迹斑斑,手脚的关节处以及颈间均不断渗出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走骨头般瘫在地面,像摊肉泥。他似乎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朝天仰起头汲取空气,面色憋得煞白,眼中透露出惊恐的神色,望着人群中走出的人,想要求饶,却又说不出话来。   祁怀舟从后面缓缓踱步走到人前,所过之处,四周修士纷纷为他让出道路来。他单手微擎,指尖绕着几缕黑色诡气,如同丝线般,另一端没入莫林的手脚关节,其中一缕更是缠绕着莫林的脖颈,这让莫林像个提线傀儡般,被他紧紧控制于手。   血色晕开,从莫林身上流到地面,亦飞溅到祁怀舟身上,他今日衣裳颜色深,看不出来,只是有一缕落在他的面颊上,被他苍白的脸色一衬,殷红得诡异。   他的眼缓缓扫过四周修士,那目光说不上来的惊怵,顿时便让殿上的质问声小了下去。   看到众人的表情,林风致微微蹙眉,朗声道:“各位仙友,稍安毋躁,且容本座解释一二。”   她的声音清越,如同一道亮光,打散祁怀舟带来的阴霾。   这两人分立大殿两端,相向而站。一个仿佛含光而生,满身明媚;一个却似呼吸着黑暗,苍白诡谲。   “今日除了是本宗的宗主大典之外,还有另外一件重大之事,要向在场诸位宣布。”林风致缓缓踱上前去,走到莫林身旁三步处,朝着人群中站着的凌少歌与顾清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续道,“今天,是仙魔两界携手合作,向苍隐谷恶修宣战之日。”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如同巨石投湖,掀起巨浪。   九寰已有五千年没有起过战事,纵有些小风小浪,也都各自消化,仙魔携手,那还是五千年前的传说。林风致的话不啻惊雷一声,别说场上这些观礼的修士,哪怕是昆虚宗的普通弟子,也都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过苍隐谷恶名在外,但凡在九寰修炼有些年头的修士,对苍隐谷都不陌生,更何况来的这些,已在九寰有一定地位,对于苍隐谷的恶行和他们的难缠深有体会,也知道这毒瘤难以根除,时日久远必成九寰大患,只是没人愿意站出来,做那个出头鸟。   “林宗主,你此言当真?!”议论纷纷之中,有人震声问道。   “阁下若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浮沧山顾上神,与幽澜凌魔尊吧。”林风致朝着走来的二人点头致意。   两人已踱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由顾清崖开了口:“诸位,林宗主所言非虚。苍隐恶修为祸九寰已久,不止在仙界作恶,亦在西境横行,不知多少的道友与凡人在他们手上丧命。两界也多次剿杀,却均未能如愿。是以这次,仙魔联手誓除恶修,还九寰平安,我浮沧山责无旁贷,愿全力协助昆虚,配合昆虚。”   凌少歌也跟着道:“幽澜已集结好手,精锐尽出,待命西境,随时听候调遣!”   有他二人在此,虽然听来匪夷所思,但也没人再怀疑,只是有那庸碌之辈明哲保身者,立刻就嚷起:“这既是你们之间的合作,与我等又有何干,何故将我们困锁此地?”   “各位,昆虚绝无囚禁大伙的打算,此局也不是为你们所设,但因苍隐谷的恶修早就渗透九寰,为防消息泄露,方在此殿之下设了绝灵禁制,用来保证殿内发生的一切,绝不外传,还望大家恕罪。”林风致道,“很抱歉委屈大家了,我知道大家害怕什么,在此我以昆虚宗主的身份发誓,绝对不会危及众位安全。若是各位还是要走,我可以安排传送法阵,将人传到宗外,再由浮沧山的仙友‘护送’归家。若是各位愿意留下陪我们一起看场好戏,事了之后,我愿邀诸君入我化云之境天泽灵树修行三十日,以作歉礼。在天泽灵树之下修行,一日可抵三年之功。是走是留,但凭各位决定。”   众修顿时失声,纷纷在心里盘算起来。一日抵三年,三十日便是一百五十年的功力,且那天泽灵树的灵气纯粹,对于修士锻筋炼骨有奇效,再者论昆虚这化云之境早就扬名九寰,若可得进,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绝佳的涨见识机会。   如此巨大的诱惑,确实吸引人。   “林宗主,你不必如此。苍隐谷恶修人人得而诛之,除此毒瘤亦非昆虚、浮沧、幽澜之责,如今你们愿意携手对抗苍隐谷,造福苍生,作为九寰的一员,我等又有何颜面置身事外?五华山封默,愿助昆虚一臂之力,若有需要,但请吩咐。我,留下!”   打破沉默的,是封默坚定的声音。   林风致有些意外地望去,对上封默平静的眼,她只朝他点了下头,道了一声:“多谢封宗主。”   封默恰到好处的出声,帮了林风致一个大忙。   众人总算反应过来,对付苍隐谷并非昆虚亦或浮沧甚至幽澜山任意一个宗门的责任,现在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他们站出来,打着天下苍生的旗号,若是有人胆怯,传扬出去便会沦为九寰笑柄,连带宗门亦抬不起头。再加上林风致开出的优厚补偿,以及种种考量,众人心中很快生出决断。   “我同意封宗主的话。”有人站出大声附和,“对付苍隐谷,我辈责无旁贷。我也愿意留下!”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附和响起,待到表完态,封默才再度开口:“只是不知林宗主有何打算,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林风致点头,目光沉敛望向还瘫在地面,被祁怀舟牢牢攥在掌中的莫林,道:“此人原为我宗山主,三年前自请离宗,后来竟自甘堕落投靠苍隐谷的司寇炎,对旧宗门倒戈相向。”她说话之间,半蹲到莫林跟前,冷道,“莫林,你此番胁迫秋上神归来,不止是向我发难那么简单吧?说,你的真正意图是何?”   “唔……”莫林的脖子被勒得死紧,只能发出几声不成句的呻/吟。   林风致看了眼祁怀舟,祁怀舟微松弦劲,莫林这才得到些喘息空间,看着林风致道:“我……我就是对旧事心存怨恨,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才求司寇炎帮我,没有其他……”   他话没说完,便又发出声凄厉惨叫。祁怀舟那手中黑线不知加了什么,令莫林整个人痛苦到剧烈颤抖起来,眉间聚起黑气。   “拘魂术?”顾清崖眉心忽然一蹙,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道。   拘魂术可是种邪门又残忍的刑讯之术,直接作用于修士的元神,比起肉身之苦要痛上百倍千倍,被施以此术的修士,往往痛不欲生,到最后元神涣散沦为疯子。   这并非正道之术,在九寰也很少见,只是这祁怀舟会用此邪术?   “三个月前……我们在无涯林外救了……秋月明……司寇仙尊命我哄骗秋月明,又安排好一切,让我在今日带着秋月明重回昆虚,让秋月明与冒牌货对峙,破坏昆虚的宗主大典,让他们内斗,最好能厮杀得你死我活,好让我们趁虚而入。”莫林神情痛苦,声音却机械般道。   “然后呢?”林风致又问道。   “然后……我不知道,司寇仙尊的安排,没有告诉我,他只说,我是他们的先锋,务必引起昆虚大乱。”莫林继续道。   林风致起身,没再逼问,而是向众人道:“让我来告诉各位苍隐谷的打算吧。莫林作为前锋,先引起昆虚混乱,让我们内部厮杀争斗,而他们现在应该趁着这功夫潜入昆虚的某个阴暗角落蛰伏,只等莫林向他们发出信号,他们就会发动,趁机攻占昆虚。”   众人听完她的话,眉头大蹙,又见她伸手一挥,只见昆虚殿四面墙壁闪起光芒,墙壁消失,昆虚外景出现在了墙面上。   无数红点聚集在昆虚的夕照山上,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看,这些就是苍隐谷的修士。”林风致道。   那些红点看数量不下五百人,是昆虚修士的两倍,看得人头皮发麻。可众人见她对一切了若指掌游刃有余的模样,害怕之余又不禁奇怪,只问道:“林宗主,你怎么知道他们藏身此地?既然知道,为何又放他们入宗?”   “因为……是我放他们进来的!今日,昆虚就是这场战的主战场!”林风致虽然笑起,但笑却寒冽,如同出鞘的利剑。   众人顿惊,见过胆大的,没见过像她这般胆大之人。   “是你设计引他们入宗?”封默沉声问道。   林风致看了眼万舒羽,道:“是。司寇炎以为舒羽借昆虚宗向他报仇,所以将计就计,踏进我们预先设好的埋伏之中。”   这是个连环计。万舒羽手中有司寇炎一缕残魂,日夜以鬼火炼之,对司寇炎的本尊是有一定影响,他必定要夺回这缕残魂。而千影山和苍隐谷的仇恨众所周知,所以当苍隐谷的细作“偷”听到万舒羽借昆虚夕照山炼阵,打算偷偷骗司寇炎来此报仇的消息,不疑有它,反想将计就计,借此机会杀入昆虚。   哪曾想,万舒羽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林风致授意的安排,目的就是让司寇炎以为有机可趁,能够借机混入昆虚。他以为自己是将计就计,怎知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再加上,万舒羽故意在折磨那缕残魂之时,透露一些关于夕照山的安排给它,再在司寇炎潜入夕照山找到那缕残魂时,借残魂之口把他们故意透露的安排告诉给司寇,让他以为夕照山是昆虚的弱点所在,便纠集部众潜入此地,按兵不动,只等莫林发出信号。   这些安排一环扣着一环,像司寇炎那般生性多疑的人,只要其中一环出了差池,便全盘皆毁,是以林风致在作全盘筹划之时,这一环除了万舒羽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个中情况。   “所以林宗主在夕照山作了全面部署?对方可是有五百修士,就算你的安排再滴水不漏,这要是斗起法来……”说话之人看了眼在场的昆虚弟子,面露疑惑不忍。   以昆虚的力量对付这五百修士,恐怕代价会非常大。   昆虚的弟子亦是满面不解,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对付这些人,不费一兵一足。两年前,我就已经开始布置了。大家且留在殿中,与我共观好戏便是。”林风致微微一笑,满眼自信。   十方古阵之外,又添重重禁制、法阵、机关,三者融合,成为新昆虚的绝杀大阵。   唯一一份图纸,藏在三星挂月阁的内阁之中,除了龚宴清和她,无人可以看到。   语毕,林风致又望向祁怀舟,震声一喝:“开战!”   一语落地,祁怀舟率先施法,莫林自动掏出传讯法宝祭起。   红光从他手中闪起,转瞬化作星光四散。   林风致转身,望向殿上立着的修士们轻轻点下了头。   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置一语的龚宴清等人不作二话,掐起道符施术,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殿上。   情势陡然间紧迫,众修情不自禁地屏息凝气,随着林风致的目光,一起望向墙上的夕照山。   只有封默忽然开口问道:“林宗主,我还有一个问题。殿内既有绝灵阵,为何贵宗的道友,可以施术?”   绝灵阵不分敌我,位于阵中的人应该都无法接收到灵才对。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林风致站在众修正中,闻言转身,道:“因为昆虚有天脉。我们施术,不需要灵气!”   当年傅方见那异想天开的构想,经过龚宴清等人的共同努力,加上林风致以宗门之力投入的大量资金,早已经成为昆虚最强悍的武器。   只这一句话,便让众修心里一凛。林风致的话换个理解,就是她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杀死在场的他们。   昆虚的实力渐盛,九寰有目共睹,可他们从未想到,短短三年时间,昆虚在不知不觉之间竟已强大到这般田地。   今非昔比!   “今日,也是我们宗门重器第一次施展威力,有幸能得在座各位共同见证。”林风致已转头望向另一墙面,举手投足之间,宗主风范尽显。   众修已不知能再说什么,便悬着心陪着她望向墙面。   那面墙并非布满红点的夕照山,而是无数小画面组成,每一幅画面,就是一件机关。   沉重的声响传来,所有机关一起发动,对准同一个方位。   夕照山间聚集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红点散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宗门内部涌来。   路只有一条,苍隐谷的修士只能走一条路。   那条路,布满法阵、机关、禁制。   每一个法阵禁制,都由万舒羽亲自布炼,每一处机关与傀儡兵兽,都是江照恩亲手炼制布置,所有箭矢与刀剑甚至于獠牙厉齿,都由聂凡亲手炼制,而涂在这些致命武器上的毒,全都由柳轻絮借化云之境的混虚浊炉所制,见血封喉,而如此庞大的设置,全靠天脉驱动,不费一枚灵石,在龚宴清的带领之下,成为昆虚宗最可怕的绝杀之阵。   如果十方古阵以镇防为主,那么由林风致一手安排布置的大阵,便是昆虚这只巨兽的利爪与獠牙。   凡侵昆虚者,必死。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宝。   ————   感谢在2023-11-14 09:39:33~2023-11-15 09: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Meredith、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者自咸 5瓶;乙木333 2瓶;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一战封神(中)   ◎这场布局至此,已是机关算尽。◎   太阳不知几时西沉, 天光黯淡,一日入暮,山间黑得特别快。秋凉无边, 寒风肃杀,吹得树摇枝晃落叶纷纷,草木猎猎作响。   这是昆虚最角落的夕照山,已经荒芜多年, 还未找到合适的弟子接手照看, 山中杂草比人高, 怪石嶙峋,大树蔽天,平日里无人问津, 最是阴森。   夜色又给这个山林披上诡谲的外衣, 像话本里会吃人的秘境,在黑暗张牙舞牙。   窸窸窣窣的声音, 如同蛇虫鼠蚁穿行过砂砾, 在夕照山的密林中响起。一行人借夜色与密林为遮掩, 在山间疾速穿行着, 朝着昆虚山的方向悄然掠去。   除了他们发出的响动, 四野平静得奇怪。奔行半炷香时间, 他们掠到密林边沿,昆虚山已显现远空,昆虚殿的光芒也隐约可见, 几缕术法的光芒在半空交错而过,似乎有人正在斗法。   前方就是夕照谷。此谷一面接夕照山林, 两侧被悬崖夹抱, 另外一头通向昆虚腹地, 谷内长满人高的荒草,也是个极好的隐蔽地。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却莫名让人觉得不对劲。   “停下。”身披赤红斗篷的男修倏尔止步抬手。   所有黑影都跟着他停下脚步。   “仙主,怎么了?”他身边的属下忙上前听令。   “太顺利了,有点不对劲。”生性多疑的司寇炎狐疑地看着远处的光芒,祭出张舆图来。   舆图乃是他安插于昆虚的细作得自万舒羽之手,加上他从取回的那一缕残神之上得到的消息,这张图应该不假。图上显示,从夕照山到昆虚殿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们潜入昆虚之后,一起藏身夕照按兵不动,直到收到莫林的消息,因为秋月明的出现,宗主大典被迫中断,前来观礼的修士们不能干涉昆虚内务,已纷纷离去,昆虚门人分成两派相持不下,现下已在昆虚山中厮杀起来,正是他们进攻的绝佳时机。   从这里望去,昆虚山上确实有人在斗法。   “仙主可是发现了什么?”属下不解问道。   司寇炎却又摇了头。一切都按照他们预先设想的进行,可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搏命厮杀的他,仍旧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太平静了。”他一边思忖,一边看了眼前方。   总感觉四周有双眼睛在盯着,可他神识已经展开,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更无灵气波动。   “今日是宗主大典,昆虚上下必齐聚于昆虚殿中观礼,纵有巡逻值守之人,昆虚山上发生异变,他们前往驰援,以致山中空虚,也不足为奇。仙主当时挑今日发动,不也正因为此?”属下不由道。   计划是由司寇炎一手制定,时间也是他定下的,确实没什么可疑。   “可能是我多虑了。”司寇炎淡淡一语,再度招手,低喝了声,“留丙、丁两队在林中待命,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行!”   他仍旧心存疑窦,留下四成人手,在后方待命,自己则再度动身,带着三百余名修士掠进山谷,朝着昆虚山杀去。   隆隆……   悬崖的上方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响音,巨大的山石上倏地睁开一道道诡异眼缝,盯着进入山谷中的人。   坚硬的山壁似乎动了动,整个山谷像只蜇伏于夜色中睡曾,渐渐复苏。   “啊!”夜行中的修士间,忽有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疼呼。   “怎么了?”同伴问道。   “被草叶割了。”修士抬起手,戴着手套的手背上是道浅浅的血口。   四周荒草茂盛,草叶割人如同刀刃,他们趁夜奔行,难免被草叶所伤,这不足为奇。   同伴不以为意,刚要安慰他,忽觉不对。   这修士手上戴着特制的手套,普通草叶,怎么可能伤到他的手背。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刚想提醒周围同伴小心,可那修士却忽然惨叫一声,捧起自己被伤的那只手。   原本只是道细长的血口,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溃烂发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手臂蔓延。   这草叶淬过毒。   那人大惊失色,待要叫喊,可惊呼声此起彼伏响起,不少同伴已经着了道。   司寇炎停下脚步,眉心蹙成山川,随手斩下一片草叶细看,这才发现草叶叶缘竟被人覆了层薄如蝉翼的刃片,这刃片像冰一般透明,在夜色之下极难看出,淬过剧/毒,伤人于无形。   他们……中计了。   昆虚早有埋伏,搁这里等着他们呢。   司寇炎猛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一边果断下令众修退回林中,一边飞身半空掐诀施术。   他的手中聚起金焰,毫无犹豫地扫落地面,要将这片荒草连根烧去。   刹时间,夕照谷燃起冲天火光,火色之间无数人影蹿动,法术的光芒频频闪起,苍隐谷修士朝着树林中退去,可还没退到树林前,忽又有人惊声:“不好,路没了!”   来时的路,连同那被留在原地待命的修士,都通通消失,身后哪有什么山树,只有坚硬如铁壁的山石。他们如同困兽,被囚在这山谷中。   退路被封,他们只能往前走。然而还没等司寇炎发出第二道命令,忽然间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地上长的荒草虽被燃烧殆尽,但草根部埋下的无数爆裂符也被同时引燃。   冲天的火光化成刺眼金焰,霎那照亮夕照谷上的天空,砂石齐飞,地面开裂,炽烈气息席卷四周,不少境界低下的修士来不及施法防身,被炸到半空,余下的人亦是满脸惊恐。   这里的法阵机关,一环扣一环,似乎猜到他们会作何反应,等着他们出手。   “万舒羽!”司寇炎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名字。   哪有什么白得的舆图,这个地方早就被人设下法阵,正等着他钻进圈套呢。   ————   “哼!叫你姑祖奶奶的名字也没用!今天我就是来索你性命的活阎王。”   昆虚殿第二层的密室之中,万舒羽站在属于她的墙前,盯着墙上画面显现出的情景,双手快速掐诀控制夕照山间的法阵,听到司寇炎的声音,她的双眸迸射出滔天的恨意,双颊已兴奋到通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   “我说万妹子,你激动归激动,怎么和这群活王八称起亲戚来了。”不远处盯着自己的墙壁正在控制机关的江照恩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他戏谑归戏谑,双眸却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掌管的领域,英挺的脸庞上同样呈现出兴奋的神色。   打架让人激动,而和这么多同伴躲在这里远程打架,更让他百倍兴奋。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比喻,倒是恰当。”傅方见监守着天脉的运转情况,也开了口。   林风致这招瓮中捉鳖,苍隐谷的人可不就成了活王八?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站在大殿正中统控全局的龚宴清沉声提醒道,“你们别太得意,他们只是暂时被打个措手不及罢了,实力绝不止于此,你们千万别轻敌。”   “知道了,龚仙!”江照恩回答得干脆利落。   “擒贼先擒王,集中所有力量,听候宗主之令,准备攻击司寇炎。”龚宴清断声道。   随他一声令下,墙上的出现无数幅司寇炎,东南西北全方面瞄准司寇炎。   ————   紧闭的昆虚殿内,已经有许久没多余的声音,只剩下林风致有条不紊的吩咐与沟通声。   夕照山的里里外外埋设了无数的窥探法宝,所有的景象均被传送到昆虚大殿和二楼的主控洞室中。现在昆虚大殿四面的墙壁已精准地投映出夕照山上的所有景象,也让苍隐谷修士的行踪彻底地曝露在殿上所有修士的眼中。   从他们悄然奔走于夕照山中起,到他们踏入夕照谷的陷阱,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入他们的眼中。   看着苍隐谷的修士被打得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大快人心的同时,众修却又各自心惊。这样的打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从前修士虽然也会施展法阵、机关等术,但用在大规模的修仙斗法之中,还是少数。毕竟弱肉强食的世界,讲的是实力,大多数修士凭借的也是个人修为,但今日过后,这样的观念恐怕要被昆虚改写。   借助机关法阵等械器为战,斗的是人心,比的是智慧,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眼界和魄力。   这就是昆虚的实力所在。   众人再联想到当年仙试之时,林风致大力招揽人才,这两年之间也不断的发展宗门各种建设,广纳仙界各种奇术人才,却从没以修为和天赋为门坎,限制过他们。   这位林宗主,另辟奚径,在三年之内,完成了外人难以估量的成就。   此役过后,九寰之上,只怕昆虚将要再度崛起,而林风致的名字也将响彻九寰。   但见她身立众多强修之间,面对复杂的战况,眉目平静,游刃有余地主导着一切,众修望着她的目光已然改变,既敬畏又欣赏,再也不敢小觑这个无名之辈。   墙上画面不断闪起斗法的光芒,爆裂符已经全部用尽,夕照谷的地面被炸出深坑,苍隐谷折损了不少修士,但在开头的措手不及过后,司寇炎应变也非常快,知道自己落入陷阱,当机立断下令众修各自散开,结阵同行,并没如林风致所想得那般,施展水灵法术,对抗地面的爆裂符。   想必他是已经窥破这里的连环机关——先出草刃,逼他们用火对付,而后引发爆裂符,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施以水灵术法,这样便会触发四周的木灵法阵。   林风致并没为此失望,她仍旧泰然自若地站在壁前,双眸紧紧盯着墙上的动向。   司寇炎虽已找到,可是广霖子的下落,还不明晰   而相较于司寇炎这边尚能控制的局面,被他留在夕照山密林中的修士则要惨烈得多。没有司寇炎的主持,面对密林中的重重机关与法阵,这些修士如同一盘散沙。   黑暗之中无数光刃破空而出,如同密雨般射向他们,咆哮声响彻四野,无数只铁甲钢骨的机关异兽从传送阵中涌出,撕咬向入侵的修士,与此同时,树木似活了般化作巨大的木甲人,手持兵刃斩向他们。地面之上,亦被设制了限制他们活动的各种法阵,泥沼、冰雪、荆棘……   这些机关异兽与木甲人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亦不受灵气限制,源源不绝地碾压向苍隐谷修士,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血色漫天飞洒,染红这片荒芜的树林。也有不少强悍的修士突破攻击,向上逃出,可就在飞出树林的那一瞬间,便又遇上致命的敌人。   楚悬带着昆虚秘训的修士,守在最外面,专门绞杀这些漏网之鱼。   他们的身上,穿着昆虚最好的盔甲,手里拿着昆虚最锋利的刀剑弓弩,储物袋里藏着昆虚最精良的法宝,是这两年由林风致暗中交托楚悬秘密训练出的一支最可怕的猎杀队。   人数不多,三十余名修士,却足够成为这机关法阵的最后防线。   轰鸣声不断响起,远空已被红光映红,断肢残足与尸首在林中堆积如山,看得大殿内的修士一阵手足冰冷。   也不知多久,密林中渐渐没了响动,苍隐谷这两百余名修士,几乎全歼。   消息传到司寇炎,他已带着身边的修士冲到夕照谷的边缘,眼见着要踏出谷去,却在此时知晓密林中的修士全军覆没的消息,怒极攻心,双眸赤红一片,手中掐诀不断,所有法宝齐出,一时之间夕照谷上空电闪雷鸣,紫色龙影穿透云霄,俯冲而下,砸向地面,竟想将这个地方彻底毁去。   便在此时,夕照谷四周的山传出隆隆的声音,山体渐渐化成巨大的山神,一尊迎向天际龙影,一尊撞向司寇炎。只闻“轰”地一声巨响,天地剧震,尘烟四起,整个夕照谷崩塌。   昆虚二层的主控制洞室之中,万舒羽和江照恩同时“哇”地一声喷出口鲜血。   “舒羽,照恩!”   “万仙友,江仙友!”   龚宴清和傅方见两人急道,分而扶起两人,大殿南角的传送阵闪过,柳轻絮出现,疾步飞奔向两人,不由分说便往二人口中各自塞了枚丹药。   “可恶!”万舒羽推开扶着自己的龚宴清,不甘心地望向墙壁。   一片混乱的画面之中,所有的法阵禁制与机关已经全开,火力全部对准了司寇炎,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让司寇炎脱困冲出重围。   她看着一身狼狈多处受伤却依然活着的司寇炎,面上渐渐浮现冰冷杀气,双掌一翻,祭出了三狱鬼火炉。   小巧的黑炉之中火焰燃起,传出尖锐的鬼鸣声。   那厢已飞出夕照谷的司寇炎,正喘息着清点跟随自己脱出重围的修士。带进来五百人,只剩六十余人跟着他逃到这里,折损如此之大,是他生平未逢之败。怒意恨意大于他对昆虚的惧意,后路已断,他只有带着这些修士,攻下昆虚方可对师尊有所交代。如此想着他带着人正要往前,忽然间元神之间一阵钻心的痛楚。   “万舒羽!你这毒妇贱人!”剧痛之中,他再次咬牙切齿喊出万舒羽的名字。   那缕落进她手中的残神,早就被她悄悄埋下毒蛊,再送回他手中,与他元神融合。   好毒的手段。   “你屠我千影山,杀我父亲,我不将你碎尸万段,怎配做我万家人!”寒冽的声音借着毒蛊响在他的神识之中。   司寇炎痛不可扼,双手抱头不住抓着脑袋,不过片刻就将头脸抓得全是血痕,他仍恨声道:“随我杀,杀了昆虚,老祖有赏!”   一语落下,他带着那六十余修,冲向昆虚。   ————   昆虚殿中的修士们的手掌中已经攥了把汗。   “一个司寇炎加上六十余修,不足为惧,只不过……”顾清崖看着陷入癫狂的司寇炎,忖道。   他的意思,林风致明白。   她一直在等,等广霖子的出现,可到现在,苍隐谷的这些修士已经是强弩之末,广霖子却还藏身不出,他到底在哪里?   这是这一役中,她最没把握的事。   思考了片刻,她断然转身,朝着顾清崖和凌少歌抱拳道:“二位,可以动手!”   顾清崖和凌少歌点点头,分立她的左右两侧,手中各自擎起传象法宝。   两面镜子落下,照出的是无涯林、离火谷的景象,以西境与九寰腹地数处隐蔽所在的情景。   两人异口同声厉喝道:“动手!”   刹时间,镜中光芒骤起。埋伏于无涯林、离火并两界境内的浮沧、幽澜精锐齐出,冲向苍隐的营地。   众修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望向哪处更妥当些。   这场布局至此,已是机关算尽。   林风致却又望向祁怀舟,道:“我们迎战司寇炎。”   机关法阵已经让入侵昆虚的这批恶修剩下残兵败将,一个司寇炎不足为惧,以昆虚众修之力,完全可以应付。   祁怀舟刚刚抱拳准备领命,未及回话,忽然间脸色一变。   脚底传来震动,由细入重,逐渐明显。   让人熟悉却恐惧的气息涌现,殿内昆虚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变了神色。   林风致眉心陡然一蹙,望向祁怀舟,难以置信道:“天劫?”   “是。”祁怀舟眼神骤凝,声音泛寒。   不过三年时间,昆虚天劫再现。   怎么会如此巧合?   是她失算了吗?   林风致满心疑惑,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三年前的那场劫难至今还历历在目,三宗联盟利用昆虚在外的十方古阵引发昆虚地脉异动,进而导致了可怕的天雷大劫,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天劫压制,休生养息,艰难地走到如今。   而今大战未结,天劫又至?   这不像是应运而动,倒像是人为,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云岭!”她脱口而出,“广霖子藏身云岭宗!”   那里,有昆虚流落在外的,最后三处十方古阵。   殿内修士已然察觉到这股可怕的气息。天威之怒,必有劫雷,而在天劫之下的活物,将会被打成劫灰。   “天劫?!为何会有天劫?”   “天劫降临,万物成灰,我们凭何抵抗?”   “你们可有应对之法?”   质疑声再度响起,众人再不是先前观战时的自在模样,陷入了恐慌中,就连顾清崖和凌少歌亦眉头紧蹙。   为了对付广霖子,他们早在昆虚宗内做好准备,可是如今广霖子并没入昆虚,反而在昆虚境内引发了天雷大劫。现下昆虚境内所有的人都无法离开,哪怕是司寇炎和他的属下,也都身陷劫雷正中央。   这人,当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弟子都能舍弃。   “凭我之力,应该可以抵御劫雷。”锦枫上前数步,脸色平静道,“我弃宗多年,也该轮到我为宗门出一份力了。   林风致想了想,道:“天劫神雷本是飞升大劫,绝非凡修可以应付,纵是姐师境界高深,独抗天雷亦会重伤,加上如今宗内弟子与来客甚多,身为一宗之主,我自有责任护尔等平安。这样,我们先退到安全地带,再作打算。”   语毕,她朝祁怀舟吩咐道:“命令楚悬带人立刻赶回昆虚殿,让龚仙他们停手,准备启动最后防御!”   “你还有后手?”凌少歌问她。   “是斗法就会有变数,我当然要留后手!”林风致道。   她还有最后一张牌。   “所有人准备,我带你们遁入化云之境。”   众修皆震。   却是不知,化云之境中,已经被浓郁妖气充斥。   天泽灵树之下,黑气冲天,隐约聚作凰形。   作者有话说:   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   ————   感谢在2023-11-15 09:48:19~2023-11-17 09:2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灌灌 2个;夜弥、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灌灌 17瓶;木易 10瓶;山楂云 5瓶;乙木333、老米妮 2瓶;日光倾城、花有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一战封神(下)   ◎《天尊四圣斗邪图》。◎   就在林风致下令召回在外所有弟子的这点空档中, 昆虚宗的异动越来越明显。   厚重的阴云突然聚拢,与苍隐谷的修士已经斗法了一整夜,按说现在已经天亮, 可是整个昆虚却都笼罩在一片无边黑暗之中,宛如地狱。昆虚全境地动,草木摧折,山石滚落, 飞禽走兽的惊鸣声此起彼伏。   其中尤以昆虚山为最。   整座昆虚山都在颤抖,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涌出, 不断撞击着整座山峦,连带着昆虚殿都跟着剧烈震动,发出嗡鸣声。除了天劫的神威之外, 另一股让人恐惧的气息也随着地底的震动而来, 带来彻骨的阴冷,很快就向四周蔓延。   昆虚殿外的草木,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黑死亡。   飞到半路的司寇炎已然察觉四周异常的灵气波动与天地异象, 带着人停步。   “仙主, 昆虚出了变故?”属下上前附耳低声道, “真是天助我也!”   司寇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天劫之下, 焉有完卵?他们身处劫中, 哪能善了?可是这天劫是因何而来?莫非……是师父?   想通此节,他转头望了眼身后满脸疑惑的同伴,忽仰天长笑, 双眸迸出怒恨与绝望之色。   这一遭,他们也不过是替人做嫁衣而已。   ————   异动越来越强烈, 竟比前一次还要可怕天际沉云之间已有银色蛇状电不断游窜, 地底的震也越发厉害, 像要掀翻整座昆虚山般。   这样的情况,就连顾清崖和凌少歌也没遇到过,均满脸凝重地透过昆虚殿的壁象察看外界变化。那边封墨也已眉头紧蹙,三年前昆虚的天劫就是三宗所为,如今孙千风已故,三宗联盟早就名存实亡,又会是谁利用十方古阵来引发昆虚天劫?   众人心思各异,却都没宣之于口,眼下并非思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天劫应付过去。   没用多少时间,所有修士都已回到昆虚大殿之内。   林风致没有任何迟疑,下令道:“起阵!”   一语落地,她站在大殿正中,双手祭出道法符,龚宴清与万舒羽亦同时按下大殿东西两端的机簧。四壁影象消失,化作无数金色符纹,地面下方传来隆隆声音,就在众人诧异的时间,整个大殿倏地向上飞起。   新建成的昆虚殿内设有巨大传送法阵,与化云之境相连接,一次足以将殿内这数百号修士同时传送到化云之境的石门外。这是林风致为了应对危险所做的最后一道保障,只要进了化云之境,除了她以外,就没人能打得开化云之境的门。   最起码,能够保住昆虚最后的血脉。   只可惜时间尚短,她还来不及将昆虚殿按照蓝图全部打造完成。若能全部完成,这昆虚殿足以在天劫之下得已保存,他们也不必逃离此地。   她心里不无遗憾,可对其他修士来说,心里只有震憾。   传送阵不少见,可一次性传送这么多修士的巨大传送阵,还真是头回见。   不过片刻时间,众人已至云上。   云上已是天光大作,巨大石门静静耸立其间,然而往下望去,却已看不到昆虚景象,只剩一大片沉重的黑云。   这让化云之境像座浮在深渊中的孤岛。   在场的绝大多数修士都是第一次见到化云之境,还未见门,便已被它四周弥漫的磅礴仙气所震慑。   林风致手一挥,石门隆隆开启,她不作多想带着众人一步踏入。   可才进入化云之境,她就立刻变了脸色。   原本晴空万里的化云之境,似乎也变了模样,天变得灰蒙蒙的,不复光明。   “宗主!”守在入口处姬寻见到她立刻冲上前,不顾她身后迈进的众人,急道,“你来得正好,这里不知出了何故变天。”   语毕,他伸手遥遥一指:“黑雾扩散,是从天泽灵树那里开始的。”   众人俱是一惊,难不成连化云之境都受到地上的影响?那他们还能躲到何处?   “这不是黑雾,是妖气。”锦枫见多识广,一眼认出黑雾的本质,“如此庞大的妖气,竟都凝出实形,至少是次仙级的妖修。风致,天泽灵树之下,有什么人在修炼?”   因举行宗主大典与对付苍隐谷这两桩事,被送进天泽灵树修行的弟子,都纷纷回到宗门内,或是观礼,或是协助龚宴清诸人,都已不在天泽灵树了,只除了……   那个最爱笑最爱闹也最盼着宗主大典的小啾。   她并没来参加林风致的宗主大典。   宗主大典的前夕,小啾突然进入闭关状态,对外界讯息一概不接。林风致只当她修炼到紧要关头,恐要突破,便没打扰她,岂料才几天没见,这上头竟然起了如此巨大变故。   “是小啾。”林风致还在思考之时,祁怀舟已经代她开口,“这妖气是她的。”   “小啾?”秋月明率先疑惑道,“她为何能有这般庞大的妖气?”   “她不是普通雀鸟。”祁怀舟遥望山间,缓道,“她的真身,乃是凤凰。”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林风致却深深望了眼祁怀舟——他早就知道小啾的来历了。   “先别管这事了。她不会害我们。”林风致阻止众人继续猜忖,将话题转回昆虚,“所有人都进来了吧?”   副宗主贺严华并楚悬与曾玄三人,已经清点完人数,道:“全部进来了。”   “那行,各位先暂留此处,这里是最安全的。”林风致点点头,看了眼四周修士,手中光芒闪动,千演神剑祭起。   “宗门应劫,还有强敌在外,身为宗主自当守宗。”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准备回到昆虚亲自应劫。   轰隆——   一声巨响透过还未关上的石门传来,震耳欲聋,第一道天雷降下,也不知打在了昆虚何处。神威天雷的力量,已经弥漫到化云之境内,众人皆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颤动,像是蛇电在脚下穿行而过。   “我随宗主同去!”秋月明二话没说便也祭起饮雪剑。   “我也去!”   “还有我!”   ……   一时之间,附和声阵阵,包括锦枫、龚宴清等诸多修士在内,宗中竟有一大半人愿意追随林风致共同抵抗天劫。   “多谢诸位,但天劫神威,非凡辈可挡,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林风致向众人抱拳道,“贺副宗主,几位山主,你们都留在这里,我走之后,宗门与各位远客便暂托于诸位。至于其他人,元婴以下都留在化云之境内,元婴及以上,若愿意可随我下界同迎天雷与强敌。”   她很快做出决断,在动身之前有条不紊做出安排。   四周情势危急,她的神情却如磐石,没有丝毫动摇,在大难大险的关头,宛如众修心头的定海针。   “林风致,我陪你去。”凌少歌一边开口,一边拈出张血红的召唤符,“你迎天雷,我对敌,两不相误。”   “我也去。”顾清崖说话间祭出浮沧重宝,亦道,“此宝乃是浮沧道祖法器,应可助你抵挡天雷。”   “多谢二位,在此危难关头仗义相助,林风致并昆虚上下,铭记于心!”林风致朝他二人躬身行礼。   “若不是替九寰除去苍隐恶修,昆虚也不至遭遇天劫,我们亦责无旁贷,自不会坐视不理。”顾清崖温声道。   “林宗主,我也愿意为贵宗出一份力。”封默亦不相让,从人群之中踱出,不顾身后孙灵若的反对,抱拳道。   林风致看了眼他们,只道:“大恩不言谢,我都记下了。”   语毕,她不再多言,与众修一起,各施法术,驾着法宝仙器,在众修的目光中,朝着石门外掠去。   无上的仙威自他们身上弥漫开来,带着浩然之气,冲向外界。   便在此时,化云之境中响起威严无比的声音。   “住手!”   一道黑雾倏地落在石门前,挡住众人去路。   庞大妖气忽如海潮倾覆,嘹亮凤鸣声起,天泽灵树之下,黑色凰影冲天而起,化作流星直坠向石门处。   “你们不能抵抗天雷。”伴着那威严无比的女音,凰影化作人形出现。   黑发如瀑,垂泻至踝,稚嫩俏丽的容颜不改,眉眼间的懵懂尽化威严。小啾着一袭白衣,赤足站在人前,身上绽开庞大妖气,几乎将所有人淹没。   金凰引日塔浮在她的身侧,绽放出夺目金光,可塔内沉睡的小凤凰已然消失。   众人脚步顿停,惊诧地看着熟悉的人,从她的身上感受到陌生的可与天地匹敌的力量。   在这样的威严之下,没人敢叫出她的旧名。   “不知西临神君此言何解?”片刻后,林风致开了口。   西临神君姜如故之名,但凡对九寰仙史有些认知的,都曾听过。毕竟做为尚存于世的第三代妖皇,她的生平,以及寿元与修为,堪比飞升修士。   “妖皇?!”站在人群最外面的长耳族人一听此名便都激动起来,“是妖皇大人!”   生为妖族最低阶的存在,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妖皇,足以让他们沸腾。   姜如故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只微微颌首,便朝林风致继续道:“你们得明白一件事,这天雷神威不是对付昆虚的,而是用来镇压昆虚地底之物。只有当昆虚镇物想要冲破封印,十方古阵力有不逮之时,才会出现。也就是说,这是压制昆虚镇物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天雷被你们抵抗,那么地底之物便会肆无忌惮,倾巢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听得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连林风致都没想到,神色微变,但她反应很快,立刻反问道:“按西临君之意,是不是只要镇压住地下之物,便能让天劫消停?”   “确是如此。”姜如故点头,“不过需要天劫神威才能镇压的东西,凭你们的力量想要压制恐怕很难,况且此次地脉异动比以往都要激烈,你们的力量不够。”   “难道连西临君也难以镇压?”凌少歌直截了当问道。   姜如故摇头:“若是从前,我当然可以一试,但现在这具涅槃初成的肉身孱弱修为不足,承受不住我的全部妖力,我此番暂归只是应劫而已,且助你们一臂之力罢了。”   “那我们可还有其他办法?”林风致追问道。   “有,还有一个办法。”姜如故的目光从她身上扫向凌少歌,再扫向顾清崖,缓缓开口,“仙魔两圣已经认主了吧?你们两人,一为魔君,一为仙神,而我……是妖皇。四圣出三,应该可以暂时克制住昆虚镇物。”   顾清崖目光微凛,仙神圣物慈航镜在他身上之事,并没向任何一个人说过,姜如故是如何看透的。   “你不必怀疑,四圣之间是有感应的。”姜如故看穿他的疑窦,道。   “可是我的堕佛骨珠已经被人抢走。”凌少歌回道。   “无碍。堕佛骨珠认你为主,你身上便有魔君苍禁之气,够用了。”姜如故说话之间,手朝林风致轻轻抬起,“把我的旧物还来吧。”   林风致还没反应,她后腰忽烫,青光乍起,一物从她身上飞入姜如故手中。   “太虚图?!”凌少歌认出此物,疑惑地看向林风致。   便连顾清崖也愕然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大窘,只能道:“容后再向你们解释此事。”   凌少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快些出去吧。”   “不,不是我们。”姜如故手执太虚图,望向林风致,“是她。”   莫说顾清崖、凌少歌,就连林风致也大为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   “是你,不必多想,用你的元神感受。”姜如故一边说一边闭上眼,太虚图与她面前缓缓打开,鲲鹏跃出水面。   浩浩灵气涌来,带着让林风致熟悉的气息,冲进她体内。   她只觉眉间陡然烫起,元神中出现星宙海,巨浪滔天,化作源源不绝的仙力蔓延入她的四肢百骸。与此同时,化云之境被浓雾所笼罩的未知地域,有海浪翻腾之声自上而下传来,仿佛在回应这股神秘的力量。   站在化云之境中的修士,尽皆听到这离奇的海浪声,亦感受到这股奇特的力量。   它虽然庞大,却并不凌厉,仿佛来自这天地宇宙,晨曦落晖,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她既宇宙,宇宙既她。   受此影响,顾清崖眉间亦绽起柔和镜光,慈航镜再次自动运转,无上仙力聚向慈航镜,又从他眉间朝着林风致涌去。那厢凌少歌虽无骨珠在手,却亦受感召,不自觉地运转起魔气,渡向林风致。   林风致浮至半空,身体被浅淡青光所笼,倏地睁开眼眸,带着来自三圣的力量,掠出石门。   “你们两人守着她,别让她被天雷所扰。其余人随我同去,斩杀余孽!”姜如故一声清语,人已随着林风致,消失在石门之中。   身后顾清崖、凌少歌、秋月明、龚宴清等人齐出,浩浩荡荡回到昆虚,迎向天劫。   银亮的蛇电游窜过厚重的黑云,发出滋拉的声音,落雷阵阵,焦木生烟,昆虚已陷天劫电雨之中,化作地狱。   忽然之间,一道火流星撕破黑云,飞落昆虚殿上空,身后跟着压空而来的无数修士。银色电光划过天际,照亮此际,于万千神威仙辉之中,林风致璀璨夺目,似上界仙人驾临,仙力如同山峦压在昆虚殿上,刹那间,昆虚山下的震动便倏地一停。   顾清崖与凌少歌一左一右,掐诀施法,替她抵挡天雷,其余修士各施所能,带着滔天怒杀之气朝着恶修掠去。   这一幕,何其熟悉?   就像是后世画师根据传说所绘成的那幅《天尊四圣斗邪图》。   祁怀舟浮在半空,远远望向林风致,神情淡漠,悲喜俱无,片刻之后,他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飞离。   林风致心中似有所察,睁眸看去,只见无数电光追在祁怀舟身后,被他带离她的身边。   她方想起,三年前那一回地脉异动,天劫神威,追杀的也是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7 09:28:48~2023-11-18 09: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熊猫公主、米丝啊 10瓶;成璧 3瓶;乙木333 2瓶;37125134、韶婼、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大定   ◎林风致是个买卖人。◎   无数的疑问, 在这紧要关头,都只能抛到脑后。   外界电闪雷鸣,风雨飘摇, 山野俱震,林风致尽皆感受不到,只将自己的性命交托身边之人。   月白的光罩将她罩在其中,那是浮沧镇宗仙宝隐山炉所绽起的光芒。顾清崖持宝站在她左侧, 替她抵御着天际落雷。六个赤红皮肤的修罗持六件魔器, 在凌少歌的召唤下, 飞在隐山炉的光芒之外,紧紧守护着正中心的人。   林风致对一切都失去知觉,她只觉得自己的躯壳融入这昆虚山中, 化成这座屹立数万载的山峦。   山峦如人似在哭嚎, 仿佛要被地底之物撕开躯体,正在不断震动着。她的力量与山峦融为一体, 一起抵抗着地底的东西。   两股力量搏杀拉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林风致的力量开始衰竭, 但山下之物却也渐渐失去抵抗力。   第一缕光芒穿破阴云, 洒到被黑暗笼罩的昆虚时, 大地终于停止了震动。   万舒羽站在天弦山下,在龚宴清、秋月明等同伴的协助之下,亲手斩下司寇炎的头颅, 热血喷了她满身。   侵入昆虚的余孽已清,众皆回头, 看着沉云渐散, 天光乍现。   远处有人踏空而来, 左手托塔,右掌执太虚图,黑色在身后飞扬成凤凰的黑翎。   “苍隐玉虚宫宫主广霖子伏诛。”西临神君姜如故清冽的声音,响彻云霄,直透化云之境。   黑云尽散,雷消电停,天光大亮,整个昆虚重归光明。   凌少歌与顾清崖对视一眼,道:“无涯林的苍隐恶修已清除,逃入西境的也都伏诛。”   “离火谷已清,遁入九寰修仙界的恶修,均已伏诛。”顾清崖随之朗声道。   至此,横行九寰数千年之久的苍隐玉虚,不复存在。   林风致缓缓睁眼,俯望回归平静的昆虚与飞到自己身边的同伴,忽生感触。   都说修道之士自有守护苍生之责,可何为苍生?   或许现在她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所有一切,便是她的苍生。   她微微一笑,却下意识地望向某处。   祁怀舟并没跟其他人一起,朝她拥来,他孤伶伶地站在天际一隅,不与人为伍,即便站在满天光明之下,也依然阴影满身。   不知为何,就让她心生难过。   在这本该值得欢欣雀跃的时刻,她却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悲伤。   林风致只能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将注意力收回。那厢姜如故的身影却是一晃,竟从云端跌落。林风致一惊,在众人的惊呼中,飞身掠去,在她坠地之前将她搂入怀中。   “西临君?”抱着姜如故缓缓落地,林风致担心道。   姜如故的面色一片惨白,气息急促,看起来并不好,但她眼中却无担心,只是平静地摆摆手,道:“不必担心,我说过这具涅槃重塑的肉身还没修炼好,我冒然动用本源妖力,她吃不消了而已,我没有时间久留,也无法向你解释太多,你只听好,地底异动只是暂时被压抑,很快会卷土重来。封印它的东西时日久远已渐失效,你需要在它破土而出之前,再次将它封印,亦或是将它诛杀。”   “我?”林风致大惊。   这么重要的任务,怎就落到她头上了?   “是你,只有你能办到。四圣出三,你务必尽快拿到最后那件圣器,兽王夜兮的天芒刀,以及它的继承者。得到四件圣器,你自有能力,去对抗地底之物。”   “可天芒刀的下落……”林风致眉头大蹙。   姜如故附到她的耳边,低声一语。   林风致双瞳倏地一惊。   姜如故却已不再多说,转头遥遥望向天弦山的位置,冰冽的双眸中,忽然露出悲意。   离宗数千载,这里已物是人非。当年说要等她归来的人,湮灭于尘光之间。他守她千年,盼她重生,等她归来,可她真的回来了,却再见不着他。   人生在世,纵是仙人,仍旧无法逆转生死。   那一缕悲切,随着她缓缓闭上的双眸,消失在了林风致眼前。   待到再睁眼之时,仍旧只得一声稚嫩声音:“我怎么会在这里?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在?”   林风致看着重新变回笨鸟的小啾,目光一片柔和,只摸摸她的脑袋:“发生了很多事,一会叫你秋姐姐告诉你。”   “秋姐姐?”小啾一阵懵懂,待看到秋月明时,整个人险些石化,指着她道,“你你你……你终于回来了?”   秋月明含笑上前,从林风致手里接过她,道:“我早回来了,只是你没认出我罢了。”   小啾蹙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捧着自己的脑袋无能生气。   她好像……做了一场好深好沉的梦。   ————   天劫已定,苍隐亦除,林风致这一局,有惊无险的度过,接下来便是善后。   哪怕做了再齐全的打算,终也免不了意外,雷劫之下昆虚仍有数处受损,不过好在这三年时间为了雷劫宗门也做了些应对,是以虽然此次劫数来势汹汹且十分突然,却没对昆虚造成致命打击,昆虚门内弟子无一人受伤。   这比起三年前面对天雷时如无头苍蝇般的情况,简直是天壤之别。   昆虚宗的损毁情况,全交由副宗主贺严华带人查看清点,再定修缮之计,战场的清理打扫与恶修尸首的处置并漏网之鱼的巡查,便由楚悬全权负责。   宗门事务有条不紊,并没因为这场战事而有任何混乱。林风致只将这些琐事抛开,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纵身飞上云霄,进了化云之境。   化云之境中的众修与昆虚弟子全都齐聚石门之后,悬着心等待着外界的消息。虽说化云之境的秘密已唾手可寻,但众皆心系战事,竟无一人离开。待石门隆隆开启,门外的林风致含笑而至,众人方觉压在胸口沉甸甸的巨石消失。   昆虚胜利了。   想来由昆虚主导,仙魔携手共战苍隐谷,并昆虚应劫的消息,会即刻传遍全九寰。这一战,奠定了昆虚在九寰的地位,蛰伏的睡龙将要重归传说,再也不会是从前任人欺凌的衰败宗门。   站在云境中的所有外宗修士看林风致的目光,已经尽数全变。   离开云境迎战天劫前的那一幕,与那一席对话,深深印在众人脑中,无不让人疯狂猜测起林风致的身份来。   从宗主大典日起,在他们的心目中,林风致从一个有些能耐的无名修士,成为气魄胆量智慧并存的一宗之主,再到最后近乎封神的存在,短短数日,她已令人刮目相看。   “各位仙友不必担心,天劫已消,苍隐伏诛,至此九寰安定,再不必受恶修之苦。”林风致一边抱拳进来,一边给众人带来好消息。   众修齐刷刷迎上前去将她围去,纷纷恭喜她。   “昆虚此举造福九寰苍生,林宗主高义,在下佩服!”   “身为九寰一员,在下谢过昆虚,谢过林宗主。”   ……   “大家客气了,此凡大胜绝非我一人之力,浮沧与幽澜出力甚多,居功至伟。仙魔通力合作,方有今日之胜。”林风致谦道。   恭维的话听太多了,她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哪有他们说得那般伟大,她对付苍隐谷的初衷过是想替昆虚除去心头大患,再查明心中疑惑,至于所谓苍生,那也是她在至暗时刻方领悟到的,远远当不得那般溢美之辞。   客套了几句,她忙将话题扯开:“各位远到而来贺我宗主大典,可我却害得诸位陪着昆虚担惊受怕了一场,此为本座之过。如今情势安定,本座兑现承诺,请各位仙友入天泽灵树修行,以表歉意。还望各位恕昆虚惊扰之罪。”   众修眼睛陡然一亮。   他们愿意留到此刻,纵然是因顾全大局,但未尝没有天泽灵树的诱惑之故。   一日抵三年,三十日便是近百载,这谁能不心动?   只是心动归心动,众人嘴里还是说着客套话。   林风致只笑着请众修往化云之境深处走去,边走边解释,竟是带着众人游览起云境来。   凌少歌和顾清崖等人亦已跟入云境之中,见她这般行径,凌少歌眉头微蹙:“这节骨眼,她还带人逛云境?拿自家宝贝当名胜吗?”   他有看不懂林风致的做法了。   大战的紧张气氛似乎一下子消散,林风致陪着众人说说笑笑之间,已经游览到了化云第二层。众修对于化云之境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无不惊叹于化云之境的玄妙。   “天底下竟有这般神奇之处!难得林宗主大气,愿意让我等观赏,在下真是涨见识了。”有人忍不住夸赞。   “过奖了。只可惜化云之境虽然玄妙,可这么多的矿脉与灵土,我们开发的却只一半。受资源限制,还有一半未能开启。”林风致微微一笑,又道,“所以接下去,我准备在九寰寻找盟友,共同开发。”   什么?!   众修顿步,愕然地盯着林风致。   “林宗主……你此言当真?”先前那人震惊到声音颤抖。   “一宗之主,怎有虚言。”林风致脆声道。   这趟宗主大典,她本来就打算请这些修士入化云之境参观的。以云境如今的发展速度已算神速,但林风致还是不满足,她心野。如果以一宗之力尚不能在短期内满足云境的要求,那不妨集九寰之力,共建云境吧。   这才是她邀请他们进入化云之境的主要目的。   凌少歌听得半晌无话,只与顾清崖对视,以目光告诉他——看吧,这就是贪财的狐狸。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以赚钱为首要目的。   但不管如何,这巨大的诱惑,别说在场的修士,就连凌少歌和顾清崖,都霍然心动。   化云之境这地方,看不到摸不着也就罢了,真正进来了,见到它的真面目,又怎能不动心?   就像好……林风致这人一样。   花了近半日时间带众修参观完化云之境,又让姬寻安排众修入天泽灵树修行之事。众修对于林风致的提议早已蠢蠢欲动,心里的小九九打得砰砰响,恨不得立刻就与宗门商量,便急于寻找安静之地,林风致这才算是脱身离开。   她长吁口气,这时方觉疲惫,想着回天柔洞好好休沐一番,岂料转身之际,只对上凌、顾二人探究的目光。   “林宗主好大的威风。”凌少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顾清崖难得没有和凌少歌唱对台,沉默不语站在一旁。   林风致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中立刻便道不好。   太虚图!   作者有话说:   这次真是四缺一。   ————   感谢在2023-11-18 09:21:55~2023-11-19 09:4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孩子气的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灌灌 7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天芒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该面对归终是要面对。   从她拿到太虚图的那天起, 这一天就逃不掉。   “呵呵。”林风致干笑两声,安抚这两人道,“二位别恼, 且容我解释一二。太虚图之事实在不是我有意隐瞒你们,我也没偷没抢过,这实在是个误会!”   “没偷没抢,这宝贝自己跑你身上的?”凌少歌挑眉嗤笑道。   枉他以为这宝贝送回珍珑阁, 而珍珑阁那边, 怕是以为这东西要么被那幕后黑手给抢走, 要么是他动了手脚,哪曾想是被她闷声不吭给拿了去,还一直瞒到现在, 现在还编了这么个鬼话来糊弄人, 凌少歌不气就有鬼了。   “诶,魔尊你答对了, 它还真是自己跑到我身上的。”   林风致此语一出, 便收到凌少歌“你看我像不像信你鬼话的傻子”的眼神, 就连顾清崖都没能忍住摇了摇头, 无法接受她的理由。   “我说的是实话!”林风致挠挠头, 表情诚恳地解释道, 只将当日在珍珑阁内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方又道,“骗你们是我不对, 可我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你看以我们现在的交情, 我的解释你们都未必愿意相信, 当时我要是说了……”   她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道:“万一你们问我拿图,我难道剥皮还给你们?再不然就得付数亿灵石给珍珑阁,我当时哪来那么大笔灵石……不对,现在也没有!”   昆虚虽然发展得不错,但要拿出数亿灵石还是困难。   “你刚才说那图落在哪儿了?”凌少歌挑眉问她。   “喏,就后背这儿。”林风致侧过身,反手摸摸自己的腰背,继续道,“太虚图跑到我身上后就一直印在上面,也没认我为主,我也不能施展它的真正威力,不过每逢危急时刻,它就会发力助我,就像当日在珍珑阁时替你们抵挡那人攻击时一样。”   凌少歌微眯双眸望着她的后腰,伸出食指,指尖倏地抽出尖厉的指甲,点上她的后腰。   “真该把你的皮剥下来!”他恶狠狠道,指尖沿着她的腰一划。   林风致忽觉后腰一刺一麻,似乎有什么绽开般,她下意识逃开,那厢顾清崖已先出手,按着凌少歌的手,逼他收回。   “你别闹她。”清冽的声音带着几许警告之意。   凌少歌冷笑:“看来顾副阁主大方得很。你一个失宝的人都不计较,我还能说什么?”   林风致用手按住后腰,退离凌少歌三步,道:“现在图已经不在我身上,剥我皮也没用!最多那笔灵石,我们昆虚还给珍珑阁,不过……不过顾上神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分期给你还上。”   “那倒不用。”顾清崖瞪了眼阴阳怪气的凌少歌,道,“太虚图本来也不是珍珑阁的东西,那是数千年前,西临神君亲自送到珍珑阁来,让我们代为保管。她说过,如果她五千年未归,便将此物拍卖,再寻新主。我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但既然她还在,太虚图也算是物归原主。不过你们需要支付这五千年的保管费,稍后珍珑阁会有专人与你们对接。”   林风致听到这话,总算松了口气,却听他又说:“但是林宗主,你得到此宝却不曾告知,当真害得我们好苦。”   这话说得,林风致心里的愧疚“噌”一下就上来了。   凌少歌在旁边听得一阵烦躁,合着他动怒就是无理取闹,顾清崖一句埋怨,林风致这眼神都变了?   “你有什么可苦?不过一句话的事,好人既然都做了就做到底,又来为难这做什么?”凌少歌嘲道,目光中露出挑衅之意——不就是做好人,他也会!   “我没为难她。”顾清崖回道。   “既然没想为难,又不准备计较太虚图的事,那你留在这里做何?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凌少歌,你讲点道理好吗?我们现下是在谈正事!”   ……   林风致看着这两人从最初矛头一致地对准她,到现在自相残杀地吵起架来,满脸诧异加头疼。   好端端的又在吵什么?是嫌前头那架没打爽,天雷没挨够吗?   她现在累得很,不想陪他们在这儿闹,得想法子脱身。   “唉哟……咳咳……我的头……”   凌少歌正和顾清崖相执不下,忽然听见林风致一声虚弱的疼呼,四目望来,只见林风致一手扶头,一手捂胸,双眸微闭,眉间紧锁。   “林宗主,你怎么了?”顾清崖忙问道。   “许是先前大战耗损过重,伤了经脉,我现下头疼胸闷,需要回府运功调息,不能再陪着二位了。”林风致声音越说越微弱。   “呵……”凌少歌一眼看穿,如果他没记错,这招不是她第一次用了。   只是他刚想说话,便听顾清崖顺着她道:“既是如此,林宗主先回去调息吧。”   “那我就先行一步,一会我让弟子在天泽灵树下给二位挑个好位置。来都来了,你们也在此休养休养。告辞。”   听到顾清崖的话,林风致立刻、马上随棍而上,不带任何犹豫,速速抱拳辞别,一溜烟跑没了。   “顾清崖,你是不是傻?她哪有什么伤?”凌少歌沉下脸。   “我知道呀。”顾清崖回答得云淡风轻,“她是没受伤,但她也是真的累了。”   “……”凌少歌顿时无语。   合着好人全让顾清崖做了,坏人都由他来?   ————   林风致逃也似的离开化云之境,直奔天柔洞。   她现在急需天柔池的池水,来安抚自己疲倦的身体与元神。这场战虽然了解,但又给她留下更多的疑问——比如西临君说的那番话;比如自己为何可以吸收三圣之力;比如太虚为何会无缘无故飞到自己身上,那明明是姜如故的法器;比如天劫为何来?比如……祁怀舟到底与天劫有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通通没有答案,需要她投入更大的精力去化解,可她现在真的疲倦至极,什么都不愿想。   匆匆回到天柔洞,洞中珠光微暖,已经有人在里头说着话。开门入内,林风致果然见到小啾和秋月明。小啾正泡在天柔池中,任由坐在岸上的秋月明替她梳着迤地的长发。   “抱歉,未得你的允许私入天柔,小啾她……”秋月明见到她,抬头歉道。   “这天柔洞本来就是你的,我鸠占鹊巢你都没说什么,我哪有脸怪你?”林风致风风火火进来,随手阖上洞门,只将外袍一褪,毫不避讳地踏入池中,将身体浸入池中,跟着闭上眼去,喟叹道,“好舒坦!”   小啾已经从秋月明口中得知自己闭关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此时看着一左一右两张肖似的脸庞,再想着西临神君、太虚图、金凰引日塔这些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东西,一阵恍惚,只觉得那场深沉的梦,还没过去。   “月明,你当日在浮沧假扮星野遇到我们,是你有意为之吧。”林风致这时方有时间问起秋月明假扮星野一事。   “的确如此。”见她二人都舒坦地泡在池里,秋月明索性也下了水,道,“我为了逃避宗门之责私自离宗,因怕被天羲山主找到,便改头换面以星野之名行走九寰,本来是准备历练一段时间再回宗面对那些繁琐事务,却不曾想竟然听到几桩关于昆虚与你的传闻,我才发现有人顶替了我的身份,留在昆虚执掌宗门。”   初时,她很愤怒。   可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她耳中,先是昆虚天劫,“秋上神”率众修合力抵抗,一心修复宗门,而后又有段长鸿身死,莫林被逐出宗门,再接下去就是“秋上神”在千影山的所作所为,宗门突然开始发展,经过离火谷之事,名气渐展……   这些消息,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总的来说,关于“秋月明”的所作所为,大体都是好的,而昆虚宗似乎也在这段时间内发展迅速。   “我的愤怒渐渐冷静,只在暗中留意着宗门的所有消息,心里想着若有人可以代替我执掌宗门,将昆虚往更好的方向带领,也没什么不好。‘秋月明上神’这个名头,本来就是宗门给我的,交还宗门也没什么不行。”秋月明淡淡一笑,露出豁达目光,如同天际皎洁明月,“但我必需确认,你是真的一心为宗门,所以我得知仙门大试你会亲自带弟子前往参加,便假借星野的身份与你们结识,暗中观察你的所行。”   然而不结交倒罢,这相识了以后,她便渐渐被这位冒名顶替的“秋月明”性格吸引,亦随之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之友,便连江照恩,都有了更好的去处,她更没道理去戳穿林风致,干脆顺势而行,跟着他们以星野身份回了昆虚。   “回宗之后,我首要之事,便是查明了雁雁之死与莫林之事。”提及此事,她的眼眸一垂,望着轻波微漾的水面,一阵无声。   “对不起。”林风致声音亦是一低,“是我没处理好。如果当时你在,也许可以避免那个结局。”   “怎么能怪你?”秋月明很快恢复情绪,“雁雁的个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并非坦荡之人,许是幼年经历太多,他心中戾气很重极难化解,只是……会生出背叛宗门,掳人囚禁甚至玉石俱焚那样的念头,我也始料未及。纵然是我,面对那样的他,恐怕也不能手软,何况是无辜的你。”   查明雁雁之死的真相,她对林风致便再无任何心结,是以莫林以段长鸿之死来骗她时,她立刻就察觉了他们的阴谋,也才能将计就计,装作被蒙蔽的样子,演了那么场戏。   “原来如此。”林风致叹道。   不愧是被那么多人所敬仰的秋月明,纵是在最愤怒的时刻也没被冲昏头脑,反而迅速冷静抽丝剥茧查明一切,将可能出现的毫无意义的争斗,摁灭于星火之时。   “我用星野之名融入你所执掌的昆虚,如鱼得水,那一年是我在昆虚过的最痛快的日子。”秋月明笑了,“我的性子并不适合执掌宗门,那些繁琐的事务、复杂的人际往来,还有宗门那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窟窿都让我无比头疼,我宁愿去秘境面对最凶狠的妖物,也不想去应酬那些宗主长老,所以你的到来,真是解脱了我,也让我真心想要留在宗门助你一臂之力。”   毕竟,虽然所擅长的领域不同,可她们的初衷却是一致的。   那便是希望昆虚越来越好。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我早该想到是你的。”林风致舀了捧水,泼到自己脸上,“你不后悔吗?如果你没走,化云之境便是你的。”   “不后悔。我在宗门百载都没能碰上的宝境,你初入昆虚便已得到,这是你的机缘,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秋月明回道。   机缘……   林风致陷入回忆。   三年前,也有人和她这么说过。   “既为机缘,便是上苍注定的选择,小友……你有没想过,你来昆虚,得到鲲丹,拿到千演神兵,进这化云之境,也许不是偶然。冥冥之中,皆有因果定数。”   说这句的人,叫祁怀舟。   “如今你为宗主,我为上神,我们都回归彼此。此后你执掌宗门,我便是你手中之刃,宗主所指之处,便是秋月明所向之地!”秋月明又道。   “好。我应承你,日后定会将昆虚发扬光大,让你这上神,成为天下最锋锐的利刃!”   “哗啦”一声,林风致的手伸出水面,与秋月明交掌而握。   最后一缕疑惑,随着这一握,烟消云散。   “对了,你这一年在荒龙大泽历练探索,可有发现?”林风致将话题一转,问起断江来。   “有。我已经在长耳族的舆图基础上,绘成新的舆图,稍后我会交给龚仙。那地方……比我们想像得要复杂得多,危险,也更多。”   提起荒龙大泽,秋月明面露凝重。   “那你觉得,我们三个月后出发,入泽伏龙,可能成功?”林风致又问道。   秋月明一惊:“这么快?”   虽然从她眼中看到明显的震惊,但林风致还是坚定地点下了头。   “就是三个月后!”   因为西临神君附耳那句话,说的是——   “兽王夜兮的天芒刀,就在荒龙大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9 09:44:50~2023-11-20 09: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xyrrr 98瓶;木易、Aislinn、冰冻果冻、娜妹儿、Doremifasol春里 10瓶;37125134、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囚禁   ◎被囚禁的林风致。◎   与秋月明谈到夜半, 林风致对荒龙大泽的情况已有大概了解。   那地方位于断江水流最湍流之处,本就是绝险地,暗流涌动遍布漩涡, 水势汹险不说,荒龙大泽四周又被丛林包围,林中瘴气弥漫,滋养出剧毒的虫蛇, 还有食人的妖草魔树, 而地面上沼泽满布, 若是一不小心踏中,转眼就会被腐蚀成白骨。   这些还只是大泽外的天险,大泽内部是魔龙巢穴, 充满各种禁制法阵, 极难闯入,再加上那只以活人为食的残暴老龙, 都让这个地方成为无人敢踏足的禁地。   而秋月明之所以会受伤逃到无涯林被莫林等人抓到, 就是因为她在探到沼泽之时, 运气不好撞上了外出觅食的老龙。老龙哪肯放过这等美味, 便对她穷追不舍, 一路追到无涯林才算作罢, 而秋月明的护体法宝也在逃命过程中全部消耗殆尽,就连用以伪装身份的宝贝亦被毁去,这才露出真面, 让莫林看穿真身。   可按西临君的说法,昆虚地底那东西就像是悬在昆虚头上的剑, 随时随地有可能落下, 但下一次可就没有这次的好运气, 顾清崖和凌少歌都在昆虚,还能助她护宗,是以她得尽快找到天芒刀,解决这个大麻烦。   只是想要伏龙,恐怕硬取不得,得别想办法,等回头与龚宴清众人商议过后再作定夺。   如此想着,林风致浸在天柔池,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一宿无话。大抵是累得狠了,她也不知小啾和秋月明两人是几时离开的,等到醒时,天已大亮,天柔洞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大战刚刚结束,她又初任宗主,按说应该有许多事在等着她,可传音玉静悄悄的,却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   收拾妥当踏出天柔山,林风致便见着一个生机勃发的昆虚。   三年时间,足够林风致为昆虚制定一整套应急处理方案,以保证遇到急难情况时各处的运作,就算她不在,宗门也不能乱。如今事情证明她这三年的努力并没白费,无需她多言,宗门各处运转如常,众修分工合作,或巡查或检修或警式……所有善后事宜均有条不紊,她只需要对重要的宗门事务进行批复便可。   花了一天时间巡视各处,又召集龚宴清等人商议大半日,将宗门情况了解彻底,林风致完全放下心来,将宗门事务脱手,自己则专注于外务。   先前她放出话去要在九寰寻找化云之境的合作者那些修士们见识了昆虚的强大与化云之境的玄妙,哪还按捺得住?生恐自己晚上半步叫别人占走先机,老早就暗挫挫求见林风致,为此连天泽灵树的修行都顾不上。   开放化云之境是将昆虚送上九寰巅峰的重要计划之一,林风致自不敢怠慢,便挨个见过这些有意向的修士,再加上后续外界收到风声特赶到昆虚来的修士,林风致足足见了七日才总算空闲下来。   十天时间已过,昆虚各处也已恢复如常。   “就明日吧。”林风致坐在昆虚殿的宗主法座之上,看着站在身侧的小啾道。   小啾的手上,盘着只小小的金凰,虽然西临神君的元神再次陷入沉眠,但金凰引日塔却正式认小啾为主,睡在塔里的小凤凰,已经能听话地飞到小啾的手上。   宗主金印与引日塔先后认主,她们已经可以开启昆虚山中的师祖书楼。   “行,那我稍后就去通知锦枫大师姐,让她替你主持。”小啾漫不经心道。   大抵是神君元神复苏过一次,与小啾已有融合迹象,她虽未完全觉醒恢复,但眉眼之间已隐约有了几分妖皇气度,偶尔会露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气势。   林风致点点头,又问她:“云岭那边如何了?”   “如你所料,云岭宗已人去楼空,最后三处十方古阵已经归宗,今早万姐姐已经跟着天羲山主前往修复。”小啾回她。   林风致闭上眼,靠到法座之上。   果然……祁怀舟已经收回那三处古阵。   从她意识到广霖子藏在云岭利用十方古阵对付昆虚之时,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   眼前闪过天雷之下,祁怀舟毅然离去的画,她咬了咬齿。   “云岭宗的门人呢?”林风致又问。   “散了。他们自甘堕落,将三处古阵献给广霖子对付昆虚,引发西临君与广霖子在云岭宗外一战。次仙级修士的斗法,夷平了云岭附近几个山头,再加上事发之后他们担心昆虚与浮沧、幽澜找他们算账,早早跑走,留下个空壳子。”小啾摸着小凤凰的后颈道。   “能查到是谁将十方古阵的消息,是怎么透漏出去的吗?”林风致继续问道。   “人都跑光了,广霖子也魂飞魄散,上哪儿查去?”小啾道,又反问她,“不过先前不是抓了几个玉虚宫混进来的细作,估计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刺探的消息,传出去的吧。十方古阵的事一直是祁怀舟负责,你对此有疑问,直接问他不就妥了,何必要我来查?”   小啾问着问着,似乎想到什么,双瞳一绽,道:“难不成你怀疑祁怀舟?”   林风致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回她:“行了,你先替我安排明天之事……”   话音未落,她的传音玉忽然一阵疾光闪动。   说曹操,曹操到。   传音玉的那头,传来的是祁怀舟的声音。   ————   秋夜寒凉,下弦月孤伶伶悬在树梢,愈显山间寂寥萧瑟。天羲山较其他山要更寒冷些,山中已覆浅霜,白浸浸一片,丝丝缕缕寒气攀上肌肤,游入经脉。   林风致从未觉得天羲山如此冷过。   湖面上笼着浓郁的白雾,雾气扩散到岸边,叫人看不清湖岩的分界线,清冽月色下,她只看到雾气中朦胧的人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自大战结束,她与祁怀舟已经有数日不曾在私下见过面。战后宗门事务本就繁多,她已是宗主,无需再事事向他请教,而他手中亦有诸多要务,再不像从前那样,有商有量地掌管宗门,大多时间都是各行己事,不过在宗门大会之时与众人一起见面通气罢了。   天雷大劫她在凌少歌与顾清崖的守护之下安然无恙,这其中不无祁怀舟引雷离去的功劳,而她对他的担忧,也因为自己的毫发未损而被抛在脑后。   毕竟在契约关系之下,她没事,也就意味着祁怀舟无碍。   两人间的这一冷落,便是十日。   她有些好奇,祁怀舟突然约她相见,是出于何故。   浓浓白雾之中,走出身着宽衣薄衫的男人。他又穿回旧日那袭浅青的仙袍,长发半绾在脑后,几缕刘海垂落两鬓,掩着张苍白的俊颜。   林风致眉头微蹙。   他的神情恹恹的,脸色也苍白无比,只有唇色殷红如血,像回到初见之时,纸片人一样单薄,可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明明已经有所好转,不再像从前那般孱弱。   是受伤吗?   可是他们之间结过契约,他要是受伤,她这边也同样会受到影响,可她并未察觉到身体有任何异常。   “你在查十方古阵的事?”祁怀舟踱步而来,在她身边停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宗门有我不能知道的事吗?”林风致反问道。   “你可以直接来问我。”他垂眸望她双眸,毫无闪避。   “那你为何不在我问之前告诉我?”林风致咄咄逼人道,并没因为他所表现出的孱弱而有半分退让。   其实她早就该来找祁怀舟的,但果断如她,这一次却怯了步,她害怕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不好的答案,这答案会破坏他们在这三年间培养出的信任,尽管那信任如履薄冰。   昆虚战苍隐大捷,这本是件值得他们两人共同庆祝的事。她本想藉着这天大的喜事,和他挑明关系,二人间的情爱交锋就算是她输了,她不愿他们的这场戏仅止于戏。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他目光未动,依旧如往昔那般温柔,说的话却如这天羲湖畔的霜月那般寒冷:“是我做的。”   一句没有任何惊喜的话。   林风致微垂眼帘,淡道:“三年前的天劫,也是你引来的?”   祁怀舟点头默认。   三年前她初入昆虚之时,和三年后的这场天劫,始作俑者都是他。   “我早该想到的。三年前你便借段长鸿之口,将引灵阵和十方古阵的秘密泄露出去,最终导致天劫,那时我以为你只是想揪出宗门内的叛徒段长鸿与那几个觊觎昆虚的宗门,倒没往十方古阵去想。”林风致自嘲笑笑。   她还记得自己在绣霞峰千流洞中与他一席对话,那时她还得意于自己的洞察力,窥破了这心思深沉的病秧子的盘算,却不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终究漏算了。   祁怀舟的直正目的,从来都不是段长鸿和那几个宗门,他的目的是借着天劫发难,好名正言顺逼清翎派将门内那个十方古阵归还昆虚。   一箭三雕之计,段长鸿和五华明昭等宗门,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如今,流落在外的十方古阵只剩三处,全在云岭宗辖内。要想兵不刃血让对方归还,可能性几乎为零,昆虚又不能主动挑起战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故计重施,逼对方不得不归还。   这一次,他借了广霖之手。   “祁怀舟,宗门在你眼里是什么?你怎可因一己私心,将昆虚置于如此险地?”面对他的沉默,林风致声音扬起,怒道。   “这昆虚宗在我眼中,不过就是十万大山的牢笼……和你,仅此而已。”祁怀舟目光中的温柔消失殆尽,唇角微勾,像天际那轮上弦月,有着刀锋般的凌厉。   林风致胸口一阵起伏,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可再谈的。”林风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祁怀舟一闪身晃到她背后,倏尔出招,指尖一点霜白的光,点在她后颈上。   “我邀你来此,可不是为了与你谈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陷入黑暗之前,林风致听到的是祁怀舟冰冷的言语。   ————   林风致做了一个旧梦。   混沌之中,通体黝黑的庞然大物浮身半空,而她就飞在这只巨兽的对面,手握赤红长戟,脚踩千演神兵所化的星辰之舟。   阴云聚涌如黑浪滔天,巨兽咆哮而来,迎上她手中的长戟。   长戟刺破巨兽胸膛,将它的心脏,从胸膛之中生生挑出。   她尖叫着醒来,久久不能回神,一颗心怦怦直跳。   这个梦并不陌生,很早之前她就曾经做过一个相似的梦,只是不同的是在那个梦中,她的长戟被巨兽咬断,而她的心脏,被巨兽剖胸咬出。   那只巨兽,她也不陌生……就是被祁怀舟戏称作她救命恩人的那只神秘异兽。   难怪,她总觉得它眼熟,竟是在梦中见过。   她不知道为何又做了这个古怪的梦,喘息了许久方令心脏渐渐平静,也才忽然想起自己被祁怀舟偷袭的事。   心脏猛然间又剧烈跳动起来,她怎么都没有料到祁怀舟会对自己出手,一股怒气冲上头顶,也顾不上再想那个梦,一骨碌坐起,正要做些什么时候,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水泡之中浮在半空。通过这个水泡她望向前方,双瞳却倏地绽大,整个人如遭雷殛般震立当下。   四周白花花一片冰天冰地,不是什么陌生之地,她来过一次。   这是祁怀舟位于天羲湖下的秘室。   秘室尽处是巨大冰柱,绕着冰柱上的赤红索链此刻正紧紧缚着一个人。   比成人手臂还要粗实的索链一圈一圈缠绕在祁怀舟身上,他的双手平展在半空,左右手腕上各戴着一个镣铐,整个人如同浸过血水般,全身衣裳染尽血色,他面容苍白狰狞,双眸紧闭,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般,又急欲挣脱这索链的束缚向外迈步,将索链绷向死紧。   因为这样剧烈的挣扎,他被镣铐紧锁的手腕已经被磨得皮肉俱无,露出森白腕骨。   林风致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所见之景,颤抖着唇扑到水泡的泡壁上。   “祁怀舟……”她先喃喃一语,而后撕心裂肺般叫起来,“祁怀舟——”   “让我出去,你让我出去——”   这一幕,让她将万事都抛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0 09:52:06~2023-11-21 09:4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无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灌灌 66瓶;那棵澍 10瓶;水草、上原结夏、向晓、晨曦雨露暴风雨、5860494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云和雨(1)   ◎“事不过三,不会再让它打断你我了。”◎   透明的水泡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 不论被关在里面的人施展什么样的法术,那层看似薄薄的壁垒仍旧巍然不动。   传音符也好,传送符也罢, 在这里通通失效,林风致想尽一切办法,就连千演神剑、鲲丹这样的宝贝都使上,储物空间内的符箓与法宝亦毫不吝啬一件接一件祭起, 然而直到她体内的灵气彻底耗尽, 她也无法踏出这个小小的桎梏, 只能眼睁睁看着距自己不足百步处的祁怀舟,被缚在冰柱之上受尽折磨。   该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他那样心志坚定者疼到失去理智?   她心里已有答案。   他说过, 他的旧伤轻易不发作, 只受昆虚地脉异动与天劫神威的影响,此番应是他旧伤复发, 来势汹汹。   那痛苦, 她曾经感受过, 尽管只有一半, 却也足够让她生不如死, 想要自戕。   挣扎到最后, 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失去支撑的力气,头颅无力地垂落,绾发的簪子落在地面, 乌黑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与脸颊前。浅青的衣裳早已被血染透,可胸口处却还在不断地洇出血来, 让他心脏处的血色触目惊心的深。   他的双腕皮肉已被磨得露出白骨, 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挣扎。   可纵是力气全失, 他陷入昏迷,痛楚来袭之时,他的神智还是被唤醒,整个人会像的弓弦骤然绷紧,头也跟着抬起。   这个时候,林风致就会看到他的面容。   那张英俊的苍白面容布满血污,那双不论是清醒还是沉醉时都迷人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澄澈,只剩下疯狂和痛苦。   这样的祁怀舟,让林风致想起许多年以前,曾在黑市的兽笼里看到过的一只困兽。那只兽原本也是一方霸主,不幸被俘,因为不原服从驯兽人的调/教而被用尽所有酷刑,可直到被折磨至死,它也不曾露出臣服和求饶。   “祁怀舟,让我出去吧……”林风致声音沙哑地哀求,一遍又一遍尝试着凝聚灵气再度施法。   可纵是鲲丹在体,元婴已成,也无法维系她拼尽全力的施法。   她的声音已经喊到哑,泪水毫无知觉地爬过双颊,心里已经疼到不可自抑。   修仙数十载,即便结成元婴,她却在此时此刻像个凡人,对一切无能为力。   她帮不了他,甚至就连替他分担那一半的痛苦,也因为他的囚禁而终止。   林风致不知道祁怀舟施了什么法术,这个小小的空间看起来很脆弱,实际上却极其强悍,仿佛把她与外界切割,两界的所有声音与灵气,都完全不相通。祁怀舟听不到她的声音,同样的,她也听不到祁怀舟每一次痛苦难抑的叫喊,就连他的呼吸与气息,她都感受不到。   天地结魂契的力量,竟也被这个空间所阻隔。   祁怀舟为了保她不受半伤之苦,设下这个桎梏。   她今日所见,是旧伤发作,完完整整承受全部痛苦的祁怀舟。   林风致从没有哪一刻痛恨过自己境界修为如此低下,只能徒劳无功地看着,守着,等着这一场折磨过去。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爬满脸颊的泪水已经干涸,眼神似也麻木起来,跪坐在这方桎梏之中,木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祁怀舟。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朝来暮往,日夜交替,可秘室里的光线从没改变过,林风致感受不到白昼黑夜的更迭,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缚在冰柱上的人才渐渐有了些平静的迹象。   那反反复复出现的痛楚似乎并没再出现。祁怀舟垂落的头颅很久没有抬起,他像睡着一般,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瞳从迷茫到清醒,也只用了一瞬间的时间。   他看清远处被关在小小囚室内的林风致。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之中交缠,无声地对视。   又过了许久,祁怀舟才终于恢复几分气力,他反握链条让自己站直,用尽余力调息,运功,恢复力量。   林风致定定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紧缚的锁链如蛇般缓缓游走,看着他双手的镣铐松开,看着他终于得到自由,从无边的痛苦中走出。   祁怀舟的反应还有些迟钝,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便闭上嘴,从冰柱上缓步踱向她。   可才走了几步,他又停步垂眸,先望脚下,再望身后。   地上,有他踩出的一长串血脚印。   他怔了怔,这才低头打量起自己。   血已满身,双腕成骨,长发披头盖脸,不人不鬼的模样,哪有什么仙君神君的风采?   他长叹口气,聚起灵气,施法化水将自己笼罩。片刻之后水化薄冰散开,他已换上一袭干净的月白长衫,脸上身上的血污俱都涤净,长发也被梳顺,随意绾在脑后。他的动作却没停,翻手擎起一匣药盒,取了些乳白药膏抹在自己双腕之上。   很快,他那可怕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生出皮肉,转眼间恢复七八成,新肉浅粉,像两条丝带束在他的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收拾好地面血迹,这才干干净净地迈向她。   他苍白的容颜依旧,唇色也红得像饮过血,除了看起来更加孱弱病态一些,他与平日没有不同,好像先前那漫长到让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只是林风致的幻觉。   小小的水泡随着他挥落的衣袖而破碎,冰冷的气息涌来,林风致落到地面。   她静静站着,既不质问,也不安慰,只以一种平静到让人窥探不出情绪的目光,望着已近在咫尺的祁怀舟。   两人谁也不开口,秘室里沉默得诡异,像平静的海,积蓄着深不见底的力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大浪滔天。   “结束了,我没事。”祁怀舟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主动开了口。   他的嗓音喑哑,语气很淡,像说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风致轻轻低下头,掩去神色,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似乎笑了一下,可祁怀舟看不真切。   “没事了吗?”她开口,声音却不复清脆,是嘶吼过后的沙哑,带着疲惫与被压抑的种种情绪。   祁怀舟刚要回答她,她却霍在抬头,双眸不再平静,夹杂着忧急难过委屈的复杂心情被怒火燃烧,陡然间迸射,化作满腔炽焰。她骤然间狠狠揪住他的衣襟,勒紧他的脖子,逼着他低头面对自己。   “你管那叫‘没事’?”不再清脆的声音却蓄满更加激烈的怒火,化作厉剑逼向他。   面对她的质问,祁怀舟没有任何反抗,他顺从地微弯腰背,一副任打任骂任她发泄的模样。苍白的脸庞上,所剩仅余温柔,像是安抚委屈孩子的糖果。   可她还是哭了。   泪水再一次无声息滑过脸颊,悬在下颌,像剔透的露珠。   “你怎么能管那叫‘没事’,祁怀舟!”林风致紧攥他的衣襟,攥到指骨泛白,平静的假相冰裂。   他被痛苦折磨的画面,还留在她的脑海之中,直抵心脏,她还没从那血淋淋的画面之中脱离,他怎么就敢说“没事”了?!   祁怀舟抬手拭向她脸颊上的泪痕,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双手忽然发力。   一声询问也无,她强硬地扯开他衣襟。   心口之上狰狞伤痕入目之时,林风致有片刻窒息,就连祁怀舟也震在当,手臂僵硬地举在半空。   他似乎错估了林风致的疯狂,也错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巨大的伤痕如同盘根错节的老根覆盖在他心口之上,像只扭曲的巨甲虫趴在他的心脏上,又像是从他心脏上长出的丑陋植物。   她无从想像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法术,会给他造成这样的伤口,也无法得知在这样的致命伤之下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她仅仅只能窥知,这个伤很痛。   年复一年没有止境的痛。   “很丑?吓到你了吗?”片刻,他回过神来,淡道。   林风致没有回答他,只是举起手,以手掌贴向这可怕的伤口。   火热的掌心印到他冰冷的心口时,他魂神都为之一震。   林风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以指尖顺着扭曲的筋肉缓缓划过,刻画着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伤口,感受着这个伤口之下巨大的空洞……那里,没有心跳。   “林风致,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里。”祁怀舟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逐渐改变。   苍白的面容浮起几许薄红,像少女的胭脂被风扬在冰天雪地之中。   林风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踮脚,双手如藤蔓般勾缠上他的脖颈,整个人贴向他,柔软的唇瓣压向他冰冷的唇。   祁怀舟的呼吸陡然之间加重。   他像个石像般站着,任由她并不娴熟地索取着,像惩罚一般。她的唇间含了灵气,随着她的吻化作尖利的齿,狠狠地咬落,带来又痛又……让人无法抵抗的滋味。   她半闭眼眸,水盈盈的眸中似乎还含着泪光,全是让他怜惜的妩媚。   一点星火,似化燎原炽焰。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回应她的吻。   纠缠之际,一道疾光闪起。林风致暂停动作,迷离的眼眸微垂,望向自己腰间的传音玉,半清醒半迷乱之间正要伸手去取。   不妨一只手截走她的传音玉。   林风致看着自己的传音玉在他掌中被冰霜冻得严严实实,而后又被远远抛出。   冰玉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落在两人心头如同某种仪式的开启音。   “事不过三,不会再让它打断你我了。”祁怀舟垂眸,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林风致歪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青色的血脉伏在玉似的肌肤之下,诱着他垂首。   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   感谢在2023-11-21 09:46:50~2023-11-22 09: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 70瓶;绵绵思远道 20瓶;神仙鱼 10瓶;周正则、42890054 8瓶;闲者自咸 5瓶;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云和雨(2)   ◎是你们想看的么?◎   “哐啷——”   两道纠缠的人影撞上冰柱, 让粗沉的铁链发出几声磨耳的声响。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攀上赤红的索链,蓦地绞紧,五指狠狠抠进索链的空隙之间。   秘室的冰面印出模糊的影象, 重叠得分不出轮廓。   所有的理智都随之消散。没有含蓄的对白,也没有温柔的抚慰,在那积蓄已久的痛怒与漫长的压抑之下,力量成为唯一的渲泄途径。白日虚伪的面具被撕开, 原始的狂野蔓延, 下手便没了轻重。   然而当庞大的元神降临之时, 林风致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熟悉的元神充满陌生的气息,不再是从前每次炼矿之时的克制隐忍,像露出可怕獠牙的猛兽侵入她的魂神, 她才知道, 祁怀舟每一次都用了多大的力量压抑下他充满攻击性的元神,但这一次,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一切, 都变得混乱, 思绪浑浊, 没有秩序可言。   都说魂神相融是仙人才有资格体会的尘世至欢, 如果有什么能够与之匹敌亦或是凌驾于其之上的, 那毫无疑问,便是当下,身、心、灵、肉, 完整的融合。   行云覆雨,是本能的渲泄;魂颠神融, 是极致的升华。   二者合一, 便是让人疯狂的沉沦。   就像此际缠绕的手臂与索链, 带着他血液的气息,化作束缚的蛇。   一点一点,将她蚕食。   ————   天羲湖上掀起巨浪,仿化有两道看不见的魂神化作相缠的蛟蛇,在湖中肆意徜徉,搅弄出漩涡,让四周的鱼儿纷纷逃窜。   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只有日升月落的时间,默默记录着一切。   秘室里却不知几时渐渐安静,柔软厚实的大氅铺在地面,被躺在上面的人压出无数皱褶,仿佛在无声证明着上一刻的疯狂。   偃旗息鼓之际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风致斜坐大氅上,目光里还透着未散的迷离,也不管身后的人那直白赤/裸的打量,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抬起手,向被冷落了许久的传音玉抓去……   然而,她并没成功。   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去。   发散满地,她枕着他的手臂躺入祁怀舟怀中,对上他蛊惑的眸。   他轻轻拨开她颈间长发,目光落在她修长如天鹅的脖颈上。明亮的光线让一切都无所遁形,玉石般的肌肤上留着几许斑驳,与那浅青的血脉一起,都让人想起先前昏天暗地的混乱。   林风致的身体,因为指尖轻微而又冰凉的摩挲而像蜗牛般猛地一缩。   不管先前如何放肆,泯灭的理智归来之后,她对这样的亲密无间仍觉几许羞赧。   “别走,再待一会儿。”他开了口,唇随着他的声音落在她的额间,缓缓滑下。   “祁怀舟……”林风致从他收紧的手臂中察觉到一丝不妙的意味。   再待一会儿,可就不是一会儿。   他们已经在这里厮混了许久。   “不够。”他的发丝垂落,梦呓般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还要。”   就这简单的字眼,却让林风致涨红脸颊。   身上薄汗又起,她尝试推开他,却只窥见他被长发半掩的英俊脸庞在情动之间有着世间难以描绘的美。   她突然间想到了人间的一个词——祸国殃民。   他像纠缠君王的妖邪,食髓知味不肯放过。   林风致拒绝的话被他吻进唇中。   活了这么久,祁怀舟方知这世间有如此动人之事,他哪肯就此罢手?   谁还愿管尘世俗务,谁还顾那礼义廉耻?   他要的,不过就是这漫长生命中的一点点甜头,便连永恒禁锢的痛苦,都可以在这一刻被遗忘,被抹平。   ————   这场荒唐失控的放纵何时结束的,林风致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元神在无尽欢娱之后,限入沉寂。   一个修士的体力,竟会因为这种事而消耗殆尽,不论是元神还是和身体都达到承受的极限,这让她觉得自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然而疲倦的身体却有彻底释放后的畅快,可以让她美美地睡上黑沉一觉,再精神百倍地醒来。   祁怀舟支肘为枕侧卧她身侧,一手轻轻拨开她凌乱的长发,目光落在她薄汗初褪残红未消的脸颊上,不知餍足地看着睡在自己怀中的林风致。   她的气息平缓,神情放松,睡得像个婴儿,让他不知不觉翘起唇角,爱怜地又在她唇间落下一个轻吻。   够了吗?   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但他心知肚明,以他元神之强大,若是不知节制,恐要伤及她的魂神,便只能浅尝辄止。   怀中女人的睫毛微微一颤,气息改变,在短暂的休憩后,她将要醒来。   眼尚未睁开,林风致的意识与理智彻底归笼,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已从那场欢/爱中抽离。   她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情况,祁怀舟的目光,他指腹的触感,与那若有似无的相依。   在睁眼的瞬间,她果断离开他的怀抱坐起。   身体被白色绫罗所裹,所余不过白皙肩臂,她不再避讳祁怀舟的目光,高举双手拢起散落的长发,露出修长脖颈,以最快的速度将头发绾起,随手拾了支簪子固定。   祁怀舟不语,看着她绾发的玉簪子,倏尔一笑。   林风致绾好发,起身,在地上落下完整的人影。白绫如烟薄透光芒,让这道玲珑的人影像是烟尘所幻化一般。   祁怀舟情不自禁伸手扯住白绫。   烟尘散尽,林风致衣裳齐整地转过身,眸中迷色褪尽,冷冷地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交错,祁怀舟懒懒坐起,坦然地露出左心口的可怕伤痕面对她,道:“要走了吗?”   “宗门找我都要找疯了,你说呢?”她翻掌擎起不知何时拾回的传音玉。   冰已消融,传音玉的疾光不断闪动着。   她在这里放纵了太多天,一句话也没留下,恐怕现在外头也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急等着她回去处理。   “我和他们说了,你在这里闭关几天,不会乱套的。”祁怀舟回道。   “天羲山主行事果然谨慎。”林风致皮笑肉不笑道。   “天羲山主?”祁怀舟嚼着这个称呼却是蹙了眉头。   林风致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了片刻,半蹲于他面前,道:“我是昆虚宗主,你是天羲山主,这身份可有错?”   祁怀舟摇头:“没错。”   “那山主可服我这个宗主?”她又问他。   祁怀舟点头:“服。”   “既服,那你听好了。”林风致站起,朗声道,“我以宗主身份宣布,天羲山主越权独断,做出危及宗门之事,自今日起禁闭于天羲湖,不得踏出!若敢擅离,以叛宗驱逐论处。”   祁怀舟的眼眸微眯,狭光一道,望着林风致。   “多长时间?”他问她。   “直到我从荒龙大泽回来,再议。”林风致道。   不论再多的荒唐与沉沦,她始终要回归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接下宗主之职,她便要做这个身份应做之事。   一晌贪欢,终究只是一晌而已。   ————   从天羲湖出来,天色尚早,恰是晴空万里。   山野寒风吹散那笼罩在周身的暧昧气息,却吹不散那荒唐的一幕幕。   掐指一算,她在天羲湖竟然待了十天光景。抛开祁怀舟旧伤发作的那几天时间,这十天之中,至少过半用在了那件事上头。   独自站在山林中,林风致忍不住哀嚎着用双手捧住脸颊,完全无法相信自己会和祁怀舟做出那些不堪回首的事。   他们两人,明明一个理智,一个疏冷,怎么就能疯狂到那般田地?   深吸了数口气,她才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振作精神,向小啾发去传音。   “小啾,请锦枫大师姐到昆虚山,我们准备开启裴祖书楼。”   因为祁怀舟旧伤发作而被耽搁的正事再度提上议程,这次林风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件事被打断。   她急欲寻找一些答案。   然而还没等到锦枫师姐和小啾,她就先迎来了另一人。凌少歌面色不善地出现在昆虚殿外,截住了她的脚步。   “想见你一面真是困难。”远远地看到她,凌少歌就不悦地开了口。   大战了结,各自都还有诸多善后的事务要处理,她却说闭关就闭关,把所有人都抛到脑后。顾清崖早已在五天前回了浮沧,凌少歌本也要赶回西境,硬是多留了五日。   “实在抱歉。”对此,林风致也只能道歉安抚他。   幽澜和昆虚的关系比起浮沧还要深,这些年两边的合作越发密切,再加上化云之境寻找盟友的公布,凌少歌对此非常感兴趣,早想邀她细谈,而荒龙大泽之事她恐怕也少不得请凌少歌共谋对策,毕竟断江这条水路的开辟,对西境来说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们两确实需要坐下来好好谈。   凌少歌“哼”了声,不悦的目光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化作温柔,可那温柔却又在他走到她身边时消失殆尽,他的眼死死盯着她绾发的玉簪。   “午间我还有桩要事,等明日一早,我再和你细谈……”林风致一边思忖自己这两日的安排一边说起,不妨眼前黑影闪过,下一刻她的长发尽散。   绾发的玉簪被凌少歌抽走,狠狠攥于他掌中,不待她开口,便“砰”一声,被他碾成齑粉。   林风致猛地闭嘴,抬手抚向自己后脑,诧异地看着他。   “这不是你的东西。”凌少歌开口,语气已经彻底改变。   那枚簪子,他见过,簪在祁怀舟的发髻之间。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评论送红包。   顺便——希望这章不要那啥。   ————   感谢在2023-11-22 09:51:51~2023-11-24 09: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长河、神仙鱼 10瓶;山楂云 5瓶;阿颜 2瓶;向晓、油菜花、乙木333、熹微、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告白   ◎这样炽热的感情,像滔天烈焰,烧得人无所遁形。◎   随意绾起的长发顷刻间披散在背, 这让今日的林风致看上去与往昔不太一样。   昆虚山的风轻轻拂过,发丝微起,衣袂轻飘, 她的眉眼间仿佛添了些缱绻的风情,如同此际被风吹动的流云,似薄纱般浮在山巅的万里晴空。   她的身上,沾染了不属于她的气息, 被他捕捉。那股气息强大并且霸道, 像在世人宣示什么般, 圈地为王,挑战着凌少歌的底线和脾气。   “所以呢?”林风致对于凌少歌的质问,并没给出任何解释, 只是看着从他指尖落下的粉末, 淡淡反问。   她戴谁的玉簪,用谁的东西, 还犯不上向任何人交代吧?   凌少歌被她反问堵得满眸炽焰, 四周草木忽然猎猎作响, 疾风凭空而生, 冲向林风致, 似要将她身上萦绕不散的气息吹尽。林风致侧头避风, 长发被吹得凌乱,只等风停方道:“凌少歌,你别胡闹!”   “胡闹?!”她的口吻让凌少歌的脸色愈发寒冽, 他伸出赤手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腕,道, “那你可知我为何胡闹?”   林风致抬眸望他双眸, 尝试着像三年前那样, 从这位魔尊眼底看出半真半假的试探,然而没有,她在他的眼底,再没看到任何的假意。她的心头“咚”地一跳,仿佛意识到什么,迅速垂眸,一边思忖一边开了口:“我……觉得你需要冷静。我们改天再聊可好?”   凌少歌摇了摇头,果断道:“都已经让人捷足先登,还改天?”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眸与面颊上流露出的一丝不自在神色,心中已有数,攥着她的手不松,倾首向她,又道,“林风致,你心里有人了?”   林风致撇开头,咬了咬牙,毫无犹豫开口:“对。我心中已有人,身边也有人。”   这拒绝的话,已经说得不留余地。对待像凌少歌这样直来直往的感情,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们之间还有诸多合作,越是夹缠不清影响越大。   “真是无情的人,明明那般伶俐,却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了?你不知道以你现在在我心中地位,只要说两句好话哄哄我,便能从我这里得到诸多好处。我可是愿意连天上的月亮,都给你摘过来的。”凌少歌戏谑道,眼底寒怒却似乎随着她的坦白而消散。   “凌少歌,你为何会觉得自己能喜欢上一个那样的女人?”林风致反问他。   他们之间的往来,一直坦坦荡荡,昆虚和幽澜之间的合作,也从来没有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交而有任何影响。喜欢又如何,爱又怎样,他们始终代表着不同立场,在大是大非之上从未被感情左右。   不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你知道我喜欢你。”凌少歌不怒反笑。   林风致晃了晃被他钳制的手,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我不是盲心瞎眼的人好吗?”   他都表现得这般明显了,她若再装不知,未免也太假了。   凌少歌却道:“这不好说,你若不瞎,为何不动心?是我不够好?”   他说话之间抬手,五指穿入她的发丝,轻轻梳起。   “这世间优秀的男人女人有多少?我就不信魔尊大人身边没有优秀的女人,难道你个个都喜欢?”林风致反问他。   “你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要反驳回来?”凌少歌拨弄着她的发,慢条丝理地编起辫子来,“我身边当然不乏优秀的女人,可惜……就一个林风致。”   “谢谢魔尊大人厚爱,可我……”   “闭嘴,别说我不爱听的话。”凌少歌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那你到底要怎样?”林风致的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长发已经被他打成了长辫,辫尾束了簇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荆棘花藤。   “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喜欢的东西,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我喜欢的人,就更不可能放手。我不管你心里有谁,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林风致……”他将那条长辫放到她胸前遮去她侧颈上碍眼的青痕,狭长的眼眸中充满蛊惑,“我会不计代价,让你成为我的道侣。”   这样炽热的感情,像滔天烈焰,烧得人无所遁形。   林风致头回遇见这样的人,也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能道:“那你可能需要白白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其实不值得。”   “你不是我,怎知不值得?”他说话间,目光随之一凝,指尖聚起一抹青光,“花在自己钟爱之人身上的时间,又怎叫浪费?”   “你……”林风致劝不动他,便不想与他再继续这个话题,手上施劲,挣开他的束缚。   可不曾想,凌少歌松手之后身形却是一闪,直接站在了她面前半步之遥的地方。   阴影笼来,将她牢牢锁住。   林风致一惊,刚向后退出半步,却见他单膝落地,指尖青光化作一道紫色符纹,倏尔落在她右手手背之上。   这是什么?   林风致还没闹明白,右手已被凌少歌执起。他飞快垂头一吻,炽热的唇落在紫色符纹之上。她吓了一大跳,迅速收回右手,可落在皮肤上的炽热触感,却久久未消。   一道紫色荆棘花的符纹,印在她的右手背上,再也抹不去。   凌少歌霍地起身,没有给她任何解释,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身影晃动,消失在她的眼前。   林风致眉头几乎蹙成川字,不解凌少歌此举何意,心情有些烦躁。   “那是幽澜山的誓纹。”熟悉的声音响起,目睹一切的人从远处飞来,解答出她心中疑惑。   听到这话,林风致便也想了起来。   荆棘花是幽澜山第一代魔祖最喜爱的花,后来赠予浮沧道祖为信物,因此成为跨越仙魔两界的象征,也成为西境独一无二的魔花。西境魔修虽然放纵不羁,可若以此为誓,便是一生不负的承诺,向来被魔修结侣所用,又以紫为尊。这道紫棘花誓纹,是凌少歌给她的誓言,也是紫棘花主人在西境身份的象征。   林风致搓着手背,望向说话的人,勉强让自己冷静。   “你不必如此诧异。优秀的人,自然会吸引许多人的欣赏和钟情。”封默缓缓踱来。   这个道理,也是他从她身上慢慢领悟到的。   真要说眼瞎心盲的话,那个人也不是凌少歌和她,应该是他才对。   “封宗主,你怎会来此?”林风致放下手去,有些头疼。   刚走一个凌少歌,又来了一个封默?他最好是不要再和她说那些夹缠不清的话,不然她真要烦透了。   “封宗主?”封默自嘲笑笑,“致致,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再是‘秋月明’,一定要用那么见外的称呼吗?你我之间,真就生份到这般田地?”   林风致捏捏眉心,道:“封默,你言重了。”   “我准备回五华,但在离开之前,有些事想同你说而已。你不必如此紧张,不是你我之间的旧情。”封默见她神情微滞,便加了句解释,又道,“事关浮鲸。你几时得空。”   林风致一凛,刚想说话,便见两道人影落在昆虚山间,便改口道:“我明日去寻你。”   封默点点头,不再多作纠缠,抱拳告辞。   林风致这才转头望向并肩走来的小啾和锦枫,整个人彻底一松,哀声道:“你们总算来了!”   要是能再来得早一点,就能救她一命了。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想我们了?”小啾挑挑眉,戏谑道,“你在祁怀舟那里逍遥了十天,也没见想念咱们呀!”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风致狠狠瞪了她一眼,只朝锦枫道:“锦枫师姐,真抱歉,本来十天前约了你开启书楼,却被我耽搁了,害你白忙一场。”   “举手之劳而已,不碍事。”锦枫摆摆手,不以为意,又道,“现下人已到齐,可以开始了吗?”   林风致忙点头:“有劳师姐。”   锦枫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西临神君,小致,祭宝。”   小啾嘀咕了声:“我还不是西临神君!”一边乖乖祭起了金凰引日塔。   清亮的凤吟声震彻山野,一座石塔虚影腾空而起,落在昆虚山间。林风致手中的金印随着金凰引日塔的出现而金光大炽,在锦枫的示意之下,林风致手捧金印走到悬崖前,望向石塔虚影所笼罩之处浮出的一个巨大法阵。   “去吧。师祖书楼,我们不能进,就在外头等你。”锦枫上前,拍拍林风致的肩头。   林风致暗自深口气,飞身入阵,将金印按入法阵正中央的凹槽之中。   刹时间,青光流转,将她包裹,林风致眼前一花,等到这些光芒消失,她已经站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九层引阶,连接着一座小小的石洞。石洞的周围,别无它物,透明的屏障笼罩在外,透过这层屏障,林风致可以看到外界景象。   这间石洞,位于昆虚山的山体正中间。   浩然仙气弥漫在这小空间中,叫人心生敬畏。林风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踏过引阶,迈进石洞。   石洞不大,一眼望尽。   触目所及,便是正面洞壁上所绘之画——一片黑暗。   林风致定定看了两眼,忽然间神识便被拉入了那团黑暗。   黑暗化作幽深巨渊,不见天日,不见星辰,只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河边立着碑,上面凿了两个字——迷津。   迷津的尽处,匍匐着一只山峦般的睡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4 09:26:06~2023-11-25 08: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仙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D 70瓶;灌灌 66瓶;行梦 31瓶;杉 18瓶;沉荒、绵绵思远道 10瓶;Sunny 5瓶;韶婼、乙木333、LLLLym、噬元喵喵、向晓、52625336、油菜花、长安安lycoris、山楂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迷津   ◎迷津邪主。◎   萤虫飞在半空中, 幽幽蓝光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像浮于尘世间的星辰,不足以照亮这片深渊。四周没有任何草木, 甚至就连河岸都没有,除了这条河以外,她就像踏进了一个被黑暗包围的扭曲诡异的隧道。   林风致的元神似乎化作了这河上飞舞的一只微渺萤虫,像个旁观者般涉河而入, 望着这存在于数万年前的陌生地域。   也不知多久, 林风致终于走到尽头。   河的尽处, 被巨大阴影笼罩。一只山峦般庞大的巨兽趴在迷津尽处,无数的萤虫飞在它周身左右,像是星辰簇拥着它。   这景象幽静沉寂, 却让林风致诧异至极。   黑焰轻扬, 似乎要与四周黑暗融为一体,迷津为脉, 这里的水, 仿佛就是它的血。庞大的身躯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即便是慵懒地趴在地面, 亦有着与生俱来的威势, 如同天地神雷。   这是……她的救命恩兽?   可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 她便不由自主地飞向它。   巨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在此时抬起头来,狭长的眼微睁, 露出猩红的瞳,那瞳眸中还带着几许惺忪睡意与一丝懵懂, 它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忽然发现一只小小的萤虫飞在眼前。   林风致感觉, 自己在它眼前,就如同一颗尘埃般,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它拂开碾灭,然而并没有。   兽掌抬起,露出深藏的兽爪,爪尖轻轻托起化作萤虫的她。   它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只落在自己爪尖的小萤虫,呼吸都变得小心,似乎怕吹跑了这只小虫子,可小萤虫还是飞了起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它的鼻头上,它的巨爪挠了挠头,并没驱赶这只胆大包天的虫子。   庞大的躯体动了一下,它开始舔舐自己的前足。   黑焰般的毛发被拨开,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那应该很疼,可它却若无其事地有一下没一下舔着,直到河面忽然泛起些微涟漪。   赤红的眼眸彻底睁开,充满警戒,它低吼着站起,浑身的黑焰张扬而飞。   落在它鼻尖上的小萤虫也随之飞开,混入周围的虫群中,再也分不清。   也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它又嘶吼一声,压低了身体,倏尔化作一道焰光,朝着林风致来的方向疾速冲去。   随着它的动作,整条迷津河的河水都开始翻腾,无数的黑色触手从河面伸出,随它而去。四周的萤虫被吓得飞窜逃离,只有一只小萤虫,紧随其后,飞到了那块刻着“迷津”的界碑处。   那里的黑暗,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炽亮的光线里冲进无数修士。   林风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得到他们眼底透出的杀气。   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林风致无法思考到底出了何事,就见巨兽咆哮着从河面飞来,而整条迷津河都化作黑雾,一起袭向那群冲进来的修士。   它的眼眸不再懵懂,也不再迷惑,杀意倾泄。   厮杀开始,巨兽的厉爪所过之处,血色漫天,无数的法术虹芒伴着锋锐的剑刃与电光交织成网,落在巨兽的身上,撕扯割裂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既然已经经历过苍隐谷和昆虚的对决,林风致也还是觉得可怕。   理智之上,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在修士那一边,可……她的心中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对抗着她的理智。   也不知厮杀了多久,这些闯入黑暗的修士要么被巨兽的厉爪穿破胸膛按在地面,悲惨死去,要么落入迷津河中被那无处不在的触手吞噬……最终只有两个修士侥幸逃了出去。   巨兽似乎又咆哮了一声,迷津河里的触手便争先恐后地涌向那个被撕裂的豁口,将那黑暗再度填平,把天光挡在了外面。巨兽这才带着满身伤痕转身,前爪在空中一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只胆大包天的小萤虫,用尖利的爪尖轻轻拈着,又送到了自己的鼻尖之上,而后纵身掠回迷津深处。   便在这一刻,林风致忽然感受到无边的孤独。   在千年万载的漫长光阴中,它的身边只有这些没有灵智的萤虫陪伴。   然而,她的元神也在这一刻,被弹出这幅壁画,回到小小的书楼之中。   墙上的画已从最初的一团黑暗幻化成巨兽图,画面就定格在了巨兽屠戮群修的场景之上。画像旁边渐渐显露出数行小字来——   “仙祖劈天地创九寰,躯窍血脉皆化之山川河流,一身混沌恶气亦随之留存于世,化为浊河,名曰‘迷津’。迷津有兽,生而无父无母,乃由混沌恶气滋养而出至邪之物,谓之‘迷津兽’,后世亦称——邪主。”   看到此处,林风致猛地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壁画上的这行字。   那只救过她性命的异兽,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邪主?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难以冷静,越来越多的疑惑浮上心中。   若那只异兽真是邪主,祁怀舟凭何驱使它的?它不是被镇压在昆虚山中,怎会出现在外?   带着这种种疑惑,林风致继续往下看。   “是日,天地异动,迷津破溃,致混沌恶气逸散九寰,为祸人间。凡被混沌恶气侵袭者不论仙凡魔妖兽,无不魂神尽丧,血骨肉俱腐,化为噬血之物,无药可治,而混沌恶气食生者血肉而涨,不断扩张肆虐。一时之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逢此大劫,修士集结而出,誓除混沌恶气,然仙魔妖兽四界齐出,却逢邪主作恶,败于迷津口,数百强修只寥寥几人逃生,余千修士皆沦为混沌恶气之食。九寰危矣!”   寥寥数字,写尽昔年惊心动魄之斗。林风致越看越是心惊。   “世人方知,混沌恶气有主,生于迷津之中,故谓之迷津异兽。此兽生性凶残狡诈,嗜杀暴虐,为世间至邪至恶之物,若要救世伏浊,需先斩杀此兽。然集九寰诸修之力,却未得伏兽之法,屡战屡败,混沌恶气蔓延全域,九寰危在旦夕。值此危难之时,吾辈师祖裴凛携焚血长戟与妖祖鲲丹现世。”   看到此处,洞中忽然幻化出一道虚影。   年轻的修士身着蓝色道袍落在林风致身边,他容貌甚好,高束的长发之下是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星目神采飞扬,背负长剑手拈梨花,对着林风致……亦或是对着那一刻他所望之人或物,露出温柔的笑。   片刻后,梨花飞落,修士便负手而立,宛如站于云巅,俯望芸芸众生。   不消说,这个年轻的修士,便是传闻中那位裴凛师祖。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妖儿污要死药死妖尔昆虚中供着他的画像,但画像中墨笔所绘的人物,均不及此虚影所展现的风采十之一二。   然而吸引林风致目光的,却是裴凛后背所负之物。   那是……千演剑吗?看着有些像,外形却与她手中这把稍有出入。   “为诛灭邪主,驱散混沌恶气,裴凛师祖启仙祖的九重山境,以始源之力融仙祖之血,取四界之精髓铸炼四器——慈航、堕佛、太虚、天芒,赠予四界之友。”   四个虚影围着裴凛一件件出现,其中有两件,赫然便是林风致所见过的堕佛骨与太虚图,剩下两件不消说,自然是慈航镜与天芒刀。   林风致微蹙眉心,墙上所述并未提及化云之境,但提到了始源之力。祁怀舟说过,始源之力就是霄壤,那便意味着,裴凛师祖所打开的九重山境应该是化云之境,它并非裴凛炼制之物,而是仙主化身九寰后遗于人世秘宝?   而那四件圣器,都是在化云之境中炼制成的?融仙祖之血又代表了什么?裴凛在世之时,仙祖早就身化九寰数万载了吧?这仙祖之血又是哪来的?   “妖赤魁、兽夜兮、仙伏离与魔苍禁得此四器成为四界之主,集四界之力,尽归师祖裴凛麾下,出动四界修士共计三万七千余名,伐恶于迷津之中。师祖裴凛得四圣相助,被尊奉为天尊,启天地之力,独战迷津邪主。”   虚影随着林风致的阅读而不断转换,妖兽仙魔四主均现,各执一器,站于裴凛身后。裴禀虚影飞起,千演神剑入手,化作血红长戟,遥遥指向墙上静止的异兽。   林风致的瞳眸却倏尔一缩。   那柄血色长戟,她在梦里见过。   原来,那就是裴凛的焚血戟;原来……千演的原身,就是焚血戟!   “天尊战邪,斗法整三月,从迷津厮杀至昆虚山,最后伏恶于昆虚山间。裴凛师祖以妖祖鲲丹为源,筑塔尽收邪主并混沌恶气,又剖邪主之心为阵眼,接昆虚地脉共成十方古阵,用以镇压此邪,始建昆虚宗门,誓守此恶!”   林风致的眉头越蹙越紧。   不对,这和祁怀舟说的不一样。   她记得,祁怀舟同她提过,当年裴凛聚四界之力成就天尊之威封印混沌恶气与邪主,只是以讹传讹的故事。裴凛没有成功,这一战,九寰败了。   还有千演剑……锦枫师姐提过,千演剑乃是裴凛在昆虚建成之后才铸炼的,那么现在她看到的这柄的剑,到底是不是千演?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至此,九寰大定,裴凛入昆虚山闭世不出,耗两万余载建宗立业,于昆虚之巅飞升。四圣散去,携四器各归四界,仅余一诺。若再逢邪主临世,集四圣器可得天尊令,执令者可得无上神力,四界需奉其为尊,共伏邪主。”   一大段文字至此结束。   林风致却是越想越不明白。如果这是千演剑,千演剑中融入邪主之血方得铸成,可按这墙上所述,裴凛与迷津邪主的关系那般恶劣,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祟浆祭炼出千演的?而且锦枫师姐提过,千演神剑乃是昆虚建成之后,才被铸炼出来。   还有,祁怀舟还说过,就算得到天尊令也无法取得天尊之力。天尊令出现之时,就是邪主重临人世之刻,这又作何解释?   另外,这书楼中也没有更多关于化云之境的描述,更无浮鲸岛的记录,仅只提了仙祖九重境。   她本以为进书楼一趟,可以解答心中诸般疑惑,但现在看来,疑惑却越来越多!   林风致略显烦躁地拽了拽凌少歌帮她梳的辫子,直接靠墙坐下,放眼四周。石室之中空无一物,除了这面墙描述的种种,再无他物。   她有些泄气,目光随意落在洞室正中还没散去的裴凛虚像上。   虚影来来回回就重复着那几个动作,拈花微笑、俯瞰众生、长戟迎敌……再无其他。   林风致多看了几眼,却忽然间站起身来,走到裴凛的虚影旁边,绕着他缓缓走了一圈。   裴凛的这身衣裳,好眼熟。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回忆了片刻,她脑中光芒一闪。   这衣裳,不就穿在化云之境那老道身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5 08:56:51~2023-11-26 09: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思远道 12瓶;Aislinn 6瓶;向晓、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老道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从裴凛的石洞书楼中出来, 天已全暗,小啾和锦枫还守在昆虚山上。   “这是怎么了?”看到垂头丧气出来的林风致,小啾纳闷地迎上前去, “进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出来怎么蔫了吧唧。”   “怎么?没有找到你想要的答案?”锦枫一眼看出她无精打采的原因。   林风致点点头。那书楼里记载的东西,也就比外界仙史多了几处细节而已,压根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虽然不知道你想找什么答案, 不过应该是和过去有关。”锦枫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安慰道, “这世间之事,莫说过了万载,哪怕是百年, 很多就已面目全非。纵有典藉记载, 要么是后世之人杜撰,要么由胜者所书, 未必就是事件的全貌, 何况昆虚这万载时光, 如果你想翻查的是与师祖相关, 则还要往前追溯, 那就更难了。别气馁, 慢慢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林风致心里好受不少。   细想想也是,那么久远的事, 哪能轻而易举就让她查明真相呢?起码比起最初的一片空白,她已经知道了许多。   比如千演就是裴凛的焚血戟原身, 比如鲲丹是镇压邪主之物, 比如化云之境乃是仙祖之物, 比如那四件圣器都出自化云之境……   “我没事,多谢你们关心。”林风致打起精神,又问锦枫,“对了,锦枫师姐,两年前我闭关前见你时,你曾向我问及天羲山主,似乎有未尽之语,不知……”   锦枫略作思忖后,方道:“没什么,只是这位天羲山主,与我记忆中的好像不是同一人,他境界和修为亦十分古怪,我看不透他,本想提醒你留意。”   林风致微惊。以锦枫大师姐之境界修为与见识,竟会对祁怀舟作此评价,着实叫她诧异。   只是这不是同一人,又作何解?   见她惊讶,锦枫又解释道:“说来我三千年没有归宗,对宗门成员早已记不清楚,且时日漫长,这其中有何变故我通通不知,加之宗门这些年风雨不断,天羲山易主也不奇怪。这几年祁山主为宗门付出甚多,可以说宗门除你之外,便属他最为尽心,我们也都看在眼中,可能是我多心了。”   小啾看看锦枫,又看看林风致,忽道:“你们怀疑祁怀舟啊?怀疑他什么?”   是啊,怀疑他什么?   林风致被小啾一下子问住。   就算祁怀舟瞒着她拿宗门冒险,赌回最后三处十方古阵,可不也是为了宗门?   十方古阵完整,对于地底邪物的镇压力量才越大,宗门也越安全。   那么,她在怀疑祁怀舟什么?   就好像锦枫对祁怀舟的怀疑,她们都找不到答案。   如今十方古阵已全,以后不会再有人利用地脉影响昆虚,引发天雷。   对昆虚来说,是件好事。   可为何,她却觉得不安。   ————   夜色之中,昆虚四野中的十方古阵,却同时泛起浅淡幽光,无数浮萤落在了古阵斑驳的阵纹之中,绘出幽幽符纹。地底倏地涌动过无数股暗流,像人体内复杂的经脉,突然间被贯通,血液流入血脉之间,朝着心脏汇聚。   秋风,更加肆虐,吹得天羲湖上波澜起伏。   湖心之下的秘室还在,祁怀舟盘膝坐在其中,感受着昆虚四野暗涌的力量,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心口处,渐渐亮起一道红光。   ————   化云之境的天泽灵树下,封默闭眸盘膝坐在静谧的角落中,正在打座吸纳。   可他的思绪不知为何,在见过林风致后总难平静,每每闭眼便会想起昆虚殿外那一面,林风致妩媚动人的模样。她在他的元神之中婷婷而立,朝着他笑得灿烂,一如多年前那样。   尝试了数次,他总难放下,索性睁眼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天星满空,灵气缓缓流动,四野静谧,修士与修士之间隔得很远,谁都打扰不到谁。听林风致说,她准备拿出天泽灵树三成的位置,作为与九寰各界各宗合作的诚意与筹码,用来换取对等的资源,要在最短的时间中,将这化云之境开启到最高处。   她的野心,似乎藏在了她甜美的笑容之下,总被忽略,待到察觉之时才知道,她的内心竟藏着一只凶猛的巨兽,不容任何人小觑。   也许,真到了告诉她浮鲸岛真相的时候了,他总得交代一些什么,才能安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就这般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走,封默走到树外,身边却忽然“蓬”地一声,地下钻出个人来。   “何人?”封默立时沉颜,戒备地看着凭空出现的老道士。   这里是化云之境,按说不该有危险的,这人又是如何突然出现?   老道士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抓在头上,身上的道袍也陈旧不堪,一张脸布满皱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封默,并不回答他的话。   封默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就这么神神叨叨地盯着封默看了一会,老道士忽然凑近他,鼻子动了动,嗅他身上气息。   “你到底是谁?”封默见他神色疯癫,行为古怪,不由再度喝问道,“你若不说,我便请昆虚道友前来。”   “别别!”老道士这才开口,目光狐疑地盯着他,“奇怪了,你身上怎么有和她一样的气息?你们都可以成为这里的主人……但你没有千演,也没有鲲丹……好奇怪……”   他边说边烦躁地挠起头来。   封默听得奇怪,试探道:“你说谁?林风致吗?”   “可不就是她!那小丫头好生了得!”老道士频频点头,忽然间像想通了什么般,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和她,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对不对?”   封默越听越觉心惊,又道:“是啊,我和她是同族。”   “难怪。”老道士捋捋胡子,又盯着他惋惜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问。   “可惜,就是可惜,哈哈……”老道便不肯多说,神神叨叨道。   封默还待再问,可这老道脸色却是一变,抛了句:“不好,那丫头找我!”人便一溜烟钻进了地里,消失在封默面前,只留封默独自沉思,琢磨起这老道的话来。   ————   化云之境第二重天的虚云殿中,林风致正独自站在其间用力跺脚。   “还不出来?”一边跺脚,她一边道。   “蓬——”烟雾四起,老道士的身影冒出。   “催催催!催命哪你!”他不满地嚷嚷道,不悦地看向林风致,“你找老道做什么?”   “有些事想请教老神仙!”林风致却笑嘻嘻地看着他。   老道士丝毫未被她的笑容迷惑,只一屁股坐到大殿正中央的法座上,把腿翘在法座的扶手上,这才斜睨她道:“你主意大得很,这化云之境都被你弄成这样,你还需要来请教我?”   虽说老道士是化云之境的守境残识,但林风致和他的意见相左,是以这些年来如何建造使用化云之境,林风致都没听取过他的意见,再加上老道绝不会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现身,是以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对于化云之境内发生的事,老道士都心中有数。   林风致不回答他的嘲讽,目光只落在他穿的道袍上。   蓝色的道袍已经陈旧,衣摆残破,袖口开线,颜色亦不再鲜亮,然而道袍上的暗纹与襟口处绣的花样,通通都和她在书楼见到的那位裴凛虚像所着一模一样。   再仔细观察老道士的面容,他老则老矣,却还留着年轻时棱角分明的轮廓,虽然胡子邋遢,皮肤松驰,勉强能和裴凛的模样重叠。   这是……昆虚师祖裴凛的残识?   “你看什么看?”老道士被她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起来。   林风致又盯着他的眼睛。说来化云之境开启到第三层,老道士的灵智似乎不再像从前那边浑浑噩噩,双眼似乎也添了些光亮。   “老神仙,你的残识,是不是被封印这九重山之间,每开一层山,你就会寻回一些灵智?”   老道士见她不语只盯着自己,正想骂人,忽然听到她的话,错愕地指着她:“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这丫头是长了七窍玲珑心吗?这都能看出来?   林风致挑眉——被她猜对了。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吗?”她试探问道。   老道猛烈摇头:“不记得!想不起来!”   “我记得老神仙说过,你只是道守境的残识,本尊早已飞升上界……”林风致继续问道。   如果他是裴凛,按照书楼所记与仙史所载,应该是飞升了,可她记得在初遇这老道时,他曾经说过自己的本尊已经化为灰烬,这便矛盾了。   “狗屁!”老道士霍地坐直身体,“老道早就死了,死了几万年!就死在这里!什么飞升,飞不了升!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飞,事情没了结,我怎能飞升?”   林风致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他:“老神仙,你还有何事未了结?”   老道士闻言起身,望向殿外,望向这茫茫化云之境,双眸露出的目光,再不是先前的混乱暴躁。   “何事未了?”他喃喃道,“我好像……要救一个人。我答应过他,我要救他……但我没做到。我要救谁呢?”   “我要救谁?”   “我想不起来了……”   “我到底要救谁?”   林风致的问题,似乎触及他的痛处,他一声又一声,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忽然间老泪纵横嚎啕大哭。林风致看呆,忙要安慰他,可他却不再理会她,只反反复复地叨念着那一句——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人影,慢慢消失在林风致眼前。   作者有话说:   辛苦各位再最后陪我四十章左右的时间。   ————   感谢在2023-11-26 09:38:13~2023-11-27 09:4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ffany 9瓶;阿颜、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仇恨   ◎浮鲸之仇◎   如果这个老道真是裴凛的残识, 按他所言,裴凛并没如九寰所传与书楼记载的那般,飞升上界, 而是死在了化云之境中。以裴凛师祖的修为与地位,他若身死化云之境,怎会无人知晓?   还有,他口中要救的那个人, 到底是谁?   能够让裴凛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人, 甚至成为他的执念, 想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会是何人?   林风致挠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唯一一可以确定的是,老道和祁怀舟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都和书楼以及外界记载的内容有所出入。   就这般思考着, 她在虚云殿内从夜晚留到天明。   虚云殿外的缈缈云雾被风渐渐吹散,灵气从上一层山氤氲至此, 林风致伸个懒腰踏出虚云殿, 掠向天灵泽树。   磅礴的灵气如海浪般扑面而来, 林风致体内的鲲丹缓缓而动, 竟无需她运功就开始自动吸纳灵气, 混乱的思绪和心神似乎也随着这庞大的灵气而变得清晰宁静, 难怪进入天泽灵树修行的修士,都将它奉若神明,恨不得能长长久久地留在此地。   一路上, 感受到她来临的修士,都纷纷睁眼起身向她打招呼。   林风致一边颔首回礼, 一边掠到了封默的落脚地。   “师妹, 你去自己的修行地等我吧。”提前感知到林风致来此的封默, 朝着一早就来催他离开的孙灵若开了口。   丧父之后的孙灵若对待封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再无三年前高高在上的骄矜,虽然对他的话有些不满,但她仍默默退离此地,只是转身之际却见飘然而至的林风致,她脚步一顿,眼中顿时浮现复杂神色。   都说十年风水轮流转,三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与林风致之间的悬殊差距会彻底转换。那时她背靠宗门,仗着父亲宠溺,从没将身为散修的林风致放在眼中,不想才短短三年,林风致已凭一己之力成就今日地位,而她却仍旧是依附他人的普通女修。   从前靠父亲,现在靠师兄,但师兄并不爱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她以为凭着自己的容貌家世,可以从林风致身边抢走封默,但过了三年,她才发现,真就像林风致当初对她说的——   “孙道友,封默并非任人摆布之辈,可不会因为当了谁的弟子就对谁另眼相待。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不如想想如何打动一块顽石坚冰。”   她将林风致当成敌人,可林风致却没有一刻把她放在眼里。   林风致所望,是日月山河,是万里流云。   很遗憾,她到这一刻才领悟,她在自己认定的敌人眼中,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林风致看到孙灵若一直盯着自己,礼貌地点了点头,率先打了招呼:“孙道友。”   孙灵若没说什么,只掐诀行了个礼:“林宗主。”   语毕,她便退离此地,倒叫林风致大为诧异。从前孙若灵对着自己可总没好脸色,今天这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在天泽灵树下待久了,她心境顿悟?领会了什么?   “小致。”封默见到她,神色一柔,露出笑容。   林风致将注意力收回,走到封默身边。   天泽灵树之下的席位皆是露天,并没洞府,不过简陋的石座石几而已,供人打座修行所用。封默这里也不例外,他只能请林风致坐到石几一侧的石座上。   林风致毫不介意地坐下,道:“天泽灵树的灵气对修士帮助很大,你怎么不多留几日?下次若还想再来,可没这么刚好的机会了,就算你我是多年老友,我也不能给你私开哦。”   这话自然是说笑,不过说着说着,就让封默唇际笑意一落。   多年老友……   她很清醒,清醒得无情。   封默在她对面坐下,从储物袋里擎起一只泥封的小酒坛,轻轻搁到桌上,道:“你接任昆虚宗主的大典,我不请自来,望你莫怪。”   “怎会怪你?我理当邀你的,只是你我两宗尚有些误会,所以……”林风致一边解释一边望着酒坛问道,“这是?”   “这是送你成为昆虚宗主的贺礼,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片心意罢了。”封默说话之间慢条斯理挑去泥坛。   酒香四溢,带着让林风致无比熟悉的芳芬与甘甜,瞬间就将回忆拉回到三年前。   “千山醉……”林风致诧异地呢喃道。   那一年他被五华山孙千风收为亲传弟子,意气风发,而她只是个普通的散修,在他拜入师门那日,送上了一坛由两人昔年亲手合酿的千山醉为贺礼,却被孙家顽劣的小儿子打碎。   那坛酒,也是封默丹成出关那年所酿的酒,由他收集破晓的清露,她来收集落暮的花蜜,本待再逢喜事之时取出共饮,却不想酒藏二十年,他们却都没机会品尝,那坛千山醉酿没酿成功,是甘甜亦或苦涩,无人知晓。   “破晓的清露,落暮的花蜜,都是我亲自采集的,未曾假借他人之手。”封默边说边给她斟满两杯酒,“此去千年万载,祝你仙途无忧,早登大道。”   时过境迁,当初她赠他的话从他口中缓缓说出,莫名带着几分悲伤。   “先干为敬。”封默笑笑,执杯一饮而尽。   林风致便也饮尽杯酒。酒,甘甜如蜜,却不再有当年味道。   “多谢。”她抿抿唇,总觉得封默今日有些不对。   封默却没再给她斟酒,也绝口不再提及旧情,只淡道:“今日邀你前来,除了赠酒之外,还有些话想同你说。”   谈起正事,林风致便将心绪一收,正色道:“事关浮鲸岛?封默,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一场灭顶海啸,毁掉她的家园,她的亲人和朋友。她本以为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天灾,可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正在向她揭开那场天灾背后的残酷真相。   他隐瞒的事、星宙海和浮鲸岛的关系、昆虚和浮鲸的关系,还有那所谓的仙祖遗脉……这一切让平凡的渔村不再普通,那场天灾也不再只是简单的天灾。   她急于探知一切,可封默却又忽然沉默。   “封默,你告诉我,浮鲸岛的海啸,是否人为?”见他不语,林风致直截了当问道。   封默轻轻点下了头。   这一刻,林风致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的滋味。长久的疑问得到确切的答案,她应该松口气的,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沉如山峦的血海深仇,瞬间就压得她喘不上气。   “你早该告诉我的,为何要瞒我到如今?”林风致倏地攥紧拳头。   “不想你和我一样被仇恨左右,也不想看到你痛苦难过。一场天灾劫数,过了也就过了,时间一长你会慢慢遗忘那些生离死别。”封默道。   他的眼中似乎没有仇恨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早已习惯的平静,冷漠又无情。   “你凭什么代替我去遗忘?”林风致眼眶渐渐红了,“我有权利知道我的家乡,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弟姊妹和我的朋友伙伴,是怎么死的!”   那是她的至亲!   “对不起。”面对她的怒火与质问,他道了歉。   “告诉我,那场海啸是怎么回事?”林风致追问道。   “那场海啸,是有人为了离开浮鲸岛而引发的。”封默面无表情解释道,“浮鲸岛与九寰之间并无相联之路,那么多年以来我们岛上都没出现过外人,但在海啸发生的五年前,浮鲸海域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林风致不解。   浮鲸岛是个小村子,村里多少户人家,多少人口,彼此都心里清楚,倘若出现一个陌生人,那是能轰动整个村子的事,她没道理不知道。   “因为那人被救以后,央求救他的人不要说出他的存在,于是他就被藏在浮鲸岛后山的小山洞里,整整五年。”封默道。   林风致蹙起眉,她记得在海啸来临前那几年,封默往山上跑得很勤快,他对外面的世界和修仙的渴望,也在那时达到顶点。那些年,他还经常与他们说起那些听都没听过的故事,故事里所描绘的世界,是他们那些渔村凡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直到后来来了九寰,她才发现,封默的故事里所描写的,全是九寰的修仙界。   “是你救了他?”她怔怔看着他。   封默点头:“是,我救了他。我当年那些微末的道法,是他教的。”   “而这个人为了离开浮鲸岛,在伤好之后施法掀起海啸,毁了……浮鲸岛?!”林风致缓缓站起,双眸赤红地盯着封默。   封默垂眸不语。   砰——   桌面上的千山醉,被盛怒的林风致一掌扫落桌面,酒液随着迸裂的瓶身流了满地,浓郁的香气顷刻间弥漫开来。   “封默!”林风致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道出他的名字。   封默并没替自己辩驳,只继续道:“那人以道法为饵,指使我替他查关于浮鲸岛和浮鲸海域的一切,助打通两界之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这一切足以覆灭整个浮鲸岛。最后他盗走了浮鲸岛用以定海的神风珠,又以强术破除禁制,掀起了那场海啸。”   十岁的孩子,满心都是对修仙世界的向往,哪里分得清是非?只道自己是天选之子,得遇仙师将要踏入无上仙途,远离平庸的村庄,哪曾想去路却满布刀剑,一刀一剑都剜在他心上。   平静的眼眸渐红,泪水慢慢盈眶,滑过他的脸颊。   “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林风致冷静下来,问道。   “一开始不知道。那个人衣衫褴褛地漂浮在海面之上,浑身皮肤都被电火灼过一般,没有一寸是完整的,伤好之后他的容貌尽毁,看不出模样。我带着你辗转来到九寰,想杀了他报仇,但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能一边修行一边寻找他的下落,直到如今。”他细细回答道。   “一开始不知?那现在知道了?”林风致逼望他。   封默便又不答,只是任风吹干颊上泪水。   “是谁?”林风致再问道。   封默却是一笑,道:“我……见到他了,但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是一个以你我现在实力,都无法对抗的强大存在。”   林风致绕过桌子,走到他的面前,道:“那他身在何处,要如何才能见到?”   “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必多问。祸事是我引来的,仇自然该由我去了结。”封默抬手,想要抚她的头,却被她躲开,“如今想来,你留在昆虚宗挺好,这里至少比外头安全。”   “你既不愿意告诉我那人在何处,为何又要同我提及此事?!”林风致越发痛怒。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对浮鲸之灭心生疑窦,可我不想你插手去查。那人见过我,认得我,却不知道你的来历。你如今是昆虚宗主,掌化云之境,早已进入那人注意范围,若再让对方知道你的来历,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封默回答她,又道,“浮鲸只剩你我,总要有一个人可以安安全全地活下去!我已不能置身事外,但你可以。”   这话越说越不祥,林风致听着不对,急道:“此话何解?你要做什么?”   “别管,别问,好好做你的昆虚宗主。”封默语毕低头看了眼地面,叹道,“好可惜,又碎了一坛。”   “封默!”林风致又急又气。   封默却倏地欺身而近,展臂抱住了她。   林风致有片刻呆滞,只听他在耳边问道:“小致,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没可能?等我报了仇,我们之间还有没可能?”   千山醉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萦绕于她的鼻尖,让她心生一瞬恍惚。   但终究,她缓缓摇了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之时,就被他轻轻推开。   “那就这样吧。”他笑了笑,“我该告辞了。”   “封默……”林风致恨不得撬开他的嘴。   “就此别过,保重。”封默只向她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掠出了天泽灵树。   林风致站在原地,心中大乱,已不知该如何描绘此刻心情。半晌,她方转头,却望见空荡荡的桌面上多了一样东西。   熟悉的瓷白药匣,是她托人送给封默的药。   药匣打开后,里面是原封未动的药。   林风致猛地攥紧药匣。   封默,他到底要做什么?   ————   一边是昆虚那错综复杂的传说,一边是浮鲸岛的覆灭真相,如同无数个纠缠的线团,怎样都解不开。   浮鲸岛的海啸,已经过了四十载,就如封默所说的那样,再痛的生离死别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平静,她已经接受了亲人离世这个事实,这突如其来的仇恨,让林风致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她的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着黑云压空,海啸倾涌的可怕画面,她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更好的思考。   按封默所言,那个人是闯入浮鲸岛的修士,受了重伤跌入浮鲸岛的海域。他应该不知道浮鲸与九寰之间的通路,否则后面不会哄骗十岁的孩子替他查探。那么此人是如何来的浮鲸岛?   就这般一边想着,她一边漫远目的在宗门内走着,等到回神之时,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天羲山中。   天羲湖就在眼前,平静无波,祁怀舟并不在湖面之上。   想起祁怀舟,林风致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在化云之境中,浮鲸岛又被称之星宙海。关于星宙海的来历,祁怀舟倒是和她透露过一些。   思及此,林风致停步思忖了片刻,飞身至天羲湖正中,开口道:“祁怀舟,开门。”   湖面忽然翻涌,水花两分,露出一条向下的冰阶,林风致飞身而入,水面再度合拢。   眨眼之间,林风致就看到盘坐在冰室之中的祁怀舟。   数日未见,他安分得很,说禁闭,就真的呆在这里头禁闭,一步都没往外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7 09:43:59~2023-11-28 09:4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神仙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书的射手 89瓶;春日青 29瓶;66851447 6瓶;哗啦啦啦啦 5瓶;娜妹儿 2瓶;上原结夏、开心且努力66、水草、37125134、噬元喵喵、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真凶   ◎九寰全境地动。◎   也不知是这秘室里寒冷的气息让人平静, 还是此际独坐冰间的男人拥有让人宁静的魔力,尽管千头万绪仍未理清,但林风致在看到祁怀舟的第一眼, 那些烦躁和纷扰便渐渐被安抚。   就好像昆虚的同门看她在宗门,便觉心安般,她看祁怀舟也如是。   兴许不管多强大的人,都需要一个可以让内心小憩的去处, 可以让她放开尘世万般纷扰, 即便是安安静静地待着, 也能暂时排遣烦恼。   “你有烦恼?”祁怀舟已然睁眼,目光一如往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殿中略有回音,悠远清亮, 他的人端坐殿中, 一般霜白的衣裳,如同超脱飘然的仙君, 让人不敢亵渎。   可只有林风致才知道, 眼前看上去如此正经的仙人, 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一面。   如魔似兽, 肆无忌惮。   林风致脑中飘过零星画面, 脸颊生烫, 再看他那轻飘飘的模样,便心生不悦,两步走至他身边, 道:“宗门事务那么多,我当然有烦恼, 哪像你, 还能躲在这里偷懒!”   她这话阴阳怪气得有些无理取闹, 不过林风致才不管那些,在外头宗主的架子端久了,她几乎没有一刻松快过,只有到了这里面对祁怀舟,才能彻底松驰。   就像人对着至亲至爱,偶尔发发小脾气,她不必管他心里怎么想,也知道他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   “是我不好,不能替你分忧。”祁怀舟一边说,一边拍拍身边的位置,邀她坐下。   他倒是连反驳都不反驳了,认错认得从容。   林风致刚一坐到他身边,他便将那簇荆棘花从她辫梢撸下,随手焚成灰烬。   “西境的花,配不上你。”祁怀舟道。   林风致摸着半散的辫子,恼道:“你们就见不得我头上有东西是吗?”   “我们?”祁怀舟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林风致心里“咯噔”一跳,直觉告诉她,她说错话了。   “没什么。”她识相地转移话题,“你的伤,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几天没见,祁怀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不再是旧伤复发之时失色的苍白,眼眸也更加明亮,像身体里被注入了力量般,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托福,恢复得很好。”祁怀舟一边回答,一边垂眸望向她的手,“随时可以替宗主分忧,替宗门出力。”   她的手背上,有朵淡淡的荆棘花纹。   “那不成,你的惩罚还没结束呢。”林风致冲他皱了下鼻子。   “或许宗主可以改个方式惩罚我?比如鞭笞或者雷殛?”祁怀舟道。   他倒真一点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林风致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成,君无戏言,我好歹也是一个大宗门的宗主,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可禁闭到你从荒龙泽回来,时间未免也太久了,要不……宗主把禁闭的时间改改?”祁怀舟执起她的手,摩挲起她的手背,漫不经心道,“禁闭到你去荒龙大泽前,然后让我入泽戴罪立功,可好?”   指腹之间有淡淡青光亮起,试图擦去那朵荆棘花纹。   可惜,徒劳无功。   林风致有些心动,但身为一宗之主,又觉得被他蛊惑是件非常不好的事,便没表现在脸上,只道:“这样啊……我考虑考虑。”   祁怀舟笑了笑,并不继续蛊惑她,只问她:“说说,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听他问及此事,好不容易才松快的心情,一下子又不好了。她蹙紧了眉心,道:“有几桩头疼事,想来问问你。”   “原来不是来看我的。”祁怀舟像刚知道一样低叹一声,随即拍拍自己的腿,“躺下说,我替你解解乏。”   林风致看了眼他的腿,慢慢倾身躺下,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冰凉的手按上她两侧太阳穴,缓缓捏按着,让她发紧的脑袋渐渐松驰。   好舒坦……   林风致觉得自己变成一只猫,懒洋洋地被人服侍着。   “祁怀舟,你可还记得星宙海?”她闭上眼,开口问道。   “记得,你问过我。”祁怀舟点回道。   他同她说过,星宙海乃是与上界毗邻的交界海域,又称仙殒海,那些飞升未成化作劫灰的修士,魂神最终会化作星宙海里的星萤。星宙海是他们的魂归之地。   “那你可知,有没有人能够活着到星宙海?”   林风致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祁怀舟蹙了眉。   “都说是仙殒海了,化作劫灰的修士魂归之地,也就是他们的黄泉路,怎么还会有活人?”祁怀舟忖道,“不过如果传说属实,我猜天雷神威是打开星宙海的办法,并且这天雷的威力必需达到飞升大圆满所需迎接的程度,才有可能打开通往星宙海的门。”   林风致顺着他的话往下思考,道:“大圆满的修士在飞升之前需要迎接九重天雷的考验,要么成功渡劫飞升上界,要么化作劫灰落入星宙海,那会不会有人在机缘巧合下渡劫失败却未身死,因此落到星宙海中?”   “经九重天雷而未死?”祁怀舟挑眉,“这人命可够大。”   林风致却想起了封默的话。   封默说他发现那人之时,那人身上全是被雷火灼燎的伤痕,无一处完整肌肤……   假设星宙海和浮鲸岛确实是同一个地方,那个人的出现确实和他们现在的推测吻合。   那人渡劫失败,却不知何故没有化作劫灰,误打误撞进了浮鲸海,是以才全身都是雷伤,掉入海中昏迷不醒,被封默救下。   “除了天雷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林风致还不敢妄下定论,继续问道,“我身上的那枚妖祖鲲丹,不就是裴凛师祖取自星宙海仙祖遗民手中之物?”   按捏她太阳穴的手一滞,她听到祁怀舟略显诧异的声音:“你连这都知道?”   “很奇怪吗?”林风致睁开眼睛,对上他如深渊般的眼眸。   “不奇怪。”祁怀舟的手拂过她的眼,让她继续闭上眼眸享受他的温柔,“按照我们的推测,理论上足够强大的天劫,就可以打开星宙海的门,裴凛得鲲丹之时并没修炼到大圆满境蜀,他没资格引来天雷,不过……”   “不过什么?”林风致追问道。   “混沌恶气初始是被仙祖封印于星宙海之中,交由妖祖鲲鹏镇守,这才保得九寰数万载的平安。后来封印动摇,混沌恶气侵袭星宙海,妖祖与其大战,致使星宙海动荡,九寰全境地动,天崩地裂神雷出现,按照时间去推测,裴凛应该是在那一年,因为星宙海的动荡而误入其间的。”祁怀舟娓娓道来,声音动听非常。   林风致却猛地想起许久以前,化云之境中的老道和自己提过的,关于星宙海的事。   “仙祖化天地山川之后,留妖祖于星宙庇护后人,后来仙祖身上的邪气侵袭此地,妖祖与之大战陨身于海,丹、魂、身三分,魂入画,丹成宝,身化岛。”   这和祁怀舟所说的十分接近了,甚至于她可以根据这两段记载往后推,裴凛进入星宙海后得到了妖丹与魂画,后来又将魂画炼成太虚图,历经数千年修行,方有后来的伏邪之战。   而按照这个推测,后世之人要进星宙海应该没有第二种办法,只能通过雷劫。   如果真是这样,五十年前渡劫却未身死的修士,要查的话应该不难。   既然能迎天劫,足以证明这个人的境界已经到了次仙大圆满,这样的人物在九寰,五个指头能数得出来,也正好和封默符合口中难以对付的修士。   思及此,林风致脑中无数纠缠的线团似乎被什么连接起来。   封默进五华山绝非机缘巧合,他应该是查到了孙千风和进入星宙海修士之间的关联,才千方百计要成为孙千风的弟子,并且一定要有所作为才能换得孙千风的信任,好一探他背后之人的底细。而孙千风背后那个黑手,在仙门大试期间设下连环毒计,最终从凌少歌手里抢走堕佛珠。   不止如此,此人的目标应该是四件圣器,与之前她在珍珑阁中遇到的那个对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而那个人……是段长鸿片魂的本尊!   段长鸿与苍隐谷同流合污,苍隐谷对圣器与昆虚也志在必得,这证明苍隐谷的背后,可能也隐藏着这个人,在操纵着一切。   还有两千年前,设计逼出慈航镜,害死顾清崖师叔的凶手,恐怕也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串联起来,可林风致的后背却窜起一丝寒意。   因为在那一场仙门大试之中,满足这所有条件的修士,只有一个人。   境界早已大圆满,完全可以飞升上界的,被整个九寰奉为世尊的,天南圣境昙光世尊。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你怎么了?”   温柔声音响起,冰凉的指腹揉向她的眉心,林风致这才发现自己原已松开的眉宇,不知不觉竟紧蹙成川。   林风致霍地睁眸,怔怔看着祁怀舟关切的目光,许久才从这可怕的推测中冷静下来。   “我在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她望着他,问道。   外界危机四伏,可她的身边,似乎也诡谲难测。   “你问我,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说太多了反倒惹来你的怀疑?”祁怀舟淡道,随即缓缓倾身,吻落她的眉心,逼得她又半闭了双眸。   “既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那救命恩兽的来历?”她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从他领口逸出。   “那件事啊……”祁怀舟摩挲着她的眉心,道,“我不是同你说过,只要你找得到他的名字,我就告诉你。”   “迷津兽,亦称邪主。”没等他的声音落地,林风致的回答就自唇间轻轻吐出。   祁怀舟的动作一顿,只静静地看着她,而她也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良久,他方露出笑来:“看来你已经进了裴凛的书楼。”   林风致霍地坐起身,问他:“所以你能回答我了吗?”   “可惜,你答错了。”祁怀舟却摇了头,笑得胸有成竹,“那不是他的名字。”   “你!”林风致气急,竖起食指指向他的鼻头,被他一把握住。   “你真的答错了,再查查。”祁怀舟被她逗乐。   “查查查,什么都要我查!我是有三头六臂吗?!”林风致从地上站起,冲他发起火,“封默不说,你也不说,就知道叫我猜叫我查!我不查了,爱怎样怎样!你就在这里继续禁闭吧,我告诉你,就算我从荒龙大泽回来,你也不准出来!”   “不要公报私仇!”祁怀舟掩唇而笑,眼角飞得老高,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才伸手拉回她,“封默不说什么?”   林风致一下子闭嘴,斜睨他:“你猜,要不你也去查吧。”   “和星宙海有关?”祁怀舟将她圈入怀中,不惊不恼道,“有人闯进了星宙海?那个人一定境界很高,封默知道对方是谁,但不肯告诉你?这个人对你们两来说很重要,可能和你们有渊源亦或是仇恨?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封默的族人,都死了……”   虽然没有猜到全部,但去繁存简也已经画出了轮廓,听得林风致心惊,她飞快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往下猜。   “别说了。”   被捂嘴的祁怀舟乖乖点下头,只道:“把禁闭的时间改改可好?我想陪你去荒龙大泽。”   林风致瞪他,刚要说话,忽然之间察觉到冰殿地面一阵颤动。   她飞快和祁怀舟对视一眼,从他眸中也看到了诧异。   地面的颤动仍在持续,似乎是从水下传来的,祁怀舟一挥衣袖,四周冰壁化作透明,露出已经翻涌的天羲湖水。   水中,水流乱涌,鱼儿四窜,与平日大不相同。   这山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又是昆虚地脉异动吧?”林风致心惊不已。   天雷劫才过去没几天,要是再来一回……   “不是。”祁怀舟眉头大蹙,忽然间捂住胸口闷哼一声,沉眸道,“这是……九寰全境地动。”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哟。   ————   感谢在2023-11-28 09:43:21~2023-11-29 09:5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扶摇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色青青 80瓶;扶摇 70瓶;阿九不是九 10瓶;LLLLym、韶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第五年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已到林风致在昆虚的第五个年头。◎   都还来不及将刚刚得到的结论再推敲一遍, 林风致就匆匆离开天羲湖,赶回昆虚山。   地动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就已经平息, 但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也足以让所有修士都为之惊疑,昆虚更不例外,龚宴清等人早已聚在昆虚殿□□商对策, 等着林风致的到来。   看到她踏入昆虚殿, 众人纷纷围上前来, 虚礼一概免去,林风致只朝他们略微颌首,便开了口:“得珍珑阁消息, 确为九寰全境地动。”   宗门之间皆会传讯互通有无, 地动发生后林风致亦收到许多外宗来音,其中以珍珑阁的讯息最为精准迅速。珍珑阁如今在九寰全境都设有分阁, 各处地动均能被他们准确获知, 这次的地动不止九寰腹地与西境, 竟然连噩境都不例外, 果如祁怀舟所言, 已是覆盖了九寰全域。   地动并不罕见, 罕见的是全境地动。   纵观九寰仙史,仅有的几次全境地动无不是天地大劫大变之征兆。   上一次的全境地动,就是天崩地裂混沌恶气溃散入九寰, 是以九寰各大宗门与修士都想起被镇压在昆虚山中的混沌恶气,无不对此严阵以待, 不敢掉以轻心。   短短的时间内, 林风致已经收到不少宗门的询问, 其中便包括了浮沧顾清崖。   如果确与混沌恶气有关,昆虚必然首当其冲。   “宗门各处机关禁制一切正常。”龚宴清立刻道。   “天脉也正常。”傅方见随之回道。   “各山、各脉亦无异样。”贺严华也道。   ……   在林风致的目光下,每个人都将所负责的区域情况上报了一遍。   经历过地脉异动的天劫之后,林风致就已着手让三星挂月阁在宗门内安设了无数监测地脉的机关法宝,用以及时发现山脉情况,这次的地动除了并没给昆虚带来任何损伤,监测亦没发现地脉出现异动,昆虚山安稳非常。   林风致心头稍松,刚要发话,忽然望向万舒羽:“舒羽,你怎么不说话?”   万舒羽这才抬头,有些迟疑道:“宗门的法阵确实未受九寰地动的影响,只不过……”   “不过什么?”林风致心中一跳。   “十方古阵有些奇怪。”万舒羽斟酌着道,“古阵的力量在九寰全境地动前就开始缓慢衰减,虽然衰减得不多,却一直在持续,不知道和这次地动有没关系?”   要说有关系有点太牵强,毕竟古阵衰减发生在地动之前,且十方古阵再强也只作用于昆虚,怎么可能影响到全九寰?   “十方古阵不是已经完全收回,所有分阵都已修缮完成,阵法力量应该越来越强才对,怎会反其道而行?”林风致亦蹙了眉。   “这就是问题所在。”万舒羽看了眼龚宴清,又道,“我与龚仙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并没得出结论。”   “十方古阵刚刚归宗数日,如此庞大的法阵,又与地脉相联,必然极其复杂,我们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研究它。”龚宴清亦开了口。   也是,十方古阵可不是普通法阵,它能屹立万载而不消不灭,足以证明它的强悍,绝非三年五载就可以研究透彻的。   林风致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费点心,近期对十方古阵多加观测,以防万一。”   “是。”龚宴清与万舒羽领命。   林风致这才缓缓走上大殿正中的法座。这是自宗主大典过后,她第一次以宗主身份,真正站到这里。   宗主法座乃是殿中唯一尊位,代表着昆虚至高无上的存上。   犹记当年,她初入昆虚,便在这张法座之前被祁怀舟引领着,一步一步迈向此座。   那时祁怀舟说了什么?   他说——“不必心虚,也不必胆怯,你只需想着,这里是你的宗门,你是昆虚之主,坐拥这十山三脉万载仙火……”   那一回,她惶惑不安,仿佛在以微渺窥浩瀚,以蝼蚁浮星宙……那般无所适从。   可如今,她成为这张尊座的主人,再无惶惑。   她已是昆虚之主,坐拥这里的十山三脉万载仙火,座下不论境界高低,皆要向她俯首,听她指令。她肩负着这万载仙火,再不是当年以赚灵石为目标的小散修了。登上高位,所承担的责任,便是苍生。   个人的仇恨与私情,通通让道。   林风致混乱的思绪,在登上宗主法座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她转过身,面向殿外万里青山,一震衣袖,真真正正地坐下。   苍隐虽除,然而更加可怕的敌人浮上水面,镇物将要卷土重来,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或许非常强大,昆虚接下来的处境也可能非常艰难,她要领着眼前这些伙伴,在这漫漫仙途之上披荆斩棘。   她不能急,不能躁。   而不论是面对强悍的对手,还是可怕的镇物,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变强。   让昆虚变强!   这一点,从她接手昆虚到现在,都没变过。   以不变应万变,方是破局之法。   化云之境要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天芒刀也必需立刻寻回。   “本座宣布,三个月后伐龙,由本座亲征,上神秋月明挂帅,全宗准备,三星挂月阁所有阁士,共商对策。”   充满威严的声音,如珠玉落地,又似天际行雷,响在大殿之上。   “宗主,伐龙之事,交给我等便可,你不必亲征!”秋月明立时上前道。   殿上其他人纷纷附和。   三个月后伐龙虽然让他们大感意外,但宗主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倒没那么叫人震惊,让他们惊愕的是她亲征荒龙大泽这个决定。   一宗之主亲自赴荒龙大泽,若是出了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多说,我要去荒龙大泽自有我的道理。”林风致摆手,按下他们的反驳。   天芒刀为四圣之一,而她可以感应到它的存在。   这就是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   五华宗的禁地之中,封默垂首站在一块黑色石壁前。   石壁之上有道模糊的人影,看不清容貌模样,只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就连声音都显得格外尖锐,不像人声。   “封默,你此番前往昆虚,就没有其他发现?”   “我进了化云之境,那地方确实非常玄妙。”封默平静回道。   “就只是化云之境?没有别的发现?昆虚联合仙魔两宗战苍隐,引发了天劫,听说最后是靠林风致镇压的。”那声音似乎发出一声嘲笑,“封默,你好像很喜欢她?当日你有弑师夺位之手段却替昆虚说话,坏了我的计划,听说你和她在一起历炼几十年,你们什么关系?”   封默面无表情道:“昔年我与她同为散修,确实结伴历炼过一段时间,有几分旧情,不过我替昆虚说话不是因为她。这一点我早就和你解释过,当时情况就算我不站出来,局势也已经倾向昆虚,你那拙劣的栽脏除了能挑起天罗山的私心外,根本瞒不过其他人的法眼,我站出来不过是替五华山挽回最后一点同情与好感罢了。”   “你倒是乖觉,有野心也有手段,孙千风死了换成你,也不错。”那声音转低,似夸似嘲,又道,“你当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常?”   “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你到底想打听什么?不妨明说吧。”封默直接问道。   “天罗山罗太岁那外孙蒋锋,是死在混沌恶气之中,而明昭阁那个被昆虚‘萧胜’打伤的弟子苍虚子,所受之伤,乃为祟血之力。”   闻及此名,封默眉心微蹙,面露思忖。   他记得苍虚子此人,三年前的仙试之中,因为两宗私怨,苍虚子在莲台斗法中施阴招将昆虚弟子余陌重伤,后来为报此仇,林风致假扮的‘萧胜’出手,以牙还牙在苍虚子身上留下三十九处伤。   混沌恶气他并不陌生,可这祟血又是何物?   许是感受到他的疑惑,那声音又响起:“祟血,便是邪主之血。此血可以入器,被祟血铸炼过的武器所伤,其伤口很难痊愈。混沌恶气和祟血都已经出现,邪主恐怕已经出世,你在昆虚难道没有感觉?”   此语一出,封默陡惊。   祟血……伤口难愈……   他的胸前,也正有一道难以痊愈的伤,出自林风致之手。   ————   浮沧山的九霄浮海阁外,云海茫茫,仙气氤氲。   顾清崖站在碧霆元君身侧,恭敬道:“师尊,昆虚林宗主发来传音,希望我们可以帮她查查五十年前九寰可有修士飞升迎劫失败之事。”   “飞升迎劫,天现异象,会引发各处异动,瞒不过九寰各大宗门与强修,她要查并非难事,为何非要找我们?”碧霆面向云海外的群山,冷道。   “弟子猜……可能她有些话不便直言,所以才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们。”顾清崖忖道。   林风致并非拐弯抹角的个性,只说其一不言原因,必定另有深意,她要查的这个人,怕是和浮沧山有些关系。   “五十年前……”碧霆元君略作思忖后便道,“只有一个人,昙光世尊。”   顾清崖目光一震,道:“那不是与我们查到的……”   “清崖,收声!无凭无据,不可妄下论断。”碧霆元君面上一片霜寒,双眸俱是雷霆厉色。   “是。”顾清崖垂首道,心中却已疑海翻腾。   随着苍隐谷在九寰腹地的余孽被俘,关于苍隐玉虚宫在九寰各种盘根错节的瓜葛也被逐一查明。虽然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证明在广霖子背后还藏有幕后黑手,但苍隐谷对外的资源往来却显示苍隐谷一直和某个莫知的人物存在大量的资源来往,而从中不难找出蛛丝马迹,这些往来,都指向一个地方——   正在兴建的噩境之城。   “你将来也是要接掌宗门的人,沉住气。”碧霆仙君又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宜声张,你……”   话音未落,她便收到传音。   “九寰全境地动,事发昆虚,邪主将出。”   只这一句话,便让碧霆元君变了脸色。   “师父,这是昙光世尊发来的传音?”顾清崖亦听到了传音玉响起的声音。   碧霆元君不语。   一边是昆虚所镇邪物,一边是当世尊者,该信哪一边?   ————   虽是初秋时节,西境幽澜已然入冬,满山荆棘花已尽数变红,如同枫火耀眼非常。   凌少歌斜倚巨大的黑石法座,懒懒看着殿下修士回话。   “魔尊,苍隐余孽全部审讯完毕,找到当年潜入洗血池,参与盗取堕佛骨珠并千影山屠门之人。”身着黑袍的修士恭立殿中回道。   “可有发现?”凌少歌把玩着手中一朵变红的荆棘花,眉眼不抬地问道。   “已经用过搜神术。此人也是听命行事,并不知事情原委,不过从他的元神记忆中搜出,当年盗取圣物的方法与破除千影山阵法的办法,都源自同一个地方。”   “何地?”凌少歌望向他。   “现在的噩境之城。他们还往那里运送了大量资源,埋藏在噩境之城深处。”   凌少歌微眯双眸,半掩凌厉眸色。   竟然是噩境之城!   ————   秋去,冬尽,春日转眼已近在眼前。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已到林风致在昆虚的第五个年头。   作者有话说:   周五,24小时内评论送红包。   ————   感谢在2023-11-29 09:55:19~2023-12-01 09: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草 10瓶;茉莉时间 5瓶;韶婼、油菜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无可取代   ◎他生而亦为这尘寰众生之中,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忙忙碌碌之间, 一年又尽。   白雪满枝丫,垂下万树冰绦,整个天羲湖都被妆点得晶莹剔透, 宛如仙境,比起春夏之时的盎然生机,又是另一番如梦似幻的美。   林风致今日不同往常,穿了身石榴红的衣裙, 撑着把彩鲤伞, 打扮得鲜亮明艳, 站在天羲湖畔茫茫雪景之中,似这天地之间唯一的色彩。   祁怀舟缓步踏出冰阶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抹眉心朱砂色。他有片刻失神, 站在湖心定定看着岸上的林风致。   “我来接山主出关。”林风致扬起笑脸道。   清脆的声音, 像此际冰雪。   遵从林风致的惩罚,祁怀舟已经在天羲湖中禁闭满三月, 因为表现得太好, 林风致大发慈悲, 在赴荒龙大泽的前夕, 决定提前结束他的禁闭。   “多谢宗主。”祁怀舟隔空向她一礼, 而后身化疾风, 转眼就掠到她身侧,从容接下她手中的伞,撑在她的头上。   “你反省了三个月, 现在知错了吗?”林风致浅笑问道。   三月未见,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祁怀舟似乎比从前更加英俊, 神采翩然。   “怀舟知错。”他认错的态度一向很好。   “走吧, 大家在等你。”林风致抬起手,拢了拢鬓边碎发。   “等我?”祁怀舟有些诧异。   “嗯。”林风致一边往外走,一边露出笑意,“今天是人间除夕夜。虽说仙人寿元绵长,不在乎朝暮旦夕,但今年咱们宗门纷纷扰扰遇到了许多事,大家都像绷紧的弦,如今远行在即,便借这人间岁末日好好犒劳放松一番。我已令人在宗内设宴,现在他们都在昆虚殿上,就缺你了。”   祁怀舟闻言便道:“不必特地等我,你们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林风致驻足转身面向他。   “祁怀舟,你为何会觉得我们可以不必等你?”林风致温声问道,“你为何,总要置身事外?”   被她一语问住,祁怀舟不知如何回答,垂眸想了想方道:“习惯了。”   “那就把这个习惯改了可好?”林风致想起每一次的热闹之中总有他孤伶伶的身影,明明也是昆虚宗不可缺少的存在,却总在鲜花着锦最为繁盛的时刻,留在阴影之中。   祁怀舟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微微蹙眉。   林风致并不急着解释,祭起千演化作飞舟,与他同站其间,朝着远空缓缓掠去。   “祁怀舟,你看,宗门如今可好?”   千演舟飞得很慢,昆虚宗的景象尽收眼中,山峦覆雪,却再无萧瑟之象。青蔼之间,殿宇楼阁,山路盘旋,修士、灵兽并各色机关车马穿行其间,山与山之间铁索破蔼,虽是寒冬,山中亦见春色,灵草仙植遍生……   昆虚如同一个消沉了千年的修士,忽然振作,正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旧日光彩。   入目所及,皆是生机。   “很好。”祁怀舟放眼千山,由衷夸道,“有你在,昆虚何愁明日?”   “你说得不对。”林风致笑得眼眸弯弯,如同月牙,“昆虚的今日和明日,都不是因我一人而改变。宗门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我、你,还有他们……”   她说话之间,朝着远山一呶嘴。   祁怀舟便望见站在昆虚殿门之外的人。   龚宴清、万舒羽、小啾、傅方见、柳轻絮……全部站在殿外,遥望远空正在渐渐飞来的他们。   “祁怀舟,别小看自己在宗门中的份量。你在他们心里,也很重要。这一路走来,若无你天羲山主,又何来林风致宗主?何来这满目生机?”林风致缓缓道,“我不知道出于何故,你明明为宗门筹谋算计,却始终游离于众人之外,不曾交付真心。也许你有你不可为外人道的理由,而我只希望你明白,在我们心中,你这个天羲山主,亦无可取代。”   祁怀舟倏尔攥紧伞柄。   多年以前,也曾有人引他见过天下,看遍众生,授他言教他语,盼他仁慈,要他为天下解忧,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生而亦为这尘寰众生之中,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你眼中若见苍生,则此苍生见你亦如是。祁怀舟,你守住昆虚,护我周全,却是不知,你亦是我与昆虚千方百计想要守住的人。”林风致目光柔和,似此际暖阳。   祁怀舟紧攥的手松开,只淡淡道了声:“我晓得了。”   “那咱们下去吧。来晚了,这三杯罚酒恐怕不能免,祁怀舟,你替我喝!”林风致笑开。   “遵命,我的……宗主。”祁怀舟一搂她的腰肢,带着她掠下云头。   昆虚殿外的人见到他们,便都嚷嚷起来——   “来了来了,宗主和天羲山主来了。”   “总算是来了,就等你二人开席!”   “来晚了,得罚酒!”   ……   林风致含笑站在祁怀舟身边,道:“来晚了,让诸君等候许久,我们自罚三杯。”   语毕,她却不饮,只将手中罚酒送到祁怀舟唇边,看着祁怀舟就着她的手,连饮了六杯酒。   众人兴致高昂,哪肯放过,由曾玄打头阵,直接举着酒葫芦过来,道:“三杯哪够?不醉无归方是尽兴!”   “行啊,你们今天谁能灌醉祁山主,本座重赏!”林风致发了话,将祁怀舟往前推了半步,看着他被众修围在中央。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汇,林风致做了个鬼脸,祁怀舟仰头饮尽杯酒,眼底……慢慢浮起暖意,霜雪消融。   一场宴饮,直至夜半,天星密布,已至新年。   昆虚殿的地面上堆满酒坛,众修喝得面颊生烫,柳轻絮执杯从众人之中走出,朝着林风致一敬,干脆利落地饮尽,方朝旁边的弟子示意。立时便有两名素女阁的弟子端着红绒木盘上前。   木盘之上放着两匣两瓶,也不知其中装有何物,只听柳轻絮娇声道:“宗主,远行在即,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点丹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林风致便从座上走下,只扫了一眼便已看出这两匣两瓶之中,装的是柳轻絮这一年以来带着素女阁精心炼制之物,一匣用于外伤的续筋膏,一匣用于内伤的仙灵丹,一瓶混元露,一瓶染魂香。除了染魂香为侵神蚀魂的剧/毒之物外,其余三样皆为保命仙丹,这四样东西在九寰皆是有市无价之物,亦是柳轻絮耗尽心神钻研出的新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舍不得卖。   “我去荒龙大泽所需之物,宗内都已准备妥当,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的,用不上这些,你的好意我心领,这些你留着自用吧。”林风致知道她的心意,便推却道。   “宗门准备是宗门的事我可不管,跟去的人再多我也不放心,劝你别去你又不听,若是再不收这保命之物,我不会放你离宗的。”柳轻絮固执道。   林风致见她不依不饶,只能点头,然而没等她收下,那厢又传来万舒羽的声音:“瞧瞧,风头都叫柳姐姐抢走了!”   万舒羽一边说,一边推开众人走上前来,龚宴清和傅方见一左一右走到她身边,身后也跟着五个修士,不过这五个修士可不是昆虚的弟子。   “这是龚仙带着我、傅兄与江兄共同炼制的一套傀儡人,融机关、阵法、符箓与一体,每个傀儡人既可单独迎敌,亦可结阵,无需灵气,以天脉为引,给你护身用。”万舒羽笑眯眯道。   这套傀儡人林风致见过,威力巨大,妙用无穷,是他们最近秘炼赶制之物,没想到……   然而没等林风致开口,傅方见也奉上一套仙甲。   “这是聂凡托我转交宗主的离火乾坤甲,乃是离火谷的镇宗之宝。”   苍隐谷已除,严慎身死,严开霁重伤之余又受打击,如今离火谷已被聂凡所掌,诸多善后事宜缠身,他还不能脱身归宗,便托傅方见献上此物。   “哈!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曾玄亦走出,掏出一撂厚厚的符箓。   “既如此,我也不藏了。”赵睿霖手捧仙宝而来。   一时之间,殿内声音此起彼伏,竟是各修各山都给她准备了护身与应敌的法宝,便连锦枫师姐亦不例外。   “等……等等……你们不必如此!”林风致傻了眼。   她第一次被晶光璀璨价值不菲的宝贝给吓到。   “谁叫你非去不可呢?”秋月明拿着酒盅站在一旁,闲凉开口,“你可是昆虚的命根子,大家自然要替你准备齐全,好保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林风致竟无言以对。她的实力,就这么让人不相信吗?   “快快,我按住她,你们把装备给她穿戴上试试!”   不期然间,林风致的腰被小啾搂住,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众人一哄而上,将那些仙甲宝镜通通往她身上安。   林风致内心崩溃——她没有三头六臂,穿不了这许多东西!   轰闹了半晌,众人才散开,只见殿中央站着个穿戴了整套盔甲,只露个眼睛的林风致,胸口戴着护心镜,一手擎着符箓,一手紧握宝伞,腰间别着玄铃,臂弯间飞着五色帛,身后跟着五个气势汹汹的傀儡人……   这阵仗,就连祁怀舟都忍俊不禁,险些将一口酒给喷出来。   ————   天明时分,这闹轰轰的酒宴才归于平静。   “笑笑笑,就知道笑!”林风致站在昆虚殿外,恼火地对着祁怀舟骂道。   她身上那些宝贝已一件件收进储物袋中,换回原来的打扮,但就算如此,也已经抹不去刚才在大殿上的形象了。   “还笑?!”林风致骂了两声,却只见祁怀舟依然在笑,越发气恼。   他被众修灌了一晚上的酒,双颊薄红,不像从前,喝再多酒脸上也是苍白。   今夜之酒,喝进了心里,他的眼终现醉意。   “他们担心你而已。”祁怀舟唇角与眼角均上扬,醉意让他眉眼变得缠绵,“别气了,今晚你我还没饮过酒,你陪我喝一杯?”   说话间,他斟了一盅酒举起。   林风致确实需要一口酒来消散消散,接手就要接,可他却倏地缩手,飞快将那杯酒含入口中,未等她反应,便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倾身而覆,将那口甘甜醇香的酒,尽数送入她唇中。   酒入喉,化成肆意的火,他的唇,流连不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1 09:36:13~2023-12-02 09:4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吾色青青 20瓶;66851447 6瓶;Sunny 5瓶;乙木33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少年   ◎逐龙。◎   冬雪消融, 春天对于九寰绝大多数地域的凡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毕竟漫长难熬的寒冬过去, 天气转暖,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但对断江沿岸的百姓而言,春天却是苦不堪言的季节。每到这个时节,冰雪融化, 春汛到来, 断江水势凶猛, 又有恶龙作祟,控制江水吞噬两岸村落索要祭品,要么是童男童女, 要么便是十五六岁的貌美少女, 或为食,或为妻, 下场惨烈。但凡有村落不从, 便是水淹全村, 死伤无数。   为了保命, 两岸百姓不得不向恶龙献祭, 以保一方平安。   去岁有一个村子不肯屈从, 想办法请来修士对付此龙,却不曾想修士不敌恶龙落跑,留下村子惹来恶龙报复, 全村尽屠,无一人生还, 旁边其余村落, 水淹月余方退。   如今又到献祭之时, 为了消除恶龙之怒,今春的祭品,便准备了以往三倍之多。   林风致与祁怀舟二人悄然潜至断江附近村落打听消息,所过之处皆是愁云惨淡。   入了春,为了天泽灵树下的一席之地,为了争取矿脉灵田的共同采集资格,各大宗门与强修们法宝尽出。林风致和他们谈了近两个月时间,才最终择定人选,如今各色物资源源不绝运入昆虚以发展化云之境,全都交由赵睿霖、贺严凡等人负责,林风致出行之前,已将所有矿脉和灵田都开启,等到她回宗时,应该能够再开启两层化云之境。   昆虚宗的伐龙大计正式开启,由秋月明亲自在宗门内挑选了三十名弟子,带着三星挂月阁炼制的沉海舟并各色法宝武器上路,半路由聂凡带离火谷修士接应,再前往无涯林和凌少歌的人马会和。   荒龙大泽的老龙,其实是条修行近万年的赤蛟,已经修成半龙之体,道行约相当于化虚返体期的修士,蛰伏于荒龙大泽内,借断江天险为屏障,本就难以对付,加上他又有件仙宝,可以同时幻化两尊分/身,平时从不以真身示人,故而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藏身之地。   当日前往荒龙大泽伏龙的修士,就吃了这个大亏,让老龙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丧命,被秋月明救下,细细交代了这一节。   要想伏龙,光有荒龙大泽的舆图还不够,还得知道老龙的真身藏匿地。   为此,龚宴清带着三星挂月阁的修士们不眠不休近三个月,将荒龙大泽与老蛟龙研究个底朝天,这才炼制出那艘可飞天可遁地可潜水的沉海舟,用以对付老龙。   林风致此番并没与昆虚的大队人马一直上路,她提前两日出发,只和祁怀舟两人轻车简从赶往断江,为的是探查天芒刀的下落。   “食幼童,辱少女,水淹凡人村,这只祸蛇真该千刀万剐!”林风致隐匿身形,跟在送祭的村民队伍最后,低声骂道。   断江沿岸五个村子,共要献上九对童男童女,三名少女,作为今年的祭品。   献祭的时间就是今日。   锁呐吹得欢腾,三牲齐备,各色果品五彩纸马打头阵,后面跟着坐在车驾上打扮得团花簇锦的小娃娃,以及三个身着嫁衣戴着凤冠头巾的少女。   热闹非凡的景象如同送亲的队伍,却掩不住锁呐声下的阵阵哭泣。十八个孩子,三个少女,也不知多少户人家因此破碎。   簇拥在最后的村民们个个都难掩脸上憔悴,眼里满是绝望妥协,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种事,若是没遇上便罢,这碰上了,叫人如何能袖手旁观?   至少,林风致做不到。   可是救人不难,难在救人之后,该如何是好?祸蛇不除,势必迁怒两岸,到时候就不是这二十一条生命,而是五个村子数千百姓的生死存亡。   昆虚的人马带着重器,一时半会也无法立刻赶到,就算赶到,商讨对策探查布局都需要时间,至少也一个月打底,根本来不及。   要怎样才能救到人又不至迁怒于两岸百姓?   林风致脑袋飞快转动,不断思考两全之策。   眼见着车驾已经到了渡口前,一艘船停在江面上。江畔风大,吹得百姓们几乎睁不开眼,江面波涛汹涌,翻腾的浪花仿佛要掀翻渡口,冲入村庄般。可即便风刮得如此凶猛,离船十数步之遥的江面上,却弥漫着风吹不散的浓雾,一看就不正常。   车马未停,直接连车带人,一起驶入船上,村民们拢到渡口前,十来个百姓哭倒岸上,被身后的村民死死拉住,眼睁睁看着船缓缓而动,在这怒嚎的江面上,驶向未知之地。   办法还没想到,林风致顾不上许多,只道:“先跟上再说。”便与祁怀舟携手飞到江面之上,紧随船后。   怒涛翻滚,似要吞噬一切,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隐藏修为,不能动用法宝武器,只凭修为立于浪尖,然而不曾想,这断江怒涛极其古怪,暗藏绵力,不似普通浪涛,单凭逐浪浮水之术无法立足。   眼见那船被浪滔越推越远,没入浓雾之间。祁怀舟低声一语:“抱住我。”没等林风致回复,便单手揽住她的腰肢。林风致自知境界虽高,但到底疏于修行,对敌经验不足,这种情况之下乖乖听话就好,便依祁怀舟之意,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任凭祁怀舟行事。   祁怀舟单手施法,一道无形之劲自他手中抛出,如同蛛丝一般缠在船尾,紧随船只被拉进了浓雾。一进浓雾,两人同时觉得元神一痛,被迫收回神识。   这浓雾有古怪。   “可能是瘴气。”林风致在祁怀舟耳边小声道,“月明提过,荒龙大泽之上毒物瘴气遍布,其中有一种会侵蚀修士神识,让人迷失心志,恐怕就是此气。”   她一边说,一边摸出两枚解毒丹,不由分说往祁怀舟唇中塞了一颗,再自己吞下另一颗。   “柳姐姐炼的解毒丹,先服为敬,有备无患。”   神识既不能释放,二人也就无从判断四周情况,加之浓雾又厚,伸手出去都看不清五指,别说前方的船只,要不是二人互相抱着,恐怕现在已经走散,如今只凭祁怀舟缠在船上的劲丝,来跟踪这艘船。   祁怀舟跟船,林风致也没闲着,腾出手来往水中倒入一瓶无色粉末。那粉末是离火谷以千年蝶晶矿母所磨之物,遇水不溶遇火不化遇风不散,不论在何地都能保持原样,用来定位最是好用。   断江难测,以此给昆虚的同伴们留作记号,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江浪颠簸了约两刻钟时间,翻腾的浪涛渐渐平静,船身不再摇晃,似乎驶入了平静地带。祁怀舟收力,带着林风致追到船尾处。   船慢慢地停下,在江面上下浮沉着,浓雾之中,隐隐约约可见船身上挂着的红灯笼,如同诡异的眼珠子。船四周升起无数红光,交织成笼,将船身笼罩。   是传送阵!   念头浮起之时,林风致只来得及和祁怀舟对望一眼,谁都没开口,只互相点了下头。祁怀舟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忽然一紧,带着她飞身而起,轻灵灵落到船尾。两人的脚刚落地,红光大炽,船身倏地消失于浓雾之中。   林风致只觉眼前一阵红光,待那光芒散去,已经连船带人到了个陌生地方。   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船依然行于水上,却已不在外界,好似到了地下河中,河道狭小,只容两艘船并行。   林风致与祁怀舟藏身船尾,也不知是到了何处。她小心翼翼地翻出经过秋月明补完的舆图仔细查看后,指着舆图上的一条水道,示意祁怀舟看。   “看,快到荒龙大泽了。”   误打误撞,他们竟然先进荒龙大泽。   “我们不能直接救人,我们得帮这些凡人拖延时间,尽可能拖到月明他们赶到,顺便想办法查探此地。”林风致心中已有决断,可问题接踵而来。   拖延时间,要怎么拖延?   这不是两三天的事,一拖就要拖上一个月。她总不能扮成厨子冲过去和祸蛇说,这些凡人生吃不美味,腌上一个月再吃更好?   “先别管这些,有人来了!”祁怀舟神情却是一沉。   林风致倏地收起舆图,只道是那老龙的人前来接引,满面戒备地望向前方,却不想下一刻,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笑骂。   “你这老淫蛇,先追上小爷再说吧!”   还没等林风致和祁怀舟反应过来,便见狭窄的水道中冲出一道火龙。   炽烈的火光汹涌而来,带来灼烫的热浪,瞬间照亮整个水道,火龙之上,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一边骂,一边驱驾火龙向外疾奔,却不曾想在此地撞上运送祭品的船只。   眼见两厢撞上,少年脸色顿变,忙指使着火龙改道撞向一侧石壁。   只闻轰然一声巨响,石壁竟被撞出一个巨大窟窿,露出壁后的另一条水道。便在此时,水面似沸腾般突然翻滚起来,少年的身后追来无数由河水所幻化的巨爪,愤怒的龙吟声响起,带着滔天杀气同时来袭。   火龙已失,少年凌空一跃跳到船头,抹了把满脸水花,也不管这船做何使用,一掌拍在船面,竟强改船行方向,令小船飞到半空,穿过墙上窟窿,进了旁边的水道,他反手又洒出一袋砂。那砂遇水成土,转眼就将窟窿填了个严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风致看得目瞪口呆,只听无数怒滔拍石的声音从石壁上传来,石壁很快被撞碎,但那少年却没停手,不断地往船后河道中倒砂,直到将整袋砂都倒空,河道也被这仙土给彻底堵实,水流不过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船驶向更深的地方,暂时脱离了危险。   少年得意洋洋地站在船舷上,朝河里啐了一口,又骂道:“老东西,活该你一辈子不见天日!”而后又飞到前方粗暴掌舵,以最快的速度前行,也不管这船都晃得快要散架。   连番可怕的冲撞之下,被关在船舱中的凡人再也克制不住恐惧,纷纷哭出声音来。   也不知那少年什么来头,是敌是友,林风致只向祁怀舟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外面盯着少年和河道,自己则悄然摸进了船舱。   船舱不大,一眼望到底,只有四五间房,走道里已是哭声一片。十多个孩子被关在第一间房内,个个脸色煞白,哭泣不止。林风致也没时间安抚他们,又恐他们年纪小坏事反而不好救人,与其深陷恐惧,还不如让他们好好睡个觉,抬手便扬起一片迷香,让这些孩子陷入梦乡。   而后她又出舱房,往后找去。三个少女一人一间舱房,前两位都已吓得缩在墙角啜泣不已,冠盖鬓发俱乱。林风致不作多想,索性也让她们陷入睡梦。   到了第四间舱房,最后的少女倒十分镇定,靠墙而坐,盖头完好地盖在头上,倒是沉得住气,只那一双安放于膝上的手,比普通女子大了许多。   林风致想了想,需得留下一人帮着在舱内看好其余人,便没对她用香,只温声道:“姑娘莫怕,我是来帮你的。”   话音没落,她便掀起对方盖头。   四目相对,林风致霍地一下又把盖头遮住对方的脸。   她不是晕船晕出幻觉了吧?   如此想着,林风致二度掀起这人的盖头。   盖头之下,是张戴着凤冠的绝色脸庞,乌发高挽,眉目如画,美得不可方物。   “顾……顾……”林风致“咕”了半天,没敢叫出对方名号。   作者有话说:   没有新角色了,都是前文出现过的。   ————   感谢在2023-12-02 09:46:30~2023-12-03 09: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321420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默的寒江 57瓶;微安 20瓶;32142051、木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漩涡   ◎电光火石之间,再要援手已是不及。◎   四目相对, 似乎就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林风致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会这里遇见身着嫁衣, 打扮成女人的顾清崖。   别说,顾清崖生得本就好,打扮成女人美得更是让人惊艳,就连林风致都要暗叹, 自己比不上顾清崖。要不是她见过顾清崖, 这乍一看怕也认不出他是男人。   “看够没有?”顾清崖不自在地别开头, 开了口。   听到这声音,林风致确认,这真的是顾清崖。她忙将手里的盖头一扔, 缩手站到一旁, 诧异地问他:“顾上神,你怎会……”   “此地离噩境颇近, 我运送矿料途经此处, 知晓春祭之事, 想帮他们, 所以易服改装混入其中, 找机会救出他们。”顾清崖道。   他和林风致一样, 途经此地遇到这事无法袖手旁观,又恐激怒老龙反迁怒两岸百姓,不敢强救, 便假扮送与老龙的新娘,混入荒龙大泽, 欲找机会将人救出。   “可巧了, 我们也是。”林风致小声道, 又见顾清崖正将凤冠从头上解下,珠冠繁复难取,他动作之间缠了不少头发在冠上,遂道,“我帮你吧。”   顾清崖闻言只低下头,道了声:“多谢。”   林风致站在他身前,一手托冠,一手解他缠绕冠间的发丝,又将外界之事说予他知。   待到凤冠解下,她也已将刚刚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他。   现下大家坐在一条船上,瞒着没有意义。   “你们要伏龙?”听到林风致的打算,顾清崖一震。   “嗯,但是昆虚的弟子要等一个月左右才能准备好,我们最好能够拖延老龙下手的时间。”林风致放下凤冠,又道,“此地离无涯林和西境较近,那老龙和不少魔修交好,所以我已将这里的情况通知凌少歌了,让他一起想办法。”   “我帮你们。”顾清崖点头果断道,忽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想起自己还梳着女子的婚髻,身着大红嫁衣,面上便生薄红。林风致还想夸他好看,戏谑两句来着,见他这模样,忙抿嘴咽下话,   便在此时,船身忽然一晃,紧接着剧烈颤动起来,二人再顾不上说话。船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不断翻腾,顾清崖心急凡人,顾不上换装便冲到舱道中,掐诀施术,在所有昏睡的凡人身上施加了一道防身光罩之外,方与林风致冲到外界。   船已行至宽敞之地,虽然还在地下,眼前却豁然开朗,不再是狭窄水道,但水里却游来数只体型巨大的鬼面鳄。这些鳄张开巨口,露出可怕的密集尖齿,朝着船身咬去,一口下去便听“卡嚓”一声,将船咬去一大块。   少年已经飞身半空,以手作爪不断隔空挥出,爪芒落在鬼面鳄背上,划开鲜血淋漓的伤口,翻滚的水面刹时被血染得浑浊,可少年的攻击虽然凌厉,却架不住鬼面鳄数量众多,杀了一只,就来一群,仿佛杀之不尽。   没完没了。   就在这厮杀之间,船仍随水前行,路过一棵攀壁而生的树时,那“树”忽然动了。   “小心!”一声疾喝响起,伴着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银芒,同时打在了“树”身上。   少年眉头顿蹙,转头一望,方见横生的“树”竟是只巨蛇的伪形,正趁他对敌之时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噬。他反手斩下,将那只巨蛇斩成两半,蛇身入水,顿时成了鬼面鳄争抢的口粮。   祁怀舟站在船舷左侧,望向从船舱中冲出的林风致,沉静的目光自她身侧的顾清崖一扫而过,并没发问。   同时出手相助少年的,自是祁怀舟和顾清崖。   形踪既已曝露,三人就不打算再隐藏,加入杀鬼面鳄的行列。   不管这少年是敌是友,眼下他们刚好能借这少年之手保全船上的凡人性命,不至让那老龙迁怒两岸百姓。   有顾清崖和祁怀舟的加入,鬼面鳄自不是他们对手,水面浮起无数鬼面鳄尸体,殷红的血水蔓延开来,腥臭味四散,但总算让船暂时安全下来。   “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少年站在舱顶之上,居高临下俯问他们。   林风致一震手中千演,震去剑身之上腥臭的血,回道:“放心,我们不是来对付你的。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的话就和我们合作。”   “你说合作就合作?小爷我凭什么信你们?”少年挑眉质问道。   “凭我们手里有荒龙大泽的舆图!”林风致道,“这条水道是通往荒龙大泽的岔道,再往前一点,就是荒龙大泽的西北角。这里的路四通八达,你要是没有舆图,就是无头苍蝇,出不去的!”   少年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终于从舱顶上一跃而下。   林风致这时方看清此人。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矫健,棱角分明的脸庞,生有两颗尖锐的虎牙,眼中带着几分难驯的野性,暗赤色的头发随意扎在头顶,像是一簇冲天火焰,身上只穿了件兽皮衣,颈间挂着不知是何兽的牙齿所串成的珠链,双颊与手臂之上都有火红斑纹,不是后天所绘之纹,眉心正中,更是有道细长的血纹,宛如未睁之眼。   这少年……是兽族。   少年落地之后,刚想说话,目光却忽然一变,凑近林风致,鼻头微动,在她身边不断地嗅着什么。   “喂!”林风致看着越嗅越近的少年,退了半步,警告了他一声。   少年这才抬起头,却又盯着她直看,盯得林风致发毛。   “小兄弟,我们并无恶意。”顾清崖见势挡在了林风致身前,正色道。   “你让开,我不和你这不男不女的人说话!”少年却连正眼都没看他,只指着林风致问道,“你……是不是昆虚人?”   林风致与祁怀舟对视一眼,只道:“我们是不是昆虚人,和现在的合作有关系吗?”   “当然有!”少年挑起下巴,又上下打量了林风致一番,忽然露出虎牙道,“说吧,姐姐想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姐姐?!   这少年的脾气,转换这么快的吗?   林风致干笑一声,问道:“你叫什么?怎会孤身进入此地?”   “我叫长焰,是被那老淫龙抓到这里的。它贪我内丹,想夺而食之,反被我斩了龙尾,饮了它的龙血,烧了半间屋子,现在追着我杀。”长焰一边说,一边冲林风致挑眉,“姐姐,我厉害吧?”   看他炫耀战绩期待奖赏的样子,林风致只能点头:“厉害厉害!少年英雄!”   心里却是嘀咕——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都到了虎穴还不知死活。   “船上有二十名凡人,我需要以你的名义保护他们,最不济也得拖上一个月时间,交换的代价是,我们带你离开这里。”林风致续道。   “这船上的凡人……”少年回首看了眼船舱,“我知道了,是两岸的祭品?我在老龙洞府里时听他提过此事。姐姐是想以我的名义抢走祭品,免得那老龙迁怒两岸百姓?”   好聪明的少年。   林风致点头:“对,你可愿意?”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长焰拍拍胸脯,一口应下,“反正我和那老龙也势不两立!能给他添堵的事,我自然愿意。”   林风致吁了口气,接下去就是考虑该将这船驶向何处,是离开这里,还是直接在这里头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一边想,一边再度取出舆图展开,与祁怀舟和顾清崖两人研究起来。   还没等他们研究出所以然来,水势却忽然间湍急起来,船行的速度也更快了,隆隆声音响过,前方陡现断崖,没有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机会。   “小心!”祁怀舟立时飞身半空,将林风致拉到身侧,掐诀施术,将船拉起。   顾清崖亦向另一侧飞起,只有少年依然站在船头,跟着倾斜的船身一起顺着瀑布掉下断崖。淡淡青光闪起,包裹了整艘船,顾清崖和祁怀舟同时施力,在船摔落水面前将船身扳正,让船安稳入水。   林风致松口气,跟着祁怀舟飞下悬崖,可再次打开舆图,她却已经轻松不起来。   “已经进入荒龙大泽,那只老龙为了抓我们开启了大泽禁制,我们没有退路,出不去了。”她沉声道。   舆图上有秋月明的笔记,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荒龙大泽四周设有法阵禁制,可断沉入渊,形成四面环瀑之势,以此阻绝外界。   “出不去就出不去呗!”长焰毫不在意道,“大不了就和那条老龙再打一场。”   “你说得倒简单。”林风致瞪了他一眼,“别说我们还带着这些凡人,那老龙深藏不露,连真身都找不到,你怎么和他打?真是净说孩子话,一点计划都不做。”   “那姐姐想怎么做?”长焰却一扫先前那副野性难驯的神情,认真问道,“我听姐姐的。”   姐姐姐姐……林风致给他叫得头疼。   非亲非故初次见面的,还是不要套这些近乎。   “长焰道友,你叫我林道友就可以了。”她捏着眉心道。   “姐姐,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长焰并没理会林风致的话,仍固执地称她姐姐。   林风致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庞,非常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她无奈摇摇头,道:“真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尊驾,还望道友赐告?”   长焰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却听祁怀舟低喝道:“别聊了,水下有变。”   众人心中同时一凛,只见不远处的水面缓缓出现漩涡,四面的水都朝着漩涡中心流去,水流越来越湍急,眨眼间漩涡就化成吞噬万物的巨口,船也随着水流由慢到快,疾速朝漩涡中心转去。   林风致已能看见,漩涡之下一片黑暗,宛如无底深渊。   来不及细思到底出了何事,四人齐齐飞起,施力拽住船身,然而漩涡中却传来极其恐怖的吞噬力,与四人之力不相上下,可那小船却吃不住这两股博弈中的力量,船中央甲板出现一道骇人裂缝,眼见船身两折,一头倾向漩涡,一头还留在水面。   那二十几个凡人,全在漩涡那一侧的船舱中。   顾清崖第一个收力制止道,眼见那半截船已沦入漩涡之口,他再未多想,竟飞身至船下,举臂将船向上拖起,脚下已没入漩涡之中,口中却道:“你们别过来,在外面拉住船!”   林风致离他最近,不作多想便飞到他另一侧位置,与他同时施力。   这一拉一推之下,倾斜的船身慢慢挣出漩涡的束缚,可顾清崖半个身体却已没入漩涡中央。   巨大的吞噬力紧紧缠住他,将他往水里拖,再这么下去,只怕船平安,他要被漩涡吞噬。   林风致看得最真切,心头已是骇然。   “别管我,先把船救上去再说。”顾清崖看到她的眼神,沉着道。   林风致咬咬牙,用尽所有力量与他三人同时救船。   只闻一声水响,船只彻底脱离漩涡,顾清崖却无法脱身,只看着船只渐渐驶离漩涡。   林风致已飞在船尾,代替顾清崖位置由后向前推船,待得那船终于离开漩涡之力,回头再望之时,漩涡中的顾清崖已经只剩肩膀以上在水面,她心里一急,不作多想,只道了句:“祁怀舟,你救船。”人便飞身到漩涡之上,俯身去拉顾清崖。   然而四周漩涡却在此时陡然变高,力量骤重,不止将顾清崖整个人包裹,甚至不放过水面上的林风致。   “快离开这里!”顾清崖感觉到水下变化,出声警示。   然而已晚。   漩涡之水化作水墙,将猝不及防的林风致亦笼罩其中,以迅雷之势拉了进去。   那头祁怀舟刚将船只驱使到安全地域,回望之时,却只见林风致整个人被漩涡吸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再要援手已是不及。 第168章 患难   ◎与共◎   林风致是被手臂上一阵痒意给惊醒的, 像有什么毛绒之物爬过她的手臂,带来极不舒服的感觉。似醒非醒之际她凭着本能抖动手臂,将那玩意抖到地上, 眼睛也跟着睁开,还来不及细思之际,就看到被自己抖落的玩意,是只巨大的黑色蜘蛛, 光身体就有男人的巴掌大小, 八只脚上更生有密集的绒毛, 看着就惊悚恶心。   她认得这恶心玩意,这是只阴尸蛛,是九寰常见的虫兽。当年刚刚修炼之时, 她和封默在山林中不知打死过多少, 如今遇上她反射性拔出匕首,凝聚灵气刺向阴尸蛛的背部。   一点点白光在匕尖闪过, 稀薄的灵气并没给匕首增加多少的攻击力, 她一边诧异于这个情况, 一边还是毫不犹豫地刺向阴尸蛛。   “嗤”一声细响, 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被一刀毙命的阴尸蛛散发出股腐臭味, 林风致随即跳开。按照她的境界,这一跳本该跃至半空,然而这一路就真的只是一跳, 她堪堪避开蜘蛛的血液,还是嗅到了蜘蛛的臭味。   “咳!”猛烈咳嗽的同时, 林风致勉强睁着被辣得真流泪的眼睛望向四周。   她记得自己因为救顾清崖而和他一起被卷入漩涡, 那漩涡奇怪得很, 像流沙般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她被扯了进去,跟着漩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晕了过去,再睁眼就到了眼前这个陌生山林之中。   山林看起来很普通,时辰应该是白天,只是天上云厚不见太阳,林中灰蒙蒙的辨不清方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对了,顾清崖?!   她心头又是一惊,放眼四顾,在一棵树后看了红色衣裳的影子,两步并作三步跑过去,果然看到顾清崖昏迷在树后。   “顾上神?!”她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又凝聚灵气,想要以此唤醒顾清崖。   然而如同先前那样,灵气聚而便散,完全不是元婴期修士的实力,好在顾清崖在此时却自动醒转,缓缓睁眼。   他容颜略显苍白,但身上应无外伤,只是衣裳和头发均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看到林风致的第一眼,他便彻底清醒过来,从地上坐起,道:“林宗主,没事吧?”   林风致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都是因为我,拖累你了。”顾清崖说话间已掐诀施术,想要将两人的衣裳都烘干,然而灵气刚聚便散,竟是无法施法。   “你也没办法施法了吗?”林风致在旁边看得分明,甚至于顾清崖的情况比她还糟糕,她还能凝出点灵气,顾清崖似乎连一点都不剩。   “我……聚不起灵气,怎么回事?”顾清崖扶着树站起,虽然心中震惊,但常年的修心依旧让他保持着镇定的口吻。   林风致又摇了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也刚醒。这地方有些古怪,并非绝灵之地,可我就是无法施展法术,亦不能凝聚灵气。”   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四周灵气,虽谈不上浓郁,但也正常,可她就是无法凝聚灵气,更不能施展法术,就连鲲丹似乎都消失了一般。这种情况对修士而言是极其可怕的,就像赖以生存的本事被剥夺,他们化为凡人。   也不知那漩涡把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秋月明的笔记只记录到荒龙大泽外围,沼泽内部她当时并没机会深入探查,她只知道里面遍布禁制法阵,沼泽之中诸多陷阱,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那个漩涡像是个空间禁制,接通的是另一个区域亦或秘境,我们大抵还是在沼泽某地。这片荒龙大泽存在已有万年之久,有些上古秘境与法阵不足为奇,这里可能在某种禁制亦或领域契约掌管之下,我们先探一探再说。”顾清崖时常出入各种秘境,经验丰富,立刻便拿主意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眼神骤变,脸上出现一瞬的凝滞,盯着林风致的背后。林风致亦察觉到一阵细微却危险的动静,她猛地蹙眉。   “小心!”顾清崖低喝出声的同时,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扯,习惯性要祭出仙剑。   林风致看到一只通体青黑的双头狼出现在前方,紧紧盯着猎物般的他们,狼口大张,涎水从森然的尖齿之间流下,两对狼眼迸射出饥饿的目光。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来。   要是搁在外头,这双头狼也就是普通的凶兽,别说顾清崖这样化神期的修士,就算是林风致,在筑基后期时也能轻而易举击杀,并不足为惧,但现在……他们似乎化成凡人,情势就不同了。   “一会要是不行,你先跑。”仙剑并没像往常般被召出,再祭法宝亦或符箓,通通失效,顾清崖心中一沉。   说话之间,双头狼似也察觉他们的打算,嘶吼一声扑向二人,顾清崖推开林风致,赤手空拳迎上双头狼,一拳打在狼头上。只听“砰”的一声响,双头狼吃痛嘶吼得更狠,狼尾如同钢鞭扫向顾清崖下盘,尖厉的爪子抓向他的脖颈肩头,狼身跃起,将顾清崖扑在地面。   眼见尖厉的爪子已按入他的肩头,鲜血涌出,狼嘴大张到他头上,只等将他的头一口咬下,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冲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狼口之中横插了一根碗口粗的树杆,紧接着一只匕首狠狠插进右边狼头的左眼里,惨烈的嘶吼声伴着喷溅的鲜血,响彻整个树林。   这两下攻击一气喝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搏杀后练成的招式。   林风致已翻到狼背之上,手里拿着一根绳索勒紧右侧狼颈,逼得狼仰起头颅,双头狼对顾清崖的钳制顿时减轻许多。   “接住。”林风致一扬手,将匕首扔向他。   匕首落在顾清崖右手边,他一手抵着左狼狼颈,一手伸出,艰难地攥住匕首。   举凡人与兽,颈、腹都是致命弱点。   顾清崖知道林风致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狠狠扎入狼颈,又从狼颈一路划到狼腹。   那匕首作为法器并不出彩,但作为凡人武器,却是削铁如泥,瞬间就将这双头狼开膛破肚。   鲜血顿时如雨喷溅,洒了顾清崖满头满身,狼头软软垂下,绝了气息。林风致翻下狼背,一把推开狼,冲到顾清崖身边伸手将他拉起。   他本就着红衣,肩头处五个伤口汨汨流血,再加上狼血,粘糊糊的混成一团,一张俊美的脸庞更是被血色染出几许狠色来,全无素日清爽干净的模样。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顾清崖喘息着开口道。   如果树林里有阴尸蛛和双头狼这样的毒虫凶兽,那极有可能还存在其他猛兽,此番恶斗的血腥味必定吸引那些更加凶残的猛兽来此,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道理林风致懂,不必顾清崖多说,她便已从狼身上收回匕首,与他往树林一头走去。   只是走了片刻,她忽然发现顾清崖并没跟上,转头望去,才发现他已离自己十步之遥,步伐已然不稳,地上全是他的血。   林风致这才惊觉自己疏忽,忙跑到他身边,道:“顾上神,我背你吧。”   顾清崖断然摇头,只道:“你不必管我,先走!找个可以容身之地。”   且不提他以化神之期的身份要她来背自己有多让人尴尬,单就他这狼狈的模样,一不想拖慢她的脚步引来凶兽,二不想让自己身上的脏污再沾染到她。   这次林风致可不能领会他的想法,在她眼里,命比任何虚伪的形式都重要,什么男女之别,什么地位差距,自尊也好尴尬也罢,通通不是她放弃救他的理由。   “你在说什么?”林风致已经转身在他面前微伏,只催道,“快点快点,我听到后面有凶兽的动静,咱别在这里做无谓的争执浪费时间!”   面对她的坚持,顾清崖无法,按着肩上的伤口趴到林风致背上,林风致只将他用力一托,便直起背来,继续前行。   这一刻,她幸庆自己身上还保留了炼气期的实力,虽然法术不济,但肉身的强度和力量还是要比凡人好一点,再加上她从前练的体技,还能应付那些普通的毒虫猛兽。   “顾上神,我觉得这地方的禁制,好像是根据修士的境界而来的。境界越高的修士,受到的压制越大。比如你,化神期的修士到了这里,修为全失沦为凡人,而我比你低一点,所以还留了些炼气期的实力。”林风致一边背着他前进,一边思索道。   “嗯,应该是这样。法宝符箓等物也一样,品级越高的法宝符箓越无法施展。”顾清崖疲惫地伏在她背上,原本保持距离的头也随着时间而渐渐落在她的肩上。   属于林风致的温暖与柔软,透过湿冷的衣裳,真切地传到顾清崖身上。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可脸颊感受到的,却是她肩膀的温柔。   迷迷糊糊之间,他想,凌少歌对她情有独衷不无道理……   从前,他对她亦有欣赏与喜爱,却因着对凌少歌的承诺对她处处回避克制,倒也不曾深陷,甚至他不知道凌少歌为何那般喜欢她,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间明白了凌少歌的执着。   有些人,遇上了,也不知是命里的运气还是劫数。   “难怪!”林风致点头。   昆虚宗的伙伴们送了她一大堆宝贝,全是高阶法宝符箓,早就替换掉她储物袋里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但凡她身上还带着三年前的那些破铜烂铁,可能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怪她太有钱!   就这般背着顾清崖,走了近半个时辰时间,林风致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了,更糟糕的是天色渐暗,山林中一下子冷了起来。   和正常的山间昼夜温差不太一样,这里的温度下降的速度随着天色的暗沉降得非常快。   林风致甚至听到细微的“噼剥”声,像是有人施法结冰一样,再定神望去,地面上已经结起一层薄薄冰霜,彻骨的寒意渐渐袭向二人。   “顾上神?!你是不是很冷?”她察觉到背上的男人微微发颤。   “没事!”顾清崖尽量平静道,他不想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   可林风致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丝颤抖,如果他的修为真的完全被压制,那这里的寒冷对他来说是足以致命的。如果再这么无止境冷下去,别说顾清崖,就算是她也很快撑不下去。   思及些,她只道了句:“再撑一撑。”便咬紧牙关加快脚步。   所幸两人运气不错,在天空落下薄雪之时,林风致找到了一个山洞。她欣喜若狂地背着他踏入其中,将人轻轻放到地上,这才发现顾清崖头上与背上早就披了层细细的雪花。   顾清崖的意识早就因为肩头的伤和越来越冷的天气而陷入迷糊,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保持清醒,免得林风致挂心自己耽误了脚步,如今进了洞,这洞虽小却也能暂时躲避风雪与猛兽,他绷紧的心弦微松,便晕了过去。   当然,这昏迷并没太久,在野外常年保持警觉的习惯让他很快醒转,眼眸微睁之时,他眼前一片火光,洞内不知何时生起火来,洞口处也被人用石头暂时封住,寒意被抵挡在外,洞中暖融一片。   橘色的光芒之中,顾清崖看到林风致跪坐自己身侧,正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开他半边衣裳,露出他肩头伤口,再用芬芳扑鼻的碧色药膏抹到依旧在流血的五个伤口之上,而后,她才用干净的布帛从前往后将伤口细细缠好。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神情很是认真,目光只注视在伤口上,晶亮的眼睛仿佛再无他物。   待到缠好布帛,林风致才松了口气,瘫软般坐到地上,一抬眼,正好和顾清崖的目光撞上。   “谢谢。”顾清崖望着她,声音喑哑道。   林风致累得只能摇头表达。   筋疲力尽,她是再不能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4 09:54:10~2023-12-05 09:4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户枢不蠹 18瓶;灌灌 17瓶;如尔 10瓶;上原结夏、32142051、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情动   ◎亵渎神明。◎   夜越来越深, 洞外的风雪也越来越猛烈,死去猛兽的尸身,浓烈的血腥味, 都被这场大雪覆盖,没有任何凶兽会在这样极端的风雪中出来觅食,林风致和顾清崖躲在这里,暂时安全。   洞口的石头缝里透进来刺骨的寒意, 普通的篝火不足以让洞里保持温暖, 他们也没有时间到外头收集干燥的树枝, 这堆火焰是用修仙界上等的火晶木生起来的,所以它释放出的暖意也能够抵御外界严寒,并且无烟无尘, 一小段就能烧上三天。   但在修仙界, 没有人会用火晶木来生火取暖,因为这东西价值不菲, 是锻造炼丹的火种木。   林风致那储物袋里, 也就这些上等材料, 在这特殊的时刻可以派上用场。   她已经累到抬不起手, 随意地倚在墙上, 头贴着旁边凸起的石块闭上眼。坐在一旁的顾清崖看出她的疲惫, 便也背靠洞壁休憩。洞里没人说话,只有洞外呼嚎如妖鬼的风声,衬托出这满室静谧。   不期然间, 顾清崖听到一声咕哝,他睁了眼。坐在一旁的林风致睡得不太踏实, 可能那凸起的石块棱角过于尖锐, 让她趴得极不舒服。顾清崖想了想, 扶墙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又取出身干净衣裳叠成方块,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将柔软的衣裳垫在石块上,让她趴得舒服些。   做完这些,顾清崖却不离开,有些失神地盯着林风致。   橘色的火光下,她的皮肤仿佛透明的琥珀,紧拢的眉头与脸颊上压出的石头痕都带着几分孩子气,与先前那稳重干练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唇角倏地浮起一缕笑意,情不自禁伸出手,以指腹按上她眉心,轻轻揉着她微蹙的眉头,慢慢就挨着她坐下。   林风致并不想睡,但她没有选择。   祁怀舟和飞焰还在荒龙大泽,那地方危机四伏,也不知他们如何,她又进了这古怪的地方,一时半会脱身不得,心中牵念太多,要不是体力精力实在不允许,她根本不会在这节骨眼休息。   睡着睡着,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温柔地揉捏她的眉心。   恍惚之中,她好像觉得祁怀舟坐在自己畔,用他独有的方式,排解她的忧愁与疲惫。   “祁怀舟,头疼。”   顾清崖只听到一声细若蚊蝇的呓语,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从她唇间吐出。意识到自己被她当作祁怀舟,他的动作一滞,笑容凝固在唇边,可原本抱着石块的林风致却忽然转身,一脑袋钻进他怀中,双手顺势搂住他的腰,脸也贴上他胸口。   顷刻间,顾清崖如化木石,动也不敢动。他的心中浮起极度矛盾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对她认错人这件事生出极其强烈的不悦,另一方面他却又因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而生出某种难以启齿的心思。   心脏怦怦跳动,他想回应她的拥抱,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在这逼仄的洞穴里,在这危机四伏的树林中……有些平时被忽视,甚至压抑的念头,着了魔一样疯涨。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刻趁人之危生出非分之想,可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如此希望自己是顾清渊过,可以不管不顾肆意而为,不必去想长久以来受到的正统教育,不必去做一个受人敬仰的仙君,一个受师门信任的名门弟子,更不必做一个完美的修士。   毕竟,他本来就不完美,不是吗?   如果是顾清渊,他大抵会用力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让体温交融,会无所不用其及的让她成为他的人。   可向来喜欢和他唱对台的顾清渊,却在这一刻选择了沉默,好似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他矛盾挣扎,看他像个废物一样,连一个拥抱都不敢回应。   就像当初,他在大义和亲人之间,他选择了大义一样。   他将亲人的命,献祭给了这个没有任何缺点神一样的顾清崖,却在午夜梦回之际,痛苦于当年的决定。   那厢林风致虽在梦中,却隐隐觉得不对。   祁怀舟的身躯是冰冷的,可被她抱着的这个人,却有着火一样的温度;祁怀舟的胸膛,永远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可她现在却听到了心跳声。   咚咚……咚咚……   这……不是祁怀舟!   一念如电闪过,林风致猛地睁眼。   都不用抬头,她已经猜到自己抱住的人是谁了。   刹时间,她如五雷轰顶般尴尬,恨不能挖个洞就此钻进去。   她火速收手,也不敢看顾清崖的脸,只想立刻离他远远的,但后腰上炙热的手掌却带着惊人的力量,禁锢了她的身体。   林风致心里一惊,这不像是顾清崖该有的举动,她刚想说什么,那只手却似乎突然惊醒般缩走。   “那石块锋锐,你睡得不太踏实,所以才会靠过来,本能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顾清崖的声音响起,替她圆了这尴尬的局面。   林风致这才坐直身体,一转头,便瞥见还搁在石块上的衣裳,立刻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就是好心给她送个衣裳做枕头,她可倒好……亵渎神明。   一时间,她也不知是感谢他的体贴,还是为自己冒失的行为道歉,只觉得洞里闷热难受,让她出了一背的汗,她霍地站起,道:“外头风雪好像停了,我去看看。”   语毕,她飞快走到洞口处,从石块缝间朝外张望。   “天亮了,风雪已停,我看看去,你别出来。”林风致一伸手,将石块推开,走了出去。   寒风灌来,吹得她一个激凌,让她清醒了许多。外头白茫茫一片全是夜里下的积雪,天已微亮,温度上升得很快,积雪已开始融化。林风致抓了把雪抹抹脸,又取出个陶瓮装了整瓮雪回洞,一边将瓮架到火上,一边道:“这地方古怪得很,天黑见冰,天亮就热。”   “此地可能是领域类秘境,不能用外界常理来判断。”顾清崖垂眸看着火光道。   所谓的领域秘境,与普通秘境不太一样,是强修将自己的领域强加于秘境之上,所创造出的拥有特殊规则的秘境,比如他们的修为在这里被压制,越强的人压制得越厉害。   林风致点点头,看着瓮里的雪融化成水,试试水温后扔进干净的绢帕,打湿拧净后递给顾清崖:“顾上神,擦擦脸,换身衣裳吧,我上外头等你。”   顾清崖道声谢接下绢帕,只见她的目光已恢复澄澈,似乎已经从先前那尴尬中走出,并没因为两人的亲近而有任何不同。   林风致已经踏出山洞,就这会子功夫,积雪又融化了许多,天也没那么冷了,她伸个懒腰,开始认真思考脱身这件事。   传音符和传音类的法宝在这里都不能用,就连傅方见的天脉小装置都派不上用场,只能他们慢慢探索,可现在他们修为被压制,走也走不快,四周还危机四伏,真的找到出路也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事。   既是秘境,必然有和外界相连接的出口会在哪里?   正想着,她听到背后传来顾清崖声音:“雪化之后会是凶兽觅食的时机,我们得警醒些。”   林风致转头,看到已然换下血衣的顾清崖。   他换上的是先前被她枕于脸下的浅青衣裳,在满目雪色之间愈显清隽。   “你的伤可还要紧?”林风致关切道。   顾清崖摇摇头:“你的药很好,已经无碍,多谢。”   “别客气,药管用就好。”林风致眉眼一弯笑起,又道,“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尽快离开这里。”   “领域秘境没那么容易离开,这地方显然是那老龙用来对付强修的陷阱,所以才设了这么个压制规则,又豢养了这么多凶兽在此地。这里猎物本就稀少,夜里又冰雪封林,这些凶兽根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一直保持着饥饿状态,看到进来的修士,都恨不得一拥而上,所以白天比夜晚更加危险。”顾清崖看着积雪渐消的山林,沉凝道,“要想脱身,除非我们能找到秘境的破绽,又或者寻到出口,再不然就外面有可以穿透此秘境的指引。”   “指引……”林风致嚼着这个词,忽然记起什么般道,“顾上神,慈航镜……在你身上吧?”   昆虚那一役过后,林风致已经知晓慈航镜认顾清崖为主。   顾清崖点头:“自然在。”   “可否将此宝请出?”林风致又道。   顾清崖略作思忖,也没多问,便自元神之中请出了太虚镜,只道:“慈航镜在此,可是受此地领域影响,亦不能施展,你有何办法?”   林风致抬手伸向慈航镜,道:“不知能不能行,我想试试。”   当日她在浮沧山时曾感应到堕佛骨的下落,发现自己对于这四件圣器有着异于常人的感应力,后来在昆虚对战苍隐时,吸收过三件圣器的力量以镇压昆虚地下邪灵,若按西临神君之言,荒龙大泽内应该藏着天芒刀。   不过太虚图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鲲丹又沉寂不动,她也不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够不够,便让顾清崖请出慈航镜,希望能借慈航镜的力量,感应天芒刀的存在。   指尖刚刚接触到慈航镜正中央时,林风致只觉得心中“咚”的一动,鲲丹陡转,熟稔的气息浮现,她忙闭上眼眸,认真感受这股气息的来源。   片刻之后,她指着东南方向,笃定道:“是那里!那里应该是出口所在之地。”   “好!我们就去那里。”顾清崖目光一沉,“路上会遇到许多饿兽,多小心。”   林风致眸中已燃起火焰,取出匕首凌空一划,道:“知道出路就好办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已经做好厮杀恶斗的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小祁迟一点点见,我需要写一下顾清崖,不然没篇幅了。   ————   感谢在2023-12-05 09:46:00~2023-12-06 09:4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枫陌 95瓶;深浅无、行梦、孩子气的我 20瓶;一溪云 11瓶;32142051、日光倾城、桔子 5瓶;lyl、水草、寒江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共生死   ◎共生死。◎   轰——   高耸的树木缓缓斜倒, 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地面尘烟四起,无数禽鸟惊飞, 发出一阵凌乱的震翅声与尖锐鸣声。粗实的树被如流星般飞来的猛兽撞断,凄厉的嘶吼声夹杂在这混乱的声音之中,地上殷红遍洒,浓郁的血腥味四散。   林风致和顾清崖背靠背站在林间, 皆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警惕地环视四周目露凶光的黑犀狼。不论是林风致还是顾清崖, 身上的衣裳都已污痕斑斑,分不清是泥是血。   这一路厮杀恶斗也不知杀了多少将他们视为猎物的凶兽,才走到这里, 林风致已能感知到前方就是这个秘境的出口, 但天色也已渐渐暗沉,若是不能赶在天黑暴风雪降临之前从出口离开, 他们很难找到第二个容身之地。   摆在他们面前的情势很严峻, 他们却在此时遇到了这群极难缠的黑犀狼。黑犀狼为群居兽, 比普通猛兽更具灵智, 因为也更加凶残狡诈, 极难对付。它们已经跟了林风致与顾清崖一路, 却并没急着出手,而是等到他们已经厮杀得筋疲力尽,将要离开山林范围之时, 才将他们团团围住,堵住他们的去路。   “小心点, 黑犀狼很聪明, 刚才那只是他们的先锋, 用来试探我们,接下去才是真格。”顾清崖攥紧手中长剑喘息道。   肩头的伤口在激烈的厮杀下火灼般疼着,可他却越发亢奋。修仙千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野蛮地搏杀过,虽然境界被狠狠压制,但在冷静之后,多年历炼的对敌经验与长期修炼的体术,仍旧让他展现出超越凡人的实力,并没逊色林风致太多。   林风致自不消说,浑身血液似被点燃,压箱底的招式都已使出。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不是这些狼死就是他们沦为食物,她连恐惧害怕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拼尽全力厮杀。   两人的默契,倒在这样的并肩作战中见涨。   “知道。”林风致的后背抵着他的后背,低声道,“既是狼群,这里头应该有狼王,这些畜牲在等狼王令下。擒贼先擒王,我们得把那只狼王找出来!”   她的声音刚落,林间忽然响起低沉的嘶鸣,二人心中俱是一凛,这是狼王下令攻击的声音。果不其然,下一刻黑犀狼群起而攻,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   尖锐的兽牙与利爪近在眼前,林风致左手匕首右手刀,狠狠斩下,逼开近身的两只黑犀狼,只将后背交由顾清崖。顾清崖手中长剑亦不留情,招招皆是杀手,刺向黑犀狼腹部。   然后杀退一只,又有新的添上,源源不绝,似乎斩杀不尽。   “小心头上!”一声厉喝,顾清崖提醒道。   只见地面一暗,有两只黑犀狼腾跃到半空,向二人当头压下。林风致向后折腰,顾清崖便随之弯腰,让林风致的后背躺在自己背上,步伐急旋,手中长剑横扫,划向四周黑犀狼的脚。林风致仰面朝上,身体跟着顾清崖的动作疾旋,刀光如电,不假思索捅向天际扑下的黑犀狼。   血雨骤下,天上的狼被林风致一刀毙命,顾清崖一旋身,揽住林风致的腰肢,将她拉在怀侧,一同从狼尸之下闪避而出。   “小心!”林风致眼角余光却见他斜后方有黑影来袭,不由分说对着他的颊侧反手送出自己的匕首。   刀尖几乎贴着顾清崖的脸颊而过,刺向了偷袭的黑犀狼眼中。   那只狼哀嚎一声退落,烫人的血却喷进顾清崖后领,顺着他的脖子滑落。   两人已是相向而立,各自喘着气,握着武器的手微颤,心如擂鼓。   ————   巨大的镜壁之上清晰的显示出两人的身影,搏杀的画面让人忍不住替二人捏了把汗。   与镜壁中的情景截然相反的,是这偌大洞室的奢华安逸。铺着兽皮的巨大宝座,镶满珠贝的穹顶,金灿灿的烛台,五色的珊瑚树与堆满地面的晶石,无不显示这洞府主人的奢靡。   垂落的纱缦之下,是身姿曼妙手捧酒壶的美貌侍女,整块凤栖木的桌面上,摆满仙果与肉食,两个少女妖娆地坐在宝座两侧,服侍着正中的男人。   那男人身着金袍,身材肥硕,满面横肉,正就着少女的手慢慢啜饮着一杯酒,酒液顺着他的唇瓣流下,浓稠似血。   “老哥哥,你就不担心他们逃出那里?”洞府客座上坐着身着赤衣的男修,正一手搂着个侍女,一手拈着酒盅,漫不经心地看着石壁上的画面道。   此人彰头鼠目,颊上生了颗大黑痦子,一双倒三角眼看谁都显得猥琐,此时正紧紧盯着石壁中的人。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能走到那里算他们本事,不过想要离开我这玄天宝境,打败这些蛊兽可不管用。”宝座上的男人懒洋洋回道,说话间又喝了口侍女手中的酒,又道,“老弟为何总盯着这玄天宝境?”   “我这不是替老哥哥担心?可别因为我的造访坏了哥哥的大事。”底下那男人便向他敬了杯酒,一饮而尽。   “几个不值一提的耗子罢了,何需本座亲自出手?你我兄弟多年不见,此番难得一聚,你又给我送了这么些好东西……”他说着看了眼身边的少女,道,“本座自当好好招呼贤弟。待我找回那一车祭品,就与贤弟同享,其他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不消说,这便是这荒龙大泽的主人,修行近万年的恶蛟,自号万古王。   “老哥哥,那些凡人女子我没什么兴趣,倒是这玄天宝境中的女修有些味道,不知可否把她给我。”男人却又盯向石壁,目光紧紧粘着石壁上出现的人。   “难怪你盯着不放,原来是看上了她。”万古王瞥了眼石壁,“可惜了,若是进了荒龙大泽别处陷阱倒好说,偏这玄天宝境,从没人能活着出来。”   此话一出,客座上的男人拈盅的手便是一紧,脸上的笑意似乎也凌厉了两分,两个坐在万古王身侧的少女也在此时不动声色望向他,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在等待什么命令般。   “既如此,便罢了。”男人却是一笑,坐回座位上,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万古王笑了笑,刚要说些安抚的话,神情却倏地一沉,霍地站起。   “老哥哥,怎么了?”男人察觉到他的异常,跟着起身问道。   “有人……强开玄天宝境?!”万古王收起笑容,眼中凶光毕露,杀气顿散,也不和座下的男人解释,只一震衣袖,身影便消失在洞府之中。   眼见万古王消失,两个少女从宝座上走到男人身边,略一福身,低声道:“魔尊,接下来如何行事?”   男人的眼眸一眯,愈显狭小,道:“她让我拖延时间,先静观其变。”   说话间,他的目光已再度注视向石壁上的人。   心口,似乎有把火在熊熊燃烧,他多希望可以陪她一起搏杀的人,是自己。   ————   荒龙大泽东南方位的某处水域,无数股黑气涌入其中,搅得潭面翻滚如沸水。   长焰赶到此地时,看到的便是被黑气笼罩的潭面,与站在池畔的祁怀舟。   无数的黑气从他掌中源源不绝地冒出,而他却面无表情地站在黑雾之间,望着渐渐开启的漩涡,一身浅色的衣袍上也不知为何出现了斑斑血迹。   四周充斥着让人不安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强大的让人恐惧的力量,正在渐渐降临此地。   “你在做什么?”长焰隐隐觉得这景象有些不太正常,开口问道。   “把船藏好了吗?”祁怀舟却反问道。   “藏好了,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长焰回他,那船上的可是林风致和顾清崖冒着性命危险救回来的凡人,他们自该先行安顿好。   “那就好,免得她回来了不高兴。”祁怀舟点点头,转过身来,露出一双暗红色的眼眸。   长焰心头骤惊。   这不是属于人的眼眸。   但情势并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黑气如同无数巨手在水中搅动,潭中再现漩涡。   漩涡的中央,是幽暗深渊,但这一回有所不同。深渊中传来一声可怕的嘶吼,一只盘身蛰伏的巨大青蚺缓缓而动,四周是密密麻麻跟着它游动的大大小小的蛇。   这一幕看得长焰头皮发麻。   深渊之下,竟是蛇窟。   ————   天色渐暗,霜冻的声音似乎又开始响起,可树林里的厮杀仍未结束。地面上已经倒了十多只黑犀狼的尸体,血腥味扑鼻而来,可狼群的攻击还没结束。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必需尽快解决这场厮杀。   “西南位。”林风致低声道,“顾清崖,你掩护我!”   她手里的匕首和刀已经换成一张弓。四周的声音虽然杂乱,但她凝神分辨后,还是可以敏锐地捕捉到远处被树影遮掩的暗处,有一只狼正绕着战场疾行。   如果她没猜错,那便是领导整场狩猎的狼王。   狼王狡猾,根本没有亲临战场,而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想杀它,要么找办法靠近它,要么远攻。权衡之下,林风致决定试试弓射,但如此一来,她需要专注捕捉狼王动静,只能把自己交给顾清崖。   “好。”顾清崖看到弓就知道她的意思,手中长剑挥舞得更加凌厉,只将靠近她身侧的狼逼退。   林风致不作多想,引弓开弦搭箭,站在原地认真聆听,仔细分辨后,方将箭尖对准了树林西南位的某处。   身侧狼影晃动,死亡近在眼前,风声、狼嚎、剑音……一切的干扰均被推远,林风致屏气宁息,捕捉到远处草木细微动静的同时松手。   箭矢化作电光射出,两只黑犀狼也同时扑向她。   顾清崖削下一只,另一只却已扑到她身侧,眼见尖厉兽齿已要咬上她的颈部,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拽过她将她纳入怀中,狼口便咬在他的肩臂,只消用一点力便能将他撕裂,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匕首狠狠扎入狼颈之间。   鲜血喷涌,浇了二人一身。   远处山林之中也传来一声凄厉嘶鸣,四周正在攻击的黑犀狼俱是一滞,凶狠的狼眸中露出几许疑惑,而后飞快退后,一只跟着一只,奔入树林中。   顾清崖已将林风致紧紧抱在怀中,他能感受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凡他迟疑一点,她已经沦为狼口之食,而她的匕首如果晚上一分,顾清崖现在已被撕成两半。   林风致剧烈地喘息着,手里的匕首都有些握不住,任由自己被顾清崖抱着。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顾清崖点点头,再无犹豫地攥住她的手,拉着她朝着山林外跑去。   天已昏暗,山林外只有一片碧青池潭,原本倒映着四周草木,此时却池水翻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的正中央,是让人骇然的影象。   顾清崖拉着林风致站在潭边,愕然地望着深渊蛇窟。   祁怀舟的身影出现在蛇窟之中,正被一只可怕的青蚺紧紧绞着。   林风致面色顿白。   面对那样的搏命厮杀,命悬一线之时,她都不曾惧怕过的心,却在此时陷入恐慌。   作者有话说:   周五,红包日。   ————   感谢在2023-12-06 09:47:46~2023-12-08 09:4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章小夫 50瓶;Aislinn、风扇 10瓶;乙木333 3瓶;水草、32142051、日光倾城、噬元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脱险   ◎再逢,已是不识。◎   站在池畔俯瞰, 这蛇窟深渊骇人万分。除了一只不知修行多少年头的青蚺外,还有成千上万的蛇,花花绿绿地盘游在青蚺之下, 似乎正因为突然闯入的猎物而兴奋,不断吐着蛇信游移着,刺鼻的腥浊味自这蛇窟出散出,不止让人头皮发麻, 也让人作呕。   那只青蚺头生半角, 双目幽绿, 蛇身粗如巨木,缠绞之力可逾山峦,能将修士全身骨头碾得粉碎。祁怀舟现下全身均被它缠住, 只露个头脚在外, 双眸紧闭,似乎没了气息, 而蛇身纠缠的力量却还在增加, 血盆大口亦在他头上张开, 仿佛要将他一口吞入腹。   此情此景看得林风致目眦欲裂, 一颗心几乎跃出胸口。   不过好在漩涡打开, 深渊之中便透出熟稔的气息, 灵气开始缓缓流动,她的修为似乎归来。   “林风致!”顾清崖只觉掌中倏尔一空,被他牵在手中的人已不管不顾朝着深渊纵身跃下。   他下意识伸手, 想再度抓住她的手,却连她的衣袖都未能挨着。   顾清崖的心陡然空去, 先前与她并肩共战的沸腾仿佛被十二月天的雪水浇冷, 可情势容不得他多想, 眼见林风致似飞蛾般扑入深渊,他亦不及多想,便随之跃入其间。   林风致的眼里心里只剩下祁怀舟,她手中已执千演长戟,仙阶雷符点燃,身后浮现五个傀儡修士,三大术法齐施。但见她神情冷凝,经历搏杀还未散去的血杀之气更浓,身化电光一道,眨眼间就袭到青蚺后背七寸处,双手握戟横斩而下。   只听“铮”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响起,震得人耳中生疼。   青蚺七寸处浮现一片金鳞,以千演之威竟是不能斩破,那青蚺吃了一计却是转过头来,朝着林风致张开巨口,口中喷出一股浓黑毒液。林风致身形一闪,避开这股毒液,只将手中早已引燃的仙阶雷符射入蛇口之中。   轰——   爆炸声起,青蚺吃疼仰天狂啸,蛇尾卷起无数小蛇扫向林风致。   原本浮在她身后的五个傀儡人早已落在祁怀舟四周,对着缠住他的那段蛇身施术,想要将蛇身拉开,林风致身边无人。青蚺蛇尾如鞭,扫出猎猎风响,带着摧枯拉朽之力,无数小蛇被扫到半空,如同蛇雨向她兜头而下。林风致只将长戟挥如疾电,斩断所有小蛇,但衣裳还是被蛇涎蚀出几个焦洞,正是危急时刻,青蚺蛇尾已袭到她身侧。   电光火石之中,一道剑光斜来,不偏不倚钉入青蚺蛇尾,而后化作一根钉在蛇骨上的青色锁链。紫色电光从青锁之上传入蛇身,疼得青蚺再度嘶鸣,整个深渊的蛇都因此惊起,发了疯般朝着青锁的主人涌去。   林风致转头望去,只见顾清崖浮身半空,死死拽住青蚺尾。   眼神隔空交汇,林风致递了个道谢的目光,转身果断飞向祁怀舟。就斗法的这须臾瞬间,青蚺的蛇身又绞紧几分,祁怀舟已软软垂下头,骨头似乎都被绞断,对一切都没有反应。林风致心中大急,千演神戟朝着蛇身斩下,可那蛇身所覆之鳞却比铁还坚硬,竟被斩得火光四溅,也只落下几道长痕。   祁怀舟的身体却在不断扭曲的蛇身之中弯折,像被挤断的木头,越陷越深。   “祁怀舟!”林风致急怒攻心,欺身飞近祁怀舟,想要将人拉出。   “林风致——”顾清崖的惊吼声却在此时响起。   青蚺已然俯头,朝着二人张开血盆巨口。   电光火石之中,蛇鳞间隙中却忽然透出无数道黑光,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蛇腹中撕裂而出。青蚺的头骤然昂起,痛苦嘶吼。墨绿色的蛇血涌出,蛇腹被黑光捅得四分五裂,一道人影冲破黑光,掠到林风致身边。   冰凉的手掌按上她的腰间,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喊我?”   看到出现的人,林风致有瞬间失神,再望向被蛇身绞断的“祁怀舟”,总算领悟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术。   青蚺被人破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蛇尾怒抽,顾清崖已然不支,只听一声脆响,电锁断开,他亦未迟疑,身形一动,化作电光掠至林风致身侧。   “先出去再说!”林风致回过神来,断然道,“那老龙已经赶过来了!”   现在绝非诛杀青蚺,与其大动干戈的时机,她已收到凌少歌传讯,万古王感应到这秘境被人强启,正从巢穴赶过去。   顾清崖还不及应话,只见她已被祁怀舟拉起,并肩朝深渊的另一头飞去,他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扣的手上,心中便是一沉,随即紧随二人掠向出口。   青蚺受了重伤,也顾不上追杀他们,眨眼时间,三人便已飞到外界。翻滚的池潭中不知从哪里冒出十数只凶猛的铁鳄,正与守在出口处的长焰厮斗,他已杀红双眼,池面浮着不少铁鳄尸体,池水俱已被血染红,然而不远处又有无数的毒虫猛兽冒出身影,朝着此地围拢。   地面震动,草木摇晃,整个荒龙大泽的群兽似都向这里涌来。   看到林风致等人出来,长焰松口气,奋力将身边一只铁鳄斩杀后飞到三人身边,气喘吁吁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兽类都疯了!”   林风致刚刚在秘境里搏杀整日,万没料到回到外界还要面对这样的情景,眉头顿时大蹙。   这还有完没完?   “估计是那老龙下的令,咱们先去藏船处暂避。”祁怀舟望着荒龙大泽深处眯了眯眼,道。   “好!”林风致点头应是。要是在这里遇到老龙,一番殊死搏杀恐怕避免不了,那些凡人就危险了。   祁怀舟朝长焰递去眼神,长焰按他要求事先已在藏船处埋好传送阵,此时便祭起传送阵。只见一阵青光闪起,在滔天威压与杀气降临的前一刻,四人消失在池潭中。   ————   载着二十几个凡人的船只已破烂不堪,被藏在了荒龙大泽的某个隐蔽石隙之间,外头罩了一张巨大的幻形纱,将船只伪装成与旁边石壁一模一样的巨大石块。   这是仙阶障眼法宝,并非长久之计,迟早会被老龙发现,但用来短暂藏身休憩还是可以的。   四人都经历一番恶斗,消耗甚大,尤其林风致和顾清崖,正需要稍做恢复,便都登上甲板,各自坐下。   林风致自然挨着祁怀舟而坐,刚刚坐定她便没好气地盯着祁怀舟道:“你怎能独自下深渊对付那青蚺?”   哪怕是已经知道是他的障眼法,可想起深渊之中他被青蚺绞缠的情景,她依然心有余悸。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被青蚺绞断骨骸经脉,心绪大乱,就连两人之间定过天地结魂契都没能想起,只恐他真的遭遇不测……   那她……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只是在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心头刺疼难当。   “你是要吓死我吗?”她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长焰坐在船舱舱底,俯望而去,只看到祁怀舟的眼眸已褪尽暗红,尽归沉墨,容颜之上再不是没有表情的死一般的杀气,虽然神色也是淡淡的,却掩不住那一丝笑意,整个人像活了一样。   “林风致,你别恶人先告状!先吓人的是你!”祁怀舟开了口,竟是质问回林风致,“到底是谁先不管不顾让自己身陷险境的?”   “我……”林风致这时方想起自己为了救顾清崖而坠入深渊之事,又道,“我那是为了救人!顾上神是我们的盟友,又是帮我们一起救人,我怎能对他见死不救?”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是为了救人?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祁怀舟反驳回去。   他开启秘境出口,进入深渊独战青蚺,不也是为了救她和顾清崖出来?要没有他的及时出手,她和顾清崖还不知道在那鬼地方要折腾多久呢。   林风致被他噎的哑口无言,半晌方憋出一个“哼”来。   这祁怀舟,何时这么能抬杠了?   “脏死了。”祁怀舟却不再延续这个话题,手中凝起青光,以指腹轻轻搓向她脸上斑驳的污痕。   “你轻点……疼。”林风致偏偏头,又垂眸看了眼自己在搏杀中已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裙,忽然间贴近他,恶意地用脏兮兮的裙摆蹭了蹭他干净的衣摆,道,“让你嫌我脏!”   祁怀舟终于忍不住,被她逗笑,只道:“别闹。”   林风致却忽然想起什么事般霍地起身,望向坐独自坐在对面的顾清崖:“顾上神,你的伤可还好?”   真是该死,她现在才想起来,在秘境之中时,顾清崖为了掩护她放箭被黑犀狼狠狠咬了一口。   顾清崖早已闭上双眸,对外界不闻不问的模样。   从她和祁怀舟重逢的那一刻起,在秘境中两人患难与共,并肩搏杀的画面,远得就像是一场梦,明明才过去不久。   艰难山道之上她不离不弃的背负,山洞里她温柔细致的照顾,睡梦中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有那段抵死相护的厮杀……似乎通通都成了他的幻像。   他忽然间渴望和她独处,不想见她与另一个男人相依相偎。   那样笑吟吟的林风致,不够稳重也谈不上镇定,却有着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过的肆意纵情。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于她而言,自己只不过是浮沧山的上神,而她在用一宗之主的身份与他相交,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同盟,却独独不会有男女之情。   这样清醒的认知让他的心骤然冰冷。   “顾清崖啊顾清崖,你对她动心动情了?你还记得你向你的好兄弟承诺过什么?但你现在在想什么?”一个满怀恶意嘲弄的声音,突兀地响在他的元神之中。   “是不是想染指她?想把她抢到身边?囚于怀中?你不是正人君子吗?怎会有那样龌龊的念头?一代仙宗就培养出你这样的弟子吗?”   顾清崖眉心成川,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回应元神中的声音。   可那声音并不放过他,充满蛊惑道:“不过细想想,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会有这些欲/望很正常呀。以前你为着所谓苍生正义放弃我和父母亲族,痛苦至今,如今遇到了   她,还要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吗?要是我,我可不会放手。我要让她只属于我,只对着我笑,只陪在我身边……”   顾清崖越听气息越不稳。   “顾上神?”林风致见他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眉头紧蹙牙关紧咬的模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不由蹲身轻拍他的肩膀。   顾清崖霍地睁开眼,眸中迸出一道狠戾光芒,转瞬即逝,却让林风致吓了一跳。   那目光,不属于顾清崖,倒有些像顾清渊。   不会吧……   “我没事。”顾清崖站起,看也不看她便转过身去,“这有些闷,我到船尾去。”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朝船尾掠去,落荒而逃般。   “行了,你别替人家操心,顾仙友化神境界,那点伤难不到他。”祁怀舟将一切尽收眼底,只化冷冽笑意。   林风致想了想,正要走回祁怀舟身边,忽望见坐在舱顶的少年,于是开了口:“长焰小兄弟,你可有师门宗派?”   长焰倚趴舱顶,顶着头赤色马尾,半眯着眼看她,像只小狮子一样。   “没有。”他干脆道。   “我见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与我们有缘,不知可有兴趣,待事了之后随我们回昆虚,成为昆虚一员?”林风致坐下,笑道。   “哈?”长焰听得双眸一睁。   祁怀舟忍不住以拳压唇清嗽按笑。   她这宗主当的,真是无时无刻都想着宗门,昆虚得她,当真赚到。   “昆虚可是很不错的,你……”   林风致还要再劝,却被长焰挥手打断:“你在说什么?从这里出去,我本来就要回昆虚。”   他用了一个“回”字,让林风致满面疑惑。   昆虚宗什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她怎么不晓得?   是了,他先前就提过他认识她,可她真的想不起来他的身份。   “姐姐,我虽然不是昆虚宗的人,但我是从昆虚山出来的。”长焰挠挠头,道,“你还没想起来吗?当年,你们可是喂过我……”   祁怀舟果断开口,将长焰已经到嘴边的那个“奶”字给按了回去。   “他是五年前你初入昆虚之时,救下的那只异变幼猊。”   五年时间便化人形,再逢,已是不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8 09:43:45~2023-12-09 09: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摇 68瓶;湘清、鳞翅目幼虫⊙ω⊙、32142051 10瓶;Sunny 8瓶;乙木333 2瓶;向晓、日光倾城、lyl、水草、一溪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逆子   ◎兔崽子◎   林风致瞠目结舌地看着盘腿坐在舱顶的少年。   她想起来了, 五年前自己初入昆虚时,确实被祁怀舟设计着救过一只幼猊。那个时候他才刚出生没多久,抱在手上还是软软糯糯的小小一只, 被盗猎的修士折腾得可怜兮兮,惊惧地巴在她怀里。   明明是兽族强者的后裔,又是异变兽,却像猫儿一般, 连叫声都惹人怜爱。   喂他喝狮子奶时他吐舌吧唧嘴打奶泡的模样, 如今想起依旧历历在目, 但林风致已经无法将那只幼弱的小奶猊和眼前这个赤发少年再联想到一块了。   五年时间,他怎么就化形成人了?   “兽类的成长本来就比人要快,一年足够凡兽长到成年, 他是异变兽, 天生便开了灵智,稍加修行历炼便可化形, 不足为奇。”祁怀舟解释道。   原来如此。   林风致的疑惑被祁怀舟解了泰半, 可她还是震惊。   “他虽非昆虚宗弟子, 不过也出自昆虚山, 他母亲应该还留在昆虚。”祁怀舟猜度之间望向长焰, 又问他道, “你是不是瞒着你母亲私自出山的?”   五岁的异变猊,对比他母亲千年的岁寿,还是太稚嫩了, 必定不是母兽放他离山的。   此语一出,长焰的神色果然不对了。   “哦……我知道了, 你离山出走, 结果遇到老龙被抓到此地。惹下这么大的对头, 险些丧命,你回去你母亲不扒你的皮吗?”林风致看他的神色已改。   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慈爱”的光芒。   毕竟,也是她亲手抱过,亲手奶过的兔崽子啊。   闻及此语,长焰的脸顿时垮下来,脸上兽纹大显,现出半兽形态,冲着林风致和祁怀舟一呲牙,露出两颗虎牙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逆子!   说他两句就不高兴了。   只能顺毛撸的逆子。   林风致好笑地看着他虚张声势的抗议,待想再逗他几句,便听祁怀舟在耳畔道:“别顾着叙旧,你快些恢复,我来护法。”   她这才点点头,安心盘膝于祁怀舟身边,闭眸入定,运功调息,恢复自己耗损的精力。   ————   金光璀璨的洞室内,男人一手搓着脸上的痦子毛,一手轻敲椅子的扶手,豆大的小眼睛中藏着一抹锋锐的精光,正兀自思忖着。   石壁上的景象早就随着林风致几人的脱逃而消失,不过目睹了他们厮杀搏斗全过程的男人,虽然暂时松了口气,但心里仍旧充斥着不甘。他就像一柄本该上阵冲锋杀敌的刀,却被人按在刀鞘中,铮铮作响却不得战。   真是憋屈。   一阵风旋入,万古王出现在洞中,愤怒地将满桌子杯盘扫落地面,肥硕的躯体气得颤抖。男人见状忙起身,亲自倒了杯酒送到万古王手边:“老哥哥喝杯酒,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万古王一把夺过他手里酒盅仰头饮尽,再“砰”一声将酒盅重重按在桌上,怒道:“竟叫他们逃出宝境,气煞本座!”   “老哥哥息怒,为着几个不入流的蟊贼犯不上动怒。横竖困在这荒龙大泽中,他们也出不去,迟早落入咱们手中,到时候再将他们抽魂剥骨炼成人丹也不晚!”男人一边劝,一边给他斟满酒,又用眼神暗示两边站的少女。   两个少女便扭着腰上前,一左一右缠住万古王,娇声劝慰着,万古王痛饮了几杯酒,火气被温声软语的蛊惑给安抚下去些许,只搂着二人道:“贤弟言之有理,待本座抓到他们,定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语毕,他祭起一面巴掌大小的令旗,青色旗面上绘着一柄月牙形的弯刀。   “老哥哥,这是何宝?”男人凑上前去,好奇问道。   “本座的宝贝,足以统驭荒龙大泽与附近山域所有毒虫猛兽。”万古王冷冷一笑,向令旗施法,“待本座召来荒龙兽军,看他们还能藏到哪里去?!”   一股无形之力倏尔向四周震荡出去,浩瀚仙威顿起,一阵兽吼从令旗上传来。   男人眼珠子转了转,谄媚道:“老哥哥,对付几个蟊贼哪要你亲自出手,不如将这差事交给小弟我。要不是小弟我突然造访,也不会误了你的大事,老哥哥不如就在这里受用着,就让小弟把这些人给你抓来,将功补过。你看可好?”   他语音未落,两个少女便一左一右扯着老龙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撒起娇来,要他留下。   万古王却是一眯眼眸,冷冷盯着他,半晌方道:“老弟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意味深长的话让男人心中顿时浮起警惕,当下便讪笑着想要解释,却听万古又爆发出一阵笑声:“还是看中了那女修,想据为己有?”   “什么都瞒不了老哥哥!”男人心里一松,忙色眯眯摸摸下巴,“实不相瞒,我对她心痒得很!”   “哼!你小子那点出息!”万古王指着他的鼻尖数落道,“行了,这事交给你,你得给我办好来!”   说话之间,他随手将那令旗扔给男人:“拿着,可以号令群兽。”   “遵命!多谢老哥哥!”男人欣喜若狂地接过令旗,恭敬地退出洞室。   ————   林风致运功调息了一个周天,精力恢复大半,忽然察觉到船身剧烈震动起来。她顿时睁眼,只见舱顶的长焰已经站起,正远眺荒龙大泽,祁怀舟也已浮身半空,看来大家都感受到了空气中浮现的不安气息。   “不好,那老龙正在调集整个荒龙大泽的虫兽大军。”长焰嗅觉极强,又是兽族,对于四周虫兽的异动格外敏锐。   “荒龙大泽里蛰伏的兽类与虫类甚多,不乏穷凶恶极的猛兽,若是同时出动,势必难以应对,我们势单力薄,对付不了。”林风致分析道。   荒龙大泽之所以难以攻破,除了此地地形险恶、天然屏障与禁阵太多这些原因有关之外,也和此地众多猛兽毒虫有关。虫兽成军,加上天险严峻,让这里成为一个难攻易守的地域。   昆虚的修士之所以来得慢,便是因为他们运送了由龚宴清亲自指导设计的攻城重器,专门用以对付兽军,以及保证两岸百姓平姓,到时候还得和凌少歌的魔修大军互相配合,才能将这地方一举击破。   如今只靠他们四人,不啻与单枪匹马与千军万马作斗争,没有胜算可言。   看来,他们强破秘境惹起老龙的愤怒。   “不过很奇怪,我们兽族向来以族群为聚,轻易不会服从异族的统治,更别提替他冲锋陷阵,那老龙又非兽族,凭何统驭这荒龙大泽万千虫兽?就连那秘境深渊里的青蚺,似都听其号令。”长焰虽然少年心性,不过观察倒也入微,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就算是强者为尊,这些虫兽也只会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绝谈不上奉其号令行事,可从先前那批在深渊外围攻他们的铁鳄来看,它们绝对受控制与那条老龙。   “有没有可能,这些兽族听从的不是老龙,而是……”林风致迟疑片刻,还是断然道,“兽王的天芒刀。”   兽王的圣器,可能在这老龙手里。   要是能够夺得天芒刀,不止他们可以暂时安全,恐怕也会省秋月明他们不少事。   林风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得离开这里了。”顾清崖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从船侧走出。   显然,他也已感受到外界异常,再留下去,迟早被发现。   “顾上神,你的伤可好?”林风致见他已面色如常,便开口问道。   “劳你挂心,我的伤已无碍。”顾清崖颌首道,语气一片平静,清冽的目光依旧。   “那就好。”林风致笑笑,倏地飞到半空,浮在祁怀舟身边,遥望向荒龙大泽的某处,道,“你们可信我?”   “何出此言?”祁怀舟转头与她对视。   “若信我,就听我的,去那里!”她遥指荒龙大泽的北面,“会很危险,但想要破局,非去不可。因为……天芒刀在那里!”   此语一出,顾清崖神色顿凝,随着她的指尖遥望那笼于一团浓雾中的未知之地。   整个荒龙大泽都开始震动,草木也无风自摇,水里的、陆地的和天上的飞禽走兽毒虫,都从自己的巢穴涌来,沼泽一片翻滚,匆促的脚步声如擂鼓般响彻大泽,黑色的虫潮化作阴云从四面八方倾巢而来。   手执令旗的凌少歌浮身半空,看着四周涌来的虫兽,心里不无震撼。   知道这荒龙大泽的老龙不简单,但不知道竟有如此手段。   此番他原本呆在外头作为昆虚的接应,统领魔修配合昆虚伏龙,准备打通这条连接两界的水路。   五年前,林风致还在伪装秋月明之时,便与他提过连接两境的断江水路,她的那些美好的展望与庞大的计划。在当时的他看来,想要实现这个计划,非得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谋划,当年的她太稚嫩,昆虚太弱小,注定这个计划只是华丽空洞的梦,甚至只不过是她用来打动他的说辞。   却不曾想,短短五年,她竟然真的打起荒龙大泽的主意来。   写着攻打荒龙大泽,收伏恶龙计划的玉简送到幽澜山时,他一度以为她在和自己开玩笑。   哪怕以昆虚如今的实力,要成就这番事业,依然是非常困难的。   胜算并不高。   但凌少歌却说服了自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昆虚这五年,在她的执掌下就没有哪件事是保守的,林风致就是个激进的执掌者,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怕死,结果掌管宗门却又那般胆大。   而这样的激进,却正好是如今的昆虚最需要的,也是最让他欣赏的。   他就喜欢她的异想天开与大胆激进。   于是在接到她求助的传音时,他想都没想,幻化成万古王在西境结拜兄弟的模样,进了这荒龙大泽,与万古王虚与委蛇,给她打掩护。   青色令旗隐隐发光,兽军聚集而来,听他指挥。   凌少歌却垂眸看了眼传音玉,片刻后他骂出脏话。   “这女人,真的是哪里最危险,她就往哪里凑!”   荒龙大泽的最北角,是老龙的禁地,整个大泽最危险的地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9 09:35:05~2023-12-10 09:2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ēyéyěyè 20瓶;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碾压   ◎碾压◎   林风致可不管凌少歌收到自己的传音会有什么反应, 她已飞身船身左翼,祁怀舟飞于船的右翼,顾清崖飞于船头, 长焰守在船尾,五尊傀儡战修则站在船舱上,结阵守着船舱里的凡人。   本来快要散架的船只在四人合力之下,慢慢驶出石隙, 推开水面, 朝着林风致所指引的方向前行。   随着船只的出现, 水里疾速游来一群长着利齿与尖角的小鱼,很快将他们包围。这些鱼的牙齿锋锐,能啃铁食钢, 尖角可以洞穿石壁, 身体虽然不大,可数量非常之多, 密密麻麻游在水下, 像一大片阴影。   普通船只若在水里遇上它们, 顷刻间就会被啃噬得连渣也不剩。   林风致祭起离宗之时所得玄铃。玄铃没有铃舌, 以灵力催动, 会发出扰乱魂神的无音之声。灵力灌入玄铃后, 她毫不犹豫地将玄铃掷入潭间,刹那间潭面荡起水波,鱼群一只只翻起肚皮浮在水面之上。   另一侧, 一阵乱人心神的尖锐蝠音响起,众人只觉元神一阵冰冷刺疼, 施法随之迟滞。一群黑蝠压空而来, 嚣叫着朝他们袭来。祁怀舟只掐诀如飞, 无数银光自他掌出飞出,化作漫天流星坠落半空后忽然结成巨网张在半空,将这些黑蝠全都拦在网后,他才再击掌,发出震天雷音,压过蝠音。   众人只觉得动作一松,船尾的飞焰喝了声:“让小爷来会会你们!”语毕,他暴喝一声,化身半兽形态,赤发飞在半空,面现繁复兽纹,指尖生出利爪,劈掌盖下,凌空挥出一记火焰爪,朝着船尾追来的一群人面狐攻去。   橘色火光在水面劈开一道火路,径直烧到最前面的狐兽身上。只听几声凄厉惨叫响起,冲在最前方的人面狐已被烧成焦炭。   火猊作为兽族之中战力最为强悍的一族,天生便拥有对其他兽类的血脉压制,再加上长焰又是异变猊,在兽族中更是极其强大的存在,是以尽管他年幼,修行实力比不上其余三人,可对付兽族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飞身船正前方的顾清崖亦是掐诀施法,将手中长剑化作满天剑影,结成剑阵,毫不留情地劈开水路,不但控制着船行的方向,亦斩杀着朝着船头冲撞过来的魔犀兽。剑光之下,血色四溅,他才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袍,再一次被染得殷红,谪仙化作魔刹,不见清明。   船只便在四人的同心协力之下,越驶越远,朝着目的地逼近。   一路上,除了这些毒虫猛兽之外,还充斥着不少的禁制法阵与种种妖藤魔花,不过好在来袭的虫兽中并无特别强大的存在,他们还算游刃有余。   血胆味弥散开来,整个荒龙大泽宛如地狱般可怕。   凌少歌站在留他们百步开外的悬石之上,以元神纵览全局。这些虫兽受他调遣控制,派上前去的俱是一些不足为惧的低等兽,强大的悍兽都还被他死死压在最后。   可按照这样下去,他迟早镇不住这些猛兽,虽然万古王把令旗交给他,但攻击林风致等人的命令早已发出,凌少歌所得的只不过是一些调遣与代为统观战势之权罢了,那些悍兽闻到血腥已在后方蠢蠢欲动了,时间一久他就压制不住,且万古王可不会轻易将驭兽的法宝交出,这令旗不过只是法宝的分/身而已,只要万古王发现不对,立刻就能收回。   林风致他们如果要进北角,越快越好。   情势紧急,凌少歌看得满面沉凝,思考着该如何才能再助他们一臂之力。   那头,林风致毫不吝墙储物袋里的各色法宝符箓,用完一件,再祭一件,右手的千演神兵亦未停过,不断斩杀着企图靠近船只的各色猛兽。正杀得起劲之际,她腰间传音玉一闪。   她分神祭起传音玉,听到了凌少歌低沉的声音。   片刻后她飞到高处,俯望船只四周,又望向目的地。   此处距离她的目的地,尚有一段距离,按照这船行的速度,恐怕得耗个一天时间。按照凌少歌的说法,时间耗得越长,他们越危险。看了片刻,林风致飞身落到船身上,翻出傅方见为她准备的小型天脉,一把按在了船尾处,又摸出两根黑漆漆的火油筒,将它们分别绑在了天脉的左右两侧,再将长焰叫来。   “你留在这里,等我号令,向火油筒施力。”林风致匆匆扔下一句话,便飞离船尾。   顾清崖正在船前开路,忽听耳畔传来林风致声音:“顾上神,准备好我们要加速了,把好船头!”   语毕,林风致已飞回船舱正上方,祭出千演神兵,元神倾注,全身灵气全部灌入其中。千演神兵化作绵软银线,竟将整艘舱覆盖。   “祁怀舟,你守船。”林风致又是一声脆语,最后方一声令下,“长焰,行动!”   一语落地,船尾处忽然喷出两簇紫心烈焰,烈焰带动四周气息,推着船只朝前狂驶。顾清崖立于船头,全神贯注于船只的前行方向。林风致则全力施展千演,让千演如同丝线般紧缚于船身之上,以保证这早就破败不堪的船只在高速前行之下不会散架。   只有祁怀舟,依然飞身于船外,独自接手了他们三人的退兽之责。   如此一来,船果然以最快的速度逼近荒龙大泽的北角,然而四周聚来的猛兽毒虫却随着他们的靠近而越来越多,攻击密集的同时,实力也有大幅增强。祁怀舟的身形已化银电,在船四侧闪动,击退所有来袭的猛兽。   但就算如此,也有不少猛兽或撞上船舷,或撞上船头,意欲逼停船只。   船却只如离弦之箭,不管不顾地朝着一个方向疾驶而去,不多时就已逼近北角。   笼罩着北角的浓雾近在眼前,将里面的景象彻底遮掩,哪怕是神识,也无法穿透这层浓雾,正是他们在外界之时遇到的那股。林风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天芒刀的气息,就从这雾后透出。   “是瘴气。”她提醒道。   “小心!”祁怀舟却在此时低喝一声。   浓雾之中,一道庞大的兽影渐渐显现,带着滔天的威天,逼向他们。   “长焰,停下!”林风致立刻喊道。   长焰收手,火焰倏尔变小,船立刻减速。四个人同时望着浓雾中渐渐现出身影的巨兽——   那是只庞大如小山丘般的巨兽,牛身人面腹有巨口,四蹄踏火,身披坚甲,看得众人皆倒抽了一口气。这是只在话本中见过的可怕巨兽,名为天角,其始祖曾为兽王坐骑,骁勇善战十分强悍,实力直逼次仙。   它的出现,印证了林风致的感应。   天芒刀必在其后!   只是要想打败这只天角,恐怕有些困难。   不远处藏身暗处的凌少歌亦是一阵震愕,万没料到这地方竟然还藏着与那老龙境界不相上下的可怕兽修,如果天芒藏于其中,那么这只天角必然是此圣器的守护兽,凭借他的令旗应该不能控制此兽。   如此想着,他转身看了眼周遭原本蠢蠢欲动的群兽,它们都在这天角出现之时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他咬咬牙,举起令旗,猛地落下——   那厢,船头的顾清崖仰头看着这只巨兽,只道:“我来拖住它,你们先进去!”   “不成,太危险了!”林风致断然拒绝,然而也想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一声怒吼传来,震得四周嗡嗡作响,那天角兽却已朝他们冲来,四蹄所过,火焰四起,天上无数落石砸下,带着万钧之力攻向船只。   正是紧要关头,长焰脸色却忽然一变,盯着船后处道:“不好!兽军来了!”   祁怀舟已飞身高处,只道:“我断后,你和长焰带着船先进。”   林风致刚想说什么,忽然瞥见一道人影落在船侧。   “别罗嗦了,赶紧走!”陌生的男人喝道,手中一面青色令旗重重挥落。   呼啸而来的千万兽军从四面八方冲来,却是朝着天角撞去,竟是在凌少歌的驱使之下,晕头晕脑地跑去对付天角了。   “走!”林风致当机立断喊道。   火焰再起,顾清崖执剑引道,船只再度朝前疾行,趁着兽军与天角混战之时,驶到了瘴气前。   “你可真行,能从老龙手上骗到这令旗,逼它们自厢残杀!该记你一大功!”林风致看着那张陌生的丑脸,笑着夸道,又问他,“那老龙呢?”   凌少歌得了她的赞,自是得意万分:“正在洞府里喝得天昏地暗吧。”   他从幽澜带来的魔修可不是吃素的,修的媚术,勾得那老东西色令智昏,又在酒里下了药,恐怕已经昏睡过去。   岂料他的声音还没落地,便听浓郁瘴气中传来一声低沉冷冽的话语。   “是吗?”   一股阴冷至极的庞大威压突然笼罩了整艘船,如同无数冰棱刺入骨髓般。   众人吃了一惊,凌少歌更是变了脸色。   “不好,万古王赶来了!”他双眉紧蹙,沉声道。   可怕的威压带来一股源自境界上的碾压,让人心生绝望。   顾清崖已暗暗咬破舌尖,准备殊死一战,长焰也浮身半空,赤发疯长,化身一只漂亮的金色火猊,眉间第三眼渐睁。   “呵……”万古王却对此抱以轻蔑一笑,“就这点能耐吗?”   林风致手微微颤抖着,他们几人最高者也只化神境界,遇到这万年赤蛟,基本没有胜算,她想了想,缓缓擎起一只墨匣。   祁怀舟一直没说话,也没动作,他的目光,落在了林风致手中,唇角倏地勾起一缕笑意。   那只墨匣之中,装的是当初他所赠凝魂石炼制出的鬼墨,后来……他在里面加入了他的血。   终于派上用场了。   随着墨匣的开启,瘴气之前黑雾涌来,一股慑魂夺魄般的力量来袭,转眼之间,凌驾于这万古王的仙威之上。   万古王翘起的嘴角凝,不可置信地望着船后聚拢的黑雾。   一只更加庞大且可怕的兽影,身披黑雾,缓缓而现,所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气势。   足以碾压这世间万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0 09:28:04~2023-12-11 09: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选择   ◎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就显得尤其残酷。◎   这是林风致隔了三年时间, 再次见到这只宛如一团黑色火焰的巨兽。   当年她不知道它的名号,而今它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号,并且那个名号响彻九寰, 足以震动整个修仙界。   迷津邪主。   即便被鬼墨召唤出来的只是它的残魂幻魄,它依旧是此际无可匹敌的强大存在,难以想像在数万年前,它的力量有多强悍。   邪主独战九寰众修的画面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她想起了自己在裴凛书楼看到的过去。   黑焰怒涨, 血瞳幽沉, 它带来毁灭般的力量,独战围攻自己的强大修士,那些修士中不乏万古王这样的境界, 在它座前却显得渺小, 不堪一击。   身为九寰修士的一员,林风致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修士那头, 不该对邪主产生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意, 但这只巨兽救过自己两次, 立刻又要再救自己一次, 她心情是复杂的。   明明不该借助所谓的邪魔之力, 她却又不得不向它求助。   四周似乎在兽影显现的那一刻, 出现了诡异的安静,不止是船上的几人露出错愕神情,就连外界自相残杀的兽军和天角都在这个瞬间短暂的休兵, 像有人施展了某种凝固时间的法术般。   万古王也不例外。   强修对于强大的力量,有着更加敏锐的感触, 何况万古王还是一只修炼万载的老龙。   他很快便发现, 对于眼前这只庞大的巨兽有着源自本能的恐惧, 这恐惧让他情不自禁退后两步。   与先前一样,巨大的兽爪从黑雾中伸出,按在林风致的脑门上。   轻轻的,厚重的爪子像片羽毛般,有着让人无法看懂的温柔。   兽影随之出现在她的背后,像座山峦,落在众人眼中,便如林风致的王座。   巨大的体型差距之下,渺小的林风致就像是驯兽的高手,带着她最强大的伙伴驾临尘世。   “这是……”凌少歌眉头紧蹙,震惊地盯着巨兽。   “邪主?”非常细微的一声蚁语,发自顾清崖口中。   他认出了林风致身后的异兽。   只是还未等众人摆脱各自的震撼,巨兽忽然张口,发出一声洪亮怒吼,声音带来的强烈震荡,竟穿透这层层禁制,直达断江江面。   江畔的高崖上坐着个修士,全身笼在宽大的斗篷中,脸被兜帽阴影所笼,似正入定冥思,却霍地站起,盯着江面。   荒龙大泽上,随着一声震彻四野的咆哮,外间厮杀的野兽突然间溃不成军,四下逃窜。黑焰腾空而起,从林风致头顶一跃而过,化作巨大焰云向万古王扑去。万古王神情骤变,再退百步,直至退出瘴气。   “还不走?”一声冷语倏地响在林风致耳畔。   林风致回神,转头望去,只见祁怀舟不知何时已飞到身边提醒她,目光如同昆虚山巅的冰雪,让人望之清醒,她方想起,眼前的邪主只是她用鬼墨召唤出来的,并非真身,纵有些能耐,也不可能打赢万古王。   它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震慑万古王,一如当初她在珍珑阁内遇到那个斗篷修士一样。   林风致深深看了眼祁怀舟,并未追究他的血为何可以召唤出迷津兽之事,旋即腾身,轻喝了声:“我们快走。”   一语惊醒船上众人,凌少歌回神,亦是复杂非常地看了眼林风致,转头浮至船左侧,道:“我护航。”   前面的顾清崖亦无废话,引船前行。   船的右翼是祁怀舟,船尾是长焰,林风致便留在船舱上,指引方向。   在万古王发现迷津兽的真相前,他们必需找到天芒刀。   外头传来轰轰巨响,不断有光芒透过重重迷雾亮起,庞大威压一波接一波来袭,水面浪花翻滚,万古王和迷津异兽在外斗得激烈,这厢小船摇摇晃晃着破开瘴气朝前驶去,转眼就进了那幽沉难测的瘴气之中。   入了瘴气,他们就不能再施展神识之力,无法辨别方向,如同在海面迷失的船只,只靠着林风致的感知,慢慢接近目的地。   过了一炷香时间,浓郁的瘴气中,终于出现了一点星芒。   那星芒,像暗夜的长庚星,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就是那里!”林风致指着那点星芒喜道。   她已经感受到越来越强烈的召唤力,就从星芒处传来。   可她的话音刚落,水面就猛地震动了一下,瘴气之外传来几声轰然巨响,万古王已然破除鬼雾法术,撕碎邪主幻象,追了过来。   船上众人都已察觉到逼近的危险,皆面色沉凝地施展全力,让船的速度加快。   水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似乎有千军万马朝着他们追来,万古王应该重新召集了兽军,不过同时他们眼前的星芒也已经现出真正的面目。   那是个绽着青光的巨大洞穴,洞穴的四周笼在瘴气中,让人无法分辨这地方的环境,不过可以看清的是,洞穴中亦是水泽,正中有座小岛,岛上插了柄锈迹斑斑的弯刀。   光芒就是这柄锈刀所绽放出的。   越靠近洞穴,四周就越静谧,就连万古王追逐的动静似乎都随着他们靠近洞穴而渐渐消失,一种宁静安逸的气息拢来,林风致只觉得像到了个极其安全舒坦的地方,可以让人放松警惕。   她下意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驾不住身后有万古王与万千虫兽追赶,他们现下的胜算就是天芒刀。   如果可以抢到天芒刀,便可凭此驾驭这荒龙大泽的兽军与那只强悍的天角,足够万古王一争高下,也能给秋月明他们争取更大的胜算。   他们没有退路。   万古王却在离洞穴百步之遥的地方带着身后的兽军止步,看着他们驶进洞穴,像看着送到嘴边的猎物,露出阴冷且得意的笑来。   进了那洞,更没活路!   ————   洞中更加静谧,除了四人的呼吸声与船行的声响,就没有别的声音。浮岛并不大,一眼望尽,只长了些普通的草木,那柄锈刀就插在草木之间。   船行的速度慢了下来,向岛屿靠近,众人心头俱是一阵欣喜,仿佛将身后的危险都抛到脑后,心里眼里只剩下锈刀,再无其它。   便是林风致,也已情不自禁地浮身而起,双眸紧紧盯着锈刀……   站在最前面的顾清崖更是已从船上朝着锈刀飞去。   “小心!这里有鬼鲛!”   倏地——一声尖锐的厉喝响起,刺破耳膜,刺进魂神。   林风致只觉元神一阵刺疼,但先前那种种安逸平和的假相却尽皆碎去,阴冷的气息随之涌来,再看锈刀之时,她只觉得阵阵恐惧。   那柄锈刀,散发出浓烈的杀气与血腥味。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洞穴里藏着可以攻击元神,制造幻觉的强大敌手。   “鬼鲛?”凌少歌也已醒来,飞至林风致身边。   “那是什么?”长焰亦从后面掠来,盯着锈刀旁边突然出现的人影问道。   那个人影身着一袭樱色纱裙,臂间丝带飞扬,看起来是个婀娜玲珑的女子,但它露在衣裳外的头颅与手臂,却是森森白骨,裙摆之下拖出长长的鱼尾骨,竟是具鲛人骷髅。   眼下,这具骷髅怀里抱着张箜篌,缓缓奏起。   “那就是鬼鲛。”祁怀舟双手一边疾速结印化阵封住众人,一边回道,“当初鲛人族女王乃是兽王之妻,最擅迷惑人心,制造幻象,化音为刃。后来兽王在四圣的争战之中落败,被人联手屠于斩龙崖,临死之前将天芒交予妻子。历经数万载追杀最终藏刀于此,鲛王身殒,化骨于此守护天芒,那就是鬼鲛的由来。它已无心智,谁要夺取天芒就会杀谁,除非天芒认主。”   祁怀舟说得很快,林风致却听得一愣。   不论是裴凛的书楼还是九寰仙史中,都没记载过四圣争战,她一直以为仙妖兽魔四王是携手迎敌和平共处的好友。   “四圣争战?”心里想着,林风致脱口问出疑惑。   “四件圣器代表的是无上权力与无上力量,还有数不尽的资源,谁能不动心?九寰大定之后,仙魔妖兽为了争夺这四件圣器起过纷争。”回答她的,却不是祁怀舟,而是凌少歌。   显然,在西境的藏书中有过关于四圣争战的描述,只是凌少歌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历史嘛,本来就是后世人所撰写,过了几万年,各有不同版本的秘辛流传也很正常。   “喂,你快点回来!”长焰却朝着前头一喊。   林风致才发现,顾清崖一直飞在半空,既不继续,也不往回,动也不动地凝固在半空中般。她初时以为顾清崖想要施法抵御,但现下看他的身形却不像那么回事。   岛上的鬼鲛已经开始弹奏箜篌,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它的音刃无形无声无象,发而难察,若非祁怀舟反应及时,林风致他们无法幸免。   顾清崖站在最前端,首当其冲被攻击到。   “他中了鬼鲛的箜篌幻曲,被鬼鲛控制了。”祁怀舟一边拉着林风致向右侧飞离船只,一边道,“快散开,把他引离船只,否则船上凡人不保。”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顾清崖已如傀儡般缓缓转身,一双清澈的眼中已不见眼白,只有一片黑翳,一手紧握长剑指向众人,另一手则聚起青光。   滔天杀气尽现,奔着林风致四人而去。   凌少歌闻言和飞焰往左侧飞开,一边飞一边道:“箜篌幻曲是何法术?竟能迷惑控制化神修士?”   四人散开,飞向小岛,顾清崖的攻击目标也跟着换了方向。   凌厉剑光如同闪电,伴着巨大青焰,同时攻向凌少歌,凌少歌还没等来回答,先等到了顾清崖的攻击。   “妈的,顾清崖你玩真的?上来就下死手?!” 猝不及防之下,凌少歌躲得有些狼狈,气得大骂。   “他听不到你说话的!鲛王的箜篌幻曲会让人身陷噩梦,现在在他眼中,你可能是他心底最恐惧最憎恨也最想杀死的对手!”祁怀舟一边拉着林风致飞到岛上,一边道。   “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林风致立时问道,“杀了那只鬼鲛可以吗?”   “没用,他已经中了幻曲。”祁怀舟知道她的个性,绝不可能放任同伴身陷险境而置之不理,斟酌片刻道,“有个办法,或可一试。”   语毕,他望向林风致颈间的世祖幽瞳。   “用这件法宝可以吗?”林风致看到他的目光便已有答案。   世祖幽瞳本就是世间幻术的克星。   “还不够。世祖幽瞳可以助你进入他的幻境,看到他所见的东西,但能不能叫醒他就不清楚了。你首先得知道他在恐惧害怕什么,才有胜算。”祁怀舟回答得很快。   “混蛋,老子不客气了!”凌少歌受了顾清崖两记绝杀,一边怒骂他,一边听到祁怀舟和林风致的对话,分神回道,“我知道他害怕什么。”   “是什么?”林风致立刻问道。   “腐魂花。”凌少歌一边躲避顾清崖的追杀,一边艰难回答她。   林风致却是一愣。   腐魂花虽然可怕,却并非特别强大的妖物,对于化神期的修士来说,连根拔除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声兽吼响过,长焰上前,替凌少歌接下了攻击,好让凌少歌能腾出一些余地来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亲族就是被腐魂花给屠净的,其中包括他的父母和弟弟。”凌少歌喘息道。   虽说两人境界差不多,但因为不想在这里与顾清崖死斗,他只是躲避对方的攻击,便有些吃力。   顾清崖的过去,林风致听他自己说过一些,听来并不算太陌生。凌少歌和他说的,并无出入。   若是灭亲屠族之仇,那顾清崖确实会把腐魂花当成最憎恨之物。   但凌少歌还在继续说。   “那是他入浮沧山修行的第二十五个年头,当时的他金丹初成,因天赋过人刚拜入碧霆门下,得了一月休沐,打算回俗世家中看望亲人,便回了老家。他的老家,在横云山下的一个贫瘠村落,离横云镇三十里远。”   那时的顾清崖,当真是意气风发,宗门信任,师尊厚爱,浮沧山上下都看好的弟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修士,风头无限。那年他带着两个同门师弟下山历炼,顺便回横云山看望家人,怎料途经横云镇时,却发现有恶修在此地播撒腐魂花种子,欲以百姓炼制腐魂花蛊。   说到这里,连凌少歌眼中都露出几分叹惜。   “腐魂花成花之后,会吞噬附近所有活物以增强力量,再通过互想厮杀来炼出花蛊,所以炼制的过程极其血腥残酷,需要祭炼大量的凡人性命。那个恶修在横云镇方圆百里之内,遍洒花种,不止殃及横云镇,连横云山下几个小村都不能幸免。顾清崖和他两个师弟到得晚了些,腐魂花已成,正在城镇中大开杀戒。”   话到此地,林风致心中已有所觉,事情并不像顾清崖所说得那么简单。   横云镇方圆百里都遭遇同样的惨事,满城的腐魂花再加上一个恶修,对于当时金丹初成的顾清崖来说,应该是非常非常棘手的对手,而他只带了两个境界还不如他的师弟,身边没有同门,没有道友相助,势单力薄。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留在横云镇,他救不了他的亲人;如果他选择回村救亲,则整个横云镇将会尸横遍野。   村子不过百人,城镇却有数千百姓。   以这数千条性命来对比那百余条人命,孰轻孰重?这个问题虽然残忍,但答案也非常明确。可对顾清崖而言,那百余条人命之中,有他的父母兄弟与他的族人。   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就显得尤其残酷。   “他选择了留在横云镇,对吗?”林风致轻轻吐出一句话,没有让凌少歌继续往下说。   这话……说来却让人心情沉重。   凌少歌用沉默回答了她。   便在此时,顾清崖凌厉的攻击却突然停止,他怔怔站在原地,垂头看向手中长剑,布满黑翳的眼中竟淌出泪来。   林风致看得分明,那是种无法自拔的绝望。   “不好,他要自戕!”她脱口而出,随之化作流星飞向顾清崖。   她想,也许对顾清崖来说,他最痛恨,最憎恶,也最害怕的,是那个曾经放弃了亲人性命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1 09:30:47~2023-12-12 09:4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杉 12瓶;32142051 10瓶;向晓、just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兽王   ◎天芒认主。◎   浓厚的雾气笼罩在外围, 让这贫瘠的村落与世隔绝一般。大雪刚过,村庄到处都铺满厚厚积雪,地面、屋顶、树梢……时至年关, 又逢瑞雪,正是凡间最热闹的时节,可如今却静得叫人发怵。   有人拖着剑蹒跚而来,在苍白的雪地上留下两串深邃殷红的血脚印与一道剑辙。   他看起来像是名门正宗的修士, 可整齐的发髻已经凌乱, 干净的道袍破败不堪, 身上沾满血污,半佝偻着身体,在这天寒地冻的山野之中艰难前行。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他的力气已经耗尽, 全靠着最后的信念在勉强支撑着。   他要救他的家人,父亲, 母亲, 弟弟, 还有昔日村中亲友。   顾清崖的力量, 早已经在横云镇的厮杀中消耗殆尽, 身上亦是伤痕累累, 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之上,但他并没停止。   都说修士踏入仙道便要舍家弃亲忘却红尘三千事,但他现在还做不到, 他已经与家人阔别二十五年,难得能够回家探亲, 只想好好陪陪他们。   他的储物袋里, 还装着在横云镇上买的年货与从浮沧山带回的仙礼。   可如果没去横云镇就好了。   他心里想着。   那样他就不必面对那个残酷的选择。   脚一步一步地挪动, 靠近阔别已久的家乡,路上不时有腐魂花伸出触须,都被他一剑斩断。   苍白的天地,渐渐变红。雪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尸体横在路上,惊恐的眼,挣扎的姿态。   触目惊心。   他心里最后的期望,慢慢被绝望覆盖。   按照记忆里的路,他找到家的所在。原本的木屋已经翻新成大瓦房,他不在家的这二十几年里,顾清渊将家里照顾得很好。虽然顾清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但他对这里似乎并不陌生,因为顾清渊每年都给顾清崖寄信,说着家中的变化,让他安心修行。   哪一年修的房子,哪一年娶的妻子,哪一年有了孩子……   二十五年,上百封信,从最初稚嫩的笔迹与充满抱负的话语,到后来渐渐沉稳内敛,顾清崖看到的是一个凡人从少年到成年的蜕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家里的责任,与对他这兄长的无限支持。   顾清崖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也看看自己未曾蒙面的弟妹与他们的一双儿女。   可如今,这里除了刺眼的血色,没有活口。   他咬破舌尖,激发体内最后一点力量,冲过院子,冲到屋中,可冲入眼帘的,却只有更加残忍的画面。   他看到了顾清渊——   顾清渊的身体已被巨大的腐魂花吞噬一半,只剩下胸以上在外,满地的鲜血,像要淌成河。   顾清崖一把斩断那朵腐魂花,冲到顾清渊身边,却已不知该如何救他。   他已经不是顾清崖记忆里的少年模样,脸上有着岁月刻画下的痕迹,看得出昔年英俊的轮廓,可到底是衰老了。   “阿兄,是你?”顾清渊还没死,于痛苦之间睁眼,看到了面容几乎没有变化的兄长,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只是苦苦哀求,“给我一个了断吧,阿兄,求你了!”   他太痛了,就连自尽都没有力气,只能慢慢承受着死亡逼近前的痛苦。   他哀求眼前的人,想让自己解脱。   顾清崖救不了弟弟。   不止救不了,甚至于他必需颤抖着握起剑……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不能遵从本心的选择,来救自己的家人。为了不辜负师门的教导,做一个除魔卫道保护苍生的修士,他牺牲了他们。   他痛恨这个选择,却已不能更改。   顾清渊哀求地看着他,顾清崖几番手起……   可如今,他要亲手结束顾清渊的生命。   剑尖刺破心房,鲜血飞溅到他的头脸,他怔怔看着手里的剑。   如果当年没有顾清渊的退让,他们之间也许是截然相反的人生。   他还承诺过,要带弟弟踏入仙途,成就无上大道。   结果,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这仙途,他踩着亲人尸体而上,怎配再踏?   顾清崖从顾清渊的胸膛中拔出长剑,木然将剑横于颈前。   最是可恨,就是他自己!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却在此时响起。   顾清崖停下手中动作,本能地寻找起声音的方向,在雪堆之下看到了一个被花缠住的人。常年受到的教导与认知让他暂时放下心中绝望,第一时间飞向这个人。   无论何时何地,救人都是第一要务。   以世祖幽瞳之力,林风致进了顾清崖的回忆幻境,可在这里,她没有任何修为,被腐魂紧紧缚住,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她不知道该如何唤醒顾清崖,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毕竟在这漫长的千年时光中,肯定不止一个人告诉过他,为了大义,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他的选择没有错,怪只怪造化弄人。   他的师尊、他的同门、他的挚友,必然都劝过他。   劝慰的话,他听过成百上千次,但从来都没有听到心里去,否则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看到的那个顾清崖,霁月光风,没有一丝阴霾,却原来……他只是将所有痛苦埋在内心,然后按照众人所希望看到的那样,成长为浮沧山最优秀的大师兄。   漫长的时光都无法抹平他的痛苦,林风致不觉得自己凭三言两语就能在这里抚慰他,但她知道,顾清崖身体有着一颗真正的仙心,他正直并且善良。   尽管这颗仙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依旧是他灵魂中光明所在。   顾清崖已经执剑斩向那朵腐魂花,但很奇怪,这朵腐魂花怎么都斩不断。   “没用的,你斩不断!”林风致开了口。   在顾清崖的记忆里,这个村子没有活口,她是闯入幻境的人,势必要被幻境绞杀。   顾清崖飞到她身边,看着挣扎的林风致,问道:“你怎知斩不断?”   “因为我是林风致,你忘了我吗?”腐魂花的纠缠越来越紧,林风致挣扎着艰难道,“你要救我,得先想起我!顾清崖,我是林风致—— ”   林风致?!好耳熟的名字。   顾清崖手里的剑“当啷”落地,他抱着头,却依然想不起她是谁。   “顾清崖,救我!”林风致重复着同一句话,渐渐被拖向腐魂花的巨口。   顾清崖痛苦不已地看着她,他很想救她,很想很想……   “顾清崖,救我!我是林风致——”   被拖入巨口之时,她的名字最后一次出口,如同电光刺破黑暗。   混乱的画面瞬间充塞入他的脑海,顾清崖猛地瞪大双眼。   林风致……昆虚宗的宗主,也是他……钟情之人。   这里,不是现实。   他倏地握起长剑,再度斩在腐魂花根部。   花,碎了。   记忆的幻境,也碎了。   林风致从腐魂花口中滚出,被他抱住。   “你想起来了?”林风致气喘吁吁道。   顾清崖点点头。   四周的幻象渐渐化作尘烟溃散,他想起来了。   “你中了鬼鲛幻曲,深陷噩梦,快点离开这里,他们还在外头等着。”林风致飞快道。   顾清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执剑划破天际,巨大的裂隙出来,他揽着她飞向现实。   身后的记忆,归于黑暗。   顾清崖却倏尔转头,想再看一眼记忆里顾清渊的眉眼。   便在此时,地上那个早已气绝而亡的顾清渊睁了眼,缓缓咧嘴,朝他一笑。   纸一样苍白的脸庞,布满死气的眼,这个笑……怨毒阴森。   ————   外界,已是情势危急。   凌少歌徒手紧紧握住顾清崖架在颈间的长剑,阻止他自尽,他能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力道堪比山海,这家伙想死的心,比他想像中要大得多。祁怀舟浮身他们身边,不断施术替他们抵御来自鬼鲛的幻术攻击。长焰则化身兽态飞扑向鬼鲛,与其厮杀。   至于林风致,她正站在顾清崖身前,紧闭双眼,颈间挂的世祖幽瞳绽放出一缕红芒,如同睁开的眼眸。   就在众人齐心协心对敌救人之时,一股刺骨寒意突然从洞穴深处侵袭而来,如同蛰伏的毒蛇,伺机而动。   寒意来得非常突然,水面刹时间就结下层冰霜,四周的洞壁也慢慢被薄霜覆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笼罩整个洞穴。   彻骨寒意涌来,祁怀舟不得不分神向船只施法附加了一道抵御寒冷的法术,毕竟修士尚可凭借修为抵抗寒冷,船上的凡人可不行。但就这转头的瞬间,他瞥见了洞口。   他们进来的洞口,消失了。   他蹙蹙眉,放眼整个洞穴,忽然道:“这个洞在缩小。”   凌少歌闻言抬头,惊觉洞顶下压,四周墙壁也缓缓朝内挤压,趁着他们被天芒和鬼鲛吸引,心系顾清崖之时,洞穴竟然已经小了一半。   更糟糕的是,随着他们的发现,洞中传来刺耳裂响,无数尖刺如同锐利的尖齿从洞壁与水泽中长出,一股浓烈的杀气,伴随着那股寒气同时降临。洞内的空间越来越小,那些尖齿转眼间悬到他们的头上……   洞,像活了一样,似张渐渐紧闭的巨口,这些尖刺像它细密的牙,想要细细咀嚼他们。   那头长焰却咆哮一声,不敌鬼鲛手中箜篌音刃,似一团烈焰从半空中跌落岛上。   情势陡然变得危急。   祁怀舟已向林风致伸手,不论她救没救回顾清崖,他都要将她从顾清崖的幻境中拉出来。   没有时间再给她救人,他可不想她把命搭在顾清崖身上。   幸而在他的手握住林风致手腕的同时,林风致和顾清崖同时睁开眼。   受幻术影响,顾清崖脑中一阵刺疼,勉强看清眼前情势,发现凌少歌正紧紧握住自己的长剑,当即松力。那厢凌少歌松了口气,终于收回手,脸色极其难看地盯着他。   顾清崖却只望着身前的林风致,手情不自禁伸到半空,想要做些什么,可林风致的身影却是一闪,已被祁怀舟拉到身侧。   祁怀舟冷冷瞥了眼顾清崖,只道:“这洞穴不对劲。”   就说话的空档,洞更小了,墙壁、水泽,都蠕动起来,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将这里填满,让他们没有任何呼吸的空间。   他们像陷入一张巨口。   “我猜……我们找到那只老龙的真身了。”祁怀舟拉着林风致飞落小岛。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个洞穴是老龙的嘴巴,我们进了它的身体?”凌少歌脱口而出。   这个想法匪夷所思。   这里要老龙的嘴巴,那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见过蠢的猎物,没见过像他们这样自动喂到对方嘴巴里的愚蠢猎物。   难怪,那只老龙没有继续追过来。   “顾上神,你保护船上的人。”林风致以最快的速度看清四周情况,开口道,“凌少歌,你和长焰对付鬼鲛,祁怀舟,你再护我一回!”   语毕,她掠向天芒刀。   此语一出,众人已瞬间明白她的打算。   如今身陷囹圄,已无出路,唯一存在的变数,就是眼前这柄锈刀。   法宝虹芒与法术的光彩同时交错闪起,将小小的洞穴照得透亮,长焰再度化身成火,与凌少歌一同朝鬼鲛攻去,顾清崖则飞身船上,化出法盾笼罩了整艘船,目光却紧紧凝视着林风致方向。   林风致已在祁怀舟的保护下,冲到天芒刀旁边。   既然太虚图可以到她身上,既然她能够感受到圣器的力量,就证明她与这四件圣器渊源非比寻常,也许可以试试。   如此想着,她以双手用力握住刀柄,腹中鲲丹释放出庞大灵气,随着她的手涌入锈刀。   便在此时,鬼鲛疯了般幻化出无数鲛影,也不管凌少歌和飞焰的攻击,只朝林风致一人攻去,小岛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洞顶压下,尖齿似要咬合,洞穴深处猛地涌出无数只可怕水龙,要将洞穴填满。   天芒刀身上的锈迹,在林风致的力量之下,褪去斑驳,显现出锋锐的刀光。   林风致已然顾不上外界情况,专注于天芒刀上,但洞内的情势却急转直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让众人疲于应对。   正值惊急之时,小岛突然“砰”地一声,突然间炸裂。   巨大的力量撞上林风致,她被撞向高空,眼见身体就要被尖齿洞穿,正忙于应对四面来袭的凶物的祁怀舟化作疾光一道,在半空接下了她。可小岛四裂,插着天芒刀的石块顺势流入深处。   功亏一匮。   林风致气恼至极,眼见刀要滑落深处,一道焰光从天空而降,长焰落在了天芒刀畔,以爪子死死巴住了刀刃。   猊兽的血,一滴一滴,流入刀与石头相接的缝隙之间。   林风致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停在半空,只不断催动鲲鹏之力涌向长焰。   猊兽的第三眼倏而睁开,紫色电光大作,缠向天芒刀。   “长焰,拔刀!”林风致蓦地喊起。   猊兽嘶吼着,用尽全力,将天芒刀向外拔出。   “天芒——若器物有灵,我助你认主!万载已过,你该归位了!”   随着林风致一声脆喝,众人只闻“铮”地一响,在落入深渊之时,天芒刀破石而出。   长焰化身少年,执刀浮空,周身电光如雨。   天芒认主,新的兽王,诞生。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   感谢在2023-12-12 09:40:57~2023-12-13 09:4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大傻纸== 60瓶;淡淡 7瓶;桔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遇伏   ◎一道殷红血色,从顾清崖眉间缓缓流下。◎   万兽的嘶吼, 伴着阵阵刀鸣,回荡在已没剩多少空间的洞穴中,浩瀚庞大的灵气与威压同时向四面八方绽开, 天芒刀青光大作,像是禁锢许久的人重归自由。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属于天芒刀的霸气。   鬼鲛停下攻击,怔怔盯着浮在半空的长焰。   顾清崖只觉得心头震动, 体内的慈航镜受天芒所引, 竟不受控制地源源释放出无上灵力, 从他眉间飞出,现了器形。   空洞的镜面上浮现银莲,绽放万千光芒, 与天芒刀的青光交相辉映着。   虽无堕佛骨珠在手, 但身为其主的凌少歌同样感受到这股源自圣器间互相吸引的力量,情不自禁地攥紧双拳。   林风致亦感受到这股力量, 但与他们不同, 她只觉得这股力量带来无比熟悉的感觉, 像是浮鲸岛的风, 潮汐, 浪花亦或是那里的星辰日月。   这种感受非常玄妙。   祁怀舟浮身于她背后, 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平静到淡漠的眼神里,竟未露出一丝喜色。   打破他们各自思绪的, 是长焰的惊叫声。   “姐……姐姐——我控制不住它!”赤发少年眉头紧锁,满眼惊色, 握刀的手颤抖着。   虽然认了主, 但这柄癫刀似乎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话音刚落, 人就被天芒刀给拉了起来,青紫电光随之向外如天女散花般四射。   林风致还来不及回答他,便被祁怀舟按着脑袋往下一躲,一道电光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去。   凌少歌那边亦爆了句粗口,骂出声来。   “虽然认主,但他毕竟还是孩子,境界修为与天芒刀并不匹配,再加此刀被禁锢了万载,一朝得出,自需要发泄。”祁怀舟紧紧拉着林风致,一边躲避着漫天紫电,一边开口解释。   “臭小子,区区一把刀而已你都控制不了,太废物了!”凌少歌可不管那许多借口,躲避的同时,立刻开骂。   长焰少年心性,哪里经得起激,当即咬牙朝着凌少歌挥出一刀:“闭嘴,你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东西没资格教训我!”   紫电随着他的攻击,朝着凌少歌落下。   凌少歌一边闪避,一边被他气笑。   还从来没人敢叫他“老东西”过,他可是西境,不对,全九寰都有名的美男子。   “废物小子,爷爷我教训你绰绰有余!”论起骂人,凌少歌从来没服过软。   回答他的,是长焰又一记刀光。   那天芒刀好像随着长焰一起被激怒般,帮着长焰攻击起凌少歌,两人在本就狭窄的洞空里厮斗起来。   “……”林风致一阵无语,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这两人还有闲情对骂?   “凌少歌!”关键时刻,顾清崖开口喊道,同时用目光望向洞穴某处。   凌少歌心领神会,冷哼着避过电雨,掠向顾清崖所示之地,嘴里不依不饶:“说你废你还不承认,拿着把破刀在这儿耍猴戏呢?还真是癫刀配废物!”   这话彻底激怒长焰。   赤发疯舞,他的身上腾起浓焰,第三眼中紫光大炽,涌向天芒刀,手中天芒亦是嗡嗡作响,被紫电所裹,朝着凌少歌挥起。   林风致与祁怀舟已然看明情势,不必更多言语,已与顾清崖同时施也。   顷刻间,祁怀舟的仙力,林风致的鲲丹之力,以及顾清崖的慈航镜仙力,同时涌入长焰体内。   长焰法力爆增,连带着天芒刀青光更盛,与雷电紫光并赤色火华交闪,猛地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朝着凌少歌所在方向挥下。   轰——   刺眼光芒闪起,直破龙腹。   整个洞穴都跟着剧烈震动起来,崩塌的声音不断响起,浓烟从洞穴深处冒出,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冲来。伴随着一声凄厉龙吟,浪涛骤掀,疾风忽现。   “回船。”祁怀舟急喝一声,拉着林风致回到船上。   那厢凌少歌也气喘吁吁地落到林风致身边,没好气地瞪着他们:“你们几个,是想借那小子的手杀了我吧?”   回答他的,是从洞穴深处翻滚而出的血水,龙吟声一声响过一声,带着愤怒痛苦,刺耳至极。   林风致只能朝他歉然笑笑,以目光安抚生气的魔尊,那厢血水撞壁,只闻轰然一声,洞口再度开启,一股巨力涌来,将一切向外推。   船亦被推出。   他们猜得没错,这个洞穴,就是老龙真身的龙口,往下便是龙腹。长焰以天芒合他三人之力所攻之处,正是老龙的喉腹。   那一击,应该让这老龙受了重伤,不得不将他们推出口去。   船身在他们法术加持之下,猛烈摇晃着随浪离开龙口。   原本笼罩在“洞穴”四周的浓雾已然消散,露出了此地的真实面目。庞大的龙身盘伏于地,那“洞穴”果然是它的口。   万古王已经浮身在“洞穴”的正前方,正一边大口吐血,一边满眼狞色地盯着洞中出现的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竟有能力夺走天芒,还将他真身重伤。   此仇不报,他誓不罢休。   他定要将这些人挫骨扬灰,碾灭在此地!   如此想着,他双手齐施法,聚起所有仙力,青伏于地的龙身亦发出阵阵龙吟,似要复苏一般。   整个荒龙大泽都随之颤抖。   便在此时,一道阴影笼来,镇守天芒的巨兽天角“轰”地落在万古王身后,没等这老龙回神,便以兽蹄狠狠踏上他的后背。随之而起的,是如擂鼓般的脚步声,成千上万的虫兽如浪潮向涌来,扑向万古王,也扑向盘伏于地的龙身。   万古王痛极,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这才陡然意识到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费了近万载光阴都没能收伏的圣器,被人夺去。   天芒认主,兽王已现,这些兽军再不会听他控制了。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洞中一艘破败的小船驶出,船舱之上浮着的赤发少年,正手执天芒弯刀,刀刃所向,便是万古王。   万千虫兽前仆后继,将万古王淹没。   小船摇摇晃晃着,被泽中几只铁鳄护送着往某个暗道驶去。   林风致大松一口气,脱力般瘫坐在甲板上。   这一趟下荒龙泽九死一生,险些把小命给交代在这里,所幸结果是好的。他们不止夺得天芒,更可凭着这柄天芒刀,长焰可以号令荒龙泽所有兽军与天角并鬼鲛对付老龙,如此一来老龙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顾不上他们和两岸百姓,足够拖到秋月明赶来。   而同时老龙失去兽军这一臂膀,实力大打折扣,真身所处位置又被他们发现,等于同时解决了昆虚对付老龙的两大难题。   所以,还是值得的。   “累死我了……”林风致一边想着,一边把头靠到祁怀舟肩头。   危机暂时解除,她便觉得身体像要散架一般,不想再思考。   祁怀舟背靠船舷随意坐着,任由她倚在自己肩头,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凌少歌看得心里不痛快,坐到她的另一侧,刚想伸手拉她,只道:“你坐过来,我助你恢复。”   岂料回复他的,是长焰一记刀光:“别碰我姐姐,你这丑男人!”   凌少歌顿时震怒。   “哈哈……”林风致爆笑出声,道,“魔尊大人,快把你的幻术撤了吧。”   凌少歌忽反应过来,自己还披着他人的外貌,当即没好气地瞪了眼林风致,挥手还回自己本貌,又望向站在船舱上的顾清崖:“顾清崖,你傻站在上面做甚?”   顾清崖仍在警惕四周,闻言只淡道:“你们歇歇,我来放风。”   他的目光,从林风致身上一扫而过。   凌少歌却将这目光看得分明,又想起在老龙洞府的镜壁之上看到的画面,当下只垂眸,笑意里添了些意味深长的了然。   船子悠悠而行,逐渐远离荒龙大泽深处的混战,眼见着要离开荒龙大泽范围,林风致慢慢松懈下来,愈觉疲倦不堪。   一阵浪翻,船身震了震,终于脱离荒龙大泽,回到断江上。   江下乱斗,江面生波,怒浪急涌虽让小船颠簸,但江风猎猎,四野一片开阔,让众人心头都跟着松快,就连顾清崖也暗暗吐了口气,商量起善后事宜。   危机暂时解除,他们得先将船上的凡人送回村落,再和秋月明等诸仙会和,共商大事,彻底解决江下的祸患……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暗光悄无声息地破空而来,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际,没入顾清崖眉心。   众人骤惊,同时掠向顾清崖,满心骇然震惊。   以这船上几人的境界,就算是万古王出手,都做不到避开他们的感知偷袭成功,这道暗光竟能射入顾清崖眉心,其主境界该有多强大?   难不成江下又生变故?   一道殷红血色,从顾清崖眉间缓缓流下,爬过他的脸颊。   林风致冲到他身边,只见他盘膝坐在原地,神色如常,却人如木石,眉间并不见任何暗器,只有针孔大小的细伤,一缕幽幽黑雾,从其中缓缓钻出,带来阴冷可怖的气息,看得她心头发紧。   “顾清崖?”凌少歌亦是心惊非常,一边唤他名字,一这已聚起灵气汇入他的经脉探查。   “是谁?!站出来!”长焰已手握天芒,对着茫茫江面怒喝道。   那厢,祁怀舟掠到一半止步,飞身高处,面色沉凝地望着江面某处,手中黑气暗聚。   “你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留在船上哪儿也别去!”   片刻后,他只抛下一句话,便纵身掠出。   “祁怀舟——”林风致大惊,扑至船舷前,却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江面大雾之中。   他们几人,连万古王都斗得,竟不是那人的对手?那人到底有多强悍?祁怀舟又如何凭一己之力独抗强敌?   她不知道,她只是望见,大雾之中,隐隐约约的,再现巨兽之影。   迷津邪主,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周五,红包日。   ————   感谢在2023-12-13 09:43:51~2023-12-15 09:3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岚 20瓶;Minyang 5瓶;向晓、日光倾城、水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惑神   ◎惑神◎   疑虑、惊愕、忧急、担心……种种情绪, 都随着祁怀舟的离去,同时涌上林风致心头。   但纷扰的情绪只持续片刻,她就将目光从消失的巨影之上收回, 逼自己按捺下那些乱麻一样的思绪,冷静地回头,再度奔向凌少歌和顾清崖。   “他怎样?”林风致问道。   灵气已经在顾清崖体内运转了一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凌少歌摇摇头, 一边检查他眉间针眼, 一边道:“他的身体无碍。”   顾清崖睁着眼,一动不动坐着,仿佛入定般, 气息正常, 体内经脉亦正常,没有任何异象。   “顾上神, 你听得到我们说话吗?”林风致蹲到他的另一侧, 在他耳畔道。   顾清崖没有任何反应, 瞳眸直勾勾盯着正前方, 像封闭了五感, 摒弃外界的所有。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凌少歌看着那细微的针眼蹙紧眉头。   “会不会是某种心术?他看起来和刚刚受鬼鲛幻曲迷惑时的状态有点像。”林风致大胆猜忖, 又道,“要不,我用幽瞳试试?”   如此想着, 她下意识望了眼江面。   她还是担心祁怀舟,可江面与刚才没有两样, 江风怒浪之间并没传来斗法的响动, 同样也没有他回来的动静。   “估且一试, 但这东西诡异,你当心些,别着了它的道。”凌少歌说话之间便在周遭打开一个防御光罩,将所有人都笼在其中。   林风致点点头,盘腿坐在顾清崖正对面,祭起颈间世祖幽瞳。   一抹幽暗红光闪过,幽瞳睁眼,林风致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世祖幽瞳之上,正要施法,忽然之间,一只手伸来,猛地掐上她的脖颈,幽瞳“砰”一声被打落地面。   林风致只觉呼吸一窒,目之所及,是顾清崖充满混乱的眼眸。   “顾清崖?!”凌少歌神色骤变,惊怒交加。   “姐姐!”长焰亦是大惊,手中天芒刀凭着本能斩下。   这刀若是斩在顾清崖手腕上,他那手怕是不保。只听“啪啪”两声,凌少歌果断出手,一掌震开长焰,一掌震开顾清崖。   “你拦我做什么?”长焰满面怒杀站起。   凌少歌只将两厢隔开,拦在正中间,他当然不会让人伤害林风致,可也不能让兄弟莫名其妙断个手。   “长焰……”林风致一边嗽一边阻止长焰,“情势未明,别冲动。”   顾清崖这一掐用了死力吧,险些将她脖子掐断!   “对不起,我……”那厢顾清崖似乎找回几许清明,看清她颈间红痕,面现急色与愧疚,可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语气却倏尔一改。   “阿兄,我替你留在横云村,死得好生痛苦啊,你为何不来救我们……”   顾清崖的声音,凄然的语气,布满怨毒的质问,让林风致和凌少歌同时一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同一个人,口中响起的语气,又换成了顾清崖。   他眸中神色,随着两种语气的交替,时而阴冷怨毒,是而愧疚痛苦,错乱不堪。   “你知道是你的错就好!你可知,被腐魂花吞入口中有多痛?我生受血肉被啃食,骨脏被磨碎之苦,那时候,你在哪里?我死后这近千年,你又在做什么?”   “阿兄,你在仙界风光无限之时,可曾想过我?”   “我替你留在家中,孝敬父母照顾家人,我做到了。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入修仙界的,可你食言了……你知道我在家中日日盼夜夜等,可你却迟迟未至。”   “到最后,你为了你的仙途,为了你的大义,牺牲了我们!”   ……   渐渐地,属于顾清崖的语气变得少了,取而代之是他泛红的眼眸。   面对这一声又一声质问,顾清崖似乎没有了招架之力。   “顾清渊?!”林风致眉心亦蹙。   “什么顾清渊?他弟弟不是已经死了吗?”凌少歌虽然知道顾清崖的从前,但从没见过顾清渊,听得满心疑惑。   林风致比他好一点,和那个“顾清渊”打过交道,但她也不知该如何向凌少歌解释顾清崖的情况,只能简明扼要地把所遇之事匆匆交代,又问道:“他身上那个‘人’说自己是‘顾清渊’,顾上神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会不会是顾上神当年眼前兄弟惨死眼前,难以接受,所以以身饲魂,将他弟弟的魂魄养在自己体内?”   一声“少歌”叫凌少歌身心舒畅,他盯着仍然自说自话的顾清崖,凑到林风致耳边小声道:“不可能。凡人魂魄随寿尽而归入轮回,强留世间且以身饲魂就是逆天鬼道,他自小出生名门正宗的浮沧山,其师又是碧霆元君那样的大能,若真做了这样的事,断然瞒不过元君与师门法眼。”   如此一想也对,顾清渊死时,顾清崖也才结丹,还没有能耐把顾清渊的魂魄藏在体内而瞒过碧霆元君。   林风致看着眼神与表情不断变化的顾清崖,续道:“不是真正的顾清渊亡魂,那这个‘人’是谁?莫非是心魔?”   心魔这种东西,是任何修士都害怕,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关卡。人生于世便受七情六欲之影响,所谓修仙修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将心中那些生而为人的种种束缚炼化,以求心境之豁然开阔。   而在这漫长仙途之中,稍有不甚,道心便会被污染侵蚀,生出心魔。   林风致没有见过真正的心魔,她不敢妄下论断。   “很像,但不是。”凌少歌道,“他的身上,没有魔气。”   作为魔修,他对心魔这东西并不陌生,不知有从少的修士最终堕魔,就是因为心魔作祟,可是心魔影响元神,会让修士心境逐渐崩溃,沦为心魔之食,最终走火入魔丧失神志。   而举凡入魔的修士,身上会产生魔气,哪怕再微弱,也绝对逃不过他的触觉。   “这个‘顾清渊’的意识很强,不像普通心魔那样混沌不堪,他看起来更像是……”凌少歌略作思忖后方不太确定道,“他像是顾清崖无法接受弟弟惨死的现实,而在心中分裂出来的幻象,只要这个幻象在,顾清渊就不算真正死去。”   林风致蹙了眉头,按凌少歌这说法……   “所以‘顾清渊’的本质,还是顾清崖自己?”   “只是猜测而已,我拿不准。”凌少歌道。   人的魂神,向来是世间最难把握之物。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顾上神很早就已经知道‘顾清渊’的存在,但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要摆脱‘顾清渊’的纠缠,反正处处替其遮掩,一手将其养到现在。可能他在借这个‘顾清渊’的存在,来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林风致缓缓道。   未曾兑现的诺言,带顾清渊同踏仙途的美好愿望变成亏欠,和眼睁睁看他惨死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以及能救却选择放弃他的愧疚……   这种绝望和痛苦的折磨下,诞生了这个‘顾清渊’。   顾清崖像溺水的人,抱着这根稻草,拯救自己濒临崩溃的心。   思及此,林风致和凌少歌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出深深的叹惜和难过。   “先前鬼鲛的心术应该刺激到他了,我虽将他从记忆幻境中强行拉回,但并没真正解开他的心结。”林风致继续道,“这个暗器,估计也是心术的一种……”   可恶的是,就算他们找出问题所在,却依然想不到解决办法。   然而就在两人苦思对策之际,顾清崖却霍地站起,清俊的脸庞神情狰狞,额间青筋冒起,双眸圆瞪,两种不同的语气交错响起,自说自话。   “你受这千年风光,也够了!该让我也受用受用!”   “不能,我不能给你!”   “为何不能?这仙途明明是你占去的!你还给我——”   “顾清渊,我不能交给你……”   两人似乎开始争夺起这具肉身的所属,他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手却紧紧拉住另一手的手腕,神色时而凄苦,时而愤怒,汗如雨下浸湿一身衣裳。   就在这样的争执下,“顾清渊”的语气越发尖锐凌厉,顾清崖的语气却逐渐微弱。   “快拉住他!”凌少歌急喝一声,和长焰一左一右拉开顾清崖的双手,阻止他伤害自己。   林风致站到顾清崖面前,指拈青光,将灵气送入他的魂神,希望能给他带去一点清明,一边开了口:“顾清崖,是我,林风致!你们……先冷静些。”   她的灵气似乎让顾清崖清醒了几分,他看清眼前的人,眉间蹙紧,像在强忍着什么般,朝她道:“林宗主,我快要控制不住他了……是我亏欠他良多,这条命给他没关系……但是……这躯壳不能给他……”   他断断续续道,期间语气又是一改:“顾清崖你看看你在说什么?你既然亏欠了我,就该把你的一切都还给我!”   “我不能——”顾清崖的声音却陡然一响,“顾清渊心术不正,并无为仙之道,若是叫他夺走肉身,成为浮沧大弟子,后果……会不堪设想。我不能……不能为着自己的私心……给他毒害苍生的机会……林风致,凌少歌,我求你们一件事……”   他顿了顿,方续道:“如果我无法控制,让顾清渊彻底占据这具肉身,你们……一定趁他未稳之时,杀了我……杀了我——”   最后一句,他用尽全力嘶吼。   林风致和凌少歌听得一愣。   “你在说什么?让我杀你?”凌少歌狠狠钳制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我告诉你顾清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他一句话刚说完,顾清崖身上忽然青光大作,一股仙力绽开,将林风致、凌少歌和长焰三人都震开。   “想杀我?顾清崖你好狠的心!”“顾清渊”怒道,“既然如此,你就永远不必再出现了……”   “顾上神!你醒醒,别让他得逞!”林风致从地上爬起,和凌少歌、飞焰一起,掠向顾清崖,想要制止他。   一道银光在此时兜头落下,笼在顾清崖身上,寒意四冒,青光化作冰霜,将顾清崖封住。   顾清崖像尊冰人般凝固在船上,林风致倏尔回头,看到归来的祁怀舟,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   “下手暗算的人境界很高,躲在百里之外施术,我追不上他。”祁怀舟一边沉声道,一边走到顾清崖身前,“他中的是失传古器惑神钉,世祖幽瞳对此无效。此物会无限放大他心中痛苦,加之他先前本就受到记忆幻境的刺激,是以魂魄失去控制,加强了所谓‘顾清渊’的力量。”   “那要如何救他?”林风致忙问道。   “我现在以寒冰暂时封住他的五感与躯壳,阻止他的失控,但也只是暂时克制。这惑神钉对于元神魂魄有强大的惑乱之力,放大痛苦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这惑神钉会将他的魂神拖入无边美梦,让他在梦中得偿所愿,再在他最为幸福之时,让他的痛苦重演。”祁怀舟冷道。   林风致听得心惊。   好歹毒的东西。   本就是痛苦之人,乍得欢喜还要再继续同样的痛苦,这是个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顾清崖。   “我救不了他。”解释完惑神钉后,祁怀舟摇头道,“惑神钉一经入体便与魂神相缠,我没那本事医人心疾。”   既使有,也不会为了顾清崖出手。   后半句话,他没有出口。   “我们没有办法,那……他师父呢?”林风致压下心头惊意,努力想办法,“或者你的师父,还有西境的魔修……那么多人,总能查到这惑神钉的解法吧?”   如今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搬救兵。   “我传音我师父。”凌少歌点点头走到一旁。   林风致想了想,也祭起传音玉,昆虚与浮沧有不少往来,她手里除了顾清崖之外,还有几个浮沧弟子的传音方式,索性请他们请碧霆元君出马。   不过一盏茶时间,林风致和凌少歌就各自联系上碧霆元君和曲弦,只将顾清崖细细上呈。   “惑神钉,神难救。”听完林风致的话,传音玉那头传来碧霆元君压换着忧急的沉敛声音,“这东西,本座亦无能为力。世间只有一个人,兴许可以救得清崖。”   “是何人?元君请说,我立刻就将顾上神送过去,无论如何也求得那人救他。”林风致忙道。   “昙光世尊,目前他人在噩境之城,离你们不远。”   林风致一愣,喃喃道:“昙光……可是他……”   “林宗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碧霆打断了她未尽之言,“清崖性命,如今在你手中。本座以浮沧山宗主之身,恳请林宗主救小徒一命,日后昆虚若有任何危难,只要你开口,本座必令浮沧全力相助!”   “元君言重,顾上神是我朋友,救他亦是我份内之事,不必如此客气。”林风致的决定做得很快,“我明白,一切应以救人为先,我会马上送他前往噩境,您不必担心。”   “多谢林宗主,本座亦会尽快赶往噩境之城。”碧霆元君道。   传音玉的光芒黯下,和碧霆元君的对话匆匆结束,林风致心事重重地转身,对上凌少歌的眼。   “噩境之城,昙光世尊。”凌少歌收到的答案,和她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5 09:39:11~2023-12-16 09:2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露为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ighting、Aislinn、湘清、Sunny 10瓶;韶婼、水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嫁衣   ◎属于顾清崖的无边美梦怎会是结修礼?◎   因恐凡人畏惧老龙, 担心献祭不成功会惹来老龙的报复,再度将这些孩童和少女送入断江,回到岸上后, 林风致并没立刻将人送回村子里,而是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先妥善安顿好这些村民。   被献祭的凡人少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逃出生天,无不欣喜落泪, 跪谢林风致。   也幸得有这几个少女, 林风致便将照顾那十多个年幼孩童的事宜交托她们, 从这些俗务中脱出身来。正巧小啾带着几个昆虚同门赶到,比预计时间快了十日。   “你涉险的消息传到我们那里,大家就坐不住了, 哪还能等得下去?秋上神就令我带上几个好手先行赶来, 她仍在后方压运重器赶路,再过个三五天时间, 应该也到了。”小啾解释道, 一边拿眼睛斜瞥跟在林风致身边的少年。   少年回她一个挑衅的目光。   “你们来了就好, 这里就交给你们。荒龙大泽的详细地势以及老龙真身位置, 我全都在标注在舆图之上, 另外泽内情况, 我会亲自交代月明。”林风致道,又一拍长焰的肩膀,介绍道, “这是长焰,天芒刀的主人。到时候会留在这里帮你们统御荒龙大泽的兽军, 对付老龙。”   小啾便转头仰起下巴, 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 只道:“难怪我到半路就感应到天芒之力,原来就是你?这天芒刀的眼光,看起来不怎样,居然挑了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做主人。”   年幼的兽王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立刻气炸,抬手压在小啾头上:“我再怎样,也比你这小矮子强!”   “你说什么?我长你百岁,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小啾难得遇到比自己年幼的,正想涨涨威风,结果被他一顿嘲讽,当即发作。   “长我百岁又如何?有本事吃我一刀再和我摆架子!”飞焰挑衅道。   “……”林风致没想到这两人见面就不和,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安排,把这些重要的事交给他们二人,他们不会给他捅篓子吧?   “呵,果然是病猫对笨鸟,遇上就打架。”凌少歌正好出来,见状嘲笑道。   正要开打的两个人同时调转矛头,对向凌少歌。   林风致捏捏眉心,不想再看这几个幼稚鬼。   ————   安顿好所有事,离他们上岸已过去三日时间,林风致与祁怀舟并凌少歌带着冻成冰人的顾清崖踏上前往噩境之城的路。   这一路上,林风致都心事重重,就连凌少歌也显得沉默起来。虽然顾清崖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可眼见好友就这样被冻在冰块里,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此去噩境之城,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救下顾清崖,这心情不沉重都难,竟比他们下荒龙大泽与老龙斗法更加沉郁。   再加上对林风致来说,昙光世尊已不再单纯,所有的怀疑猜想,全都落在他身上。如果凶手真是昙光,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其抗衡,她本没打算这么快就与昙光对上,但现在却不得不提前面对他。   而暗算顾清崖的凶手也成谜,他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境界实力,亦猜不透此人对顾清崖下手的真正目的,但在九寰有能耐在他们四人面前远隔百里下手的修士,恐怕也屈指可数,从境界上来看与他们先前关于抢夺堕佛骨珠真凶的推测结论是一样的,这个人的目标,很大可能是为了顾清崖身上的慈航镜。   只不过这时机怎么会挑得如此刚好?顾清崖正好受到鬼鲛幻术的刺激,魂神本不稳,他们几人又才从极险困境中脱逃,正值最为松懈的时刻,完全想不到有人埋伏暗处。   此人……怕是在暗中一直盯着他们,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他到底如何办到的?   这情况,和他们在浮沧山遇到的境地极为相似。   若是两个凶手为同一人,那么一切便又指向一个人。   就是他们现在马上要去找的昙光世尊。   只有他,才能帮到顾清崖。   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只怕其中有诈,该不会是专门引他们前往噩境吧?   思及此,林风致不寒而栗——如果真是昙光,那他们岂非一步一步,踏入对方的陷阱。   可人又不能不救,便是龙潭虎穴,他们也得去闯上一闯。   林风致暗暗叹口气,抬头之际,又与祁怀舟的目光对上。   一块石头悬在心上未落,这还有一块石头,压得她更喘不上气。   巨兽身份的确认,让她对祁怀舟产生了怀疑。   试问一个普通的修士,即便是昆虚镇宗长老,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让她召出迷津邪主的幻象残魂来对付敌人?祁怀舟的身上必定埋藏着重大秘密,与昆虚,与邪主,与她有关。   可这种种疑问,在这当口都没办法寻找答案。   毕竟,当务之急,是救人。   好在断江离噩境之城并不远,几人驭仙宝紧赶慢赶,总算在第二天日落之前,赶到噩境之城。   黑青石块垒成的城墙绵延百里,远处森冷的楼阁隐约可见,衬着那压天的沉云,愈显苍凉荒芜。四野黄沙漫天,草木稀少,只有些荆棘草藤风吹便滚,灵气更是稀薄得可怜。   这里的风沙不同别处,沙子特别细,无孔不入,又染过噩气,若是沾上肌肤便易蚀肤,林风致一行三人都披上厚实斗篷,戴好兜帽,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眼睛在外。   三人在城门前落下云头,不等他们摘下兜帽,城门内立刻就迎出个修士来,朝着三人拱手。   “在下方圆,乃是噩境之城的管事,几位想必就是林宗主、祁山主与凌仙友吧?碧霆元君已经与世尊打过招呼,将顾上神的情况都详细说过了,世尊令在下在此恭候几位大架。”方圆形容瘦削,处事干练,言语之间一句废话都没有。   三人抱拳道谢,跟着方圆步入城中,身后传来隆隆声响,林风致回头一看,厚实的城门正缓缓落下,一簇淡光升起,笼罩全城。   “噩境不太平,四野常有妖邪出没,天黑后更加危险。为保证城中百姓的安全,城门在日落时分就会关闭,城中会启动护城大阵。说来多亏顾上神到处奔走筹集建城物资,林宗主亦慷慨解囊为此城提供了诸多资源,噩境方有今日。大伙都感念你与顾上神的恩德,早想一见。”方圆见状便解释道。   林风致忙自谦起来,目光又望向这噩境之城,不经意间竟路过一处商铺。   “珍珑阁”三个烫金大字,让她心中浮起一缕亲切之意。   如果当年没有留在昆虚,现在的她应该在这里头做个小小的管事,也是噩境里普普通通的一员。   时光似乎让她走了一个圆,最终还是经过当年选择的分岔点。   这噩境之城,她虽没亲自来过,但并不陌生。初时为了生意和口碑,后来昆虚有了能力,便开始实打实地帮助此地建城,这几年昆虚给噩境之城的建设出过不少力,尤其在物资这一块。听着顾清崖描绘起噩境之城的建设,林风致早就想亲自来看看了,只是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踏足噩境之城。   且不论昙光是好是坏,建这噩境之城确实是件于九寰有大利之举。   如此想着,林风致跟随方圆踏入传送阵,直达噩境之城的散噩楼。   散噩楼是噩境之城的城主楼,楼高九层,是城中最重要的楼阁,现下城主还没择定,暂由昙光世尊在此主持。说来也是运气,噩境近日出了点麻烦,是以城中修士方将世尊请来,否则林风致他们还没办法这么快就带着顾清崖见上昙光。   穿过几层传送阵,林风致几人才终于走到散噩楼的最高层。   天黑已经彻底黑透,远空一轮赤红圆月高悬于阁后,风呼啸如龙,静谧的城池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中透出几许神秘与危险。   “世尊已在里面等候你们,在下就不进去了,请。”方圆站在门外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缓缓而动,向两侧分开,露出其间幽长廊道。林风致三人步入其中,缓步穿过这条廊道。   廊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这里,是个宽敞明亮的世外仙境,并不是一个房间。   白莲青池,灵气氤氲,池子正中央有朵紫莲,莲心中侧倚着一位身着青袍的修士。   他看起来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梳着规整的发髻,簪着简单的玉簪,形容之清俊不敌他周身风华光芒之一二,难以言语描绘。   不管林风致对他有多少复杂的思绪,在见到他的这一刻,依然情不自禁被他所释放的温柔慈悲所感染。   感受到外界动静,昙光睁眸,如同昙花般的目光,流转在几人之间,他收回支头的手,坐起身来,含笑冲几人道:“林风致小友,祁怀舟小友,凌少歌小友,别来无恙?”   这话问得林风致一愣,她压根就没拜见过昙光,何来此问?   “仙门大试中昆虚大放异彩,我记得你们。”他的笑,温和慈怜,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亲切。   “世尊过奖了。”林风致看了祁怀舟和凌少歌一眼,回道,“能得世尊青睐,是昆虚之福。”   语毕,她顿了顿,又道:“此番前来,是想请世尊出手,救救顾上神。”   “清崖之事,碧霆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们别着急,先让我看看他。”昙光身形一晃,下一刻便已出现在几人身边。   三人忙退开半步,将遮盖在顾清崖身上的青罩扯落,露出被冰冻结的顾清崖。   “九幽寒冰?”昙光一眼认出,包裹顾清崖的冰霜并非凡物。   “世尊好眼光。”祁怀舟笑了笑,淡淡回道。   昙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停顿片刻后方续道:“能化九幽寒冰,祁小友,你的境界……突飞猛涨。”   祁怀舟笑而不语。   林风致听得有些莫名,便望向凌少歌,却见他虽未言语,却目露震色。   “九幽寒冰,是天地至阴至寒之冰,非次仙修为无法施展,且极难拥有。”许是看出她的不解,凌少歌向林风致附耳低语,   “这位祁山主,深藏不露啊。”   林风致没有回答凌少歌,只是再度望回昙光,心中暗暗称奇。   以昙光之境界修为与地位,在他的面前,他们三人都只能是普通晚辈,哪怕祁怀舟恢复原有境界,实力和地位也远远不及昙光,可不知为何,她没有从祁怀舟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对昙光的敬意,以及下位者的恭敬,甚至于还不如对着她这个昆虚宗主来得尊敬。   是她的错觉吗?   祁怀舟对昙光,有着势均力敌的隐约较量。   昙光并没因祁怀舟的态度而气恼,眉目仍慈悲温柔,只道:“九幽寒冰是可以阻止他的失控,但阻止不了惑神钉……”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袖而落。   四周仙境随之消失,换作偌大石洞,顾清崖所站之处的脚底,是个繁复的符阵。   “祁小友,把九幽寒冰解去吧,我们先看看顾小友的情况。”昙光道。   祁怀舟点点头,掐诀一收,覆盖在顾清崖身上的冰霜转眼间消失,顾清崖睁开眼,先露出迷茫的目光,而后面色倏地阴沉,眼中浮起杀气,冷道:“顾清崖死了,你们见不着他了……”   众人心中一惊。   出来的,还是“顾清渊”。   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外掠来,可地上的符阵瞬间亮起,无数道金光冲天而起,化作牢笼将他困在其中,他的手刚一碰上金光,便被灼烧得剧痛不已,只能缩手。   “你们想做什么?”“顾清渊”冷静下来,盯着眼前几人。   然而,他的声音被符阵力量所阻,再传不到外界。   没有人理他,众人只望着昙光。昙光掐了一诀,在符阵的旁边幻化出一道幻镜,幻镜之上白雾缭绕。   “确实是惑神钉。清崖被困在惑神钉所造的美梦中了。”昙光神情渐凝,“这是清崖现在所经历之幻梦,心疾难医,要想破解需要先找出症结所在。你们都是他的朋友,想来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我需要你们协助。”   “是。”三人齐道。   缭绕于镜面的白雾渐散,露出了镜中景象。   一袭红衣的顾清崖,站在飞舞的星萤之间,在他的身前,是紧闭的殿宇,在他的身后,是仙气氤氲的万千山峦。   红衣将素来清冷的顾清崖衬得如火焰般张扬,是在场三人都未曾见过的一面。   神采飞扬,容色照人,英俊得不似人间修士。   不知怎地,林风致想起了在小船上遇到的男扮女装的顾清崖。   这是……   婚服啊?   没等林风致想明白他这梦的意思,便见镜中之人扬起笑脸,缓缓走到洞前,轻叩洞门。远处,仙鹤飞翔,虹彩漫天,弦乐仙曲悠悠随之响起。   身着嫁裳的女子随着洞门的开启,而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背对着门,头上戴着华丽花冠,身上是一袭绚烂如万里彩霞的嫁裳,衣裙之上有璀璨光芒流淌而过。   “结修礼?”凌少歌率先开了口。   他看出眼前这景象所代表的意义。   可……属于顾清崖的无边美梦怎会是结修礼?   林风致有些诧异,她从没听说顾清崖有喜欢的人,和他相处的时候也没发现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莫不是他心里早就有了暗暗爱慕之人?   那他们在这里,岂非窥探了他心中隐秘之事?   她蹙了眉,但又有些好奇。   像顾清崖这样的男人,会看中什么样的姑娘?得怎样的女子,才能获得他的心?   那必是个非常美丽并且优秀的姑娘吧?莫名的,她还挺想结识。   如此想着,只听镜中的顾清崖一声轻语:“时辰到了,师尊他们已经等在紫宸殿中,我们该动身了。”   那声音,温柔得叫人心醉。   裙摆轻动,殿中的华服女子慢慢转身,露出一张灿若朝霞的容颜。   林风致的好奇,在她转身之时被提到顶点,却在她转身之后,彻底冻结。   同时愕然的,不止是她,还有祁怀舟和凌少歌。   他梦中的结修之人,赫然便是林风致。   “……”祁怀舟默。   “……”凌少歌默。   林风致傻眼。   作者有话说:   致致:吓傻ING。   ————   感谢在2023-12-16 09:28:11~2023-12-17 09:4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下山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书的射手 68瓶;℡Von 20瓶;清荷引梦 12瓶;潇潇0411、向晓、水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无边美梦   ◎许彼此生死同心,共扶苍生。◎   绚烂的嫁衣之下, 是连林风致都没见过的甜美模样。华彩冠盖,衬她笑眼如同天际弯月,双颊红晕轻染, 唇角浅翘,满目星辰,她提裙奔向顾清崖,轻盈得如同一只迷人的羽蝶, 在顾清崖展臂之时飞入他胸前。   “风致……”   顾清崖微哑的声音, 喊出一个名字, 彻底打破林风致的幻想。   他梦中的结修对象,并非只恰巧与她生得容貌相同,那就是她。   林风致石化般看着幻镜里的两人手牵着手, 并肩飞起, 披流云踏长风,掠过万千山峦, 朝着浮沧山的紫宸殿飞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人为何会是自己。   镜中的热闹, 反衬出屋里的沉寂。林风致只觉得身边一阵诡异沉默, 她脸有些发烫, 想说些什么来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便讪笑着低声道:“这……可能是惑神钉的影响,别当真。”   语毕,她便听昙光世尊开了口:“惑神钉所造梦境, 是源自魂神深处的渴盼。”   他解释得认真,但林风致此时只觉得他还不如别解释。   屋里凝固的气氛并没因为她的圆场而有任何融化迹象, 反而更冷了一些, 林风致望向祁怀舟, 他压根就不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幻镜里两个人,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只是那双清冽的眼,早就沉光暗涌,掀起巨浪。   她再看凌少歌,他倒是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尾,似乎对顾清崖的心事并不惊讶,只是攥起的拳头,稍稍泄露了几分愤意。   作孽啊!   林风致捏捏眉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他梦中之人既然是你,那就好办多了。这死局中的活棋,非你不可。”昙光世尊又道。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林风致收敛心思,正色问道。   “不急,先看。”昙光道,“惑神梦不能打断,否则中者魂魄会溃散,得不偿失。待到惑神梦结束,我引你见他,只希望……清崖可以撑到那一刻。”   林风致微微一怔,想起祁怀舟提过的关于惑神钉的幻梦。   惑神之梦,前面有多美,后面就有多痛。   而这一刻,她尚不能领会此言之意。   漫天云霞之中,顾清崖牵着“林风致”的手缓缓落到紫宸殿外,在无数祝福的声音与笑眼里,一步一步,踱进紫宸殿。   他的眉宇舒展,不见半分阴霾,仿佛回到人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那些缠绕在他心头的阴影,通通消失,他似少年般清朗明亮,却又有着属于青年的刻骨温柔,只对一个人展现。   浮沧山的仙长与许多同门师弟妹,一起站在殿上,迎接他们的到来,他的师尊碧霆元君站在殿中,亲自替他们主持结修大礼。   天地为媒,山河为聘,日月星辰为证,此一生仙途同行,许彼此生死同心,共扶苍生。   他承诺,这一生不论寿元几何,仙途多艰,只此一人,携手与共,绝不背弃。   坚定的口吻说着属于顾清崖的承诺,镜中“林风致”笑眼盈泪,镜外的林风致,却攥紧了双手。   她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旁观了一位仙君对自己的承诺。   如此情深,如此热烈。   她……何德何能?   浮沧山上一场热闹结修礼,化欢颜笑语散去,漫天云霞归于沉寂,明月清晖洒落山巅万树紫藤如星帘垂落,流萤飞舞之间,只剩顾清崖与“林风致”二人。   他轻执她的手,温柔尽化缠绵目色,俯身之际,“林风致”踮起脚,迎向他此际炽热如火的欢喜。   倏地——   一道黑影闪来,挡在了林风致身上,彻底隔绝了她的目光。   祁怀舟背对幻镜站在她面前,不允许她再继续往下看。   林风致不吱声,乖乖让他挡在面前,绯红的双颊已是滚烫,只以澄澈的目光,坦然望向祁怀舟。   她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祁怀舟身上传来的怒火,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激烈。   但他不说话,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只那一双眸,隐约闪过几缕暗红,像是野兽的眼眸,不复清明,充斥着吃人般的可怕气息。   那些缠绵旖旎,都被他的目光打得粉碎。   凌少歌也已侧过身去,闭上双眸,不再望向镜中幻梦,唇际一丝笑意都没有,棱角分明的脸庞愈显肃杀。   青光闪过,浓雾忽聚,将那幻镜再度遮掩。   “我们歇歇再继续吧。”昙光的声音中夹杂着冰雪般的灵气,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林风致只觉得心中一松。   刚才那些画面,看得她窒息。   “喂。”她缓了口气,伸指戳戳祁怀舟手背,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那不是真的。”   祁怀舟没动,也不吱声。   “生气了?”她又小声道。   虽然不是她的错,但……要她哄一哄他,也不是不可以。   大是大非面前,祁怀舟向来大方,不会干涉她的举动,顶天了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阴阳怪气一下,表达他不满的情绪,断不会真的冲她发作。   这次气成这样,大抵是上头了。   醋意上头。   “别气了好不好?”她把手指塞进他掌中,勾勾他的手。   还没等祁怀舟给回应,那厢先传来两声冷哼,凌少歌面色不善地看着林风致,似乎在恨她的厚此薄彼。   林风致顿时头疼。   祁怀舟可不给她任何与凌少歌交流的机会,反手就拉着她走到远离凌少歌的角落。   林风致看了眼昙光,发现他早已浮坐半空,双眸紧闭,未将他们这些小动作放在眼中,方暗暗松口气。   “可以继续了。”祁怀舟终于开口。   昙光世尊方睁眼,平静俯望了他们一眼,确认他们都已冷静下来后,才再度施法。   雾气散去,镜影重现。   所幸这一回,并没什么逾越的景象。顾清崖身着与“林风致”一色的浅紫衣袍,各执一剑,在陌生的山野间共同对敌。   林风致松口气。   这应该是他二人结修后的日子,确切点来说,是顾清崖心里梦寐以求的结修后的生活。   有一个志向相同的灵魂道侣,同行九寰惩恶扬善除魔卫道,共赴秘境历炼修行,互相扶持共同成长。   顾清崖所向往的东西,和他这人一样,充满光明。   可能在他心里的那个林风致,也是这样一个人吧。   镜中的景象转变得很快,没有耳鬓厮磨的亲昵,都是两人共同抗敌,扶助弱者的画面。斗恶修,退妖鬼,杀恶兽……每每定格,便是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   那般和美,那般明媚。   就连林风致都觉得,这样的他们,是天造一设的神仙眷侣。   现实之中,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可于梦中之人来说,他们相伴已过百载。   这百载之间,顾清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愈加开朗,不再是曾经拒人千年的年青仙君。   温柔依旧,只倾付于一人之身。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幸福之中,危险悄然逼近。   如果说这场无边美梦,让作为旁观者的林风致看得窘迫,让祁怀舟和凌少歌看得嫉妒,那接下去的噩梦,则彻底让一切情绪都化作悲伤与愤怒。   一场历炼,二人途经贫瘠的凡人村落,因着宗门有要务,顾清崖需要赶回浮沧,便留“林风致”在那村中教化百姓,传授些保命生存之技。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开,于夕阳之下道别。   “辛苦你了,我快去快回,你等我。”顾清崖捋开“林风致”颊边的长发,柔声道。   “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客气?”“林风致”笑得俏皮,百载光阴,并没让她有什么改变,只是凭添几许温柔,“快去吧,等你办妥了事,陪我回昆虚。”   “一定。”顾清崖承诺。   他将她留在了这个凡人村落,独自归宗。待到处理完手中事务赶回,已经过去两个月时间,顾清崖赶回之时记得“林风致”犹爱附近镇中特产佳酿,便拐往镇上采买。   可怕的灾劫,忽然降下。   天空刹那间化作血色,地面裂开,无数张着巨口的魔花生出,吞噬着身边的活物。惊恐的尖叫声、哭泣声,与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这个小镇。   “砰——”   酒坛失手摔得粉碎,他怔怔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   他拔腿冲出酒肆,却只见慌乱失措的凡人与肆虐的魔物,满街的断肢残躯,人间炼狱般的惨烈景象让他的心脏猛然间缩紧,他反身狠狠斩断一朵魔花,心里想着要去救“林风致”,这次,他一定要救自己心爱之人。   如此想着,他断然转身,正要离去,腿……却被倒地的百姓紧紧抱住。   “仙君救命!”那是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惨白着一张脸,苦苦哀求着。   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   一朵魔花缠上母亲的腿,哀求声与哭泣声变成刺耳,顾清崖做不到见死不救,他折身斩断那朵魔花,然而……更多的魔花向他涌来,更多的凡人朝他聚拢。   他们需要他。   ……   幻镜之外站着的林风致已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这一幕,如此熟悉,熟悉到她已经想到,对于顾清崖来说,这场惑神噩梦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歹毒的东西,却要人受尽折磨,在绝望和痛苦之中失去灵魂。   林风致出离愤怒,在这一刻生出莫大杀气,想要手刃那个对顾清崖下此毒手的人。   凌少歌已是满身杀意,手上厉爪已伸,他迫切地需要毁坏一些东西来发泄自己的满腔怒气。   便是祁怀舟,也已是满目寒冰。   大家都已经猜到这个梦的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悲剧重蹈覆辙,看着顾清崖再陷绝望与痛苦。   “真的无法打断这个梦吗?”林风致受不了,转头问向昙光。   昙光摇摇头:“如果在这里打断,他的魂魄溃散,就成了行尸走肉。惑神梦结束之时,是惑神钉力量完全消竭之刻,我们尚有一线希望,将他拖出噩梦。”   林风致已经不忍心再看接下去的梦。   满天血雨之中,顾清崖拼尽全力,孤身一人救下了全镇百姓,踏着血脚印,艰难地走向“林风致”所在的凡人村落。   村口竖起的空白路牌上,不知几时被人刻上了字——   横云村。   这里,好像是他出生的村子。   顾清崖忽有些浑噩,视线模糊了,时间也模糊了,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已经失去太多,辜负太多,不能再多一个“林风致”。   蹒跚的步伐在踏入熟悉的屋舍中停下。   四周一片狼藉,全是斗法的痕迹,满地的鲜血,他已然顾不上,目光紧锁之处,是巨大魔花口中,那一抹刺目惊心的紫色。   记忆里的画面同时浮上心头,他失魂落魄地走上前蹲下,将她扶起,抱在怀里。   “林风致”面色灰败,不复昔日明艳,衣裳被鲜血染透,只睁着眼痛苦地看着他,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用细弱游丝的声音说了句:“清崖,你怎么才来?……好痛,杀了我。”   顾清崖双眸已然赤红,泪水夺眶而出,他嗫嚅着唇却说不出半个字。   “杀了我吧,求你。”她哀求着,用那双本来充满笑意的眼看着他。   顾清崖颤抖着手,举起剑……   这一剑刺下,便连他的魂神,都会留在这里。   陪着她,永不再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7 09:44:05~2023-12-18 09:4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扶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梦、户枢不蠹、杉、扶摇 10瓶;~~白露为霜、水草、韶婼、潇潇0411、严幺、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求娶   ◎“林风致,我们结修吧。”◎   可恨!   太可恨了!   林风致气到全身颤抖, 前所未有的愤怒。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歹毒的东西?   怎能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对付这样一个心向光明,正直善良的修士?就连在惑神钉为他量身定造的无边美梦之中, 除了他心底那一丝隐秘的情愫之外,更多的依旧是苍生天下。   可这样的他,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经历同样的绝望。   这比一剑杀了顾清崖, 还让他痛苦。   林风致看得双眸泛红, 恨不得揪出那个施暗手的人, 将他撕成两半。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林风致转头望去,只见祁怀舟向她投来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 除了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怒火外, 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幸庆与害怕。   相识这么久,林风致还没从他身上感受过“害怕”这一情绪。   她看懂了他的目光, 只轻轻道了句:“放心, 我没事。”   镜子里面的“林风致”不是她, 她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镜中幻梦的景象, 投射进每个人心中, 就连凌少歌亦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确认她还好好站在身边,方用噬血的般的眼神,继续望向镜中。   就连现实世界中置身事外的他们都觉得无比残忍, 可想而知顾清崖此际煎熬和绝望。   梦中的世界,开始下起大雪, 灰蒙蒙的雪片, 一片一片落到顾清崖身上, 似乎要将他封印一般。   怀中血人似的“林风致”哀求着,眼中光芒一寸一寸黯淡。   最终,他手中的剑颤抖着缓缓举起,剑刃所向,却是此生挚爱眉心。   也罢,他本该留在这里,那就留在这里好了。   和她,和顾清渊,和横云村,一起葬在这里。   剑尖刺进她眉心的同时,他亦闭上双眼。   “就是现在。”昙光世尊忽然开口。   三大一小共四盏莲灯浮起,飞到众人面前。   “无边梦马上结束,惑神钉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我以引魂灯带你们进入他的魂神。林小友,你既是他梦中之人,由你执主灯,我与你两位朋友各执辅灯,为他照亮归路。留给你们的时间只有半炷香长。无边梦结束,他的魂神已经受到巨大影响,魂灯就是他的心,你们必需在四灯俱灭之前,把他带回来,还有你,林小友,无论能不能带他出来,你也必需在灯灭之前回来。”   昙光世尊的声音犹在响起,可众人眼前景象已变。引魂灯亮,黄泉路起,他们各执一灯,化作黄泉路引,莲灯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这条漆□□路的一角。   “去吧,别怕黑暗,去把他救回来。我守在这里,你不出,我不走。”   林风致提着最大的那盏莲灯,站在空无一人的深渊里,忽然听到了祁怀舟的声音。她揉揉眼睛,用力擦去盈眶的泪,道了声:“谢谢。”便提灯往深处走去。   半炷香的时间很短,可这条路非常长,又不辨方向,林风致只能提着灯在黑暗之中狂奔。   莲灯火光,在这里如同微弱的荧光,飘摇晃动着,将要熄灭一般。这样下去,别说救回顾清崖,半炷香时间连找到顾清崖都难。林风致跑了一阵子止步,忽然想起什么般,闭上双眼。   鲲丹转动,她的灵气流转于体内,很快的,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黑暗中飘来。   那是慈航镜的气息。   原本慈悲浩大的仙气,因为顾清崖的绝望,而变得无比悲伤,感受到林风致的同时,慈航镜一震,立刻回应了她的召唤,指引着她的方向。   林风致的身体被慈航镜的力量牵引着,朝着某处飞去。   不过片刻时间,她看到了这无边黑暗之中,微弱的光芒。   顾清崖的世界已是一片漆黑,只剩小小一隅空间尚存光明。大雪纷飞的山间,顾清崖抱着“林风致”般坐在地上,已经被雪彻底覆盖,林风致险些没看出来。   而这一隅空间的光芒,还在因黑暗侵蚀而渐渐缩小。   林风致明白,只要这一隅光芒消失,也就意味着顾清崖的彻底“死去”,她想也不想就飞了下去。   可就在接近那一隅之时,一股无形力量生起,将她生生拦在了与顾清崖一步之遥的地方。   有什么在阻止她接近顾清崖。   她抬头望向四周,漆黑的深渊里,飘着三簇火光,正是祁怀舟他们三人手中的引魂灯光芒。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有一簇闪烁不定的火光忽然间熄灭。   四灯只剩其三。   林风致心中骤紧,一手提着莲灯,一手疯狂地砸向那堵无形之墙。   “顾清崖,我是林风致——你醒醒,你怀里的不是我!那不是我!我没事,我好好的……”她一边锤打那堵墙,一边急到不行。   这是他的元神世界,她施展不出任何术法,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唤回他。   这一隅光芒似乎又小了一些,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他被黑暗吞噬?   想到这里,林风致愈加急怒,用尽全力道:“顾清崖,林风致在这里,在这里啊——”   说话之间,天际的灯火摇摇晃晃,又灭了一盏。   “林小友,你该回来了。”昙光世尊的声音,忽从她手中莲灯上传来。   只剩下一盏灯,如果再不回来,连林风致都有危险。   可是……   林风致看着将要被黑暗吞噬的顾清崖,明明近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到吗?   她不甘心!   手一遍又一遍用力锤着无形之墙,她的眼眸渐渐红了。   泪水再次划过脸颊,滴落黑暗。   有人……在哭?   她好像很难过?   慈航镜释放全部力量,绽起光芒,笼罩顾清崖,暂时抵御了黑暗的吞噬,这一隅空间不再变小,顾清崖似乎感受到什么,迷迷茫茫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他看不到林风致,可是他感受到了那一滴眼泪的温暖。   他有些迷惑,留恋的看了怀中“林风致”一眼,伸出手,触向那一滴泪的方向。   隔着那堵无形之墙,林风致的手与他的指尖相抵。   无形之墙猛烈一震,她的模样便透过黑暗,出现在顾清崖面前。   顾清崖手一握,抓住了林风致的手。   “快跟我走!跟我走!”林风致拉着他,指指外头。   天际只剩最后一盏灯。   灯火摇曳,随时都要熄灭。   顾清崖盯着她,混沌的意识尚未归来,只是本能地紧紧牵住她的手,跟着她的指引起身,木然地朝外走去。   可是,他的步伐才刚刚迈出,脚就被抱住。   “清崖……你又要抛下我吗?”“林风致”倒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顾清崖浑身一震,再也迈不出去。   林风致在外头看得大急,用力拉住他,同时唤道:“顾清崖,你要是再不走,我就真的……要陪你留在这里了!”   此语一出,也不知触及什么,顾清崖蓦地转回头,望向她的方向。   林风致一喜,他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顾清崖再次艰难地迈出脚步。   “阿兄……你怎能离开这里?”   然而这次响起的,竟不再是“林风致”的声音。   抱住他腿的人,变成了顾清渊。   那个浑身是血的顾清渊,怨毒地看着顾清崖,竟扒着他的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阿兄,我在这里呆了一千年,也该换换了,换你留下,换我出去!”   顾清崖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断然摇头,断断续续道:“不能……你不能……”   林风致心中大急,拉着他的手将人往外扯,可那头却传来巨大阻力。很快的,另一只手顺着顾清崖的手,攀上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忽然间意识到,阻止她救顾清崖的这股力量,并非惑神钉。   而是“顾清渊”。   在这紧要关头,顾清渊竟然要和顾清崖争夺肉身。   这个想法让她后背生汗,但时间显然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天空中最后一盏灯火,却在此时明明灭灭了几番,倏地一暗。   只剩下林风致手中这盏莲灯。   “顾清崖,无论如何,你得回来!”她重喊一声,用力咬下唇瓣,反手一握,尽全力拉着两个“人”朝外头飞去。   然而没了那三盏灯的指引,黄泉归途迷失了方向,林风致不知该往何处去,手中的主灯灯火也开始晃动不安,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林风致只能拉着两个“人”,朝着未知方向飞去。   可才飞了一小段,她手中莲灯灯火骤然间小下去,在扑闪了几下之后,熄灭了。   这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林风致浮在半空,再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没有了莲灯,拉着她的两只手都渐渐松开,沉沉地往下坠去。   林风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着本能伸手去抓。   她抓住了一只手。   千钧一发之间,远空最后消失的那盏灯火的位置,忽然再度亮起。   幽蓝的火光,似乎和先前莲灯的灯火不太一样。微弱的蓝火之中飞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化作一道细细的星河,飞到她的身边。   林风致定睛一看,发现那光芒,乃是细小萤虫所汇而成。   星萤。   她在裴凛书楼的画里见到过,活在迷津之中的微小星萤,曾陪着迷津兽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无边孤寂。   她也曾化身星萤,落在它的鼻尖之上,看过一场殊死搏杀。   可星萤,怎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她虽疑惑,却已没有时间去想,星萤的光芒微弱无比,似乎随时要被吹散,她只能抓着身后那只手,跟着星萤的指引,飞向外界。   ————   从黑暗中跌出,光明归来。   林风致霍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和熟悉的人,她彻底清醒,冲到顾清崖面前。   先前囚禁他的牢笼已撤,顾清崖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地上。   “他怎样?”凌少歌蹲在他的身边,问向林风致,“成功了吗?”   刚刚的凶险情况众人心中有数,这一趟救人也不知成没成功。   林风致刚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便见顾清崖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了眼。   “顾清崖?!”凌少歌欣喜非常,一掌按在他肩头。   林风致却没那么高兴,她盯着眼前的顾清崖,小心翼翼开了口:“是……顾上神吗?”   顾清崖彻底睁开眼,眼里的迷茫懵懂在望见她的那一瞬间彻底散去,他倏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风致……”他埋首于她颈间,欣喜若狂地喊出她的名字。   他的心,还定格在那场无边梦的最后一幕。他们结了修,她是他的妻子,却最终死在他的怀里……   “……”林风致再度石化。   “……”凌少歌亦无语。   一道冰冽的寒气划过顾清崖的手背,让他松了手。   “人已经救回,事情该了了。”祁怀舟站在不远处,冷道,“她不是你的道侣。”   顾清崖这才倏地反应过来,他脸色涨红,抬手捂住头,似乎要将那些幻象通通从脑中扫去。   可……那样美好的梦……一切都真实的像发生过一样。   “对不起,我……”顾清崖歉然开口。   林风致摇摇头,道:“不碍事,能救回你就好。顾上神……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一声“朋友”,便是她的回答。   顾清崖眼神一黯,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语,只是笑了笑,道:“救命之恩,顾某来日必报。”   “好了,清崖被惑神灯伤了元神,需要静养几日方可恢复。以及,祁小友刚才为了再点魂灯费了些元气,也需要调息。我给你们安排了住所,你们暂时留在我这里休养些时日吧。”昙光世尊打断他们的对话开口道。   林风致闻言倏地转向祁怀舟,只见他手中还握着那盏引魂灯,灯芯里有几只未散的星萤。   竟然是他出的手?   她两步并三步奔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容颜,道:“没事吧?”   祁怀舟只道:“有事,我想休息了。”语落,他又朝凌少歌道,“顾上神就交给魔尊照顾,你陪我。”   凌少歌顿时轻嗤一声,刚想反驳,那边顾清崖却已经虚弱回道:“好,多谢祁仙友!”   “走了。”祁怀舟不由分说拉起林风致的手,朝外走去。   林风致随他走了两步,忽想起什么般止步转身,望向顾清崖。   “顾上神,你是……顾清崖吗?”   一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   顾清崖与她对视良久,方道:“我是顾清崖,清渊不会再出现,他被留在那里了。”   他的目光澄澈坦然,没有丝毫阴霾,与往昔无差。   林风致便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随祁怀舟离开了房间。   屋外,依然是噩境凶猛的沙风。   祁怀舟转身,替她拉起斗篷兜帽,他苍白的面容与疲倦的神态清晰落进她眼中。   连世尊都没办法再度点燃的引魂灯,他竟能再燃,想来必然耗费了许多元气。   “祁怀舟,你有哪儿不舒服可要和我说。”   “林风致,我们结修吧。”   两人同时开口。   “???”林风致觉得自己也出幻觉了。   要不然就是祁怀舟中邪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8 09:46:37~2023-12-19 09:4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slinn 12瓶;韶婼、一溪云、水草、潇潇0411、huhu、ZT-YT、喵喵的爪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迟到的告白   ◎定情◎   听说男人占有欲上头的时候, 是会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举动,难不成祁怀舟被顾清崖的无边梦给刺激到了?   祁怀舟突如其来的问题,着实把林风致给震惊到了。   “你……先冷静冷静。”除了这个回答, 林风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很冷静。”祁怀舟道。   他的表情,正常到让林风致觉得他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比如“我们下秘境吧”,“我们闭关吧”……   的确是很冷静。   冷静得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林风致咬咬唇, 把护脸的面纱蒙上, 在心里琢磨起要如何回答他心血来潮的问题。   “世尊给二位安排了住所, 请二位随在下来。”方圆的及时出现,让林风致松了口气。   “多谢方仙友。”林风致道声谢,刚想提议两人先行休息, 手便忽然被祁怀舟攥住。   还未等她回过神, 便已被他拉着飞离散噩楼。   “不去了,我们自己找落脚地。”祁怀舟干脆利落地抛下一句话, 就带着她飞向城的另一头。   噩境的月亮, 又大又圆, 像一轮暗夜红日, 悬在荒凉的城池之上, 荒诞而诡异。林风致飞在半空, 只觉得那月亮触手可及一般。风沙刮得凶狠,俯瞰而去,城中门户紧闭, 街巷空无一人。   他们在日暮时分抵达噩境之城,救完顾清崖已是五天后的深夜。   就这般掠过被夜色笼罩的城池与硕大的血月, 祁怀舟拉着她飞到了噩境之城南面的土丘上。   四下空无一人, 只有风沙猎猎, 沙子被风刮得时不时卷成细细的沙龙,在空中狂舞。林风致脚下踩着绵软的沙子,头脸蒙得严严实实,不解地望着祁怀舟。   他把林风致拉到此地后就没再说话,只四下望了望,便掌聚黑光按在地面。   刹时间,似乎有无数黑光涌入地下,沙丘隆隆作响,在他的法术之下蠕动起来,向两侧与他们的头顶蔓延,以迅雷之速结出一座沙楼来。   林风致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切。   沙子凝成的楼阁,其间黑光游移,带着某种神秘气息,与这片荒芜且诡异的城池莫名相合。风沙被阻拦在外,祁怀舟这才为她摘下遮面的兜帽与面纱。   “你不是需要休息?为何带我来此,还施术造此沙楼?”林风致抬手,拂去他头上几许细沙,问道。   “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祁怀舟回她。   无关紧要的人?   他说的是谁?   昙光?凌少歌?还是顾清崖?   林风致不解。   沙子凝出巨大法座,祁怀舟拉着她坐下。   林风致感受了一下这沙座的坐感,软绵绵,有点像棉絮,却又多了种沙沙的质地,格外有趣,也舒服,像要让人彻底身陷其中一般。   “回答我。”祁怀舟问道。   沙子太舒服,林风致忍不住便躺了下来,沙子便自动按她的身体线条出服帖的曲度,让她更加舒坦。连日来紧绷的心弦得到放松,身体的疲倦感便加倍涌来,她半闭了眼睛,懒洋洋道:“回答什么?”   “我们结修。”祁怀舟又说了一次。   “你认真的?”林风致睁了一边眼睛看他。   “我像不认真的样子吗?”祁怀舟反问她。   沙子往下一陷,林风致看着他俯身压向自己,清冽的目光逼望她的眸。   “我们连正儿八经的情人都算不上,你凭什么向我这个要求?”林风致伸指,调戏般勾勾他的下巴。   不过就是体验了一次神仙极乐,就想要她做他道侣,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我想看你穿嫁衣。”祁怀舟像只伏在她身上的大猫,随便她挠随便她摸,老老实实的说着心里话。   林风致闻言忍不住掐起他的脸颊,道:“你想看我穿嫁衣?刚才不是已经见到了?”   在顾清崖的梦里,她不就穿了一袭嫁衣?   这话让祁怀舟蹙了下眉头。显然,他不想回忆起顾清崖的梦,更不想回忆他梦里那个“林风致”。   “我想看你为我穿嫁衣。”祁怀舟又道,重重咬着“为我”二字。   林风致轻笑出声,戳穿他道:“祁怀舟,你嫉妒啊?那只是顾清崖的梦罢了,又不是真的。”   祁怀舟沉默了片刻,方坦言:“我承认我嫉妒。我喜欢你穿嫁衣的模样,很美,但我不想看你为别人穿嫁衣。你只能为我穿。我们结修,好吗?”   他又问了一次,温和的语气带着些微不讲理的霸道,落在林风致耳中,却成了撒娇。   “不好。”她虽然笑着,却拒绝了他。   “为何?”他问她。   “你不如问问你自己,我为何要答应你?”林风致勾了他一缕发,挠他脖颈,“你连自己喜欢不喜欢我,都找不到答案,凭什么要求我与你结修?没有情爱的基础,露水姻缘罢了,风吹吹就散,何况这漫长仙途几多艰险。”   “何为喜欢?何为爱?我不懂,你懂吗?”祁怀舟握住她不安分的手。   活的年月已经很久,但做人的时间并不算长,从前不需要去思考的东西,化身为人之后,都逐一冒出。他学会为仙的皮,却还未能领会为人的心,有些东西注定要他真证体验过后,方能明白个中滋味。   就比如,人心所爱。   既不曾爱过人,他又如何知道何为情爱欢喜?   林风致的问题,他不是不肯回答,只是真的不知。   这欢喜,是一时,还是一世,是如烟火只得瞬间灿烂,还是可比星海永恒璀璨,他不知道。   “我也不懂。”林风致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少年的欢喜。   那个总是走在自己前的男人,她在时光中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她和封默踏上岔路,不再同途。她对他的喜欢,并没能支撑她陪他走到最后,相反,她放手后的绝情,让他们再也回不到曾经,就连做朋友似乎都有些困难。   这样的感情,算不算爱,她也不知道。   不过……   “但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见不着的时候便会念着,见上面的时候就想和他说说话?你喜欢看他笑,真心实意的笑,喜欢和他闹,高兴的难过的都想和他分享,但你不想看到他难过,不希望他受伤,即便他比你更加强大,你也不愿意他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他痛苦的时候,你想要替他分担,哪怕他的痛苦对你那小身躯而言也是灭顶之灾,但你还是心甘情愿分走那一半痛苦。你想和他做很多事,会填满你们未来的所有日子,共同进退,生死与共……”   她每说一句话,眼前便出现一个画面。   说着说着,她便笑了。   “祁怀舟,你遇到这样的人了吗?”   祁怀舟轻抚过她的脸颊,目光亦变得遥远,一边回忆,一边回答:“我也遇到了一个人,见不着的时候会挂念,见到的时候想要靠近,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笑,喜欢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喜欢她胡闹的模样,但我不喜欢看她流泪,谁让她哭,我就想杀了谁。我不想要她分担我的痛苦,一点点都不愿意;我不希望她受伤,不希望她痛苦,我想看她意气风发的样子,想看她穿上嫁衣站在我身边,我还想和她一起实现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愿望,日日月月年年岁岁。”   林风致唇边的笑,便随着他的话,越扬越高,她眸中生辉,像沉淀了无数星辰,两颊绯红,比天际云霞更动人。   “我想,你的问题我有答案了。”他道。   “那你告诉我,你遇到的人是谁?”林风致缓缓抬手,勾上他的脖颈。   “是你,林风致。”祁怀舟倾身覆唇,声音呢喃在她唇瓣,“我心悦你,林风致。”   情爱这东西,无形无象,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答案,属于他们的答案,便藏在这五年间一千多个日子的相处中,如涓涓细流,滴水石穿。   林风致听到想听的答案,面上绯红愈盛,闭上双眸,回应他这一刻情动。   ……   血色的月亮依旧高悬天际,像是谁人哭红的瞳眸。   凌少歌斜坐窗框上,一口接一口喝着葫芦里的酒。绷紧的心弦松开,他只想醉生梦死一番,可这酒独自喝着却寂寞非常,答应陪他喝酒的那个人,也不知躲到哪里和别的男人浓情蜜意去了。   他不甘心,这酒便没了滋味,干巴巴的一点也不香。   坐在不远处运功的顾清崖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睁开眼眸。   “一个人喝闷酒?不像你的作风。”顾清崖淡道。   “怎么?你要陪我?”凌少歌说话间就将手里的葫芦扔了过去。   顾清崖信手接下,仰头灌了一大口。   凌少歌眼眸微眯:“大难刚过,你这么有酒兴?”   “死里逃生,不该庆祝?”顾清崖微微一笑。   “行,我帮你庆祝。”凌少歌点点头,从窗上翻下,走到他身边,“多喝点,把不该想的人,忘了。”   顾清崖饮酒的动作一停,问他:“此话何解?”   “你少明知故问。”凌少歌冷笑道,“是不是又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你说林风致?”顾清崖面色如常,不再避讳,“别说得好像我放弃了,她就会属于你一样。凌少歌,你的情敌不是我,是她身边的祁怀舟。”   凌少歌被他戳中痛处,眼中有瞬间落寞,很快便又扫尽,只戏谑道:“说得也是。那女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凭你我的地位身份,外头想和我们好的女人不知凡几,她倒好,连虚与委蛇的敷衍都懒。”   想来,真有些可恨。   偏又招人喜欢。   又爱又恨,说得便是他现在的心情罢。   “你现在倒是不藏不掖了?”抱怨了一句,凌少歌又嘲讽道。   大抵是因为无边梦被人窥探的关系,顾清崖心中的秘密再藏不住,他也不像从前那样避讳了。   “有何可藏?”顾清崖回他一笑“我正想和你说清楚,我反悔了。”   凌少歌唇边的笑渐渐凝固:“此话何解?”   “我收回先前的承诺,你我各凭本事,当然,也可以先合作。”   顾清崖说话之间,将手中葫芦扔了回去。   凌少歌接下,与他冷冷对视。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   感谢在2023-12-19 09:45:33~2023-12-20 09:3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湘清、桔子 10瓶;69801242 5瓶;成璧 2瓶;日光倾城、水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镇邪塔   ◎何为镇邪塔。◎   经过一夜的小憩缠绵, 林风致的精力基本恢复。   血月落下,灰蒙蒙的天亮起,噩境之城更加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半凡人半修士的城池, 有着仙界没有烟火气,炊烟袅袅生起,冷清的街巷上开始有了行人,有了摊贩。这些凡人原本都是噩境外散落的普通百姓, 饱受此地恶劣的生存环境之苦, 直到噩境之城建起, 方有了真正的容身之所。   还有那条绵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防风墙,将可怕的风沙死死挡在了墙里头, 也许未来会有一天, 噩境的隐患被彻底清除,风沙消弥, 这里变成适合居住适合修行的风水宝地。   千载万年, 沧海桑田, 总会改变。   从这一点来看, 昙光世尊和她心中原本所描绘的很像。心有大爱之人, 方愿为这尘寰俗世尽力, 盼这苍生安好。   当年她还是小散修时,曾经盼望着可以拜见世尊,再仰他的光芒, 如今她做到了,却已换了滋味。   那个本该是她心中明灯般的存在, 面目全非, 像根尖刺, 深深扎在她心里。   “在想什么?”祁怀舟从她身后走来,轻轻揽住她的腰。   “没什么。”林风致回神,从远处收回目光,“月明传音予我,他们那边非常顺利。”   为了救顾清崖,从断江出发到现在已过近十日,如今顾清崖已然无碍,悬在林风致心头的大石彻底落下,秋月明也发来传音,有他们冒死得来的消息在先,又有小兽王辅助,昆虚对付万古王的行动非常顺利。   他们已经成功进入荒龙大泽,与幽澜魔修合作,击败万古王,平定荒龙大泽里的兽军,两岸也已筑起防洪高墙,以防恶龙垂死挣扎之际搅乱断江引发滔天洪灾。   如今恶龙已除,那些被当成祭品的孩子和少女也都被安全送回村落,两岸百姓得知此事,无不欣喜异常,对昆虚感激涕零,纷纷主动协助众修善后。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万古王的巢穴中发现了大量宝藏。龙嘛,喜欢囤积珍宝,这万载老龙洞里藏的宝贝,可敌得上昆虚现在整个财库的量,全都成了战利品。   想来此番不止成功取得断江的水下建阵权,还收获大量战利品,以及沿江两岸百姓的声望,于昆虚来说,可是巨大的成就。   这条水路一旦打开,日后两境的往来会更加便捷,整个九寰修仙界都将为之改变,昆虚的地位也将会迎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五年前她和祁怀舟于天羲湖上那番异想天开的对话,不再只是痴人说梦。   “看来好人好报这句老话,说得并没错。”林风致笑了笑,感慨道。   若非他们为了救人冒险潜入荒龙大泽,哪能如此轻易攻占荒龙大泽,让恶龙伏诛,就算最终能成功,估计也得费上许多人力物力,伤亡必不可免。   “我让他们清点战利品,待到善后结束,就地兴建水下传送阵。我已传音龚兄,让他尽快赶往断江与月明会和,勘察地形,着手修筑。另外……”林风致想了想,道,“我想让两岸凡人百姓加入工事,让他们也可多点谋生途径,再造一个断江城,如此一来,我们可予凡人庇佑,他们亦可助我们守断江。”   这是噩境之城给她的灵感。   “不过一切都是后话,又是我天马行空的想象。”林风致转身面向祁怀舟,戏谑道,“祁山主可有指教?”   祁怀舟垂眸,目光如水。   “宗主之意,祁某自当遵从。”语毕,他又道,“不过我关心的是,你现在想做什么?”   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虫,她在打算什么,不必说,他便已猜到。   断江之事那是后话,当前最关键的是,他们顺利进了噩境之城,而暗算顾清崖的凶手还没找到,并且目的不明。林风致绝对不是什么乖孩子,会在救完人后放下这一切疑问,乖乖离开噩境之城。   “凌少歌同我提过,他们查到苍隐谷和噩境之城之间暗中有往来,玉虚宫的账面上有一大批灵石和物资下落不明,可能是被送到噩境之城。按此来推算,如果说真是那人盗走堕佛骨,那么极有可能就藏在这里。现在顾清崖,还有凌少歌都在这里,合我们三人之力,可以感应堕佛骨的下落,我想试试。”林风致忖道。   对她的打算,祁怀舟毫不意外,只是望向整座噩境之城,缓道:“你可知这噩境之城有多危险?还记得上回在宜安府外遇到的食魂虫吗?这座城池的下面,就养了一个巨大的虫巢,里面豢养的,全是祟气所结之邪物。一旦它们倾巢而出,这座城池将会沦为它们的食物。,包括你们。”   “你怎么知道的?”林风致愕然道。   “我自然知道,否则就不会将你从散噩楼中带走。”祁怀舟伸手,沙子里面飞出一缕黑气,缠绕向他的指尖。   林风致倏地想起他对付食魂虫,以及在浮沧操纵混沌恶气时轻而易举的模样,他似乎对这些混沌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压制。   “你可以感知它们的存在?”她又问他。   祁怀舟轻轻点头:“这么庞大的祟物,如果养在九寰的仙山灵地,会被地脉中的灵气冲散,绝对无法达到这样的规模,只有噩境,此地灵气稀薄,又有噩气肆虐,最适合用来养祟。那人倒是挺会挑地方。”   林风致心中大惊,按他所言,这座噩境之城,压根就不是为了……   “他想效仿当初邪主,以混沌恶气为食进行修炼,却不知凡人躯壳不同迷津兽,是无法完全化解混沌恶气。摄入的混沌恶气越多,在他体内积攒的邪祟就越多,他会像当初五华山的孙千风一样对这些东西成瘾,需求量越来越大,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祁怀舟淡道。   “这里的虫巢是那人以混沌之气炼出来的?”林风致愕然道,“你同我说过,当初大部分混沌恶气都被封印在昆虚中,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混沌恶气供其修行?”   她问了一句,忽然想通了什么,惊道:“所以那人屡次向昆虚下手的目的,是破坏昆虚镇邪塔,释放混沌恶气?夺取四件圣器,除了想要得到所谓天尊令的强大力量外,也是为了不让外人拥有镇压混沌恶气的力量?”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原因。”祁怀舟道,“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昆虚的这座镇邪塔,塔非塔,邪非邪。”   “可……他明明已经有那么高深的境界,离飞升仅一步之遥,地位又那般崇高,何必要用这些歪门邪道?”林风致无法理解。   “有没一种可能,他的境界,他的修为,都源自歪门邪道?”祁怀舟看着街巷中越来越多的行人,漫不经心道,“不论佛魔,都是从普通修士修炼而成的,没有捷径可言,便是佛祖真神,也需亲历感悟方知众生艰苦以求感悟。你难道不记得段长鸿?他的真身以片魂效仿佛祖入世,以达到在短时间内领悟世间万情,突破心境的结果,这本身就是一种邪法,靠此得来的领悟,不过只是片刻的自我感动,就像段长鸿对秋月明那执拗的爱情。”   得不到,就毁去,这本身就是种畸型的感情。   “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个片魂必然产生各种各样的执念怨气,他既无足够的耐心和真正的仙心去感受苍生万物,又如何化解这些执念怨气,久而久之便会积攒成怨,就算境界修到圆满,他也无法飞升,更不可能逃过雷劫。”祁怀舟继续道。   林风致听得心中发冷,情不自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难怪,他无法逃过雷劫,被天雷重伤,落到星昼海……”   这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竟慢慢拼出了事情的轮廓。   “你查过昙光?”祁怀舟眯起双眸,望向林风致。   这件事,她并没告诉过他。   “嗯。”林风致不知从何解释,便只简单承认了。   好在祁怀舟没有追究,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更明白了,经历过雷劫却侥幸未死的修士,境界虽未受影响,但寿元会大打折扣,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必需再迎天雷……”   思及此,祁怀舟忽然脸色一变。   “我想,我猜到他为何要将你们聚到噩境之城来了。”他眉头大蹙道。   普天之下,能瞒过他的耳目,打出那枚惑神钉偷袭顾清崖的,除了昙光,别无他人。   虽然林风致也早有预感,此番来噩境之城过于凑巧,但被祁怀舟这么一说,她心里的不祥愈加强烈。   “为何?”她追问道。   “他想借你之身,抵御天雷。”祁怀舟声音已沉,手中飞快掐诀,无数黑雾自他指尖飞出,冲向天际。   “我?!”林风致又吃一惊。   她才元婴境界,怎么可能替人抵御雷劫?   “你还没发现吗?四圣器明明有主,却仍对你臣服……”祁怀舟侧头望她,平静道,“所谓的天尊令,根本就不是法宝令牌,那是一个人!一个可以聚集四界力量的人,从星昼海里出来的,仙祖后裔。”   “你……”林风致错愕非常,“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星昼海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祁怀舟再不瞒她,“你以为,谁都能让鲲丹运转?那是妖祖的内丹,连裴凛都无法施展的东西,非仙祖血脉不可驾驭。”   林风至无话,怔怔盯着他。   所以,从鲲丹入她身体,化作她的元丹开始,他就已经猜到她的来历了。   她后来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个发现让她被寒意包裹。   “我们出不去了。”祁怀舟却不再多言,沉冷道。   他手中如丝线般的黑雾,已经传来浅淡紫光,城池虽无异常,但天上已经起了变化。   “你也不必再查了,堕佛骨必定藏在城中。他来不及凑齐四件圣器,又发现了所谓天尊令的秘密,必会让堕佛骨归还凌少歌,好逼出天尊,迎接天劫。”祁怀舟续道。   “那我……”林风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还是乱了。   “你召长焰与西临君赶来此地。天上的,交给你;地下的,交给我!”祁怀舟目光渐变,杀气满溢,黑雾四散。   “祁怀舟,我还有一个问题。”林风致却又问道。   “说吧。”他道。   “何为‘镇塔非塔,镇邪非邪’?”她拉住他的衣袖,问了多年前问过的一个问题。   “镇塔非塔……”祁怀舟缓缓转头,露出了一个让她难以形容的眼神。   悲伤,愤怒,痛恨,所有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都因为她的问题,而浮现他眼底。   “昆虚的那座镇邪塔,是迷津邪主的真身……”   他回答的声音幽远而迷茫。   林风致却觉心口一痛。   迷津异兽,心入阵,血铸刀,骨为药,身做牢……镇了那十万八千恶。   作者有话说:   周五,红包日。   ————   感谢在2023-12-20 09:37:43~2023-12-22 09:3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思远道 36瓶;湘清、令狐小冲、君 10瓶;水草、韶婼、寒江雪、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实力   ◎永无天日的囚禁,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林风致呆呆看着祁怀舟, 也不知为何,心口钝钝的痛。   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身边的危险与诡谲,只是在他的眸色中想起那只威风凛凛的巨大异兽, 她知道自己也许不该同情一只为祸人间的恶首,但这一刻她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   “那应该很痛苦吧?”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身为镇塔,被囚禁在昆虚山间数万载,不见日月星辰, 永恒不死不灭的寿命化作枷锁, 将它牢牢绑在黑暗之中。   “比之血肉骨骸被折磨, 永无天日的囚禁,才是他痛苦的根源。”祁怀舟施法的速度变慢了一些,“可能……他宁原死去, 也不想留在那里。”   然而, 没人杀得了他。   除了那个命定出现的存在。   “你怎么了?”祁怀舟暗暗吸了口气,平静了心神, 转过头时, 却见身边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林风致摇头, 泪水无知觉地爬满脸庞, 她喘了喘, 方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很难过。”   他说话时的神情,就好像下一刻会湮灭于尘世,难过到她难以自制。   祁怀舟暂停施法, 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拭过她的眼, 却换来她突然的拥抱。   她扑进他怀中, 紧紧搂住他的腰, 头埋在他的颈间,无声无息的泪水,滑进他的衣襟。祁怀舟如遭雷殛般站着,良久方回手抱住了她。   “是我不好,不该在此时提及这些。”祁怀舟轻抚她的后脑,语气恢复温柔,添了爱怜,“不哭了好吗?谁惹你哭,我便想杀谁,你这是想让我杀自己……”   话没说完,林风致便抬起头,红着眼凶道:“你住嘴!”   祁怀舟点点头,哄道:“我不说了。”   林风致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态有些难为情,用力推开他,发泄般狠狠揉着眼睛,连眼角都揉得通红。   “祁怀舟,你瞒了我太多东西,回到昆虚给我老实交代!”她抛下一句话,便转过身去,“但现在,我不和你计较这些。”   危难当头,他们没有时间纠缠这些。   林风致迅速调整好情绪,眼眶血丝未散,声音已冷:“这雷劫和昆虚的天劫,有什么区别吗?”   “有。”祁怀舟亦淡道,“飞升雷劫和昆虚应运而生的天劫不一样,飞升雷劫属天劫最难的一种,天雷九道辅以散雷无数,届时整座噩境之城都会被雷劫覆盖。”   “可是这里还有无数凡人百姓与低阶散修,即便我们可以扛下天雷,也难保他们一定平安……”林风致攥紧拳头,冷汗再生。   “若不以这满城百姓与散修性命为胁,他如何逼你们留在噩境之城替他御劫?”祁怀舟一语戳破那人的险恶用心。   就算强留林风致于城中,凭他们的能力,若要逃走也绝非难事,这满城无辜性命,就是让他们心甘情愿留下的人质。   “可恶!”林风致恨道。   然而就算他们看破他的险恶用心,却也无法改变。   世尊的地位,注定他们说的话无人相信,时间紧迫,他们也来不及想办法遣散所有人,见死不救他们也办不到,昙光狠狠拿捏了他们的软肋。   “飞升雷劫威力无穷,这里又不是昆虚,没有十方古阵与各种禁制机关可以应对,对付起来难上加难……”林风致的脑袋飞快转动,想着应对之策。   除了把小啾和长焰急召过来,她还能做些什么?   “别急,我在。”祁怀舟神色却十分平静,他掐诀的动作再未停过,四周无数黑气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体内,“他竟敢拿你御雷,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世间,还没有他想护却护不住的人。   林风致再次从他眼中看到噬血的杀气,就如昆虚被围那一夜,他看到重伤的她时,露出的神色。   而随着他那声冷冽无比的狠话,他身上暗光大炽,庞大的仙威如同骤然迸发的地火,猛烈地向四面八方绽开。   元婴……化神……灭劫……直达次仙……   林风致感受到他境界的骤然提升,瞠目结舌。   瞬息之间连跃数阶的提升,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到达次仙之后,以林风致的实力,就无法再判断他的确切境界了,唯一可以确认的,他的实力已经到达骇人的地步。   天际风云聚涌,转眼压在噩境之城上空。   城中骚动起来,人们开始察觉到四周诡异的气息,护城的修士警惕地飞到半空,开始寻找着危险的来源。   乱象将起。   ————   散噩楼北角地底庞大且复杂的地宫之中,两个人并肩掠向深处,身化残象数道,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地宫最隐秘的区域。   也不知走了多久,往地底探入多深,两人方在一处巨大的符纹封印外停下脚步。   “果然藏在此地。”透过透明的符印,凌少歌看到偌大的空间中堆积如山的灵石与各色珍宝,他仔细辨别了一下,便大致认出这里头一大半东西,都是玉虚宫账面上消失的宝物。   昙光世尊果然就是隐藏在苍隐玉虚背后的人。   “别忘了你是来找什么的?动作快点,别惦记这些。”顾清崖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声警告道。   凌少歌冷笑一声:“你都带我来这里了,还怕我打它们的主意?”   “我是怕你打草惊蛇,因小失大!”顾清崖道。   “这可都是他勾结玉虚宫的证据,若是昭示天下,他那世尊的地位,也不知有多少还拿他当神一样敬仰。”凌少歌轻嘲道,一边想进去的法子,一边又对他说,“说来他刚刚救了你,你就这样背叛他,合适吗?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噩境之城自起建至今,除了昙光世尊之外,便是顾清崖出力最多。在这里昙光论首座,顾清崖便是次座,甚至于由于昙光地位   过高,不像顾清崖那般事事亲力亲为,在城中的声望,顾清崖几乎与昙光持平。   这座城既然是在他多方奔走之下建成的,除了昙光外,自然当属顾清崖最为熟悉。这地方是昙光的禁地,无人敢擅入,但是顾   清崖自有办法可以潜入其中,只是潜入的时间有限,绝不能久留。   “私人恩怨不与正道公义相提并论。他救我不假,可犯下大罪也是事实。我欠他的我自己还,他欠世人的,也得承担。”顾清崖道。   “说得倒好听。”凌少歌对他的大道理不以为然,“道理一套套的,这事还是林风致提醒我们的,你怎么反要背着她带我来此?”   两人在散噩楼中休养之时,凌少歌便收到林风致传音,传音里提及想试探堕佛骨之事,方让二人起了警心。   苍隐玉虚宫被诛除之后,仙魔两界各自都查到不少消息,矛头直指噩境之城和昙光世尊,但二人之间并没真正通过气,倒是因为合作的关系,凌少歌与林风致提过许多。如今被她点醒,二人细琢磨之下方觉这噩境之城有古怪,遂生出一探究竟的打算。   有顾清崖的带领,他们这趟潜入很是顺利,甚至有些顺利得过了头,只是顾清崖不同意让林风致再参与此事。   “她和祁怀舟在一起,你难道没发现此人不对劲?他的身上,有混沌恶气,林风致召出的迷津邪主,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顾清崖道。   发现了。   早就发现了。   凌少歌挑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我以为你因爱生恨,想同我合计着除了此人,原来不是?”   顾清崖冷冷看着他,道:“有差别吗?”   “如果从结论来看,还真是没差别,但是顾清崖,祁怀舟也救了你。”凌少歌提醒他。   以顾清崖的个性,确实会以大局为重,可要做到内心毫无挣扎矛盾愧疚,也不可能。   他太清醒了,清醒到让人觉得冷血。   “你废话太多。”顾清崖催促道,“找到你要的东西没有?”   “找到了。”凌少歌收心沉颜,凝望向正前方的一个封着符箓的小匣子,“堕佛骨珠在那里。”   随着这一句话,他那条血色新臂陡然化作无数血蝶散开。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凌少歌警惕道。   顾清崖闭眸以神识感受了片刻,忽然蹙眉:“不是这里的禁制,是地下……地下出事了。”   话音刚落,整座楼都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   断江的风嘶吼着,掀起巨浪滔天,轰然砸在两崖高耸的石壁之上,化作无数水花飞散开来。   水里浮出无数猛兽,肩上驼着从荒龙大泽运出的奇珍异宝,再被等在岸边的昆虚弟子卸下,重新装上各种建阵材料,运回水下。   “怎样,不错吧!”年幼的兽王双手叉腰,像个将军般站在高墙之上,笑得猖狂。   “切!”小啾白了他一眼,对此不以为然,“也就指挥指挥这些虾兵蟹将,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行你上!”长焰冲她挑眉反驳道。   “我……”小啾刚想回嘴,腰间的传音玉便疾光大炽。   “哼,不和你一般见识!”她横他一眼,取下传音玉。   传音玉中传出林风致凝肃的声音,听得她和长焰同时收起先前嘻笑怒骂的神色,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震惊和忧急。   静止了一瞬间,两人同时掠空而起,然而飞到一半,便被人截下。   “去噩境之城?”秋月明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嗯,宗主发来急召。”小啾道。   “我也收到了。”秋月明神色冷凝,背上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是宗门的救命符。”   昆虚的所有弟子身上都有一张宗门救命符,生死存亡之际祭出此符,宗门便会收到消息,通知附近的同门赶去救援。林风致身为宗主,身上自然有此重符,而她以一宗之主的身份祭用此符,便代表着她肯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现下在附近的可以召集的昆虚修士,只有他们,所幸龚宴清正好带着十数名昆虚弟子,并万舒羽等人赶到,原为建水下传送阵,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此地暂移江照恩掌管,抽调半数人马,加上龚仙和舒羽,都随我前往噩境之城!”秋月明飞身高处,震声发下将令。   ————   离火谷的修士在经历巨大变故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新谷主的肃整之下振作起来。   严慎已死,严开霁重伤之余又大受打击,境界跌落,已退居闭关,整个离火谷已经交由新谷主严凡掌管。   谷中换了新气象,再不像先前那般混乱,新一批重器已经炼制出来,是由严凡亲自督造的大型法器,预备在年底的九寰仙器比试之中崭露头角,重震离火的声望。   察看完法器,严凡擦着手走到阴凉处,吩咐属下道:“我要离谷一段时日,你们好生看管此物。”   重器已成,离火谷也上了正轨,他也该回昆虚复命了。   毕竟,他已是昆虚弟子。   可还没等属下复命,他腰间传音玉先闪。   听了片刻,他神情顿凝。   宗主急令,驰援噩境之城。   “不必收了,带上此器,召集三十弟子,与我同赴噩境。”   他改变命令。   ————   五华山上的日子,和从前没有太大分别。   弟子们集中在山巅跟着大师兄练剑,剑花挽光,刃光如寒泓。   作为宗主的封默,负手踱步于众弟子的身边,看着他们练剑,心思却已飘远。   自上次一别,他已许久不曾见过林风致,但她那般聪明,竟在他走后没两天,比他更快猜出了凶手身份。她要他别轻举妄动,莫以卵击石……   真是个不听话的人,明明是他希望她远离是非,到头来却变成她来叮嘱自己。   如此想着,他无奈笑起。   便在此时,传音玉疾闪。   “封默……”林风致的声音传来,让他心中一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了。   可很快,他的神情沉凝如冰。   这传音,是林风致以宗主身份,向他发来的求救消息。   噩境之城……她竟比他还早一步……对上昙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2 09:38:26~2023-12-23 09:3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扶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岚 20瓶;杉 10瓶;一溪云 6瓶;Sunny、桔子、自由牡丹花 5瓶;成璧 3瓶;~~白露为霜 2瓶;水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苦战   ◎四圣听召。◎   地面开始震动, 这座沙楼也跟着嗡嗡作响,仿佛会在瞬息之间倾塌。   许是此地异动危险频发,虽然发现了城中异常, 但百姓们并没出现惊恐失措的情况,反而以最快的速度各自回家,或是藏入家中地窖,或是躲进坚硬的山洞, 低修们也纷纷回到自己洞府, 街巷上很快就只剩下守卫噩境之城的战修。   情势转急, 林风致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趁着祁怀舟施法的当口,她也没有闲着, 给所有可能赶来施以援手的修士发出传音。   所幸祁怀舟发现得早, 给了他们一点应变时间。   如此想着,林风致最后给凌少歌和顾清崖发去传音, 然而传出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再无回音。   地动越来越厉害, 城中也开始刮起凶猛狂风, 卷起黄沙肆虐如龙, 一只一只呼啸着冲天而起, 林风致展开的神识,已能感受到天际传来的越来越可怕的天威,如同海浪, 一波高过一波,滋拉滋拉的声音响在耳边, 让她仿佛回到了昆虚临劫之日。   天雷神威已经聚拢到噩境之城上方, 可护城的修士们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的注意力反而被沙楼上传出的强大威压所吸引,如临大敌般朝着林风致这里飞来。   “尔等何人,敢在噩境之城作恶?”数十个修士飞在半空,围在沙楼前方,其中一个看似首领之人飞出,振声质问道。   他的声音蓄积仙威,化山峦之力,撞向沙楼。   “各位道友手下留情。”一声脆语从沙楼中传出,迎向对方质问的声音。   两种声音在半空相撞,轰地炸开,溅起一片飞沙。   那人抬手挡下飞沙,再望去之时,只见沙楼中飞出一个女修。他认出此人,蹙了蹙眉,道:“林宗主?”   这不是世尊迎入城中的贵客,同时也在兴建噩境城之事上出过大力的昆虚宗宗主林风致?   “正是林某。各位道友不要误会,不是林某在此作恶,而是此城有变,雷劫将至,还请各位守好城中百姓,最好可以将他们疏散到城外百里处,亦或妥善安置。”林风致抱拳快速道。   祁怀舟还在楼中施法聚力,少不得她先迎出门来,以免引发误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雷劫?”当即就有修士反问了一声。   众修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浓浓疑惑。   好端端的,怎会有雷劫降临?   “林宗主,不是在下不信你的话,如今世尊坐镇城中,倘若真有雷劫,世尊必不会置之不理。现下摆在我等面前的,是这沙楼之中有异,还请林宗主恕我等冒犯之罪,让我们进楼一观,以安众心。若有误会,我亲自向林宗主赔不是,若非误会……也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那领头人并不退让,显然根本不相信林风致的话,先礼后兵道了一声,便挥手让后面的修士掠向沙楼。   对于他们的态度,林风致毫不意外。毕竟在这里,昙光是何等至高无上的存上,他们怎么会听她一个外人之言。这些修士中除了那领头人约在元婴境界之外,其余人的境界并不算高,她倒也能挡得了一时,只是在这里打起来,岂不是浪费精力?   对面的修士看她守在沙楼之前毫不相让,只道:“得罪了。”便朝着林风致挥剑落下。   剑光在空中分作九道,从各个角度攻向林风致。林风致手中千演化作长戟,身形化作残光,只闻铮铮数声,九道剑光被林风致不费吹灰之力削下,而她的动作快到让对面的修士看不清。   那人倒抽口气。   同是元婴境界,高下立现。   林风致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哼!”他被林风致激起好胜心,眼神一狠,再度祭起仙剑。   林风致不想和他们缠斗浪费精力,也不想伤害他们,可解释又解释不清,对方咄咄逼人让她的心火腾地冲上来,身后三尊傀儡战修浮起。   看来不把他们打趴下,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她心中才刚打定主意,天际却忽然“轰”的一声炸雷,阴云陡然密布,几道细微光游过阴云之间,眼见要朝着这些修士落下。   林风致看得分明,加之亦有对应天劫的经验,知道这是大劫前奏,细电成雨,会无差别落下。当即急道:“住手,快点离开这里!”   可那些修士眼中只有林风致,并没察觉到天上异常,只朝着林风致攻去,待到发现为时已晚,眼见电光雷雨临头,便在此时,沙楼像活了般动起来。   沙臂飞出,化作巨大沙掌,一掌重重压在他们的头上。   滋——   让人耳朵生疼的尖锐声音响起,沙掌被打散,化作漫天沙雨,落了那些修士满头满脸,却也让他们逃过一死。   他们这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望向沙楼。   林风致已被沙楼的另一手臂缠住收回,一个白衣修士飞出,与她并肩站在半空。   浩瀚仙威降临。   磅礴的威压笼罩四野,宛如大海倾覆,让众修魂神震颤,不可自制地敬畏。沙楼为妖,飞出无数由黑光所织成的沙触,在沉云的阴影之下,妖异邪肆叫人恐惧,白衣仙君浮身楼前,苍白俊美的脸庞殷红的唇,眼眸不再澄澈,带着几许噬血的阴郁,俯瞰众生。   林风致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已不再是昆虚那位披仙为皮的病弱山主了。   “滚,别逼我杀你们。”祁怀舟可没林风致那么好脾气,一句解释都不愿说。   “你们不信我的话没关系,回头看看散噩楼。”林风致开了口,示意他们望向散噩楼。   众修回头,只见散噩楼已经被阴影笼罩,楼阁上空聚集了大量阴云,并且云层覆盖的范围还在向外扩大,无数细密的小雷电正时不时穿透厚云,露出让人惊恐的光芒,看得他们心惊万分。   “你们若还要在这里与我们夹缠不清,待天劫降下苦的只有你们和这满城百姓。”林风致敛容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道,“不要再等你们的世尊出手拯救你们。这城池虽由他出面组建,真正出力且为之奋斗的,却是这城中每个人。若还想活命,还要这城,你们自救吧,做你们该做的事。”   何为他们该做的事?   保护这一方城池,守卫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百姓,避开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劫,不正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修士们面面相觑,目露迷茫。   虽然惶惑不安,但他们依然可以感受到,站在沙楼前的男人虽然强悍可怕,满身杀气,可铺在他们头上的沙子,却实打实地救了他们的命,并且还在抵御着空间里时不时窜过的电光。   “兄弟们,起警铃,散开结阵,通知全城百姓祭符避难……”那首领倒是很快有了决断,只朝林风致和祁怀舟隔空抱了一拳,转身便传令同僚。   此令一呼百应,急促且尖锐的铃音瞬间响彻全城。   林风致看着很快散去的修士,朝着祁怀舟道了句:“你好凶。”   “怎么?你怕?”祁怀舟问道。   “你可知为何佛前罗汉,大多面目狰狞,长得凶神恶煞一般,而邪魔之像,却多妖娆妩媚?”林风致反问他,却又不等他回答,便又道,“以此忿怒相护持佛法、震慑群魔,警慑众生莫生恶念,是为护佑苍生,实则心怀仁慈,反观邪魔之道,示人以美,只为蛊惑世人。我心如镜,虽见狰狞,却知佛心慈悲,而我亦无恶,所以我不怕。”   如果他真要杀那些人,便不会和她留在城中救人。   祁怀舟眼眸微震,只望着她平静的侧颜。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杀气未散,却满目温柔。   “跟在我身边,别跑远。”他朝她伸出手,一道细沙便随之飞出缠到她腰间,将她拉到了沙楼之中。   小啾和长焰未到,顾清崖和凌少歌也失去消息,她暂时没有抵御天雷的力量,不能离他太远。   厚重的黑云已经蔓延开来,几乎覆盖全城,地面的震动愈加剧烈,屋舍与树木倾倒不少,尘烟四起。闷雷轰轰,细电时不时落下,打得地面一道道焦黑,可身处雷云正中的散噩楼,却在此时绽起青光,不论外界如何震动,散噩楼却自巍然不动。   楼阁最高处,斜倚莲座的修士睁开眼眸,从莲座上缓缓走下,遥望向那座凭地而起的沙楼,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庞大威压。   “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喃喃道。   一道刺眼的光芒,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撕破长空,撞在散噩楼的青光上。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巍然不动的散噩楼猛烈摇晃起来,笼罩在散噩楼外的青光随之摇曳不稳。   终年不变的神情起了变化,昙光微蹙眉头。   从他在浮沧山的仙试大比之中遇到祁怀舟,他就知道此人的强大,却是没有料到,竟会强大到这般地步。   如此想着,他一挥衣袖,莲池仙境通通消失,四周化作无底深渊,他浮身深渊之上,而在深渊的底部,一座山峦般大小的恐怖虫巢,正如同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着。   无数的黑影正像虫子般从遍布虫眼的巢穴中穿行,浊臭阴冷的气息弥漫在这深渊之中。   昙光看着深渊中的巨物,慈怜的面容上露出极度嫌恶的神色,眉头蹙成川。   他记得初入仙途的自己,本也是正直善良的修士,只是这仙途漫漫诸多诱惑,所谓一念佛一念魔,他就没经住那一次贪念,被欲望所驱,为着无上仙力走了那条看似捷径的无归路,造出这诸般罪孽业障,化成这深渊之中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怪物。   九天神雷,不是来渡他仙途,而是来洗他罪孽的。   可这万载修行不易,他抛却自我,舍弃众生,走到如今,要放手又如何甘心?   昙光看着深渊中的虫巢,露出未明的笑意,掌中聚起一道红光,径直没入虫巢之中。刹那间,刺耳的尖啸声响起,黑影一簇接一簇,从这早巢中飞出,或是化作虫形,或是化作兽影,又或者,化成人形……   其中,便有那个面容扭曲的“段长鸿”,与这大批的邪物一起,冲向外界。   噩境之城,细电如雨,越来越密集,所过之所无不焦黑。越来越强大的天威碾压而下,带来死亡的威胁,城中早已无人,可躲在屋舍洞穴中的百姓却并不安全,仍有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下瑟瑟颤抖。   只有那看似可怕的沙楼飞出无数的沙触,化作薄薄的手掌覆盖在这些屋舍洞穴之上,替他们承受着游电一次又一次的鞭笞攻击。   祁怀舟却已飞离沙楼,浮在城池半空,周身被暗光所笼,朝着前方的散噩楼攻去。   林风致心中洞明,他想在真正的天雷落下前,杀了昙光,这样也可以终结这场浩劫,但他既要护住全城百姓,又要对付早已大圆满的昙光,可想而知的危险。   她正想着,散噩楼忽然一震,从中向两边剖开,巨大黑洞如同深渊般出现,无数黑气从中飞出。四周阴风骤起,天地变色,彻骨寒意笼罩全城。   这是……祁怀舟说过的,地底养的那个虫巢?   还没等林风致缓过神来,这些可怕的邪物疯了般涌到祁怀舟身边,嘶咬攀爬上他的身躯,将他吞没。林风致看得心急如焚,已祭起千演从沙楼之上跃下,然而刚刚飞到一半,便叫沙楼的触手给捞了回去。   沙子疯涨,蒙住了她的身体与双眼。   这些沙子里夹杂着祁怀舟身上特有的黑气,她挣不开,摆不脱,只能气急败坏的被缠得彻底。   “你不是可以控制这些邪祟之物,让我看看,你能如何操纵它们?”清亮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   没人回答昙光的话。   祁怀舟已被邪祟吞噬,化作巨大的黑色茧子。   云间雷电涌向一处,聚成紫电,压到散噩楼上,昙光的身影渐现。   “先拿你祭这第一道雷。”他低声道,抬手一挥。   被邪祟包裹成茧的祁怀舟飞起,落在昙光头上。   轰——   响彻全境的雷声响起,紫电落下,像要将天地劈成两半,径直打在了黑茧之上。   林风致虽然看不见,却听得到。   昙光的话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呼吸都随之一窒,而空气中随之传来巨大的冲击力,似乎要将沙楼掀翻一般,可想而知整个城池都受到了波及。   也不知祁怀舟怎样了,林风致心急如焚,却苦不得出。虽然有契约在身,二人同伤共寿,她还是担心。正值忧急难当之际,她的元神不管不顾地打开,融入这沙楼的黑气之中,像从前炼矿那样,借着他的力量,从他手中拿到了这沙楼的掌控。   而随着林风致元神的打开,千演飞出,化作巨戟执于沙掌之中,整个城池,漫天黄沙,尽为她神识所控。鲲丹似乎也受到冲击,在她元神之中释放出灵气如海。   “来得正好。”昙光避过第一劫,看到她的出现,微微一笑。   天际,第二道与第三道神雷,接连落下,重重打在了黑茧之上。   轰——   整个噩境之城几乎被这股力量掀翻,林风致只能操纵着沙子,牢牢将地面上的凡人屋舍藏起。   第四道与第五道神雷已又凝结在半空,黑茧之上已出现裂缝,昙光却不管不顾,只朝着林风致掠来。   就在他靠近林风致的瞬间,黑茧被一道暗光冲破,白衣修士从中飞出,以快如迅雷的速度冲到了昙光面前。   “你的雷劫和冤孽,还给你!”祁怀舟冷笑着,双手竟聚出一团邪祟,里面包裹着紫色天雷,随着他言语,同时攻向昙光。   轰隆——   昙光却是闪身一避,天际第四道神雷落下,与祁怀舟的攻击撞上。   刺眼的光芒伴着移平山峦的冲击力四下绽开,祁怀舟和昙光都被这股力量撞飞,林风致眼明手疾,只将沙臂一展,接下了祁怀舟。   前四道天雷的威力已经如此强大,后面还有五道天雷,单凭祁怀舟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天雷,应付昙光,保护百姓,已经非常吃力了。   林风致咬咬牙,取出枚丹药,仰头服下。   那是柳轻絮炼制的秘药,可以短暂的将修士的元神感知力提升到极限,只是在药力过后,也会产生强大的反噬。   她不能再等小啾和长焰赶来了。   丹药入口,化作暖流入体,散入百骸,她的身体与元神随之一颤。   四野八荒,熟悉的气息传来。   慈航、堕佛、太虚、天芒——四圣听召。   刹时间,散噩楼的北面,两道光芒冲天而起,离噩境之城百里之外,亦有两道光芒冲天。   “不好!”坐在化身猊兽的长焰背上,正往噩境之城急赶的小啾感应到了什么,神色骤变,她一掌拍在猊兽脑袋上,脆声喝道,“小子,速度还是太慢了,让你祖奶奶来助你一臂之力。”   语毕,黑色双翼展起,小啾化身妖凰,带着猊兽飞到半空,化作流光。   四野兽涌,妖倾,齐奔噩境之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3 09:30:29~2023-12-24 09:0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宿莽经冬不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宿莽经冬不枯? 30瓶;32142051 20瓶;寒江雪、成璧 3瓶;~~白露为霜、苏、水草、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林风致的人   ◎我林风致的人,你们想带走他,就先问过我!◎   四道光芒, 分别从两个不同方向,穿透着城间密布的重重雷电,涌向林风致。   祁怀舟已然飞身站好, 察觉到了林风致的异常,转头望向她。林风致瞧出他眼底不赞同的神色,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很快重聚力量。   才过了四道雷劫, 接下来还有五道雷, 一道强过一道, 这场恶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祁怀舟独自扛下。   受到四股力量的影响,林风致体内鲲丹大涨,释放出一重又一重灵气, 庞大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 冲向四肢百骸,像要撕裂她的身体, 而血液也似要沸腾般, 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在渐渐觉醒。   “林风致, 听好了。你是仙祖后裔, 血脉之中所流淌的乃是仙祖之源。而仙祖化身九寰, 成就这片天地, 他的力量便是天地之力。以天地之力对抗天道之劫,你完全可以!”祁怀舟的声音响起之时,他已化身暗光朝着昙光掠去。   提升到极制的感知, 让林风致的元神提前感受到了天雷的威压,她不作多想, 双手聚力, 将体内冲撞不休的庞大的仙力全部施向天际。   紫电化作一只咆哮的巨大, 带着毁灭般力量落下。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整个噩境地需随之震颤。噩境之城的上空,炸起一片刺眼银光,银光笼罩了整个城池。   待到这一道天雷结束,整个城池竟下沉半丈,可城中房舍依然安好。林风致喘着气,算着还有几道雷。   前方的祁怀舟已经逼到昙光面前,冷笑道:“你不是想看我如何控制这些邪祟?便让你看看又何妨?”   说话之间,他身上黑雾愈浓,一道道涌入那虫巢之中。   深渊中传出隆隆声音,虫巢剧烈震颤起来,无数股黑气逸出,飞到他的身侧,如果当日在宜安城外那般,竟是向臣服。   昙光目光顿变,惊疑交加:“你与我同修混沌恶气,为何你可以驾驭它们?”   从在宜安府外发现祁怀舟可以控制这些邪祟之物起,他就认定对方与自己同道而修,那时他只当祁怀舟隐藏境界,实力远超孙千风,所以才能反制孙千风所炼虫皇,恐怕是得了昆虚地底的混沌恶气,才修炼得那般快速。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一回事。   他……算漏了什么。   “同修混沌恶气?”祁怀舟大笑出声,“这么恶心的玩意儿,只有你才会当宝贝,我可没兴趣。”   说话之间,他信步走向昙光。在这些阴森邪祟的包围之下,祁怀舟仿似地狱里踏出的索命阎罗,叫人心颤胆寒,便连昙光这样的人物,也禁不住连连退步。   林风致已无暇顾及祁怀舟,她只专心对付天雷。   有他在,无需她分心昙光;有她在,亦无需他分心天雷。   第六道天雷又已凝结,比起第五道雷,这一雷的威压再次翻倍,若是以同样的力量对抗,不止噩境之城吃不消,还将波及城外数十里。林风致咬住唇,向四周抽力,鲲丹离体而出,在她掌间化灵气成海。   紫电分作三只龙形,怒吼着落下,林风致震手,灵海浮起,骤然变大,三道紫电龙形冲入灵海之中。林风致身体震了震,感受到一股撕裂般的痛楚,她艰难地看了眼祁怀舟。   那厢,祁怀舟似受重创般倏地单膝跪地,给了昙光可趁之机。   一道青光刹时刺入祁怀舟的右臂。   祁怀舟却没看昙光,只是回头望向林风致。   天地结魂契之下,他们同伤共寿,林风致受到天雷重创,祁怀舟分走一半。   她的眼眶顷刻间红了,却依旧咬紧牙关死撑鲲丹,以鲲丹之力不断注入灵海,吞下天雷神威。   祁怀舟已收回目光,再度站起,身形几闪逼到昙光身边,掌蓄暗光震在昙光胸前,发狠般压着他跌进深渊。   第六道神雷尽入灵海,灵海沸腾震荡不息,林风致内息紊乱,第七道雷电却又聚起。   还有三道雷……   她强撑余力,再度施展鲲丹,可隔着距离抽取的四圣之力,还不足以真正召出天尊,加之那丹药效用将去,四野聚来的力量渐渐消散,她后继无力,拼尽全部力量,也只能勉强维持灵海,要想接下第七雷,很是困难。   然而第七道雷并没给他们任何喘息机会,这一次,紫雷间蓄积炽烈天火,降下之时引发火雨袭城。林风致已是心力交瘁,正值最危急时刻,一青一红两道光芒如流星般飞来。   堕佛骨身化巨大修罗象,凭空而坠;慈航镜如日耀当空,绽放出万丈光芒。   凌少歌与顾清崖二人,自散噩楼北角处飞出,以最快的速度,掠到了林风致身边。强大的雷威之下,林风致力竭,沙楼倾塌化作沙雨,她亦从半空落下,被顾清崖展臂接下。   堕佛修罗与慈航镜同时发力,仙魔两界的力量,源源不绝涌入林风致体内,那厢凌少歌已结印施宝,将掉落他们四周的天火劈散。   林风致只觉元神一震,倚在顾清崖怀中,怒睁双眸,施力再聚灵海。   第七道天雷落进灵海,林风致只觉元神剧痛,同时深渊之中传来缠斗的嘶吼声,法术的光芒交错闪起,也不知情况如何。   天雷虽被林风致接下,但天火依旧落到地上,瞬间就点燃熊熊烈火,看得林风致一阵揪心,却无余力救火。   “你去帮他们,我没事。”林风致只能朝顾清崖颤声道。   顾清崖眼见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候他若离去,只靠凌少歌独守,恐怕会极度危险,便摇了摇头。   同样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便在这揪心之时,先前被林风致劝散的修士纷纷飞出,各自施法熄灭天火。   可第七道神雷的威力,却迟迟未消,不断涌入灵海,时间一久,单凭堕佛骨和慈航镜的力量,也已经撑不住。林风致从顾清崖怀中挣扎坐起,用手背重重擦去唇间溢出的血,仍旧死死苦撑。   然而就在第七道神雷完全没入灵海之际,鲲丹黯淡,灵海彻底失控,雷威贯入林风致体内,她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林风致——”顾清崖一边替她施法筑起防御法罩,一边惊道。   林风致揪住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吐出,只能以目光望向深渊处。   凌少歌扫落最后一枚天火,转身义无反顾接下灵海。雷威传入他的体内,刹时间就让他痛到色变,全身颤抖。   第七道天雷的余威还在作祟之际,第八道神雷又已聚集。   林风致颤抖着手,再度催动鲲丹,可鲲丹几经明灭之后,再也不复光芒,第八道雷声炸响,整片厚云连着无边噩境,全被照得亮如白昼。   灭顶之灾降下,雷威像要碾死蝼蚁的巨手,朝着这座城池压来。   电光火石之间,噩境之城的地面剧烈震动,地底逸出无数黑气,裹着这里的黄沙,化作数量庞大的触手,同时冲天而起,将整座城池都包裹入内。   雷威轰然落下,天地同颤。   细沙纷纷震落,庞大沙手所成的屏障被压得渐渐下沉,众人都能感受巨大的力量就在顶上,若是彻底降下,这座城池连同城中的活物都将被碾成齑粉。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凤鸣穿透雷鸣。无数的沙触之间,一道黑色风影带着金光穿梭而过,同时落在了林风致三人身边。   太虚图展开,潮涌般的灵气冲出,带动鲲丹重新亮起;天芒刀嗡嗡作响,以无上战意应和着此际可怕的雷威。   黑发迤地的西临神君面色沉凝地浮在半空,身边跟着半兽形态的长焰,再加上顾清崖和凌少歌两人,仙魔妖兽四王齐聚,四件圣器于数万载之后,再度聚首。   “四圣到齐,可召天尊。”只看了两眼,西临神君便收回目光,沉声道。   随着她一句话,太虚图、天芒刀、慈航镜与堕佛骨同时闪起金光,四光汇入林风致体内。须臾之间,林风致陡然平静,天地万物、星辰浩海,似盈入胸中,化作绵绵不绝的力量。   她不自觉浮身而起,在天际沙屏彻底震碎之前施力,和祁怀舟一起,撑住了这片护城屏障。   城中百姓与修士皆仰头望去,只见金光所笼之地,四修齐力,护一人撑起天地。   无上仙力如浩瀚星海,奔涌而来,让人心安。   也不知多久,这第八道神雷方消退,天际陷入短暂平静。林风致却敏锐地感受到,更加可怕的力量在天空聚集。   第九道,也就是最后一道神雷,即将落下。   而这一道雷,足以将天地万物摧毁。   噩境之外的天一片漆黑,明明是白昼之时,四野却不见天日。   数十道人影掠过这片黑暗之地,赶到噩境之城十里外的地方。   “秋上神?龚兄,万道友……你们都来了?”严凡带着重器赶到此地时,遇上了熟人。   “宗主有难,怎能不来?”秋月明简单一语,便以目光示意众人,“看,不止我们,来的人还不少。”   严凡与其他人放眼望去,只见远处有许多修士正在赶来,无数虹光划破长空,掠向噩境之城,就连五华山的封默,都已赶来。   然而天雷神电的威力之下,众修已难再进,只能被生生阻在了这十里开外的地方,看着城中天际金光交汇处,熟悉的人,感受着无上仙力与天雷神威的对抗。   便连浮沧山的碧霆元君,都被拦在了外面。   还未等他们想出应对办法,忽然之间,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城中向四野绽开。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们都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威压,能将万物碾成齑粉。   他们已经闯过前面八道神雷,只剩下这最后一道。   秋月明的念头刚刚出现,远空一束电光闪过,天际无声,雷音尽消,万般声势尽入那道电光之中。   狂风四起,卷起黄沙如龙,化作利刃袭向四野修士,地面震动不安,树木被连根拔起,沙砾之间竟闪起淡淡紫光,天地万物皆染神电。   这一道雷,不是从天上来,而是从地上,从四野,从万物之中生出。   城中紫光骤起,无孔不入。   众修大吃一惊,俱受其震,皆退数步,下一刻,庞大雷威透过地面涌来,整个噩境都因此震动,风沙怒吼,天地像被撕碎般。而被金光笼罩之人,却在此时冲上天际。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身影带着万钧之力冲进漫天雷云,以己之力操纵这片雷云,反向从地面吸收这第九雷。   “林宗主为护噩境百姓不惜以身犯险,本座钦佩!就让本座助林宗主一臂之力!”威严女间响彻城内外,碧霆元君已浮身半空,双手掐诀,幻出磅礴仙力,朝着远空雷云打去。   “多谢元君助力!昆虚上下感激不尽。”秋月明也早就飞身半空,毫不犹豫以全身之力朝着雷去施法。   有她二人打了头阵,其他修士纷纷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浮身半空,朝着雷云施力。   不过片刻时间,无数道法力之光,从城外源源不绝涌入雷云中。   林风致身处雷云之中,周身上下如镀上金光,无上仙力带着她的元神融入雷云,用尽全力让雷云将地上的神雷吸入其间。她知道城外有许多道友赶来,都在助她一臂之力,此时此刻,她已非一个人与天作斗。   城中第九雷还未发威,便被天际雷云抽了上去,狂暴不安的力量涌入云中,沉甸甸的如同山峦,随时都要再度砸向噩境之城般。   林风致咬牙苦撑着这道雷。   千钧一发之际,深渊之中光亮冲天而起。   昙光被无数道邪祟黑气所缠,从深渊中被送了出来。   “你自己造的孽,还给你!”林风致看得分明,一声重喝,将蓄积的第九道雷朝他扔去。   与此同时,白衣修士从渊底飞出,疾闪到半空之中,见那人还要挣扎,只冷笑一声,施术将其拖回深渊。   神雷随之砸落深渊,白衣修士身上与深渊虫巢相连接的黑气尽断,深渊内传出可怕爆炸,巨大的雷威将他震开。   深渊传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与无数尖厉的泣鸣。   受九寰诸修敬仰数千年的世尊昙光,与这深渊邪祟一起,在神雷的威力之下,皆化灰烬。   刺眼的光芒亮起,久久难息,天际的沉云渐渐散开,露出噩境灰蒙蒙的天空。   九道神雷都已落下,这场可怕的浩劫总算过去。   林风致已然力竭,从半空摔下。   她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再难聚起一点力量,在着地之际,她被人接入怀中。   “祁……”她下意识地睁眼望去,却见接下自己的人,并非祁怀舟。   “是我。”顾清崖温声道。   林风致收了声,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能以目光在混乱的城池中寻找祁怀舟的身影。   祁怀舟被震到山壁之上,正缓缓站起,与她隔空相望。   这场恶战,消耗掉两人所有力量。   林风致心头一安,正兀自喘息之时,一条漆黑的锁链,却如蛰伏的毒蛇般突然窜出,在所有人没有回神之际,缠在了祁怀舟的身上。   “我等接到消息,此地有人以混沌恶气修行邪法,欲打开昆虚封印,放出邪主与镇邪塔内恶气,为祸九寰,特赶来擒拿!”   森冷声音响起,罗太岁出现在噩境之城的上空。他的身后,是数百名赶来的修士,其中不乏境界已达次仙的强修,原都浮在城外观望,眼见天雷平定,方与他一齐围到城中,一眼就看到身染黑气的祁怀舟。   那条漆黑锁链的另一端分作数道,被那数百修士紧攥于手。   罗太岁满含恨意地盯着祁怀舟——果然是他!杀他外孙和女婿,重创了他。   祁怀舟却只是笑着,用看死人的目光,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修士,任由他们束缚着自己。   “林宗主,看来贵宗出了个败类!”罗太岁的身后,走出另一个修士,沉声质问道。   “修此邪法,又欲推倒镇邪塔,置九寰于危难之中,林宗主难辞其咎!此等邪修,需交由我等处置!”有人附和道。   林风致推开顾清崖,双眼赤红地站起。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天灾到最后,竟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他们在这里为护凡人死战,这些只知勾心斗角的阴险之辈却在背后偷袭,想来已经筹谋许久,趁他们力竭之际想置他死地……好,当真是好……   一道戟光斩下,“铮”地一声斩在那锁锁之上。   天尊之力未散,那一斩又蓄怒而落,只将缠在祁怀舟身上的锁链彻底斩断,那数百修士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众皆变色,罗太岁的眼中也浮现震憾。   和这数百修士之力,竟不敌林风致一斩?   林风致已手执千演戟,拦在祁怀舟身前,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他修的是不是邪法,他是我昆虚的弟子,我林风致的人,你们想带走他,就先问过我!也问问你们自己,现在的昆虚,还是不是任人欺凌的宗门。你们掂量一下自己有多少斤两,敢与昆虚作对!”   随她一声怒喝,在她的身后,站出了无数修士,昆虚的,浮沧的,离火谷的,还有数不尽的兽军妖修……   作者有话说:   计划是200章内完结,无番外。   ————   感谢在2023-12-24 09:09:51~2023-12-25 09: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江雪 7瓶;阿颜 5瓶;日光倾城 3瓶;~~白露为霜、潇潇0411、梧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谁,敢动昆虚的人?”   ◎“谁,敢动昆虚的人?”◎   一场天劫一场恶战, 将噩境之城毁去大半,屋舍倒塌草木摧折,整座散噩楼轰然倒塌, 但街巷上却渐渐走出安然无恙的百姓与低修,用迷茫惶恐的目光,望着不久前还平静安乐的家园。   谁都看得出来,这里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作为凡人的他们无力抵抗, 但所幸, 他们活了下来。   风依然在刮着,尘烟四起之中,林风致看到地面上灰头土脸的百姓,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被毁去故土的自己, 想起那座渐渐消失在尘烟中的千影山,想起初入昆虚遇到天劫时的昆虚修士……曾经, 她和昆虚都像这些凡人一样, 有过迷茫无力的时刻。   可五年后今天, 她站在这里, 替他们挡下了灭顶之灾, 也在这里, 掷地有声地说出那一句——   “谁,敢动昆虚的人?”   随着这一句话,秋月明、龚宴清、万舒羽并所有昆虚弟子, 加上聂凡与离火谷修士以及那耸立如山的巨大重器,以及四周数之不尽的妖修与兽群, 还有魔修、仙修无数修士, 都同时望向站那群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这一句话背后的底气, 并非源自她林风致一个人的境界修为,而是源于站在她身后那无数人。为了这份底气,她殚精竭虑五年,几乎放弃了修行,才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内,换来说这一句话的底气。   这一句话,不止是说给那些觊觎昆虚的修士听,也不止为了祁怀舟,她也说给自己身后的昆虚人听。   她是他们的宗主,他们也是她的倚仗。   他们都不再是五年前微小谨慎任人欺凌的昆虚人了。   四大圣器,两件归于昆虚,妖皇兽王都在她身后,这两人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强大的个人实力,还意味着庞大的妖族和兽族。妖兽二族虽不比仙魔强悍,可数量之庞大却非几个宗门能够抗衡的。除此之外,昆虚本宗实力,亦今非昔比。且不论宗门中有多少强修坐镇,单就对付苍隐玉虚的恶修,以及收伏断水河、诛杀恶龙这两桩,就足以向九寰证明昆虚已近巅峰,再加上由林风致一手成立的三星挂月阁网罗了多少能人异士,又替昆虚炼制了多少的可怕宝物,还有那座惹来无数修士觊觎的化云之境……   这还只是昆虚宗门内部实力,这几年昆虚实力突飞猛进的同时,亦结下诸多善缘。幽澜山的魔修和第一大宗浮沧山,皆与其交好,离火谷已尊其为主,大大小小无数门派和散修,都与他们有着密切往来,更别提林风致决定向九寰开放化云之境后招来的那些合作宗门……   林风致执戟浮身半空,用冷怒肃杀的目光从罗太岁和他身边那些修士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不论境界高低,竟无一人敢回应林风致这嚣张至极的挑衅,甚至于没人敢与她直视,只能僵持当下。   “你们修仙界的人可真奇怪,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为了苍生天下,可真到了要为苍生出力之时,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躲在背后窥视也就罢了,竟还有脸在人家刚刚退敌救完人力竭之际趁虚而入,真叫我们这些魔修大开眼界!”嘲讽声响起,凌少歌飞到半空中,冲着罗太岁那群人冷笑道。   一句话,说得对方许多修士面红耳赤。   林风致向凌少歌投去感谢的一眼,凌少歌耸耸肩。   “凌魔尊说得好。他们是真打量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没人看得出来?修仙界就养出了这么些伪君子吗?那我们妖修魔修恐怕都能称佛了。”小啾飞到半空,亦开口嘲笑道。   “你们说什么?!”终于有修士忍不住,气得跳了出来。   只是那人才刚开口,就被打断。   “清崖,这天劫到底怎么回事?你向大家解释一番吧。”威严的女音亦响起,朝着顾清崖开了口。   顾清崖点了点头,亦飞到林风致身侧,向众人抱拳一礼,将噩境之城中的灾劫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林风致一边听,一边向碧霆元君颌首致谢。噩境之城这场灾劫的原委,碧霆元君肯定早已心中有数,在此时发问,只是借顾清崖的嘴将昙光世尊的真面与这天劫的原因向众修交代清楚,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   毕竟以世尊的地位,也只有浮沧山出面解释,才足够让人信服。   那厢,祁怀舟已经挣脱身上断开的锁链,掠到林风致身侧,朝她轻道:“这些我自己可以应付,你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为他得罪这么多宗门,不值当。   林风致转头瞪了他一眼,亦道:“你可以应付是你的事,我护你是我的事!蚁多咬死象,就算你修为再厉害,也架不住敌人多。祁怀舟,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和你说过的,你在昆虚,不是一个人了。”   祁怀舟似乎想起什么旧事,忽然间一笑。   原来……真的已经过了数万年光景,那些被人放弃,孤军作战的画面,似都远去。   曾经铭心刻骨的画面,他好像也记不清了。   “还有,你先前是不是向我求娶?”林风致伸手拂落他衣间砂砾,“道侣受难,本宗主怎可置身事外?!”   祁怀舟目光一震,属于旧日的感慨烟消云散,他怔了怔,不太确定地看着林风致道:“你这话的意思……”   “林风致,你给我闭上嘴!我不想听!”林风致尚未回答,凌少歌先开了口。   声音再小,也还是落进他耳中。   他这厢还替他们说话,她倒好,说起情话来了……   肺都能被她气裂。   顾清崖亦听到了这两句话,却依旧面不改色地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   “诸位,可都听明白了。我知道世尊在大家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但他吸纳混沌恶气,在散噩楼下豢养邪物也是不争的事实,除此之外,我等也已查清,当年在九幽设计盗取浮沧至宝慈航镜,致使我师弟殒身,以及在借仙试盗取慈航镜并设计陷害昆虚,从幽澜凌少歌身上盗走堕佛骨珠的罪魁祸首,就是昙光。除此之外,他还在暗中扶持苍隐玉虚,借玉虚修士之手替自己敛宝,以供其修行,证据确凿。”碧霆元君点点头,震声道。   掷地有声的话语,无疑是替这场灾劫与昙光的罪行下了定论,然而便在此时,罗太岁等一众修士皆往两侧退开,让出路来,三名修士从后面缓缓飞到前方。   随着他们的出现,庞大的威压同时降临,所有人心头随之一紧。   见到这三人,碧霆元君神情亦是一凛。   “苏宗主,辛前辈,卓前辈。”   碧霆元君的证据与称呼立刻就让林风致意识到,来的这三个修士的地位绝对不低,境界更加可怕,与昙光相去无几。   其中一位,林风致在当年的仙门大试上见过,乃是长离宗的宗主苏子修。长离宗的实力与浮沧相差无几,与浮沧并称九寰两大仙宗。另外两个,林风致就没有见过了。   凌少歌给了她答案:“辛愿,卓喜,是你们九寰修仙界实力顶尖的修士,境界仅稍次昙光,已经避世修行千年有余,只为冲大圆满飞升。他们怎么连这两人都请来了,恐怕今日之举不是临时起意。”   这三人所代表,已不仅仅是个人,而是大半个九寰,便连浮沧也要退让一步。   三人看也不看躬着腰行礼的罗太岁,径直走到前方,只朝碧霆颌首,并看了眼林风致,才由苏子修开口:“元君所言,我等俱已知晓。昙光之罪行毋庸置疑,所幸有昆虚林宗主并几位仙友,集众人之力冒死扛劫诛恶,方救下这一城无辜百姓,此等义举让我等钦佩,也让本座汗颜,未能及时赶到助大家一臂之力。各位,本座先替这满城百姓,感谢大家的救城之恩!”   “苏宗主言重,晚辈不敢当。”林风致忙飞身上前,抱拳回道。   苏子修连着身边两位强修依旧朝她行了谢礼之后,方续道:“但是我等今日前来,并非为了昙光之事。我们事先并不知此城天劫,赶来此地,只是因为收到消息,昆虚宗的祁山主借混沌恶气修行,致使昆虚镇邪塔的封印不稳,混沌恶气倾泄,邪主再度出世。为了这件事,辛前辈与卓前辈已经观星察气,几经推演测算确定此事为真。此前九寰全境地动,便是因此而起,故尔我等接到风声方集结众修赶到此地。”   随着他的话,众人脸上都露出诧异神色,林风致亦望向祁怀舟。   果然,这些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噩境之城,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   “各位都知道九寰仙史,心里应该有数,如若邪主与混沌恶气再度临世,会对九寰造成怎样的打击。今日来此,虽然昙光亦在此地借混沌恶气修行不假,但昆虚祁宗主身上这些,也是混沌恶气所化之物吧?”苏子修一边说一边缓缓扫过众人。   祁怀舟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地点下了头,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中。   林风致蹙了眉,这次和祁怀舟出来,他对自己的修为实力渐渐放开,似乎也不想再隐瞒了,那些黑气她早已看出不对劲,本打算回宗之后弄个清楚明白,现在看来,有人早了一步发难。   “祁山主这是承认了?”苏子修目光渐冷,道,“既然如此,就请祁山主同我们走一趟吧,让我们将此事查个彻底明白。事关重大,还望林宗主与昆虚各位仙友恕罪。”   说话之间,他手中已聚起银光。   “等等。”林风致横戟落下,仍然挡在祁怀舟面前。   “怎么?你们昆虚还想包庇他?亦或是与他同流合污?”见来了倚仗,罗太岁站在后方再度开口质问道。   “苏宗主,二位前辈,我以为,他是昆虚的人,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该由昆虚先审,暂时还轮不到外人插手。”林风致强硬道。   千演戟上闪起光芒,对应着苏子修聚起的银光,毫无退让之意。   “笑话,他是昆虚的人,让你带回去了,你当然会包庇他!”罗太岁冷笑道。   “就算身上有混沌恶气,必也另有缘由,我不相信他会破坏封印放出邪主祸及九寰!再者论当年这混沌恶气与邪主,都由昆虚老祖裴仙所镇,迄今为止昆虚立宗已逾万载,纵使昆虚再落败,也始终守护着镇邪塔不倒,保九寰安全。昆虚的宗旨首条,便是镇守邪祟,如果宗门内真的有人企图破坏封印放出邪主,则便是昆虚全宗之敌,不必各位开口,我会亲自拿下他!”林风致震声道。   “你……”罗太岁还要说什么,却被人喝止。   “罗道友,收声!这是我等宗门之间的事,没有你说话的份,退下!”苏子修怒斥道,他已经看到不远处还浮在半空的太虚图、慈航镜、堕佛骨与天芒刀再度绽起微光。   四圣齐聚,天尊再现,刚才她对应天劫之时的场景犹在眼前,再加上祁怀舟的境界修为,如果真的起了冲突,他们未必是对手。   罗太岁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地恨恨退下,闭上了嘴。   “这件事,我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各位给昆虚一点时间查明。”林风致心知天尊的力量让对方忌惮了,退了一步道。   苏子修三人彼此对望了一眼,仍道:“可我等怎知不是纵虎归山?”   “祁山主是昆虚修士,此事确属昆虚内务,外人不便干涉,只是邪主涉及九寰,也怪不得大家如此谨慎。依本座之见,不如给林宗主一个月时间查明此事,一个月后,我与诸位同上昆虚,请林宗主给我们一个解释,你们看可好?”碧霆元君打了个圆场。   “好,我同意!”林风致道。   一个月时间,应该够她弄清楚原由,再想办法解决。   “好,既然元君开口,我等便卖浮沧一个面子,就等上一个月。”苏子修和辛卓二位修士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点头应允了,又道,“不过这段时间,我等会在昆虚宗山门百里外驻扎人手,以防异变,还请林宗主见谅。等事情了结,我等再向贵昆致歉。”   林风致点头同意,与他们约定好时间,又向碧霆元君道了谢,看着苏子修等人远去,才总算松懈。连番恶战之下,她的精力已是强弩之末,实难再撑。   四件圣器的光芒齐齐黯淡,落回各自主人手中。   靠在祁怀舟怀里大口喘着气,她眼眸似闭非闭之际,忽又想起一件事,突然间睁大眼,问道:“是谁把消息传给他们,让他们来此拿人的?”   “是昙光本人。”回答她的,是飞到她身边的封默。   除了林风致的救命传音外,他还收到了昙光的消息,只是在最后,他选择了站在昆虚这一边而已,并没加入到讨伐祁怀舟的大军中去。   林风致对这个答案大感诧异。   她的目光与围在四周的凌少歌、顾清崖等人一一交汇,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错愕惊讶。   这非常奇怪,昙光自己在噩境之城修炼混沌恶气,却为了对付祁怀舟而以此为由将人召唤到这里来,他难道不怕自己曝露吗?   还是说……他本就没打算再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5 09:33:44~2023-12-26 09: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8046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之枭、aiyo 10瓶;寒江雪 2瓶;~~白露为霜、向晓、潇潇0411、水草、ZT-Y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殇别(上)   ◎闭关,断情,从此仙途独行,再无两心。◎   围着林风致的人很多, 除了祁怀舟之外,还有凌少歌、顾清崖、小啾、长焰,以及后面赶上来的秋月明、龚宴清等一众修士, 封默只得一个小小的立足之处,站在人群中,离她半步之遥。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成了她生命里的旁观者。少年时的情谊正慢慢退散, 只有那份无法割舍的同族亲缘, 在维系着彼此之间的关系。   不论是他, 还是她,都无法舍弃。   可他们也曾经是那样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若只剩下这一丝丝的血脉之情……   他再也挤不进她的世界。   而她也在蜕变, 变得陌生, 也变得更好。   就算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他还是要承认, 离开他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到如今, 他筹谋了多年, 甚至为此搭上与她之间那段少年情谊的仇恨, 也由她亲手结束。她成长得太快, 快到他已经追不上。   也许, 他也该放手,让那个曾经目空一切的自己和满怀赤忱的林风致,都随风而去。   她追赶了他数十载, 这一次,也该轮到他来追逐她的脚步了……也许在百年千年之后, 他们巅峰相遇, 还能相视一笑。   只是可惜了那段过往, 海边的小渔村,记忆里的“封家小媳妇”,无数个相伴的日日夜夜,都将被尘封在岁月里。   “封默……”林风致似乎看懂他眼中的告别,虚弱地开了口。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他,可这一次,他不再上前,眉目间浮起的温柔里带着坚定,浅笑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接下去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好好保重,我要回五华山了。”   每次都只匆匆一面便告别,这一回,也不知何年月才能再见。   不过对他们来说,相见不如不见。   “谢谢你。”林风致没有挽留,“你也好好保重!”   谢他不远千里,赶来救她;谢他在最后关头,站在了昆虚这一边……   封默点点头,神色一振,眼间温柔尽空,朝着四周所有修士抱了一拳,退到人群之外,告辞离去。   林风致目送封默离开,她已精疲力竭,散架般倒在祁怀舟怀中,再也抽不出半分力气,甚至就连质问祁怀舟弄清缘由,亦或是思考分析昙光那种种异常安排的力量都没有了。   天尊之力虽然强悍,可对她这元婴期的小身板来说,仍旧是巨大的负担,再加上先前她用了柳轻絮秘炼的丹药强提五感,药力反噬,她早就是强弩之末,不过是为了保下祁怀舟强撑着最后那口气,镇住苏子修那些修士。   也幸亏凭着如今的昆虚和天尊的地位,再加上碧霆元君替昆虚说话,才换来这一个月的时间,否则要是对方不肯善罢甘休,她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大概只能一命换一命吧。   像她这样怕死的人,有一天竟也会为了一个男人,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   林风致在心里苦笑,虚弱的目光望向祁怀舟。   祁怀舟的身上布满焦痕与血口,全是替她承受走的那一半伤害,若非因此以他如今实力,断然不会与昙光苦战成这样,到最后还要受人掣肘。   “我没事,你休息吧。”祁怀舟看懂她的目光,“有什么事,回宗再说。”   语毕,他用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胸口。   四周都是她信任的人,哪怕是大敌当前,林风致也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将一切交给他们,这样的滋味让她心头充满暖意,便乖乖闭上了眼。   只是在睡意将她笼罩之前,她忽然间发现……   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与她所靠着的胸膛,都充满力量,并且温热坚实。   祁怀舟有了温度,他的身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冰冷?   ————   林风致这沉沉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之中,不断有人向她体内灌注灵气以滋养她的经脉元神,让她在保持体内灵气运转的同时,亦可舒舒服服地休养。   到了第三日,她方睁眼醒来。   虽然元神恢复了不少,可身体依旧绵软无力,体力透支所带来的反噬还没过去,她施不了法术,只能躺在沙楼之中看噩境之城重建。   恍惚之间,她像回到当初的昆虚。   昙光已殒,魂飞魄散不复存在,这座城池便暂时交由顾清崖全权打理。这三天将他忙得没有喘息的功夫,等到听闻她醒转的消息匆匆赶来看她时,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总算知道当年大劫过后,你重建昆虚有多艰难。能在短短五年内将昆虚带到今日如今规模,我自问办不到。”   “你谦虚了。”林风致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以顾上神的能耐,只会超越我,怎么可能办不到?”   顾清崖见她仍旧虚弱不堪,情不自禁走到沙床旁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他眼中流淌出的温柔与情愫,似乎随着那个梦的坦白,而没了遮掩,也不再克制,赤/裸裸地全都写在了眼底眉梢。   他的手轻轻扫过她的额,捋开了她散落的发,最后定在她耳畔,似乎想要轻抚她的脸颊,林风致却垂下眼眸,微微一侧头,避开他的手。   林风致的笑声并没变化:“重建噩境之城缺少的材料,少歌已经和我说了,昆虚库里还存了一些,应该可以帮上你们的忙,我已经传令回宗,让他们尽快送来,你不用为此担心。”   “你才刚醒,操心这些做什么?”顾清崖叹道,“噩境之城有我,你照顾好自己便成。”   “这里的百姓不容易,我想在离开之前,再为他们做点什么。”林风致回道。   “离开?你才刚醒就要回昆虚?”他神色忽黯。   她点点头:“嗯,我得尽快赶回去,一月之期也没多少时间,我得早作准备。”   在她昏睡的这三天时间里,秋月明与龚宴清等人已经返回断江,想尽快完成断江水路的勘测与第一期建设,好在一个月期满之时赶回昆虚,以防昆虚生变,是以她的身边只剩下祁怀舟与小啾、长焰三人。   现在她已经醒了,也得马上赶回昆虚。   “什么时候动身?”顾清崖不再多劝。   “明日一早。”林风致已经和祁怀舟他们商量好启程之时。   顾清崖望了眼沙楼外的天色,日已暮,并没剩多少时间。他沉默地望向她,似乎又回到梦境中与她分别之时,心中不舍留恋再克制不住,皆化眼底浓烈色彩。   这样直白的目光,让林风致不敢再与他直视,便又转回头去。   “风致……”他忽然呢喃般唤她名字,“你都能直呼凌少歌名字,可否也唤我一声……”   清崖。   林风致一怔,顾清崖却已倾身,想要将她纳入怀中。   “时辰不早,她该休息了,顾上神请回吧。”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一道沙触缠住了顾清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祁怀舟出现在沙楼之中,冷冷看着他。   顾清崖似突然清醒般蓦地收手,眸中情爱尽敛,起身道:“罢了,你好好休养,回去的路上多加保重。”   “我们会照顾好她的,顾上神放心。”代替林风致答话的,是祁怀舟。   顾清崖点头,转身朝外走去,走到出口之时,却又回身:“一月之期,我也会前往昆虚,到时再见。”   语毕,他不等林风致回答,便纵身跃下沙楼,消失在林风致眼前。   林风致靠到沙子里,闭眼静憩片刻,又缓缓睁眼,望向祁怀舟:“祁怀舟,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我无法护你之事,现在就走,走得远远的,不要随我回宗,我们不要再见……”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可是这一刻,她忽然间害怕。   她怕他辜负昆虚,怕他真的犯下弥天大错,更怕自己无法保全他,也不能保全他,甚至于要亲手对付他……   “别想太多,我会和你回昆虚。”祁怀舟走上前去,坐到她身侧,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段时间就陪陪我,可好?一个月后,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的唇,果然不再冰冷。   温热,柔软,印在她的眉心间,像团火焰。   ————   一眨眼,已是封默拜入五华山的第五个年头,也是林风致离开他的第五个年头。   五年对修士来说不过沧海一粟,可这五年之间他们的变化,却如沧海桑田一般。   从噩境回来已经有三天了,封默站在五华山的山巅上,吹着山间寒冰的风,看着被雾气轻笼的宗门,不知怎地就想起那年自己在这里拜孙千风为师的情景。   如果,林风致那坛千山醉没有被打碎;如果,他能及时留住她;如果,他从来都没拜入五华山……那么他们间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修仙之人,最忌“如果”。仙途万千,若总执念于未得之路,必陷魔障。   他不该,也不能,总去想这个“如果”。   “师兄……”清脆却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封默回身,看到了孙灵若。   不知从何时起,孙灵若褪去从前的骄纵任性,变得沉稳内敛,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缠着他,见他之时变得客气生疏,偶尔会流露出一点敬畏,似乎将他当成了五华山真正的宗主。   “师妹,这么晚了,有何事?”封默问道。   他的语气中,有着从前没有温柔耐心,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亏欠她良多。   “已经按你的吩咐,安排灵瑞前往悬星岛修行,另外宗门事务也都已料理妥当,请师兄过目。”孙灵若回道。   “不用了,以后宗门内的大小事务,由你全权决断就可以。”封默道。   孙灵若俏颜生惊,不解道:“师兄何出此言,如今你才是五华山的宗主!”   “我只是代为掌管而已。”封默摇了摇头,道,“最近我心境有所突破,准备潜心修炼,打算闭关很长一段时间,宗门就交给你了。”   闭关,断情,从此仙途独行,再无两心。   “就算闭关,你也仍是五华山宗主。”孙灵若有些着急。   “五华山是师父的心血,日后总要交还你或者灵瑞手中,你得学着掌管。况且你也该学着独当一面,如此便不必总仰仗他人之力。师妹放心吧,我会留在五华山,坐镇于此,替师父守着宗门,看着你们,你只管放手去做。”封默淡道。   “师兄……”孙灵若还要再说些什么。   “师妹,我意已决。”封默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喙道。   他入五华山,为的是报仇,杀了孙千风,也为报仇,坐上宗主之位,也是为了报仇。   可这仇……还没等他出手,便已经结束。   可笑他万般筹谋,到头来一事无成,只成为了孙家姐弟的杀父仇人。   “可……”孙灵若犹不同意。   “灵若!”封默很少唤她名字,“如果有一天,你能真正成为五华山宗主,撑起大局,境界修为可以追上我,我就告诉你,杀害师父的真正凶手,并助你报仇!”   孙灵若周身一震,再吐不出话来。   “在此之前,好好努力吧。”封默越过她,在她肩头重重一按,便掠下山巅。   天色已经全暗,封默身化轻风,将五华山的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最后落在孙千风的密室前。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此地。   这间密室是孙千风与昙光秘会的地方,孙千风死后,由他接管,他在这里面通过透影壁见过昙光几次,不过昙光很谨慎,每次露面都以斗篷加身,从没让人看清他的形容。   如今昙光已死,这间藏着秘密的洞室,似乎也该从此湮灭于世。   石门缓缓开启,他迈进这间阴森的洞室。洞中除了一面透影壁外,别无他物。   墙上两颗明珠绽放出昏黄的光芒,透影壁一片漆黑,不会再出现任何影象。   封默站在透影壁前看了片刻才转身,准备将这里的一切毁去,却是不想,身后的透影壁忽然闪出青光。封默看到地上的光影变化,心中一震,霍地转过身,只见透影壁上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愕然看着壁上的人,心脏剧烈跳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而来。   “封默。”那人仍旧罩着斗篷,五官都藏在兜帽的阴影中,看不出模样。   “你……”封默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暗暗聚气。   “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壁中传来低沉声音,夹杂着几分笑意,似乎在嘲笑封默的反应。   “不敢,尊上突然出现,我有些惊讶而已。”封默力持镇定道,“不知尊上此次现影,有何吩咐?”   “我是来问你一件事的,你靠近些。”他道。   封默已经退了两步,听到这话,迟疑不动。   “你在害怕?害怕什么?隔着这透影壁,难道我还能杀了你不成?”他继续道,语带蛊惑,“来,靠近点,我要告诉你关于林风致的事。”   封默攥紧拳,看了透影壁片刻,挪动脚步,走到透影壁前半步之处。   “封默,我问你,你和林风致是同族人,对吗?”那人低声问道。   封默一愣,刚想否认,却听那人又道:“你们都来自星昼海浮鲸岛,对吗?你不是一个人从浮鲸岛逃出来的,你还带出了林风致?你应该和她流着同样的血,有着相同的背景,对吗?”   封默越听越心惊,忽然间就想起在化云之境中遇到的那个老道士。   他也说过相似的话——“你身上怎么有和她一样的气息?你们都可以成为这里的主人……”   封默脑中飞快闪过什么,他目光一沉,当机立断向外掠去,可透影壁中却穿出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脖颈。   “来不及了。”那人低声道,“把你的血,给我吧。”   庞大的仙力从壁里传出,将他往透影壁里拖去。   封默全身的灵气都被镇压,竟无法施法,只能挣扎着,抓下那人的兜帽。   在看到那人容颜的瞬间,他双眸骤震,满目惊骇。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   感谢在2023-12-26 09:48:11~2023-12-27 09: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本宫就饶你狗命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本宫就饶你狗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宫就饶你狗命 36瓶;绵绵思远道 30瓶;茉莉时间 10瓶;寒江雪 4瓶;~~白露为霜、潇潇0411、水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殇别(下)   ◎十六岁的封默,从海崖之上跃下,游到林风致身边,再也没有回头。◎   庞大的仙力和威压化作凌厉杀气, 瞬间笼罩封默,他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两厢的境界实力之悬殊,已非他能抗衡。对方出手既绝杀, 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甚至他就连还手的力量,都已没有。   修仙数十载,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死亡威胁。   他这一生, 也曾经历无数的死亡考验, 却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无力, 原来,真正的死亡,会来得如此突然, 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道红光倏地飞起, 刺入他的眉心,直抵他的元神, 他就连元神离体的机会都没有。无数道银光化作细丝, 从透影壁中穿出, 扎进封默的身体, 游入他的经脉, 殷红的血液顺着银光抽向透影壁那头的人手中。   这个过程并不算痛苦, 他只感觉到身体渐渐冰冷,从四肢到躯干。   万般能耐,都被死死扼住。   他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降临。   恍恍惚惚之间, 他眼前似乎浮起林风致的身影。她站在浮鲸岛的悬崖边,悬崖下面是拍岸惊滔, 白花花的浪花一波接一波, 飞溅起来, 像雪花一样。   林风致笑得张扬,喊道:“封默,来吧,咱们再比一场!”   说罢,她像鲛人般一跃而下,落进了翻涌的浪花之中。   封默朝她伸出手,喃喃道:“好啊,再比一场,你等我。”   说话之间,他黯淡的目光陡然一亮,面露狠色。   既要他的血,拿去便是,可千万别后悔。   微弱的红光在他胸口衣裳之下浮现,他放弃挣扎和抵抗,唇边绽起一缕笑。   这大抵是他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身体越来越冷,四周也越来越黑,他的天地被无边漆黑笼罩,唯独星昼海和浮鲸岛,越来越清晰。   “林风致,等我!”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   林风致从浪花中探出头来,十六岁的模样,俏丽稚嫩,写满明媚,她冲他做个鬼脸,道:“还不下来?!“   炽烈的阳光之下,少年回她一个灿烂的笑,扬声一语:“来了!”   十六岁的封默,从海崖之上跃下,游到林风致身边,再也没有回头。   ————   从噩境之城赶回昆虚,已是五日之后。   距离和九寰众修约定的一月之期,转眼就过去九天。昆虚百里之外,已经驻扎许多九寰修士,混沌恶气与邪主事关九寰命脉,随着消息的传开,越来越多的修士不远万里赶来,其中自也不少居心叵测借题发挥的人,如今都聚向昆虚。   情势愈加危急,林风致知道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让众人满意的解释,不单祁怀舟难保,便连昆虚都要受到牵连。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可她的身体,依旧未能恢复。   一路上她都昏沉沉的窝在祁怀舟怀中,被他带回昆虚,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被抱回天羲山上。   “等到这件事了,我该好好修炼了。”林风致苦笑一下,对自己这脆弱的身板十分不满。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你的修行速度,已经超越常人太多太多。”祁怀舟将她放在天羲湖中的小舟上,舟中铺了厚实的毯子,放满迎枕,让她倚得舒坦非常。   小舟随水轻摇,林风致有种躺在云中,随风而飘的感觉。   “宗门正值多事之秋,我又这副模样,让他们担心了。”林风致眼睛半闭,想起入宗之时站在山门前迎接他们的众人眼中露出的担心,又叹了口气。   虽然昆虚大难当前,但宗门上下竟无一人在此时此刻传音给她,打扰她的休养,整个宗门仍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该怎样就怎样,并没受到外界丝毫丁点。   该说不说,她这宗门真是越来越有大宗风范了。   林风致感慨之中,又有些骄傲。   “你一手带出来的宗门,没有那么脆弱,放心吧。”祁怀舟仍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在她身边寻隙坐下,“这几日安心呆在天羲,我会帮你疗伤,大概再有十天就能完全恢复,其他事,容后再说。”   “还得十天?”林风致一捏眉心,“我哪来那么多时间休养?”   “你怕什么?哪怕全九寰的修士都围攻上昆虚,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有来无回。”祁怀舟云淡风轻道,他的眉间仿佛蓄着天地之势,未将一切放在眼中。   “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把邪主放出来了。”林风致半真半假道。   “有何不可?”祁怀舟却是满脸不以为意,“以迷津邪主的真正实力,对付十个昙光都不成问题。当年全九寰修士围剿他都没败过,有他在,你又何惧这后世之修?”   林风致霍地坐直:“你认真的?”   “怎么?你害怕迷津兽?”祁怀舟似笑非笑问她。   “祁怀舟,你对昆虚做了什么?”林风致想起被他召出的迷津兽残魂,神情一凛。   “你该问的是,昆虚对我做了什么。”他忽然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拽入怀中,“陪我十五日,我便同你说。”   “你……”林风致最恨他这样子,刚要发作,手腕上的储物镯忽然亮起。   一物竟自动从她的储物镯中飞出。   林风致推开他,定睛望去,在瞬间迷惑过后,神情陡然改变。   这是……封默的寄魂鹤符。   当年他二人在九寰结伴修行,历经艰险,常常陷入生死危急,后来便互换了寄魂鹤符。鹤符之中各自装有他们的一丝精血魂魄,鹤符在,则人在;鹤符散,则人亡。   即便两人分隔万里,只要这枚鹤符安好,便代表着他们都彼此安全。   封默的这枚寄魂鹤符,已经在她的储物镯里放了很久,久到她都快记不起自己带着他的寄魂鹤符。   然而今日,这鹤符却无缘无故自动飞出,这并非好兆头。   林风致看着浮在半空闪着微弱光芒的鹤符,突然间弯腰揪紧衣襟,目露痛苦。   “发生何事?”祁怀舟飞快扶住她,沉声问道。   林风致的心口浮起一阵阵突兀的刺痛,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消逝,无边无际的悲伤海潮般涌向她,顷刻间就让她红了眼眶。   “封默……是封默……”她微微抬头,望向鹤符的脸庞已爬满泪水。   鹤符的纸翼微微拍动,符纸上下起伏,鹤眸闪起一点红光,像在和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林风致揪紧衣襟,努力压下心中无端刺疼,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在噩境之城才见过一面……不可能,我不相信……”   “封默出事了?”祁怀舟半拥住她,“你别急,先传音封默试试,我派人立刻赶往五华山。”   林风致颤抖着祭起传音玉,然而她才刚刚向封默发出一句传音,浮在半空的鹤符忽然间燃起幽焰。   “咚”的一声,传音玉落地。   “不要,不要……”林风致伸手去抓那枚鹤符。   鹤符却已在刹那之间燃烧殆尽,符纸的灰烬飞在半空并没立刻散去,渐渐聚出了一道虚影。   封默透明的身影浮在小舟之上,带着温和的笑,俯望着林风致。   更加巨大的悲伤袭来,林风致捂着心口站起,脑中已一片混乱,喃喃着:“封默,别走……”   似乎感受到她的悲伤,封默的虚影虽然还笑着,眼中却已悲伤遍布,再无昔日的万丈光芒。他看了眼祁怀舟,想说些什么,祁怀舟只揽住林风致的肩头,朝他用力地点下了头。   这一点头,便是承诺。   封默便又望回林风致,他抬起手抚向她的脸颊,想要拭去她的满面泪水。   指尖触及泪水之时,一点一点幻作尘烟,从手到臂到身到脸……   透明的虚影,带着万般不舍,消失在天羲湖上,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封默……封默——”林风致撕心裂肺道,伸手去抓那随风而散的灰烬,却只抓下来几片灰烬。   她怔怔看着指尖的痕迹,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呢?”她反复喃喃着,无法相信这是封默给她的最后告别,更无法相信噩境之城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仙途四十载,她从没想过和他的殇别,竟来得如此突然。   修仙之人,当要看淡生死离别,可她办不到。   那个陪着从凡人到修士,从浮鲸到九寰,和她出生历死相伴数十年,她以为他能仙途璀璨的少年,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无法相信,只能任泪水滂沱。   祁怀舟将她的头压向自己胸口,任她在自己胸前泣不成声,另一手却已紧攥成拳。   他真的很不喜欢看到她哭泣,那样无声的痛苦好似焚心之火,比之当年生受剜心之苦还要让他痛不可扼。   “封默不在了……他不在了……”她全身颤抖着开口,泪水浸湿他的衣襟,流入他的怀中。   对她而言,这条仙途纵使他们再也无法同行,他也依然是她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人之一。   “祁怀舟,你可知,他是我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哭了良久,她方抬起头,望着祁怀舟轻轻道。   下一刻,她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洒在他的衣襟之上。   巨大的悲伤加剧她的伤势,五内翻涌,她再难承受,倒在了祁怀舟怀中。   祁怀舟抱着她,双眸骤红,如血如兽,心中无限愤怒,似地火喷薄而出,难以控制。   天羲湖随着他的情绪掀起滔天巨浪,九寰全境地动再现。   似乎有什么,在撕裂天地,回归世间。   九寰风雨飘摇,群修皆惊,林风致却已人事不省。   至第三日,来自五华山的消息传遍九寰。   五华山宗主封默,殒身于宗。   与此同时,化云之境悄然起了变化。   作者有话说:   周五,红包日。   ————   感谢在2023-12-27 09:46:11~2023-12-29 09:3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祾、Fei??、九黎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酱 103瓶;灌灌 16瓶;寒江雪 8瓶;祈祾 7瓶;~~白露为霜、水草、潇潇0411、ZT-YT、萧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兽骨天羲   ◎林风致却被囚禁在天羲山。◎   九寰的第二次全境地动, 比第一次全境地动更加剧烈,威力甚至波及九寰深海,致使海底山火喷发, 天现异象,无不昭示着九寰将有大变。   而这次的地动,则更加明确地指向昆虚。   地动发生之时,昆虚狂风聚涌, 阴云四笼, 大有山倾之势, 各处的法阵机关都发出警鸣声,却惟独早已修复的十方古阵,安静得像死了一般。   所幸地动的时间很短, 片刻就恢复如常, 阴云散开狂风止歇,阳光照向四野, 没有带来任何损伤。   只是对外界来说, 关于昆虚镇邪塔将倒, 混沌恶气即将倾巢而出, 邪主也要复苏的预言和传闻, 却已越传越烈, 不安和恐慌正在蔓延,无数的修士赶到昆虚附近,与苏子修等人会和, 加入声讨昆虚的队伍之中。   “按我说,当日在噩境之城, 就不该答应那林风致, 放他们回到昆虚。”已是天道初窥大圆满境界的辛愿站在离昆虚百里之外的驻地议事厅中, 与苏子修、卓喜、碧霆元君等诸多在大宗之主及强修争执道。   而因着日渐加强的异象,聚集而来修士也已起了争执,怨声四起,分成数派。   “糊涂啊,昆虚本就镇着混沌之气和邪主,你们还放他们回宗,这不正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放出这些邪物对付我们?”有人附和道。   “当日的决定是我做的,若有什么问题,长离宗自会一力承担!”苏子修眉心紧锁如山,震声道。   “与苏宗主无关,是我提议的。”碧霆元君沉声道,“昆虚从裴仙起,镇守邪物数万载,期间不论宗门多少灾劫,都未曾弃过初衷,新宗主林风致亦是位心存慈仁,可庇佑苍生之主,我相信以她的为人,不会放任混沌之气与邪主复现,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现下离一月之期还有十余日时间,诸位不必过早断言。”   “元君如此看中昆虚与那林风致,倘若届时昆虚有负元君信任,元君又当如何?”卓喜质问道。   “倘若昆虚真的放出邪主与混沌恶气,令得九寰陷入灾劫,浮沧定会亲自动手,不需各位多言。”碧霆断然回答道。   “只怕到时已不是浮沧一宗可以力挽狂澜的了。”有人冷笑一声,插嘴道。   碧霆横眸盯了那人一眼,便叫那人背生冷汗。   “若果然如此……”碧霆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修,掌中渐渐浮出一幅画像,“本座便请回道祖与魔祖,可够?”   只此一句话,便震慑众人,无人敢言。   众人此时方记起,眼前这位碧霆元君乃是道祖萧留年的师妹,幽澜魔祖云繁的师姐,这二位早已遁世,据闻已经飞升上界,临走之时,将二人的一缕元魂留在了浮沧,若他日浮沧蒙受大难,便可以此元魂召回二人,保浮沧千秋万代。   有此二人坐镇,自是无人敢对浮沧出手,也不知若遇上邪主,敦强孰弱。   ————   外界发生巨大变动,昆虚宗内却是一切照常,似乎只要林风致还在宗门内,众人便能心安。   天羲湖的上空浮起青光,这青光将湖与外界隔开,不论多少的风雨飘摇,湖中的小舟都如薄羽浮静水。   林风致已经昏睡了多日。   她侧身蜷躺在舟中的软毯上,睡得像个孩子,毫无防备。   一觉黑甜,她睁眼之时触目所及便是晴空,几朵白云飘在天际,一把大伞撑在她的头上,替她遮去烈日灼热,风轻柔地吹着,像谁的手温柔抚过她的头发。   她定定看着天空,恍惚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那突如其来的告别,封默依旧在五华山做他的宗主,他们虽远隔山海,但各自安好,彼此都拥有自己的仙途,此去鹏程万里,自当一往无前。   偶尔,他们会在九寰某个聚会上意外相逢,互敬一杯酒,贺彼此的成就,聊几嘴闲话,再分别,踏上各自的旅程。   这条仙途虽然不能同行,但他们……仍是彼此心中重要的存在。   “醒了?”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怔忡。   林风致缓缓坐起,望见坐在船舷边的祁怀舟。   风将他宽大的衣袖吹到湖面上,像浮萍般飘着,他也不理会,只是面色平静地坐着,望着她,像守了她千年万载那般。   “我睡了多久?”她的悲伤收回眼底,不再化作泪水。   “十天。”祁怀舟道。   十天?!   林风致心里一惊。   掐指算来,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全被她用在了睡觉上头。   “先前你伤势加剧,为免你醒来悲忧过度影响疗伤,所以让你多睡了几天,现下你的身体应该基本无碍了。”祁怀舟淡道。   她当然本不该觉睡这么久,只是他不愿再见她落泪的样子,不想她因为封默的死痛不可扼影响伤势,便擅自作主,封住她的五感与神识,让她可以好好休养疗伤。   林风致的惊讶只得瞬间,她并没怪责祁怀舟,只问道:“五华山的消息,应该传遍九寰了吧。”   “七天前就已经传出来了。封默……”祁怀舟不动声色打量了下她的神情,她很平静,“殒于五华山。”   林风致闭上眼,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方才再度睁眼,语无波澜问道:“可知是怎么死的吗?”   “我让楚悬亲自跑了趟五华山,根据他打探回来的消息,封默殒身于五华山前宗主孙千风的密室之中,他……全身血液都被人抽干,元婴不复,魂神俱散。”   祁怀舟说得小心翼翼,林风致的呼吸却仍旧越来越急促,落于身侧的双手亦紧紧攥成拳头。   魂神俱散,他就连轮回路……都没有了吗?   “没找到凶手吗?”她努力调匀自己紊乱的气息,问道。   祁怀舟摇头:“不知凶手何人,密室之中没有斗法痕迹,只有他的尸身倒在透影壁前。在他死前一夜,五华山亦无异常,只听说封默准备闭关,欲将宗门交由其师妹打理。”   她问什么,他便据实细答。   “能让封默毫无反抗之力的修士,境界实力恐怕至少得在化神以上。那人若想要封默性命,毁其元神就可以,何必抽去他的血?”林风致像接受了现实一般,冷冰冰道,“可见凶手的目的,并非他的性命,而是他的血。要封默的血能做什么?若是觊觎他的天赋,夺舍他的肉身就可以了,何必取血?他的血有什么特别,炼丹?炼器?还是有什么其他作用?我和他同出浮鲸岛,从小一起长大,可不知道他的血还能……”   分析的话说到这里渐渐没了声音,林风致的眉心忽然紧紧蹙起。   “星昼海,浮鲸岛,仙祖血脉。”祁怀舟顺着她的话,说出了她心中猜想。   封默的体内,有着与她相同的血脉。   凶手是冲着她来的。   林风致呼吸陡然加重,胸口不断起伏,她的眼中又浮起几许痛苦,沉默地将指押抠入掌心。   “是不是只有浮鲸岛的仙祖血脉,才能得到化云之境?”她缓缓道。   “是。仙祖血脉是必需的条件,除此之外,还要千演和鲲丹,方可真正开启化云之境。”祁怀舟道。   所以,那个时候,他才告诉她——冥冥之中,皆有因果定数。   化云之境,本来就不是他的机缘,他也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能踏进那一方神秘的天地中。   “所以如果换成封默,他拿到了千演和鲲丹,也能掌握化云之境?”林风致继续问道。   祁怀舟点点头。   “封默进五华山是为了寻找当年盗走浮鲸定风珠,掀起海啸,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凶手。他发现五华山孙千风背后那人,就是那个凶手,所以不断讨好孙千风以求他的信任,希望能够通过孙千风见到那个人。孙千风死后,就由他接手五华山,他和那个人有过联系,警告过我那个人的境界实力非常高,让我不要去查。”   林风致抽丝剥茧,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地分析。   “我将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与我们自己查到的东西结合,才确定昙光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噩境之城那一战,实属意外,但终于能除去昙光,报此大仇,于我于封默,都是一个解脱。事后,他回了宗门,却死在了孙千风的密室里。”林风致继续说着,“能够有此手段心计与实力者……昙光死了,但那个人还没死。”   “昙光一死,我们关于此人的线索就全断了。”祁怀舟道,“先前便觉着古怪,昙光为何要传音九寰众修,以混沌恶气将所有人召到噩境之城,如今来看,恐怕从顾清崖被惑神钉打中开始,我们就踏进对方布好的局中。”   他们被迫前往噩境之城,虽然救了顾清崖,但也陷进昙光的陷阱中,被利用来扛击雷劫。而在斗法之中,昙光早已不再遮掩自己修炼混沌恶气这件事,对他来说,如果度过天劫,他就可以飞升,不必在乎九寰修士;如果无法度过天劫,便是化作劫灰的下场,更不必管九寰死活,所以没有了顾忌。   “但他留了后手。”林风致与祁怀舟一起分析起整件事来,“那个将苏子修等人召集过来的传音,就是他的后手。是他为自己身死噩境后,所做的安排。”   “苍隐玉虚一灭,昙光的野心就已经露出马脚。不论是西境魔修,还是浮沧山,亦或是我们,都对他起了疑心,想要揪出他只是时间问题,恐怕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与其到最后声败名裂又要应对天劫,不如……”祁怀舟忖道。   “利用天劫来个金蝉脱壳。”林风致越说越快。   “除了混沌恶气,他还修行片魂,片魂之法到一定境界,主魂可将元魂转移至片魂之上,以此脱逃。”祁怀舟亦道。   “所以……谁是他的片魂?”林风致眯起眼眸,露出杀气。   昙光已死,线索全断,九寰万千修士,他们根本找不出那个人来。   “不管是谁,现在应该都在昆虚之外,等着那一月之期的到来。”祁怀舟道。   布这么一个毒局,不就是为了昆虚,为了化云之境,哪有不出现的道理。   “一月之期……”林风致喃喃着,“只剩下十二天了。”   “十二天,也够做许多事。”祁怀舟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祁怀舟,我初入昆虚之时,你只是希望找一个可以代替秋月明的替身吧。”她忽又换了话题,说起当初。   祁怀舟点下了头:“是啊,那时我境界低下,手段有限,又因旧伤关系不得不时常闭关,只能培养他人来代为料理宗门,好不容易有个秋月明要堪一用,哪曾想她竟会隐遁离宗,结果上天将你送到了昆虚。”   他说着话,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间,近乎贪婪地看着阳光之下她明媚的容颜。   “所以一开始,你就希望让我当你的傀儡。”她笑了笑。   “傀儡多不好听,从第一次与你交谈,我就知道你绝非甘当傀儡的人了。”祁怀舟笑了,哪个傀儡像她那样,鬼主意一大堆,没有一刻听话过,“我们之间,不应该是金钱关系吗?我出钱,你办事,如此而已。”   金钱关系……   林风致被这话逗乐,唇边总算漾起笑意。   “可后来,鲲丹竟在我体内释放灵气,从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的来自星昼海了。”她的笑很快隐没,继续道,“你赠我千演,亦是因为我是仙祖后裔,当时唯一可以开启化云之境的人。有了这两件东西,我才能进入化云之境,成为化云之境的主人,再被你一步一步,推上高位。”   祁怀舟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勾着唇角,静静听她回顾。   “因为你需要一个人,来帮你重振昆虚,而你之所以想要重振昆虚,并非为着昆虚好,而是你想寻回所有的十方古阵,并将其修复。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以当时的昆虚实力是无法完成的,所以你需要先让宗门强大,宗门强大,才有足够的实力助你完成十方古阵。”林风致目光从他的笑容缓缓落下,望向他的胸口。   “我的出现,帮你实现了这个目标,对吗?”她低声一问,伸出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处。   温暖的体温透衣而来,“咚咚”的心跳声,有力地在掌心之下撞响。   他不止有了温度,也有了心跳。   祁怀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并不在意她的怀疑,温柔地挑起她的下颌:“温热的身体,不比冰冷的身体更让你舒服?你让万舒羽趁我随你离宗之际暗中调查我和十方古阵,不都已经清楚明白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果然,他早就知道她暗中调查他的事了。   他们之间,既相互信任,也互相怀疑着,很是矛盾。   从对付苍隐玉虚宫时,他为拿回十方古阵而引发天劫起,林风致就已经怀疑了,为着让万舒羽能查得更加彻底,她带他去了断江,将他调离宗门。   万舒羽给她的回复,令人震惊。   十方古阵的阵眼,已经不见,而这个古老繁杂的大阵,也已失去力量。   “我查到是一回事,你告诉我又是另一回事。”林风致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将我交给他们吗?”祁怀舟问她道。   “昆虚的内务,自然由昆虚自己解决。”林风致抚上他的脸庞,“我要将你交出去,便不会带你回来。”   “是吗?”祁怀舟将她用力一搂,道,“我信你,却不信他们!”   “那要如何你才信?”她问他。   “我们结修吧。”他倏地笑起,清俊无双的脸庞忽然浮现几分邪意。   随着他一句话,天羲湖震,无数道青光从四面八方飞出,化作重重牢笼,将这片小舟困在了湖心之中。   “祁怀舟,你想做什么?”她蹙了眉。   “你说呢?”祁怀舟笑道。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拥有一个人过。   整座天羲山剧烈震动起来,随之蔓延开来,化作第三次全境地动。   天羲山山巅那部体山体倾塌,石块像是巨兽的鳞片剥落,从高处一片片落下,露出了庞大到让人惊骇的森白兽骨。   迷津邪主的躯壳,就是天羲山。   众皆愕然,群修大乱,而林风致却被囚禁在天羲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9 09:31:02~2023-12-29 18: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祾 2个;夜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油菜花 5瓶;杉 2瓶;壹亿、~~白露为霜、水草、日光倾城、苏、693555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师祖裴凛   ◎站在她眼前的,是个极为俊朗的修士。◎   外界的围困没有打乱昆虚的宗门生活, 但这突然降临的巨大变故,却让他们陷入震愕中。   昆虚的山峦之间,不断有修士飞到半空中, 远眺那座已经屹立了几万年的天羲山,谁都不曾想到,传说之中镇压于昆虚山下的邪主,它的真身竟然已与天羲山相融。   如今山巅化作巨兽骨骸, 天羲湖便成了被巨兽团在怀中的一捧清泉, 无数青光从湖畔冲天而生, 汇于顶端,化作牢笼囚禁了此际站在小舟中的林风致。   “这么大的兽骨……它的原身该多庞大?”长焰浮身半空,已不由自主化作全兽形态。   威风凛凛的金色猊兽, 体形本就生得比普通猛兽要大, 但在天羲山巅这具兽骨的对比之下,却显得像个孩子。   “不过我可是兽王, 它再大也得臣服于我!”他说着晃晃脑袋, 颈间挂的天芒刀发出一阵响声。   没办法, 兽态太大, 天芒刀只能挂在脖子上头。   小啾冷冷瞥他一眼, 道:“臣服?你要能让他臣服, 整个九寰都该跪下谢你。”   “它什么来头?”长焰不服气地嘶吼一声。   “那应该就是……”另有一道身影飞落长焰身侧,正是锦枫师姐,“邪主真身。”   整个九寰都知道, 邪主真身被镇于昆虚宗内数万载,却从来没人想到过, 邪主的真身竟化作天羲山的山巅, 一直都高高在上地俯望着整个昆虚宗。   他一直都在众人的眼皮下, 屹立了数万载。   “邪主真身既在天羲山,估计祁怀舟知道得比我们都多,外头那些传言,未必空穴来风。今日邪主真身突现,宗主又被困山中,宗门恐有大变动。不论祁怀舟要做什么,西临神君,我以为眼下当先救出宗主。”锦枫续道。   小啾敛眸沉色,再不复从前嘻笑之颜,她的境界虽有大幅提升,可还是无法承受西临神君的庞大力量,不过随着元神的强大,关于过去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虽说还是很混乱,但不妨碍她从中捕捉到至关重要的信息。   “锦枫,你可记得上一任天羲山主?”她忽然问道。   锦枫略作思忖,便摇摇头:“记不清了,我入宗之时天羲山山主好像就姓祁,但因他从未出现过,我对他的记忆很模糊,更别提上一任天羲山主……”说话之间,她揉了揉头。   很奇怪,关于天羲山山主的记忆,一直都很混乱。   天羲山一直都是昆虚宗最为神秘的一座山。   此前她便觉得祁怀舟古怪,甚至提醒过林风致,但因她对天羲山的记忆也是混乱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时她将此归结为自己离宗时间太长,对宗门的人物已经淡忘,如今被西临君提来,惊觉似乎另有隐情。   “没有上一任天羲山主。”小啾看着山巅的兽骨,“在我的记忆里,天羲山山主的名字,一直都是祁怀舟,从未易主过,但是……我也从没见过天羲山主现身。”   这话让锦枫大吃一惊。   西临神君的寿元已近万载,在宗门时间也比她更久,如果从西临君起,天羲山就没易过主,那这祁怀舟的身份来历……   锦枫不敢想。   “不论祁怀舟到底何许人物,当务之急都是救出宗主。”小啾已不再多说,只断然转身,朝着身后早已满天的昆虚修士喝道,“全宗戒备,召回所有在外弟子,听候吩咐。你们退后——”   一语落下,金凰引日塔飞出,绽起炽烈红光,朝着天羲山巅攻去。   锦枫亦掐诀施术,聚出银光,同时射向天羲。   然而只见天羲山上笼罩的青光一阵微闪,竟将这两记强悍的攻击直接吞下。二人合力的攻击,已达次仙级,却没能给天羲山造成丁点影响,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天羲山的强悍,似乎超出众人所料。   ————   林风致抬头,看着天羲湖上空的青光在一阵交闪之后恢复平静,连声音都没有传出,外界的攻击对此无效。   “他们该着急了。”她收回目光,望向祁怀舟,语带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他们着急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祁怀舟耸耸肩,平素温敛谦和的神色不再,化作散漫狂妄,“我做那许多事只是为了为了我自己,昆虚也罢,九寰也罢,皆与我无关。林风致,你不觉得管这一大摊子人太累了吗?日夜操心时刻谋划,何必呢?不如同我逍遥自在去。”   林风致走到他面前,平静道:“是你把我召到昆虚,是你让我管这一大摊子事,也是你一步一步扶我上位,如今我成了昆虚的宗主,好不容易把昆虚带到现在,你却让我放手?我不是你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你想逍遥自在我不拦你,但你也别阻我的路。”   “生气了?”祁怀舟看出她平静神色下的怒火,笑道。   对于她的怒气,他并没任何不悦,反而有些开心。   这证明,不论他如何变化,林风致都不害怕他。   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那个深得她心的祁怀舟。   “没功夫同你置气。”林风致冷道,“你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切,现在也称心如意了。十方古阵阵眼已失,古阵彻底毁去,没有能够镇压混沌恶气的东西。外头那些人猜得没错,混沌恶气已泄,邪主将出,九寰面临滔天灾劫,首当其中,就是昆虚。”   “邪主有什么好怕的?我告诉你怎么杀他。他虽有永生不死之寿,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对付。用天尊之力,加上你的千演剑,一剑刺入他的心脏,邪主就会死去,封在他体内的混沌恶气也会一并消亡。”   祁怀舟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襟扯落,露出心口肌肤,笑着道:“邪主的心脏,就在这里。”   那道曾经让林风致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然消失,化作完好的皮肉。   “你不是想替昆虚,替九寰挡灾?诛杀邪主的所有武器,我都送到你手里了。杀了我,你就能替九寰除去万恶之源。”他笑着,敞着衣襟,朝她走去。   “你下不了手,对吗?”祁怀舟见她面露震色,便继续笑道,“林风致,你心中有我。”   一语落下,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而我,只想求你结修。”   ————   外头风起云涌,情势多变,化云之境却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因着天羲山的异动,化云之境中的修士大部分都飞离化云之境,聚向天羲山,偌大的天地便显得有些空荡荡,入口处只有姬寻一人守着,惴惴不安地望着门外。   听说宗主被困天羲山中,他很是担心,但宗主叮嘱过,他必需守着化云之境,所以他哪儿也不敢去,也就没有和其他同门一起到外头查看情况。   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他心里焦急万分。   白茫茫的大雾中,忽有道人影隐隐约约走来,他心中一喜,正待开口,忽想起一茬来。   这化云之境若无启门之人,从外头是无人可以擅自入内的。   他正想着,前方那人影已走过白雾,显出模样来,姬寻蓦地瞪大双眸,看着出现在化云之境中的人。   “宗……”   一句话没说完,那人便竖起指头,做了个噤声手势。   姬寻心脏“咚咚”跳起,忙不迭地点头。   “此前我要你们暗中帮我运入化云之境的东西,都送到了吗?”林风致轻声问道。   “都已经运到天泽山了。”姬寻大感诧异,却也情不自禁压低声音。   “做得很好,你随我上天泽山,替我守在天泽山外,别让人打扰我。”林风致点点头,温声道。   这是她在离宗前夕暗中嘱咐之事,除了调查十方古阵外,还要在她归宗之时,将所有用来打开化云之境的材料,全部运抵天泽山。   除了原有用以打开第四重和第五重的材料,她又秘密采买了一批,加上从老龙巢穴里得来的大部宝物,全都运到了这里。   按她的估计,如今这些材料,足够她开启化云之境第七重,也不知道可以让裴凛的那缕残魂恢复多少成。   “没问题,可是宗主,外头都说你被祁山主囚禁于天羲山中,你怎会……”姬寻忍不住问道。   “裂神分体术。”她淡道。   她的魂神,一半留在天羲,一半已经悄然潜到此处了。   说话间,她带着姬寻往天泽灵树赶。   “宗主,外头传言祁山主要破坏昆虚的封印,放出混沌恶气和邪主,有这事吗?”姬寻跟着她一边飞一边问道。   “恶气倾巢而出,昆虚首当其冲,内忧外患将陷入万劫不覆,你觉得他会是那样的人吗?”林风致也不知道,便反问他道。   “我……我觉得,祁山主他……不像是会破坏昆虚的人。”姬寻忖道,“其实我们私下也讨论过,大家都觉得,祁山主虽然为人神秘,行事亦诡谲难测,可他替昆虚,替我们也做了许多事,他没道理要害昆虚。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   这不正是林风致现在急于寻找的答案。   不过片刻,她便飞到天泽山中,让姬寻在外头守着,她则快步朝天泽树走去,只是还没走到树下,她就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巨大的天泽树下,着一袭破旧的道袍背对着她,远眺远处的山峦。   那本来被浓雾所笼罩的重重山峦,竟已现出山形。   第五重、第六重、第七重……   林风致大感惊愕,也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只快步上前,朝那人道:“老神仙……”   话音未落她便没了下文。   眼前人转过身,不复她记忆中邋遢苍老的模样。   长发挽作道髻,整齐地盘在头上,他背脊挺拔,满头枯稿尽化黑发。   站在她眼前的,是个极为俊朗的修士。   她见过他的,在昆虚的画像中。   那时,她管他叫——裴凛师祖。 第191章 愿有明舟,渡尔迷津。   ◎愿有明舟,渡尔迷津。◎   昆虚的地动和天羲山的变化, 尽数落入围驻在昆虚百里外的修士眼中,林风致被囚于天羲山上的消息也传到他们耳中。   让人胆颤的气息正从昆虚宗的重重山峦中流出,弥漫向四野。   那是属于混沌的邪恶气息, 比噩境之城中所出现,浓郁了百倍。   由长离宗为首的九寰修士大军又炸了锅,彻底分成了三派吵翻天,一部分修士觉得可以再观望, 一部分却觉得连林风致都被困在天羲, 昆虚根本无力阻止这场灾劫, 需要他们尽快干预才稳妥,还有一部分则站中立。   而随着越来越浓郁的混沌恶气,众修已十分不安, 希望能够冲进昆虚的修士, 占了大多数。   虽然约定之期未到,可群情难安, 已按捺不住要杀向昆虚。   昆虚宗的情势陡然转急, 宗门内天羲起了异变, 林风致被困山中, 无人指挥大局, 秋月明等人在外尚未赶回, 而外界虎视眈眈的修士却已步步紧逼。   一声高过一声的示警铃声,由山底传到了宗门内,守在宗门口的弟子已如临大敌, 准备应战,便在此时, 两道人影落在昆虚宗山门前。   “我是浮沧顾清崖, 乃是林宗主的好友, 得知林宗主被困天羲山中,特来相助。烦请通传,让我入宗。”   说话的,正是刚刚从噩境之城赶回来的顾清崖。   谁都没有料想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候,昆虚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急,顾清崖索性直接来了昆虚,没有回到碧霆元君身边复命。   “算我一个吧。我是凌少歌,你们的老朋友。”另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边,不是别人,正是从断江赶来的凌少歌。   “你怎么来了?”顾清崖蹙了蹙眉,望向凌少歌。   两人一个在噩境之城,一个在断江,已有数日未见,此番倒是默契十足都赶到昆虚,在这里撞上。   “你能为,我为何不能来?”趁着弟子通传的功夫,凌少歌挑眉反驳道。   “外头全是九寰仙修,你一个魔修赶到这里,又要进昆虚帮手,不怕西境被连累?”顾清崖问他。   “怕!所以我是一个人来的,不是以幽澜魔尊的身份,我可一个人都没带。”凌少歌笑笑,“身为幽澜魔尊,我自不能拿幽澜作赌注,但林风致对我很重要,哪怕作为朋友,我也应该前来助阵。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与西境无关。”   他回答得一派云淡风轻,语毕也问顾清崖:“你呢?你身为浮沧首座弟子,不去你师父身边呆着,跑这里做甚?难道是要当细作?”   顾清崖斜瞥他一眼,道:“她对你很重要,难道对我不重要?更何况我觉得这件事尚有挽回余地,来不及回去安抚他们,先赶来昆虚,有何不可?”   “没有,只是觉得你如今这行事作派,倒比从前干脆多了。”凌少歌道。   顾清崖待要回答,通传的弟子已经回来。   “二位仙尊,锦枫师姐有请。”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二人引入昆虚宗。   两道身影如电光般窜起,掠向远空。   “顾清崖,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凌少歌边飞边问道。   从再见到顾清崖的第一面,他就觉得顾清崖的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不太稳。   “在噩境之城受了点伤,没有大碍。”顾清崖随口一答,便倏地加快速度,超过了凌少歌。   凌少歌微微蹙眉——距离昙光斗法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时间,以顾清崖的境界,就算受了伤,不该到现在还没好转。   疑惑稍纵即逝,二人转眼前就飞到天羲山间,与小啾、锦枫等人迎面遇上。   “顾上神,凌魔尊,感谢二位能来此相助。”锦枫抱拳迎上,简单寒暄后立刻进入主题,“宗主现下被困天羲,传音不通,我等亦拿天羲山上的那重法障没办法,攻不进去。”   顾清崖上前一步,眺望天羲:“那是邪主真身。”   “正是。但我们也不清楚为何会突然显现,祁山主他……”小啾也望向天羲道。   “不论祁怀舟意欲何为,他囚禁挟持你们宗主是真,我们得想办法先将她救出。”顾清崖断然道。   “上神有何妙计?”锦枫问道。   “靠外人,不如靠林宗主自己。”顾清崖环顾身边众人,目光从凌少歌、小啾与长焰脸上扫过,道,“你们难道忘了,她的身份。”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四圣可召天尊,只要让林风致拥有天尊之力,料来她便有脱身之法。   “等救出林风致,我们再对付祁怀舟便可。任他多大能耐,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修士等着呢。”凌少歌点头应道。   “不行,救人可以,但你们不能杀祁怀舟,他和风致结过天地结魂契,同生共死。”小啾断然道。   顾凌二人俱是一惊,齐刷刷望向天羲。   ————   天羲山中,无风无浪,外界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这里如同世外仙境般安逸。   “杀你?”林风致任由自己被祁怀舟拥在怀中,心中虽无限惊憾,脸上却无任何示弱之色,只冷笑问他,“祁怀舟,你莫忘了,我们之间结过天地结魂契,杀了你,那我呢?”   祁怀舟的头已埋在她颈侧,闻言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似乎在笑她的问题。   他笑了很久,方渐渐平息。   “天地结魂契乃以昆虚金印聚天地之气所结,虽然强大,但只要结契者的境界实力,高于契约的力量,这份契约就等于一张废纸,随时都可以解除。我……可以随时解契。”祁怀舟缓道。   林风致心中骤紧,愕然道:“那你为何……为何……”   这份契约既然随时随地都可以解除,那根本就不是他们互相分担对方所受的伤害,而是祁怀舟一直在替她承受她受到的伤害。   “你那般不安分,若不结此契,我怎放心?”祁怀舟回道。   第一次结契,是被她所逼;第二次结契,是他心甘情愿给出的庇护。   他活一日,便能保她一日平安,若有朝一日他无法自保,亦可随时解除契约,还她自由。   “你……何必如此?”林风致喃喃道。   “你不是说,道侣受难,不可置身事外?”祁怀舟轻抚她的后脑,温热的唇摩挲过她的耳廓,“我是真想与你结修,看你为我穿一次嫁衣,你可能满足我这心愿?”   原来人的愿望是会变的。   他的归来,本来毁灭,但现在,他好像有了别的愿望。   ————   化云之境的天泽树下,白色灵雾浮在地面,缭绕在林风致与裴凛脚边。   “后世小友,看来你已经继承了天尊之力。”裴凛看着她露出了微笑,“很好,非常好。”   他虽面色平静,但眼眸中却染兴奋之色。   “裴师祖,您怎么会……”林风致对于裴凛的突然恢复感到不可思议。   “我的残识记忆,封在天尊令中,不在这座化云之境。当日你以为我恢复部分记忆,是因为化云之境的关系,实则是因为你动用了天尊之力,只不过当日的你并没得到完整的天尊力,所以我没办法彻底恢复。”裴凛缓缓解释起来。   林风致便想起,那一回他恢复部分清明,是在对付完苍隐谷之后,她正好借用部分天尊镇压地底之物,以安天劫。   “竟然如此,原来是我弄错了。”她恍然大悟,“那此番四圣齐聚,您的残识……”   “嗯,恢复了。”裴凛朝前走了几步,又望向远空山影。   隔了数万载,他竟还能再见到化云之境,当真是叫人感慨,只可惜,残识恢复,就是他彻底消散之时。   “你应该有许多问题想问我。”裴凛又道。   “是啊,我查了宗门中关于混沌恶气以及邪主的记载,可似乎与我所知晓的,有些出入,我不知该信哪一个。”林风致走到他的身侧,认真问道。   “小友,你可听过一句话,‘这世间凡有毒蛇出没之地,百步之内必有解药’?其实天生万物皆相生相克,所有的毒物皆有克制之法,并且都不远。迷津兽……就是这世间唯一能够克制混沌恶气的存在。”裴凛目光透过远空的重重山影雾霭,望向已遥不可及的过去,缓缓说起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在九寰之上,有条幽暗隧道,乃是当年仙祖开辟星昼海时所成之地,上接星昼海,下承九寰,里面幽深难辨,不分方向,不论仙凡,入之则迷,所以称之迷津,乃是世间第一神秘之所在,后来星昼海动荡,混沌恶气涌入,填满迷津,迷津便成为当时九寰最为恐怖的所在。迷津兽就诞生于迷津之中。他无父无母,天生天养,渴饮迷津水,饿了便食混沌恶气裹腹,闷了便与迷津中的星萤玩耍,从来没有伤害过九寰任何生灵。”   “那他……有名字吗?”林风致想起了祁怀舟问过的问题。   “有。”裴凛想起什么般,露出了温柔笑意,“迷津之内,日月不见,星辰难现,只有混沌恶气与星萤,他拥有绵长寿元却不知生而为何,虽然灵智极高却苦无方向,与我相识之后,给我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帮他起名。”   他顿了顿,喃喃道:“我盼这天地间能有明舟,可渡他迷津,故尔为他取‘怀舟’二字为名。又因这九寰乃是仙祖血肉身躯所化,而他天生天养,也算与仙祖有缘,便赠他仙祖姓氏。因此迷津兽得名——祁,怀,舟。”   林风致如遭雷殛,震立当下。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本章下24小时内送红包。   这应该是这个文倒数第二个红包了,完结倒计时,争取本周内结束。   ———— 第192章 迷津慈兽   ◎“祁怀舟,让我做你心中明舟,引你迷津,可好?”◎   灵雾缭绕在脚边, 化作茫茫雾海,让周遭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外界的纷扰似乎都远去,身边的灵魂也属于万载以前, 林风致仿佛也穿越到了久远的世界。   愿有明舟,渡尔迷津。   原来他的名字,竟有这番深意。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忽然平静下来, 心底猜测已久的秘密, 终于尘埃落定。   祁怀舟和迷津兽之间的关系, 她早就在心中做过无数次的推测。而在最初,她也和外界那些修士一样,误将他当成为了修行窃取混沌恶气, 甚至可以驾驭邪主之人, 只是区别在于,外界修士认为他为一己私欲为祸九寰, 而她……总觉得他的所行所为必有缘由。   可到了后来, 她渐渐有了更大胆的猜测。   他心口处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对邪主的了若指掌, 对万载过往信手拈来的解答, 三番两次召出邪主残魂, 甚至能以己血唤出邪主……这种种迹象都在暗示林风致,他和迷津兽之间的密切关系恐怕比她推测得要更深,甚至他从一开始的讳莫如深, 到后来渐渐向她敞开,他似乎也在慢慢地告诉她, 他非比寻常的身份。   大抵, 祁怀舟希望她能接受他不是人这个事实, 他用了一种迂回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她的态度。在他或冷漠或狂妄或骄傲的种种面孔之下,埋着一颗被尘世伤透后的心。   他害怕在她脸上看到恐怕,害怕从她眼中读出嫌恶厌弃,害怕在她身上发现防备。   他不想连她也和外面的修士那样,恐惧厌弃身为迷津兽的他。   林风致跟着裴凛坐到天泽灵树下的石块上,像个好学的孩子,微仰着头看着来自万载之前的前辈,道:“裴师祖,您跟我说说他,祁怀舟……你们怎么遇到的?”   “我与他相识之时,他已经是九寰之上人人畏惧的邪主了。”裴凛坐得比她高一些,衣袂微飘,仙风道骨,将往事娓娓道来时仿如画里的仙人。   那姿态,就像她初入昆虚时遇到的祁怀舟。   又或者,是祁怀舟在学习着裴凛的作派,把自己伪装成一位仙君,可他到底不是裴凛,他有着自己鲜活的个性,慢慢的,就在她面前露出了马脚。   林风致想起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和真正的裴凛截然不同,不由掩唇一笑。   像狐狸的尾巴,总归是要露出来的。   那个笨蛋,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呢。   “小友在笑什么?”裴凛见她偷笑,不由问道。   “笑祁怀舟,他学您,但又学得不是很像,怪可爱的。”林风致老实道。   裴凛亦莞尔一笑:“他是非常聪明的,虽然生于迷津,可灵智极高,不论任何东西一学就会,举一反三。你说他学我?他化身人形了?”   听到这个问题,林风致有些诧异:“难道您没见过他化形?”   裴凛摇摇头:“与我相交的那近千年时光里,他都是迷津兽形,从未幻化成人。其实以他的实力,早就有能力化形,可他说他不喜欢人形,他觉得自己的兽态很……英俊。”   “……”林风致无语。   她想起在浮沧时,他坐在巨大的兽影之上问她的问题。   他问她觉得那只巨兽好看吗?   她当时回答了啥?她好像实话实说了,并没夸奖他,他当时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林风致又笑了。   被林风致打断了两下,裴凛想不起自己说到哪儿,便重新起头:“九寰受混沌恶气侵蚀之时,我还只是个普通的散修,刚结元婴没多久,却心比天大,觉得自己十分了得,听闻九寰强修集结于迷津之外,意欲讨伐迷津邪主,除去混沌恶气,我动了心思,悄悄地跟到了迷津之外,既想目睹这场旷世之战,也想看能否从中混些好处。”   那场争战,就绘于裴凛书楼的墙壁上,林风致见过,那是一场无比残酷的斗法,最终以修士失败而告终。   “九寰当时出动了百余名强修,最强者境界已到返虚圆满,足有十人之多,次仙级以上的修士,占了总人数的五成,余下者也都是灭劫期修士。”   裴凛口中说出的具体数字和境界,让林风致乍舌。这般强大的修士大军,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把九寰翻个面都绰绰有余,可竟然还败北了。   曾经的祁怀舟,到底有多强大?   她先前还置疑他说的话,觉得他吹牛,现在想来多少是她目中无人了。   “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输给了混沌恶气和邪主,而我作为旁观者,自也受到波及,被他们斗法的余力震到了迷津之中昏迷过去。昏迷前,我以为自己完蛋了,仙途就折损在此了,却不曾想,我竟还有再睁眼之时。”   他三言两语,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揭过,继续道:“我睁眼之时,只见满眼星萤,像地底的星星,飞在我身边。”   说话之间,裴凛手一挥,二人眼前便出现了一幅画面。   幽暗深邃的小河尽头,星萤上下飞舞,巨大的异兽趴在地上,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而在不远处,便是浓郁到骇人的混沌恶气,我吓了一跳,急忙坐起,却发现那些混沌恶气像被什么阻挡在外般,不敢靠近这里。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在我的身后,竟坐着那只让人闻风丧胆的迷津兽。”裴凛说着说着笑起来,“小友,你可知我当时险些吓晕。”   林风致想起迷津兽的真身,忙点点头:“我懂我懂。”   二人便如老友般,相视而笑。   “我见过迷津兽与那些修士搏杀的情景,以为自己是被他俘获到此地,也难逃一死,那巨兽见我醒转,又用那双赤红的眼眸盯着。我吓坏了,便闭上眼装死,谁知他竟然发出一声嗤笑,我睁开眼缝,发现他冲我露出森白牙齿,像在嘲笑我的胆怯。”   他绘声绘色说道,林风致想像那个画面,忍俊不禁。   “真是汗颜,身为修士竟然怕死。”他感叹道。   “怕死有什么好汗颜的。当初我遇上他,也怕死得很,别人不在乎我这小命,我自己可精贵着呢,他也常嘲笑我胆小,到现在还挂嘴上,不过嘲笑归嘲笑,该护着的时候,也是豁出性命来护的。”林风致便道。   裴凛点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他虽然笑我胆小,但还是起身,给我抓来……他的食物。他可能以为,我也能吃那个吧。”   邪主在迷津中的食物,是混沌恶气。林风致能想像裴凛看到他抓了一爪子的恶气递到面前时那既惊恐又为难的神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凛也不恼她放肆,只叹口气:“那玩意儿,咱们无福消受啊,不过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没有杀我之心,甚至于还是他救了我一命,将我从混沌恶气中拖出。我见他没有杀我意思,便开始想法子离开。可迷津之中,对我而言除了他身边是安全所在,其他地方全是混沌恶气,那东西可怕得很,我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离开,而他就冷眼旁观,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我,我心里那个气啊。”   “他那人,就那个德性。”林风致想起初识祁怀舟的情景,也被他气了个半死,不由频频点头,和裴凛骂起他他。   “你也跟我一样的感觉,对吧!”裴凛找到同盟的感觉,心气大顺,又道,“我实在没招,便只能求助于他,毕竟混沌恶气惧怕他。但他懒得理我,我就想着该如何说服他帮我。后来还真让我看出来,他对九寰非常感兴趣,于是我和他做了个交易。我们约定,我给他说三个月关于九寰的故事,他带我离开迷津。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在我给他讲说的过程中,学会了开口说话。”   谁都无法想像,他那日突然听到巨兽开口,叫出他名字时,他心里的震愕与激动。   便从那日起,他意识到眼前这只在世人眼中凶残至极的巨兽,并非众人所想得那般可怕,甚至他十分聪明,天赋过人,于是他又开始尝试教迷津兽文字,每天所讲述的内容也从九寰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故事变成真正的学识。   “还没到三个月时间,他就将我所知所学掏空,我没什么能够再教他。”裴凛苦笑道,“他也学会人的语言,开始与我对话。我便问他为何要残害修士,荼毒九寰生灵,他的回答……让我很诧异。”   林风致瞪大了眼,静待下文。   那个在九寰史藉中记载的万恶之源,到底为何要伤害九寰?   这也是她最好奇的一点。   “他说,他没有。一开始,是九寰的修士误入迷津,被混沌之气所伤,他也像救我那般,想将那人救出去,却不想那人却以为他要伤人,在迷津中与他斗起法来,竟下了杀手。他无可奈何,只能打伤对方,将那人扔出迷津。却不曾想,就因他一时之举,迷津深处藏有恶兽的消息传开。那时混沌恶气已经从迷津溢入九寰,开始毒害九寰生灵,四界众修皆对此束手无策,后来发现恶气从迷津而来,便视迷津为恶气之源,连带着对生于迷津深处的他有了误解,再加上他对恶气与生俱来的压制力,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控制恶气,这导致外界修士对他的误解加深,将他当成混沌恶气的源头。”   提及此事,裴凛叹了一声,眉头随之蹙起。   “纵然他什么也没做,在九寰众修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糟糕的开始。但他那时只是天生天养的兽,对于尘世全无概念,又怎知世人心中恶意。为了除去混沌恶气,九寰众修便三番四次探入迷津,不止想驱还恶气,亦想诛杀他们心中的恶兽。你应该也知道他的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不手软。那些修士侵入他的领地也就罢了,甚至还想俘他杀他,他怎能容许?数番斗法争战下来九寰修士都败于他手,可他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死伤惨重,仇恨越堆越高,就连九寰之上因为混沌恶气而丧生的性命,也全都算到他的头上,最终导致了那一战,强修齐出诛邪于迷津。可惜的是……九寰修士还是落败,至此,邪主之名传遍全九寰,他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万恶之源。”   “可他那时还只是一只懵懂的兽,虽有万载寿元,却连日月星辰都不曾见过,莫名其妙就成了世间难容的万恶之源。”林风致垂下头去,心里浮起一丝酸涩。   “是啊。”裴凛点下头,“我与他相熟以后,便觉得不能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混沌恶气为祸九寰不假,但他什么都没做过,甚至于他可能还是唯一一个能够克制混沌恶气的存在。我想做些什么,为他,为九寰苍生,可我那时只是个小散修,没有背景,境界平平,在九寰人微言轻,纵然我站出来替他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于是我想了个办法。”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我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美,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灵兽仙禽……不像迷津,终年只有星萤为伴。我说,我可以带他出去见识全新的天地,但他必需做一只仁慈的兽,必需心怀苍生。他答应了,可后来,我却后悔了。”   裴凛站起,喃喃道:“未见苍生,不知爱恨,他便被我以人的道德束缚,要去做一只甘愿为九寰牺牲的慈兽。是我,害了他。他不是什么恶兽邪主,他亦有爱人爱世之心,如皎皎明月,烈烈骄阳,以己之血肉救下世人,他是这天底下最仁慈的存在。”   “血铸器,骨入药,心炼阵,身作牢……他牺牲了自己,救下了整个九寰,对吗?”林风致站起,已是泪流满面。   他做了那许多,可最后呢?他连一句谢言,都不曾得到过。   那恶名,一背,就是万载岁月。   为什么?!   林风致心中怒生。   ————   天羲湖上,风依旧轻轻浅浅地吹着。   祁怀舟抱着林风致,不肯松手。   外界四道银光透过湖上空的浅青色光罩,汇集到林风致身上。熟悉的仙威涌现,四件圣器再度聚在昆虚山间,召唤着天尊的降临。   “好吧,我答应你。”林风致紧抿的唇,却在庞大力量汇聚入体时,化作笑意。   祁怀舟有些诧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便在她耳边摩挲着开口:“你这是同意与我结修?”   “嗯。我同意。”林风致抬起手,回应他的拥抱,轻抚他的后脑,道,“我林风致,愿与祁怀舟结修为侣。”   天尊之力降临,她不是应该打破天羲湖的囚禁,从他身边离开吗?怎会突然改口了。   祁怀舟眉头微蹙,并没回答她的话。   “愿有明舟,渡尔迷津。我想,我知道邪主的名讳了。”林风致却温柔道。   只此一句话,便让祁怀舟浑身一震,渐渐松开自己拥抱的手,与她四目相交。   她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慌乱,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似乎突然间不敢再拥抱她。她微微一笑,伸出手,以掌贴上他的心口,感受他的心跳与体温。   “祁怀舟,让我做你心中明舟,引你迷津,可好?”   祁怀舟的呼吸都随之一窒。   他想,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句更动听的情话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9 18:50:46~2024-01-02 09:4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风 53瓶;春日青、本宫就饶你狗命 46瓶;安妮的兔子 20瓶;寒江雪 19瓶;禾西、aiyo、驭风俗客、不不不不、祈祾、violenny、子非鱼swang、Sunny 10瓶;爱看书的射手、木易 8瓶;谢之 6瓶;废话满级选手、微安、桔子 5瓶;水草、自由牡丹花 3瓶;潇潇0411、ZT-YT、37125134 2瓶;日光倾城、萧九、韶婼、青云梯、向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终遇明舟,能渡迷津。   ◎愿意再做一回,仁慈的兽。◎   四道银光化作庞大力量, 涌入林风致体内,磅礴仙力充盈全身,鲲丹绽起青光, 四野灵气源源不绝流入她的经脉,化作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天地万物尽归于心,星河浩海如置脚底,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比之在噩境之城中时更胜。   昆虚山底传出嗡鸣, 山间草木随风而舞,猎猎作响,像在应和着这股无上仙力。   顾清崖、凌少歌、长焰与小啾四人飞在天羲山外, 身后是无数昆虚修士,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兽骨天羲之中的人。   “你……在可怜我?”祁怀舟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凝望着林风致。   怜悯……是他从人类身上学到的。   他并不希望林风致对自己的这种种柔情, 是因为怜悯。   “祁怀舟, 你认识我多久了?我这么怕死的人, 你觉得我会因为可怜你, 而搭上自己的余生?”林风致微笑道, 不论周遭如何, 她的眼中,现下只有祁怀舟,“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只是不相信自己罢了。”祁怀舟终于再度伸手, 轻轻穿过她鬓边长发。   “我认识的那个祁怀舟,可不是没自信的人。能做我林风致道侣的男人, 也不会是自卑自厌自弃之人。”林风致与他相向而视, 脆声道,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兽是魔,总之……你是我看上的!”   她对迷津兽,也许确实心存怜悯,但那远不足以让她为此而牺牲。   心中那些因他而生的细密的疼,早就超越了可怜。   所念所爱,方会因他而疼。   她的目光与语气,仿佛天地万物间只余他一人。   坚定地被选择,被承认,于祁怀舟而言,却是漫长光阴中的惟一。   纵强悍可比天地,亦有如履薄冰般的脆弱小心,但在她的目光中,他隐晦的脆弱与恐惧,都烟消云散。   “何其有幸,终遇明舟,能渡迷津。”祁怀舟浮起一缕温柔笑意,眼底眉梢似云开雾散的晴空,天地广阔,山海明媚。   为她这句话,他也愿意……愿意再望一眼这茫茫天地。   愿意再做一回,仁慈的兽。   只因这世间有她。   他想给她,最无拘无束没有后顾之忧的九寰和昆虚。   ————   似乎感受到昆虚山中灵气的变化,天地之力的涌动与四件圣器的召唤,天泽灵树亦开始簌簌作响,无数道灵气化作丝丝缕缕光芒,飞向远空,也不知汇往何处。   裴凛望着这一幕,自言自语道:“开始了,四圣聚于昆虚,天尊再现,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林风致揉揉眼睛,按下胸中满溢的刺疼与愤怒,继续追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来我们并没能如愿回到九寰,而是进了星昼海,也就是……小友的故乡。”裴凛道。   林风致心中一紧,不再打断他的讲述。   “那场残酷浩大的斗法,对迷津也造成了极大破坏,隧道的最深处被震出裂隙,我在那里发现了古老的符纹,便带着他往深处探寻,不想竟意外和他通过法阵,进入星昼海,几经波折踏上浮鲸岛,遇到当年的仙祖后裔,这才知道了混沌恶气与迷津的来历。”   万载以前的浮鲸岛民,也就是林风致和封默的先祖们。   当年仙祖化身九寰之时曾引发天地巨大动荡,他便将自己的族人安置到星昼海中,交给自己的挚友妖祖鲲鹏庇护。鲲鹏巨大,便以背做岛,供仙祖后裔繁衍生息,那便是浮鲸岛的由来。   怎料九寰初成之时,仙祖体内的混沌恶气亦泛滥成灾,几乎摧毁九寰。是以被仙祖以最后余力封在星昼海的最深处,再加星昼海的力量镇压。而仙祖一脉皆为天赋异禀之士,天生战力强大,便随鲲鹏一起,于浮鲸岛上同守混沌恶气。   就这般相安无事过了万载,九寰已诞生出无数生灵,仙祖后裔也绵延百代,关于仙祖的故事只剩下传说里荡气回肠的几句话,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之际,天地却生出异变。   被遗忘的混沌恶气终于突破了星昼海力量的镇压,自海底冲向浮鲸岛,毁灭性的灾难降临,鲲鹏也在那时从漫长的沉眠中醒来,以无上妖力对战混沌恶气。   那一战,斗得天昏地暗,足足持续了三十余日。   星昼海空,地火四起,浮鲸岛上的仙祖后裔死伤过半,所有人倾尽仙力,方助鲲鹏将混沌恶气驱逐出星昼海。   也就在那一战,鲲鹏陨落,仙祖遗民们的仙力大损,后世子孙再也没有先人之天赋,只延续下仙祖血脉。可混沌恶气却未被消灭,仅仅只被驱逐出星昼海,进了迷津。   鲲鹏与混沌恶气的斗法,在星昼海底震出了裂隙隧道。   那条隧道,就是被后世称作“迷津”的神秘所在,亦是祁怀舟的诞生地。   为防混沌恶气复归,妖祖鲲鹏在身化岛屿的同时,将自己的妖丹和一缕魂魄,留在了星昼海底,封住迷津之口,阻止混沌恶气泄出。   只是千算万算,没人算到往后万年,混沌恶气在迷津之中横行,竟打穿迷津的另一头。   而那一头,就是九寰。   “就连仙祖遗民和鲲鹏都无法对抗的混沌恶气,可想而知会对九寰造成怎样的后果,如果没有人能阻止,整个九寰都将不保。”裴凛苦笑一声,续道,“大概冥冥之中皆有安排,那般可怕的混沌恶气,却独独能被怀舟克制,而我又带着怀舟通过迷津踏进了星昼海,拿到了鲲鹏妖丹与它那一缕魂。”   大抵,上天不忍见九寰覆灭,生灵涂炭,所以孕育出了祁怀舟,安排那一场相逢和这番奇遇。   “他为苍生而生,可苍生却不待见他……”林风致也苦笑起来。   “我带着他踏上浮鲸岛,和他在那里修行生活过百载岁月。小友,你的故乡,也算是我与他的故乡。”裴凛叹道,“祁怀舟初见的人间,便是浮鲸岛。所以我想,来自浮鲸的你,对他而言,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隔着遥远的时光,他们也曾在同一片星光下生活过,遨游过同一片海。   他们之间的渊源和缘分,竟在万载以前就开始了。   林风致深吸口气,胸口一阵起伏,方按下膨湃的情绪。   “那应该是他最自在的日子,浮鲸岛的人很纯朴热情,他们相处得很好。”裴凛说着露出欣慰笑容,“而我则醉心修行,查探关于混沌恶气的一切。你的先祖们知道混沌恶气侵入九寰之后,皆对此十分震惊,又自责未能守好混沌恶气,便对我知无不言,倾囊相授,希望我在回到九寰之后能够封印恶气。这座化云之境,就是你的先祖所赠。此秘境乃是仙祖当年所留之物,需要以仙祖血脉方可开启,他们为了让我能开启这个秘境,甚至将自己的血渡引到我体内,所以我获得了一半的仙祖血脉,不止能开启此境,修行也一日千里。”   原来这座化之境,本就是浮鲸之物,和她有着深厚渊源。   如今回看,林风致忽觉祁怀舟当初那话说得妙。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除了这座化云之境外,你的先祖们还助我炼制法器。仙祖一脉虽然仙力不再,可在修行以及炼器上的造诣,远胜当初的九寰。那四件圣器,太虚图、慈航镜、堕佛骨与天芒刀,就是你的祖先倾尽全力,助我炼制之物。”   当时他们商量了很久,到底该如何对付混沌恶气。   在此之前,其实所有的办法他们都已经试过了,然而通通无效。混沌恶气为仙祖心中一缕恶魂所成,生来便对世间一切生灵拥有毁灭般的侵蚀力,等同于天地之力,无法被消灭。但在这漫长的争斗中,他们也摸索出一些门道,若能集众生之力,或许能够将此再度封印。   这四件圣器,就是因此而炼。   为了那四件圣器,当年仙祖遗民中四名最年长的尊者以性命魂魄为火,方将四宝炼成,故这四件圣器虽可认主,但仍然会臣服于拥有仙祖血脉的人。因为想要对付混沌恶气,光凭裴凛一人之力是不能的,哪怕加上祁怀舟,也是不能。   祁怀舟虽对混沌恶气有着先天压制,但他独兽一只,而混沌恶气数量庞大,他无法凭一己之力全部消灭。   有了这四件圣器后,裴凛便可借这四器之力,召来四界最强者,再以他们的力量,聚集四界之力,共同抵御混沌恶气,将恶气赶回迷津中封印。   “这是我和你的先祖一起商量后定下的对策,可就在尊者入火炼器之前,他又和我说了另一番话。”裴凛的神情,渐渐又变了。   他双眼泛红,目现自责愧疚。   “他们告诉我,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五成,因为迷津已经被破坏,他们不能保证当时的迷津有足够的强度可以封住混沌恶气,如果不能……就算我们做得再多,都没有意义。”他缓缓道,“所以在赴死之前,他悄悄授了我一计。”   以迷津兽的身体为牢,纳下混沌恶气,再将迷津兽封入大阵之中,则可保九寰万万载安全。   “可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那般信我,我怎做得出那样的事?”裴凛摇着头,宛如初次听到这段话。   林风致的心却如坠寒窟。   竟然……是她的先祖?   “尊者知道我心中所想,并没强迫我,只是仍将那个可以镇压迷津兽的大阵传授给我,并告诉我若想此阵发挥最大力量,可取迷津兽之心为眼,因为迷津兽有不死之寿,他的心可比天地。交代完一切,他叹了口气,纵身跃入火中祭器。”裴凛说着,眼中落下泪来,“小友,你可知为了九寰,有多少人牺牲了?”   林风致答不出来。   “看到那样的情景,我便想着,只要能够成功,让我裴凛搭上性命我也心甘情愿。”裴凛攥紧了拳头道,“我带着赴死之心,踏上归途,从化云之境回到了九寰。那时的我踌躇满志,相信我们倾尽一切想出的对策必能成功,我们定能救九寰于水火之中,然而……”   “被我的先祖料中,迷津崩塌了,对吗?”林风致在他说不下去之时,接下了话茬。   祁怀舟同她提过,天尊四圣斗邪以失败告终,并非传说中皆大欢喜的结局。   裴凛艰难点下了头,续道:“万般无奈之下,我求助于他。”   那只懵懂天真的兽,为着他心中的仁慈,点下了头。   以身为牢,以心入阵,他成为裴凛收服混沌恶气最后的希望。   “我答应过他,我会想到办法,回来救他!我让他等我,我一定会回去救他的……”裴凛摊开手掌,像捧着什么一般,凛抖着将空空的手掌送到林风致,泣道,“他就那样,剖出自己的心脏,捧到我面前,跟我说,你拿去吧……我信你。”   巨大的痛楚漫上林风致心头,她仿佛再次感受到祁怀舟旧伤复发之时所受之痛。   好痛啊……原来,那真是剖心之痛。   他是如何带着这样的痛苦,熬过这千年万载光阴的?   林风致不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2 09:48:15~2024-01-03 09:2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弥、32142051、潇潇0411、祈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梁哈哈哈 24瓶;豬豬。 20瓶;星忻、Aislinn、本宫就饶你狗命 10瓶;思思 5瓶;阿颜 2瓶;~~白露为霜、驭风俗客、ZT-YT、水草、一溪风月、萧九、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万载遥遥   ◎此后万载,天羲成为昆虚唯一一座,永不易主的仙山。◎   光华流转之间, 天羲湖的湖水泛起波澜,小舟起起伏伏,愈发飘摇。   “你怎么了?”祁怀舟蹙紧了眉头, 抚上林风致的脸颊,摸到一手温热的泪。   她为何又哭了?   “疼。”林风致的声音变细了些,带着努力克制后却难以自持的轻微哭腔。   祁怀舟望了眼天羲湖的四周,外界虽然强修云集, 但暂时对天羲还无法造成影响, 那她是为何而疼?   “哪疼?”祁怀舟问她。   林风致以掌按向他的胸口, 感受着他的心跳,心情终于平静一些,方回道:“这儿疼。”   这儿?   这儿是他的心。   祁怀舟大惑不解。   “剖心之痛, 感同身受。”她垂下眼帘, 一滴泪珠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   祁怀舟的手僵在半空, 沉默了片刻方道:“你裂神分体遇到谁了?”   林风致抱住他的手擦擦自己的泪, 回他:“一个想救你, 却不敢见你的人。他一直都留在化云之境中, 可能和你错身而过了几百次。”   这个答案, 让祁怀舟目光一沉。   “你遇到裴凛了?”他道。   林风致轻轻“嗯”了声, 将头轻轻靠到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咚……   ————   化云之境中, 林风致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水,可泪水还是难以扼止的流出眼眶。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庞大的异兽, 黑焰作肤, 赤血为眸, 他生得威风凛凛,有着睥睨众生的强大力量,却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心脏,送到她的面前。   那颗心脏还在怦怦跳动,他的胸口洞开着巨大伤口,明明痛不欲生,他依旧把自己的心脏,双手奉上。   那双赤血眼眸里,有着天下最澄澈的目光。   “他为九寰做了这么多,可为何到最后,却只留下恶名?这不公平。”   眼泪擦不完,林风致便也放弃了,她吸了下鼻子,带着浓重鼻音问道。   “因为……我低估了人性之恶。”裴凛自嘲般笑起,“我带着满腔赴死的热忱,和懵懂的他,以及无上的仙力回到九寰,天真地以为在毁灭般的灾劫之下,众修必能同心协力,然而现实却是,在无上仙宝与仙力的诱惑之下,他们不过表面融洽,私下依旧各自为政,为了利益明争暗斗。”   化云之境与四件圣器所带来的巨大利益让人眼红,谁都想少损失一些,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到最大的利益,所谓的盟约也只是一纸空谈,九寰的生死存亡,敌不过这庞大诱惑,祁怀舟的自我牺牲,更唤不起众修对他的感激,相反因为他所展现出的强悍实力,与从前累积下的种种恩怨,他反而成为九寰修士所忌惮的存在。   他们并不相信迷津兽,只是为了那四件圣器而不得不妥协,从星宙海归来的裴凛,实力虽然大增,但仍旧因为修炼的时间太短而无法达到更加强悍的境界,虽有强器在手,但仍要受四界掣肘。   “我带着祁怀舟独自游走于九寰四界之间,物色四界强修为伴,承诺以四件圣器助他们成为仙魔妖兽四界之主,而他们则必需带领自己麾下修士,随我共同镇压混沌恶气。他们同意了我的对策,我助他们成为四界之主,妖皇、仙神、魔君、兽王……我们用最短的时间结成同盟,率四界群修一路将逸到九寰的所有恶气驱赶至迷津外,再以四件圣器召出所谓天尊之力……其实就是你的先祖们以最后力量所凝聚的仙力,以此仙力将恶气封入迷津中。这个集结了整个九寰所有力量的计策,最终只成功了一半。”   裴凛说着长叹一声。   “迷津承受不住庞大的恶气和仙力,在封印之时彻底崩溃,恶气反扑,破坏性比先前更胜。若是不能阻止,让恶气完全侵袭入九寰,我们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不止九寰会灭亡,当时在迷津之外的众多修士,也无法活着离开。”   那样危急的局势,裴凛没有第二个选择,他只能求助祁怀舟。   “以心为阵,以身为牢,他牺牲了他能够牺牲的全部,成全九寰。我向他承诺,我一定会倾尽所有想到新的办法,将他救回。就那样……他化作兽牢吞下所有恶气,而我……取他心脏为眼,设下那十方古阵,用以镇压……祁怀舟。”   当年种种画面,自脑中一一闪过,裴凛红去的眼眶中,终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风致亦没了言语,耳边只剩化云之境中的风轻轻吹动的声音。   过了片刻,他才从那痛苦自责的情绪中回神,续道:“我本以为祁怀舟以身作牢救下九寰,可以让众修对他改观,助我想办法救他出来,然而对于我的想法,四界却起了争执。他们忌惮祁怀舟的强大,觊觎天尊力量,将精力都用在了争斗四件圣器之上。他们不知仙祖血脉的缘由,只知四件圣器能够召唤出无上仙力,面合心不合的他们很快就开始争斗,先是仙魔联手杀兽王于斩龙崖俗夺天芒,最终被兽王之妻藏刀于断江之中,紧接着就是仙魔两界分道扬镳,开启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仙魔大战,人人都觊觎圣器,加入这场争抢,只有妖皇赤魁选择站在我的身边,陪我建立了昆虚。”   那时的裴凛,不过是身怀重宝的散修,还没建立昆虚,身后无靠,身边无人,在混沌恶气被镇压之后,几乎失去了利用价值,再不能控制仙魔兽三界,所谓天尊只不过是个虚有其名的头衔。   旧日同盟迅速分崩离析,裴凛心中一片寒冷,知道短期内想救回迷津兽已是不能,便靠着仙祖遗民所赠的最后一件宝物——化云之境,在迷津旧址之上,建起了昆虚。   他深知,只有当他足够强大,不再只是孤军奋战,他才有办法救回祁怀舟。   而四界修士对于他想救回迷津兽的做法并不认可,他们怕恶气复归,又对迷津兽十分忌惮,因此不止不肯援手,甚至联合起来逼他放弃救他的想法。裴凛始建昆虚,宗中收了不少弟子与同伴,他们便以昆虚要胁他。   “如若我不屈服,昆虚则不保。那时昆虚尚弱,无力抵抗,我只能……答应他们,从此不提迷津兽,不再想尽办法救他。而他们……他们不愿拯救九寰这样的殊荣落到一只异兽头上,他们的声望,他们的地位,都靠着那一战而来,所以他们不止逼我闭嘴,甚至于将他的牺牲一笔抹去!编纂出所谓的……天尊四圣斗邪战。我那书楼所绘之画,就是他们的手笔。”   说到这里,裴凛笑得更加苍凉。   他们斗赢了恶气,却输给人心。   那本该是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这样消失在漫长的时光中,只剩下昔年背负的罪名,流传在世。   自那以后,他便潜心修行,全力发展昆虚,凭着一座化云之境,将昆虚推上巅峰,而他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走到寿元尽头。   “昆虚……就是迷津。昆虚的禁地,便是迷津的入口。不过随着年月渐远,迷津已经彻底崩毁,不复存于世间。”裴凛缓声道,“世人都以为昆虚有座镇邪塔,却已不知那森森白骨所化的牢笼。我不想他真的就此湮没于世,便将他的真身安置于昆虚的天羲山巅,以幻术封存,所以他的真身,并不在地底。此后我又以他之名设天羲山主,为全宗镇宗长老之首,我希望有朝一日他复苏,能够知道我与昆虚从未放弃过他。”   此后万载,天羲成为昆虚唯一一座,永不易主的仙山。   它的主人,只有祁怀舟。   “那后来呢……您想出救他的办法了吗?”林风致问出如今心中最为关心的问题。   一想到祁怀舟被镇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独自承受着剖心的痛苦,她心里便痛不可扼。   难怪,他总是露出那样孤独的目光,那样悲伤的神情。   她太想将他从那无边黑暗中解脱出来了。   然而,裴凛却在她的问题之下,缓缓摇头。   让人绝望的回答。   “如果有,我就不会在这里了。”裴凛自嘲一笑,目露痛色,“直到我境界大成,也未能想到办法救他出来。我愧对于他,也放不下他。我境界圆满本可迎劫飞升,但救他已成我的执念与心结,故而我放弃飞升,于化云之境的第九重山中散去所有功力,以此向天地问卜,占出一卦‘万载海空,千山尽欢’之象。得此卦象之后,我便着手安排,将融过迷津兽血的焚血戟炼成千演,又将鲲丹放在天羲山中,藏起化云之境,暗中命妖皇寻找命定之人。只要那个人拥有仙祖血脉,得到千演与鲲丹,就可以成为化云之境的主人。而我……寿元终尽,留残魂在此,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老友。”   说到这里,裴凛望向林风致。   如此,便能说通,身为第三任妖皇的西临君逢劫之时,将太虚图交由珍珑阁保管,于数千年后现世,在九寰寻找卦中所言之人,而她亦知晓天芒刀的去向,只是到底时日久远,她所知悉的也并不完整。   “万载海空……”林风致喃喃着。   万载以后,星宙海逢难,浮鲸岛的仙祖遗脉全部丧生,只留她与封默二人,辗转到九寰之上,可不正应这一句,万载海空。   她是这卦象里的注定要来的人。   “千山尽欢,昆虚是山,天羲亦是山。小友,你的出现,是他的生机,亦或是这九寰的生机。”裴凛道。   “……”林风致的心一下悬起。连裴凛都不知道要如何救他,她又怎知如何救他?何况如今他已复苏,取回心脏,力量也渐渐恢复,还需要她救?   不对,他如果归来,那封在他体内的混沌恶气该何去何从?   若他得回自由,则恶气复归,九寰不保;若要保下九寰,继续镇压恶气,则祁怀舟必将归于黑暗……   这,是死局。   “小友,我后来想了很久,混沌恶气为仙祖一缕恶念所化,能够与其相抗衡的,便是仙祖之善,而九寰众生万物,是仙祖身躯善念所成。所以我想唯一能够消灭它们,而不再只是镇压的,恐怕只有这世间万物之心。”裴凛一字一句缓慢道。   世间总盼神佛救世,挽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却从不明白,苍生亦可救世。   林风致心中似有所悟。   “可……苍生之心各异,当年大难临头,您都没法让他们齐心,如今这情况,我又有何能耐?”林风致可想不出好办法,再想到外界情况,更加头疼,“别说我没本事让他们齐心,现下天羲兽骨现,祁怀舟能够操纵恶气之事传遍九寰,众修都已经围攻到九寰之外,要诛杀祁怀舟了。”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跑到这里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混沌恶气,而是要先解决外界围宗的当务之急。   “他们杀不了他。”裴凛冷笑,“也不看看祁怀舟是什么人,别说打不打得过他,他既有办法化形脱离十方古阵的镇压,就证明法阵之力已式微,混沌恶气的力量可能变强了,恐怕已经压制不住。这时候要是杀了祁怀舟,混沌恶气便再无压制……他们是不想要九寰了?”   林风致蹙了眉,道:“可祁怀舟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只要以天尊之力施展千演刺穿他的心脏,就可以消灭混沌恶气……”   “你说什么?!”裴凛霍地攥起她的手。   裴凛的反应让林风致心中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那家伙可能想借她的手,和混沌恶气同归于尽!   她的心脏怦怦跳起,难以平静,脑中闪过无数混乱不堪的念头,双眉紧蹙,眼眸没有目标地扫望过四周,最终遥遥望向了化云之境的最高处。   “我有办法了。”林风致望向裴凛,露出赌徒般的神色,“我们……赌一把吧。”   作者有话说:   周四好。   交代得差不多了吧,不知道有没漏了啥……   ————   感谢在2024-01-03 09:24:18~2024-01-04 09: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142051、潇潇0411、祈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 5瓶;水草、69355560、初夏午睡起、驭风俗客、宿莽经冬不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结修为侣   ◎天星入尘,与火争明,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嫁衣。◎   隔着淡淡的青光, 外界的嚣扰全被挡在天羲湖外,湖面虽起波澜,但四周仍显平静。   祁怀舟低头望向怀中之人。   天尊之力显现, 林风致的身上绽起浅浅华光,泛着珠玉般温润的光泽。她已经停止了哭泣,面上的泪痕,一半被他拭去, 一半随风而散, 只剩下那双眼, 像浸过天羲湖水般,清澈无比,倒映出他小小的影子。   “你恨他吗?”林风致听着他的心跳声, 感受着属于他的勃发的生命力, 轻声问道。   祁怀舟没有回答。   裴凛是他的挚友,也是他的老师, 从迷津到浮鲸岛再到九寰, 他们相伴了数百年时光, 经历过无数生死磨难。到如今他已经记不清裴凛的眉眼, 隔着如海般的遥遥时光, 留在他心里的, 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仙风道骨的少年修士,眼见苍生,心怀天下……后来, 他装模作样学着裴凛,化作天羲山主祁怀舟, 可终究他不是裴凛, 再怎么学也成不了裴凛。   但他依然清楚记得裴凛教过他的东西, 其中最最难懂的,不是艰涩的道法,不是复杂的文字语言亦或任何一种数术,而是人的心。   那时的他,并未领悟何为苍生何为仁慈,只对眼中的世界充满好奇,一只偶尔停在他头上的蝴蝶,一只掠过大海的苍鹰,一朵在秋日凋零的花……全是他心中最有趣的存在。   他只是想着,如果有一天,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在混沌恶气之中化为灰烬,他便觉得这世间了无乐趣,所以他对裴凛的要求点下了头。   他不知道,他眼中所见这一切,便是苍生;他更加不明白,他为之所付出的一切,便为仁慈。他只是相信了裴凛的话,相信自己还能从黑暗中出来,再看看日升月落星河浩海,如此而已。   然而,那一关,就是万年时光。   身处迷津,尚有星萤为伴,可在十方古阵之下,除了永恒的黑暗,就只有剖心的痛。   他所钟爱的一切,都离他而去。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不知多少的日子,却迟迟等不到重见天日那一刻。   等到绝望。   黑暗带来阴霾,孤独滋生愤怒。   他曾有爱人爱世之心,如皎皎明月,烈烈骄阳,以己之血肉救下世人,可那个承诺救他的人,却迟迟未归。   他的慈悲,在漫长的时光与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终于湮灭成灰。   如今林风致问他,恨裴凛吗?   恨吗?   其实他仍不明白,何为恨。   他只想摆脱永恒不灭的黑暗,回到尘世,不想再做一个仁慈的兽,如此而已。   苍生与他何干?天下又与他何干?   他为何要为了这些与自己不相关的东西,而承受如此可怕的痛苦?   “不知道。”祁怀舟思考了片刻,才如实回答林风致,“应该不恨吧。是我自己同意的,与他无关,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相信他,答应他。”   “那你恨那些阻止裴凛救你的修士吗?”林风致又问他。   “裴凛若有能力救我,那些人怎么阻止都没用。”祁怀舟一针见血地回道。   他还是非常了解裴凛的。   林风致想着。   在他心里,恐怕那些修士就像是行路之时遇上的绊脚石,根本不配浪费他宝贵的时间来怨恨。   人类世界的纷争,他不屑一顾。   “可他们将你的牺牲从时间中抹中,让你背负了万年的骂名,被世人误解,你也不恨吗?”林风致又问道。   祁怀舟想了想,回道:“他们如何看待评论我,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因为他们的误解而陷入愤恨?”   他只是个异兽,为何要在乎自己在人类世界中的名声?那并非他关心的东西。   他选择救九寰,是因为对尘世心怀热爱,所以愿意献出一切。   而现在他想脱离黑暗,是因为他受够了,便要不管不顾地挣脱束缚。   他本就不活在人的规则之中,又怎会理会人类的想法?随心所欲才是他的行事作派。   所以从十方古阵的威力衰减,他能够化形而出时,便迫不及待地为自己争取可以彻底解脱的机会,不再理会那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其实你化形为人,并没多长时间吧?”林风致问他。   “是在昆虚五百年前的天劫中。那时十方古阵威力衰减,我体内的混沌恶气想要逃出,因而触发天劫,给了我分魂逃离的机会。可惜的是,我虽化成人形,但修为仍随真身被封,境界跌到元婴,并且随时都受旧伤与十方古阵镇压之苦,无法随心所欲的行动,只能在天羲山中闭关,直到一百年前方有所好转,才真正现身人前,接管昆虚。”听到她的问题,他再无隐瞒,缓缓说起当初和她相逢的缘由。   可惜的是,他的修为依然不济,身体亦十分孱弱,动不动就需要闭关恢复,而想要恢复所有力量,需要将心脏从十方古阵中取回,并且彻底关闭十方古阵,然而想要做到这一切,首先需要完整的十方古阵,他才能通过法阵追溯到阵眼所在,进而夺回心脏破坏镇压自己的古阵。   “当时的昆虚情况,你是最清楚的,连维持十方古阵都很艰难,谈何收回与修复?”祁怀舟淡淡叹了口气。   想要收复古阵,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可那时昆虚已经衰败,他又身体孱弱,难以掌宗,故才动了培养一位掌宗之人,代替自己发展宗门。   秋月明……就是在那样的情况被他挑中的。   可惜的是,人各有志,秋月明志在四方,不堪宗门繁琐事务而悄然离宗,祁怀舟的百般算计,几乎落空,重新再培养一个掌宗之人,又需要再耗费百年,他等不起。   林风致的出现,成为他当下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只是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这位冒牌“上神”当着当着,竟然当成了昆虚独一无二的真正神明,也成为他心中神明。   若说当年裴凛引他见到苍生,那么林风致便是让他明白何为苍生。   以及……何为情爱。   他尝到万载孤独之后那一点甜头,于这尘寰俗世之间化作心头朱砂,滚烫炽热,他心中那些被黑暗禁锢而麻木的期待与热情,在她或笑或怒或喜或嗔中,一点一点被唤醒。   他对这尘世仍有渴望,秋花春月山万里海万重,飞鸟游鱼漫天霞光,还有那个曾在昆虚漫天雪影之中提灯而来的林风致,以及那些站在她身后的所有同伴……这一切弥足珍贵,让他心生眷恋,对九寰,对昆虚,对她。   在他心中早已化为枯稿的世界,死灰复燃般重新明媚,他愿意再与她一起,看遍这尘世美好的事物。   然而……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林风致,多亏有你,方有今日之我。而今我已收回我的心脏,也即将收回我全部力量。这具兽骨将要恢复他的本来模样,万千混沌恶气会冲破囚牢,笼罩向九寰。不过你无需担心,有我在你身边,纵然九寰被混沌恶气彻底侵占,你也不会有事。我能保你无虞,带你纵横天地。”他双手紧紧抓住她的两肩,逼她看着他的眼,那双眼,已渐渐化成赤眸,“你可愿意跟我走?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带你离开这里。”   仙力已经充盈了林风致的身体,笼罩在天羲湖上的青光开始闪动,有些不稳。   “好啊。”林风致点头。   祁怀舟却微蹙眉心,他眼中并没露出笑意,只是加重了语气:“你真的愿意放下一切跟我走?哪怕你耗尽心血的昆虚就此覆灭,跟着你的那些人都被恶气所噬?他们……将沦为恶气之食。”   他说话之间望向外界。   顾清涯、凌少歌、小啾、长焰,以及锦枫、柳轻絮、赵睿霖、曾玄等一众修士,全都满面忧急地望向他们。   她真的舍得让他们随昆虚一起覆灭?   他不相信。   “我说了,好!”   可林风致给出的答案,依然未改。   祁怀舟便怔怔盯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望见她心里真正的答案。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哪怕再怕死,她也不曾临危退却,放弃过自己的同伴,乃至整个九寰。   为了不相干的凡人,她尚愿意深入荒龙大泽,何况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整个九寰与她最爱的一群人。   可为何,她会给他这个答案。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你不想让他们死,让九寰陷入万劫不覆。”林风致微微一笑。   祁怀舟盯着她这游刃有余的笑,仿佛想通了什么,忽然间抚额长笑。   他的归来本为毁灭,却因她而放下屠刀。他对这片天地,始终还是爱多于怨。   可要他再放弃光明,回到永恒黑暗,他办不到。   那黑暗,太冰冷太孤独。他宁愿就这样死去,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所以唯一可以能够化解这场劫难的办法,就是让他带着混沌恶气,就此消散。   为此,他亲自将她打造成天地之间唯一可以杀死自己的武器。   他只愿意,死在她的手上。   而她应该为了九寰,为了昆虚,为了身边那些人,加入外面那些修士的队伍,阻止他,阻止恶气的倾泄。   她应该劝他,应该与他争吵,与他反目成仇。   人类都推祟的那个词——大义灭亲。   她应该站出来,用手中的千演神戟,狠狠刺进他的心脏,来终结这场悲剧。   如此,九寰就能复归安宁,她与昆虚都会成为九寰之上最受瞩目和敬仰的存在,也再没有后顾之忧,此后千秋万代永享仙火,成为真正的强者。   可她轻描淡写的一个“好”字,却把一切打得粉碎。   他想,这一次,他输了。   他们之间始于一场算计,也终这一场算计。初遇之时,他稍胜一筹骗她留在身边,到了最后,她赢他半子,无法如他所愿。   “祁怀舟,你看,外头来了好多人。宗门内的,宗门外的,全都从四面八方赶来,聚到了这里。昆虚几千年来都没如此热闹过,我们不如就趁此机会结修为侣,正好让他们作个见证。”林风致待他笑得差不多,方开口道。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她身上的衣裙渐渐幻化成一条火焰般明亮的红裙。   “可惜,我没有合适的嫁衣,这袭衣裙还是当年在浮沧的仙集上买下的,与送你其中一身正巧是一套。虽然失之华丽,但也勉强可用。”林风致笑着,换上红衣。   如火的红衣剪裁得很简单,束腰的劲装,只是一身亮眼的修行衣裙,远远算不上嫁衣,只是在那颜色的衬托之下,愈显得她肌肤胜雪,瞳眸似星。   祁怀舟双眸微闭,狭长的眼缝闪过几缕幽暗赤光,流连于林风致身上,难以挪开。   她这是……疯了吗?   “不该如此委屈你。你可是昆虚的宗主,迷津兽的道侣,万众瞩目的存在,怎可着此简陋衣裙结修?”他忽然开口。   随着他的声音,无数的星萤从他衣袖之中飞出,涌向林风致,落在了她的发间、眉心、肩头、裙间、后背……在她的身后聚出一条璀璨夺目的拖尾裙摆,浮在湖面之上,随水起伏,如同满天星河倒置,为她作嫁。   无数的星萤,像天际洒下的星子,落了她满头,比世间任何冠冕都要耀眼。   世间最好的修士,也炼不出这样的衣裳。   天星入尘,与火争明,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嫁衣。   ————   “他们在做什么?”   天羲山外,凌少歌眉头紧蹙,紧紧盯着天羲上的二人,发出一声质问。   距离四人合力召唤天尊已经过去不少时间,可四件圣器的力量源源不绝汇入林风致身上,却不见她发力,到现在她竟还和祁怀舟换上红衣。   这是要做什么?   外头的人都已经担心着急得不行,她竟还沉得住气?   顾清崖与他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出诧异来。   可就在下一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天羲湖上异变骤生。祁怀舟伸出手,狠狠掐住林风致的脖颈,将她凌空提起。   笼罩在天羲湖上空的青色光罩,终于彻底碎去。   “林风致?!”顾清崖惊道。   情急之下,他再顾不上其他,飞身而上,凌少歌紧随其后,一同掠到天羲湖上空。   便在此时,林风致的手抓出一道青光,带着无上仙力朝着祁怀舟的手臂划下,眼见要将他的手臂斩断,祁怀舟猛然间松手震掌,将林风致震飞。   一道人影飞落天羲湖,伸手接下失势坠落的林风致。   红衣入怀,顾清崖用力一扶。   “没事吧?”他问道。   林风致缓缓站起,望着不远处的祁怀舟,摇头:“没事。”   “林风致,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既不愿追随于我,便别怨我不念你我情谊。”冷冽的声音蓄积着无上威严,从祁怀舟口中传出,响彻天羲湖。   “他逼你跟他……”顾清崖蹙眉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却不等他说完,就狠狠推开他的手,手中化出千演神戟,朝着祁怀舟扬声道:“你我情谊?我怎会和你这样阴险毒辣之人有情谊?祁怀舟,你骗得我好苦!今日若不杀你,我枉为一宗之主!”   语毕,她浮身半空,头也不回地道:“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好!”回应她的,是凌少歌的声音。   他已将堕佛骨珠祭于身前,倾注全力灌入圣器之中。小啾与长焰亦已掠到他的一侧,无需多言便同时祭出太虚图和天芒。   顾清崖见状,亦催动慈航镜。   四件圣器齐聚于天羲山中,林风致鲲丹源源不绝释放出灵气,山野震颤,随着她一声轻喝,四件圣器竟自动飞到她身边,倏尔便融进她体内。   千演长戟绽起血色红芒,被林风致握在手中,带着万钧之力,朝着祁怀舟的胸口刺去。   顾清崖四人站在她的身后,一边全力施法,一边屏息看着这一幕。   天尊的力量如同山峦一重重降下,眼见林风致的长戟逼近祁怀舟的心脏处,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光陡然在顾清崖毫无防备之际,刺进了他的眉间。   “你……”他神色一僵,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去,只见身边的凌少歌冲他缓缓扬起一缕笑。   那笑,冰冽肃杀。   那眼,冷漠噬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4 09:42:35~2024-01-05 09: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142051、汤小圆圆圆、、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k 30瓶;在下山竹 21瓶;行梦 20瓶;祈祾、驭风俗客、湘清、Yuanbaobao 10瓶;初夏午睡起 8瓶;阿颜 3瓶;苏 2瓶;成璧、萧九、ZT-YT、水草、37125134、潇潇0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慈航仙心   ◎你睁眼好好看清楚,你怀里的,到底是什么!◎   一道细如发丝的银弦径直没入顾清崖眉间, 另一端则被凌少歌紧紧攥于掌中。   绷紧的细弦将凌少歌的手掌勒出深痕,弦上泛起刺眼寒光,像随时都会绞杀谁人头颅一般。凌少歌的眸中戾气渐起, 深蹙成川的眉头笼着一团阴郁,面对顾清崖质问的目光,毫无手软之意。   顾清崖神情骤沉,双眸寒霜遍生, 他抬手施术按上眉间细弦, 试图将细弦从眉间抽出, 眼角的余光却瞥向另一头。   那头,在长戟刺上心房的前一刻,祁怀舟朝后退了小半步, 林风致的长戟在他胸前虚划一道, 凌空折身飞落祁怀舟身前,只将手中长戟横斩而下。   血刃寒光如虹, 林风致执戟浮在半空, 身后的祁怀舟身上飞出无数道黑色雾气, 转眼间将整个天羲湖再度围起, 亦将顾清崖、凌少歌、小啾并长焰四人困在了其中。   “你们……”顾清崖用力攥紧眉中银弦, “林风致, 凌少歌,为什么?!”   寒霜满布的眼中浮起痛苦不解,他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会被所钟爱的姑娘和最信任的兄弟同时背叛。   “在问我们之前,先问问你自己吧。”林风致冷道。   她着一袭红裙, 披星河于背, 雪肤乌发美得惊人, 却眼蓄寒光,满身怒杀,就如她手中那柄血色长戟,气势如虹。   “问我?”顾清崖艰难道,“问我什么?”   “你真是顾清崖吗?”林风致并没因他的痛苦而心软,只冷道,“我们那日拼尽全力救回来的,真的是顾清崖?”   “原来,你以为我是顾清渊?”顾清崖微仰下巴,额侧与颈间已青筋贲起,“林风致,我顾清崖的为人难道你不清楚?自我从灭神钉的幻境中醒来,便与你们同生共死迎雷劫战昙光,以慈航镜助你施展天尊之力,后又全心扑在噩境之城的重建之上,便是你和祁怀舟于噩境被诸修为难,我都站在你们的身边,如今你与昆虚逢难,我特赶来相助,就得到这样的下场?”   他声声质问,双眸被怒火烧得泛红。   “退一万步说,纵然我真是顾清渊,也没对不起你们!你凭何如此待我?!”他震声质问道。   “你说得没错,如果你真的只是顾清渊,那最多只能算我们救顾清崖失败,是我们对不起顾清崖而已,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为夺仙祖后裔之血杀了封默,又引九寰众修围攻昆虚,逼昆虚交出祁怀舟,好让你能趁虚而入得到我的信任,伺机夺取化云之境。能知道这么多,又有能力施下这等阴毒诡计的人……我该叫你顾清渊,还是昙光世尊?!”林风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   对于林风致的指控,顾清崖满脸错愕,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荒谬!”他咬紧牙关,一边对抗凌少歌的法术,一边道,“你说的这些,简直莫名其妙!连五华宗主之死都能算在我头上,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清俊的面容布满怒火,却依旧凛然不可犯,如同落入魔窟的谪仙。   说话之间,他又望向凌少歌:“凌少歌,你我相识数百载,连你……也相信这样无稽之谈,帮着外人置我于死地?”   这一声质问,让凌少歌心头一紧,但他依然攥紧手中银弦,并未替自己辩解,只是冷道:“对不住。如果这真是一场误会,我凌少歌渡你半生修为,亲自叩上浮沧给你赔道歉。”   他说着又朝林风致狠道:“还有你林风致,我听你之言出手试他,可倘若是你污陷于他,想助祁怀舟脱身,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西境和昆虚亦从此为敌,我说到做到!”   在赶到昆虚时,他就已收到林风致的传音,林风致问了他几个问题,又在天羲湖上情势最危急之际,与他悄然商定对策。   对于林风致的话,他自是半信半疑。一个是交情最深的兄弟,一个是钟爱的姑娘,他很难选择,矛盾挣扎了许久,而他最终被说服,是因为她那一句——“如果现在这个是顾清渊,那便意味着真正的顾清崖还身陷于无边噩梦中,生死不知。”   他需要弄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顾清崖。   他们没有更多商议的时间,在仓促之间定下对策,引顾清崖进入天羲湖,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   西境魔修有抽魂的邪术,那一根银弦,便是凌少歌的抽魂弦,只要钻入对手的无神,便可钩出对方的魂神。只是如此一来,他和顾清崖之间的兄弟情分,只怕也到头了。如果真是误会,就算他赔出自己半生修为,顾清崖亦不会领情。   但他还是愿意一试。   赔就赔了吧,总好过顾清崖真的被关在那个噩梦里。   “好!所有后果,我皆愿承担!”林风致无比坚定地回答凌少歌。   “空口无凭,林风致,证据呢?”顾清崖脸上浮起失望的笑,再度望向林风致。   “证据……”林风致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洞来,“你的确伪装得很好,很难叫人看出破绽来,这一点我领教过。”   当初在昆虚,顾清渊便曾经扮成顾清崖和她谈了半天,她是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可见此人有多擅于模仿顾清崖。在噩境之城中苏醒后,他同样模仿着顾清崖的行事作派,就算有些变化,虽能让亲近之人捕捉到,但那些细微的东西,根本算不得证据。   所以凌少歌虽然觉得他性格有些许改变,但也不曾深入思考,再加上时间太短,从噩境之城到昆虚期间又发生了太多事,根本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直到封默殒身。   凭心而论,如果不是封默的死让他们心生疑窦,以顾清渊的伪装力,只要时日一长,众人就再也记不起曾经的顾清崖,只会将慢慢改变的顾清渊,视如上神顾清崖。   顾清崖会就此消失在世间。   可惜,他做错了一件事,露出了狐狸尾巴。   “封默,是他留下的证据。”想起已然陨落的故人,林风致眸中泛红,愈发冷然地盯着顾清崖,“你大概不知道,封默被我打伤过,他的胸口有道千演造成的剑伤,而千演……是以邪主祟血所炼制而成的神兵……”   她的话说到这里,顾清崖的神情已然起了微妙变化。   “你看,你害怕了。”林风致缓缓踱向他,一点一点揭穿他的面具,“你和昙光一样,都知道祟血是何物对吗?但真正的顾清崖可不清楚这一点。祟血造成的伤,极难自愈,而封默在临死之前,把伤口里的祟血,全部融进自己的血脉之中,所以你血脉之中流淌着的,是带着祟血的仙祖之血,你的伤,没那么容易好!”   谁都不曾想到,当年封默固执地不肯服下她所赠之药的举动,竟在最后成为唯一的证据。   “我的伤是还没好,但那并不是因为祟血造成的!你又凭何说我的体内有祟血?”顾清崖仍未松口,辩解道。   林风致无声一叹,道:“祟血就是迷津邪主之血,你猜……如果邪主就在这里,能不能控制你体内的祟血?”   此话一出,莫说顾清崖,就是凌少歌和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啾与长焰,都同时吓了一跳。   “你猜错了很重要的一点,祁怀舟和你不一样,他不是什么修炼混沌恶气,打算开启镇邪塔的恶修。”她走到顾清崖身前十步处停步,转头望向祁怀舟,微微一笑,续道,“因为他就是迷津邪主本尊!”   随着她一句话,庞大神威带着倾天之势降下,祁怀舟浮身于林风致背后,身上绽起冲天黑光,仿如撕天兽影,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势睥睨眼前修士,叫人心生惶惑。   顾清崖双眸骤震,难以置信地盯向祁怀舟,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凌少歌也愕然地看看祁怀舟,又看看林风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愤怒于顾清渊的行径,还是该震惊祁怀舟的身份。   “怎会如此?”小啾错愕不已,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看着自己长大的祁怀舟,竟会是那个人人惧怕的邪主。   祁怀舟已经飞落林风致身后,右手轻抬,掌中一道红光闪现,顾清崖立刻面露痛苦之色。   纵横交错的脉络浮现在他皮肤之上,爬满他的脸,诡异的红光从其中透出,众人能清晰地看到有什么在他的经脉之中不断流转。   他似乎非常痛苦,面容随之变得狰狞,目光也逐渐狠戾。   “林风致……你们昆虚私放邪主,又在此设局杀我,就不怕浮沧山杀入昆虚?碧霆元君可就在昆虚之外!”他强忍痛苦,仍未松口道。   “你还不承认?不承认也没关系,将你引到此地就没准备等你承认,等我们将你魂神抽出,救回真正的顾上神,真相自当大白。”林风致冷道,“以元君为人,只会感激我救下顾上神,又怎会恩将仇报。顾清渊,从断江的灭神钉起,你就设下连环毒计,后来在噩境之城又先声夺人,引来九寰众修围剿我们,如今也该轮到我们后发制人了。”   “救他?”眼见满盘筹谋落空,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顾清渊’骤然爆发出一阵冷笑,“顾清崖早就已经死在他的噩梦里了,就算杀了我,他也回不来。”   “不会,他活着。”林风致手一抓,飞在半空的慈航镜飘到她面前。   空荡荡的镜面上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微弱的光芒照着无边黑暗中的小小角落,洒在那个抱着亡妻的孤独身影上。真正的顾清崖一动不动,满身覆雪,仿佛化作石像。   “顾清崖……”凌少歌望见镜中景象,顿时攥紧双拳。   “慈航镜护住了他最后一缕元魂未散!他还没死。”林风致神情倏地一沉,喝道,“凌少歌,抽魂!”   凌少歌冷哼一声,眉目俱厉,细弦之上绽起刺眼银芒。   “顾清渊”痛呼一声,双眼爆出一阵狠绝之色,一边施法与凌少歌抗衡,一边道:“想将我的魂神抽出,你们做梦!要么就杀了我,让顾清崖给我陪葬。”   语毕,他脸上浮起狰狞笑容,周身青光陡绽。   原本飞在林风致身侧的四件圣器,突然间颤抖起来,原本源源涌入林风致体内的仙力,随之被截断。同属仙祖后裔的封默的血,让他亦拥有了驾驭四圣器夺取天尊力的资格。   源源仙力涌入顾清渊体内,让他的实力骤然大增。   “果然是你!”凌少歌咬牙切齿道。   随着顾清渊实力的暴涨,银弦被绷得死紧,其上传来的巨大抵抗力,让凌少歌不得不拼尽全力,再无法分神他事。   小啾与长焰见状,也顾不上邪主之事,施术操纵起太虚图与天芒刀,然而还是无法阻止天尊之力被顾清渊夺去一半。顾清渊狞笑着,也不管体内的祟血如何涌动,他笃定他们不敢杀了自己,只一边对付凌少歌,一边朝着慈航镜伸手。   林风致飞快伸手,牢牢抓住了慈航镜。她在此时将他骗入天羲湖上,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慈航镜在他身上,如果不能将慈航镜从他手中夺回,到时候他既有圣器,又能召天尊之力,他们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慈航镜,你既为我族中尊者魂神所炼,奉仙心为主,当知谁为明主,谁为明君!你的主人正于灭神噩梦之中受尽折磨,你还不带我前往救他,竟在此助纣为虐?”察觉到慈航镜的震颤,林风致一声厉喝,声音化作神威,涌入镜中。   刹时间,镜面中闪起刺眼光芒,一道青光径直而出,没入林风致眉间。   “祁怀舟,这外面就交给你了,别杀他!”林风致匆匆抛下一句话,元神便飞入慈航镜中。   一阵刺骨寒意与阴冷之气涌来,充满绝望的黑暗笼罩四周,正一点点吞噬着唯一被光芒照拂之地。顾清崖佝偻着背,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无视身外黑暗深渊。   “顾清崖——”直到,一声充满力量的叫唤响起。   “是我,林风致!”她的声音,如同醒神的冰雨,刹那间响彻整片黑暗。   “慈航仙心,你不该沉睡于此。快点醒来!”   是谁?在叫唤他?   紧闭的双眼动了动,顾清崖缓慢睁开眼,第一眼望向的依然是怀中之中。   “尘世三千幻梦,那不过是你心底一点恐惧所化,可以是‘顾清渊’,可以是‘林风致’,但归根结底,是你所忧所怖。你睁眼好好看清楚,你怀里的,到底是什么!”   林风致的声音如雷霆般穿透黑暗,砸在他的耳畔。   他恍恍惚惚地望去,只见怀中所抱之人,一会是“林风致”,一会又变作“顾清渊”,他渐渐醒来,定神再看,怀中之人,却成一具骷髅,随后风化成沙,从他怀中飞散。   抓不住,留不下。   他猛地醒转,周身光芒大炽,直逼黑暗。   ————   整个天羲湖都被黑雾笼罩,彻底与外界隔绝,可突然之间,庞大的仙力降临,碾压向天际所笼罩的黑雾。   祁怀舟感受到这股压力,抬眼望去。   “呵……碧霆赶来了,带着浮沧山的弟子和外界所有修士!”顾清渊狞笑道,“你们杀不了我,也救不回顾清崖的!”   随着他一句话落下,只闻“铮”一声细响,抽魂弦在天尊之力之下断去,凌少歌震退三步,吐出一口血,满面杀气地望向顾清渊。   借着顾清崖的壳子,好难对付。   没了抽魂弦的制约,顾清渊浮身半空,朝着四件圣器出手,青光大绽之际,他却忽然抱头跌下。   “痛……”虚弱的声音响起,他的眼中出现片刻清明,痛苦地望向四周众人。   慈航镜光芒淡去,林风致归来,疾声道:“是顾上神,他回来了。”   “哈哈哈,你们以为唤醒顾清崖就能赢了我吗?”她的话音刚落,顾清崖的口中又传出顾清渊的声音。   “滚,从我元神中滚出去!”顾清崖的声音亦随之响起。   两魂并存,他的体内,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殊死较量。   “顾清渊原为昙光的片魂,并非顾清崖因为执念而诞生的。昙光应该很早就已经料到自己无法度过天劫,所以替自己的片魂找了个最好的容器。没有比顾清崖更适合的人选了,顾清崖天赋好,出身好,乃慈航镜的继承者,关键是他拥有昙光所没有的,真正的佛骨仙心,与沾满污秽的昙光正好相反,所以他早就将自己的片魂不声不响地种到他元神之中,借着他的旧痛,慢慢培养出一个‘顾清渊’来。”祁怀舟对外界的攻击毫不理会,只盯着顾清崖解释道。   因着对弟弟的愧疚,顾清崖并没意识到这片魂乃是外来,他只想留住顾清渊,好好补偿他,而顾清渊最初也只是偶尔才出现,很难让人发现。经过了近千年的折磨,方成为与顾清崖并存的片魂。而昙光在噩境之城中迎天雷之时,知道自己未必能安然度劫,便做了两个安排。   如果能成功度劫,他便可飞升,到时候自能舍弃片魂;如果不能成功度劫,便金蝉脱壳,毁去自己真身,将片魂转为主魂,以“顾清崖”的身份,重新修行。   这些,都是他与林风致之前猜中的。   然而……   “因是昙光的主魂,顾清渊的元神很强大,就算顾清崖醒来,他亦可夺舍。”祁怀舟道。   夺舍,是每个修士都害怕的法术。   两个元神争夺一具内身,必将有一个元神被杀死。   而现在,在顾清崖的体内,就在经历着痛苦的夺舍。   “林风致,凌少歌,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顾清渊出现,就杀了我……”顾清崖抱着头,不再理会顾清渊,只望向林风致和凌少歌,痛苦哀求道,“现在,动手吧,别让他为祸九寰!求你们……”   “你在说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救你回来,可不是为了送你去死!”凌少歌双眸赤红,怒道。   “既是元神之争,那……能不能以元神救他?”林风致道。   她知道,祁怀舟的元神极其强大。   可祁怀舟摇了摇头:“经历灭神钉的折磨,顾清崖的元神已经非常虚弱,如果第三者元神再贸然进入,他的神识空间会崩溃,到时候他一样会元神溃决而亡。”   那该如何是好?   林风致看着痛苦不已的顾清崖,忽然瞥见地上落下的半根抽魂弦,情急之下道:“凌少歌,用抽魂弦!”   凌少歌诧异非常:“顾清渊力量太强,我抽不出他的魂神。”   “没让你抽顾清渊的,我让你把顾清崖的元神抽出来!”林风致一边说,一边祭出件法宝。   一朵未绽的莲花缓缓浮于她身前。   那是多年前,祁怀舟替她挑选出的三件法宝之一。如今蛟鳞已覆于她身上,鬼墨也已用尽,只剩这朵菩萨莲了。   她有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5 09:37:34~2024-01-06 09: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颜、mini宇 10瓶;水草、一溪云、3712513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故旧新交   ◎旧时故人,今时新友,越过漫长的时光,遥遥相会。◎   月白的莲花花苞泛着柔和的光芒, 绽放出一股令人元神平静的气息。   祁怀舟对这朵莲花并不陌生,唤作菩萨莲。   林风致怕死,修为又不济, 当年他替她挑的法宝,皆是可保她性命与元神之物,这朵菩萨莲并无任何攻击,却有保存元神的神奇仙力。   她在此时祭出菩萨莲, 其意已经非常明显。别人不知, 可祁怀舟却在第一时间看穿她的想法。   外界施加于天羲湖上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强烈, 顾清崖被他们囚禁在天羲湖上这件事恐怕再瞒不住,给了他们攻打昆虚的理由,连碧霆元君和浮沧山也无法沉住气, 齐向昆虚发起围攻。   昆虚内忧外患已到了最紧要关头, 必需尽快解决顾清渊这个大麻烦。   他双眸微眯,身上黑光大炽, 逐渐聚出庞大虚影。   那厢, 凌少歌听到林风致的声音, 不免一惊。   把顾清崖的元神从肉身中抽出, 不就便宜了顾清渊?更何况失去肉身, 他们要如何保存顾清崖这缕元神?   种种的疑惑惊忧浮上他心中, 却在望见林风致目光之时被按下。   她的眼中写着置诸死地而后生的绝然,情势已刻不容缓,他们都要豁出一搏。   凌少歌放下顾虑, 再度凝结魂弦,血臂之上浮现无数红色经脉, 再度于他掌中聚出一根细弦, 而这一次, 细统的颜色化作殷红。   在他弹指之间,那根红弦倏地飞进顾清崖的眉间。   顾清崖痛苦狰狞的神色猛地一震,继而双眸猛睁,瞳眸中浮起无数血丝。   “你想要这肉身,我们成全你,你别后悔就是。”林风致冷笑一声,催动全部灵力,神识大展,覆向四件圣器,又朝小啾与长焰疾声道,“你们快阻止他再吸取天尊之力!”   半空中一道火影掠过,长焰伸手握住天芒刀的刀柄,另一侧凤鸣响彻天羲,黑凰虚影冲天而起,缠住太虚图,截断两件圣器与顾清渊之间的联系。   四件圣器嗡嗡震动,光芒疾转,那厢顾清渊看穿林风致的打算,她想将顾清崖的元神抽去,如此他们就可以放手杀他,让他和这具肉身一起死去,以此逼他放弃对这具肉身抢夺。   他岂能如她所愿?   顾清渊放弃与顾清崖的争执,一边压制着顾清崖的元神,一边在手中聚出紫色雷光,攻向凌少歌。   滔天杀气随着紫色雷光同时涌向凌少歌,却在半路被一道黑光拦下。两股力量相撞,炸起刺眼光芒,仙力四绽震向四周,波及众人,凌少歌手中的抽魂弦却仍稳稳没在顾清崖眉心正中。   一缕浅青的魂光,已随抽魂弦从他眉心间露出。   “谢了。”凌少歌锁眉凝眸专注于抽魂弦,只向不远处的祁怀舟简单道了声谢。   祁怀舟点头以回,那厢顾清渊眼见一击不中,很快再聚起第二道雷光,这一次冲着与自己争夺天尊力的林风致。林风致正与小啾、长焰二人竭力控制四件圣器,一边阻止顾清渊吸纳天尊之力,一边阻止慈航镜被他夺去。两人都吸纳了部分天尊之力,可林风致的境界本就低于顾清渊,元神更是难敌,强扛他这一击十分困难。   仍是一声剧烈的轰鸣,众人的耳朵都被震得生疼,顾清渊也被震退数步,口吐鲜血。祁怀舟身后巨大的兽影已经笼罩了林风致,将她纳于羽翼之下,一双赤红眼眸冷冷盯着顾清渊。   只这随意一击,便已让顾清渊看清自己和祁怀舟之间的巨大差距,真要斗起法来,他根本不是祁怀舟的对手,然他并未怯退,反而露出了一个得逞般的狞笑。   这两击产生的巨大冲撞力,波及四野,湖面波澜狂涌,笼罩在天羲山上的黑影浮起无数细缝,天光一缕缕洒落,在外界无数道虹光之下,轰然碎裂。   便在那一刻,顾清崖的元神被凌少歌彻底抽出,林风致飞快施展菩萨莲,将顾清崖的元神纳入莲中,而聚在天羲山外的修士与相隔百里的修士,也在这一刻终于看到天羲山间的真实情况 。   “顾清崖”被祁怀舟、林风致等人围攻,跪在山中,身染鲜血,无数道黑雾已经将他缠住,正是生死危急这刻。   别说外界的修士,就是昆虚自己人,都看得大为震惊。   “清崖——”早已浮身半空心系徒弟的碧霆怒吼一声,一步十里踏空而来,“昆虚,尔敢如此待我浮沧上神!”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无数九寰修士都随她碾压至昆虚山门之外,可最终突破昆虚重重禁制的,只有心急救徒的碧霆与长离宗主苏子修及辛愿、卓喜这等强修中的强修,余者都被挡在了昆虚法阵禁制之外。   十余名强修带着压天的气势,转眼掠到昆虚山间,狂风骤起,天际云涌如浪,山间灵兽在这威压之下纷纷逃窜躲藏,四野草木簌簌作响,昆虚禁制发动的啸响一声高过一声。   锦枫、赵睿霖、曾玄等诸修已调转方向,迎上这些强修,所有弟子在第一时间已纷纷回到山间,开始执阵,开启机关。   可怕的仙界之战,一触即发。   情势已是急之又急。   “顾清渊,你若以为他们来了便能救你,就大错特错了。今日,就叫你尝尝身染恶气之痛!”林风致捧起已然绽放的菩萨莲,冷道,又朝身后一声令下,“杀了他!”   语毕,缠在顾清渊身上的黑雾蚀入顾清渊的肌肤,钻入他的脉络,顾清渊的神情猛地改变,痛苦地仰头长啸。   那厢,碧霆元君对身边一切视若无睹,眉眼冷如刀刃,身蓄雷霆威力,衣袖鼓飞,手中渐渐拔出一柄青色长剑,剑上传来怒杀之气,只朝着天羲山间攻去。   轰——   天摇地动四野剧震,祁怀舟从天羲山中飞出,接下碧霆元君盛怒之下的全力一击。   惊天光芒冲天而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开启防御法术,以免被波及,然而除了山石坠落,草木摧折之外,另无其它。   如此可怕的攻击竟没有给昆虚造成更大的破坏,众人皆为震愕。   能与碧霆元君势均力敌的对抗已属不易,然而祁怀舟却以一己之力全部吞下碧霆的攻击而未受分毫影响,这其中的差距足以让所有修士震愕。   这位天羲山主的修为,高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光芒散去,祁怀舟满面平静地浮身天羲山前,一身白衣飘飘如仙,天羲山巅的巨大兽骨也随之落入众人眼中。   “放心吧,只要我在,你们就休想伤你一根头发,也休想动昆虚分毫。”祁怀舟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俯仰天地的狂妄,响彻昆虚,传向四野。   这话,说给他身后的林风致听,也说给如今围攻昆虚的所有修士听。   随着他一句话,那森白的兽骨之上,浮起黑焰,紧闭的兽眸睁开,赤红眸光利芒暗敛,即将彻底醒来。   邪主真身,果然复苏。   “不好!邪主已醒!”苏子修惊道。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破坏了法阵,放出邪主!我看那林风致早就知道一切,昆虚并不无辜。”有人附和道。   “传我令下,九寰众修,攻进昆虚!”苏子修当机立断,再无犹豫。   那厢,林风致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天羲外的情况,只将一切交由祁怀舟,只向顾清渊道:“你看清楚了,元君救不了你,他们也救不了你!你修炼过混沌恶气,比任何人都知道混沌恶气的恐怖之处。”   顾清渊痛苦至极地望向外界,碧霆元君被祁怀舟拦在离天羲数步之遥的地方,他看得清清楚楚,邪主的实力之强悍,纵是他们群起而攻,也不能立刻突破祁怀舟赶到身边,而他早就在这期间被祁怀舟放出来的混沌恶气侵蚀而亡。   恶气会侵蚀肉身,游入经脉,钻入修士神识,啃噬修士的元神,让修士受尽折磨而亡。   她的眼中迸出杀气与恨意,仿佛即便两败俱伤也要将他置于死地。   目光对视之刻,顾清渊竟生起一股骇然,在这心术对决之下,他输给她的绝决。   他不能用自己修行万载的元神与这肉身陪葬。   如此想着,他眼睛一闭,体内积蓄的天尊力充盈经脉,猛地向外绽开。   糟糕,他要自爆?!   念头浮起的同时,林风致已欺至顾清渊身边,将鲲丹催到最大,不由分说按上顾清崖的天灵盖。   银芒大涨,天尊力从顾清渊体内迸出。   林风致竭尽所能吸走他释放出的天尊之力,力保顾清崖肉身不毁,众人都是一阵眼花,一道暗红色光团却在此时从顾清渊眉心悄然逸出,趁此乱象逃向外界。   可他才刚穿透刺眼的银芒,便落进一只血色巨掌。   “想逃?做梦吧!”凌少歌一边重咳着,一边勾起噬血的笑,满目杀气地盯着紧攥于手中的元神。   林风致瞥见这一幕,心头一喜,心中终安,只道:“祁怀舟,可以了!收回混沌恶气。”而后,她又震声道:“元君,若还想救顾清崖,便暂且休战,听我一语!”   那厢已与祁怀舟斗法三招的碧霆闻得此言,退了十步,一边心惊于祁怀舟的实力,一边心系顾清崖安危,不得不收手停战。   “你害我徒弟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何可说?”碧霆怒道。   “元君,我不是在害顾上神,我在救他!”林风致吸纳完元尊之力,已是疲惫不堪,一边回答,一边蹲在失去元神毫无声息的顾清崖身边,将菩萨莲奉出。   “这才是真正的顾上神。”她气息不匀道,“此前向他施放灭神钉的凶手正是昙光,他并非真心救治顾上神,而是趁着我们施救的机会,鸠占鹊巢,让自己的片魂主导顾上神的肉身,而顾上神的元神则仍被留于灭神噩梦中。而后,昙光向你们昆虚有人破坏封印放出恶气的消息,引九寰诸修围攻昆虚,后来他又借顾清崖的身体,杀死五华宗主封默,以夺他身上的仙祖之血,用以与我抢夺天尊之力。”   菩萨莲光华流转,浅青光团飞出,再度没进顾清崖眉心。   林风致一边言简意赅地交代所有事,一边又自储物袋内取出一只玉匣。   玉匣打开后,露出玉色凝露,被她挑出,送入顾清崖唇中。   那是当初被封默拒绝的药,兜兜转转之间,终于派上用场,依旧用来治疗封默身上那一点祟血之伤。   “天尊之力、祟血之伤,就是他的罪证。若还是不相信,西境的凌魔尊,以及顾上神本人,皆可为此做证。”林风致喂完药,扶起顾清崖,向他体内度入灵气,助他恢复。   碧霆已经冷静下来,见祁怀舟不再出手,便蹙着眉飞落天羲山间,其余修士亦想跟上,却仍被拦在了外界。   顾清崖紧闭的双眸渐渐睁开,迷茫的目光率先落在一身红衣的林风致身上,忽有片刻恍惚,仿佛回到梦中那一日 ,而后,这恍惚随着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消失。   “师尊……多亏昆虚林宗主和少歌,弟子方有机会,再见师尊。”他虚弱出声。   碧霆飞快上前,从林风致手中接过顾清崖,不由分说便取出枚丹药送入他唇中,一边又向他的经脉送入灵气。   林风致总算松口气,从地上站起,又扬声道:“昙光引元君与各位围攻昆虚,是为了趁虚而入,夺取天尊之力与敝宗的化云之境,还望诸位明鉴,昆虚绝无残害顾上神之意,更无为祸九寰之意。”   可她一句话落下,山门外却闪起无数冲天虹芒,山野震动,轰声四起。   恍惚间,让林风致回忆起那年千影山被灭宗的情景。   九寰的修士向昆虚发起攻击。   战事已发,昆虚不得不作出应对。   可就在此时,在这些冲天虹芒的最外围,忽然绽起一片火光。   “月明……他们赶回来了!”小啾忽然一喜。   秋月明和龚宴清带着昆虚众弟子,并离火谷的重器,终于赶回昆虚,由后方攻向了围攻昆虚的修士。   “就算是昙光有罪,引我等围剿昆虚,可他所言之事,却无虚言。邪主……确已复苏,混沌恶气也已逃出,这还不算是为祸九寰吗?”   两厢对峙之时,苏子修飞到高处,震声怒道,一语惊起四座。   他们不是为顾清崖而来,他们……是为了那尊黑焰怒张,双眸渐睁的邪主而来。   林风致用力吸口气,飞身而起,落到祁怀舟身边。   “我知道,今日必给诸位一个交代!”她不慌不忙道。   语毕,她又望向祁怀舟,低语道:“邪主大人,我请了一个帮手来解决今日之事,你得助我们一臂之力。”   祁怀舟挑眉。   “我有一计,若能成,则九寰可安,你我无恙,恶气尽诛,一劳永逸;若不成……纵使你要再归黑暗,我也愿意随你共赴,绝不叫你再独自承受无尽痛苦。”   轻声细语的承诺如同最温柔的剑,刹那之间刺入他的心中,叫祁怀舟的心神为之震颤。   她仿佛那只顽皮的星萤,无惧他让人恐惧的强悍气息,肆无忌惮地停于他的鼻尖之上,在迷津里陪了他一年又一年。   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都不再让人害怕了。   ————   化云之境的石门处,林风致带着裴凛匆匆向外赶,可及至门口,裴凛却忽然停住脚步。   “小友,你这办法真的可行?”裴凛不太信任地望着她。   “放心吧,裴师祖只管按我说的办,其他事交给我!”林风致拍拍胸口道。   “可……那不是骗人吗?”裴凛有些犹豫。   “师祖,你当年与他们讲君子之约,他们同你讲仁义了吗?还不是各自为政,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得头破血流?我不相信人性本恶,但也不同意人性本善,人心本就是复杂的东西,大公无私与明哲保身并不冲突,没什么对错之分。既不能一概而论,便得捉住他们的痛处,对君子讲仁义,对小人谈利益,方能让他们配合……非常时刻,行非常之法。”林风致断然道。   裴凛闻言长叹一声,又道:“小友看得明白,只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些,我担心的是我……没骗过人。如今我只是一缕残魂,不过凭执念强撑而已,已经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如何在这些强修面前瞒天过海?”   “师祖莫忧,我自有办法。”林风致笑了。   当年,她不也是这样被人赶鸭子上架,做了昆虚的上神。   瞒天过海这事,还是祁怀舟教她的。   “时隔万载,师祖念念不忘救他,如今放手一搏,全了当年你与他的情谊。是成是败,听天由命!”   林风致最后一句话落地,拉着他便飞出了化云之境。   旧时故人,今时新友,越过漫长的时光,遥遥相会,去完成一场历经万载都未曾了结的夙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6 09:26:44~2024-01-07 09:3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小圆圆圆、、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颜、& 10瓶;沉荒 4瓶;37125134、寒江雪、驭风俗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伪造上神   ◎“从此,九寰再无邪主。”◎   风起云涌的天, 强敌环伺的杀机,似乎都在瞬间变得无足轻重。林风致的笑容,让本该充满阴霾戾气的心, 变得平静。   祁怀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却有种莫名的心安。那些被岁月催生的恨意,在黑暗中滋长出的痛苦,仿佛都被她轻而易举安抚, 哪怕最终失败, 再度归于黑暗, 也变得不再恐惧。   她身上总有让人信服的气息,仿佛天塌下来,也能顶住。   于昆虚是这样, 于他, 亦是如此。   可他知道,这个承诺尽管说得云淡风轻, 却已承载了她所有的勇气, 那样怕死怕疼的人, 愿意陪他同归地狱, 也已是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   就像当年那个奉心于世的自己。   毫无保留。   “想我如何做, 你说便是。”他不再多问, 只与她并肩而立于半空中。   身后兽骨上的黑焰已经由虚化实,森森兽骨消失,巨兽的焰体越发清晰, 像是在天羲山巅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庞大威压一波大过一波, 带着让人臣服的力量碾压向昆虚外的众修士。   林风致牵起他的手, 递了一抹微笑给他后, 方面向众人,朗声道:“各位最关心的,便是混沌恶气与邪主,现下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邪主确已复苏!”   一句话,便叫众修变了神色,昆虚修士亦哗然一片。锦枫诧异地与赵睿霖等人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出愕然,看来宗门内并没人了解这件事。   邪主是何时复苏的?又是如何复苏的?无从得知。   只有站在天羲山上的凌少歌,手里还捏着顾清渊的元神,脸上毫无波澜。   “林风致,看来你们真的与祁怀舟同流合污,不……或者应该说打开镇邪塔,放出邪主与混沌恶气,根本就是你的授意。恶气肆虐,九寰遭殃,于昆虚并无好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苏子修肃容冷声质问道。   外头的斗法还在继续,越演越烈,啸音阵阵穿过山林,五色虹光交错闪起,火光、尘烟在昆虚山门外弥漫开来。   林风致看了眼远空,目光微冷,回道:“诚如苏宗主所言,恶气肆虐对昆虚并无好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九寰若是不保,昆虚自也难存。所以,恶气肆虐并非昆虚所纵。诸位站在这里质问昆虚时,可曾想过昆虚已经镇压了恶气了万载时光,你们扪心自问又曾为此做过什么?你们知道为了镇压这些恶气,我们付出了什么?你们可知昆虚的那座镇邪塔,到底是何物?”   几句话,问得在场众修无言以对。   已经过了万年时光,除了仙史之中那几笔描绘之外,没人在意这漫长时光中昆虚的艰难,仿佛镇压混沌恶气守九寰安危变成为昆虚一宗的责任。   “我且问问在场诸位,昆虚镇守混沌恶气为的是九寰,而各位,是不是九寰一份子?你们理所当然地享受了昆虚镇压混沌恶气之后的安逸,却有多少人理会过昆虚的情况?这千余年来,昆虚式微,古阵渐损,镇力衰竭之时,你们在哪里?你们是不知道昆虚的状况吗?其实你们都看在眼中,但你们从未想过若是昆虚覆灭,这些混沌恶气会不会侵入九寰?对吗?甚至有些人对昆虚虎视眈眈,为了昆虚的宝物不惜破坏十方古阵,昆虚苦苦煎熬支撑时,你们又在哪里?你们不落井下石我们便谢天谢地,又有几人对昆虚施过援手?到如今,你们又凭何站在这里质问我,质问昆虚?你们早干嘛去了?”   林风致冷笑着质问向昆虚内与昆虚外的修士。   苏子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这混沌恶气是昆虚造成的吗?不是!这昆虚是当年裴祖收服恶气还九寰太平所建宗门,后来经历昆虚百代付出,方支撑着封印到今日,从未向九寰索取半分回馈。一万多年的牺牲和付出,也该够了。昆虚式微,实力不济,我们不想继续维持这个古阵,继续镇守混沌恶气,有何问题?”林风致微翘下巴,道。   “林风致!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守护天下苍生,本是我辈之责,你巧舌如簧,扯这么多歪理,不过是为你们放出混沌恶气找借口罢了。”辛愿闻言怒道。   “话说清楚点,什么叫我们放出混沌恶气,我们只是不想继续费大力量镇守了。”回答他的是小啾带着嘲讽的清脆声音。   说话间,她朝林风致眨了一边眼睛。能最快领会林风致言下之意的,非她莫属。   “好,就当你们不愿再继续镇守了,现下九寰众修已至,你开启山门,换我们来守!”苏子修身后一个女修亦飞出厉声道。   “你们守?你们就连这镇邪塔的来龙去脉都不知晓,听到个邪主之名就吓得举宗皆出,如何守?”林风致扬眉亦嘲笑道。   “放肆!你个元婴境界的低修,让你与我们平辈相谈,已经是给足你们昆虚面子,竟胆敢口中妄言!”卓喜被林风致的态度激怒,直接向她震出一掌。   “卓喜……”苏子修疾喝一声,却未能及时拦住他的攻击。   飓风咆哮向林风致,像要撕裂天地般,庞大的掌力眨眼间已到她面门之前,然而比此更快的,是一股寒气凛冽的力量,刹那间冲到林风致身前,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破开卓喜的攻击,且一路无阻地冲到卓喜身前,撞上他的胸口。   只听“砰”一声,卓喜被高高震飞,落地之时已退后一里,站都站不起来,只呕了两口血,骇然地望向祁怀舟。   众修也看得目瞪口呆,满心惊骇。   以卓喜之力,尚且在对方手下撑不过一招,这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没事吧?”祁怀舟只是转头淡淡问道。   林风致摇了摇头,方向众修道:“对不住了诸位,我这道侣见不得有人欺负我,下手重了点,卓仙友莫怪。我最烦斗法了,大家有话还是要好好说,总动刀动枪的解决不了问题。”   “道侣?林风致,你什么时候和祁怀舟成了道侣?”小啾声调一扬,诧异地问向林风致。   凌少歌和顾清崖的眼睛,也因这句话,不约而同地望向林风致。   林风致掸掸衣裙:“就是现在,你们看不出来吗?这不是趁着来的人多,顺便结个修,让大伙做个见证。”   能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估计整个九寰也就只有林风致干得出来了。   “……”小啾无语。   “……”凌少歌默,顾清崖默。   一众昆虚的修士皆默,也不知该恭喜还是该拆散他们。   只有苏子修捏捏眉心,问道:“林宗主,你刚刚说的,镇邪塔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何意,还望赐教。”   这个问题,她已经提了两次,定是问题的关键。   “赐教不敢当。”林风致谦道,“关于这镇邪塔,恐怕不止在场诸君不知,就连昆虚众修也不知晓,包括我,都是才听说不久的。昆虚的这座镇邪塔啊,不是塔……”   她说话间,侧头望向祁怀舟,缓缓道:“镇邪非邪,镇塔非塔。这座所谓的镇邪塔,乃是迷津异兽的躯壳。万载以前,他奉心为阵,奉躯为塔,方将混沌恶气镇在了昆虚宗内,也就是现在你们所看到的……天羲兽骨山!”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所以,我这道侣可不是什么邪主,他是天下最最仁慈的异兽。”林风致冲他一笑,眉眼弯弯。   众人还没从她上一句话中回过神来,又被她接下来说的话炸翻。   这话何解?   祁怀舟不是人,就是邪主本尊?   这简直匪夷所思!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辛愿喃喃道。   苏子修亦是满眼愕然。   迷津兽的传说已有万载,邪主之名早就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如今她告诉他们,迷津兽根本不是什么邪主,这叫他们如何能信。   “林宗主,我知道你绝非为祸九寰之人,但这番话……恐怕难以服众。”碧霆松开已然站稳的顾清崖,从天羲山中掠向外间,缓声道。   “我知道我的话不能让你们信服,所以今日要向你们证明这桩万年旧案的人,不是我。”林风致笑笑,转过身去,面朝昆虚山的方向。   祁怀舟眉心微微一蹙。   “祁怀舟,快点,把你现在所有的神力灵气以及元神,全都借我一用。”林风致的声音在他神识之中响起。   所有力量?   她确定?   他的所有力量,她恐怕很难承受。   “快点!”林风致催促道。   祁怀舟无奈,背过众人,指尖轻点,浩瀚如海的力量,便涌入林风致体内。   林风致整个人顿时一震,只觉得身体都快被这股力量撑爆。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都等着她的下一步,却只见她沉默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   “林宗主,你说的是何人?”苏子修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动静,便开口问道。   林风致深吸口气,催动鲲丹勉强运转这股来自邪主的霸道力量。天羲山间突然闪起四道光芒,凌少歌心头一惊,按住空空的手腕,只见太虚、慈航、天芒与堕佛骨同时脱离了原主控制,飞向林风致。顾清崖与小啾、长焰三人,亦是大惊。   “这四件圣器,本就是以仙祖后裔四位尊者的魂魄所祭炼,不过借予九寰众修伏恶所用,不想却引发九寰种种厮杀争斗,至今日起,四圣归还仙祖天尊!”林风致一声震语响彻四野。   四件圣器忽然间作化成四个修士的虚影,浮在林风致身后。圣器有灵,亦知这万载之间种种变迁,见到祁怀舟之时,四位尊者的虚象皆露出慈爱又感慨的目光,朝着他缓缓躬身。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林风致又道:“化云之境九重天已启,昆虚众修听令,随我一共恭迎昆虚师祖裴尊仙驾自上界归临——”   便此一句话,就叫所有震立当下。   上界仙人归来,这是件足以让九寰沸腾的事。   “师祖……”曾玄一边喃喃道,一边呆呆望向化云之境的位置,心内已掀起狂风巨浪,澎湃至极。   昆虚的所有修士,都和曾玄同样的心情,目瞪口呆地望着已然绽起冲天光芒的位置。   化云之境所在的位置,一道接一道的银光冲天而起,风云聚涌成五色仙象,笼罩了整座昆虚山,隆隆声音响起,是化云之境石门开启的声音,庞大的仙威涌来,拂向四野,如同润泽万物的春雨,同时又积蓄着强大的仙力,自化云之境传到昆虚山间,再蔓延向昆虚山门。   山门外,正有一场相持不下的斗法。   九寰众修围攻昆虚,却被从后面赶来的秋月明等人拦住,秋月明等昆虚修士虽说数量和修为远不及围攻昆虚的九寰修士,但跟着他们同来的兽妖大军,再加上他们的法器与昆虚内外部所安置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法阵禁制机关,足够他们和这些修士斗个势均力敌。   秋月明手执饮雪剑,正杀得起劲,白衣染血,与林风致肖似的脸庞被寒霜笼罩,她的身后正跟着几个昆虚修士,随她一起杀入重围;不远处的龚宴清与万舒羽背靠背站着,互相掩护着对方,正在结阵,施展禁制;离火谷的秘器早已撕下幕布,在聂凡的控制下,不断轰出一簇簇火焰……   斗法胶着,众修全力以赴之际,却闻天际传来林风致的声音。   恭迎昆虚师祖裴尊仙驾?   这是什么意思?   在九寰仙史,这位传说人物早就飞升了万载,怎会突然归来?   他们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那股庞大的仙力猛然间降临,压到了所有修士身上,每个人的心神都受到了巨大震慑,这样的力量,绝非九寰修士可以拥有的。   斗法……不约而同地停止。   众人怔怔站在原地,遥望天际。   “师祖,竟然是师祖归来!”震惊之中,不知谁嚷了一声。   山门外的昆虚弟子刹那间沸腾。   天羲山外,林风致已经朝着化云之境执礼躬身,山中所有昆虚修士,都跟着她一起,遥拜化云,很快的,便连碧霆元君之辈,亦是掐诀行礼。   宗内宗外,众修齐礼。   化云之境中,一道人影踏空而来。   青袍道髻,身负长剑,如同谪仙飘然而至,与昆虚,与九寰之上所流传的画像,几无两样。   磅礴浩瀚的仙威,带着让所有人胆颤的震慑力,源源不绝涌向四野。   面对众修的拜礼,他未置一辞,只是隔着遥遥距离,望向浮在天羲山外站着的那个人。   唯一一个,没有行礼的人——祁怀舟。   隔着万载光阴,他们终于再次相见。   祁怀舟眸中掠过几许迷茫,但很快就消散,他只是伸出手,拉起林风致。   “你说的助手,就是他?”祁怀舟低声道。   林风致点点头,又做了个噤声动作,朝他靠了靠,扶住他的手。   “帮我撑着点,力量太过庞大,我有点吃不消。”   如今三股力量,全在她的体内涌动,祁怀舟的、四件圣器的、天泽灵树的,一并送到了藏在化云之境门外的林风致身上,再被她化作神威,尽数用在昆虚里里外外,以此震慑所有人,好让裴凛那残魂假扮上界仙人。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为祁怀舟正名的办法了。要想在短时间内说服众人,为迷津兽澄清,光凭她这区区元婴修士远远不够,九寰以强者为尊,没有什么比得上身为九寰天尊的上界仙人裴凛说出的话,他说一句话,能顶她说上一百句,一千句。   既然如此,她就将这上界仙人请回。   横竖当时裴凛为了保证昆虚能够不受外界觊觎,他并没让自己在化云之境散功殒身之事流传出去,毕竟有一位飞升的师祖,对一个宗门来说是有巨大震慑力的,所以九寰乃至昆虚上下,都没人知道裴凛并未飞升之事。   那么,她就伪造一个上界仙人裴凛,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当初,祁怀舟用她伪造上神一样。   “诸位后世小友,不必多礼。本仙今日应召而归,只为两件事。”浮在半空的裴凛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钟罄,悠远而空灵。   “其一,是为我的挚友迷津兽!他非邪主,乃是天地异兽,生而便有克制混沌恶气之力,曾随我征战多年,共同驱逐恶气,又奉心为眼,奉躯为牢,收了那十万八千恶,方换九寰万载平安。他从来不曾作恶九寰,所蒙之恶名,乃是后世之修私心作祟所致……”   裴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缓缓说起被湮灭于史的旧事。   众修怔怔听着,只有祁怀舟伸出手,将林风致拥入怀中,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肩头。   “我知你不在乎这尘世俗名,但我心疼……心疼你这万载委屈却被尘世污染。我一定要替你正名,还你清白。”林风致轻声道。   “谢谢。”祁怀舟闭上眼眸,眸间水花眨散。   林风致满目笑意,缓缓启唇——   “从此,九寰再无邪主。”   只有祁怀舟。   作者有话说:   一件一件解决……   ————   感谢在2024-01-07 09:34:00~2024-01-08 09:3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姗姗 10瓶;杉、梧桐 9瓶;寒江雪 8瓶;32142051 6瓶;Minyang 5瓶;苏、驭风俗客、水草、693555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万载海空   ◎祭海为坟。◎   昆虚师祖, 九寰天尊,那位曾经聚四界之修,同御混沌恶气的裴凛仙尊, 自上界归来,亲自为昆虚做倚仗。   他称迷津兽为——挚友。   不是邪主,亦非恶兽,他乃是万年以前, 曾与裴凛并肩作战的天地异兽。   昆虚宗门内外的所有修士, 都昂着头遥望裴凛听他讲述那段被人抹除在时光的旧事, 虽然都不敢出声,但心里却都掀起惊滔骇浪。   无一例外。   可随着尘封的旧事渐渐浮出水面,不少修士已经露出思忖与感慨之色, 目光渐和, 不再那般抗拒。   奉心化阵,奉躯为牢, 承受着巨大痛苦永堕黑暗地狱, 这世间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他们都比不上一只兽。   看着众人神情的变化, 林风致靠在祁怀舟怀中, 一边急促地喘息着, 一边露出欣慰的笑。   总算没有白费她这番安排。   祁怀舟无心听裴凛的话, 他只垂眸望着林风致,眉头越蹙越紧。   “林风致,够了, 到此为止。”他沉声道。   压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大,她这小身板承受不住这样庞大的力量, 再撑下去会对她的经脉造成非常严重的损伤。   这些力量在林风致的体内横冲直撞, 像利刃般割过她的经脉, 又如火焰般肆虐向四肢百骸,让她苦不堪言。耳闻祁怀舟的话语,她只道:“再给我点时间。”   “你不能再撑下去了。”祁怀舟可不愿见她苦苦支撑,一刻都不想。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也不想我这番安排落空,受的所有苦都白白浪费,差一步,只差一步。”林风致攥住他的衣袖,轻声道。   盈盈如水的眼眸,带着恳求与坚定,就这么定定望着他,祁怀舟很难拒绝这个目光与她的恳求。   “裴仙,按您所言,迷津兽为天地仁兽,以身作牢困禁恶气,已守九寰数万载,可如今他破阵而出,不再为牢,混沌恶气即将肆虐九寰,这天下苍生面临一场浩劫,我等又该如何阻止这场浩劫?”碧霆元君朝着远空遥遥一礼,问出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是啊,他若脱困,九寰岂不是要大乱?”苏子修亦抱拳道,“还请裴仙出手,救九寰于危急之中。”   裴凛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方道:“本仙已是上界之修,此番归来是为这万载之情,阻止这场九寰内争,上界之人均受天地之力的约束,不能干涉下界之事,我此举已犯天怒,何况混沌恶气为仙祖一缕恶念所成,与九寰息息相关,涉及九寰的天运地势,我更加不能插手。”   他一边说,一边望向藏身化云之境外的林风致。她倒是能编,什么上界下界天运地势,编得一套套的,竟真能唬住人。   林风致盘膝而坐,面色苍白至极,面对裴凛的目光依旧给了他一个笑容。   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身份全靠一张嘴,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只要说话的人有地位有权势有实力,哪怕说男人能生子都有人信,她这也就是把话本子里看到的东拼西凑一下,横竖也没人知道上界是如何?   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唬得住人就可以。   “那……可如何是好?”天羲山外的强修尚未回应,四野的普通修士们已经心生恐慌。   要是混沌恶气肆虐,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修为平平的普通修士,原本还能寄望于九寰众修合力将邪主再度镇压,可如今邪主成为仁兽,实力又那般强大,想要镇压邪主,他们一没立场,二缺实力。本以为裴凛的出现能够帮上他们,却不想他就动动嘴皮子,压根没打算解决混沌恶气,事到如今,九寰众修已是进退两难。   “迷津兽一出,九寰可就不保,为着九寰着想,这迷津兽还是不能出!至少在我等想到万全之计时,我们不能让恶气从他身上逃出。”   “对,还是得想办法镇住他!”   “这恐怕不妥,迷津兽已为九寰牺牲了许多,我等怎可再恩将仇报?”   “不牺牲他,死的就是九寰生灵。一个是迷津兽,一个是九寰,孰轻孰重,难道看不透?”   “对,大局为重啊,诸位仙友!”   ……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渐变大,由宗外传到天羲山外,落入沉默的苏子修等人耳中。   在裴凛的震慑之下,他们虽然还保持着的敬畏之意,但不难看出,他们心中的想法。   保九寰,还是放迷津兽,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有了共同答案。   “清崖,你怎么看?”沉默之际,碧霆元君转头低声问向顾清崖。   顾清崖看着和林风致并肩而立的祁怀舟,想着昔年种种,与那场无边灭神噩梦,今日他们面临的问题,和他当年何其相似。   以一兽换一界,这是任何置身事外的人都知道取舍的问题,可他们独独漏了那个需要被牺牲的人。   “弟子以为,我们没有资格做选择,因为要被牺牲的,不是你我。愿不愿救,要如何救,我们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今日我站在这里,也只是苍生之一,不论他做任何选择,我都不怨不恨,亦谢他这万载付出。”顾清崖开了口,虚弱的面容上,一双眼眸澄澈如溪,再无彷徨痛苦。   这一席话,是回答碧霆,是说给林风致、祁怀舟与外界所有人听,也是他回答自己的。   那漫长时光中曾为他心头桎梏的痛苦根源,忽然间都烟消云散。   碧霆冲他颌首,虽未置一辞,唇畔却微露欣慰笑意。   那厢林风致也已望来,远远地冲他一笑,换他抱拳以回。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现在倒是装得仁义,真到众生皆苦之时,又当如何?你们浮沧山不是自诩名宗正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到了这节骨眼上却看不清?”有人跳出来质问道。   “说得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本就是我辈之道,别说浮沧山的道友,就是昆虚,也早就身体力行地肩负九寰苍生,但这句不该是自己对自己说的吗?怎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人身上?”林风致推开祁怀舟的手,站直身体,敛眉肃容面向众修,冷道。   对于众修的选择她毫不意外。就算有裴凛为迷津兽澄清,也仅仅只是让他从恶名之中脱身,无法改变世人利用他镇压恶气的选择。   “另外,我想我有必要告诉诸位,十方古阵已建成万载,早已残损,神威渐竭,而迷津兽体内的恶气历经万载镇压,也早就蓄势等破,两力抗衡之下,古阵失效,迷津兽破阵而出,是迟早的事。他虽有克制恶气之力,但如此庞大的恶气,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消灭,届时会全部涌入九寰,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你们想再借他之体镇压恶气,已不可能。且不说你们有没能力再凝天尊力,再取异兽心,再建十方阵,能不能打得过迷津兽,都两说!”   冰冷的声音说出一个事实,就算他们想牺牲迷津兽,也得看祁怀舟乐不乐意。   哪怕群起而攻之,凭异兽之实力,纵打不过众修,脱逃之力却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恶气肆虐九寰而坐以待毙?”苏子修心中怒炽,脸色难看起来。   “非也。苏宗主,诸位仙友,要想解决眼下危机,还有一个办法。”林风致道,“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有办法你还不快点说!”有人吼道。   林风致便望向裴凛。   这话,还是让裴凛来说,更有信服力。   “各位后世小友,本仙知道大家皆心系九寰安危,你们说得各有道理,现下亦非论是非对错之时。本仙虽不能出手,但有一计,可助九寰诛灭恶气,从此再不必受其困扰。”裴凛此时方续道。   “还请裴仙明示。”苏子修忙收起怒火,肃容恭敬道。   裴凛又看了眼林风致,站在高处一挥衣袖,无数的银光飞落。   “各位,接着。”   随着他一声重喝,银光如雨般飞落昆虚各处,众人拾起一看,发现全是玉简。   “三天之内,凑齐玉简中的所有东西运至昆虚,可启昆虚山中仙脉,以仙脉之力,可以彻底消灭恶气!”裴凛的语气一重,仙威化作雷势四震。   昆虚山的仙脉一说,虽不知真假,但由来以久,现下由裴凛口中吐出,更添七成可信度。   众人心只觉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双手捧起玉简,以神识探去。   片刻之后,有人愕然出声:“这……这么多的灵宝,三天之内,让我们上哪里去凑?”   便是苏子修等人,在看完玉简里的内容后,也各自色变。   这玉简之中,写满各种材料名称与所需数量,差不多是各大宗门,各个地域的资源总数,几乎要掏空整个九寰,且不说三天之内能否调齐,就是他们同不同意提供,都两说。   毕竟涉及各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偏偏,这玉简上的各种材料后面,偏偏还被人贴心标注了产出地与宗门名,让人想找借口推却都难。   “荒谬!你们昆虚要开仙脉,却要我们提供如此庞大的资源?!”辛愿看完玉简内的名单,气得脸庞赤红。他洞府的大名也在上头,其中要求他提供的东西,可是他那里的镇洞之宝!   苏子修亦沉了脸,一语不发,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修士,更是个个色变,纷纷质问向昆虚。   比起先前的争执,涉及到各自的利益,场面已不能用争执来形容,很快就闹轰轰地吵成一片。   “够了!”林风致一声冷喝,打断他们的吵闹,“这里头的东西很多吗?还不够这万载以来昆虚为建阵持阵所投入的万之一其。难道这些死物,还比得上九寰苍生?和九寰比起来,孰轻孰重?”   同样的问题,她抛回给他们。   辛愿等修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面相觑了半天,才由辛愿开口勉强道:“三天调齐这些东西太困难,而且我们怎知裴……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不成……”   “若是不成,九寰覆灭。”林风致不想再多费唇舌,打断他的质疑,“你们可以考虑,我不逼你们,但要提醒你们,迷津兽会在三天后彻底复苏,届时混沌恶气侵入九寰,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这已经是裴仙给出的损失最少的解决办法,信不信随你们。你们个个都说以九寰为重,到了真要你们出手时,不过是些死物,竟然为难成这般田地,那你们又有何脸面让迷津兽为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牺牲!”林风致嘲讽道,又冲祁怀舟眨了下眼。   祁怀舟手里也攥着一枚玉简——这个小骗子,还真是能编。   昆虚是建在迷津之上,哪有什么仙脉?!不过以讹传讹的传说罢了。   这玉简里面罗列的东西,是用来开启化云之境最后两重的所有材料……化云九重天,根本没有全开,她在骗人!   她自己骗人也就罢了,还哄裴凛那老实人陪着她骗。   真是……   祁怀舟不动声色勾了勾唇,真是深得他心。   “三天调齐太难了,裴仙,可有转寰余地?若是恶气破封,首当其冲的可是昆虚,难道你们真的忍心昆虚遭难?”卓喜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从后面走上前来,阴恻恻道。   只这一句话就提醒了众人,恶气封在昆虚,要死也是先死昆虚,该着急的他们,凭何要胁他们?   不想还没等其他人附和,就听林风致一声冷笑。   “你威胁我们?九寰大劫,本该万众一心,可诸君却各怀私心,这与万年前那些前修有何差别?连一点死物都不肯付出,那也别怨昆虚无义。化云之境九重天已全部开启,上接星宙海。昆虚众修听令,速撤宗内,随我避入化云之境,避劫星宙海!此后九寰与我,再无瓜葛——”   随她一声怒令,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化云之境……他们怎就忘了昆虚还有化云之境……   “遵宗主令!”四野同时响起无数回应。   宗门内外点点银虹掠过,龚宴清、秋月明等所有人修士,齐齐赶回宗内,竟真的在林风致一声令下,赶回宗中。   刹时间,天羲山中浮起无数修士。   “林宗主!”苏子修忙道,却见林风致没有回转之意,便又望向天际,“裴仙,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误会了。九寰逢劫,卓道友也是一时心急,绝非威胁贵宗。”   “哼!”裴凛却也一扫衣袖,闭上双眸,“尔等既无心救九寰,本仙自不勉强。救人之法本仙已经传下,我会在化云之境中再等三日,三日一到,封境避劫!”   语毕,他的身影渐渐淡去,就此消失在半空中。   庞大的仙力撤去,林风致却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腥甜,却硬生生按下。   “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的真身复苏,恶气将会重临九寰。三天内凑齐所有东西,尚有一线生机,昆虚会与诸位共扛劫难,若是不成,昆虚便遁入化云,就此别过,九寰如何,再与我等无关。”祁怀舟不让她再说话,只将她拉入怀中,眉眼生寒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在此期间尝试对付我,看是否可以压制我。”   抛下这狂妄一语,他不再多言,揽着林风致的腰便飞向化云之境。   林风致早就失去所有力气,像散架的娃娃一样瘫在他怀中,只觉得全身经脉骨骼都碎掉一般,大口的鲜血从她唇中涌出,看得祁怀舟瞳眸一阵紧缩。   “九寰有难,苍生共迎,浮沧山愿意按此玉简,在一天内奉上所有灵宝!”   在他们飞进化云之境石门时,山间传来了碧霆元君的声音。   随之响起的,是顾清崖的声音:“珍珑阁亦愿奉上灵宝,一天内可齐!”   “西境幽澜并辖下十九州,皆可奉宝救世,路途遥远,两日可齐!”凌少歌的声音亦响彻云霄。   “好!”林风致的笑声,自上而下传来,“多谢诸友!昆虚亦向你们承诺,若九寰能平安度此劫数,此后化云之境永世开放,以报诸友今日之情!”   她的笑声,消失于茫茫云海之间。   ————   “别说话了。”祁怀舟飞快将她抱进化云之境,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天泽灵树下,让她盘膝坐定。   天泽灵树簌簌而响,灵气在他的引导之下,源源不绝流入林风致体内,修复起她的经脉。   “我……”林风致却一点也不安分,她睁着眼,心不能静,“还有许多事等着我。”   “你做得已经够多,余下之事,交给我吧。”祁怀舟道。   “还有我。”另一个声音响起,温润如玉石。   看到两人的目光望来,裴凛浮起此许腼腆:“虽然只剩一道残魂,但我还是可以唬唬人。”   “师祖你那唬人的能耐,还是算了吧,免得弄巧成绌。”林风致却叹口气,直接拒绝他。   裴凛站在旁边,闻言只能尴尬一笑,只问她:“小友,化云之境只开启到第六重,你为何骗他们说已经全开?”   “她不骗这些人化云全开,他们如何相信她能带着昆虚弟子避难星宙海?如何打消他们的威胁?只有知道昆虚有退路,而他们无从躲避,他们才能真正将九寰危难放在心上,按照她的想法,提供那些灵宝。”代替林风致回答的,是祁怀舟。   他的指尖翻飞如蝶,不断施术帮她疗伤。   “可那些灵宝是用来开启星宙海的,难道小友最终,还是想带众修躲入星宙海?”裴凛又问。   “星宙海可容不下这么多修士。她是想……”   “万载海空,千山尽欢。也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祁怀舟和林风致的声音同时响起,二人相视一笑。   恶气本就镇于星宙海中,如今星宙海中再无仙祖遗脉,没了生气活物,不过是片死海,不如就让恶气从何处,回何处去……就当了却她先祖们的遗愿,也算祭奠那些曾为此付出过所有的人。   ————   许是浮沧山开了一个好头,终于打动九寰各宗各修士,又或者在这世间,仍旧心存善念的人要更多些,那枚玉简中所罗列的灵宝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运向昆虚。   即便有私心,林风致最后那句话倒也成为巨大的诱惑,若真能进化云之境,就当成是笔交易,从长远来看绝不吃亏,何况还能成全美名,何乐不为?   所谓灵宝,不过死物而已,仙途千万载,总能再找到更好的。   九寰存,则仙途存,这是毫无疑问的。   如此这般,就算一开始不愿加入的修士,见大势所趋,在种种利益盘算、得失计较之下妥协,加入了浮沧之列。   珍珑阁在此期间,更是义无反顾地充当起最强有力的运送支援,帮助各宗门各修士,将灵宝从各地以最快的速度调向昆虚。   断江的水下传送法阵虽未完全建成,但荒龙大泽已平,水路已通,从西境处运往昆虚的灵宝也大大加快速度。   龚宴清、万舒羽等三星挂月阁的修士,全都被召集到林风致身边,在天泽灵树之下,与她共商对策。三天之内,他们需要炼出只能在化云之境内炼制的全新灵宝,并设计出一套庞大繁复的法阵,这是一桩艰巨的任务,足以耗尽所有人的心力。   除此之外,妖族与兽族亦闻风而动,即便没有灵宝,可妖兽二族却有各种天赋,或寻宝或寻矿或炼药……从四野聚来,随小啾与长焰调遣,协助昆虚炼制各种必需物。   没有斗法,没有纷争,亦不再有尔虞我诈的厮杀……   “林小友的办法,甚好。”裴凛站在云端,俯瞰着昆虚中忙碌的景象感慨道。   历经万载,他还有幸看一眼自己一手建立的宗门,瞧到这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景象,心头只如海浪般澎湃。   世事变迁,人事已非,他隔着遥远时光,能再陪故人同行这一段路,夙愿已了。   “怀舟……”他望向祁怀舟,年轻的脸庞已再度爬起皱纹。   那是他散功之后天人五衰时的模样,像人间暮年老者,不再光鲜。   “很高兴,能再见你一面。”祁怀舟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同瞰天地,淡道。   “对不起,累你至此。”他轻叹一声,道。   “收下你的道歉了。”祁怀舟转身望着他苍老的模样,“我亦多谢你,带我领略这尘世万般风景。”   语毕,他举起手掌。   两掌交握成拳,一如当初,年轻气盛的他们。   ————   三天的时间十分短暂,于修士而言不过须臾瞬间罢了,转眼便已到尽头。   满月之夜,硕大的银盘悬在昆虚天际,照着天羲山上的巨兽。   祁怀舟浮身于兽首之上,身染黑焰,双眸赤红,定定看着不远处的半空中浮着的人。林风致依旧着那身星萤为冠饰的红衣,乌黑的长发披泻在背,被星萤所化的晶纱浅笼,璀璨夺目的不似凡间之人。   在她的身后,浮着昆虚弟子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所有九寰修士。   昆虚撤去法阵禁制,敞开山门,将九寰修士尽数迎入宗门,仙魔妖兽四界再次齐聚,遥望这一场没有硝烟的诛恶之斗,等待着昆虚仙脉的开启。   林风致的目光,从祁怀舟身上缓缓移开,扫过身后跟着的所有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交好的,结怨的……不论是好是坏,全都静静飞在半空。   忽然间,这片沉寂被一声兽吼打破。   沉眠于山巅的巨兽张嘴,发出了万年来的第一声嘶吼。   这声嘶吼,由沉闷如雷,到清亮似剑,久久未停,祁怀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缓缓站起的巨兽。   庞大的兽躯如同山峦,通体生黑焰,散发出强悍霸道的气息;赤红如血的眼眸,带着对这世间的眷恋,不再懵懂,不再迷茫,依然定定望向林风致。   众人看得鸦雀无声,在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势之下,几乎忘记了呼吸。   天地生异兽,迷津有慈心。   这便是传说之中,无与匹敌的迷津异兽。   他像沉睡了许久般,缓缓站起伸展四肢,黑焰随着他的动作,在月色之下张扬飞舞。   真是……英俊。   可就在他活动躯壳之时,黑焰内突然透出无数道细细黑雾。这些细雾从他体内争先恐后向外钻出,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九寰,朝着四野无数生灵附去。   骇人的阴暗气息,如潮水般涌现,带着侵蚀魂神的可怕力量,还未真正降临九寰,就已展现出了可怕摧毁力,不少修为低下的修士难敌这抹阴暗气息,神识一疼,抱头蹲下。   众修大惊失色。   “吼—”   更加嘹亮的兽吼响起。   迷津兽身上的黑焰骤炽,似要冲天而燃,兽眸杀气尽显。十方古阵的压制已经不在,他只能凭借他的力量,尽量镇压住体内汹涌的混沌恶气。   “昔有异兽奉身心救九寰苍生,今有九寰苍生同助异兽!”林风致的声音此时响起,她高高飞起,星萤与身后拖拽出璀璨星河,她的指尖射出一道青光,径直没入迷津兽的身体,化作一道细细灵索,紧紧缠住他的身体,助他抵御体内肆虐的混沌恶气。   随着她的声音和动作,昆虚宗门内数之不尽的修士,不论境界高低,实力强弱,皆在此时掐诀施术,与林风致一起将自己的灵气与仙力,尽数借予迷津兽。   无数的青光汇作庞大仙力,包裹住迷津兽的身体,将那些四溢的混沌恶气牢牢阻挡在他的体内。   一声震天兽吼响起,迷津兽震足而起,朝着化云之境飞去。   化云之境的大门已然大开,仙雾由内而处弥漫出来,众修见此情景不由心生疑窦。   不是说要开启仙脉?   怎会朝化云之境飞去?   “诸位仙友,感谢众君同心,故我愿祭星宙海为坟,葬这十万八千恶!”   清脆的声音,从天际落下,砸在每个人的耳畔。众修顿时一惊,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此时若然住手,则混沌恶气再无可制,他们已无选择,只能倾尽全力帮助迷津兽压制体内混沌之气,跟在林风致身边,飞进了化云之境。   化云之境九重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一重更比一重强,全境开启之后,其领域大小,竟超越昆虚范围,看得众修满心震憾。   嘹亮清越的兽鸣声远远传来,不过眨眼时间,迷津兽已经飞到了第八重山上。   这里山峦连绵,无数殿宇坐落在山峦之间,而在这些山峦的正上空,有幢悬浮的三层宝殿,殿前挂着匾额,仅得二字“归一”。   林风致紧随其后,浮身于殿外半空,朗声读出《天工图谱》上关于这重山的标注:“万宗归一,万道合心,方成天地。”   当年所未能勘破的意思,今天似都领悟于心。   迷津兽身上的青光闪烁不定,合众修之力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也已经挡不住混沌恶气的肆虐,兽鸣变得急促,似在催促着什么。   林风致飞得更高一些,四件圣器再度浮于身侧,化作四名尊者虚影,天尊之力涌入她的体内,她咬紧牙,朝着天际施术。   一束银光冲天而起,没入天宇。   天宇上出现巨大厚云漩涡,漩涡正中缓缓打开一道入口,海浪声传来,一阵风涌出,吹向众人。   林风致闭了闭眼,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迷津兽望向她,赤红兽眸中飞快闪过什么。   有些话,埋于心中,不能同她说,便全化在这一眼中。   天地结魂契已经解除,他与林风致之间不再同生共死。林风致那样的人,嘴里说着无情无义的话要与九寰割席,事实上她根本就做不到放手不管。此去星宙海,能否成功归来,谁都没有十成把握。若是不成,该如何是好?她肯定不会杀他,可面对九寰之难,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内心必受煎熬折磨。   他不愿她为此痛苦,也不想再归于黑暗。   若是失败,比起永镇黑暗,让他在星宙海中与这些恶气永世为敌,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注定他要欠她一场滂沱泪雨,只盼千年万载,她能忘却。   最后一声兽鸣响起,迷津兽飞身冲向漩涡,在众修的目光之下,带着满身已经穿透青光的恶气,飞进漩涡。   “嘿!”一声脆语响起。   就在入星宙海前,祁怀舟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个人稳稳落在他的后颈处。   “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我说过陪你,就一定陪你。星宙海也好,无尽黑暗也罢,我都陪着你。”林风致的笑声响起。   “若我无法归来,昆虚宗便由龚宴清接掌!此后再无恶气,九寰皆安,吾心已安!”   隔着天际云涡,只听一声脆语落下,众人抬眼只见披星河着红衣的女修,坐在迷津兽的背上,一同没入漩涡之中。   “宗主——”   “林风致——”   无数的惊呼声响起,却已无法再落入林风致耳中。   昆虚史上如昙花般的上神宗主,跟着迷津兽投身于星宙海中。   随着他们身影的消失,众人渐渐失声,怔怔看着不断流转的漩涡,一阵寂静。   “准备……起阵……”在这可怕的安静中,有个声音颤抖着响起。   龚宴清神色冷竣地站在人群正前方,仿佛对一切早已知晓,只有那双眼,泄露了他此际悲切。   “可是宗主和祁山主……”有人阻止道。   “是宗主交代下来的。”龚宴清冷静道,“在她与祁山主入星宙海后,若是……在他们归来前,恶气向这里倾泄,就炸掉这个出口,将恶气永封星宙海。所有的法阵以及法器,俱已在今日日暮前备齐,三星挂月阁所有阁员,各执阵位法器,听我令下。”   这是林风致最早定下的计划,让祁怀舟带着所有混沌恶气进星宙海,在星宙海中将恶气彻底释放,他再赶回化云之境,而后他们将这个出口炸毁,让星宙海与九寰之间,再无通道,永绝后患。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林风致竟然陪着祁怀舟,一起进了星宙海。   海浪声更大了,仿如野兽的嘶吼咆哮,一时间听来又像是迷津兽的吼声,海风袭来,刮得众人脸颊生疼,却无一人将脸转开,只是望着天际。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那漩涡之间,忽然间涌出无数道混沌恶气,宛如海底望潮的触爪,伸向此间。   众人的心俱是一沉。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最冷静的龚宴清,却在这个关头犹豫了,他应该下令起阵炸天的,可这个命令他却怎么也吐不出   口,四周竟也无人催他,只看着天空中的漩涡被混沌恶气越撕越大,越来越庞大的恶气涌出。   “起阵——”紧要关头,有人代替龚宴清下了命令。   小啾满面泪水,站在人群之中,重重开口。   “起阵!”龚宴清回神,当机立断。   四周九道红光冲天而已,万舒羽、柳轻絮、聂凡、秋月明、傅方见、赵睿霖等一众修士,均已眼中含泪。   顾清崖与凌少歌高高飞起,几乎要迎向那肆虐的黑气。   红光凝于漩涡中的混沌恶气上,像个血色瞳孔,繁杂的符纹以瞳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所有被符纹覆盖到的恶气,都像被灼烧般缩回漩涡之中。火光随之绽起,如同烈日爆炸一般。   轰——   巨响震彻化云之境,山峦剧颤,星宙海的入口被一片火光包裹,狂风骤起,如同刀刃般吹向四野,强大的震荡力逼得众人不得不施展法术化作盾牌,挡在前方。   “林风致……”   “宗主,祁山主——”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有人绝望地喊出来。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通往星宙海的唯一入口,在爆炸中化为齑粉落下。   粉末纷纷扬扬飘了满天,像是一场悲伤的雪。   哭声渐起,只有还未长大的小猊兽,无法相信这世间没有奇迹的存在,紧紧盯着天空。   “快看,那是什么?”他歪了头,在众人悲伤之时,忽然指向天际。   一点青芒从天际坠下,如同流星。   众人茫然望去,只见那道青芒逐渐清晰。   祁怀舟拦腰抱着林风致,缓缓而落。   他的脸颊之上,有清晰可见的泪痕。   林风致闭着眼,不再醒来。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朋友们,下章完结,然后呢,本文没有番外哦。   ————   感谢在2024-01-08 09:39:16~2024-01-09 10: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豬豬。 20瓶;水草、日光倾城、萧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终章   ◎千年万载,此生共长守。◎   哗——   惊涛拍岸, 在崖壁上撞出雪白浪花,海水飞溅到半空,随着海风刮到悬崖上。   悬崖边坐着的人被浇得满头水花, 却放声大笑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海边盛开的花。   笑够以后, 林风致抹抹脸上的海水, 将眼睛眯着一条缝, 迎着阳光所至的方向望去。   这里,是她阔别已久的故乡,有蓝得像晶石般的天空与海, 有漫山遍野的花和细软白的沙滩, 还有熟悉的人……   没有厮杀争斗,只是日夜不停的海浪声。   脚步声响起, 有人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飞扬的清亮。   林风致转头望去, 看到背着日晕脸庞模糊的人少年, 他随意扎着头发, 穿着朴素的布衣, 裤腿短了半截, 露出脚踝,脚上趿了双半旧的藤编鞋。   “想多呆会。”她扬唇一笑,回答他, “找我有事?”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道:“该回去了, 大家都等着你。”   林风致的目光越过他, 望向远处的村落, 炊烟袅袅生起,时辰不早,家家户户都开始做饭了。   “是得回家了,我娘说今天给我炖老鸡汤。天天吃海里的东西,我都吃腻了,馋那只鸡好久。”林风致拍拍衣上的泥沙,笑道,“你叫上你爹,今晚也过来一起,陪我爷我爹喝两杯,咱们吃完饭,再去海里夜潜,最近海里来了批会发光的小东西,晚上潜下去,可漂亮了。”   少年没有回答她,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怎么不回我?”她站起身,推了下他的肩膀。   “你该回去了,大家等你很久了。”少年便又催道。   林风致揉揉耳,嫌烦:“知道了知道了,老催我!这就回去,成了吧。”   她朝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你怎么不走?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少年仍笑着望着她,轻轻摇了头。   “真不回去吗?”她不死心,又问道。   这一次,不知为何,她泪流满面。   少年站在阳光下,目光温柔地望着她,不再开口。   “那我可不等你了,先走一步!我真走了……”林风致笑着道,泪水越流越凶。   被日晕打得模糊的脸庞,渐渐清晰,是张英俊明亮的少年笑脸,定格在他最张扬的时间里。远处炊烟袅袅的小村落渐渐消失,悬崖化作烟尘,带着少年一点一点融进海水,化作一只庞大的鲲鹏,从海中央跃出,飞在半空。   少年和无数的族人一同站在鲲鹏背上,隔着遥遥距离,朝她挥手道别。   太阳不知何时下山,天星满布的夜空,深邃而幽远,曾经茫茫无边的海,已经化为空洞的废墟,仙祖后裔的英魂,在最后一刻与星宙海的海水融合,助她和祁怀舟彻底地……碾碎那源自上古的恶气。   消失的海,覆灭的岛   她的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星河遥远,浩海不再,她一个人走过漫长的时光,告别这片记忆里的故土,踏上真正的归路。   意识归来之时,林风致只觉得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般,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但她并不痛苦,相反,她觉得舒服,从元神到身体。   四周一片浅淡碧色,她似乎浸在温暖而粘稠的液体中,这些液体像是以最纯粹的灵气凝聚而成,一滴就价值数万上品灵石,这里这些恐怕无价。   想到这里,林风致自嘲笑笑。都什么节骨眼了,她心里还想着灵石,要是让祁怀舟听到,估计又得说她了。   想起祁怀舟,她不免又想起星宙海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   她集合四圣器的力量,最后召出的是仙祖后裔的英魂,与自己的族人一起,坠入海中化作海水,卷走恶气。那一瞬间,生死已置之度外,她没想过自己会活下来。但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时,祁怀舟撕破漫天恶气赶到,将她从无尽恶气中带走。   他们应该都受了很重的伤。   想到这里,林风致心中一紧,努力控制身体,伸出手,想要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   手刚抬起,她就触到了顶部。   顶部滑溜溜圆润润的。   她又顺着顶部往下摸……将这小小空间摸了个彻底,然后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   她好像是在一个蛋里。   林风致歇了歇,感觉到身体恢复了更多的力气,便伸手又是敲又是锤,击打在身侧的壳壁上。   咚咚……咚咚……   敲击的声音由细微变大,一道细细的裂缝出现在蛋壳上,很快的,裂缝越来越大,随着“砰”的一声轻响,蛋壳终于被敲出一个洞,雪白的手臂率先伸出,紧接着是她的脑瓜子。   林风致扶着壳壁,小心翼翼钻出蛋壳,入目第一眼,就是双赤红的兽眸。   她一怔,还没回神,便发现连人带壳被巨大的兽掌托起,送到他的眼前。   面对那双比自己脸还大的眼睛,林风致觉得,自己要习惯迷津兽的真身,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就这样,她坐在蛋壳里,和他对视了半天,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伤得太重,险无回天之力,我与他们讨论了很久,决定将你置于凤凰蛋中。凤凰涅槃后会化成蛋,蛋壳天生拥有滋养重塑躯壳的力量,再在蛋中灌入天泽灵树的汁液,方保你一线生机,让你在蛋中慢慢恢复。”迷津兽开了口,依然是她熟悉的清越嗓音,像冬天的薄雪,微微带了几许颤意,泄露出他此刻心情。   凤凰蛋?   林风致蹙蹙眉——那就是小啾的蛋壳呗。   “所以,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孵蛋?”林风蛋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毕竟,刚刚她破壳而出时,这枚蛋可是被放在迷津兽的腹下。   “我身上的黑焰,可以助凤凰蛋发挥最大的功效。”祁怀舟对她的用词一阵无语,但还是保持着冷静,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懂了,就像天柔池之于小啾。”林风致点点头,又问他,“话说当年,你孵过小啾吗?”   “……”祁怀舟默。   巨兽张口,发出声微愠的低吼。   “你觉得可能吗?”他发泄完不满后,才开口道。   林风致下巴搁在蛋壳壁上,笑到不行。   巨兽捏了捏蛋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蛋壳捏成碎片,林风致坐在碎片上,被他奉在掌心,长发从他指尖落下,像个精致却脆弱的偶人。   赤红的眼眸盯着她,一刻也不愿移开。   林风致后知后觉地用双臂环住身体,蜷在他掌心:“祁怀舟,给我衣服!”   很快,白衣仙君从迷津兽的眉间飞出,轻轻落在兽掌上,抖开一件长袍披到她身上,林风致这才满意地站起,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心跳与温暖的体温,同时隔衣传来,林风致心头随之怦怦跳起,他的手穿过宽袍,贴肤环住她的腰,牢牢缠紧,手掌按上她的背心,几乎用尽所有力量,像要将她按入骨血一般。   “祁怀舟,我回来了。”她温柔开口,双手圈向他的脖颈。   罩在身上的长袍缓缓落下,搭在了祁怀舟臂弯里。祁怀舟俯首,夺唇落吻,将她的声音,尽数封在了唇舌之间。   所有的恐惧、忧急、悲伤,还有期待、渴盼,都化作此际唇间似火的热情。   言语已不能表达,只有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感受她的温度心跳与缠绵,才能消除他内心深深的害怕。   作为天地异兽,作为修士,他拥有亘古不灭的寿元,他知道生死离别是人世常态,坦然面对才是该有的态度,但真正面临永诀之时,他方领悟,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会是执念。   纵死不灭,与星辰同存于心。   林风致,就是他亘古不变的执念与期待,他生命里,唯一的神明。   ————   林风致不在,昆虚按照她从前所定下的种种宗规,正常运转着,只是少了点生机。   众人各司其职,将宗门打理妥妥当当,只是三星挂月阁的阁会之上,不再出现林风致的影子,昆虚殿的宗主宝座上,也没了那个笑吟吟的人。   龚宴清虽然接管宗门,却从未坐上那两个位子。   他们相信,林风致会回来的。   今日,恰是昆虚的大日子。断江的水下传送阵已经彻底建成,昆虚成为九寰修仙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直接运转两境产物的宗门,而在多年前被林风致担心过的,关于仙魔勾结引发九寰修仙界反对的问题,早已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战而消弥。   如今的昆虚,名望与实力兼具。   宗门内有迷津兽坐镇,整个九寰无人敢犯,越来越多的修士争相加入昆虚,越来越多的宗门与昆虚交好,互相合作。   当初林风致与祁怀舟曾于天羲湖上所畅想的一切,已经实现大半。   过了万载的漫长岁月,昆虚终于再次攀上巅峰。   “有她的消息吗?”昆虚主山的观云台上,顾清崖负手而立,远眺山间茫茫云海。   断江水下传送阵大成,他作为珍珑阁的阁主,被邀来商议接下来的三方大合作。同样受邀的,自然还有幽澜山的魔尊凌少歌。   “我哪儿来的消息,她被迷津兽藏宝一样藏起来,半点风声不露。”凌少歌转了转自己血色的手腕,回道。   九寰最大的灵宝铺,最便捷的传送法阵,西境魔修的势力,若达成合作,足以将九寰带上全新的历程。   也许再过个百千年,仙魔之间的壁垒就不再存在了。   “二位仙君,宾客已经来齐,龚仙请二位入殿共商。”青衣的修士在离二人数步之遥的位置抱拳行礼,请他二人入昆虚大殿。   两人转身,微微颌首,并肩朝大殿迈去。   “凌少歌,你还钟情于她吗?”顾清崖一边走,一边问他。   凌少歌脚步微滞,很快恢复,眼现张狂之色,道:“你为何问这个?”   “好奇,想知道你会喜欢多久。”他淡道。   修士惧情,尤其是这般求而不得的情,都是要想办法断情化解的。   “不知道,可能喜欢到我不喜欢为止吧。”凌少歌道,“也许再过一年,也许再过十年……你知道的,西境美人如云,我又喜新厌旧。”   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的吧?   “是吗?”顾清崖微笑反问一声,便不再多说。   “那你呢?”凌少歌自不肯放过,追问道。   “我喜欢你的答案。”顾清崖回他道。   喜欢到……不喜欢了为止。   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答案。   仙途茫茫,忘情不必断情。   说话之间,二人已踏入大殿,大殿之中已经坐满了人,除了昆虚的修士外,还有十余名其他宗门的强修,见到他们入内,都从座上站起,与站在大殿正中的龚宴清一起朝他们施礼打招呼。   殿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意味着这场关乎九寰未来命脉的商谈大会,正式开始。   只可惜,本该坐在宗主宝座之上,主持这场盛会的人,却不见踪影。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宝座上,不免感慨。   若是她在,也不知会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来。   没有她的大殿,多少有点沉闷了。   便在众修内心五味杂陈之际,大殿厚重的门忽又缓缓开启,门缝里透来外界天光,两道身影并肩背光,一步一步踱入。   熟悉的身影,温柔的笑容……   像梦一样的画面。   坐在椅子上的修士们,一个一个站起,呆呆看着踱入大殿的两个人。   祁怀舟将林风致牵进殿中。   “这么重要的盛会,怎能缺了我?”清脆的笑语响起,回荡在殿内,“各位仙友,别来无恙!林风致……回来了!”   关于昆虚,她还有下个十年,百年,千年,万年的计划,从宗门到九寰,这条路,她才刚刚起步。   怎能缺席?!   ————   兽骨不再,天羲山缺了山头,只剩天羲湖,被庞大仙力托浮在半空,成了天湖。   远空巨兽的身影压空而过,驮着与众修商议了一天一夜后被他强行拉走的林风致飞到天羲湖畔。巨大的兽爪将背上的人小心捧下,送到了天羲湖中的小舟上。她的伤势刚好转,还不能太过操劳。   林风致站在随波荡漾的浮舟上,昂头望着迷津兽,在他即将化作人形之时忽然开了口:“等等,祁怀舟。”   巨兽停在了半空,身体比整个天羲湖还大了数倍,静静望着她。   “我想抱抱你,我说的是……你的真身。”林风致展开双臂。   可惜,巨兽过于庞大,她连他的脖子都无法环抱。   迷津兽眼中闪过几许光芒,领会了她的意思。下一刻,他庞大的兽体忽然间缩了一倍。   “还是太大,再小点!”林风致不满意,摇头道。   迷津兽再度变小,飞在半空,已只剩下原来的十之其一大小。   “不行不行,还要小!”林风致继续摇头。   迷津兽定定看她片刻,猛地缩小身体,化作猊兽大小的形态,飞在她身边。   这下,总够了吧?   然而林风致还是不满意:“再小点嘛!我想搂着你躺在舟上。”   她的要求,总让他无法拒绝。   迷津兽朝她龇牙一凶,身体却突然间急剧缩小,最终缩成一只山猫大小的迷津兽,飞进她怀中。林风致眼睛陡然一亮,展臂接下这只小迷津兽,狠狠搂入怀中,把头埋在他的颈间,用力地蹭,换来他一声轻吼,张嘴,咬住了她的指头。   自打知道他真身是迷津兽后,林风致早就想这么做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搂着世间最强悍的兽,躺在了浮舟上,晒着太阳,随波荡漾。   真是神仙日子。   那厢迷津兽被她折腾了半天,趁着她闭眼之际,忽又猛地变大,兽身膨胀至猊兽大小,将她抱在怀中,按着浮舟,咕噜两声,一起沉入天羲湖中。   天际暖阳依旧,岁月悠远。   千年万载,此生共长守。   作者有话说:   【本章24小时内评论送小红包,是这个故事最后一个红包啦。】   感谢各位朋友这一路的陪伴,让我可以撑完整个故事,现在这段漫长的历程结束,我和各们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祝大家往后余生,皆能得偿所愿,平安顺遂。   天涯路远,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落日蔷薇   2010.11-2024.01   ————   感谢在2024-01-09 10:01:15~2024-01-09 13: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214205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04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者自咸 10瓶;lyl、69355560、韶婼、水草、萧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