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灵女南昭 作者:柳笑笑 文案: 南昭命中带煞,未满月就被丢在观庙外。 十六年后,父亲强行把她嫁人冲喜。 洞房夜,她只见棺材不见人,才知夫君已死! 可是,为何次日一睁眼夫君又死而复生? *** 她天命煞星,该众叛亲离,受世人唾弃? 唯有他不信这天命,要护她臂下、挡风遮雨。 她以为,遇见沈如故,这一生坎坷终于有了个头。 后来才发现,如故如故,一切皆如故…… 微博:扶柳笑 ============= 第001章 酉时喜宴空无人   青州城腊月,白雪将偌大的庭院覆盖,使得檐下悬挂的红灯笼格外醒目。   坐在轿内的新娘揭下盖头,清丽的脸上透着几分不安。   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按说吉时已过,花轿该在大门外停下,等新郎官来接,却并没有,几名轿夫径直将她从大门抬进了内院,周围没有喜宴上宾客的欢笑声,静得出奇。   下山前,师父给她卜了一卦,说此行凶险,她倒听说过这沈家少爷身体抱恙,也不知这凶险从何来。   未能接亲就罢了,可好歹是青州有名有姓的大户,这大喜的日子,怎地连个宾客也没有?   真奇怪!   “停轿——”外面传来一老妇人的声音,南昭赶紧将盖头放下,不久,妇人掀开帘子,客气与她说:“老身扶少夫人下轿!”   少夫人?   南昭对这个称呼有点陌生,但穿上这身赤红嫁衣,也有了些认命架势!   老妇人扶她下轿,穿过很快到了大厅,周围依旧无人声,只有妇人一人吆喝:“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那声音尖锐,从回声听,能知道这大厅空旷宽敞,办喜事儿,就要热闹才吉利,如这般空寂的哪儿像是办喜事呢,分明在守丧。   这时,妇人牵着一条红绳过来给她,红绳那边有个人,从有限的视线里,南昭瞥见那人脚穿一双红色喜鞋。   新郎官?   老妇人喊:“一拜天地——”   她听声缓缓跪下,像从前在观里拜老君那般恭敬的拜过天地。   妇人又喊:“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南昭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这身,转向她的新郎那边,身体微微一倾,大堂里冷不溜秋吹过一阵风,将她盖头掀了一丝起来,她无意中看到对面站着似乎不是新郎官,她马上伸手翻开盖头,迎入她视线的是一张老太婆皱巴巴的脸,对方严词警告道:“少夫人,此举不吉利呀!”   大门那边,有两个丫鬟扶着一位身穿喜袍的人出去了。   “少夫人该听老身的话才是!”老妇人说完,替南昭将盖头复原,就亲自送她回洞房。   南昭自从上了沈家这花轿,就一直心神不宁,到了这时,终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婆婆,今儿这日子,府上怎没听见别的宾客?”   老妇很平常的回答:“咱家大少爷身体不好,喜清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一切从简,但少夫人放心,沈家不会亏待你的!”   南昭听完暗想,这沈家大少爷恐怕病得不清,刚才出去都是两个丫鬟扶着的,这还能洞房吗?   这时,老妇人突然对她说:“他们都叫我念婆,少夫人也可这般叫我,往后府上的事,都找我。”   “好!”南昭答应道。   念婆又说:“对了,少爷身有顽疾,自然与旁人不同,少夫人不必大惊小怪。”   新房门打开,老妇人请她进去,自己则留在了门外。   “噶——”地一声,身后的新房门关上了,老妇人在外头说:“大少爷已在里面等着少夫人了!”   南昭口水下咽,从小在道观里长大,她一点儿俗家的礼仪都不懂,生怕自己哪儿做错了招人闲话,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   头上盖着盖头,屋里有灯但光线很暗,根本看不见东西,她等了小片刻,知道夫君身体不适,便自己往前面走去,没走几步,就摸到了桌脚和椅子,自顾坐下,率先开口说:“你我已拜过天地,往后,你便是我夫君了……”   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她的夫君,真真连个“嗯”都不愿意回应。   南昭心里憋着火,等了许久,她站得乏了,便开口问:“夫君可否先过来帮南昭将头上盖头取下?”   依旧没有回应,她心想,难不成,沈家少爷还是个哑巴?   过了大半个时辰,南昭坐得全身酸痛,轻咳了一声提议道:“若夫君身子不适,那南昭便替夫君揭下这盖头吧?”   语毕,她伸手将头上的盖头摘下,抬头便往床榻那边看去。   南昭只见床上平躺着一男子,身着赤红喜袍,双目紧闭,犹如睡着了一般。   对方年纪比她长了几岁,那面容染上了烛火光晕,有几分迷离不清,她得走近些才看得清。   许是她方才坐太久,往前没走几步就双脚一软,摔了身去,目光无意间扫过榻前整齐摆放的黑色男鞋。   咦,黑色的?   不久前拜堂时,南昭见新郎官穿的红色喜鞋啊,就片刻功夫,怎么换了一双?   还是……刚才与她拜堂的分明是不同的人?   “夫君,你可听得见我说话?”南昭爬起来,重新往那个方向而去。   床上之人一动不动的躺着,越走得近,南昭就越看这沈家少爷不对劲,所以她首先伸手往对方鼻间一放,接着猛地收回来,心跟着一沉。   这……这沈家少爷断气了! 第002章 蜡息尸不见   “来人啊!大少爷出事儿了!”   南昭赶紧跑到门边,欲出去叫人,却发现房间门打不开,用力敲击了几下,才确定门从外面锁上了!   一定是刚才念婆送她进来后,悄悄锁上的,这好端端的,锁门干嘛?   顾不上那么多,她扯着嗓子问道:“喂,外面有人吗?”   念婆很快就出现在门外,早有准备似的劝她道:“少夫人莫要惊慌,大少爷只是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南昭不信,她可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她自幼在道观里长大,没少见过尸体,那沈家少爷肯定死了!   但避免自己太过紧张误断,她又回到床榻边重新查看了一遍,这回她不止伸手探鼻息,还用手摸了摸沈少爷的手臂,更是十二分确认,这沈家少爷不止死了,从这尸体的僵硬程度可知,已死多时了!   “念婆,你赶紧开门,你家少爷真的出事了,你快把门打开呀!”   那妇人依旧无动于衷的回答:“少夫人,我家大少爷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骗鬼呢!   南昭才不信,可念婆不让她出去,她喊了数声无用,才开始细想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南昭的娘是低贱的烟花女子,所以她一出生,父亲就将她送到青云观养,十六年没回过这青州的家一回,她是早把自己当成了个出家人,结果,就在前些日子,家中差人来,说她娘病重,所需治病的药材十分昂贵,家中已无钱可供母亲治病,希望能为她寻求一好人家,所下聘礼能为她娘治病。   从小南昭就渴望亲情,更何况那是她亲娘,她能不救吗?   最后媒婆来了,下聘的婆家可不是一般的好人家,沈家是青州的首富,南昭未想过沈家为何其他名门闺秀不要,偏生选她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小道姑,现在看来,今夜若换上别的千金小姐,不吓死魂也丢得差不多了!   “难怪办喜事,连个观礼的宾客都没有!”南昭气得脸通红骂道:“给死人办婚礼就算了,可我是个活的呀!”   也不知念婆是否还在外面,她目光看向床榻上沈如故的尸体,方才没来得及,现下细看,这少爷倒是长了副好皮囊,俊得跟师父画里的仙人似的,可惜,再好看的脸,死了之后,就会慢慢腐烂,变成一个样。   “呵——”   她听到谁在冷笑,猛地回头问:“谁?”   房间里除了躺着那位,还有谁?   南昭觉得死者为大,赶紧双手合十对沈公子说:“您呐,薄命也是命,死了就好好上路,别管这活人都干嘛,瞧你这辈子这么会投胎,下辈子也一定……”   话说一半,南昭的后半句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不对劲,她刚才看沈公子的脸明明没有表情,为何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在笑!   她从前时常随师父下山,为别家做法事,什么尸体没见过啊?还是头一回,遇见尸体会笑!   该不会是要诈尸吧?   诈尸她没亲眼见过,但师父见过,还对她讲过不少事例,可她从未好生与师父学这些本事,就是周身就只有一张师父画的辟邪符,下山前,师父曾说过,此符无论如何不能离身,她师父是真的高人,这纸符咒一定很厉害,应该——可以对付尸变吧?   南昭赶紧从锦囊里将符咒掏出,比划着为自己壮胆道:“你最好别诈,我可是青云观青云子道长的关门弟子,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话说完,她脚步不由自主的退至门边。   沈公子的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   门窗全都锁死了,这沈家是早有预备要将她困在此地,南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好靠着门坐下,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榻上的尸体。   上半夜在这种煎熬中度过,到了下半夜,屋外的雪风越发肆掠,干枯的树枝挂着屋顶的房屋吱吱作响,房中还没炭火,南昭冻得手脚冰冷。   就在此时,案上的大红蜡火苗不稳定的波动几下,燃过前半宿,终于耗尽……   死寂的房间随即陷入一片黑暗,南昭不由得心一紧,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她目光依旧盯着床榻方向。   她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变得跟做贼似的。   “咔——”床榻那边传来一声响动,如人的关节僵硬后重新活动的声音。   南昭心里安慰自己道:一定是木床年久发出的干裂声,尸体哪儿这般容易诈?再说,还有师父的救命符呢,我不怕!   这么想,房间里也没再出现别的声音了,她就更加肯定一切都是自己吓自己。   然而,独自与一具尸首在黑暗中共处一室,实在瘆得慌,南昭便摸索起身,到案前寻找屋里的其他备用蜡烛。   可她用手把整个案面都寻遍了,也未找到。   她明明记得有小半截未用的蜡烛放在点心旁边的,怎么没有呢?   “咦——是我记错了吗?”   不应该啊,南昭记忆向来很好,师父让她背的经咒,她都过目不忘的。   “在哪儿呢?”她有些急了,嘴里小声嘀咕着,又重新围着桌子摸寻着,摸过果盘和点心盒,里面有八颗桃酥……   这时!她突然摸到一个冰冷的物体,那物体细长细长的。   咦,这……是蜡烛吗?   仔细一数,竟有五根那么多,还有长有短。   可是,这触感怎么有点儿不对呢?南昭心头猛地吃了一紧,这……这绝非她要找的蜡烛啊,这不是人手吗?!   这房间里就没别的人了,此刻让她在桌子上摸出一只人手来,想都不用想,定是刚才榻上那位公子哥儿的!   “啊!”南昭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往后躲,抓住什么扔什么,最后也不知到了哪个角落,她抽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燃,眼前又有了一点光亮,她快速扫过房间,床榻上真的空了,刚才趟得好端端的沈公子尸体不知所踪!   不见了!   这门窗关得好好的,尸体去哪儿了?   突然,她背后传来幽幽地一道男声,问她:“你在找什么?” 第003章 转眼变成大活人   南昭浑身一僵,能感受到浑身的汗毛直立起来。   她手里拿着还未燃尽的火折子,身体缓缓朝后转,便看到沈公子一张死人脸近在咫尺,那嘴角向上扬时,还有何物从嘴里掉出,落至地上。   南昭低头看去,那从沈公子口中落出的是一条条白色的蛆……   “啊!”又是一声惊叫,南昭睁开眼,发现天竟是亮的,而自己躺在她的喜榻上,身上还盖着喜被。   她看着周围,有位丫鬟模样的人,端着银盆进来唤她:“少夫人醒了,大少爷让阿碧不要吵您。”   “大少爷?”南昭一脸困惑,难道自己昨晚看到的,是一场噩梦?   “对呀,大少爷此刻正在外面赏梅呢……”   南昭全然不顾自己穿着,光脚跳下床就冲出了房间。   白天的沈府青砖红瓦,大院门深。   雪已停了,满院洁白中,一株红梅甚是夺目,而红梅树下,站着一位白衣男子,身姿翩翩,一眼便识是沈家大少爷沈如故。   许是听到屋内叫阿碧的丫头叫唤声,沈如故回身来看,那折煞了满园雪景的过人姿色,惊得南昭整个儿停在原地。   此人确实是前晚躺在榻上的沈如故,只是这般在初阳下看,白雪衬得皮肤晶透,更是好看得不可方物。   南昭盯着院中的沈如故结结巴巴问:“你……你……你怎生活了?”   沈如故似听了笑话般,反问她:“哦?我何时死过吗?”   南昭猛地点头:“你确实死了啊,昨晚,你就躺在床上,尸体都硬了!”   沈如故听得发笑,竟朝她走来,南昭本意往后躲的,但双脚却不听使唤的挪不开脚。   眼瞅着这男人走近,俊脸还特意伸到了她眼前,提议道:“娘子何不仔细再看看为夫这具尸体,是否还僵硬着?”   南昭吞了吞口水,还真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捧住了这张妖孽脸!   软软地、暖暖地、皮肤和她差不多嫩!   这是个活人的脸!   南昭一时有些尴尬,但未曾想过要放开自己手上捧着的俊脸儿。   沈家少爷等不及将她手拨开,顺带撩了几缕颈部的青丝,转头对追出来的阿碧说:“少夫人昨日太疲惫,尽说胡话,送她进屋穿戴整齐,该用早膳了!”   说罢,就迈步朝院外去了!   南昭全然不知什么情况,不过瞧这沈如故活生生的走来走去,莫非真是自己昨夜因为太过紧张,进了新房以后就睡着了吗?   这么想着,她长吐出一口气,只是一场太过逼真的噩梦而已。   回到屋内,阿碧拿来为少夫人准备的衣服替她一件件穿好,从前都穿道袍,这富贵人家的锦衣绸缎上了身,反倒没看上去那样舒适,她活动了两下,好奇的询问道:“阿碧,你家大少爷身子不是欠安吗,我方才看他似乎挺精神的。”   阿碧笑了笑回答:“大少爷是有旧疾,但不碍事儿的。”   “哦——”她点点头,终于放下警惕,随阿碧去饭厅用早膳。   人到新房门口,她目光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似有何物掉落,脚步便下意识步过去弯腰拾起看,发现是一截快烧尽的火折子…… 第004章 护身锦囊无处寻   去饭厅的路上,南昭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打量沈如故的身体。   身长八尺有余,步伐轻盈,特别是行走时,膝盖弯曲的幅度,与常人无异,并无不妥,怎么看也不像是具尸体。   可那房间里残留的火折子又如何解释呢?   她昨晚看到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饭厅里,沈家的长辈已等待多时,见二人进来,面容带笑的唤她进去。   南昭这桩婚事来得急,她连沈家有哪些人都不清楚,看年纪,坐在正中央的,该是沈如故父亲和母亲。   这二老样貌除了看起来富贵些,倒没有别的过人之处。   进来后,就有丫鬟端来茶,南昭和沈如故一同给沈家二老敬茶,二老便送上改口礼,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不过有钱人家就是不同,全是真金白银,南昭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她该高兴的,可看了一眼身侧的沈如故,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二老喝完茶,便离席了,南昭虽说在道观里长大,但也发现这沈家人的关系有点奇怪。   这两位老的,怎么像是逃跑的?   逃什么呢?这厅里坐着的,可是他们的亲儿子呀!   桌子上,这番就只剩下南昭,她手捧着一碗热粥,汤勺在往嘴里送,眼珠子却一直停在对面的沈如故身上,见他手指修长,皮肤白皙,连指甲的方圆都没错过。   再看那脸,睫毛卷翘,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与唇线一笔而成,简直太好看了!   可越是好看,南昭就越慌!   这天下间,哪儿有这么好看的人?   “娘子似乎对我这张脸,很有兴致?”   这时,一眼都没看南昭的沈如故慢悠悠地问了这样一句,南昭慌忙把头低下不再看,解释道:“夫君长得好看,旁人都会多看两眼。”   沈如故嘴角带笑,不知信不信,那眼眸太深沉,南昭丝毫不敢对视。   吃完早膳,沈如故还要用药,南昭得空到外间,寻到了前夜将她关在新房里的念婆。   念婆正在吩咐下面的人扫院里的雪,瞧她出来,很平淡的唤了一声:“少夫人!”   “念婆,昨夜里……”   “少夫人昨夜大婚,劳累奔波有些累了,所以看得不仔细!”念婆没让她把话说完,强势的强调道。   南昭听完,更加肯定昨晚自己见的沈如故,确实是具“尸体”,而且此事,念婆与沈家的人应是知道的,所以才将她锁在房内。   她压低的声音问道:“婆婆,我这都嫁你们家来了,您给我说个实话,这大少爷到底得的啥病……”   念婆的面容依旧没多大改变,再重复了一遍:“少夫人,您只是太累了,看到了一些不太真实的东西!”   南昭无奈,想从这老婆子口里得到答案是不可能了,她便识相的不再多问,转身回屋找寻她师父的辟邪符。   不管沈如故是人是鬼,那张符是她唯一可以护身的物件儿了,但她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   她记得前一晚发现沈如故是具尸体后,她就把那涨符掏出来比划了一下,然后,就塞回了锦囊里。   至于后来她怎么睡过去,何时睡过去的全然忘了,醒来后锦囊也不见了!   “娘子——”刚把被褥掀开,背后传来沈如故的声音,南昭惊得浑身一僵完全不敢动。   沈如故看了看榻上丢得乱七八糟的枕头,语气还带着几分关切,问:“娘子是在寻何物吗?”   南昭咬了咬嘴唇,放下手里的被褥,回身心虚的回答:“没……没……我就是看这丫鬟整理的被褥不怎么好看,所以想亲自叠一叠。”   沈如故目光扫了一眼房间内的一片狼藉,附和道:“那么——娘子应是觉得阿碧打扫的房间也不好看,所以也想亲自收拾一番了?”   “对,是这样的!”南昭笑呵呵的回答。   沈如故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娘子在找那个锦囊呢!”   南昭头脸一抬,“那个锦囊在哪儿呢?”   沈如故淡淡回答:“我不太喜欢那个锦囊,所以我让阿碧扔了!”   “扔了?”南昭眼睛一瞪,气急败坏的说:“那可是师父给我防身用的!你……”   “防身?”沈如故看着他,一双祸害人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意味深长的问:“你——打算防谁呢?” 第005章 青云山中青云观   当然是防你了!   这话南昭没敢说,咬着嘴唇使劲摇头,“没谁!真没谁……”   沈如故听后,似满意的点点头,他身子端正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伸手为自己到上半盏茶。   南昭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地,茶烟寥寥中,那如画的俊脸上,出现了一道纹路,又在刹那间消失了!   “南昭——”心还紧着,沈如故突然唤了她的名字。   若未记错,先前这位大少爷可都叫她‘娘子’,这突然正坐直唤其名,仿佛堂上审讯逼供一般。   “啊?”   沈如故未看他,眸眼低垂,手中撩拨着那茶杯,一副闲散样儿,问她:“你怕我?”   南昭笑得很尴尬,但还是摇头,“你是我夫君,我怎会怕你呢?”   沈如故还是笑,但那笑容只在皮相上,令人看得害怕。   “来之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点头,“知道呀,青州城首富的少当家!”   这青州城谁不知道他呢?他们家垄断了整个青州江海运道,生意都做到乐国去了!   沈如故叹息道:“可惜只是个病秧子,当年的神医药当都说我活不过十八!”   说沈少当家活不过十八岁的传闻,南昭也听说过。   这时,沈如故又补充道:“不过今年,我正好二十,你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吗?”   南昭装出一副懵懂样子回答:“我虽是观里长大,却也知这俗世里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家这般有钱,定能为你寻来治病的方子……”   对方轻将手中的茶杯一放,似乎不太想与她玩这种隔着肚皮说话的游戏,直言说:“南昭,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无事,我不喜欢。”   南昭依旧那副傻呵呵的笑容回答:“夫君,此话又从何说呢?”   沈如故收起笑容,他看着南昭,冷声叙述道:“你生母姓南,出生卑贱,与你爹亦是在烟花之地相识,你出生时,手心有怪纹,是大不祥,后来李宅频频出怪事,你爹便将你丢至青云观外,说来也怪,一将你丢弃,李宅便安生了,李家为此庆幸,还大摆宴席,从那以后,半个青州城都知道,你娘生了个煞物,被青云观收走了!”   听到这些往事,从沈如故口中说出来,南昭那原本没事儿人一样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   青云观收留她,但从未给她取道号,李家不肯认她,便随了母姓‘南’。   记得她八岁那年,娘亲偷偷跑到观里来看她,给她带来亲自做的红花绣鞋,她很开心,穿了三年多,鞋底子磨破了就重新补上,但脚越来越大,半个脚丫子都在外面,她还是穿着等着,期待着娘亲再来看她时,为她缝一双新鞋。   是,她是个被至亲视作煞物的怪胎,可她自记事起,她就知道,山下青州城里她有家,她的娘亲会给她缝绣鞋。   但那年之后,娘亲再没有出现过了!   是,没错,人们都背地里议论她是害人的煞物,连她那些师兄师弟也忌她,她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所以很小就学会了装傻卖乖。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却被沈如故一眼看穿,仿佛揭开了伤疤,再往上面擦点儿盐……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生出几分冷意,问道:“那么你呢?活过了十八岁,又为何娶我这个半数青州城都听闻过的煞物为妻?” 第006章 倒了八辈子血霉   对方深意一笑,不做回答。   南昭心里堵得慌,等沈如故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收了一个包袱,把早上拿的那些喜钱全装了进去。   虽说这堂拜过了,可这沈如故一个早该死的人,现在浑身的蹊跷,她可不敢再留在这儿。   再则,她一山野道姑,大户深闺里的三从四德算什么,活着才是紧要的大事。   趁府上的丫鬟不备,她就偷偷翻墙从沈府出来,直奔娘家。   她回青州城那天,就直接被亲爹给送上了花轿,连娘亲一眼也未见着,她实在记挂着娘亲的身体。   李府坐落在青州城南边,天河桥旁,比不上沈家这样的财阀,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户,祖上还出了一位大官。   话说南昭亲爹名叫李岳黄,家里有几房姨太太,南昭的娘是第四房。   南昭到了李家门前,敲过门后不久,家中的长工来开门,一看是生面孔,不过瞧她一身锦衣缎子,是来找四姨太太的,也没问她是谁,就领着她到了四姨太住的院子。   这院子比不上沈府的华贵富雅,没一会儿就到了,四姨太正坐在屋前绣花。   很快就看到南昭,虽许多年不见,但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四姨太面色一愣,一丝喜悦都没有的问:“你……怎生来了这里?”   南昭来时想问娘亲,女儿出嫁,为何未曾来见一面?还想问她,身上的病可否好些了?   但看到此景,听见对方的问话,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四姨太起身看了看院外,有些为难的解释道:“为娘是说,你这回来太突然,都没有提前知会一声,你爹他……”   声音未落下,院外急匆匆进来几个人,四姨太小心翼翼的收了声。   “人在哪儿呢?”听见声音,南昭转身看去,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亲爹李岳黄。   一进院门,就看到站在屋前的真是南昭,李岳黄脸色一沉,一点儿父女情意都不留的质问道:“谁让你到这儿来了?”   纵然早知家人忌讳她,但她现在好歹听了父亲的话,嫁进了沈家,也不至于回个娘家,还这般不待见吧?   她语气委屈的回答:“爹,我就是回家看看娘亲的病,我……”   “看什么看?”话说到这里,对方揪着她的袖子就往外面推,“你嫁人前也不姓李,嫁了人就是沈家人,这里从来就不是你家,别来给我们添麻烦!”   “爹!”南昭才回来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亲爹往外面推赶,十分委屈的说:“爹,你将我丢在青云观里十六年,我不怨你,这些年我一直等着你们来接我回家,我都听您的话嫁去了沈家,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里边的四姨太听到女儿这一声,两行热泪也跟着流下来,激动得拖着病躯走近来求情说:“老爷,她终究是我们的女儿啊!”   李岳黄听见四姨太的乞求声,没再动手,却厌恶至极道:“女儿?这孽障是我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话,从自己亲生父亲口中说出,南昭心头猛扎了一针,双脚杵在原地,不得动弹。 第007章 天降祸事   这边为她求情的娘亲一边哭,一边抹泪。   李岳黄吐出一口恶气,更是质问起娘亲来,“难道,你忘了当年的事儿了?”   当年南昭出生后,李宅频频发生怪事,闹得鸡犬不留,他们便请了位道长来看,一眼就说出了这新生的女娃身上有问题。   李岳黄知道后,要将南昭沉缸淹死,是四姨太拼死护下,才留了她一条命丢至观庙外,任其自生自灭。   再提当年旧事,四姨太也是惶恐的,但好不容易才看到女儿,便怀着侥幸说:“她嫁去沈家也无事,兴许,她身上的煞气已被师父消得差不多了!”   “哼,别自欺了,她天生就是个煞星……”   话还没说完,一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老爷,不好了!”   李岳黄问:“怎生了?”   “杨家叫了好些人过来闹事,说要老爷给个交代!”   李岳黄这还为南昭贸然回家生气,又听说素昧交际的杨家闹事,一时一头雾水,人都闹到府上了,自然得赶紧去看看。   南昭这才没再被赶,便趁机过去询问母亲的身体。   四姨太听前院杨家的人闹得很凶,不放心,就与南昭一同移步前院。   “我家老太太昨夜突然得了怪病,不到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我就纳闷了,这好端端的人怎生突然就没了,还浑身黑气,这才想到,昨夜里你家的大花轿从门前过去,轿子里坐的就是你家那煞星女儿吧?”说话的是杨三富,家里做着镖局生意,自来蛮横不讲理,这不,带来的人一个个腰肥身壮,手持棍棒,看来,今日不给个交代是没完了!   李岳黄瞧这阵仗,也是吓得一头虚汗,急忙否认道:“杨三哥,话没根据可不能乱讲,咱们街坊邻里的有话好商……”   杨三富咄咄逼人的打断说:“我老母都被你家那孽障害死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害人偿命,你们都别想跑!”   李岳黄一听,彻底慌了,赶紧过来低声商量道:“杨三哥,别别,我们也是无辜的啊,你该知晓那孽障早就被收了,跟我李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要找偿命,就找她偿命!”   音落,李岳黄将身后站在下人堆里的南昭指认出来,强调:“她人在这,天杀的害人精,你拉走任凭处置,我李家一句话都不会说!”   听到此话,南昭心如刀绞。   这些年,她受尽旁人冷眼,却始终渴望有天亲人能接受自己,可她从没害过人,做过坏事,这天降的祸事就落下来了!   转身看了周围站着的人,父亲的几房姨太太都出来了,她的兄弟姐妹几个也在其中,他们看待自己的目光,就如看一只凶恶的洪荒猛兽,又怕又恨。   他们甚至连话都没与她讲过一句,仅听杨家人一面之词,便已认定,那杨老夫人暴毙与自己有关。   可悲!可笑!   南昭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杨三富率先过来,粗暴地扯着她的袖子,往地上一扔。   “小昭!”   唯有四姨太担心的想冲上来,却被李岳黄伸手拦住,“你没听见吗,她都害死人了,你也想死吗?” 第008章 跛脚大仙   四姨太听到这么一声,终究还是惧怕的,没再上前。   南昭就这般,被杨家的人团团用棍棒围住,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杨三富见把人给控制了,马上给手下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院门外慢慢走进来一个老太婆。   这儿尽数都认得这老妇,不就是整日在天桥下给人算命的跛脚大仙儿吗,此妇外貌有些邋遢,坊间传闻有点儿本事,她走到近处看了一眼南昭,嘴里就开始骂:“好个天命的凶星,浑身煞气,一步百枯,百枯万死,是孽是障——”   骂着骂着,她让杨家人把南昭绑起来,自己围着南昭手舞足蹈的跳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不时还动作夸张、声音起伏带着凶狠,旁人看,仿佛南昭身上有何脏物正与她纠缠,都纷纷往后躲闪,露出惧色。   南昭手脚皆被绑,无法动弹,只得无措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当跛脚太婆往她身上贴上一张张纸符后,她从人影里寻到父亲的身影,委屈的喊道:“当年我不过是个婴孩,就凭他们口说我是煞物,你便将我丢弃,这十六年来,我在青云山活得好好的,从未有害人之心,如今,你接我回青州,我听父命回来了,现又以当年给女儿的罪名,任我死活,爹——我叫你一声爹,你好好看看女儿,我与其他几位兄姐一样,是你的骨肉啊——”   李岳黄被女儿质问,面上露出一丝愧疚,随即心一狠回答:“别叫我爹,我从未承认过你!”   南昭点点头,眸中含泪看向旁边的四姨太,声音哽咽申明道:“娘……我不是他们口中的怪物,我没害过人!”   四姨太在此毫无发言权,只得不停抹泪。   这边儿,那坡脚老太婆提着一桶黑狗血,从头倒下来,给南昭淋得一身腥红。   大家都以为淋了这辟邪的黑狗血,煞物南昭该有什么激烈反应,然却没有,杨三富有点纳闷,凑过来小声问:“大仙,这怎么没用啊?”   跛脚太婆不慌不忙的回:“急什么,这孽障道行深着呢,得断了她的筋骨,然后用火烧,尸骨散尽,方可送你家老夫人下葬,你家后世才可安宁!”   杨三富听后深信不疑,立即对手下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她身上的筋骨都打断了!”   南昭见众人挥着棍棒上来,害怕急了,可无处躲避,一下、两下……乱棍结结实实落在她身上,她疼得头冒冷汗,却咬着嘴唇,一丝叫喊都没发出。   跛脚太婆不甘心,继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周围的人见此一幕,露出了大快人心的表情。   南昭心生绝望并非身陷危境,而是,这些害她的人不是别人,全是她的至亲……   方才她还有心反抗求生,现在却但求一死。   若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那她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住手!”突然,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众人停手。   南昭睁开被狗血模糊的双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出来。 第009章 杨家诡事   连她的亲生父母都冷眼旁观,还会有谁肯为她开口?   来人不是一个人,也带了好些人,顷刻间,便将这李家前院挤得满满当当。   杨三富瞧来人不少,但却一丝不带怕的,毕竟这一带,敢跟他杨三富耍横的还没出生呢,他第一个站出去指着带人来的老妇,“谁呢?找事儿啊?”   那老妇头发花白,面色不惧,颇有精神气儿的回答:“老身沈家念婆,前来寻我家少夫人,若说找事儿,怕是另有其人!”   杨三富根本不将来人放在眼里,不屑问:“沈家?哪个沈家?”   “源潮沈家!”旁边的四姨娘帮忙回了!   杨三富面色一变,方才的心高气傲瞬间消失了,殷勤笑了笑,“哦——那个沈家,寻少夫人?”   念婆早已发现被人围殴在地上的南昭,一丝好脸色也没给杨三富,伸手将其往旁边一拨,很快来到南昭身前。   “少夫人受委屈了,是老身来晚了!”   南昭从煎熬中理清头绪,来救她的不是别人,是她刚刚嫁去的夫家……   “沈……如故……”   念婆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抹着脸上的狗血,眸眼里心疼的回答:“是大少爷,大少爷让老身来救夫人!”   沈如故让念婆来救自己?   今日之事,全是偶然,他又怎知自己有难?   南昭无心去思考这问题,她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家人。   瞧他们一个个局外人的冷面,可笑的是,刚才那一刹,她还以为是父亲回心转意了!   结果,却不是……   念婆将她扶起来,跛脚太婆立刻过来阻拦道:“此孽煞气一身,你就不怕死于非命?”   杨三富也不罢休的强调:“就是,我老母被这孽障给害死了,现在尸骨未寒,现在都殃及我儿了,我才不管她是哪家的少夫人,这事儿要不了了,让我断子绝孙吗?”   念婆看出对方是不打算放人了,她回头瞧了一眼那跛脚大仙,点点头说:“你口口声声说此事与我家少夫人有关,是凭何依据?若是,我沈家帮你了结此事,若不是,今天伤了我家少夫人,怕是你十个杨家都赔不起!”   “你——”杨三富气得跳脚,但又不敢跟沈家动粗,既然沈家要说法,那他就给他们个说法。   不久,众人都移步杨家。   说来奇怪,今日本来天气甚好,人刚一踏入杨家,就感觉天空黑了下来,才不过午时,却被暮色压顶。   好些人跟到了院前,只觉浑身汗毛直立,终究觉得晦气,不敢上前。   念婆却不怕,她扶着南昭,轻声说:“少夫人一会儿若是看到什么,莫要慌怕。”   南昭是疑惑,不明白念婆所指为何,唯有跟着进了杨家老夫人生前所居之处。   此刻房门紧闭,门上贴着跛脚太婆的符咒,南昭前脚才踏入,就感觉阴冷入骨!   她伸手拉了一下伸手的披肩,回头看,念婆和杨家那些人全不见了!   莫大的院子,就只剩下她一人,她不觉慌乱,转身看过每个角落,那些想害她的人,真的都不见了!   不过,檐下有个老妇正朝她招手,似让她过去。   南昭也未去多想这老妇是谁,只觉得分外慈祥,便迈步朝老妇那边去。   “别过去!”这时,一双冰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头看过去,便见是风姿雅人、一身白衣的沈如故。 第010章 房中杨老妇   “你何时来的?怎么方才没见着你?”南昭疑惑的问。   沈如故未看她,目光仔细打量过那檐下老妇后,回头对她说:“张开手!”   “张开手?”南昭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自顾将她手摊开,并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点在了她手心上。   “这是……”   “别多问!”沈如故将她的手合上,然后牵着她朝那老妇走去。   老妇看到她走近来,刚才慈祥笑着的老脸,突然变得冷漠道:“婉儿该谢谢你!”   “谢谢我?”南昭不明所以。   “我等了十五年,才有这一天,多亏了你!”   老妇说完,南昭才发现对方身上不对劲,明明是一苍老的婆婆,为何声音听起来如少女般,且动作也不似老人那般缓慢。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南昭问她。   老妇不回答。   这时,她似乎听到有谁在叫她。   “少夫人!”   再一看,南昭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念婆正抱着她,而杨三富和跛脚大仙几人正狐疑的看着她。   她问念婆:“沈如故去哪儿了?”   念婆轻声回答:“大少爷不在这儿!”   “他不在这儿?”可是她刚才明明看到他呀,看得真真的,连他手握着自己的温度都记得清楚,怎么会不再呢?   “既然人醒了,就进去吧!”杨三富提议。   念婆扶南昭从地上站起来,几人便朝杨老夫人的房间而去。   杨家那些打手都不敢进去,是那跛脚太婆将房门一推开,接着一股尸臭味儿扑鼻而来。   若未记错,杨老夫人是昨夜里才死的,这大冬天的,尸体不应该腐烂这么严重才是,看来,这老夫人的死确实有问题。   房间里面实在是太暗了,跛脚太婆便点了一盏烛灯到床那边。   念婆也带着南昭到了近处,便见一身穿灰蓝色衣服的老妇尸体躺在榻上。   南昭与所有见过这尸体的人一样,心里发毛,那尸脸不仅露着狰狞,且全身的皮肤都变黑了,这绝非正常该有的样子。   “念婆……”她摇了摇念婆的胳膊,小声说:“我见过她!”   不就是刚才朝她招手,自称婉儿的老婆婆吗。   对面的跛脚太婆脸色一变,斩钉截铁的说:“你当然见过她,人就是被你这害死的,若不是你,她阳寿未尽,还可以享好几年的天伦之乐!”   南昭被说得哑口,她心头想:现在尸体见到了,死得确实蹊跷,难道真是被我害死的?   我真是他们口中害人的煞物吗?   这时,杨三富撕心裂肺的哭起丧来,“我的娘呀,您死得真惨啊,儿现已将害您的孽障带到你面前了……”   念婆打断他问南昭:“少夫人,你方才说见过杨老夫人,她与你说什么了?”   杨三富立刻就不哭丧了,倒要来听听这孽障有什么好说的。   南昭吞了吞口水,弱声回答:“她说要感谢我!”   “你害死我娘,感谢你害死她吗?”对方几乎跳起来,恨不能现在就把她给撕碎了!   南昭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也觉自己将幻觉里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有些荒唐。   跛脚太婆火上浇油的说:“我一眼就看出这女娃满身煞气,一般人一靠近她,必死于非命,杨老夫人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她身上的煞气,这不,人死了,还送不走,现在连上杨家小公子也快没了,若再不快点烧死此女,死在她煞气上的无辜之人,将越来越多!”   “暂且不急!”念婆严肃说。   “不急,死的又不是你家的,你当然不急!”杨三富激动起来,撩着袖子就要上来与南昭拼命。   念婆拼命挡在南昭身前,两边拉扯起来。   “起来了!”南昭喊了一声。   混乱中,也没人理会她说的什么。   她着急得很,声音尖利的重复了一变:“坐起来了!”   跛脚太婆这才意识到她说的什么,面带惊恐的朝后面的床榻看去,便见那明明平躺的杨老夫人尸体,此刻已垂直的坐在榻上了! 第011章 这尸诈得不一般   “这下坏了!”   又没人动过那具尸体,这般平白无故坐起来,不用想,必是诈了!   可那杨三富还呆愣地喊着:“娘!娘!”   “别喊了,她早不是你娘了!”跛脚太婆看出大事了,也不敢耽搁,当即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把糯米,扔向杨老妇人。   这不扔还没事儿,谁晓得这糯米一扔过去,像给这老尸提个醒似的,那张发黑的死人脸就转向了这边,最可怕的是,僵硬的脖子转动时,还发出了一声‘磕磕’的脆响,连从头到尾深沉的念婆都变了色,拉着南昭往后退。   而跛脚太婆见糯米没起到太大作用,便以为是量不够,又摸出几把朝杨老尸扔去,老尸也似乎被激怒般,从榻上站了起来,直朝跛脚太婆逼来。   这么大个尸婆子,光看脸就够吓人了,跛脚太婆也有些畏惧,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往后退,直至退到墙根,退无可退了,便被那杨老尸抓住了脖子,毫不费力的往地上一扔,重重摔在地上,好像腿给摔断了,动弹了两下,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啊!救命啊!”跛脚太婆眼看老尸又朝自己来了,也不顾自己的大仙身份,竟出口求救。   已彻底看傻眼的杨三富这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头重重嗑在地上求道:“娘啊,你有何冤屈,害死你的人就在此,你找错人了!”   哪知话才刚说完,那杨老尸猛然扑过来,对着杨三富的脸就是一口。   “啊!”杨三富脸上的肉就这么被撕咬了一口,哀叫声吓坏了一同进来的几个小厮,他们欲逃出此屋,可那门竟就这般被一股怪力关上了,如何都打不开。   这边,杨老尸咬掉了自己儿子脸上一大块肉,还不尽兴,张着血盆大口又朝他脖子咬去,这口下去,杨三富恐怕得改名叫杨三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南昭拿了桌上一个茶壶,一口塞进了老尸的嘴巴,这一口,便将那茶壶咬了个粉碎。   她心头暗叹,这老尸才刚诈就这般凶厉,绝非是寻常诈尸,可她知道的不多,根本不知要如何对付。   这时,咬了一口茶杯瓷碎的杨老尸被黑气覆盖的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南昭。   这一眼看得南昭心都提到喉咙上了,她赶紧屏住呼吸。   从前听师傅讲过,那死去的鬼留着执念,便变成怨鬼、厉鬼;而这死掉的尸体,若留有执念,便会留着最后一口人气,不愿离去,为了活人气,才要咬活人。   所以遇尸诈,就得闭气,别让尸体发现自己。   可这招显然对面前这具老尸没用,因为南昭竟看见这尸体对着自己牵起嘴角,笑了起来。   那刚咬过人的牙齿,还带着血……   接着,她听到尸体在说话。   “谢谢你——”   诈尸了还会说话吗?南昭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老尸就张嘴朝南昭咬过来!   “少夫人!”   慌乱中,南昭听到念婆在喊自己,她为自保,右手无意识拍打在老尸额头上,却不想,方才怎么也对付不了的老尸,突然发出撕哑的叫声,额头冒烟倒地,不再动弹了!   南昭不知,这老尸为何突然怕起自己来,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掌心有一团红色的东西。   这是……沈如故的血? 第012章 给我站起来   她用手摸了摸,那血还在,不可能有假。   另外一边,所有人还惊魂未定,杨老夫人的尸体倒地了,房门也开了,外面站着杨家好多下人,他们在外面听到里面动静闹得大,都急着在砸门。   哪晓得门一打开,那跛脚大仙就从房内跪爬着出来,神志涣散的说:“这钱俺不挣了,这钱俺不挣……”   杨三富脸刚被自己亲娘啃了一口,血肉模糊着,瞧自己请来的大仙都跑了,更是绝望哀嚎起来。   “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这是要我杨家断子绝孙呀!”   哭喊完了,他似乎想到什么,目光看向南昭,跪地求饶道:“今日之事,皆是我杨三富听信神棍之言,冲撞了大仙,还请大仙高抬贵手,放过我杨氏一门,我求求你了!”   南昭见此,更是有口难言,想辩解,那杨三富却未听进去一句,只是不断的求饶。   念婆走过来,轻叹道:“少夫人,你试试吧!”   “我?”南昭很诧异,自己除了会念点经,一无是处,哪里能救他们?   “不行不行!”她摆摆手,就往外面走,念婆未出来,在里边交代杨三富什么。   南昭脚才刚踏出房门,便见杨三富的妻子带着家中数人跪在院子里,哀嚎连连。   “我们无冤无仇的,求你放过我们吧!”   这场面真是一言难尽……   实在折煞了南昭,她也跪在地上,着急的解释道:“你们真的误会了,真不是我要害你们,你们起来吧,别这样,都起来吧!”   “你以为——你和他们同样跪在地上,他们就不害怕你了吗?”   头顶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南昭忙抬头看去。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出尘脱俗,漂亮的容颜将这满院的晦气给遮了去,不是沈如故,还能是谁?   沈如故俯视着跪地的她,高高在上的问:“先前他们要乱棍打死你,还要烧你尸骨,让你魂飞魄散,现在却突然全部跪地求饶,敬你如神,为什么?”   南昭还愣着,对方提醒她:“因为他们奈何不了你,所以你从煞物突然就变成了大仙,人就是如此善变不可信!”   “你……”有了先前的经验,南昭不太肯定眼前站的是不是真的沈如故,“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什么我?给我站起来!”   南昭很听话的从地上站起来,不敢确认,便伸手去摸捏沈如故的袖子和手臂。   对方也没有躲闪,挺有耐心的待她翻看完毕。   “看够了?”沈如故问。   南昭点头,又是摇头,心里还是疑惑重重。   “大少爷!”念婆从屋内出来,这声叫喊,让南昭得以肯定眼前的沈如故是个真人!   不过念婆似乎也没想到,脸上还有些担忧,走近来轻声询问:“大少爷怎么亲自来了,此举恐怕不妥啊!”   沈如故摆摆手答:“无碍。”   说完,他看向南昭,语气变轻了一些说:“你问我,为何敢娶你这所有人都忌讳的煞物为妻,现在我回答你;在别人眼里,你是煞物,可在我沈如故这里儿,你不是。” 第013章 夫君早已亡   南昭一直渴望被人善待,可真当有这么个人出现,她却只有不安。   连自己亲生的父母都避而远之,这沈如故又何故对她好?   她是看起来傻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沈如故也自有洞察秋毫的能力,早看穿了她心里在既怕些什么,却不急着揭开,回头问念婆:“那杨三富怎样了?”   念婆压低了声音回答:“不太好,被死去的杨老夫人咬了一口,老身交代他用糯米大蒜水洗,能缓一阵子,但……”   没耐心听完,沈如故埋步朝屋里去,但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对南昭说:“愣着做甚?过来!”   南昭是乖巧惯了,连个为什么都未问,就跟着过去。   沈如故牵着她从新进到屋内,此时,杨三富还在里边,和他堂兄弟几个守着他老母的尸体,怕那尸体再诈了,他们用麻绳儿把尸体给捆了个遍。   “还捆做什么,拉出去烧了!”沈如故命令的口气。   杨三富不认识他,但看牵着南昭进来,也猜到了估计是沈家少当家,他捂着血脸哭丧着说:“这怎么能烧了呢,这是我娘啊!”   “活人你都敢烧,这死掉的,你还舍不得了?”沈如故一点儿同情的意思都没有,这话也着实打脸。   南昭接了话:“杨三富,这殡葬传统确实讲究入土为安,但尸诈成那样你也看见了,你要是不烧,一会儿再诈一次……”   杨三富忙点头:“烧!现在就烧!”   其他妇幼被清了出去,就地在院子里架起柴堆,两个杨家壮年将杨老夫人的尸体抬出去烧!   沈如故随即带着在杨老夫人的房间查看,具体看什么,南昭不晓得,但她知道,这男人是有点儿本事的。   看到一半,他对南昭说:“一会儿烧尸体的时候,你去仔细看着。”   “好!”南昭答了一声,听话的出去了!   这尸烧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完全听沈如故的吩咐仔仔细细看到最后,再回去房内,沈如故竟就在杨老夫人生前的椅子上睡着了,一点儿都不嫌晦气。   念婆和其他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南昭轻轻走进去,开口唤道:“沈大少爷?”   沈如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这画面似曾相识,南昭心头一紧,却提着胆子走近去,手指做贼似的朝沈如故的鼻子探去。   也就恰好,沈如故那双俊眸在此刻睁开,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啊!”   南昭明显还未从先前杨老夫人诈尸的惊吓中出来,看到他睁眼那刻,惊得重心不稳,身体往后仰去。   却不料,常年以病弱著称的沈如故,竟动作敏捷的将她一把拉了回来,还拖到了跟前。   这下,南昭离着沈如故的脸一寸的距离,四眼相对中,她的慌乱无处遁形,与对方那冷如冰山的神态形成鲜明对比。   “你怕我死了?”   “呸呸!夫君身体安康,正是壮年,怎可能会死!”南昭极力否认的样子,像个狗腿子无疑。   沈如故已不将她这信口开河的能力放在心上了,面上闪过一丝笑意,问:“若我早就死了呢?” 第014章 怨鬼等十载   真的最怕听见什么,就来什么。   南昭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结结巴巴的回答:“怎怎……么可能呢!夫君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沈如故眸中流过一道难以捉摸的暗光,他伸手轻抬起南昭的下巴,细细打量着这张脸,缓缓道:“那个跛脚神棍说了那样多废话,唯有一句没说错。”   “哪句?”   “想知道?”沈如故偏着头,看待面前捧着的南昭小脸,像个有趣的玩物说:“很快你就会知道是哪句了!”   说完,他起身,换了另一种严谨的口气问:“那杨太婆的尸体烧完了?”   南昭点头。   “可有什么异象?”   南昭摇头,“没有。”   “果然——”他早有什么预料,从屋内出来。   南昭紧跟在身后,好奇的问:“大少爷发现了什么?”   沈如故未答,只对她说:“你去问杨三富婉儿是谁!”   “婉儿不是他娘吗?”南昭吃了一惊,被沈如故这么一提醒,立刻意识到,刚才她看到的幻象里沈如故确实在,而且,那个与她说话的也不是死去的杨老太本人!   只不过她仅看到表面,而沈如故一眼洞穿全部。   莫非……他真的早就死了?   可都死了,何以驾着一具漂亮的活人皮囊在大白天走来走去?   这样的诡事,南昭纵然在青云观里阅完《百鬼录》也无从听闻过,唯一能肯定的是,就算沈如故真是鬼,凭他点在自己手心的血,可治住那么凶的尸变,也绝非普通的鬼!   她心神不安的出了院子寻杨三富,此刻,这厮头上脸上包着白布,有血渗透出来,看起来有些可怕。   照沈如故的吩咐,她直问:“婉儿是谁?”   对方一听,立刻情绪激动的问:“什么婉儿?我不认识什么婉儿!”   这时,沈如故从后面走近,事不关己的说:“既然不认识,兴许是这闹腾的鬼东西找错地儿了吧,你就自认倒霉吧!”   杨三富慌了,只好改口说:“我认识!我认识!”   沈如故表情没多大变化,一个眼神递过去,等待着。   杨三富顿了顿,开始讲来:“十二年前,我还未成家,一次在押镖的途中遇见她,两人情投意合,我答应过要娶她,便带她回来,谁知我娘知晓她的身事后极力反对,那不久,娘为我订下婚事,怕对方知后有麻烦,便要赶走婉儿,可她当时已怀有身孕,娘怕她日后携孩子来闹事,多生事端,便找来堕胎的汤药灌她喝下,谁知,她却喝过药之后吐血而亡……怕吃官司,我便连夜将她的尸身扔后山掩埋……”   这般,那无依无靠的婉儿便含恨死去,被抛尸山野。   现在知晓了事情原委,南昭为那孤苦惨死的女子不平,脸上写满了难过,而沈如故,全程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听完只问:“尸身埋在何处?”   “梨山九勾坡……”话没说完,杨三富抽搐了两下倒地不起!   南昭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上前查看,沈如故拽着她,说:“死了!”   “啊?死了?”这么突然的吗?   而这沈大少爷,似乎连杨三富何时会死都已算到了,连句对死人的惋惜都没有,他对南昭说:“我们走!”   “走?”南昭不明白,她追在沈如故身后,着急的说:“这杨三富是死了,可杨家还有大大小小的人呢,那婉儿那么厉害,肯定要祸害完全部的,我们不管了?”   沈如故完全不理会她,不久出来杨家,上了沈家的马车。   南昭还有一事不明,她跟在后面上了马车,嘴里着急问着:“那婉儿对我道谢,说她等了十几年,才终有这一日,她为什么等……”   话说到这里止住了,只因她一个趔趄扑在了车内坐着的沈如故身上! 第015章 鬼是会吃人的   南昭的身体就这么朝沈如故扑了个满怀,整个人都陷在了对方那宽大的袍子里。   关键是,马车内光线昏暗,她有那么一刹没意识到自己抱是什么‘东西’,她动作迟钝的朝上面摸了摸,恰巧摸到了沈如故的脸。   这过程中,沈如故如一尊雕像,挺直了腰板,浑身僵硬的一动不动,直到她手指在他眼上来回摸索了几番之后,才沉声提醒:“是我——”   “啊!”南昭反应过来,这时想爬起来,被沈如故一把抓住手臂。   “你不是说你不怕我吗?”沈如故脸都没垂一下,唯有那双冷薄的眸子朝下俯视着她。   “没错,我不怕你!”低暗的光晕里,南昭的小脸白里透着红,任她嘴上如何否认,惊乱的眼神说不了谎。   对方将此尽收眼底,还备有兴致让她的慌乱来得猛烈些,他说:“鬼是会吃人的哦!”   南昭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这是彻底承认自己是鬼吗?   这么坦白,她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想了想,她生硬的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的肉不好吃!”   沈如故不以为然的回答:“不咬一口,怎知不好吃?”   南昭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但她努力保持着轻松的模样,“不用这么麻烦啦,真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如故张开了薄唇,露出白色的牙齿,她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讨好道:“夫君,我可是你拜堂成亲过的娘子啊!”   沈如故轻笑了一下,抬起她的手臂在唇边,像对盘中餐一样的嗅了一口,缓缓道:“你不知道吗?跟我拜堂的娘子都是用作吃的!”   说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这些年,我都吃了十来个了!”   南昭心里猛打鼓,怪不得,结个婚,偷偷摸摸的,连个宾客都没有,那被吃的十来个,估计都和她一样,孤家寡人,死了也没人在意的!   想到这样,她伤心的说:“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被杨家人乱棍打死!”   沈如故瞧见她眼泪掉下来,便将她放开,带着几分嫌弃说:“算了,这瘦不拉几的,等过些时日,养肥壮些再吃吧!”   南昭抹了抹泪珠子,委屈的问:“夫君当真要吃我啊?”   “不当真还当假啊!”   马车动了,朝沈府而去。   一路上,南昭都担惊受怕的坐在边角上,连沈如故的脸都不敢看。   她内心里盘算着,娘家是绝回不去的,还是要找机会逃回青云观去,这天下间,除了那里,没地方能容下她了!   沈府到了,下人早备好了晚膳。   有了早上被她逃跑出去的前车之鉴,南昭由阿碧带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袍,便寸步不离的带到饭厅用餐。   她的公婆不知所踪,她也不敢问,估摸着,这沈如故要是吃大活人了,他父母才会怕他。   这边儿饭桌上他们两两相望,看着桌上摆着丰富的菜肴,早就饥肠滚滚的南昭却光抱着汤在喝。   沈如故注意到她没动筷子,特意提醒了一句:“这老鸡汤炖了好些个时辰,最是滋补了,娘子,你以为——光喝汤,就不长肉了吗?” 第016章 腐烂的脸   真的……连口汤都不让人喝了!   这句,硬是让南昭喝进嘴里的鸡汤都给吐了出来,苦着脸说:“我吃饱了!”   沈如故未达目的似的,问她:“当真吃饱了吗?”   南昭憋屈的瞅了一眼桌上的大鱼大肉,用力点了点头。   “那行!”沈如故起身,拍了拍袖子,“那就别耽搁了,晚上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沈如故怪调子反问一句,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上还添了一丝坏笑,看得南昭心头直打鼓。   不是说要等她养肥点儿再吃吗!   这……这可如何是好?   “哎哟!”南昭灵机一动,“我肚子疼,我要上恭房!”   沈如故挥挥袖子,任她去了,一副再她如何折腾,也逃不出他五指山的架势。   南昭好不容易离了这鬼夫的视线,阿碧还跟着,两人走到恭房外头,她停下来,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子取下来,讨好道:“第一眼见到阿碧就觉得像极了娘家的妹妹,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这簪子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阿碧不敢收,“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如此贵重的物品,阿碧收不起!”   “哪有什么收不起的!”说着,南昭自顾将金簪戴在了阿碧的发髻上。   阿碧怪不好意思的,脸都感动红了!   南昭便趁此机会询问:“早上,大少爷是否让你丢一个锦囊?”   “嗯,是有那么一个,我看还挺新的,没舍得真丢!”阿碧从袖囊里摸出来,递过去。   南昭如获救赎般,一把拿在手里,夸道:“这是我的,谢谢啊!”   接着,她独自进了恭房,发现师父的那张符还在锦囊内,心头落下一块重石。   但这显然还不够,说这沈如故是鬼呢,又不尽是,他有一具身体用着,她听师父说过,对付鬼上身,得用银器、加持过的红线绑过的剪刀,她回去房间里,把首饰盒里所有带银的首饰都藏在身上,连对耳环都没放过。   加持的红线……她是加持不了,只得随意拿了红线绑了剪刀,藏在身上。   “少夫人,大少爷还在外面等你呢!”阿碧进来催促了一声。   “这就去!”她整理了一番衣袍,跟着阿碧从来到沈府的后门,门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一身黑衣,大晚上的带个斗篷看不见脸。   而沈如故早在马车内坐好了!   “我们要去哪儿?”南昭疑惑的问,站在原地没动。   “上来,别多问!”马车内传来冷冷的一声。   南昭紧张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那沉闷的关门声,仿佛预示着不祥。   她吐出一口气,不能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   于是乎,她拔腿就朝巷口跑去,她跑得贼快,连风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南昭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但许久都没听到沈家人追来的声响,有那么一刻,南昭庆幸于自己是个小道姑,身体倍儿棒,逃奔一流。   实在累了,南昭气喘郁郁的停下来。   青州城街头夜深人静,刚才一股脑儿跑,也不知自己跑到哪儿了,她东张西望,发现前面的街角坐着一位妇人。   她便快步过去,轻声询问道:“大婶,请问,这是出城的路吗?”   “你看得见我吗?”妇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腐烂的脸。 第017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哎呀妈呀!”南昭吓得不轻,猛地朝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烂脸的妇人也起身,缓慢朝她走过来,这个角度,发现她烂的不止是脸,她的脚也烂了。   “你手上有什么?”烂脸妇人问她。   南昭哪里知道自己手上有什么,她坐在青石板路上,一个劲的朝后缩,嘴里警告着:“别过来……”   烂脸妇人一直死死盯着她手的位置,露出贪恋的眼神来,“你手上的东西,可以帮我把脸变美……”   “我手上没有东西,你走开!走开啊!”   妇人根本听不进南昭的警告,继续上前,烂掉的脸还笑了起来,“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给我……”   南昭这才抬起手掌看,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掌心长出了一颗红色的痣,而那颗痣,正是白天沈如故点过血的地方。   剩下便什么都没有了,这烂脸妇人要这个?   她怎可能将手砍下来给……一只鬼?   危急之中,她快速摸出锦囊来,妇人鬼便畏惧的退了两步。   她心头一喜,师父的辟邪符果然有用。   但除了这样,她也别无他法,看妇人鬼不再逼近了,她哆哆嗦嗦爬起来又是一阵狂奔。   在这段路程里,她发现原本夜深人静的青州街道上,多了很多‘人’,他们或木讷的站在路边,或看到了她,便朝她靠过来。   “她看见我们了……”   “她手上有东西,我想要!”   从前十六年,她随师父去做法事,从未见过鬼,今天这是鬼门大开了吗,一下子这样多鬼!   而且,不管她跑到哪里都有,他们很快汇成一支饿死鬼小队,将南昭当作一只肥壮的牲口,对她穷追不舍。   她本就一天没吃东西,这般极限逃奔之后,只感觉四肢越来越乏力。   可她不能停,一停下,就会被这些恶鬼撕成碎片。   本已万念俱灰,却发现前面十字路口,停车一辆马车,而马车前面,站着一位年轻男子。   远了看,那人一身白衣,俊雅姿态如仙,若南昭不认识此人的话,一定以为,那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是来救她的。   可却不是,她刚庆幸过自己逃离了此人的魔掌,才多久呀,她就不得不回去。   比起这些面貌各色丑陋可怕的恶鬼,俊美的沈如故至少还是赏心悦目的!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沈如故面前,一个踉跄跪了下去,求救道:“有鬼啊!”   “嗯,还挺多!”面对紧随南昭而来的鬼群,沈如故平静得令人发指。   “啊他们要吃人啊!快点想办法啊,你那么厉害!”南昭回头看了一眼,鬼群就离她十米远了!   沈如故事不关己的说:“他们是要吃的是你,关我何事?”   “怎么不关你事,?可是你娘子啊,你是我夫君,要吃也轮不着它们呀!”   对方听这么一句,面色终于有一丝松动,挑眉问:“哟,此刻知我是你夫君啦?”   “你当然是我夫君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南昭哭着爬过去,一把就抱住沈如故的腿,生怕他丢下自己跑了! 第018章 不死不活   对于南昭这前后大转变,沈如故无动于衷。   而那些追赶着南昭的鬼魅也渐渐逼近,她哆嗦的催促道:“夫君啊,它们要吃我,你赶紧想个法子,将它们赶走!”   沈如故冷眼注视着这些‘人’,未有害怕,略有深意说:“莫急,你倒是说说,方才你跑什么?”   南昭很是着急,“此刻说这个合适吗?先把这些大仙儿们给请走吧,我一大活人,会被他们这阴气给逼死的!”   对方不作回答。   她也无奈,立即如实坦白:“我想逃,逃回青云观去!”   沈如故便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说:“你想回哪儿去,我不会拦你,但南昭,你看清楚了,这些东西可都眼巴巴看着你,只要你有口气,它们能追你到天涯海角,而这世间,除了我,没人可以救你!”   南昭不知该不该信,但此刻紧要的是活命啊,她立即将手举过头顶,“以后我绝不离开夫君半步,我对天发誓,若违背誓言死无葬身之地!”   沈如故此番才满意了般,他缓缓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起来!”   南昭握住他的手,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但此刻却是她唯一的依仗。   他们二人周围,早已被鬼群给围得满满当当,一道道逼人的阴气在环绕着。   “我们回去马车上!”沈如故对她讲。   “路都挡住了,怎么过去?”南昭很是惶恐,听师父说过,活人若是穿过鬼的身体,不死都要丢半条命的。   “在我身边便好!”   “嗯……”她点点头,心里却没有底气,她战战兢兢的随沈如故朝前走,每一步,都像背负了千百斤。   鬼群看沈如故走来,真的有所畏惧的朝后面退,但它们退得并不多,那索命的鬼眼尽数盯着南昭,不肯放弃。   就这般走了数步,一只阴气较重的恶鬼竟跟了上来,它伸手来抓南昭的袖子。   “啊——”   “滚!”沈如故挥起袍袖打在那恶鬼脸上,如被炙伤,竟冒出白烟来,鬼叫着,随即消失在黑暮里。   刹时,周围一众鬼魅受到震慑,纷纷躲开,不再敢上前。   见此,南昭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打量身侧的沈如故,更加肯定,不管他是人是鬼都绝非等闲。   马车很快就到了,快速上了马车,沈如故也紧随上来,与车夫说:“走。”   车夫没有回应,只是听话的将马车赶起来。   安静的车厢里,南昭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却一丝沈如故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咳……”她打破沉默,声音微弱的问:“这一夜之间,为何会那么多……鬼?”   “你从前未见过?”沈如故坐在阴暗中,声音是唯一可以辨别他方位的源头。   南昭摇头,“我师父说,只有开了灵眼的人才可看见,而能开灵眼所需资质,我是不够的!”   “呵。”沈如故却是冷笑一声,“若我告诉你,其实你一出生,便能见这些鬼物,你信吗?”   “你如何知道?”南昭不解,感觉沈如故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多。   “你在李家也听那跛脚神婆说了,你一出生,右手上便有怪纹,为何后来怪纹却不见了?”   南昭听完更是疑惑,当时她全当那神棍夸张生事,难道她出生时,手心真有怪纹?   说起怪纹,她低头看着手心的红痣,感觉那痣比方才大了些,她不禁眉头一紧焦急的问:“我的手这是怎生了?”   相比她的惊慌失措,沈如故一如既往的冷淡,过了片刻才回答:“那便是你出生时,手心的怪纹,它从未消失,只是封印它的力量正在慢慢散尽罢了!”   “封印它的力量?”南昭开始回想,若此怪纹是她与生俱来,那么将此封印的人,必定是她师父了!   方才那些恶鬼,似乎也因为这怪纹才对她穷追不舍。   师父是南昭这世间,唯一信任的人了!既然师父当年帮她封印此纹,必定是帮她消灾。   所以,她此前十六年都相安无事,是这趟一下山后,才出了祸事,她心里突然有了新的希望,既然师父能帮她封印一次,回去让师父他老人家再封印一次,不就好啦?   不过,这个想法,她是万不敢在沈如故面前提及的。   她不傻,自然在疑惑,这好端端的封印,怎会消失的问题。   说起来,这怪纹是沈如故点过血后才出现的,接着,便有了被恶鬼追赶她的祸事。   所以,她九分确认,这一切都是沈如故搞的鬼!   思及此,南昭真是坐立不安,想这沈如故不死不活的样子,身上还有异人的本事,他费这般功夫,到底有何企图? 第019章 消失的尸骨   马车行了许久,南昭听见车外的风雪声,才揭了半截帘子发现他们已到青州城外。   她便小心翼翼问:“夫君……我们此番是要去何处?”   “到了你便知!”沈如故冷冷的,南昭不敢再问,一路忐忑的到了山脚下。   车帘拉开,沈如故下去,回头叫她:“把车上那顶披风披着,然后下车。”   南昭摸索了一遍,找到了他说的披风,红色绒面的,领子上还刺绣着花样,是女子的披风。   她听话的将披风裹在身上,下了马车。   外面荒郊野岭,寒风肆掠,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狠狠打了一个哈欠,再看沈如故,身上的衣服还比自己轻薄许多,竟一丝冷意都感觉不到似的。   “走吧!”沈如故下令。   “夫君……我们到此处来……”   话还没问完,那沈大少爷提着灯笼,轻侧过头来,就那么一个眼神,便让南昭收了音,乖乖的跟上去。   不过,虽说表面是乖巧模样,她披风下的手,却在袖囊里摸索着师父的符纸,以及那些辟邪的银饰和红线剪刀。   这般,沈如故带着她朝山上爬去,她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还是得跟着继续走。   她从背后看前面的男人,这被冰雪覆盖的山路并不好走,她这个从小走惯山路的人都走得东倒西歪,沈如故却步伐轻稳,一丝都不费力,仔细看,他的双脚都遮在了袍子里,好似在飘……   完了完了!   这一到晚上,沈如故怕是露出原形了,故才带她到这荒郊野岭里,吃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   想到此,南昭警惕的注意着沈如故的动向。   只见他飘着飘着,突然停了下来,南昭也跟着在对方几丈远的距离停步。   “夫君,你怎生不走了?”她探视的问,手里紧紧握着剪刀。   “到了!”   “到了?”她左右看了看,到处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沈如故轻抬起手中的灯笼,烛火将他彷如仙者的侧颜照亮,南昭顺着他灯笼指的地方,才看到前面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的字已被积雪遮住大概,但她还是能依稀认出一个‘九’字。   她不太确认,便问:“夫君,那碑上刻着九什么?”   “九沟坡!”   她心头一惊,“梨山九沟坡?”   不正是白日里,那杨三富死之前,道出当年婉儿尸体埋的地方吗?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沈如故带她到山里行凶,专门到了此处,必然有其他原因。   想到当时他特意问了杨三富将尸埋何处,南昭脑瓜也转得快,“夫君,你是来挖婉儿的尸体的吗?”   沈如故沉默,便是承认了!   不过南昭却带着疑虑,“可那杨三富死前,只说了九沟坡这么个地方,我瞧这片山林子大得很,去哪儿找婉儿的尸体啊?”   而且都十几年了,那尸体应该早成一堆白骨了!   沈如故不接话,只是抬头看天。   南昭便跟着抬头去看,头顶被雪松遮完了,什么也看不见,他在看什么?   接着,沈如故蹲下身去,张开修长的五指,放在雪地上好片刻,起身对她说:“这边!”   就这么摸摸地,就知道方位了?   真是奇了!   南昭怕这深山里有些野鬼追她手上怪纹过来,她紧紧的跟在沈如故身后,进了没有路的林子里,朝西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   “就是这儿!”沈如故指着前面一个雪坑命令:“去把雪刨开!”   虽说是个晦气活儿,但要给杨家消灾,南昭不怕,她当即就撩起袖子,扑倒雪坑里趴雪。   而她的夫君沈如故则悠闲的站在一旁指使着:“再深点儿,用点力……”   南昭手都被雪冻木了,但脸上全是热汗,累得红通通的。   她实在太累了,商量的说:“夫君,你看到了,我晚饭都没吃,实在没力气了,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沈如故无动于衷的回答:“是你自己强调了两遍吃饱了,现在又说自己没吃,怎么,嫁给我,亏待你了?”   她连忙摆手否认:“不,嫁给夫君,真是南昭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每天都锦衣玉食的,我……我继续挖!”   说完,她就卯着劲儿继续徒手刨了许久。   “行了!”   听到这声,南昭四仰八叉的累瘫在一旁说:“夫君,我还有力气,我马上就能把那婉儿尸骨给挖出来了!”   “不必了,我本就不是来挖她尸骨的!”沈如故轻描淡写强调。   南昭一听,立刻从雪地上坐了起来,气呼呼的问:“什么?不是来挖她尸骨,那你让我挖这半天是干嘛?”   他回答:“确认一件事!”   “何事?”   “婉儿的尸骨早被人挖走了!”   南昭往身下的雪坑看了看,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个雪坑是他们来之前就有的,而她刨了半天,也全是雪,也便是那个挖走婉儿尸骨之人留下的坑。   可那婉儿惨死十几年,知道此事之人估计也就杨家母子,那又是谁来将这尸骨挖走了? 第020章 大师兄风恕   挖走尸骨有何用?   面对这些问题,南昭不得头绪,那沈如故却浓眉轻挑道:“有点意思了!”   “有点儿意思?什么意思?”   沈如故都不等她,提着灯笼,转身从来的路回去。   南昭赶紧拍拍身上的雪,快跑追上去。   “夫君……”面对夫君的冷脸,她一直保持着十二分的热情,她好奇的问:“你怎知,这婉儿的尸骨早被人挖走?”   “……”   南昭气急,跌跌拌拌的跟在后面,总觉得对方这漂亮的皮囊下,似藏着一只诡诈的老妖怪,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一路颠簸回到了沈府,阿碧准备了一桶热水,让南昭泡澡。   这是今天唯一能让她兴奋的事了,她将自己那些救命的玩意儿通通裹起来,藏在别处,才脱下衣物泡进去,发现水里泡着不少药包,味儿特浓。   阿碧在旁说:“大少爷说要帮少夫人您去去晦气!”   想到今天撞了那么多鬼,确实该驱下晦气,南昭干脆将整个头都沉到水里去,这样才彻底。   洗好了,阿碧帮她擦头发时,她觉得头晕沉沉的,便问:“那药真是驱晦气的吗?”   “是呀,少夫人有哪里不适吗?”   “晕……”她用力敲了敲脑袋,回到新房,眼前越来越模糊,看不清周围,只隐约看到沈如故躺在床榻上,阿碧正要扶她过去。   她摇了摇头,害怕的说:“我不过去……”   阿碧宽慰的说:“少夫人,那是大少爷,少夫人莫怕!”   废话,正因知道是她家大少爷才怕的啊!   说完,丫鬟还别有新意的添上一句:“今夜是少夫人和大少爷新婚第二日,嘻嘻……”   “我不过去,别让我过去!”   阿碧却未搭理她,将她带到床上躺好。   她实在没力气了,瘫软在被子里,仅存的感官觉察得到身侧躺的沈如故,身体冰冷僵硬……是具尸体。   南昭很怕,但是身体如何也动不了!   她就这么躺着,身体被黑暗中的一股诡异气息包裹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   她感觉沈如故动了,他的手,缓缓移动,身盖的被子也牵动着。   而那棉被下,她身着轻缕,差不多算一丝不挂。   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的接触,按说她该激动慌张才是,可那只冰冷的手划过她的脖子和脸颊时,她只觉害怕,大骂着:“妖物!放开我!妖物!你再不放开我!我就……”   “你就怎样?”沈如故的声音,那么清晰的出现在黑暗的房间内。   南昭激动的喊:“我就杀了你!”   “哦?杀了我?”她似乎看到沈如故脸上充满了遗憾,“可惜,为夫早死了呀!如何是好呢?”   说完,他便欺上身来,南昭能感觉到他的唇带着寒冰般,在自己唇上索取,留下冰冷的痕迹。   她很生气,狠狠憋了一口气,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她便反手抱住沈如故,张口就朝他的脖子咬去。   心头更是大骂:好一头老尸啊,咬烂了肉,连血都不流,只怕血早就干了!   “你在咬什么?”沈如故问她。   当然是在咬你了!   不对,那声音怎么是从头顶传来的?   南昭猛地睁开眼,发现沈如故站在床榻边上,此时天渐亮,他衣装整齐。   而她自己,则抱着枕头,死咬着不放,且那枕头上,满是她的口水!   她立马松了口,坐起来,指了指沈如故,惊恐的说:“你!你到底对我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沈如故难得有表情欺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你自家做春梦,也能赖到为夫身上?”   南昭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衣物完好,只是有点凌乱,里边儿的春SE若隐若现,她忙双手遮住身前,羞得一脸通红。   沈如故目光冷不伶仃扫过她的身体,顺手撩起旁边的衣裙,往她头上一扔:“穿好出来,今日事多!”   事多,什么事?   她没敢磨蹭,几下穿戴好,洗漱的时候,一直在疑惑,自己怎会做起春梦来?   且那春梦,还那样逼真。   “少夫人,府上来了一位道士,说认识你,让你快些出去!”阿碧慌慌张张跑进来叫她。   难不成是师父知道她有难,来救她了?   南昭心头一喜,几乎是跑着到了前院,来的却不是她师父青云道长,而是她的大师兄风恕,此人乃青云道长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就得真传,一身的本事,他来了,一定有办法降住那沈如故。   “小师妹!”只见风恕身材挺拔,模样清秀,一袭青蓝色道袍,青铜剑背在身上,腰间随身挂着一面八卦镜。   风恕自来眼里只有道法,与南昭并不亲近,但今日能专门寻她而来,她还是十分欣喜的。   “大师兄,你可来了!”   南昭激动的到了对方跟前,不料,风恕却一脸严肃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师妹,将你的右手掌摊开给师兄看看!” 第021章 巫邪之术   南昭愣了一下,还是听话的伸手摊开。   风恕低头一看,面色随之一沉,“此纹何时出现的?”   “就昨天!”她说完,压低了声音问:“昨天我回娘家,隔壁杨家出了祸事……”   “我知道,我便是从杨家过来!”风恕打断道:“师父说有人破了他的封印,连夜派我下山,刚到青州城,便听闻了杨家的祸事,便过去看看!”   身为修行之人,风恕早将降妖除魔视为己任,这一身的正气,南昭十分欣赏。   她凑近了问:“那大师兄可看出什么名堂?”   对方也不绕弯子,“来时不敢确认,现在看了你手上的怪纹,也差不多了!”   她心头吃了一紧,“难道,大师兄也认为那杨家的祸事与我有关?”   风恕未正面回答,只问她:“师父下山前,给你的辟邪符,可离过身?”   南昭仔细想了想,虽说她后来把辟邪符找回来,但昨天在杨家时,自己是没带此符的,而她的封印正是那时出了问题。   风恕得知后,双眉一紧,“当年你出生,手上的这怪纹便是罪魁祸首,师父念及你是一条生命,收你门下,并封印了此纹,十六年来,都相安无事,你要下山时师父就十分担忧,但你爹要带人走,是拿着你娘的性命来要挟,师父无能为力,只能放你下山,现在,终究还是出了祸事……”   她这位大师兄,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的,从前根本没见他皱过一下眉,听到这番话,南昭已肯定,杨家的祸事,确实与自己有关。   “大师兄,这沈家大少爷有问题!”   风恕目光落到南昭身上,“他敢娶你,问题就大了!”   南昭有一时语塞,低着头不接话。   风恕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换了语气说:“都死了两人了,我必须得去会会这位沈家大少爷了!”   南昭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忙唤来阿碧,让她通知沈如故,得知那位早已在青明居备下茶点,等少夫人的大师兄过去品尝。   去的路上,南昭心头有点儿纳闷,按说,这沈如故绝对是个邪物,他难道就一丁点儿都不怕她大师兄吗?   “大师兄!”她跟在风恕后头,小声推断道:“以师妹这两日对这沈如故的了解,他很可能早就死了,只是不知用了什么妖魔邪法,还继续操纵着这具肉身,都怪小师妹学艺不精,竟看不出他的破绽。”   “哦?”风恕作为青云观这一辈中资质最高的道士,早就见多识广,听到这里,双眼微微眯起,“操纵肉身,听起来,很像巫邪之术……”   “师兄知其出处?”   “知其一二!”   瞧师兄有些把握,南昭松了一口气,这世间所有事物相生相克,只要知其然,必能破他所以然。   有了师父和大师兄撑腰,就能对付这沈如故了,她还怕什么?   青明居很快就到了,茶煮了小片刻,味儿飘正香,而沈如故面前摆着古琴,冬风之中,低头浅弹,一袭如血染的红衣,更将这冬日所有萧瑟藏尽。   风恕来时,只听南昭说这沈公子身上有问题,却未想到,这具皮囊竟如此俊美,连他这个男人都暗自惊叹。   进了竹亭,沈如故的琴声止了,起身与风恕说:“这位,便是夫人的师兄风恕道长了吧,真是贵客,沈某有失远迎了,请坐!”   来者是客,风恕便在对面的垫子上坐下回答:“沈大少爷客气了!”   “请用茶!”沈如故亲自倒了热茶奉上,完毕之后,回头对南昭讲:“夫人不必拘谨,也一起坐下吧!”   南昭征求意见似的看向风恕,见其端起茶杯,有模有样的喝了一口,便迈步到沈如故身边坐下。   这时,风恕说:“以前听说沈大少爷身体虚弱,今日得见,才知道那些坊间传闻信不得真!”   沈如故听后,浅淡一笑,十分困扰的说:“确实是有些旧疾,发作起来,很是头疼呢!”   风恕便自荐道:“在下与师父也学过一些医术,懂之一二,沈少爷若不嫌弃,贫道可以帮沈少爷看看。”   要看这沈如故身上到底有什么名堂,自然要凑近了看,南昭想这沈如故这样奸猾,必定不会同意,若是拒绝,却又坐实了他有问题。   却不想,沈如故竟大方的回答:“那就有劳风恕道长,替沈某看看了!”   风恕便起身,走到沈如故身边,先是帮他把脉,然后看了口舌眼。   完毕之后,风恕的脸色有变,不如刚才那么淡定。   见到风恕这神色,南昭心头暗想,能让师兄这般色变,难道他也对付不了吗?   不久,沈如故被丫鬟请走喝药去了,竹亭里只剩下南昭师兄妹两个,她看风恕表情还很凝重,忙问:“师兄,你看出沈如故是用何巫邪之术操作这具肉身的吗?”   风恕却是摇头,目光停留在沈如故离去的方向,告诉她:“这沈家大少爷,是个活人!” 第021章 贫道   “不可能!”南昭十分肯定,沈如故绝对不能算是个活人。   她仔细将她第一日嫁到沈家来,所遇之事,包括沈如故如何喝退鬼群,都讲得一清二楚。   风恕说:“可我把过他的脉象,他确实是个活人,还有,若他身上真有什么名堂,以我这般近的距离看,不可能发现不了!”   “每到晚上,我总是做怪梦,梦里的沈如故就是死的,但早上一醒来,他就活生生的在面前,且几次我都不知自己在什么情况下睡着,现实与梦境完全分离不清,所以,白天你看不出他身上的问题,到了晚上,必然就露出破绽了!”   “已经没有时间等晚上了!”风恕一脸凝重的说。   南昭问:“为何?”   对方指了指她的手掌,“你没发现你手心的怪纹正在不断变大吗,若再不回青云观,恐怕就要酿成更大的祸事!”   知道大师兄并非危言耸听,南昭也想快些回去,便急切的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风恕却略微担忧的说:“你如今已是沈家的少夫人,若他心中有鬼,就算我去向他要人,他也不会放你走!”   南昭想了想提议:“这个好办,你先出沈府,在东边的榆树下等我,未时前,我一定想办法出来与你回合!”   两人商量好,风恕便借故离开。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南昭独自去到饭厅,沈如故已坐下,瞧她一人进来,便好奇问:“你怎生不留你师兄在府上用午膳,大老远来这一趟……怪不容易的!”   “师兄有要事赶着去处理,所以便急着走了!”南昭淡定说完,坐下之后,有意说起:“杨家已死了两人,现在杨家小儿也命不久矣,那害人的婉儿尸骨被人悄悄挖走,夫君,到底是何人将尸骨挖走呢?”   沈如故未回应,是过了好片刻,才出声问道:“你知道昨夜那些鬼,为何对你穷追不舍吗?”   她回答:“我听那个烂掉脸的女鬼说,我手上这个怪纹,可帮她恢复脸上的容貌……”   “你手上那怪纹,拥有一种力量,那是黑暗里所有邪恶圣灵都渴望的力量,那婉儿死了十几年也没作出什么名堂来,之所以能突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全是借了你手心怪纹之力!”   这么一说,那婉儿对她感谢的话,便说得通了!   南昭心头有点难过,她先前,还怀着侥幸,现在确认这些祸事与自己有这样大的关系,便轻轻放下筷子,沉声说:“你说,那跛脚神棍只说对了一件事……”   当时沈如故未点破,现在她也该知道是何事了!   “我真的是个煞物,杨家老夫人确实是被我害死的,那神棍并未说错!”   沈如故对她自责的样子没半分同情,甚至恨其不争的说:“杨家母子当年做下恶事,报应来了,也是死有余辜!”   南昭抬眼看过去,见对方那一脸冷漠,心头有股子火,却只得小声回答:“可那杨家小儿是无辜的!”   “无辜?”沈如故冷笑,“你出了十六年的家,真以为这世间众生平等吗?”   “众生当然平等!”她挺直了腰杆,为了捍卫她的信仰,第一次在这男人面前提高了嗓门。   可任她乖巧还是反抗,沈如故都总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听她这么严肃的时候,也正眼都不看一眼,便嘲讽她:“愚蠢!”   “你!”南昭真的动气了,气血上脸,红得通透!   “我?”沈如故轻笑,“人有富贵贫贱,灵有高低之分,众生平等不过是无能者自欺欺人的希望,你跪着拥护的信仰,一文不值!!”   你跪着拥护的信仰,一文不值……   南昭被这话堵得开不了口,心想这沈如故,连说话都带了刀子,心之歹毒。   好在,她师兄来接她了,马上就能逃离这儿了,才不与他争辩这些。   用过午饭,念婆匆匆忙来请沈如故,似有何急事,需他出去处理。   沈家家大业大,事情也多,南昭知道自己逃走的机会来了,正暗自高兴,已走到门口的沈如故突然回身看来,唤她:“南昭。”   她起身乖巧的问:“夫君有何吩咐吗?”   “沈家这处宅子是风水宝地,可保你平安,但若出了这里……你该知晓,会有什么后果!”   南昭笑了笑,面不由心的回答:“有了昨夜的教训,南昭怎会再次涉险?夫君自当安心去吧,娘子会在家中等夫君回来。”   沈如故不再多说什么,随念婆出了府门。   这下,南昭身边就只剩下阿碧跟着,她骗阿碧自己要回房休息。   在青云观里,降妖除魔的本事没怎么学,但修道人都要修身,皮毛功夫她还是会的,所以趁阿碧不备,她从后面将阿碧打晕,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从沈府院墙翻出。   跳下院墙那一刻,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头看了一眼,分外得意的说:“沈大少爷,不管你何方妖孽,贫道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朝东边的榆树奔去。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转角处,见她走远,马车外的老妇对车内轻声说:“她已走远了,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车内传出一道冷冷的男声回答:“且让她去吧!” 第023章 交易   南昭重获自由,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她顺利在约好的地方见到了风恕,后者注意她身后没有沈家的尾巴后,打开身边的马车帘子说:“先上车。”   “咦,师兄,您哪儿找的马车?”青云观里就两头驴子,何时有过马车这样奢华的东西。   风恕回答:“借的,步行太慢。”   “也是!”她便没有多问,钻进了车内。   这马车也不知是风恕何处借得,竟比沈家豪华的马车有过而不及,车内还点着檀香,很是安神。   风恕坐在外面赶车,马车朝青州城的南边而去,南昭怕沈家的人追来,一直躲在车内不敢露头。   好长一段时间,马车所经之地都很嘈杂,她靠在马车上,沈如故在黑夜里,如何带她穿过鬼群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   明知他娶她、救她,都有动机,但那天听他说,他不将她当作煞物看时,南昭还是有所悸动的。   “哎,怎会想到他呢?”南昭怅然一笑,不过做了两天露水夫妻而已。   一转身,原本只有她的马车内,坐着另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的衣袍,安静的看着她。   南昭吓了好大一跳,“你何时坐在那里的?”   沈如故冷声说:“你以为,你真的逃得了吗?”   “大师兄!大师兄!”南昭求救的大声喊车外的风恕,可马车依旧在跑,外面却没有回声。   南昭彻底慌了,质问道:“你对我大师兄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什么?”沈如故面带讽刺的说:“你该问问,你的大师兄对你做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南昭不解,在马车剧烈颠簸一下之后,她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再看周围,哪里还有沈如故的影子,刚才她看到的,不过是做梦。   梦……她怎么觉得,刚才沈如故确实来过?   撩开马车帘子,暮色将至,也就是说,他们已行了两个时辰了!   可是这条路甚是陌生,不是回青云观的路,她想开口问风恕,突然意识到自己头痛的原因。   那檀香有问题……   没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来,外面有人早在等着。   “怎么这样久?”对方的声音很陌生。   风恕回答:“在沈家耽误了一些时间,人已带来了,现在还在昏睡!”   “去看看。”   接着,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南昭想逃已来不及了,只得假装昏迷。   车门帘被拉开,外面的人过目后,还不相信的问:“我们都没见过她,你该不会随便找个人来骗我们吧?”   “她就是南昭,现在沈家的少夫人!”风恕很肯定的说:“好了,现在我已按照约定,将人给你们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为首的人一脸大胡子,行为举止带着江湖气,从手下那接过一个装了东西布袋扔给风恕:“给你!”   风恕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确实是他要的东西,便塞进了怀里。   大胡子却还有话说:“我很好奇,这么块破石头,有什么用?你竟肯用你小师妹来换!”   “你们抓她有你们用途,我也有自己的目的!”风恕冷冷回答,不打算再多说。   而装昏迷的南昭听到这话,心像被扎了一个好大的孔。   就算被家人抛弃,她一直认为,自己还有去处,为何,连她自来欣赏的大师兄,也要这般对她?   风恕似乎走了,剩下的人说:“先将她关在船舱内,明早运往泰州,那边的老板要活的!”   接着,就有个人过来,将她拖到了另一处。   这是白江河畔,连接几大城池的重要运河。   江边,此刻正停着一艘货船,抓南昭的人不少,大概有十几个人,每一个精壮有力,都是些行走江湖之人。   因为他们还要搬运一些货物,所以先将南昭扔在了岸上,听到脚步声远去,她立刻爬起来,就朝一个方向逃跑。   “她醒了!”那些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她追来。   她才跑了没两步,就被一个人挡住了路。   “大师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南昭红了眼眶,她那样信任他,他竟为了一块石头,把她卖给这些人。   风恕表情麻木的回答:“从前,我只是看在师父的面上,叫你一声小师妹,但我内心,从未接受过你!”   那些追赶她的人,已到了近处,南昭已无处可逃,她未看身后的人一眼,只是定眼看着风恕,声嘶力竭的说:“我从未想害任何人,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这般对我?”   “要怪,就怪你是个煞物!”风恕冷漠说完,退了几步。   南昭便被其他人架住,往江边的货船上拖。   她看着风恕的身影越来越远,硬是忍着一滴泪都不掉。   这时,她突然想起这些人刚才说的话,便对为首的大胡子说:“有另一个人要抓我对不对?那个人付你们钱,所以你们和风恕交易?”   大胡子扫了她一眼,不当回事。   她便又急切的说:“不就是为了钱吗?你们都知道,我是沈家少夫人,我夫君对我极好,你们管他要,可以要到更好的价钱……”   “少夫人!”那人不愿意听她说,强调道:“我们这一行,也是有规矩的,您就省点儿口舌吧,也别想着逃跑了,这里离青州城远着呢,你跑不远的,乖乖的,等到了地方,我们的生意完成了,皆大欢喜!”   南昭还是不肯罢休,她说:“你们没听到我师兄说什么吗?我是煞物,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你们就不怕吗?”   这些人如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出声来,“老子这辈子舔着刀口过活,什么都见过,就他妈没见过煞物!”   说完,他们将南昭关进早准备好的笼子里,便到一旁吃花生喝烧酒。   天渐渐黑近了,半轮月亮从江面升起。   这些人闲来谈起近日青州城的怪事。   “那杨三富曾经还跟我有过一回照面,没想到死得这样突然。”   “老大,你们听说了吧,就说杨家死的人,和那丫头有关,该不会传闻是真的吧?”   “怕什么,雇主不是早有准备吗,给你们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吗?”   “我去撒尿……”   南昭头靠在笼子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红痣,经过一天的时间,它似乎生出了形状,像一朵带蕊的花样儿。   “老七那家伙撒尿怎么那么久?”好片刻,大胡子好奇的问。   声音刚落下,那个被唤作老七的人缓缓走上甲板,其他人玩笑说:“他狗日的体亏呗!”   那老七没理这些人,走到他们喝酒的地方,目光死死的盯着笼子里的南昭。   南昭吞了吞口水,战战巍巍的对其他人说:“他不是你们的老七!” 第024章 我在下面等你许久   刚才这老七一走上甲板,南昭就发现了,他浑身上下被一道黑气缠绕着,特别像《百鬼录》里写到的,鬼上身。   旁边的大胡子等人根本就没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有个人还跨步过去,拍着老七的肩膀说:“你丫干啥呢?”   “老七”木讷的转过头去,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   那人被看得心里直发麻,试探的问:“老七?”   下一刻,老七用力一挥,那人七尺有余的身体直接被甩到半空中落下,砸在一口木箱子上,光看着都疼。   排行老二的人这才发觉不对劲,抽出腰间的大刀,指着老七:“狗日的他中邪了!”   说完,就要砍下去。   “老大!使不得啊!”大胡子担心的喊道:“你砍了老七也没得活了!”   老二迟疑时,老七已大步向前,抓住他手里的大刀往水里一扔,接着便掐住他的脖子,朝上面一抬。   明明老二比老七身材高大,却生生被抬到了半空中,整张脸涨得通红。   “快!救我……”   其他人早被这一幕吓得傻了,听到大胡子的求救声,全提着胆子,一拥而上,将老七摁在地上。   但是,老七虽被七八个人摁在地上,却一直没放开掐着老二的手,于是老二就在这阵混乱中,慢慢失去了知觉,不再动弹。   “快拿绳子来!”大胡子指挥道。   有人从慌乱里拿了绳子过来,将老七一圈一圈绑起来,终于控制住了!   “老二!老二!”大胡子立刻跑过去看躺在地上的老二,哪还有气,脸都黑了!   “妈的!”其中一个人捡起甲板上老二的大刀,直接朝南昭冲过来,“你他妈的到底对我哥做了什么?”   南昭一脸无辜相,“大哥,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没什么都做……”   “老大,一定是这娘们儿搞的鬼!”其他几个兄弟也十分气愤,而拿着大刀之人,似乎是死去老二的亲弟弟,叫嚣着要杀了南昭为兄报仇。   南昭只得害怕的锁在笼子最边缘,不敢作声。   是大胡子一把将行凶之人拦住,提醒说:“老二已死,但这丫头很值钱,我可不想到头来,人财两口!”   这些人一听,吃的就是这行饭,只得狠狠将这口气咽下。   南昭却并未因危机解除而放松警惕,沈如故说过,她人在沈府,便能保平安,而现下在荒郊野外,孤魂野鬼一定不止一只,它们一定会寻着她手心的怪纹前来,到时候,这些人,只怕都会没命的。   逃离沈府时,她想逃得远远的,而这一刻,却希望沈如故能来救她。   怎可能来救她呢?前一夜是他亲口对她讲的,她要走,他不拦着,但这些东西能追着她到天涯海角……   她当时还起了誓,若违背誓言,死无葬身之地。   看吧,报应来了!   正出神中,闹腾得格外凶的老七突然不动了,头就那样埋着。   其他人一看,都拿不准,便问:“老大,老七怎么不闹啦?”   大胡子也不晓得咋回事,提着胆子朝绑着的老七走过去,他用手推了推老七的肩膀,老七依旧不动,跟死了一般。   而这时,南昭看到这几人中,有个人脸上露出一丝怪笑,她慌忙告诫他们:“是他!他!”   离得最近之人被她的声音惊起,但全然未反应过来,就被怪笑的男人用短刃,狠狠插了好几刀,顷刻间,这狭小的甲板上,全是鲜血,有两个当场倒地不起。   眼看其他人都逃命去了,南昭大声呐喊道:“快将我放出来!大哥!快放我出来!”   那些人哪儿心思管她,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黑幕中。   突然,那个手拿短刃,浑身是血的‘人’僵硬的转过头来,目光狰狞的看向她。   南昭吓得浑身汗毛直立,哆哆嗦嗦的缩在本就不大的笼子里。   接着,那‘人’朝她走过来,伸着带血的手从孔里来抓她数次,鬼物发现这笼子十分碍事,便张嘴就啃咬起来。   “咔嘎——咔嘎——”南昭就这样见它将手臂粗的木头啃出好大个坑,啃得一张嘴血肉模糊……   啃得木笼子松动了,鬼物竟徒手劈开木笼,朝里面钻进来,电光火石间,南昭将师父那张符直接贴到了他额头上。   那人立刻颤抖着倒地,不动了!   南昭长长出了一口大气,还好,锦囊她一直带在身上,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呼!”一阵江风吹过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张符咒吹了起来,南昭定眼看着那张符咒飞走,落到了江水里。   心头暗叫不好,刚要撒腿逃跑,脚被一只手死死拽住,那人抬起沾血的脸来,张着血盆大口对她说:“我要吃了你——”   “啊!”南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另一只脚疯狂的踩他的头和手,可她踩了无数回,鬼物都不松手,也并不因此受伤。   这时,鬼物将她狠狠一拖,使她重重摔在甲板上,她急中生智,伸手抽出头上的发钗,竟将鬼物的手掌钉在了甲板上。   那发钗许是银打造的,鬼物竟感到疼痛,鬼叫着松开了她。   南昭趁机站起来,她深知发钗困不了这鬼物多久,便跑到船沿边,她看到师父的符咒浮在水面上,那是她唯一救命的东西了,所以她纵身跳进了江中。   她朝那张浮在水面上的符咒游过去,伸手一拿,怎感觉这符咒的触感奇怪,也顾不得那么多,往上一抬,那符咒却不是符咒,竟是一缕黑色的头发。   在她扯着头发时,一张发青的死女人脸也浮出水面,还阴笑着对她说:“我在这下面等你许久了!”   说完,那女人便抱住她,将她沉下水面。   南昭四肢无法动弹,江水不断从口鼻处侵入。   我不想死……   她在心里呐喊,却只能任由这水鬼带她沉入江低。   “嘭!”地一声,好似何物落入江中,南昭用最后的意识睁开眼。   那艘货船被打翻了火,在水面上燃烧起来,这光亮,足以让她看清,是有人跳到了江里,朝下面潜来。   她好似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熟悉的、如仙般俊美…… 第024章 我从未害过你   沈如故赶到,见南昭已被女鬼包裹着身体往江底沉去,他极速下潜,当他的手抓住女鬼的头发时,女鬼在水下发出惨烈的叫声,随后化作一滩黑色的水散掉了!   南昭被他拖上岸来,已然断气。   沈如故并不放弃,他熟练挤压她的胸腔,当呛在喉咙的水流出来时,南昭大吸一口气,恢复了意识,再一看身边满身是水的沈如故,才从鬼门关回来的她未能控制住,眼眶一红,伤心的眼泪落下来。   当时被大师兄卖给那些人时,她都未哭过,为何现在却在沈如故面前像个小孩?   “你来救……救我了……”她呜呜呀呀说着,泣不成声。   沈如故自来冷傲惯了,看到她这样哭,头一回没冷言讽刺,只是沉默看着。   南昭也不因她的沉默难过,好像已习惯了他冷漠的样子。   所以他不说话,她便能尽情的宣泄心头的委屈,于是更加伤心的哭。   沈如故那凝结成霜的眼眸,终于为此有些许松动,他坐在地上,缓缓伸出手来,捧着她双颊,认真看着她。   “南昭!”他轻唤她的名字说:“我算不得一个活人,你自当怕我,但我从未害过你!”   “我手心的封印……”   “那封印早就封不住你手心灵花!”   听到此话,南昭才知道,沈如故对她心中的疑虑了如指掌。   南昭怨愤说:“灵花……为何,我生来就有这灵花?”   她因此灵花而背负骂名,被亲人所弃,还百鬼缠身。   有时候,她宁愿自己一出生,就缺胳膊少腿,是个残废,也不愿意,有这样的一个怪纹。   沈如故告诉她:“世人可以选择如何活,却无法选择如何生!”   说完,他窥探夜色,警惕的样子告诉南昭,此刻他们并不安全。   “走!”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从前,被他冰冷的手握着,南昭每时每刻都怕,现在也适应了这温度。   可她明显感觉到,沈如故与昨天有所不同,他那时即使身处鬼群之中,也同样从容,而今夜,他的步伐急促得犹如在逃命。   两人疾步走了一段路程,沈如故明显有些虚弱,他手里本身捡了一根燃烧的木棍引路,现在也递给了南昭。   “沈如故,你怎么了?”南昭接过来,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   沈如故虚力回答:“我要死了,南昭!你要尽力保我肉身回府……马车在前面!”   什么?死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整个身体就倾倒下来,南昭拼尽力气才扶住,好在她看到沈家的马车就在前方,于是她大声喊:“马夫,快来帮帮我呀!”   那马夫前一夜就未说过一句话,而今夜无论她怎么喊,马夫就不应她,无奈,南昭只好丢掉火把,背起沈如故朝马车移去。   到了马车前,她发现马夫一动不动的坐着,正不解时,那马夫突然燃了起来,顷刻间,化成烟灰。   南昭以为自己眼睛看错了,一个大活人,就算烧起来也没这样快,这马夫分明是个纸人!   纸人如何赶马车?   南昭没有时间去理会这马夫的问题,她随时都感觉黑暗里会跳出无数只鬼来抓她,现在沈如故‘死’了,她要带着他逃命!   所以,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沈如故的身体给搬到马车上,马夫没了,她就自己赶车。   “所幸,你不是纸做的!”南昭拿起缰绳,对前面黑马说。   她从前没赶过马车,现下只能学着别人赶的样子吆喝:“走啊!驾!马儿驾!”   那黑马说来也有灵性,都没等她吆喝几声,便奔跑了起来。   因视野有限,南昭只能凭着直觉走,其实,她自己都不知,这条路是否是回青州城的路。   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南昭发现这条路越来越陌生,心头清楚走错路了,打算回头去找路,却隐约看到马车后头跟着几个‘人’。   人!!!   这大晚上的,哪有人会跟在马车后面追?   定是这乡间的孤魂野鬼追来了,调头回去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她就只能一直朝前赶。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前面的山前,竟然有座庙。   庙啊,那是供神的地方,最是清净,这些孤魂野鬼是断不敢进去的。   南昭急忙将马车赶到庙前,用力敲庙门。   不久,一个小和尚来开门,她终于开到一个活人了,差点没喜极而泣。   “小师父,我与我夫君赶夜路,能否让我进庙借住一休!”   小和尚点点头,给她让出道。   她扶着沈如故进去,听到庙门关上那一刻,心才沉沉落下。   小和尚直接将她带到寺庙借住的房间,还关心的问她:“这位施主是生病了吗?我去叫我师父过来看看吧!”   南昭慌忙摇头,“不必了,我夫君他休息一夜就好了,有劳这位小师父了!”   小和尚便不再多问,拿来寺里干净的素衣给他们换,出去时,还将门关上。   两人都在江水里泡过,南昭几下换上干衣服,不那么冷了,便也替沈如故脱衣服。   明知沈如故没有知觉,她却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师父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自觉的将脸转到一边替沈如故宽衣接带,到了最关键部位,她轻轻转过头来,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看,心头哗然:原来男子的那里,长那样啊……   最后帮他换好衣服,南昭的整个儿脸羞得通红,好片刻才平静下来。   寺庙的客房朴素干净,空气里弥漫着香灰的味道十分熟悉,南昭看着床上没有呼吸的沈如故,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为何,你身有异术,却身不由己?”   “这样看,你与我一样,都是被世人忌怕的怪物啊!”   一整夜,南昭都不敢真的睡过去,她一直守着沈如故的身体,不再因为他是一具尸体而怕了!   她在等,等天亮,因为,她知道,天亮了,沈如故就会活过来!   可是,鸡鸣过后,天色渐亮,沈如故依旧还是一具尸体,她心头隐隐有丝害怕,害怕他再也活不过来了! 第026章 逆天改命   于是,南昭靠近了些,捧着沈如故冰冷僵硬的手反复揉搓,不时放在嘴边哈气,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活过来一般。   这些都做完了,任不见沈如故醒过来,南昭开始坐立不安。   “沈如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泪在眼眶打转,她混乱想着,若沈如故就这么活不过来了,自己会怎样。   寡寡……妇?   她不要当寡妇,这样,别人一定落实是她克死了沈如故。   还有,他要是死了,那些要抓她的人再来,谁来救她?   以及那些黑夜里,对她穷追不舍的冤魂们,她要如何自救?   越想就越慌,越慌南昭就哭得越厉害,一边哭,一边用沈如故的袖子给自己擦眼泪。   “不死也给你哭死了……”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南昭立刻抬头,又哭又笑的说:“哇呜!我以为你都活不过来了!”   沈如故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他将被南昭拽着的衣袖抽回来,看上面全是泪水,眉头微皱的说:“下次别在我床前哭!”   “那我去哪儿哭?”她一脸茫然。   “去坟前,那儿更应景!”   南昭半张着嘴,特地思索了一番此话的意思后,诧异的问:“你的坟在哪儿?”   沈如故手抚着胸口,差点儿没给气死过去,他闭上眼睛,虚力强调:“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一夜未睡,反应有些迟钝的问:“为何?”   “若有天我要修坟,你也得埋在里面!”   这样,哪儿还有她去坟前哭的机会?   南昭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立即露出一丝惊色,讲道理的样子说:“夫君,你这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何必跟娘子这般客气呢?”   “那你最好祈求我还能活得久点儿!”沈如故欲坐起来,但身体还十分僵硬。   南昭立即体贴的靠过来,扶他坐在床上。   这过程里,沈如故基本没自己动,都是她在动。   她的身体与对方一比,显得十分娇小。   “坐好了哦!”南昭无意识抬头,便对上那双漂亮的眸子,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到了,她差点呼吸不上来。   为了减缓这种近距离的紧张,她忙说:“昨晚你突然死了!你的那个马夫也烧没了!我自己赶车!只有我自己!”   她停顿一下,有意强调。   “只是——没找到回去的路!所幸这有间庙宇,所以……”   “我知道!”   “你知道?”   南昭诧异的看着对方,你不是死了吗?   沈如故沉沉回答一声:“嗯。”   然后有意停顿片刻提醒,“你给我换衣服,我都知道!”   “啊?”那不是,她偷看他的过程,他也知道了?   瞧沈如故那一脸奸诈的模样,必然知道啊!   她目光羞得四处张望,恨不得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这时,沈如故意味深长的问她:“怎样?还满意吗?”   “啊?”南昭干吞了吞口水,不想去回想,但一个画面偏生出现在脑海里。   她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我出去给夫君找点儿吃食!”   人才刚要逃出去,背后传来命令声:“回来!”   南昭深吸一口气,缓慢转身,跟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走到沈如故跟前,“回来了!”   “抬头!”   她抬起头,这几日来,这厮没别的乐趣,倒是挺享受捉弄她的过程。   瞧着这张羞涩难当的小红脸蛋儿,沈如故有意问:“是否——觉得这亲成得少了点什么?”   南昭不敢正视他那双眼睛,正想移开,对方似乎力气也回来了,抬手就将她的脸固定在面前,眼珠子也得对上。   她心蹦蹦直跳,却感受不到对方有心跳声,似哭似笑的回答:“没有呀夫君,这亲成得什么都有了!不愁吃穿,还有人伺候……”   连各路妖魔鬼怪都凑齐了,还少什么呢?   “为夫并非指的这些!”   那是什么?   呃……成亲,自然是洞房咯!   可是沈如故自娶她那天就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到晚上就变成了尸体,哪有机会洞房?   南昭叹了口气,终于生起一丝勇气,用手将对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抠下来,善解人意的说:“夫君,我并非是一个贪心之人!有些事,不用勉强的!”   沈如故接着她的话说:“其实,也不需勉强的!”   南昭明显有一丝不信,她未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珠子,就这么让它往下方看去,心头自语说:都死了,还能做什么呢?   “这不还未死透吗?”沈如故能听到她心语,已不是一回两回了,且每一回,都令她措手不及。   “这……这……”   结结巴巴,不知要回答什么。   沈如故竟露出难得笑容来,不过很快便收了笑容,告诉他:“有人在门外!”   未听见敲门声,南昭便过去打开门一看,屋外果然站着一位白胡子的僧人,瞧他年岁,与头顶的戒疤,是修行了许多年的大师了!   “贫僧善德,乃此寺方丈。”   虽不属同道,但都属修行之人,南昭很是敬畏,忙合手作揖。   善德方丈说:“昨夜小徒,与施主同来的那位男施主有疾,不知今日是否安好?”   南昭十分感激回答:“我夫君今日好许多了,多谢善德方丈!”   善德方丈点点头,视线刚好穿过南昭,看到客房里坐着的沈如故,目光有所变动。   他问:“里面的,是施主的夫君?”   南昭点头,“是的,大师!有何吩咐吗?”   对方摇摇头,“出家之人,施缘众生,何来吩咐?只是,贫僧见这位男施主相貌不凡,但却晦气缠身,只怕不久将有祸事!”   南昭听后很是担心,“真的吗大师?”   “若二位施主不急着赶路,不妨与贫僧去大殿中念经施礼一番!”   南昭拿不定注意,回头看沈如故,见他已硬撑着起身,朝外面步来,面带笑容的说:“有幸让大师为如故念经驱除身上晦气,是如故修来的福气!”   善德方丈点点头,便请他们随自己而去。   南昭见沈如故行动还不算利索,几步过去扶着他,小声问:“这里是寺庙,你当真不怕吗?”   “怕什么?怕这里的和尚把我当鬼抓咯?”沈如故平视前方,完全看不出在思考什么。   不久,他们就到了供着诸佛的大殿,此庙虽小,但僧侣却不少,全部整齐的坐在蒲团上在虔诚诵经,他们从身边走过也无察觉。   善德单独请他们到了最前面,两人盘腿坐下后,便开始为他们诵经,这个过程很漫长,但南昭听惯了经文,却觉得十分轻松,仿佛身上的枷锁正被一件件去掉。   终了,善德长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沈如故,语重心长的说:“你本早亡之人,能活到今日,是逆天改命!”说着,他目光看向南昭,问:“而这丫头是天煞星命,数百年无一,你,有本事替她逆天改命吗?” 第027章 有一天,你也会不要我   南昭初见这善德便觉有些道行,却不知,光这样看他们一下,便知晓这样多,面上露出吃惊之色。   而沈如故与她截然相反,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仿佛一切已释然,他淡淡看了南昭一眼,对善德大师说:“不管她是什么命,我能逆得了一次,亦能再为她逆一次!”   对方一听,却是继续叹气,“命许能改,但因果却循环不止,每一次逆行,皆有不可预测的恶果!”   “我若认命,尸骨皆烂,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我又何须认它?”他说这话,面色依旧,但却能从中听出不屈的熬气来。   善德便知多劝无意义,他看向南昭,苦口说:“你从前在观中长大,深知天道不可违,他要为你谋的路,注定有违天道,你此刻若肯回头,因果未改。”   南昭听了他们这些对话,已知大师劝说属于善意。   但对沈如故,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从前,她全然不了解他,可当她听到他说‘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时,她有来自内心的感同身受。   她一出生就背负的此命,又何尝善待过她?   从前十六年,她信道念慈,但结果又如何呢?   她终究是人人畏惧的煞物,众叛亲离。   亲爹亲娘都拒她千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卖她给亡命徒,任她死活,唯有沈如故从未将她当作煞物看。   她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但现在她都不那么在乎了!   若他能为她改了这天煞的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所以她毅然对善德大师说:“他是我夫君,我听他的!”   善德不再继续相劝,为他们施礼完毕,任他们来去。   临走时,小和尚前来送行,南昭谢过他,便扶沈如故上马车。   刚才小和尚在,她一直未有机会问,现在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与善德大师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哪些?”沈如故不看她,现日头高照,他却如病魔缠身。   “你说要为我逆天改命!”   “你别信他们的人话,也千万别信我的鬼话!”沈如故目光瞄过她渴望的双眸,毫无余地的泼了一桶冷水。   南昭猛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就刚才,在大殿里,她听了那话那么的感动啊,所以才坚定的回答了善德大师,结果这厮一出了庙门,竟让她别信他??   沈如故不喜看她那黏糊糊还夹杂怨念的目光,拨开她扶着的手,自己往马车方向而去。   她却不肯就此罢了!   “沈!如!故!你给我站住!”   哟呵,向来畏畏缩缩的小道姑嚎着夫君大名,未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对这活人鬼丈夫放下了所有防备,连生气的样子,也像是在撒娇!   沈如故停下来,虽一身都透着冷薄,却耐着性子等她冲到了自己面前。   “若你也不能信,那为何要对大师说那些话?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些话,我……我……”   说着她鼻子一酸,想哭。   沈如故面色不动的看着她,今日艳阳高照,将前些日子堆积的雪慢慢融化,但寒意却不曾远离。   他继而问她:“你什么?”   南昭重重低下头,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流到嘴巴里。   “我爹要弄死我,我娘不要我,我的兄弟姐妹们视我为瘟神,连师父的封印也救不了我,你那天说你从不将我当煞物,我真的开始信了!真的,沈如故,其实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不要我……对不对?”   沈如故以为,自己早已在寸步不离的痛苦中麻木,但听到丫头说这些话,似乎有一道从未有过的难过在心间升起!   好片刻未回答,他不太确定,那丝难受源自何处,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活人才有情感。   而这恰恰是他二十年来,都不曾有的能力!   “有那一天吗?”他沉声开口。   “嗯。”南昭还低着头,她怕看到对方那冷漠的眼神。   沈如故轻声说:“你过来!”   她便几步走过去,到了对方跟前,不知他要做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看。   这时,沈如故握住她的手心说:“是有那样一天,就是我真死了!” 第027章 死人的怨气   从出生到现在,南昭就从未听过一句别人口说的承诺。   她愣了许久,才认真打量沈如故的脸。   先前,哪怕是对上他的眼睛,她也又慌又怕的,现在看过去,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就好像渐渐融化的冬雪,迎来了春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真的会死吗?”   此刻她根本无法理解,沈如故口说的‘死’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那些每夜对你穷追不舍的亡灵,也有魂飞湮灭的那一天,我又何故能凌驾万物之上,永生不灭呢?”沈如故还牵着她,对于他口说的死亡,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但南昭却听得心里一紧,还想问其他,却担心他的身子不再开口。   回去时,问了路,青光百日的,也不怕走错,南昭赶着马车跑得很快。   沈如故坐在马车内,没有声音,回到沈府,一天又过去了,好歹是回来了!   沈家人看他们回来了,也松了口气,不过见沈如故虚弱不堪,沈老夫人一脸愁容,仔细吩咐下人安顿好以后,转身对南昭说:“你,随我来!”   南昭自嫁进沈家那天起,与老夫人总共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对老人家的脾气不太清楚的,但也晓得,自己是闯出事来了!   她乖乖的跟着老夫人到了沈家的祠堂里,只见供神台上,供着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老夫人一脸气色的对她说:“跪下!”   南昭乖乖的跪下去。   沈老夫人便说:“你如今也知道了,我们如故,与别的人不一样。”   “当年,如故一出生,就面临夭折,他爹请遍天下所有名医来为他诊治,但那些医生都回天乏术,我们没放弃,开始寻求别的法子,所以如故不仅是从药罐子里泡大的,他从一出生,就承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可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他很懂事,难受能忍着,疼也不会说,我和他爹,为了沈家的后世千秋,只能狠心让他承受这一切,可我们任然无法让他活得更久一些,他十八岁那年就死了,那夜,我们正在为他操办后事,家中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一身破烂,脏兮兮的,那外乡人说,可帮如故续命,他爹本要将对方打发走,我却从绝望中生出了新的希望,想让那外乡人试试,却不想,外乡人花了三日时间,竟真让我儿复活!”   说到这里,沈老夫人停顿下来,眼中有什么在变化着。   南昭知道,故事还没讲完,她抬头急切的问:“后来呢?”   对方沉沉回答:“后来……我们发现,活过来的如故不是正常人的活法儿,有诸多不能外传的秘密,那外乡人还说,活人活着要吃饭,不吃饭就得死,而死人要一直活着,却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沈老夫人目光看过来,多是无奈与凄凉,她说:“我儿他复活以后,虽能吃饭,却非他存在的能源,他只有不断吸收灵物之气才可活下去!”   南昭不解,“灵物之气,是指的什么?”   沈老夫人埋下头去,“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些死人的怨气!” 第029章 祠堂罚跪   南昭恍然间,似乎明白了沈如故在面临那些亡者时的平静;这些年来,只怕他每日都与这些东西打交道。   “那我呢?”既已说到了这里,她便也问起了关于自己的事来。   “你——”沈老夫人看向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拉长了尾音。   “我儿能有今日,已是逆天之行,老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也是知道,因果是要还的,但若能让我儿活成个人样,我愿抵上自己这条老命,而你这样的命数,克亲带灾,是万不该嫁进我们沈家的,娶了你,后面便跟着无穷的灾祸。当初,我和他爹,绝不同意这门婚事!”说到这里,对方重重叹气,“可我儿他,却固执要娶你,还说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良伴了!”   南昭正为这番话出神,老夫人声调提高:“良伴?你瞧瞧你,这才进门第几日,便闹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连着你身上的人命就两条了,恐怕经过昨天那一夜,死的人更多了吧?”   她自责的将头埋下去,对于这条罪状,她无力辩驳。   老夫人也聪明着呢,冷哼一声说:“我儿昨夜就不该去救你,像你这种灾星,早死还是个解脱,瞧瞧吧,我儿这几日为你耗损颇多,他若有何闪失,你就滚出沈家,我们可供不起你这座天煞的瘟神!”   虽说这些话难听,但南昭却能理解,沈如故的状况他也知道了,现在情况很糟,作为他的母亲,说几句气话,并没有将她立刻赶出门去,已比她亲生父母好太多,她小声的回答:“娘,您教训得是,但别因为我,气着自己的身子!”   “你就在我沈家的诸位先祖面前好好跪着反省,没我的允许,不准吃饭!水也不准喝!”沈老夫人狠心的说完,便负气离开。   南昭认罚,腰杆挺得笔直的跪在祠堂内。   夜深无人时,想到沈如故对她的那句话……世人可以选择如何活,却无法选择如何生。   他和她一样,从未有过权利选择出生,他们一出生,命运就宣判了他们死刑,对此,她怨天怨地跪求哀怜,而他要她从地上站起来,他说她跪着拥护的信仰一文不值。   她那时还很生气,这时也全明白了!   命运不给他们的东西,他要她自己去争,而不是跪求!   就这样,南昭跪了一整夜,也不知还要跪多久,但老夫人那般气她,怕是不易算了,她也做好了跪三天三夜的准备。   天亮后,有个丫鬟进来打扫祠堂,她忙问:“请问,大少爷好些了吗?”   对方无奈的对她摇了摇头,不久,便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摇头是何意?南昭慌了!   难道沈如故没救了吗?   “沈如故……”南昭想起身,去他们的居所梅苑看望沈如故,可双腿早失去知觉,稍微一动,便瘫坐在地上,不能自控,她不放弃,又挣扎了两下,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你也和我作对!你也和我作对!”她气恼的锤着自己的腿,恨不得将它们砍了!   这时,头顶的光线却被何物遮去,她回头看,便见一双白色布靴站在面前,她顺着白色的袍角看上去,便见沈如故漂亮的脸蛋,正低头看着满脸鼻涕泪水的她。 第030章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他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开心的笑起来,“你没事了吗?”   对方依旧那副姿态站着,“有事的是你吧!”   “我?”南昭不禁看了一番自己的禁地,却还是无伤大雅的回答:“不就是罚跪吗,我从前在观庙里,跪过比这还久的……”   “咕噜咕噜——”有声音从她肚子里传出来,将她自己的声音都给打断,一时有些窘迫,话也说不下去了!   沈如故却是幸灾乐祸的神态,“这样说,你还可以跪很久了,那我便放心了!”   “放心?”南昭抬头仰看他,不明白的问:“夫君放心什么?”   “方才听我娘说,要教你些在观庙里未学过的东西,还说要罚你跪个十天半月,不准离开祠堂,我本还担心你熬不过去呢!”   这下,她神色大变:“娘当真要我跪十天半个月?”   “她老人家向来说一不二,我都得听她的!”这便是他也拿她娘没办法。   南昭苦涩的笑了一下,一丝抗争的意思都没有说:“其实……这般已很好了!”   沈如故还以为她会哭求些什么呢,这么轻易认命,反而失了趣味,挥挥袖子道:“那你且跪着吧!”   瞧他要走,南昭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袍角,他便停下看她要做甚。   南昭低着头,声音轻浅的道:“对不起,沈如故!”   沈如故面色未动,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不被尘世沾染的姿态,但他未走,停在原地,好似在等她其他的话。   “以前我怕你,所以想逃离,昨夜,我已从娘那得知你的事,才知道,我曾对你的害怕,与别人害怕我相同,我本该是这最了解这感受的人,但我没有,而你却为了救我,差点死掉,对不起!”她请求原谅,巴巴地望着他。   可沈如故却什么都未说,就这么继续往祠堂外面步去。   南昭是在经过一整夜的跪思,才鼓起勇气向他坦白自己的心境,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她所有的期待都仿佛落空了般,心头十分慌乱,继而喊道:“沈如故!”   对方不得不停在院子里,今日是个阴天,冷风吹起他的袖子以及那一头的青丝。   南昭深吸一口气,问他:“娘她老人家说,你需吸收灵物之气才可维持这具肉身,而我手心的怪纹,可以引来无数怨灵,这,便是你娶我的原因,对吗?”   “你若对我无用,死活又与我何关?”沈如故并不否认,这回答甚至略显冷血。   南昭听后却并不如想象中难受,其实对于这答案,她早就接受了!   她说:“以前你说你娶了数个新娘,都是用来吃的,其实,我从未信过,还暗自嘲笑你无稽荒诞,你嘴里就未说过什么真话,但我却偏偏相信你说的那句,不会丢下我,是我傻吗?”   沈如故回答:“你不是傻,是蠢!”   南昭不反驳,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继续说:“幼时我一直想回青州城的家,我一直不肯承认,在十六年前他们将我丢下那刻起,我就无家可归了,直到那日他们放任我被乱棍打死时,我才算认清了这个现实。而你与我本非亲非故,却屡次救我,对于这一点来说,我其实很庆幸,庆幸自己在这世上对某个人,还有那么一点价值,所以,你有何动机我都不在乎,从今以后,你沈如故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沈如故听完,没作任何回应,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问:“说完了吗?”   南昭点点头。   他便迈步出去了!   出!去!了!   南昭眼睁睁的瞧他消失在了院门口,刚才期待的神情,逐渐化作一脸的怨气!   她指着院门方向,切齿道:“姓沈的,好歹回应一下,哪怕一个字也行啊!”   哼!   她气呼呼的跪回去,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死的时候,心也死了,一定是这样!”   “我何必跟个死人一般见识呢?”   却是没多久,有个丫头端着托盘进来,老远,南昭就闻到了鸡腿的香味儿,她当即就将告白失败的恼羞成怒抛之脑后,转脸一副馋虫模样。   阿碧走进来一脸心疼问:“少夫人饿坏了吧?”   “我娘不让我吃东西,还不准喝水!”话虽这样说,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托盘里的食物,不停的咽口水。   阿碧笑了笑:“少夫人不必担心,这是大少爷吩咐过来的,已给老夫人那边说过话了,少夫人一会儿已不用继续罚跪了!”   南昭不敢相信的问:“真的是你家大少爷吩咐的吗?”   “那还能有假啊?!”   她眸中一喜,暗自得意说:“原来还有心呀!装什么清高呢!”   吃完了,她回梅苑收拾了一番,听闻有个小道士到府上来送信,人此刻在沈如故的书房内,她打算过去看看。   人才刚到门口,见念婆从书房内出来,见到她,神色有变,但很快回归常态,尊敬的唤道:“少夫人!”   “大少爷呢?”   对方回答:“在里边,少夫人昨夜在祠堂静思,今日该回房间好好休息才是!”   她摆摆手,“不碍事儿的,我先进去看望我夫君!”   书房内,那位小道士已经离开了,留下一封书信,沈如故刚拆开看完,南昭就进来了,他将信纸往案上一放,问道:“你怎么来了?”   南昭好奇的问:“那个小道士呢?”   “走了!”   “府上怎么会来个小道士呢?”南昭继续问,心里已有预料,与她有关。   “因为,那是青云观来的!”沈如故本不打算立即将此事告诉她,但现在她都找来了,也罢。   “青云观吗?来做什么的?”   “送信!”   南昭目光移到别处,又问:“信呢?是案上那一封吗?”   沈如故点点头,背过身去,默认给她看,她便快步过去拿起来看,看完之后,她脸色随之大变,沉声道:“不可能!” 第031章 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此信是写给她的,信上说,她师父青云子昨夜去世,现请她回山参加追悼法会!   信纸从手心滑落,南昭手颤抖的扶住一旁书架,几乎未能站稳。   “我师父他好好的……怎会突然去世?”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目光寻求帮助似的看向沈如故。   “人各有命。”与先前每回面对死亡时一样,对方平静得没一丝人情味儿。   可南昭要听的不是这个,特别是此刻,她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站住!”沈如故的声音。   她还是听话的停下来,转过身来,沈如故问她:“你要回青云观去?”   她坚定回答:“此信上说我师父死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回去?”沈如故面色往下一沉,“你现在的状况,能回哪儿去?”   这话,倒是提醒了南昭。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灵花,见它已长出淡淡的花包,这证明它潜藏的黑暗力量更大了,便意味着,她出了沈府,就更加危险。   “我……”她没有再继续往外跑,埋下头,低声说:“当年师父收下我,曾遭受同门师伯的阻拦,师父当时毅然对他们讲,入道者,修此生,为救济苍生,她即是一条生命,便也在苍生之中,只不过生来就带着黑暗,所以他为我取单名一个‘昭’字,寓意着光明,他希望有一日,我能从黑暗中找到光明……”说到这里,她声音已哽咽,“若没我师父,我早就不在了,所以我必须得回去!”   沈如故无动于衷的听着,并不打算回应什么。   但南昭对他抱有希望的,她恳求的问:“沈如故,你可以……”   “不行!”对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南昭愣住,点点头,认清了现实。   “就算你不帮我,也没关系,我还是得回去!”   出事的人是她师父,她的命都是师父给的,今天,她若躲在沈家不管不问,她的良心过不去!   转身欲离开,背后传来沈如故清冷的声音唤她:“南昭!”   她再次停步,却未回头。   沈如故提醒她:“我不准你回去!”   他自然有他的理由,换了别的事,只要沈如故说不准,她一定唯命是从,可这件,从发生开始,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问他:“如果,我一定要回去呢?”   “出了这道门,你的生死,从此,便与我无关!”   沈如故的声音清晰,南昭眸眼闪烁着泪光。   不久前,她才打定主意,要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现在,就不得不做出抉择。   她转过身来,想问沈如故,难道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吗?   可书房的门,就这样关上了,里面的那个男人,不打算给她其他选择的余地。   她便知道,今天踏出这院门,是回不来了!   也罢,听天由命吧!   经历了那么多抛弃,她本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就如沈如故说的一样,那是蠢,致命的愚蠢!   她回去房里收拾东西,发现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找到了当日她下山时穿的灰蓝色道袍,她于是换上,还将梳好的发髻换成了道姑头,其他的首饰钱财,也全是沈家的,她不打算带走。   从梅苑出来,遇沈老夫人带下人朝这边走,正是听闻她要离开的消息,特地过来看虚实,瞧她已换上行装,便知是走定了!   沈老夫人松了一口大气说:“今日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并非我们沈家不帮你!也只是,你的事儿啊,实在帮不了!”   虽说,这老太太对她诸多苛责,但她从未真的放在心上过,当即就跪下去,对着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这让本来对她没什么好眼色的沈老夫人一愣,“你这是……”   南昭发自肺腑的说:“虽说您不满意我这儿,就算以后婆媳无缘,但我已当您是我娘了,娘,我这就走了,无以报答您,只能这给您磕头了!”   人都要走了,也连累不到她儿子了,沈老夫人对南昭的成见,也便随之消失了!   且仔细想想,这丫头即使知道,自己离开沈家的庇佑,在外面凶多吉少,为她师父也毅然要回去,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命数不好。   她长长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丫鬟说:“去将我房中锦盒里串念珠取来!”   丫鬟脚快,不一会儿便取来了!   沈老夫人将念珠递到南昭手中,“此串念珠,是当年我在泰州四佛寺为如故求的,它有四佛舍利加持,是有法力的,关键时候,兴许能护你一时!”   南昭深知自己境地,也不与对方客气了,接过来,由衷感激道:“谢谢!”   时候不早了,她也不能久留,沈老夫人叫马夫牵来一匹黑马,好帮她赶路。   牵着黑马走出沈家大门,南昭有意识停下来,目光朝院门看去,除了来送她的阿碧,再没别的人了!   阿碧看出她在等谁,劝说道:“少夫人,我觉得,大少爷是不愿您去,才说那些话,你又何苦一定要这般呢?”   她不打算改变主意,就翻身上马。   阿碧忙问:“那少夫人,您真就不回来了吗?我们大少爷对您其实挺好的!”   南昭苦低着头,小声回答:“可是……你家大少爷……他不要我了!” 第032章 欺师灭祖   阿碧也很无奈,叹气摇头。   南昭知道是不可能再见到沈如故了,就此收回眺望的目光,调转马头,朝出城的方向跑去。   现在天还早,她得尽量在天黑前,赶回青云观。   一路上,她心绪很乱,只希望,那封信,是别人写错了,等她回到青云观,师父还好好的活着。   青云山很高,上了山,山路崎岖,有些路紧挨着悬崖,下面便是万丈深渊,山下的雪都化了,不过山上冷,积雪还在,马儿不能骑,她牵着马走得缓慢。   “喂,小道士!”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她便停下来,见一行人从后面过来,他们也牵着马,身上沾了不少雪。   青云观道名远扬,每日都有问道者上山,南昭并不觉稀奇。   “有何事吗?”她问。   这些人中有个男子上前来,语气散漫的问:“你是山上的道士吧?”   南昭点点头,自己身上穿的就是青云观的道袍,再明显不过了!   那人便问:“上你们庙的路也太他妈难走了,还有多久才到啊?”   对方语气不太和善,从这些人身形和步伐看,都是练家子,不太像是要上山问道之人。   南昭还是语气淡淡回答:“再往上走个半个时辰吧!”   说完,她也无心逗留,一心要赶着回去。   不过那人又在后面嚷着:“喂,我话还未问完,站住!”   南昭已无耐心与这种浑身戾气的人周旋,她装作未听见,牵着马儿继续走!   没想到那个男子竟不罢休的追上来,一把扯住她的道袍袖子,教训的语气:“好你个小道士,竟目中无人,知道后面的……”   “寻龙!”却是后面传来另一道男生,大汉一听,嚣张也跟着收敛了些。   南昭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才看到了声音的出处。   那也是个年轻的公子,刚才他站在人后,很难被发现,现在细看下,其他人都一个个面色刚毅,肤色偏黑,唯有这位公子面若白玉,五官清俊,眸眼里透着一种旁人少有的贵气。   想来,是哪儿来的贵人,身边这些,都是他的随从吧!   贵公子不久就走到跟前,清浅对他的人说:“不可对这位小道长无理!”   寻龙才放开了南昭的衣服,不甘的小声回答:“明明是他先无理的!”   这边,贵公子歉意对南昭说:“我这位兄弟从小野惯了,多有得罪,这位小道长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南昭拍拍衣袖,并不在意的回答:“没事,贫道还有要事,要赶着回去,告辞!”   “等一等!”贵公子再次开口,问道:“我想向小道长问个人!”   问人?   南昭回过头来看,对方彬彬有礼,比他的随从好太多,也就回答:“何人?”   贵公子便问:“青云观观主青云子,十六年前,收了一名关门弟子,此人你认识吗?”   南昭又再一次打量了这些人一番,摇头回答:“不认识,根本没这号人。”   “没有?”那寻龙表示不信。   “没有!”南昭坚定的回答完,便牵着马加快了脚步,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   她不认识这些人,但这伙人都是外地人,口音像泰州那边的,想到上次来抓她的人,她还心有余悸,这才骗他们没这号人。   几日前,才下的山,这趟回来,就好像过了数年一样。   南昭在观前的杉树下将马儿绑好,观门上,挂着的两只白色灯笼十分显眼。   见此,她心中一紧,跑着进了青云观,此观有三殿五院,最大的三清殿中,供奉太上老君像,从前,她每日便在此处念经早课,就算大家全是劳作了,也会有值殿的师兄弟们在此守候,但今日,却空无一人。   她刚才进来这一路,也没见着一个人。   穿过三清院,便来到白云宫,此处是平素供山下来的问道者休息,石桌石蹬,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枣树。   方才在南昭身后不久上山的一行人很快也进入了青云观,叫寻龙的小声对他家公子说:“主子,听闻八大观主,十二道仙的人都来了,这青云观今日该分外热闹吧?”   青云观历代出了不少能人异士,在这片儿,道名远扬,青云子又是此地影响极大的高道,死后享有国葬之仪,所以消息一传出去,除了信徒前来,还有当地不少的达官贵人,但最多的,是这道门的八大观与十二道仙。   这边,贵公子未答,温润不争的样子,也有几分像个出世的修行之人。   不久,他们就来到三清院,院中青云观众道穿着道炮,头绑白条,整齐的站在院中,正在诵颂羽化经,而院子中央,放着一口黑色棺椁。   寻龙问:“主子,那口黑色棺材长得甚是奇怪,有何说法吗?”   “黑色八角棺,那是有历代青云观主才有资格用的棺椁,传闻那八个角是阴阳八卦的八个宫位,所葬之人八宮齐聚,才可安道一方……”   话说到这里,他站在高处,见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走了进去。   “主子,是刚才路上遇见的那个小道士!”   贵公子目光随着南昭的身影到了棺椁前,微微一笑说:“他方才牵的可是一匹价值千金千里驹,你当真以为,他只是这青云观的区区小道士?”   寻龙不免露出佩服的目光来,问:“可他年纪也不过十几岁,怎会有一匹这样贵重的马?”   “嘘——”许是嫌他太吵了,贵公子伸出食指让其止声,视线未收。   只见小道士踏进院门时,周围的人便发现她了,最先看到她的师兄面色大变提醒众人说:“她回来了!”   南昭自然听到了这一声,她看着从前朝夕相处的是兄弟们这般忌讳她的目光,心情很是沉重。   “我师父他……”她刚才开口,前面愠色出来一位山羊胡的老道,此人是她师叔青阳子。   “孽障!你还敢回来!”   南昭浑身一僵,低声回答:“我收到了一位师兄送下山的信,我立刻就赶……”   青阳子全然不顾她在说什么,怒目指着她命道:“将此欺师灭祖的逆徒拿下!” 第033章 凭空消失的字   南昭为之一惊,师叔为何称她为‘欺师灭祖’的逆徒?   这时,有两名道士上来,用他们平日练功的长剑指着她,将她押在地上。   不知所措的南昭跪在地上,“师叔,到底发生了何事?”   “何事?你装什么无辜!”青阳子义正言辞的指着前面那口八角棺说:“早知你乃孽障,当年我苦劝师兄莫要收你门下,却未曾想到,你竟恶毒到对你师父痛下杀手!”   “我没有,师叔!不是我!!”南昭否认,但这一张张面孔上,皆是不信。   这时,边上一位来参加青云子葬礼的八道观观主出来问:“青阳子,她便是那杀害你师兄的凶手吗?”   “是,正是此逆徒!”   得到肯定,那位观主目光深深看了南昭一眼,然后说:“今日贫道为青云子观主来此是其一,还有一件事,相信在此的各位观主也都听说了!”   大家未打断他,他便道:“贫道昨夜夜观天象,发现东太北星宫位错乱,西边竟出现了一颗不曾有记载的孤星,贫道在《星宿录》中看到记载,此孤星乃大凶前兆,在紫阳真人时期,曾出现过一回,那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当年此孤星出现后不久,便天下大乱,群雄争斗不止,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天下,亦是经过数百年修复,才有今日这一番安宁!”   这位观主是白莲观主,法号白虚,所有听他道完,面上皆露忧心忡忡的神情来。   红山观主张守合接着说:“贫道昨夜也观天象,不仅发现此孤星显世,还发现一颗君座星陨落,陨落方位恰在青州附近!”   光这般说,其他不懂此道之人根本听不出重点,而听得懂的一些人,面色更加凝重。   站在远处的寻龙听不出名堂,又小心翼翼的移到主子身边,好奇问:“主子,这些牛鼻子道士说的是什么?”   贵公子目光停留在那边,不打算一一讲解:“很快便知!”   果然,青阳子出来说:“守护太平的君座星既已陨落,那么当年紫阳真人留下的预言便成真了!”   “君座陨落,妖星当道!”   “妖星,便是新起的那颗孤星吧?”寻龙似乎听出了一点门道!   贵公子不答,他注意着那抹跪在棺材前单薄的身影,眸间被一抹黯淡覆盖,怅然道:“那年,在惠王妃的棺椁前,也曾有个少年被众人压在棺前下跪认罪,这一晃,竟是八年过去了……”   寻龙该是知道主子口中所说的少年是谁,他终是停止聒噪,默默站在身后。   这边,星象的事已提出来,当然,就有其原由,白虚道长直接挑明了说:“君座星陨落青州,怕是青州已出了这祸世的妖星!”   青阳子因为师兄之死,对星象之事并不太了解,但听到这里,狠厉的目光已落到了南昭身上,“此女一出生,手有异纹,十几年前,我们便知此乃万恶之源,我师兄青云子耗费了毕生修为,才将此怪纹封印,昨日,师兄要再次封印此纹,这恶徒不从,竟在青泉洞中杀害了我师兄!”   “此女…”寻龙诧异道:“那小道士竟是个女子!咦……我听说这青云观不收女子的呀?”   贵公子浅浅一笑,“除了十六年前,青云子破例收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啊?这小道士,原来就是主子您要找的那位关门弟子?”寻龙恍然明白过来,“难怪刚才在山下那般反应,原来是做贼心虚!”   说完,这厮又担心起来,他对贵公子道:“她年纪轻轻,竟敢对自己的师父下毒手,主子,此妇歹毒啊,这种人断不可用?”   贵公子似乎并不在意,只提醒道:“这十二道仙之事,哪儿是你等肉眼能看清的事!”   “是!是!那主子,我们要不要下去看得仔细一些?”   他没听到主子的回答,却听见下面跪着的南昭喊冤声。   “师叔,昨日我人不在青云观,又怎会对我师父下毒手?”   青阳子冷哼一声,“你师父专程遣你大师兄风恕下山将你带回,全观两百多人亲眼所见,你还敢当着众人之面狡辩?”   南昭完全懵了,“昨日?你们当真看到大师兄将我带回?”   “所以你就莫要狡辩了!”   她赶紧解释道:“不,师叔,这一定是你们看错了,大师兄前天确实到青州沈府找过我,我也确实与他出了青州,但他并未将我带回青云观,他将我卖给了另一伙歹人……”   “你简直无可救药,已经杀了你师父,还要污蔑到你大师兄身上吗?”   另外一位师叔青仓子怒斥道:“南昭啊南昭,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杀害我师父!”南昭一遍遍的澄清,可是这里没人信她,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忙说:“我昨天和前天,都与我夫君沈如故一起,他可以为我作证,证明我并没有回过青云山!”   “还需要什么证明,难道我们两百多双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吗?”   南昭并未因为被冤枉和误解而乱了心智,她条理清楚的反问道:“若我真是对我师父下毒之人,我为何今日还敢回来?”   青阳子果然被她问到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便又说:“我是今早收到来自青云观的书信,信中说到我师父去世,我才马不停蹄赶回来,此信此刻就在我身上,师叔,你不信,可以拿出来看看,我并非要你们相信我,我只是觉得此事实在太过蹊跷!”   在站各位虽都对南昭忌讳颇深,但并非那些市井刁民,皆是修行之人,既有疑点,自当弄清楚,于是青阳子叫弟子放开南昭。   “我们从未派人去送过什么信,你既说收到了信,那就拿出来,贫道倒要看看,是封什么信!”   南昭原封不动将信封递上,青阳子打开来才看了一眼,面色便沉下去,他将信纸丢在她脸上斥道:“南昭,如你所说有这样一封信,你倒是伪造得像一点,竟拿一张白纸来糊弄我们!你真当我们全是一众草包吗?”   南昭从地上捡起那张信纸来看,青阳子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张白纸。 第034章 妖星   她反复看了又看,不肯相信的道:“怎会这样的?我早上明明看它上面写着字的,当时真的写着字的,师叔……”   对方即已认定她就是凶手,丝毫也不怀疑这封信有何问题,在他们看来,这便是南昭狡辩不成,胡乱想的借口。   “南昭!你以下犯上,欺师灭祖,无论的天道还是人道,今日,都容你不得!”   青阳子义正言辞说完,那白虚道长接过话来说:“青阳子,此女罪大恶极,还不止这一件祸事,不知各位可否听闻几日前,发生在青州杨家的怪事?”   “就是那一日之内,死了两人的祸事对吧?”   白虚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弟子挥挥手,弟子便跑出院外,不久就领着一个哭哭滴滴的妇人以及小孩进来,那小孩身上披着白布,将脸给挡住了,并看不清楚。   大家都将目光看过去,南昭也很快认出那妇人便是杨三富的夫人,想来,那披着白布的孩子,就是杨家小儿了!   弟子将两人引到众人跟前,白虚便问:“杨夫人,你可将事情原委向众观主讲明,只要所讲属实,这堂堂八大道观,今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杨夫人哭哭滴滴讲来:“我家住青州天河桥西,我夫姓杨,名三富,我们家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想,那日一座花轿从我家门前过去,噩梦便开始了,先是我婆婆突染恶疾,当夜暴毙,死后还不安宁,竟爬起来当众咬了我夫君一口,那没多久,我夫君也随婆婆去了……呜呜呜……”   大家听杨夫人讲得如此凄惨,各个脸上无不露出同情之色。   白虚又提醒道:“可知是谁人害你如此?”   杨夫人快速找到了跪在地上的南昭,食指指向她的脸道:“是她!是她!我亲眼看到她对我婆婆的尸身施妖法,导致已死的婆婆诈起,咬死了我夫君!”   南昭急了,“杨夫人,我何曾使用过什么妖法?你当时根本不在屋内,为何要这般冤枉我?”   “你闭嘴!”青阳子怒斥道,其他人也根本不想听她辩解什么。   “不仅如此!”杨夫人一把揭开她儿子头上披的白布,人群中发出惊叹声。   “这……”就连见多识广的十二道仙的人,也露出惊色。   只见杨家小儿满脸长起透着黑气的怪疮,原本年幼的本貌已看不出,只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诡异面孔。   这哪儿还是人脸呢?分明是一张,从修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脸!   南昭见到这张脸,也停止了为自己辩白。   即使杨夫人夸大其词说她使用妖法,她也很清楚,那婉儿时隔多年后能出来作祟,全借她手上灵花之力。   她不想害人,可人却因她而死……   白虚道长对众人说:“这孩子之所以此刻还活着,全因我白莲观清元丹护着命,但若再不将那罪魁祸首找出来,就算是清元丹,也保不了这孩子了!”   张守合道长说:“那罪魁祸首不就在这里!”   青阳子摇头叹息,拱手对众道门人士说:“我青云观数百年为道正途,不曾想,今日不但出了个欺师灭祖的逆徒,还是一个祸害无辜百姓的煞物,我青阳子实在愧对各位道友……”   说到激动处,更是颤抖不已,青苍子赶紧上来劝说,他摆手,接着大步到南昭面前,怒声道:“逆徒!你还不快快将杨家孩子身上的恶咒除去?”   南昭在先前激烈的反驳之后,变得平静哀凉,她跪在地上,无奈说:“若此恶咒真是我南昭可以解除的,我义不容辞,可我根本就无力做任何事!”   “既有害人之心,又怎会轻易松手呢?”有人提议道:“你不愿解除此恶咒没关系,这八大道观的各位高道,自有法子替你解除!”   南昭听到这句,心慌神乱,因为她知道,道门里对待施用邪法之人,手段是何等残忍。   她看向周围,她的各位师叔和师兄弟们,想从这些熟悉的人中,找到一位愿意相信她,并帮她求情的人来。   但是没有,这一张张恨不得立马扒了她皮的面孔,看得她心惊胆战。   最后,她目光看向那边停着的黑色八角棺,声音哽咽的喊出:“师父……师父你知道的,小昭从未想要害过任何人……”   可是,这世上唯一肯相信她的人,就这样躺在那边,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为她解悟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更不能像从前那样,替她挡住所有的偏见和恶意……   “南昭,将你手心摊开来!”白虚道长早就听闻她手心有异纹,却未亲眼见过,此刻为了一探究竟,上前命道。   南昭低着头,紧咬着嘴唇,未动。   与她来说,那手心的灵花便是她的耻辱,已见识过所有人的惶恐,她不敢面对,这儿所有人看到灵花时的后果。   对方又怎肯善罢甘休?白虚立即命弟子控住她,强行搬开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当那朵还未开放的红色灵花出现人前时,人群里发出惊异声,十分嘈杂。   “妖星!”   “她就是妖星!!”   白虚回头看众人,目光坚定道:“既然她不肯主动解除所施的恶咒,那也休怪我们了!那杨家死去的老妇尸身已被烧除,不过杨三富的尸体保存了下来,那尸身看似如中毒生亡,但此毒却非凡物之毒,而是至邪至阴之毒,与这孩子所遭受的恶源相同,要彻底根除此恶,需得用封骨针锁她周身筋骨,才能摘除她手中恶花!”   “这恶源被清理,余下的孽事也就终了!”   光听用封骨针锁人筋骨还不觉有多残忍,当白虚的弟子取出那一尺长的银针时,未见过此针的人内心唏嘘,可一想到,是用此针对付那作孽的妖女,大家也就不觉残忍了!   “救人要紧,那就开始吧!”青阳子挥挥袍袖,首肯了对南昭用刑。   “慢着!”却不想,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第035章 贵公子相救   众人回头看去,却发现来者并非道门中人。   南昭立刻就认出了此人,竟是方才在山下对她不太客气的男子,名叫寻龙。   此处是青云观,来人竟在此大呼小叫,还乱管他们道门之事,青阳子不免对来人有些忌讳,“你是何人?”   寻龙穿过一众小道士,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说:“我就是一个无名小辈而已,不过是受我家主子之意过来说两句!”   “你家主子?”青阳子已尽力藏起自己面色中的不屑,但依旧能从他眼中看出一些余漏。   寻龙指着后边站在阶梯高处的贵公子说:“我家主子许多年前,与青云子道长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听闻噩耗,特来悼念!”说着,他从袖囊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青阳子。   后者接过玉佩一看,神色与态度随之大变。   “今日门中事宜颇多,贵客远来,招待不周,实在抱歉!”   什么样的贵客,能让堂堂青云观高道这般殷勤?   南昭也顺着寻龙的目光看去,便见那位贵公子气色闲定的站在阶梯上,身上黑色貂毛披风,在这被丧白色布满的内院中,别具一格。   她明明是跪着的,很难会看到她,但当南昭抬眼看去时,那位贵公子的目光也恰好停留在她身上,她从前根本没见过此人,竟从对方眸中发现了些许类似同情的东西。   寻龙走到南昭跟前停下好奇问:“这位小道士方才与我们一同上山,还帮好心帮我们指了路,刚才在上面我们也听了大概,实在很诧异,这般普通的一个人,竟有如此大的祸人本事!”   青阳子回答:“哎,真是有辱我青云观门风,让贵客见笑了!”   寻龙摆摆手:“还好,其实我家主子本身对你们这些道门中事并无多大兴致,不过青云子当年与我家主子有恩,实在不能对恩公的死置身事外,方才听完这前后经过,实在有几处不明,故才遣小的下来细问。”   按规矩来,青阳子这些高道是无需对道门外的人交代任何,不过来人身份着实特殊,他不能敷衍拒绝,只好态度谦和的回答:“这位小兄弟请问。”   “我主子的第一个疑问是,青云观许多人都见南昭被她大师兄风恕带回,而青云子观主则是在清泉洞被害,那么青云子观主被害时,你们都在场吗?她一小女子,是用何手段及兵器在众目睽睽下,对堂堂青云观主下手的?”   听到这番条理清晰的问题,青阳子先是怔了一下,后才回答:“当时我们并不在清泉洞,只有青云观大弟子风恕在场。”   “好!”寻龙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便替主子问出第二个问题:“既只有大弟子风恕在场,你们也是听风恕一人之言,认定凶手是这个小道士,先前听这位小道士辩解,说她不曾回过青云观,请问这位大弟子此刻人在何处,何不叫出来当面对质一番?”   说着,他还特意补充一句:“各位观主,我家主子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诸位皆是道门德高望重的高道,绝不对青云子观主之死含糊过去,必定每一个疑点都查证清楚,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自然,也不会错怪任何一个好人!”   贵客要见风恕,青阳子觉得这并非难事,转身在众弟子中寻找了一番,却没发现风恕人在何处。   “风恕呢?”他问师弟青仓子。   青仓子摇头,“似乎今早上就不曾见过他了!”   寻龙微微一笑,追问道:“怎么青阳子道长,那位至关重要的大弟子人不见了吗?”   青阳子忙解释道:“这小子与他师父感情颇深,许是躲到那个角落伤心难过去了!”   “那不妨先将此人找出来吧?”   青阳子也觉得此刻风恕人不知去向实在不妥,便叫座下弟子速去寻找。   南昭这才免去立刻被用酷刑的灾难,但她并未对那位贵公子有多少感激。   毕竟,在山下她就知道,对方此行的目的,也与她有关。   这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噩耗缠生,同道门中的这些长辈要至她于死地,而这位身份神秘的贵公子,又抱着怎样的动机出手相救?   去找风恕的人将整个青云观都寻了个遍,也未找见,寻龙别有一番深意说:“这风恕关系着青云子观主之死,此刻却突然不知所踪,实在有些奇怪呀!”   这边白虚早有些按捺不住,他指明道:“这杨家小儿此刻情况危急,再耽误下去,恐怕就没了!”   “咦,我怎么觉得,这位道长救人之心迫切得有点太过了?”寻龙的一言一行,皆是出自他主子所教,对于这一件,刚才似乎没有先给他交代,不免有点沉不住气了!   “此事人命关天,你这小子在此耽误了这般久,还要阻止我们救人,你到底是何居心?”白虚好歹也是分外受人尊重的高道,堂堂白莲观观主,竟被一小子当着这么多人面质疑动机,也就不留面儿了!   众人都忍着寻龙在此废话半天了,现在还惹怒了白虚观主,大家都对他没了好脸色。   “正是因为人命关天,才更要谨慎行事吧?”是人后又传来另一道男声,所有人看过去,原是那一直站在远处的贵公子翩翩俊姿步了下来。   这院中站了数百号人,全数搁一块儿,本该有修行者的道骨仙貌,但当这位浑身透着清雅的贵公子走来时,却将这一众道士给显得庸俗不堪。   这么一段短短的路程,几乎无人话语,只等着这位身份神秘的贵公子走近。   “救人当然天经地义,但此事疑点重重,不搞清楚了就贸然救人,能救了自然是好,若救不好呢?”贵公子仪态得体,虽是在质问,可语气和神情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搞清楚?现在风恕人都不见了,如何才能搞清楚呢?”白虚努力保持着自己道者之风,但如何看,那气度,都输了前者些许。   贵公子浅淡一笑,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南昭,出声:“你刚才说,青州沈家大少爷可为你作证,对吗?”   南昭用力点头,“对,他可以为我作证!”   “我可派人下山去请这位沈大少爷上山!”   白虚不太愿意,他说:“这山路不好走,一来一回,天都黑了,人命可耽误不起!”   “这个好办,刚才我们也走过此路了,我这位手下别的本事没有,赶路很快,一定能以最快的时间赶去沈家。”   贵公子都发了话,青阳子便到白虚身边小声劝说了一番,也是忌讳此人的身份,大家不敢有怨言。   不过,白虚有话要说:“听闻这沈家大少爷从小就体弱多病,若是请不来人,到时我们可没有那时间,与这位公子交代了,必须得立即救这孩子!”   贵公子对众道门人能给此机会十分感激,他未有异议。   只在众人稍微散去时,他独自步到被捆绑的南昭身前,轻声问:“那位沈大少爷会来吗?”   南昭深信不疑的点头回答:“会!他一定会来的!” 第036章 真正害你的,却是人   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这自信,大概是那日沈如故执她之手说过的那些话吧!   八大道观之人怕她跑了,用绳索将她绑在树下,在等待沈如故的过程里,她便靠在旁边的枣树上,见白虚将杨家小儿领走,看到那张狰狞的脸,她害怕的埋下头,小心翼翼的摊开手心看那朵灵花,最后用力握紧,恨不能将它从生命中永远抹去。   远处,寻龙在屋檐下,为他家主子搬来椅子。   接近暮色的时候,山上又开始下雪了,鹅毛般大的雪花从天上飞落下来,青阳子邀众观主先行到殿中稍等,只剩下几个弟子在旁为青云子守灵。   时间一久,院中开始堆积起雪,南昭就这样被绑在树下,一个人。   “主子啊,我如何也看不出,这小道姑有这般祸害人的本事!反倒是这些自认为替天行道的道士嘴脸更为难看!”寻龙站在主子身后,瞧着院内被绑着的单薄身影身上,逐渐积起的一层层雪花,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不免心生不忍。   贵公子这时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他。   寻龙都无需多问,便知主子是要做什么,他觉得不妥,“主子,这下雪多冷呀,您可别着凉。”   贵公子浅淡的看了他一眼,他便接过披风,缩着头跑进落雪中,将披风围在南昭身上。   南昭并不愿接受,低沉的说:“你家公子肯出面替我讲话,我实在感之不尽,别的帮助,南昭实在不能接受了!”   寻龙只好将披风拿回去,心头更是有了改观。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有些骨气,嘴唇都冻青了,还硬撑什么能呢?”   贵公子未话语,也未将披风再披上,他安静的坐在檐下,看雪,看山,看那一抹单薄的身影……   酉时过后,未等来被派去山下请沈如故的人,倒是信鸽先飞回来。   八大观的人也听说了,全都从殿中出来,见寻龙将信鸽带回的纸条交给贵公子,青阳子第一个上前确认:“公子,是否是那沈家大少爷不愿来作证?”   他们刚才进殿中,便起了卦,卦象是骗不了人的。   贵公子看完那纸条,目光透出忧色,再看向远处绑在大雪中的南昭,她也正巴巴地望着这边。   想到几个时辰前,她那份坚定,不免有些惋惜。   那白虚道长对这位贵公子是颇有微词的,此刻怀着幸灾乐祸心情走过来,假意询问:“公子,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呢?”   贵公子未答,他便伸手管人要,不久,将信纸拿到手,当着众人面读出声来:“她之所有,与沈家无关!”   白虚十分得意,“看到了吗?此妖女口口声声说能证明她清白,还是与她拜堂成亲之人,竟这般决绝,真相如何,相信大家已有数了!”   南昭不知是自己在雪中坐了太久,还是被这突然来的消息僵住了,她彷徨的目光,不知该落向哪里。   过了好片刻,她才恍然记起,离开时,沈如故说的那句“出了这道门,你的生死,便与我无关!”   经历了那样多的抛弃,现在师父惨死,她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更糟糕了!   为何,此刻却难过得想哭?   她想对这无情的天,还有冰冷的大地嚎啕大哭!   可无论如何,她都强忍着,绝不要在这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面前,流一滴低贱的泪水。   她已深刻明白,跪求和哭诉,换不来这世界对她一丝善意。   白虚说:“想必,此刻大家都没有任何异议了!”   无人话语,连那位贵公子也安静的站在一旁。   “那么,就开始吧!”   依照他们所说,要扼制住南昭手心的灵花,必须得用封骨针,封住她的所有骨位,断掉她所有经脉,再将她的灵花摘下。   所谓摘,便是将她的手砍下来!   有人从后面搬来一个木架,木架上有铁链,南昭不久便被她的师兄弟们齐手捆绑在这木架上。   夜幕降临,雪也停了,到处弥漫着冷意。   站在远处的寻龙紧皱着眉头,担心的问:“主子,这丫头估计是死定了,那我们这趟,不是白来了?”   贵公子虽心有遗憾,但他并未有过多表现在面上,过了片刻才道:“若她就这样死了,也并非是我要找的人!”   寻龙实在好奇,“主子,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   贵公子淡淡看过他一眼,似乎提醒他问得太多了,寻龙这才住了口。   这边,白虚已将那全套的封骨针准备好,身边站满了他的弟子,都说修道之人,心系苍生,可是这一个个的对南昭完全没有一丝同情心。   南昭看白虚手持封骨针走过来,她很怕疼,却未在对方身上露出一丝惧怕。   下一刻,一根针,就插进她的锁骨,那疼痛直入骨,她惊叫出声。   再抬眼,那白虚道人一脸麻木不忍。   从前,师父在时,修道者一直是她崇拜的对象,可今日,这些所谓的修道者何其残忍。   “你说我是妖星?”她咬紧牙关,额头因为疼痛而冷汗直冒。   白虚目光扫过她的脸颊,“你自然是妖星!”   她不甘的质问:“你们这些人,这些人!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   “我们从未决定你的命运!”白虚义正言辞说:“你的命运早就被天注定了,而我们是替天行道!”   说完,再一根针,狠狠的插进她膝盖中,她仿佛听到了骨头被刺穿的声音。   “啊——”她痛得满脸血气上涌,发髻也早已散落下来,鲜血从她道袍中渗透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凄惨。   在这样的痛苦折磨中,她本该失去理智、痛哭求饶,可却突然疯狂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们杀了我这妖星,你们就得天下太平了!哈哈哈!”   “嗤——嗤——嗤——”接着,好几根封骨针插入她的身体,深入骨髓,她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彷如一个红眼女鬼,生不如死的嚎叫着。   最后,她几乎疼得叫不出声来了,头虚力的吊在脖子上,周围那些对她的非议声也渐渐模糊了,但却有那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分外清晰。   “南昭!”她用力睁开眼,便见那白衣如仙的沈如故站在木架旁边,他清冷对她说:“那千百恶鬼未咬死你,而真正害你的,却是人……” 第037章   南昭苦笑,是呀,恶鬼使她害怕,而真正让她心怵的却是这冰冷的人心。   可是,她这般境地时,沈如故为何会出现,与她说这些话?   他不是说,她之所有,与他无关吗?   是她执念未淡,凭空幻想出他的模样来,还是他确实就在眼前,只是旁的人看不见他?   南昭想问沈如故,是否对她失望了,才不愿前来为她作证,可眼睛睁了又张,没有一丝说话的力气。   “难受吗?”沈如故又问她。   她的骨头里插着一根根夺命针,仿佛灵魂也被钉在案板上,怎能不难受?   “记住了南昭!”他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语说,带着那梅园中赏梅的公子翩翩雅姿。   “不管这命运如何对你,难受你得吞了,折磨你得受着,纵然千疮百孔,你得活着,直到有一天,你强大到能一手遮天,那时,你便是他们的天!”   直到有一天,你强大到一手遮天,那你便是他们的天……   南昭猛然睁开血眼,灵魂深处有一道长久挤压的不甘被激发出来,可是,周围却大变样了,她不是被铁链绑着,将抽筋断骨,再摘除手中灵花吗?   为何她躺在三清殿中,头顶是太上老君像?   “主子,她没死!”寻龙声音里带着喜出望外。   此刻,天已黑尽,外面嘈杂得很,似乎谁在争吵。   南昭艰难的动了动,才得以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她的手脚还能动,想必是刚才在行刑时,她痛晕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位贵公子命人将半死不活的她移到了殿中。   “丫头,你命还挺硬,被插了十二根断骨针都未死!”寻龙刚说完,脸色又有些难看,“只不过是个残废了!”   残废?   南昭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听到这么个消息,真是大哀莫过于心死。   她声音虚弱的问:“为何,我在这里?”   为何,她没有死在外面的木架上?   寻龙回答:“你得感谢我家主子,是他救了你!”   南昭不明白,在那种情形下,所有人都要她死,他主子,又如何能救下她?   对方便耐心的讲述道:“我们派去山下的人,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一口木箱子,就横在山路上,打开以后,发现里面装着一具早已腐烂成骨的女尸,而这具女尸还被人动了手脚,他们也留了个心眼,便将箱子抬了回来;当时那臭道士已往你身上插了十二根针,你也昏死多时,那叫白虚的老道正要做法,摘除你手心灵花。结果是我家主子聪睿过人,见过寻虎他们带回的箱子之后,看出女尸身上的门道,果断一把火将那女尸给烧了,你猜怎么着?”   她此刻虚弱不堪,哪儿有力气回答。   寻龙自个儿讲得兴奋了说:“结果那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杨家小儿竟慢慢变好了,此刻估计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南昭躺在地上听完,精神气也回来了一些。   也就是说,这位贵公子的手下在回来的路上,无意间撞见一口箱子挡路,箱子里有一具女尸,他家主子把女尸烧了以后,那本命不久矣的杨家小儿突然好了!   她挣扎着起来,寻龙露出惊讶之色:“你竟还能动啊!”   南昭虚弱的回答:“也许身为煞物,命大!”   本是自嘲的话语,听到煞物这个词时,一直未看她的贵公子目光落下来,他对她说:“那女尸上,刻着你的生成八字,还绑着一束头发,你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南昭知道这位贵公子身份不简单,却未想到他似乎对道门之事,也了解甚多。   像这种在死人身上刻字还绑着东西的事儿,并不是什么正统道法,属于茅山一派。   就好比较要骑马,首先得有一匹马,精心照顾,好料喂养,他日才能骑马奔腾。   而若要找个死人办事,茅山一派的道法中,便有借法器之力对死人加持的法子,让本不具备此力的怨魂为其办事,称为‘借鬼手’。   南昭虽道法不精,但这些门道还是知道得不少,所以,她一听女尸身上绑着一束头发,她便大概联系起来。   追述起来,杨家的祸事,本源自于一叫婉儿的女子,此女十几年前惨死,整整等了十多年,才回来找害死她的人报仇。   她曾也想不明白,从前十六年相安无事,为何偏偏是婉儿能借她手心灵花之力作祟。   再想到那夜沈如故带她上山时,便已猜到婉儿的尸骨早被人挖走,想必,那时沈如故就已知,婉儿并非巧合间借用了她的灵花之力,而是背后有人作祟!   “恶鬼咬不死我,害我的是人……”南昭喃喃低语,沈如故啊沈如故,黑暗中的一切,尽逃不过你的眼。   贵公子该是听到了,好像也有些感悟的说:“鬼要害人,那是执念作祟,遇上了自认倒霉,而人要害人,哪怕躲到天海角天涯,他亦能算计得你连骨渣都不剩——”   她看过去,先前对此人还颇有些忌讳,可总归是救过自己的人,她该感激的。   后来听寻龙说起,他家主子救她时,又一次详细将其中的疑点提出来;风恕不知所踪,有人运用茅山道法害人,后来青云子之死,都是有人背后策划。   现在杨家小儿已无生命大碍,他们不可再用此借口对南昭滥用私刑,要查出真正的幕后真凶,南昭不能死,还是至关重要的“证物”。   八大观的人听后,也改变了态度,不过却吵了起来,出现了几派,争相抢着要亲自对南昭进行看管。   白莲观觉得,南昭是道门中人,命数特殊,他们白莲观对降妖除魔之术最是在行,所以南昭应交由他们白莲观看管,最稳妥。   红山观则认为,自己乃八观之首,理应承担起看管和教导南昭之责,以免今后再出现祸事。   而青阳观难逃其责的声明,南昭自来都是自家门下徒弟,虽师父青云子已逝,但他们一定会严厉看管,绝不再出祸事。   看看这一幕就绝可笑,前不久,这些高道们齐心协力的要弄死她,现在,这些高道们看那一具女尸骨,仅因南昭身上的一束头发,就拥有了如此巨大怨力,态度转变得毫无防备。   拿寻龙的话来说,就四个字:非奸即盗!   这边儿,寻龙又有了别的疑惑:“既然是有人设计要害这丫头,那为何,兜兜转转这样一大圈,却又把偷走的尸骨扔在半路上,这不是反而又救了她吗?”   他家主子聪慧过人,早就想到其中缘由。   “若非凶手有别的图谋,故意为之。”   寻龙点点头,对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不过贵公子却未将话讲完,他停下来,深意看向南昭,“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便是有人要救你,专门去寻到了那婉儿的尸骨,此人谋略很深,连我的人会在那时经过,甚至他们会将尸骨带回都一并算到了!”   南昭的心被何物触动,目光望向殿外那漆黑的深山之中,心中默默问道:是你吗?沈如故?   虽然,他没来救她,可她却十分坚信,他来过,对她真实讲了那些话:不管这命运如何对你,难受你得吞了,折磨你得受着,纵然千疮百孔,你得活着,直到有一天,你强大到能一手遮天,那时,你便是他们的天!   想到此,她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的疼痛早已麻木了,她紧皱着眉头,等待了许久,才缓慢朝殿外走去。   寻龙想到自家主子专门跑这么远来寻这丫头,平素话都懒得讲,今日却废那样多口舌才救下来。   再看她此刻随时都会倒下去残躯,本能想上去阻拦,他家主子及时冲他摇了摇头,他只好任她去了!   就这般,南昭拖着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三清殿,朝那停放着她师父棺材的院子走去。   此刻,外面那几大道观还在争论不休,突然见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南昭从殿中直立着走出来,皆是一惊,总还是畏惧着她身上的煞气,全都退了几步。   她未看这些人一眼,径直朝院中央那口八角棺走去,停在棺前时,她双膝颓然跪到在雪地上。   就算刚刚死过一回,南昭亦未忘记,自己为何回来这里。   还记得,她年幼时,道观里每日餐食有限,师兄们总抢她的吃食,她便常常饿肚子,后来被师父发现了,师父最是疼她,每次都将自己的吃食悄悄留给她。   窝窝头、白面馒头、玉米,有年端午节,师父还给了她一颗粽子,那时,她听问道的居士说,山下那些人家中,娘亲会包粽子给孩子吃,她便满心期待跑去问师父,娘亲也会为她包粽子吗?   师父不仅仅是她的师父,还像亲人一样照顾她,给了她第二次生的机会。   可是,这个疼她护她的师父,还未能看到她寻到光明那一日,就因她而死!   她自责、无力、愤怒、心痛不已!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师父……”重复这句话,南昭泪水模糊眼前,就这般久久凝望着棺椁。   那些原本正在争论的道士们见此一幕,终于有了些许同情心,毕竟,青云子生前德高望重,而现在也基本可以认定,青云子之死疑点重重。   凶手会被道门禁止的茅山道术,南昭八成是被陷害的,人已被他们用断骨针给扎得不成样子了,此刻,徒儿在师父棺前哭,他们有何理不让?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擦干脸上的泪花,用力撑起身子,转身对向众人,毅然伸手解下身穿的道袍。   雪风中,就这般,只着一身单衣。   所有人都不知,她此举为何,便听她决然道:“我南昭已还俗嫁人,你们道门无权发落我,今日,我就要从这里走出去!”   青阳子立即站出来痛骂道:“我们青云观养了你十六年,你竟然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个白眼狼!”   白羊狼?她这位师叔恐怕忘了几个时辰前,他是如何对她的。   南昭冷笑,抬起布满鲜血肮脏的小脸,回答:“没错,我自幼在青云观长大,道门对我有养育教诲之恩,我也自认为是此门中人,可今日,我师叔青阳子牵头,让同是我师叔的白虚道长插了我十二封骨针,因为你们一句替天行道!我这个后辈,就是你们口中的妖星……如今,我师父不在了,那个杀害他的凶手——”她单薄狼狈的身体,直立在风雪中,早该倒下去,却又似乎被一股神奇的支撑着,她带着血泪双眼,扫过眼前的众道士,决然说:“那个凶手,不管他是谁,天涯海角,我南昭今日起誓,一定要将他找出来!但至于其他人,我无任何感激之意!”   那些道士瞧她这恶狠狠的样子,由刚才的不以为然,变得心里发毛,一时无人说话。   南昭说完,便朝殿门那边走去。   八大观的人怎能轻易放她走,白虚第一个跳出来说:“就算证明你不是杀害你师父的凶手,但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此刻不能走!”   其他几位观主也跳出来阻止。   南昭不后退。   “你们十二根封骨针杀不死我,现在,是否要用你那降妖除魔的三清剑,杀了我?”   她狠狠的瞪着白虚,对这老头早已恨之切切。   白虚气急:“南昭!你简直目无尊长!”   “我倒是敬你是尊长过,可你又何曾视我为幼小?”不一直是天杀的妖星吗?   “让她走!”这时,殿前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南昭放眼看过去,竟是那叫寻龙的小子,他也不是道门中人,想来是跟在他主子身边儿,野惯了,此刻瞧这些道士心口不一的操行,根本不能忍!   他嚎道:“你们这些道士,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修行之人,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就在自家人身上插了十二根筷子粗的钢针,我这个与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看得都疼,你们这些修行人倒是屁眼一个比一个黑。这人没给你们插死就算了,别人现在看清你们嘴脸,不跟你们玩了,竟不让人走?是否要点儿脸呐?”   张守合气得面红耳赤道:“我们道门中事,还轮不到你这小子来插嘴!”   “呵!”寻龙吃的是官家饭,可从没把这些所谓道门放在眼里过,要不是顾忌着主子的颜面,他早特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他问:“道门怎么了?难道这雪天黑日,你们道门就不把王法放眼里啦?”   “你!!”   “我什么我?信不信,我这就将你们告之官府,诉你们聚众修炼邪术,草菅人命,看是你们道门说了算,还是官府爷爷说了算!”   这些人听了这话,气归气,为了道门的脸面,也不能给他硬来。   寻龙说完,下意识的回头看他主子脸色,瞧主子一片祥和,想来自己这头出得没错,松了一口气,还自鸣得意。   见此,没人阻拦,南昭迈步向前,步伐蹒跚,但好歹,出了三清殿。   下阶梯的时候,终是撑不住了,身体虚力往下坠,所幸被一只大手抓住。   抬头看去,出手扶她的竟是那位寡言的贵公子。   说起来,这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那一把火,南昭早就死了,连全尸都不剩一具。   她自幼就心善,即便遇见这么多事,她亦然不能对于她有恩之人狠下心来,她发自内心的说:“我是煞物,别人都怕我,公子何必自找晦气?”   因她死的人有几个了,就算是别人借她灵花在杀人,她也怕,难免会害到其他人。   贵公子却回答:“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他声音很好听,不温不淡,如他的样貌一样,赏心悦目。   但南昭听见这个回答,却想起另一个人,沈如故……他也曾说世人都当她是煞物,但他不曾。   贵公子问她:“你打算去哪儿?”   他们也都看了沈家送来的书信,已申请她之一切,与沈家无关,现在,从小生活的道观也恩断义绝了,她能去哪儿呢?   南昭望着这深黑的青云山,本是虚弱的躯体,眼睛里却露出一丝希望来,“回家,我夫君一定在家等我!”   寻龙在后边儿听到这一句,立即愤愤不平的凑上来骂:“我说丫头,你刚才对那些臭道士的绝然去哪儿了!那沈家公子都不管你死活,你还回家?”   “你并不了解他!”南昭埋头下去,下意识的想为沈如故辩解几句;但仔细想想,自己就了解沈如故吗?   寻龙便以为她是死要面子,少有的放低了语气说:“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我们王……我们主子府上,地儿大着呢,也有吃的,可以收留你当个使唤丫头啥的!”   他家主子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我发现,你更像个主子!”   寻龙忙低头认错:“主子,我错了!”   他以为他家主子不让收留这可怜的丫头,转脸就求情说:“我妹当年要是不饿死,就和她差不多大,主子,就勉强看在小的面子上,收她当个使唤丫头吧!”   “不必了,多谢这些大哥好意!”南昭是真心领了,想到今日在上山的路上,她与这位兄弟还有过不快,现下看来,此人心直口快,其实心思不坏,至少方才在殿后说那些道门中人的话,着实帮她出了口气!   这时,贵公子开口说:“你目前这状况,下山很难吧?若是信我,不妨与我一同下山,之后你要去何处,是你的自由!”   南昭看着望上对方的眼睛,对那真挚得如一潭泉水的眸子,看不出任何虚假之意。   可她被伤害得早怕了,哪怕是别人说一句温和的话,她都怕背后会接着挨一刀。   她退避了一步,轻声回答:“多谢公子今日出手相救,南昭无以回报,若他日有何处需要我帮忙,南昭一定义不容辞。”   说完,她又补一句:“不过我本是不祥之人,特别是入夜之后,公子最好还是离我得远远的,不然……”   “不然怎么?”寻龙一脸的不以为然。   南昭不再多说,迈步朝前走去,才不过在雪地上走出十余步,她就重心不稳,摔坐在地上。   站在远处的贵公子赶过来,少有变化的面上,带了几分愠色道:“若你真想死,那我今天真是管了闲事,不过,既然你这条命不在意,刚才在三清殿前,又何必当着那些道士,立下重誓?”   这些话如当头棒喝,将愚钝的南昭敲醒。   是啊,她心里起了誓,要好好的活下去,变成自己的天,那样再也没人能踩在她头上,骂她煞物,更不能随意决定她的生死!   那要活着,怎能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不就应该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死皮耐脸的活下去吗?   “您说得对!”她沉声说:“那就有劳这位寻龙大哥帮我牵一下马。”   寻龙腿脚很快,不一会儿便将她那匹马牵过来,南昭被抱上马背,贵公子还将披风裹在她身上,这回,她没再拒绝。   就这样,她在贵公子及一众随从的护卫下,坐在马背上,缓缓行在下山的路上。   期间,南昭强打着精神,注意着夜色里的动静,不知是否因为青云山是千年道场的原因,这夜竟无鬼魅追着她的灵花前来。   夜路无聊,寻龙便与几位兄弟闲聊起来。   “这青云子死得可真蹊跷。”   “要查出真凶,看来还得从那消失的风恕身上查起。”   “不过,他们都说见到风恕带着她回去了,那她到底回没回去?”   “这世间,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呵,这江湖上,什么样儿的人没有?”   “对,我就曾听闻,风洲有个千面堂,他们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能以假乱真!”   “主子!”突然,前面带路的寻虎一声呐喊,将他们的谈话打断。   “何事?”   寻虎跑着过来禀告:“前面的路被雪封了,要挖开道才能过,今夜得在这山中找个地方过夜了!”   贵公子略带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南昭,瞧她伤势不清,也不知这夜能否熬过去。   路被封了,实在没办法,这夜路南昭走得着实惶恐,便虚弱的说:“我知道不远处有处供奉土地公的山洞,我们可以去那里落脚。”   土地公好歹是山神,他的地盘上,相信这山中的鬼魅也不敢放肆。   贵公子也回答:“如此甚好。”   南昭便寻着记忆,将他们带到土地公的山洞。   这山洞并不大,容不下所有人,寻虎找了柴火帮自家主子生起火,便带着兄弟几个连夜挖路去了,洞里就剩下贵公子与南昭。   见许久没喝过水的南昭嘴唇有些发白,贵公子取来水壶递给她。   “还能坚持吗?”   南昭点了点头,喝了少许水,身体实在虚弱得很,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开口问:“公子,若一会儿发生什么诡异之事,你不必管我,离我远些。”   贵公子不解:“能说原因吗?”   “我手掌上的东西,会引来很多……鬼!”南昭把‘鬼’字说得特小声,生怕被山间的其他生灵听了去。   对方听了这话,淡淡一笑回答:“我人都不怕,怎会怕鬼?”   南昭有点着急:“我没唬你!”   贵公子也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也没唬你!”   她实在没力气与他争辩,就这般靠在洞壁上,靠着火堆取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几次都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但都担心会要出祸事,便坚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看看周围。   瞧这位公子一身的贵气,即便在这简陋的山洞中,也遮不住。   她便开始揣测他的身份,一人出行,跟随着这么多武功高强的随从,且只亮了一下玉佩,便使八大观的高道们给足了面子,想必,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这样的一个人,找她做什么?   南昭不敢直接问,贵公子也十分沉得住气,只字不提。   “我说臭丫头,老身这小庙,哪里贡得起你这么大个灵食?你赶紧走吧,再不走,老身这小庙都给那些个山精拆咯!”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老头的声音。   灵食?南昭转过头看,瞧见一个只有三丈高的白胡子老头正气呼呼的瞪着她看。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此处的土地公,以前从未见他显过神,没想到一出来,就是赶她走!   她祈求的说:“爷爷,下山的路出不去了,我从前没少来孝敬过你,就让我在这里呆到天亮,天亮我就走……”   “我知道你孝敬过老身,所以才给你好好说,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臭丫头,你手上的灵花灵气太重了,老身帮你拦了一路,可这些个山精,刚开始还忌讳着老身,现在都疯了,老身是拦不住了!”   “你在和谁说话?”旁边的贵公子只瞧见她对着空气话语。   “爷爷……”南昭指了指土地公,便见土地公遁入地下不见了,她心叫不好,难怪刚才一路没遇见什么脏东西,原是她从前供奉的土地公在帮她。   可现在土地公跑了!那外面的东西不就要进来了吗?   南昭慌张的说:“公子,你现在赶紧离开这儿,要出事了!”   对方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但看她脸色大变,从火堆旁边起身问:“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有东西要进来找我了,我不想连累你,你赶紧从这儿离开……”话说到这里,南昭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洞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妖娆白衣女子,那女子头发齐地,红色的嘴唇像喝过血一般,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人,想必就是土地公说的山精了!   山精在灵物中,比一般的鬼魅厉害,通常是死在山中的女子化作的女鬼,吸收山间灵气,修出了智灵。   “在那!在那!”南昭指着女子的方向,无奈贵公子就是看不见,还以为她受伤严重出现了幻觉。   “南昭,你冷静点些,哪有什么东西进来了?”怕她太过激动,弄伤了自己,贵公子朝她走来。   那山精也跟着‘飘’进来,站在贵公子身后,贪恋的在他身上嗅着什么,画面十分可怕。   这时,贵公子也感觉身后凉凉的,他下意识的转身,脸竟与那山精咫尺之间,但他看不到山精,只觉得凉意扑面。   南昭为他将心都吊在了嗓子口,颤巍说:“公子,你……你……退后!”   贵公子这下,确实能感觉到不对劲,他不再怀疑南昭奇怪的反应,转而沉声问:“我身前,是否站着什么东西?”   “嗯。”南昭用力点头。   贵公子了然,但他并不像普通人一般表现出惶恐,他站在那,对南昭说:“别怕——”   别怕?   这位公子连对方是个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竟让她别怕?   而那山精也似乎听到了这句,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她阴狠的瞪着贵公子,张开血盆大口,就朝贵公子身上扑来。   “小心!”南昭刚叫出声,却听见“啊——”一声凄厉叫喊,山精竟被贵公子身上什么力量弹开,灵体冒着一股红色的烟,消失在了山洞里。   南昭看愣了!   贵公子却若无其事的问:“那东西不在了?”   她点头回答:“它扑向你时,好像被什么伤到了!”   贵公子并不意外,再不问其他,拂袖坐到她身边来,轻声对她讲:“你安心休息,等寻虎他们将路挖开,我便叫你!”   南昭满心疑惑这贵公子的身份,不是道门中人,却对道门之事知知甚多,并且他连灵眼都未开,身上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保护他。   那山精一看就很凶,连土地公都怕,却无法动这位恭喜半根毫毛,难怪,他不怕自己这颗灾星。   山路接近黎明才挖开,南昭由贵公子护送下山,一路到了青州城沈家,此时的南昭,浑身发烫,意识模糊。   寻龙看她状态不好,有些心疼的说:“这丫头还能熬到这里,真是不容易!”   他家主子望着前面的沈家大门,命令道:“去敲门吧!”   “主子,我想不明白,你专程上山去找她,现在她人就在这里,为何……”   对方并未理会他,重复了一遍:“去敲门!”   “是!”寻龙这才快跑过去敲门。   等寻龙跑远之后,贵公子对马上趴着的南昭说:“我们还会见面的,南昭——” 第038章   寻龙敲开沈家门,开门的是念婆,照理说,开门这种活儿,无需念婆亲自做,但她就仿佛早就知道般,刚好就出现在大门里了!   门打开,见满身是血的南昭趴在马背上,念婆也是惊吓有余,“快,快带少夫人进去!”   里面很快赶来沈家下人,用担架将南昭抬进去。   寻龙送完人,这就要走,念婆忙叫住他,“请问恩公尊姓大名,他日一定登门道谢。”   主子也没交代他留名,寻龙便回答:“我只是听命行事,至于别的,有缘自能相见。”   说完,就离开了!   念婆站在门前,望着那一行人离去,才叫人将大门关上。   这边,因为南昭伤势严重,沈家即刻请来大夫为她诊治。   梅院厢房内,沈老夫人一脸愁容的赶过来,询问:“郭大夫,如何?”   郭大夫一脸凝重的表情说:“我行医数年,从未见过这种事!”   “但说无妨!”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怪事儿没见过,心里也有些数的。   大夫回答:“少夫人全身经骨尽断,失血过多,常理说,早该没命了,却能坚持到此刻……”   老夫人的面色暗下去,只问:“那还有得活吗?”   “老夫唯有帮她处理伤口,重接断骨,但能否有得活,就看她的命了!”说完,便吩咐徒弟去准备接骨的的工具。   沈老夫人听后,不再问其他,几步退出来,独自前往沈如故偏院的书房,瞧房门紧闭,她更是焦虑得紧。   念婆随后跟来,似乎看出老夫人在焦虑什么,出声劝说:“人既然回来了,这便是沈家的命——”   老夫人心中颇有些怨气,“沈家的命?你以为我不知吗?”   念婆低垂着头,未回声,这是对老夫人所言的默认。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终是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念婆走到书房外面,轻将门推开,书房里十分整洁,空无一人,她看过之后,便在正上方的点香炉中,点上一根红香,然后关门出去。   而南昭再次恢复意识,已是一天后的事了!   一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厢房,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依稀记得那位贵公子最后与她说了些什么。   此刻,只觉浑身疼痛难耐,她想动,却发现除了上身能扭动两下,手脚都无法动弹。   “我……这是怎生了?”   正在外厢打扫的阿碧听到声音,快跑进来,瞧她醒了,脸上露出欣喜,“少夫人,你可醒过来了!少夫人,别动!”   “我为什么动不了?”南昭害怕的问。   阿碧脸上的欣容微微一怔,知道瞒不住,也就如实相告道:“少夫人,你被送回来时,身上的很多骨头都断了,大夫虽然替你接好了,但还不知往后能否行动自如!”   南昭如晴天霹雳,愣在榻上。   “你是说……我成了个废人?”   她不相信,那天下山时,就在土地公的山洞里,她都还能动啊!   怎么就医之后,竟成了个残废?   阿碧心知她难受,也唯有轻声安慰道:“即使少夫人以后行动不便,不是还有大少爷吗,大少爷会照顾少夫人的!”   南昭死灰的眸子里,听到‘大少爷’这个词,随即出现一丝光亮,她问:“沈如故……他在何处?”   阿碧露出尴尬之色,用手挠了挠头发,摇头回答:“我也不知!”   “你怎会不知?”   阿碧也不过是个丫鬟,哪有权利去过问主子的事,她回答:“前日开始,我就未曾见过大少爷了!”   说完,阿碧忙去准备清粥,服侍她喝下。   现在虽然醒了,南昭却只能瘫在榻上,几日下来,除了阿碧伺候她外,再不见其他人。   沈家人丁稀少,这些时日也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南昭躺在床上问得最多的就是:“今日,你见过大少爷吗?”   阿碧也总是摇头。   每每得到这个答案,她就在心里暗想,沈如故只怕是不愿见我了!   那日走时,她其实没想过能活着回来,现在活着回来了,却也是个废人了!   废人……如何去查杀害师父的凶手?又如何能等到有一天,强大到掌握自己的命运?   “少夫人,今日天色不错!”阿碧偶尔进来对她说说话,无非是些有关天气的琐碎之事,她郁郁寡欢的躺着,感觉自己再也别想站起来了!   而每到入夜时,她都希望能在梦里见到沈如故,可是,她做的梦,除了被恶鬼追,便是被十二仙道的人碎尸万段。   这夜,她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房内没点灯,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月光。   “阿碧?阿碧?”   阿碧平时都睡在外间,每次一叫,很快就会进来,但今日却没有回应声。   好在经过连日的修养,她的手能动了,只有双脚不怎么听使唤,因为这样,刚撑起半截身子,南昭就从榻上滚落下来,她在地上趟了片刻,任不见有人进来,她干脆朝徒手朝外间爬去。   外间无人,阿碧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好些天没出过这间厢房了,外面的夜色寂静,一轮半月挂在天边,洒下月光半两,透着寂寥。   南昭目光看向院子里那几株梅花,想起那日站在梅树下赏梅的沈如故,那一眼惊人之色,如今还历历在目,只不过才数日光景,梅花就谢了,花瓣掉落满地。   院子那头的廊下,似有有人在走动,南昭趴在地上,以为是阿碧,刚想开口唤她,但从对方身形上看,又不是阿碧。   这个时辰,谁会在梅院里走动?   瞧那人朝左边的偏院去了,南昭也顾不上辛苦,她慢慢朝那个方向爬过去,见那人去到沈如故的书房外。   她借着月光,认出了那人是谁,念婆。   心头疑问更深,念婆这时到这儿来做什么?   南昭没有惊动对方,她一直等在外面,见念婆推门进去后不久,又开门出来,等对方走后,她才悄悄的爬到书房一探究竟。   阿碧说,她也许多日没见过沈如故了,而念婆似乎是直接听命于沈如故的人,所以她直觉念婆这时辰出现在这儿,一定与他有关。   不过当她推开书房门后,却发现书房内没有任何异样。   “少夫人……”背后传来老妇的声音,南昭吓了一跳,原来是念婆又回来了,就这么站在门边看着她。   南昭一直都觉得念婆性子有点古怪,特别是在这时候,心头直发毛。   念婆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少夫人,您不该到此处来!”   她这些天谁也没见着,好不容易见到念婆了,怎能错过机会,她问道:“沈如故在哪儿?我想见他!”   念婆因她擅自跑到这里来,面色并不好看,敷衍回答:“大少爷若想见你,自然能见到,他要是不愿意,你问再多也无用!”   这些天,南昭一直都想亲口对沈如故讲一些话,无奈,一天一天的等,总见不到人,此刻便对念婆说:“我知那日他不让我走,是为我好。”   念婆面色沉重的接过话来,“你既知道,依旧选择了背弃他!”   南昭心头难受,点头自责说:“他怨我是对的,不愿见我也是对的,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沈家,肯再收留我!”   除了这里,她别无去处,也除了这里,她在外边,一天也活不了!   “你倒是知道错了!”念婆见她那模样,态度也稍微转变了些,只是眸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南昭顿觉不安,试探的问:“念婆,您老实告诉我,沈如故是否出什么事了?”   念婆本不想告诉她,但有些话,她早该对这位少夫人说了,便直言问:“你以为,你怎么有命活着回来的?”   南昭对那夜发生在青云观的事也有许多疑问,听到念婆这句,也差不多猜到,沈如故与此有关。   念婆告诉她:“大少爷,他一直在保护你!”   听到这一句,南昭终能确认这件事,眼前因情绪激动,很快模糊起来。   念婆说:“那日,有人前来请大少爷上青云山为你作证,老夫人不愿大少爷再因你之事受累,直接写信回绝了对方。但是,老夫人不知,大少爷他其实早做了安排。”   “什么安排?”她急切问。   已说到这里,目前的情况,念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告诉她:“婉儿尸骨不见,大少爷料定是有人背后借用你灵花之力祸害杨家,而要破解杨家之祸,必须得寻到婉儿的尸骨,思及那尸骨就是近几日才被盗的,所以他早前派人四处寻找,就在你大师兄前来的当天,我们得到消息,婉儿的尸骨在一群从泰州来的人手里,也是寻尸骨时,大少爷还发现,你的师兄风恕与这伙人有来往。”   所以,沈如故在见到风恕时,便知道此人来意不善,他没去阻拦她,因为当时的南昭根本不相信他,他便将计就计,好让她认清现实。   “大少爷本想从婉儿的尸骨找寻幕后凶手的线索,但因你不听他之言,毅然回青云观替你师父奔伤,而不得不将女尸交出去救你。”说到这里,念婆还有后话,“可是啊,那些八大观的人铁了心要对你下手,又岂是交出女尸就能保住你?”   南昭还不太明白,“念婆,你的意思是……”   “大少爷耗费自己的灵物之气,才将你的命保住,不然你连那女尸都等不到就死了!”   她恍然大悟,心头除了自责,就想马上见到沈如故,亲口给他认错,对他说谢谢。   “他此刻人在哪儿?”   念婆指了指正前方供香炉旁边的书架,告知她:“那后面有间密室,他此刻就在里面。”   说完,她便走过去,按下密室的开关,再回来扶起行动并不方便的南昭进入密室内。   这密室很大,里面阴冷无比,且没有一丝光线。   念婆点上一盏烛灯,带她走到最里面,便见密室中央设有一张冰床,沈如故此刻就一动不动的躺在上面。   “沈如故……”南昭让念婆扶她到冰床旁边,轻声唤道:“沈如故……”   “别莫叫了!”念婆嘱咐道:“他听不见!”   她不信,“他曾告诉过我,即便入夜后他毫无生气,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回不一样!”   南昭面色有变,害怕的问:“他还能醒过来吗?”   念婆只有摇头,老目浑浊的回答:“从前,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老身也不知,大少爷他是否能醒过来,唯有每个时辰过来,为他点上一根续命香,命在香燃,命灭香熄——”   她这才清楚,为何念婆这个时辰会独自到书房来,原来是为沈如故点续命香的。   念婆瞧她现在残废成这样,也担心她身体,出声宽慰道:“不过这几日府上还太平着,那大少爷就没事儿。”   南昭不太明白这话意思,只一心担心着沈如故的情况,也就没多问。   不久,念婆就催促她从密室中出来,到了书房外面,再对她强调:“大少爷此时的情况,连老夫人都不太清楚,老身之所以告诉少夫人这些,是希望你别再将大少爷用自己的命换给你的命,当作儿戏!”   南昭用力点头,誓言坦坦道:“往后,这世上,除了沈如故以外,再也没有能让我以命相报的人了!”   这夜过后,她虽行动不便,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郁郁寡欢,不管自己还能否重新站起来走路,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为了沈如故给的这半条命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样。   念婆看出她的决心,也颇是欣慰,瞧她行动困难,特意找来一木匠,为她精雕细琢造了一把能移动的木椅。   她每日坐在此椅上在院子里散散心,晒晒太阳,还接替念婆夜里去书房为沈如故点续命香的事,这样一晃,又是半月过去!   这夜,南昭算着时辰,滚着木椅轮子,前往书房为沈如故点香。   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这次她已点燃的香,就在眼前熄了!   她眉头一紧,反复点了数次,这续命香都熄灭了!   “坏了!”背后传来念婆的声音道:“续命香啊续命香,香燃命在,香息命灭,大少爷恐怕不行了……”   南昭紧张的问:“那怎么办?我们要做什么?”   念婆摇头,无奈的说:“也许,这次,真要为大少爷准备后事了!”   说完,念婆又说:“大少爷的命香熄灭了,老身得立即告知沈家二老。”   见念婆似乎认命了,南昭却不愿意放弃,她继续点着手里的命香,这根不燃,就再换一根,可她换了无数根都没有改变这根事实。   这时,突然一阵夜风吹进来,将案板上的的几页纸吹得掉落在地上;南昭本无心去理会,但余光中,却看到刚刚出去的念婆一动不动的站在书房门外。   “念婆?”南昭抱有侥幸的问:“你回来,是否有何转机?”   不然还回来做什么?   可念婆却不回答她,就定定的站在那,一语不发。   南昭坐在木椅上,看着念婆的方向,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念婆?”   “嗯。”念婆沉沉的应了她一声。   听到回答,南昭心想,也许念婆也很难过吧,所以行为有点儿反常。   她突然想起先前沈老夫人说的话,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说:“如故他需要吸收灵物之气才可维持生命,若我能帮他找到灵物之气,是否他就可以……”   她话说到一半,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目光无意识扫过地面时,发现地上念婆的影子有问题。   念婆本是个矮胖的老妇人,为何地上的影子却纤细得很?   她以为自己眼睛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睛,盯着地面仔细看了又看,没错的,那个影子确实不对。   此时的念婆,并非是念婆!恐怕是有东西,附在了念婆身上,不用猜都知道是寻着她灵花来的,可是,沈家这宅子不是风水宝地吗,这些时日来,也从未出过怪事,为何突然进了脏东西?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未点燃的香,难道,这和沈如故有关?   那夜念婆不就说过,府上如果太平,就证明沈如故没事。   而今夜命香一熄灭,就有脏东西进了府,也许先前沈家的太平,都是沈如故在庇佑,正因为他死了,所以沈府对于南昭来说,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   “嘻嘻——”这时,那附在念婆身上的东西发出一声怪笑说:“终于能进来了,看你这回,还往哪里逃!”   这回?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应该是之前追过她的那些恶鬼中的其中一只!   南昭本能的转动木椅轮子,退至密室处,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打开密室门,往里面逃去。   “还想逃!”那东西紧紧追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木椅,只稍稍用了点力,她的木椅便被一股力量扯得四分五裂!   南昭整个人也滚落在地,就算双脚不能动,但她没打算束手就擒,拼命地朝前爬。   那东西便紧追着她,嘴里发出那阵阵怪笑声。   她觉得很耳熟,猛然想起是那夜在土地公山洞中,那只凶狠的那只山精不就是这个怪声?   只是当时这只山精被贵公子所伤,没想到它恢复这样快,还追到了青州沈府来!   刹那思索间,那山精已扑上来,灵手竟能抓住南昭的脖子。   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锁喉,南昭呼吸困难。   而眼前,原本属于念婆的脸发出红光,那张狰狞的山精脸若隐若现,她没有叫喊,她手上戴着沈老夫人赠她的那串佛珠,她一边忍受着脖子快被掐断的痛苦,一边将佛珠取来,敏捷套在念婆的脖子上。   念婆猛地抽动了一下,身体里滚出来一个白色的影子,南昭知道,是佛珠将山精从念婆体内逼出来,这救了念婆,因为那东西一旦在活人身上久了,活人不死也将大病一场。   那山精却并没有因此有何大碍,反而更愤怒,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灵身的脖子,此刻正冒着烟,像被火点燃了一样,必定是被佛珠炙伤的,她阴狠的骂道:“贱人!”   南昭早受够了被这些东西追命了,不客气的回骂道:“你才是贱人!”   山精放肆道:“本想让你死得痛快点,现在姑奶奶改变主意了,一定得一口口咬下你这染着灵花的血肉,之后,我的灵力将大增百倍,足以抵过我数百年的修为!”   “你敢!”南昭躺在地上,装出一副自己有靠山的模样说:“我夫君就在这儿,你敢动我,他会让你灰飞烟灭的!”   说完这句,她心里又如针扎。   沈如故……他这回真的死了!   “哈哈哈哈!”山精并不那么好骗,它说:“这座宅子,之前确实存在着一股强大的灵气,可这些时日,越来越弱,直至今夜彻底消失,我才得以进到这里来——”   说完,山精看到了前面冰床上躺着的沈如故,她那腥红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来,问:“难道那股灵气,源自于那那个男人,他是谁?”   山精飘到冰床前,眼睛贪恋的看着沈如故。   即便在这样黑暗的地方,这张脸毫无生机,却依旧俊得不似凡物。   山精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羡慕的说:“若我也有这样漂亮的一副皮囊,即便是男儿身也是不错的!”   南昭气急,脱口而出:“你不准动他!”   山精斜眼看过来,“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担心他呢?他早死了,也就只有这么一副漂亮的皮囊了!给我拿去,还能用用,不然很快就腐烂了,岂不可惜?”   说完,山精就伸出灵手去抚摸沈如故的脸颊。   南昭气得脸都绿了,她用力站起来,重复道:“我叫你别碰他!”   “真吵!”山精尖声咆哮完,立即化成一阵风,瞬间就来到了南昭面前,戏弄问:“我就要碰他,你能如何?”   南昭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开始默念驱鬼经,此经她从未对鬼念过,也不知效力如何。   那山精倒是耐心着等她念了一半,接着取笑道:“你这念力,连那些孤魂野鬼都对付不了,还想用来对付我?”   其实南昭也清楚,这山精已在青云山中,修了数百年,凶起来连土地公都镇不住,她这半吊子驱鬼经,连挠痒痒都不及。   可她不放弃,将念的声音提高。   山精越听越烦,懊恼的抓住南昭的脖子,将她从地上举起来扔到地上。   南昭旧伤未愈,这一摔,只觉原本接好的骨头似乎又段了,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心生绝望时,转动眸子去看冰床的方向。   她想到,恐怕这回,是真的没命活了!   沈如故终究改不了她的命,还将自己也撘了进来,也不知,他们这种人,还有没有来生。   山精瞧她不动了,兴致很高的飞到她身边,扯着她的头发说:“你倒是继续念啊!”   南昭的头被扭到一边,正要闭目等死,却突然看见,前面的冰床空了!   死掉的沈如故,不见了! 第039章   记得洞房花烛时,死去的沈如故也曾突然不见,那时南昭魂儿都差点吓没了,可今次,她却期待得从内心里,生出一丝兴奋来。   “你杀不了我!”南昭被拽着头发,声音从牙缝中艰难挤出。   山精终归还是有些道行,她感觉到周围突然多了一股不属于自身的灵气,立刻松开南昭的头发,惶然回身,却见一绝美男子站在她面前,面色如冻藏千年的冰川,带着封骨寒意,直叫她心生怕意,她本能想飞升退避,对方袍袖带着巨大的力量挥过来,山精灵体立即被炙伤,随即翻滚在地。   她如临大敌般露出惊惶之色,赶紧跪下去,求饶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仙饶命!”   沈如故身上弥漫着一股强大的气息,仿佛万物都收尽眼底,而眼前的却渺小却不值得一提。   “大仙——”   他未理会山精的跪求,移动目光看向同样趴在地上的南昭,仿佛是在提醒她看着这一幕发生的。   这时,山精继续可怜的跪求道:““大仙,我苦修了三百余年,才有今日这一天,还请大仙念在苦修不易,饶我一命……”   这山精诡诈多变,竟突然从地上飞起,朝沈如故扑过去。   “如故!”南昭惊呼出声。   沈如故明明看到山精突袭过来,却从容的站在那,等到那灵身飞近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手掌,盖在山精的额头上,山精发出惨叫声,灵体着被一股力量撕扯扭曲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趴在远处的南昭震惊不已。   先前,她见过沈如故如何退避百鬼,却不知百鬼为何怕他。   但她清楚,那山精连土地公都怕,还修了三百年,就这般被沈如故轻易解决掉了?   此刻,沈如故收起手掌,似乎因为山精的灵体融入了他的身体,一时有些不适应,平息了片刻,才站定问她:“都看见了?”   南昭点点头,想起刚才被附过身的念婆来,还未开口,沈如故便说:“她无碍!”   她松了口气,危险解除,还看到沈如故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她好开心,但一看到那张脸,心就砰砰跳,紧张得语无伦次,“沈…如故…你还活着……真好……”   沈如故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转身过去将昏迷的念婆抱起,从密室中走了出去。   南昭望着那抹背影,心情跌落进谷底。   寒冷的密室中,只有她一人,身体也动不了,刚才与山精纠缠的过程里,腿伤似乎有加重力,她感觉不到疼,不知是痛得麻木了,还是这双腿彻底废了,但她可以感受到,胸口的位置打开一个大洞,凉意随着大洞吹进去。   她失落得躺回地面,缓缓将眼睛闭上,沈如故连一句话都不愿与她讲,是极其厌恶她了吧?   从前被家人抛弃、被出卖,她的难过为何与此刻的难过不同?   过了许久,南昭感觉身边有股寒流在流动,猛然睁开眼,见沈如故在她旁边,头就在她脸上方。   这一刹那,她惊慌失措,想坐起来,沈如故指挥道:“别动!”   南昭不敢动,沈如故手伸向她的腿部,轻轻一抬,她错位的脚踝露了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早已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不想竟有这般严重,欲哭无泪道:“我真变残废了!”   沈如故没那样多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他确认伤情之后,都没来得及让她反应,就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错位的关节掰回位。   南昭右腿膝盖以下依然感觉不到疼痛,她看着自己的脚踝,目光暗沉得如夜空。   沈如故见此,终才有了一些动容,他靠过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南昭失神的眸子,才重新有了一星点光芒,她痴痴的望着他,仿佛想从那不露痕迹的脸上,找寻一丝心的方向。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南昭将头小心翼翼的靠在沈如故的胸膛上,她试着去听那里的声音。   “扑通——扑通——”   这是活人才有的心跳声!   但她不再敢与他讲话,怕自己惹他心烦,会一怒之下将她扔到地上去。   被沈如故抱回他们所居的厢房的路程并不远,她硬是一个字儿都没说,憋到房中,沈如故将她放在床上,她才小声的问:“沈如故,我还可以站起来走路吗?”   对方很平静的问:“看到那只山精的下场了吗?”   她点头。   “在世人眼中,如你我这样的人,与那山精是没有差别的,她错就错在,她比我弱,这世界适者生存,弱者该死,而你——”他拉长了尾音,提醒道:“你这条腿是彻底废了!”   南昭心里一紧,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沈如故不怎么客气的补上一句:“你这么蠢,又断了腿,还有何用?连那只山精都比不了!”   这是她最怕听到的话,心里很难过,但她极力想要告诉对方,自己还是有用的。   “你看啊,我手还能动,我嘴还能说,我还可以……”   沈如故直接问她:“这些,对我有何用?”   南昭愣了一下,立即摊开自己的手心问:“我有它,它对你有用吧?”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自关心起这个令她深恶痛绝的灵花价值。   对方垂眸看了一眼,仿佛说到了点子上。   南昭立即表现出诚意来:“我虽不及你懂得多,也没什么本事,但我可以学,你信我一次!”   “信你?”沈如故颇有几分高傲之态提醒:“信任需争取,要我信你可以,证明给我看!”   “如何证明?”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沈如故靠过来,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那眼神里,多了些含糊不清的东西,看得南昭不知不觉耳根子发烫,小声问道:“怎……怎么了?”   对方垂下头来,绕到她耳后,提醒说:“为夫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最珍贵的东西?   南昭一时心慌意乱,她一废人,煞命一条,还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她回顾了一下,沈如故刚才自称什么?   为夫……   她余光扫过整个房间,想到他们早已拜堂,而这新房似乎从未真的发挥它新房的作用,她结结巴巴的说:“可我……我不知道如何做……”   从小在一帮道士堆里长大,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   “你会什么?”沈如故轻佻问她。   她脸已羞得通红,“我……我什么都不太会!”   对方一听,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你腿都断了,已索然无味了,还皆不会,你连女人最起码的价值都没有,我要你何用?”   今日已是他第二次说‘要你何用’了,南昭感到自身存在意义受到了十分大的质疑,她改变答案道:“我会!我会!”   沈如故怎不知她几斤几两,来了兴致问:“怎生又会了!”   南昭如实相告:“我以前在青云观,见过驴是如何生小驴的!”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半响,她意识到自己话说错了,忙解释道:“夫君!我并非指你是驴,我的意思是……”   “莫言!”沈如故挥挥手,感觉自己已给了她机会,是此女不可教也。   “你可以教我呀!”南昭提议道,少了些许娇羞,大有一副上山学砍柴的架势。   沈如故已失了兴趣,起身出去,说已数日不曾露面,现下要到爹娘那边去请安。   南昭腿脚不便,也怕二老见她心情不悦,就不敢跟去。   沈如故人才刚步到院外,见已清醒过来的念婆一脸愁容朝他过来。   “大少爷!”念婆打量他,瞧他好好的站在面前,沉声说:“昨晚那闯进来的东西是您故意引进来的!”   他并不打算隐瞒,承认道:“是!”   “万物皆有灵,你吸干她的灵气皆可,何必还引……”   “念婆!”沈如故打断她的声音,不太想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念婆不打算不做声,她说:“老身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少夫人的灵花已显现,八大观和十二仙道的人几乎都亲眼所见其威力,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但直接噬灵实在有违天道,少爷断不可再为了增长灵力而这样做了!”   他沉声提醒道:“你最该懂,我要做的不仅仅是沈家大少爷!”   念婆苦口婆心道:“老身自然懂,可是,少爷,那个幕后设计的凶手即已出手,就不会善罢甘休,你就算能保住少夫人一时,你能护她一世吗?她的灵花正含苞待放,若一直像这样软弱无能,少爷不但救不了她,恐怕自己乃至这沈家,都会为她陪葬!”   沈如故又何尝不知这其中利害,他不再说话。   二月末,春意渐近,冬寒退过。   南昭杵着拐杖在院子里适应走路,这几日,沈如故白天忙,夜里继续都在密室之中度过,她只远远见过他两眼。   “少夫人,大少爷回来了,还为您制了新衣!”阿碧前院过来,手里抱着新衣,一脸为她开心的样子。   南昭也有点儿受宠若惊,虽说沈府财大气粗,什么也不缺,但沈如故亲自送她衣服还是头一回。   阿碧贴到她耳边悄声说:“大少爷要少夫人现在换上,然后去后门,他在那等你,他还说,莫要惊动老夫人和老爷!”   一听到莫要惊动公婆,她会心一笑,感觉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和沈如故夫妻同心了,马上领着阿碧回房间换衣服。   衣服换好了,她张开双臂,有丝疑惑的问:“阿碧,为何我觉得这身衣服有点像男儿穿的?”   阿碧笑笑说:“不是像,压根就是男装少夫人!”   南昭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夫君要我别惊动公婆,是有原因的!”   她叫阿碧给她梳个男子的发髻,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杵着拐杖去后门跟沈如故回合。   马车就停在外边儿,她撩开帘子,见沈如故斜躺在里面,已等待多时。   已好些天没和他说话了,南昭一时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问:“夫君,我按照你的嘱咐……”   “莫言,上车!”沈如故不怎么看她。   她也习惯了,先将拐杖塞进去,然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进车厢。   坐定以后,她好奇的问:“夫君,这回外面那个马夫,不是纸做的吧?”   沈如故不太乐意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叫马夫赶车。   南昭保持着异常的热情又问:“夫君,您让我穿成这样,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莫多问,到了便知!”   “行!”她可听话了!   马车一路穿街走巷,傍晚十分,来到了青州城一处繁华之地。   南昭从前从未来过这里,揭开帘子瞧这大红灯笼挂得喜庆,像是个挺好玩的地方。   沈如故瞧地方到了,率先下了马车,下车前,特意交代她:“在这别叫我夫君!”   “那叫你什么?”   “沈公子!”   “好的夫……沈公子!”   “哎呀!沈公子,等等在下啊!”   南昭虽能借助拐杖行走,但还是不太方便,下马车十分费力气,她好不容易追在沈如故身后,进了这条街巷最是张灯结彩的一家楼院。   一进门,就被这周围花枝招展的各位漂亮姐姐给吸引了,她先前还看得新奇,直到看见一个男子拦腰搂着一风SAO女子从跟前走过,她才突然意识到点儿什么。   “啊!”她靠近沈如故身边,悄声问道:“夫君,我怎生觉得此地有点儿像传说中的妓院啊?”   沈如故一本正经的回答她:“不是像,这儿就是妓院!”   “干嘛到这种地方来?”她一脸惊异,恨不得立即扔了拐杖,带着她夫君夺门而出。   沈如故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学本事吗,此处可学得巅峰造极!” 第040章   “哟!这两位公子哥生得可真俊俏!”正说着话,前面迎来一满身脂粉气的胖大娘,她扭着水桶腰,笑得腮帮子都掉下巴上了!   南昭自来不习惯别人对她好,特别是这热情过头的,吓得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杵着拐杖连连后退。   那胖大娘出于老鸨的职业素养,一看便知这是头一回来花楼玩的,这种她见多了,熟悉熟悉,比娘还亲呢,所以她紧贴上来,想搂着南昭介绍一下他们这万花楼的花姐情况。   南昭哪儿能让她给碰着,第一时间便躲到了沈如故的身后。   “行了,我这表弟没见过世面,你安排几个多才多艺的姐姐好生伺候着!”沈如故从囊中摸出一块亮灿灿的元宝递于对方。   胖大娘接过元宝,眼睛已然乐成一条线,不忘了问:“那公子您呢?可有相熟的花姐?我这就去为您安排!”   沈如故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柳叶叶!”   “柳叶叶……”胖大娘露出为难之色道:“叶叶姑娘可是我们万花楼当家花姐,这……”   沈如故哪儿能不知这意思,当即摸出一张银票来。   对方赶紧将银票收起来,亲自引着他们上到二楼‘美’字厢房。   胖大娘说:“两位稍等片刻,我此番去为你们安排酒菜点心,姑娘们马上就来了,别急!”   瞧胖大娘一出去,南昭转头就说:“夫君,咱们还是回去吧!”   沈如故手背在身后,不浅不淡的打量着周围的厢房,再提醒:“沈公子!”   南昭无奈,改了口,难以启齿的说:“沈公子,哪儿学本事不是学,这地方……这地方来不得!”   对方悠悠道:“人活一世,也不过吃货嫖赌四件快活事儿,这地方如何来不得了?”   她学着师父的腔调告诫道:“色欲勾人心,是大忌!大忌!”   沈如故提醒她:“你非道士了,要忌的也并非是色欲!”   厢房门开了,从外边姗姗进来两位俏丽女子,都是沈如故为南昭叫的,她们笑盈盈的朝她走来,娇声唤道:“公子!”   南昭将目光从沈如故身上移过来,见她们身上都只着轻缕,胸前真是风光无限,她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前,真叫一个惭愧。   难怪,那些来这儿的男人,一个个跟着了魔似的!   这时,厢房门开了,从外面款款步入一粉裙女子,生得艳丽无比不说,那一身的妩媚,是最先进来这两位花姐搔首弄姿也换不来的,连南昭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过,瞧着此女含笑朝沈如故那边去了,南昭脸色往下一沉,心想,这大少爷能一口叫出此女的名字,不是慕名前来,也不是头一回了!   柳叶叶到了沈如故身边,微微福了福身,柔声道:“沈公子!”   沈如故本的背对着她,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柳叶叶看到他那张俊美不凡的脸时,与许多第一回见到这张脸的人一样,惊了一下。   “你便是柳叶叶?”沈如故问。   “是!”   他点点头,大方夸奖道:“叶叶姑娘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明艳动人!”   柳叶叶在这花楼里,日日被人夸赞,早就麻木了,但被姿色胜过自己的公子夸赞,还是头一回,不免露出一丝娇羞之色。   南昭眼看着这一幕,只觉胸口胀鼓鼓的。   想她是沈如故拜堂发妻,整日被他嫌弃,还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   再瞧瞧现在,沈如故与柳叶叶说话的姿态和语气,她简直都快不认识了!   身边的花姐端着一杯酒,送到南昭嘴边,“公子,我叫小凤,我来伺候公子喝酒吧?”   “噗——”南昭都没带看的,张口就把喂过来的酒喝进了嘴里,她从前都没喝过酒,没想到这样辣,才刚进嘴里,就全吐了出来。   这立即引得沈如故和柳叶叶看过来,真是丢脸,她憋着气,不想在沈如故面前闹出笑话,更引他嫌弃,忙用袖子擦着嘴巴道:“这酒真辣,辣死了!”   柳叶叶笑了一下,可能嫌外面太吵,提议道:“沈公子,不如我们去里间,让叶叶为公子抚琴一曲。”   沈如故突然变得极好说话,他点头,迈步欲随叶叶进入此厢房的里间去,那与外面隔着一面珠帘,是单独相处的佳地。   南昭这下坐不住了,忙提议说:“抚什么琴呀!过来喝酒啊!”   柳叶叶不语,作为青州名妓,她懂得主次,不会喧宾夺主,善解人意的凝视沈如故,全听他的意思。   南昭能有这反应,这位大少爷哪儿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却不不在,只嘱咐南昭说:“你自己喝吧,也别光顾着喝酒,得空好好与两位姐姐讨教讨教!”   话完,便与柳叶叶进到里间去了,南昭隔着那面红色珠帘,见柳叶叶取来琴,熟练地弹奏起来。   而沈如故颀长的身子,在软塌上侧躺下来,优雅如斯,他认真倾听着柳叶叶的琴声,像极了是一个对音律颇有心得之人。   这是南昭觉得沈如故最像活人的时候,不过她却因此气得发慌,又无处发作,只得豪气接过小凤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这回不那么辣了,反而那酒精刺激喉咙的感觉,让她胸口那丝不适感淡化了一些,所以她就一连喝了好几杯。   从前就听,喝了酒会醉,她这酒量似乎不错,这般都感觉无大碍,不过酒就是水,喝多了难免遇上人生急事儿,两位花姐便扶着她出厢房去恭房。   她怕花姐发现自己是女的,进去时还特地打发她们回厢房中等着。   “叶叶姑娘此刻在别的客人那里,不如我们帮公子叫其他姑娘来,我们万花楼不止柳叶叶一个姑娘琴技高超,还有……”   从恭房出来,南昭路过别的厢房,听见刚才那位胖大娘在里面对其他客人说话。   “不必了,我们公子专程来找柳叶叶的,除了她,别的庸脂俗粉就不必叫来了!”   又是那个柳叶叶,怎么所有人都来找柳叶叶呢?   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儿,会弹个琴吗?   有什么了不得的?   南昭忍不住小声骂道:“色欲果然勾人心,这男的啊,不管是人是鬼,都没个好东西!”   她这情绪起伏太大了,一时没能控制好,加上腿脚又不方便,尽这般趔趄栽进了别人的厢房,打断了里面客人与胖大娘的谈话。   而这间的客人身份还不一般,随身的侍从腰上撇着刀,妓院里无人敢拦,猛然见有人破门而入,以为是谁要来对他家主子不利,当即就拔出刀来喝道:“谁人如此大胆?”   胖大娘被这阵仗吓得往后面一躲。   南昭趴在地上,头微微一抬,便见一把亮晃晃的长剑顶在头顶,才知闹出误会来了,忙解释道:“兄台别冲动,在下无恶意,只是腿脚不方便栽了跟头。”   而这间厢房的客人是另一位黑色锦衣公子,他听见南昭的话,也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拐杖,便出声唤道:“寻龙,将剑收起来!”   南昭听见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下一刻,就心头一惊,寻……寻龙?   这边儿寻龙听了主子的话,将剑收回鞘中。   趴在地上的南昭却未立刻爬起来,她做贼似的抬眼往上面瞄了一眼,见确实是那日在青云观中,对她出手相救的贵公子与他那话多的手下,心头直叫青州真小。   若是换了其他地方,她一定要对救命恩公一番道谢,可现下大家都身在妓院中,以嫖客的身份相见,简直尴尬至极,南昭完全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们。   那寻龙见她久不起身,忍不住道:“你既不是进来行凶的,趴在地上作甚?赶紧站起来啊!”   “哈哈!”南昭尴尬地笑了一下,唯恐两人将她认出来了,她就这么趴在地上,头也不抬的想从此厢房内爬出去。   厢房内的其他人见她这怪异的举动都露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来,胖大娘更是连眼珠子都鼓圆了!   南昭硬着头皮往外面爬去,眼看就要出门了,后面传来贵公子浅淡的声音:“等等!”   南昭赶紧头埋进袖子里,以为被发现了!   结果贵公子提醒道:“你的拐杖!”   说完,贵公子亲自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拐杖,到了南昭身边。   南昭伸出手来,沉着嗓子道谢。   贵公子便将拐杖递到她手中,她以为拿了拐杖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却不想,贵公子持着她拐杖的手并未放开,他蹲在她身旁,轻声问:“南昭,是你吗?” 第041章   南昭浑身一僵,心想这贵公子眼力真是狠辣,自己这般打扮,竟被他认了出来。   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挂的不知是笑还是哭。   “呀!真是你啊!”寻龙也凑上来,好奇的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南昭瞄了一眼旁边的胖大娘,借着贵公子伸来的手用力站起来,慌张的说:“公子就当没见过我!”   说完,她便拽过自己的拐杖,逃离了这间厢房。   南昭匆匆忙回到刚才所在的厢房,推门进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刚才她出去时,是没有这味道的。   她朝房间里面走,那香味儿越来越浓。   南昭未见到方才陪侍的小凤二人,不过隐约听到一女子在里间娇羞问:“公子,可喜欢叶叶?”   “叶叶这般貌美,又才情四溢,但凡见过的人就会爱不释手!”听到这熟悉的男声,南昭心跳绷紧了!   先前瞧沈如故与那柳叶叶一起,不过是喝喝酒弹弹曲儿,这才走了多久,竟说起这般不知羞耻的话来?   “那公子想要叶叶吗?”柳叶叶问。   “求之不得……”   接着,便是男女欢爱时发出的娇喘声。   南昭只觉胸口有一团怒火在烧,脚步不听使唤的朝那边走去。   隔着珠帘,她先是看到满地凌乱的衣物,再往后面,便是一对赤身男女缠绕在一起的画面。   南昭当场愣在原地,目光欲从那不堪的画面上移开,却如何也移不开。   亲眼看到沈如故将那柳叶叶压在身下,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热流。   “沈如故!”她怒火冲冠,大声喊道。   那边的沈如故自然也听到了,他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完全不将她的崩溃放在眼中,还微微一笑对她说:“你要好好学着!”   南昭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荒唐事,竟是她决心托付余生,愿意将命交付的夫君干出来的!   她转身想逃离这里,却撞见另一个人,那也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姐儿,只不过刚才她并未见过此女。   那女子瞧她眼眶带泪,再看看珠帘后面的情节,十分同情的对她讲:“这世间,男人尽是负心汉。”   她仿佛找到了知音,哭得更伤心起来。   那女子便心疼的说:“别哭,来,到姐姐这儿来,忘了那个负心汉!”   南昭根本不认识她,但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瞧对方张开手让她过去,她就拖着病腿朝对方走去。   当她刚要走到那女人身边时,身后突然有个人拽了她一把。   南昭回头看拽她的人竟是沈如故,刚才看到的某些画面,实在扎得她心痛,她的本能反应的掀开了沈如故,“别碰我!”   可沈如故不但没被她推开,还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愠色问:“谁让你乱跑了?”   “不要你管!”   沈如故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说:“你可知道,我再来晚一刻,你就摔下去了?”   南昭还是不听,她情绪激动的说:“你和那个柳叶叶做不知廉耻的事,还管我做什么,让我摔死吧!”   沈如故严声止道:“闭嘴!从前十六年,你师父果真是什么都未教给你!”   不提她师父还好,这一提,南昭眼眶一红,将多日挤压在心里的怨气通通道出来:“是,我不仅是个灾星,还一无所处,连我师父因我惨死,都没办法将真凶查出来,现在我还变成了个残废,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你还带我到这种烟花之地来羞辱我!我不要活啦!”   沈如故没有犹豫,手掌‘啪的一下打在她脑门上,道:“醒!”   南昭脑袋突然就清醒了一些,刚才围绕着她的那股异香随之消失。   再仔细一看,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什么厢房内,她竟坐在万花楼数丈高的看台围栏上,她的条腿此刻正悬在半空中,而她的拐杖落在围栏附近。   真是邪了!   就她右腿基本是废的,这么高的围栏,她怎么可能爬得上来,现在天色不早了,答案只有一个,她一定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东西。   “把泪擦干!”沈如故沉着脸命令道,显然对她乱跑差点被鬼迷死了有些生气。   再想到刚才自己迷糊说的话,南昭赶紧把脸上的泪痕擦干,解释道:“我喝了太多酒,想去上恭房,不曾想到这么片刻功夫,竟然就被那些东西迷住了!”   沈如故没什么心思听她解释,他沉着脸,张开双臂,压着声音说:“下来!”   南昭愣了一下,随即搂着沈如故的脖子,他便轻松将她从围栏上抱下来。   这时候,她已清醒差不多了,深刻意识到,刚才竟对她这世上的保命符大发雷霆,简直愚蠢之极,立即摆正了态度对保命符说:“夫君,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即使你真和那个柳叶叶做了点儿什么,我都没关系的!”   对方听后,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你还真是深明大义呢!”   她点点头,心头终究有点郁结,便附和道:“毕竟——嫁鸡随鸡嘛!”   沈如故听出她话中有话,也懒得抱她了,当即就将她放下来,通知的语气道:“那我今晚就帮她把身赎了!”   南昭面上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本公子!要为柳叶叶姑娘赎身!”沈如故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南昭有点慌了,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能当真的啊!   赶紧捡起掉在围栏不远处的拐杖,他追到沈如故身边提议道:“这么大的事儿,我们还是先回府与爹和娘商量一下,免得二老觉得……”   “不必了,他们最是宠我,我要什么都答应!”沈如故说完,特意瞄了一眼她那张青红相间的脸。   南昭这才算看出来了,这姓沈的,不止看上那个柳叶叶了,还要给娶回家去。   那她好歹还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正室啊,大婚才不过数日,他就干这种事儿!   南昭拍了拍胸前,告诫自己,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就算沈如故把整个万花楼的花姐儿都娶回家去,她还得仰仗着他才能活!   所以,她毛躁的跟过去,果然见沈如故叫来那肥老鸨,身子往椅子上一趟,“本公子要为柳叶叶姑娘赎身,妈妈开个价吧!”   开妓院做生意,姑娘赚得再多,也是一天一个价的掉,他们这些妈婆子,最是喜欢遇见这种要挥重金替姑娘赎身的大爷,可听了这句话,突然有些为难了起来。   沈如故眉毛一挑,看出对方又想坐地喊价了,他财大气粗道:“价钱你随便开,叶叶姑娘值!”   南昭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靠了过来,听到‘叶叶姑娘值’这五个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如故明明看见了,却跟没看见似的,还问她:“表弟,你说是不是?”   南昭笑了笑回答:“是啊,柳叶叶姑娘才貌双全还本事过人,多少价都是值得的。”说着,她转头对老鸨道:“妈妈您别跟我表哥客气,他家除了钱,真的啥都没了!”   胖老鸨连连点头,但她为难的倒不是这个,现下瞧这位爷这般诚心诚意,便直言道:“不瞒这位公子,咱们叶叶姑娘啊对她钟意的人还真不少,今晚上,要替她赎身的人,不止您一个!”   沈如故听了这话,似乎并不太惊讶。   他问:“这般呀,那妈妈是如何想的呢?”   胖老鸨直言说:“您也晓得,奴家能教出一个柳叶叶,费心费力都不是钱能衡量的,现在她要赎身,奴家是舍不得的,可终归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奴家都当亲女儿看,这亲女儿的终生大事,可马虎不得——”   沈如故听着,就等她开条件了!   对方思忖了一下说:“我看你们二位都挺诚心的,不如这样吧,你们随我去‘丽’字包厢,此刻叶叶也在那边,你们二位爷开价,价高者得,如何?”   “行!”   说好了,他们便随老鸨来到‘丽’字包厢。   刚走到门口,南昭就后悔跟来了,正想往回走,沈如故似乎发现了,冷不伶仃的回头警告道:“不想死就别乱跑!”   她吐出一口气,刚才的事还后怕着,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想到这间包厢她前不久才从里面出来,想必另一位要为柳叶叶赎身的人,就是那位贵公子了!   门打开,一眼便看到贵公子坐在圆桌前,柳叶叶也在,只是看到沈如故进来后,她知礼的从桌前起身,站到了老鸨的身后。   老鸨笑盈盈的走过去对贵公子说:“公子,可能情况有点变化。”   贵公子坐在那边,已然注意到了外表不凡的沈如故,不过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随后进来的南昭身上。 第042章   胖老鸨明白讲:“公子也是知道的,倾慕我们叶叶姑娘的人,这青州城外可以排到龙门庙,先前要为她赎身的人也不少,奴家是舍不得,今日实在是觉得二位都是叶叶可以交付余生的良人……”   贵公子听懂了,来人是来与他抢人的,不过,良好的修养和脾性并不因遇这种事而恼怒,反而,那清俊脸上,还浮现一抹雅人至深的笑容。   “请坐!”他手做了一个手势,贵气都在骨子里,那一姿一态着实赏心悦目。   沈如故也不在话下,比起贵公子身上令人舒服的雅姿,他出众的外貌,根本不似凡物,即便在这楼中,也能轻松使所有花色黯淡下去。   万花楼是青州第一妓院,什么样的客人没遇上过,而这样两位爷能凑一起,着实有些难得,连胖老鸨都觉得不那么真实。   “公子好品味!”贵公子先是开口,没有咄咄逼人之处,就是平常谈姿。   沈如故笑然,顺着话意自述道:“其实我自来偏好的东西,都与别人不同,往往别人喜好的,我都不爱看,哪怕一眼。”   贵公子回答:“那这回似乎有所不同,叶叶姑娘花名在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数不胜数,看来,沈公子与大多数人喜好的,也差不多!”   两人从前几乎未见过面,这么一声‘沈公子’着实令人诧异,胖老鸨瞄了一眼柳叶叶,以为是她与贵公子说的。   反倒是沈如故不那么在意这个称谓,他说:“前半生与苦药陪伴,后半生也想尝尝这人间的红尘几许,不奇怪。”   “是啊,这人间百事,唯有红尘最醉人心!”贵公子感叹一番道:“美人似珠,握手如宝,宝贝就在那儿,谁人都想占为己有,人之常情。”   他们这般交谈起来,竟只字不提赎身价码之事,这令胖老鸨十分焦躁,她主动提到:“这位恩客愿为柳叶叶姑娘付赎金五千两,沈公子您呢?”   沈如故轻轻一笑,区区五千两算什么,五万两都不在话下,他直接说:“妈妈刚才说价高者得,所以无论这位公子开价多少,我沈如故都可付双倍。”   贵公子既知道他身份,当然也清楚他们沈家富可敌国,两方这般争抢,不过是万花楼老鸨想见的局面,他自来不喜被人掌控,便转身对站在旁边的柳叶叶说:“相信今日,无论是我还是这位沈公子为你赎身,你的后半生都可衣食无忧,可姑娘也是有心之人,前半生漂泊无根,后半生求安稳亦求真心,不是吗?”   柳叶叶今晚多数时候,都与沈如故待在一起,她为他出众容貌惊叹,也为他懂自己琴音而心生情愫。   所以贵公子这番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抛开价码不谈,若说真心,她是倾向于沈如故的。   而贵公子刚才私下与柳叶叶交谈之中,已看出这点,他有意提道:“叶叶姑娘芳心可许,但所许之人,早有婚配,这样,叶叶姑娘也愿意吗?”   柳叶叶面露惊色,她看向沈如故,确认的问:“沈公子原来已成家?”   青楼女子,能被赎身就已是幸事,嫁人做小再寻常不过,但那是普通的青楼女子,她柳叶叶自挂牌开始,多少权贵要为其赎身,她未应允,不就想等那位愿娶她为妻而非妾之人?   知道这个消息,柳叶叶心中遗憾更多。   旁边的南昭默默听到这里,想那沈如故目中无人,还精于算计,没想到妓院一战遇上了这位贵公子,便首战失利,她有些幸灾乐祸,心念,沈大少爷你也有今天。   沈如故哪是那样容易放弃的人,他此刻神色黯淡下去,一副痴情而不得的模样对柳叶叶说:“这世上从无后悔药,若是有的话,那该多好呀!”   南昭只觉心头吃了一大头活牛,梗在喉咙里,随时要奔出来。   后悔药?也是,如果沈如故没有这一出生就不公的命,天下女子选完了,也轮不到她嫁进沈家。   她深知自己乃煞命,被人嫌弃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若非自己实在无处可去,还寄托着沈如故能为她改命的期望,这沈家少夫人的位置,不要也罢的!   贵公子这时表明:“只要叶叶姑娘心甘情愿,我可给你最想要的名分,从此免你红尘颠簸,余生可安!”   从此免你红尘颠簸,余生可安……   来时,南昭对这烟花之地多有忌讳,对这些红尘之女也存偏见,但亲眼见到两个救过他的男人,为柳叶叶争夺说的话,突然意识到,青楼女子也胜过她千倍万倍。   她是怎么了?明明沈如故一早就提醒过她,不要将心寄托在他身上,她却偏不听,天真以为,他们是一样被命运所负的人,所以理所应当在一起。   其实从无理所应当,皆是无可奈何。   更有其实,他们才不同,就算沈如故不死不活,他还富甲一方,爹娘皆可为他折寿短命,而她呢?   什么都没有,扔到哪儿都是死无全尸的命,感情之事,不该困扰她才是。   深吸一口气,她收起所有的失落,若无其事的站在旁边。   早就对她同情得很的寻龙从旁边移了一把椅子过来,主子们在谈事,他懂得分寸,唯有小声说:“丫头,你腿残成这样,还是坐下吧!”   南昭早就站累了,也不客气,她坐下去,听到那边沈如故对柳叶叶说:“这位公子这番话着实感动人,凭公子这般样貌和身份,能嫁给公子之人,一定余生不愁,所以,若叶叶能嫁给公子安过余生,我沈某甘愿放手,不过却有一个疑问,想替叶叶姑娘问。”   沈如故对胖老鸨说:“接下来的话,与你无关了,你去外面候着便可!”   胖老鸨不敢不从,听话的退出去将门关上。   房间内就只剩下四人,柳叶叶问:“沈公子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沈如故并不急于说出口,他亲自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才缓缓将目光移到贵公子那边,浅笑问:“堂堂泰安王,当今炎帝第九子,皇室血脉,位高身尊,能否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婚事?”   这一句话出口,厢房内所有人都惊起了,寻龙反应最大,他大步向前,欲拔刀将这个道出他家主子身份的狂徒的手刃当场,是泰安王抬手动作制止了他。   从头到尾,沈如故便知对方身份,却从未流露出半点儿对权贵的畏惧之心,这寻龙的杀意,他亦不屑看一眼。   泰安王深看了沈如故一眼,感叹道:“听闻沈大少爷一出生,就在病床上度过,外人几乎都未见过本人是何模样,今日得见,看起来身子健康并无病症缠身,外貌还如此出众,不过——本王此次来青州,几乎无人知晓,所以沈大少爷最令本王惊讶的,还是这知晓天下事的能力。”   沈如故回答:“沈家商队遍布天下九州,即便大门不迈,也并非井底之蛙。”   现在,已确认了贵公子就是泰安王,柳叶叶怎会不知,这样的高贵的身份,怎可能娶她一青楼女子为王妃呢?   别说王妃,就连个侧妃的位置,也轮不到她。   所以如果真的选择起来,沈家富甲一方,不参与权利争斗,即使是妾室,只要彼此有情,也比没有名分的跟着一个王爷好,所以她当即对着泰安王跪下来,惶恐的说:“叶叶能得王爷赏识实在受宠若惊,不过叶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虽也向往能富贵生活,可叶叶有自知之明,绝无非分之想。”   泰安王神情暗了些许,他这身份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今日却连一个青楼女子都不敢靠近他。   但他始终持有的傲气架着他的身躯笔直,一丝挫败感都不曾眷顾过他的身心,他温声道:“叶叶姑娘请先起来说话!”   柳叶叶起身来,身子下意识的往沈如故身边多站了几分。   泰安王问她:“叶叶姑娘——这是有选择了?”   柳叶叶垂首回答:“是!虽今日第一次与沈公子相见,但叶叶知道,他正是我要等的人,还请王爷成全!”   她这番话,并非平素与其他恩客之间逢场作戏的戏语。   她确实是第一眼看到沈如故,便已将心交了出去。   泰安王轻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叶叶姑娘已心有所属,本王也并非夺人所好之人,虽有遗憾,但也祝福叶叶姑娘终于能有归属!”   柳叶叶再次福身表示感谢。   一切似乎已有结论,泰安王成人之美,沈家大少爷将抱得美人归。   胖老鸨不多久便持着柳叶叶的赎身契来,要交于沈如故。   这一契交易完毕,柳叶叶便是自由身。   “等等!”却是这时,表明要成全的泰安王又开口说:“本王既见证了这段佳缘,自当要送叶叶姑娘一份嫁礼!”   柳叶叶虽是青楼女子,但并非薄情之人,她即已认定沈如故,便不愿与其他男子有何瓜葛,忙推辞道:“叶叶实在承受不起!”   泰安王却说:“这份嫁礼叶叶姑娘一定会感激本王,所以,不必拒绝!”   柳叶叶便不再推辞。   这时,泰安王目光看向沈如故那边说:“既沈公子对叶叶姑娘是真心,就不该给她妾室的身份委屈她,我以泰安王的身份为你们赐婚,不过,一片天,日月不可同辉,也需放过那位令沈公子后悔的沈家少夫人!” 第043章   南昭已习惯了透明人一般,突然听到泰安王提到自己,她仿佛受惊的小鸟,有点不知所措。   柳叶叶并不知,今日与沈如故一道来的残腿小哥正是他的结发夫人,只在听完这番话时,心中抱着期待的看向沈如故。   一时之间,这房间内,所有目光,都在等待沈如故给个答复。   不过沈如故却久无回应,那么一刻,仿佛变了个人般,他微微侧身,眸光对上泰安王,眸光染着阵阵冷意。   南昭看到这个眼神,心头不由得发紧,上次见沈如故露出这般神情时,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只山精的灵气占为己有,之后山精灰飞烟灭于这世间。   泰安王确实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可终究是一凡胎,沈如故表面是沈家大少爷,无权无势,可他能做的事,根本不需权势所助,她实在担心会对泰安王不利。   这片刻间,空气凝固成霜,有一道无形的杀意在他们之间传递着。   久未等到沈如故的回答,泰安王耐心有限,再问:“沈公子,如何?”   “开什么玩笑啊!哈哈哈!”一直无声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尬笑,将这奇怪的氛围打破。   几人视线移过去,发现竟是那个断腿的南昭,她杵着拐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说:“人家柳叶叶姑娘都不在乎,泰安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我看就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太晚外面不太安全,咱们不如散了!”   泰安王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出来,替沈如故解围,他少有会将情绪表露的脸上,也因此洒下一层薄霾。   可他自有自己的目的,都到了这一步,怎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改变?   “这位小哥,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南昭听到这声‘小哥’心里对泰安王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因为明知她的身份,如果直接指出来,没准能让柳叶叶改变心意,他却未说,还帮她留了些颜面。   可是,她无法在此刻将感激表现出来,反问:“那王爷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公子与叶叶姑娘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此乃天作之合,本王愿为他们赐婚,也为那位沈少夫人所处位置感到为难,既她与沈公子并无感情,占着那个位置,岂不多余?”泰安王再次重复时,一字一句都再提醒着她什么。   那日在青云山上,八大观的人往她身上插了十二根风骨针,她意志模糊,命悬一线,沈如故突然出现对她所讲的那些话。   难受得吞了,折磨得受着,纵然千疮百孔,也得活着,直到有一天,强大到可以一手遮天,那时,她才能成为自己的天。   原来,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不止是对外面这些人,连他也不例外。   所以,这也让她明白过来,若她与沈如故只是夫妻关系,泰安王这般做,是在帮她摆脱一个不爱的人,是好意。   可她比谁都清楚,比起活下去,夫妻的名分算什么?   亲人、师父、师门……她已什么都没有了,这世间,唯有留在沈如故身边,她这天煞的命才有机会改变。   她对泰安王说:“王爷,多余不多余,那位沈少夫人自己知道,王爷何以替她打算?”   对方听到此话,便知她态度坚决,也觉自己似乎越过了什么,像是多管闲事。   却是寻龙看不下去了,他几步上来,为他家主子不平道:“我家王爷一片好意,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南昭也知道对方一片好意,可这好歹,她没命识。   她不看对方的眼睛,颇有几分冷意道:“我替那位沈少夫人谢过王爷了,家家有本经,王爷虽是王爷,可写不了这本经!”   “你说什么?”寻龙更是气得跳脚,想当初,他家主子救她性命,一路护送,如今瞧她婚姻不幸,受丈夫这般无视,她竟愚蠢到替她丈夫解围,将恩人的好意全作驴肝肺了!   南昭对寻龙的性格已很了解,他生气是对的,可惜她无法对其解释什么,只埋头回声:“王爷身份尊贵,大可不必为了这种人,自降身份!”   她口中的这种,说的就是她自己。   泰安王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听完这句,他将寻龙叫回身边,面不由心的说:“既如此,那就恭喜沈公子了!”   这过程里,一句话都未说话的沈如故淡淡一笑,转身便携柳叶叶出去,胖老鸨还等着他过去买赎身契呢。   他们前脚刚一走,南昭也紧紧跟上去。   “等等!”背后再次传来泰安王的声音。   南昭无奈停下,不过她低垂着头,不与对方目光直视。   这一刻,她内心是复杂的,很怕看到来自别人同情的目光。   泰安王特意留意沈如故他们已走远,他才出声直问道:“南昭,你在顾及什么?”   当初八大观的人那样对她,她决绝如风,为何到了沈如故这里,竟变得这般寡断不识好坏?   南昭惭愧回答:“王爷对南昭有救命之恩,南昭真的感激不尽,但南昭自有选择,请王爷谅解!”   泰安王听到这个答案,恨其不争的问:“你的选择,就是任意被人这般践踏自尊?”   践踏自尊?   南昭抬起头,清澈的眸子对上对方的视线,清亮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说完,她就快步跟上去,唯恐这夜中的其他东西找上她。   当她的身影全部消失在泰安王视线里时,寻龙小心的说:“主子,她师父说得没错,她就是个白眼狼,实在不值得王爷为她做任何事!”   泰安王的面色一看就受了影响,不过这并未影响他的理智,立即下令道:“先前去查的这位沈公子的事,一定遗漏了什么!”   寻龙对天机府的消息是绝对信任的,听到王爷这话,他更不解,“主子您何以肯定?”   “天机府的消息说他恶病缠身,我也看过这沈公子的八字,他是短命之人,你刚才也看到了,他哪点儿有短命相?”   别说短命相,就那身见到王爷都不卑不亢的气魄,说他是皇帝,都有人信!   寻龙懂了,立即回应:“小的这就飞鸽传书,让天机府的人继续查!”   说完,他又跟着问:“那柳叶叶那边的事?”   泰安王略微思忖,答:“只是个开始!”   天色已晚,这条繁华的街巷中到处充满了腐败气息。   南昭杵着拐杖从万花楼的后门出来,看到沈家又来了几辆马车,是为柳叶叶装行李的。   她站在台阶上,看到柳叶叶的丫鬟一脸喜色,正有模有样的指挥着沈家的下人搬运她家姑娘的东西。   “那个箱子放在最下面!那个箱子放这边儿!”   “轻点儿!轻点儿,知道里面都是什么吗?弄坏了你家少爷一定责罚你们!”   “哎,让一下啊,你挡在路中间干嘛?”   南昭正在想,沈如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当初,在那山间的庙中,他曾与善德和尚说的那些话,还作不作数?   “哎——说你呢,那个杵拐杖的?”丫鬟的声音有点儿刺耳,南昭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自己将别人的路挡了去,她正要让开,那丫鬟已领着人走过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撞了南昭一下,她只有一只脚能使上力,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就摔了下去。   疼!   可她除了皱着眉头,连一丝疼的叫声都没发出。   柳叶叶与沈如故走出来,看到自己丫鬟将人给撞倒了,声带责备的说:“青果!仔细着点儿!”   说完,柳叶叶赶紧走过来,伸手将南昭从地上扶起来,“刚才多谢这位公子出口为如故解围,还未问公子叫什么?”   南昭没看她,拿过自己的拐杖,低头不答。   要她告诉对方,自己就是沈如故口中提到的那个令他后悔的发妻吗?   她已在泰安王面前,亲自将自尊踩在地上了,此刻再来一次,还是在柳叶叶面前,她有点做不到。   所以她杵着拐杖就这么走了!   柳叶叶一时有点尴尬,以为南昭是因为自己丫鬟冲撞了她才这般,回头又小声训青果:“我们这就要去沈家了,什么都不熟悉,收敛些,莫要得罪别人!”   这么多年了,她家姑娘苦尽甘来,终于可以离开那肮脏之地,去过自由的神火,青果为她家姑娘开心,也为自己开心,说:“怕什么,沈公子人那样好,对姑娘可是极好的!”   柳叶叶甜甜一笑,蜜都化了!   南昭有自己的马车回沈府,沈如故并不与他同乘,来时还是两个人,那时她满心喜悦,对沈如故怀着一些从未有过的奢望,想不到这样快的时间,那男人就用实际行动叫醒了她!   沈府到了,念婆早在大门处等着了,见几辆马车先后停下,她神情淡定。   南昭以为,念婆至少应该有些惊讶的,见此,突然意识到,对方也许早就知道了!   她未等后面的沈如故与柳叶叶下车,便先行迈步进去,回到梅院。   “少夫人,怎生了?”阿碧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下午送她走时,她可开心了,现在瞧她面色凝重的回来,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   “帮我准备热水!”南昭不太想提起外面发生的事,现在只想洗去这一生的胭脂味儿。   阿碧不敢多问,忙去准备。   南昭坐在浴桶中,本不想去在意今晚发生的事,可一想到柳叶叶现在就已住进了沈家,而沈如故现在可能就在那边,她就心烦意乱,干脆将头沉进水里去。   在水底下,她吐着气,数着数,想等到一百下再上去,可却看到水影上,有个人,她惊得一下子冲出水面,大吸一口气。   不是幻觉,确实有个人站在外面,只不过是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你怎么进来的?”南昭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立刻又沉到水面下去,双手还下意识挡在胸前。   刚才那破水而出那一刻,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沈如故并没多大反应,他平静的站在那,出声问道:“你与那个泰安王见过?”   南昭回答:“你都能直接说出别人的身份了,何必多此一问?”   当初在青云观内,沈如故未现身,便能谋划那样多,又怎会不知道泰安王当时就在那?   沈如故面色渐沉,他本来这般问,要听的就不是这个答案。   “所以,你在万花楼中站出来说话,是在保护那泰安王?”   沈如故那般精明的鬼,发现这一点,南昭是不意外的,她也没打算否认,坦然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他出事,这不是情理之中吗?”   “很好!”沈如故移动脚步,在她的浴桶旁边,那冰冷的面孔,有点令她害怕。   不得不承认,自从见到那晚他如何对付山精的,南昭心里就留下了阴影,生怕自己有天,会变成第二个山精。   沈如故自己不都说吗,在世人眼中,他们这种人和山精没有区别。   那只山精能帮他灵力大增,而她胜过一百只山精……   沈如故冷冷道:“南昭,在经历被家人所弃,被同门所害之后,我以为你终于长了些记性,却没想到,你还是那般……愚蠢!”   南昭一动不动的坐在浴桶内,背对着听完沈如故的教诲后,她面无表情的问:“大少爷说完了吗?”   沈如故没再说,她以为对方良心发现了呢,转头看去,人早就不在了!   此刻大门关着,她既不知沈如故如何进来了,自然也不晓得他如何出去的。   她甚至都怀疑,他压根就未进来过,谁让他,活不如人,死不似鬼。   一夜过去,沈府上下都听闻,大少爷昨夜带回来一位女子,是万花楼的花魁,名扬青州的柳叶叶。   今天开春日,沈家惯例要祭祖的,所以要过去一家人用餐,南昭穿上新制的春衣,淡粉色的对襟长裙,衬托得她皮肤幼嫩。   从前,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样貌,今早却特意照着镜子问正在为她梳头的阿碧说:“阿碧,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少夫人胡说什么呢?少夫人生得好看,特别是这双大眼睛,透的全是灵气,哪儿是那些一身骚气的青楼女子比得上的?”阿碧也听说了柳叶叶的事,府上的丫鬟都议论着呢,她是替南昭不平的。   南昭知道,这是在安慰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放正心态,为自己打算其他事才好。   不久来到沈家东院饭厅,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却不想还有人比她更早。   柳叶叶今日打扮端庄,换上缎面制的水绿色裙袍,端庄大气,若不是前一天才见过她一身纱衣艳丽的样子,真以为是哪家的闺门大小姐。   对方看到南昭进来,从衣着与后面紧随着丫鬟便猜到,她就是沈家少夫人,发现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   “你是……”但将目光移到她手里杵的拐杖时,才觉得她分外眼熟,这才发现,她竟就是前一夜那个站出来替沈如故回绝泰安王的小哥。   “想不到吧?我夫君竟带我出去嫖娼?”南昭一点儿不适都没有的道:“习惯就好,毕竟以后也有你的份儿!”   本就毫无准备,柳叶叶生生被她这句话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沈老夫人从后面进来,刚巧听到南昭的话,沉着脸问:“什么份儿?”   南昭立即换了脸,尊敬的颔首回答:“娘亲,我在与柳姑娘问早呢。”   论年纪,柳叶叶比她长好几岁,不过论这家的先来后到,她也不该叫她姐姐,所以还是叫了‘柳姑娘’。   说完,她准备福身给老夫人请早,被老夫人止住了!   沈老夫人说:“别请了,老身还想多活几年!”   柳叶叶根本不知南昭来历,一听沈老夫人这话,还有点差异,但她初来乍到,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也起身与沈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非但没有拒绝,还慈眉善目的让她坐到自己跟前去。   柳叶叶她前一夜还在担心,以为沈如故与正室的婚事是沈家二老指的,所以沈如故才说后悔,现在,沈如故要娶她进门,沈家这么大的家业,沈老夫人一定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现在沈老夫人的反应,真是受宠若惊!   这时候,沈老爷子与沈如故也进来饭厅,柳叶叶又跟老爷子请了早安。   “叶叶,既到了我们沈家,千万别生分,以后这儿就是你家!”老夫人说。   “是,谢谢伯母!”柳叶叶开心的说。   却没想到,沈老夫人回答:“还叫什么伯母,你既进了这沈家门,我便当你是儿媳妇,是要为我们沈家开枝散叶的,叫娘!”   南昭还站在门边,见到婆婆对柳叶叶这般热情,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   “好,娘!”柳叶叶发自内心的开心,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那开始用餐吧!”老夫人吩咐下人把剩下的菜端上来,这才移过视线看始终站在那边的南昭,确实有些突兀,便说:“别站着了,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吃吧!”   其实今早用餐,老夫人没叫人通知她,她早就知道要祭祖所以自个儿来了,听了这话才晓得,原来老夫人压根不想她来。   不过,老夫人不待见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故作轻松的坐过去,自己小口吃着饭。   “听闻叶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们沈家人丁稀薄,以后你来了,一定热闹不少!”   “娘喜欢下棋吗?娘若喜欢,叶叶以后可每日去娘院里,陪娘下棋!”   “好啊!”   饭桌那边,新来的儿媳妇跟婆婆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很欢,南昭本来想多吃点儿的,现在实在没食欲。   不过又不想放下筷子,惹人嫌,所以她食之无味的不停往嘴里塞东西,余光中,始终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一眼也未看。   终于将这顿早餐吃完了,要准备祭祖的事了,南昭被沈老夫人叫去后院烧纸,她愣了一下,祭祖啊,她应该在祠堂外面摆的供台那,跟沈家人一起,给列祖列宗磕头啊,烧纸这种活儿,不该是下人干的吗?   可是转眼一看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柳叶叶,才恍然明白,沈老夫人宁愿儿子祭祖时,身边站的是青楼女子也不是她这煞星!   她去凑什么热闹呢?很干脆的跟着丫头们一起到了后院,院里摆着几口大铁锅,旁边还有无数个装纸钱的纸篓。   首富嘛,沈家活着的在人间是首富,死了的这些沈家祖宗在阴间也必得是首富,所以他们要烧的纸钱数量那简直……手软!   南昭拿了纸钱,撩起袖子就开始烧,旁边的丫头瞧着这位少夫人灰头灰脸的模样,忍不住小声议论道:“这少夫人怎么这么惨呢,一嫁进来腿就断了!”   “现在估计连少夫人的位置都保不了了!”   “是呀,不过,那位柳姑娘长得可真美,但凡是个男人,谁能不爱呢?”   这些丫头声音说得很小,离得也很远,南昭不该听见的,可不知怎的,这些话,就像在她耳边上说的似的,听得格外清晰。   “少夫人,你别做这些,让阿碧来吧!”阿碧从院门口进来,瞧南昭闷头烧纸的样子,十分心疼,要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被她拒绝了!   阿碧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蹲在地上跟她一起烧。   祠堂那边,响起了锣声,祭祖正式开始了,南昭手里动作未停,一直待到祭祖结束,他们都还有许多纸钱未烧。   该吃午饭了,丫鬟们都下去了,院子里只剩下阿碧和南昭。   “少夫人,咱们也去吃饭吧?”   南昭虽没什么食欲,不过觉得自己忙活了一大早,不能亏待了自己,她拍拍袖子,抬头转身,却看到柳叶叶与丫鬟青果朝这边走来。   走近了,柳叶叶笑对她说:“听娘说,你叫南昭,年纪还比我小三岁,我以后便叫你昭妹妹吧?”   虽然看不出对方有任何嘲讽之意,可此刻,柳叶叶后来居上、明艳动人,南昭蓬头灰面,满心挫败,两人还这样站一起,就有够讽刺了!   “随你!”南昭无心与此女攀谈,只想离开。   柳叶叶却善意说:“在这儿烧了一上午的纸钱,知道昭妹妹还未吃午饭,我让青果拿了些来,妹妹快些吃吧!”   南昭瞄了一眼后面青果断的吃食,鸡鱼点心,如此丰盛,从小就有不浪费的信念,本不打算拒绝的,突然听到青果说了句:“这是沈老太太专门让厨房做给我家姑娘补身子吃的,我家姑娘全拿来给你吃了!”   她原本想伸出去的手,就此放得更低。   她说:“多谢柳姐姐关心了,既然是娘亲为柳姐姐准备的,柳姐姐可不要辜负娘亲一片心意!”   对方听南昭这一口一个‘柳姐姐’她叫得如此顺溜,她答应得也很快,主动伸手过来拉住南昭的手说:“昭妹妹,不必与姐姐客气啦……”   话还没说完,南昭一把将她的手给掀开,可这一掀用力过猛,竟把柳叶叶掀倒在地…… 第044章   说起来呢,南昭反应这般大,是因柳叶叶伸过来的手,碰到了她右手心的灵花,她真不是故意。   当即也惊住了,实在没想到,自己残腿一个,竟能有这样大的劲儿。   还是这柳叶叶轻得跟纸片儿似的,风一吹,就飞了!   她心头直叫一个冤枉。   “你做什么呀?”青果见自家姑娘被南昭掀倒了,立刻扔了手里端的托盘,过去扶人。   那一托盘东西扔落在地,碗盘食物洒了一地,更发出了瓷器摔碎的声音,好巧不巧,把还在祠堂那边交代事情的沈老夫人引了过来!   一见到老夫人在丫鬟的陪侍下疾步走过来,南昭心叫不好,老夫人准拿她说话。   果然,老夫人一脸愠气问:“这是怎生了?”   “老夫人,我家姑娘为少夫人端吃食来,却未想到她不领情,还……”   “青果!”青果告状的声音被柳叶叶打断,她起身笑对老夫人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这些吃食也是青果见我受伤扔掉的,与昭妹妹无关!”   沈老夫人沉着脸走到近处,对柳叶叶说:“你别帮她说好话,纵然这些吃食是青果自己扔的,好端端的,你也不可能自己摔倒吧?”   柳叶叶瞧骗不了老夫人,也就不再多少什么。   南昭瞧这一幕,多少有点状况之外。   从小在道观里长大,那儿虽也有勾心斗角,但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终究是不同的,所以听到柳叶叶主动与自己撇清关系,她真摸不准对方什么心思。   不过一听老夫人这般看待柳叶叶,她才得以肯定,比起青果那遮不住得意的性子,柳叶叶这般沉得住气,才是真的聪明。   “呀,流血啦!”青果一声惊呼,柳叶叶抬手一看,发现手指刚才摔那一跤,被磨破了!   南昭在旁看着,心想,咋就这么柔弱呢?我以后得离你远点儿!   看到自己新儿媳被南昭弄受伤了,沈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指着南昭的脸就责怪道:“就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没个好事发生!”   南昭也不解释,任由老夫人责骂,唯一担心的就是老夫人血气上涌,把身体给气坏了,到时候,又是她的错不说,沈家上下,每一个人会帮她!   说到底,她不怕老夫人,却怕沈如故得紧!   那厮的性格完全琢磨不透,时阴时晴,时人时鬼,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狠辣起来那是真的狠辣,她要是将他母亲给气出个三长两短,恐怕沈如故能给她生吞活剐咯!   沈老夫人担心着柳叶叶的手伤,又看南昭站在旁边不声不响的样子,实在不顺眼,便发落道:“我看呀,你还是去祠堂里跪着,让祖宗们将你看好咯,别又跑到哪儿闯出祸事!”   “娘所虑周全,全听您的!”南昭就说了这么一句,便自觉的去了祠堂。   一跪下去,才终于觉得清净了,只是忙活了大半天,一口饭没吃着,饥肠滚滚。   老夫人还责令阿碧,不准给她送吃的,连口水都不给。   南昭早已不意外了,她都通通受着,只求别惊动沈如故,到时候又来骂她蠢。   别人如何骂她都无所谓,偏生那沈如故一说,她就真觉得自己蠢笨不堪,自个儿也嫌弃起来。   傍晚时候,沈如故在书房看完账本,阿碧犹豫了许久,终于提着胆子到书房与他说话。   沈如故在家中,总是神出鬼没的,所以与下人们的关系,也就见到了一句问安而已。   阿碧自来很敬畏他,进了书房也是支支吾吾半天,没敢把话讲出来。   “说!”沈如故眼睛也不抬一下。   “大少爷,午时少夫人与柳姑娘发生了些碰撞,柳姑娘的手受伤了,老夫人罚少夫人到祠堂,一整日未尽食喝水了,她的伤腿……”   沈如故面色有变,微微抬起头来,问:“叶叶受伤了?流血了吗?”   阿碧讲这些话的本意是为南昭担心,毕竟她打伤未愈,元气耗损,长时间这般罚跪肯定吃不消。   却未想到自家大少爷竟第一关心的是柳叶叶的伤!   那小伤算得了什么啊,少夫人身上的伤,可是差点要命的啊!   阿碧到现在,一想起那天少夫人从青云山下来,满身是血的样子心就颤得慌,所以瞧了大少爷这反应,真为少夫人不是个滋味,奈何人家是主家,她也只能回答:“流了!”   沈如故一听,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往外走。   阿碧满怀期待的问:“大少爷是要去祠堂吗?”   “竹院!”   竹院是柳叶叶所住的院子,因前年改建府邸时,种下不少青竹以此得名。   沈如故一过去,就在那边呆到天黑,故终究没去祠堂看南昭,仿佛忘了有南昭这么个人。   南昭跪了数个时辰,倒是等来了别的人!   沈老夫人让丫鬟在外面等着,她独自进了来,照常,老人家先去给祖宗上香,后来到南昭跪的地方。   问她:“你可不甘?”   南昭轻轻抬起头,虽早就疲乏不堪,但她依旧挺着背脊,肯定回答:“不甘!”   任她如何讨好,也换不来别人一点儿慈悲,她也就懒得在老太婆面前装乖卖傻了,反正,也没个好处。   沈老夫人推测道:“那老身罚你在这儿,你心头怕是恶念诅咒了我千百回了!”   其他的也就算了,这个南昭可不认,她申明道:“娘,我早说过,你不喜欢我,想要赶我走,我都理解,我并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是个煞物!”   上次还是在这儿,沈家祠堂,沈老夫人说过同样的话,现在她原样的说与对方听。   沈老夫人笑了笑,一副我还不是老糊涂的模样道:“你倒是不怪我,可你心里终归是有怨的,我这沈家才刚安生下来,唯恐再给你翻了天,所以今日老身过来,再与你说一说!”   “娘,请说!”南昭恭敬的回答。   对方便直言道:“柳叶叶是我儿带回来的,虽说出生不好,可论样貌才能性子各方面,都胜你百倍!”   “是!”她不否认,甚至早就有这样的觉悟。   也正因为深知这一点,被别人这般直接的摆在面前比较,心头多少有点难受。   “最重要的是——沈家传宗接代的问题!”沈老夫人提道:“我儿虽与普通人不同,但他还是有那个能力的,据我所知,你们拜堂以后,我儿就没有碰过你!”   这事儿对方怎么知道,南昭不清楚,老夫人讲得这般明白,她有种被扒光了凌迟的羞辱感由心而起!   老夫人欣慰道:“还好,我儿是有分寸之人,他不碰你,是对的!你也该知晓,自己是个怎样的身份,你想想,若有一日,你真怀有身孕,再生个煞物出来,如何是好?你自己的命都这般苦了,那孩子呢?”   南昭心头像猛被扎了一针,她轻轻闭上眼睛,话虽伤人,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而沈老夫人来此,就是警告她,让她更加清楚的看明这些,她问:“你可知道,柳叶叶住的那间院子,叫什么名字吗?”   “竹院!”刚到沈家没几日,她便将这府邸大致的院落了解清楚,以备逃跑。   此刻老夫人专门问她这个,是为何意?   “其实在此之前,竹院不叫竹院,是前年,如故突然有了兴致,决定对那院子大肆改动,那时,每一瓦每块砖头,如故都要亲自过目,并且特意从别处用货船长途运来蜀山竹,他对每一株要种在何处,咫尺间的偏差他都检查得仔细,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将竹院建好,我们都知道,这竹院是他之最爱,当时我们还以为建好了,他要搬进去与这院子长相厮守,却并没有,所以那精心修建的竹院一只空置着。”   老夫人说着停下来,细细打量南昭的神情,瞧她眸子越来越黯淡,老夫人才继续说:“昨夜柳叶叶一搬过来,直接住进了那院子,你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南昭不答,但她十分清楚的知道,沈如故将最心爱之物,赠给了柳叶叶。   她从未见过,俗世中的爱是何样,也不懂如何去表达心中所喜,所以,无论如何,她想象不到,那个对她说要逆天改命、那个一心要做自己的天的沈如故,对别人好时,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有些出神。   “南昭——”沈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初我儿要娶你,因为什么,我们不去计较,也应允了他,如今他再选择叶叶,我们同样应允。但你要清楚,并非你占着那个少夫人的位置,你就真是沈家的少夫人,叶叶,才是要为我们沈家产下孙儿的那个人!”   叶叶,才是要为我们沈家产下孙儿的那个人……   这句话在南昭耳畔久久响着,沈老夫人瞧她不专心听,特别强调的问:“你现在,对自己的在沈家的身份,可明白了?”   “明白了!”她答得很快,生怕对方不满意。   老夫人确实不满意,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她:“若是以后,叶叶再出点儿什么事,别说我容不容得下你,我儿如故,也不一定容得下你,到时候你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   沈老夫人离开了,南昭还跪在地上,她以前觉得自己惨,现在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好想抱着自己,大哭一场。   可她望着这一块块沈家祖宗的牌位,麻木得犹如也变成了其中一个。   她就这么听话的跪着,直到眼前模糊,黑暗侵袭,意识随之远去,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沈如故坐在身边,就这般看着她,还问她:“南昭,你难过吗?”   我难过,与你何干?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身边只有阿碧。   阿碧眼睛红肿,前夜见她晕倒,她心疼得很。   南昭自己倒没心没肺的,只虚弱的问:“阿碧,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她这种命数,能活到今日,已是幸运的了!   阿碧哭得越发伤心的说:“阿碧无父无母,自小就被大舅给卖出来做丫鬟,做牛做马的,没少受过别人闲话和白眼……呜呜呜!”   南昭还以为,阿碧是发现与她同命相怜,所以才哭得如此伤心,却未想到,阿碧又哭着道:“可……可……是少夫人,为何你的命比我还苦啊!都苦出花儿来了呜呜呜……”   她躺在床榻上,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般躺了半天,她能起床了,一刻也未闲着,就拿着拐杖去外面练习走路。   她早就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也要死皮赖脸的活着,但光活着不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连沈如故都要娶妾了,她得给自己谋条生路。   一直躲在沈如故身边苟且偷生的日子,哪天能活出个人样儿呢?   她手心的灵花一天比一天大,潜在的能力就越大,只是这种能力,她无法自主使用。   但她亲自经历了杨家祸事,那背后真凶仅用她一束头发,便将死了十几年的婉儿给唤醒,回去找杨家复仇,如果,她也可以这样做,不害人,用来自保,绝不成问题。   可是,那是茅山道术中的,师父若在,是决不允许她触碰这一块的。   且现在师父也不在了,她毫无头绪,要从何处开始下手呢?   正想得出神,从院门外走进来一艳丽女子。   “昭妹妹!”   南昭回过头来,见是柳叶叶,不久就来到了她身边。   “昨日之事,是姐姐还得妹妹被娘亲罚跪,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今日一定得来看看妹妹!”柳叶叶满脸诚心的说。   南昭不太想离对方太近,敷衍的回答了一句。   柳叶叶这回也不擅自拉她手了,只是看了她的腿脚以后,关切的说:“妹妹不会怪我吧?”   “什么?”   “我知道,昭妹妹这腿脚不方便,所以我未通知妹妹,就去请了一位旧友过来,她医术了得,兴许有法子可以治好你的腿!”   南昭不怎么信,沈家请了不少名医来了,若真能治好,早该治好了!   “此刻,那位旧友就在我那边,妹妹,你随姐姐去看看吧?”   前一晚上,沈老夫人才特地警告过她,她现在是生怕跟这女人再弄出点儿什么事来,所以想拒绝。   对方也看出她防备着自己,劝道:“昭妹妹,这个人,即使有钱也请不来,现在人我给你请来了,这腿是你的腿,至于治不治,你自己决定吧!”   南昭迟疑起来,人家都这样来请了,要是拒绝,回头沈老夫人必得说她不识抬举。   那就去吧,反正看看,不一定非得让人治,到时候觉得有问题,再改变主意也来得及,所以她当即带着阿碧朝竹院而去。   她第一次来竹院,进了门,便看见满院的青竹。   阿碧搀扶着她,感叹道:“在这种季节,也只有竹子才能长青不衰了!”   南昭未说话,她仔细的看着周围这一草一木,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且越往里面走,这种感受就越熟悉。   但她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也未在多想,一路跟着柳叶叶来到竹院的一处竹亭之中,此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早已等待多时。   “三婆!这就是我说的昭妹妹,您帮看看吧?”   柳叶叶客气的与婆婆说。   婆婆年岁已高,那双老眸已不再清晰,此刻,婆婆目光朝南昭移过来,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比残腿上的还多。   南昭被盯着看得有点不自在,很多次,就是别人这么看她后,便开始大骂她煞物,所以她生怕这位三婆也如此。   但三婆很快就将目光移开,让南昭躺在旁边的椅子上去,让她脱了袜子看腿上的伤。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去,将伤腿露出来给三婆看。   当她那还留着针孔的腿一露出来时,旁边的柳叶叶面惊色变问道:“昭妹妹怎会受这样重的伤?”   见南昭不答,她也不多问,领着丫鬟出去了,留南昭和三婆二人单独在里面。   柳叶叶走后,三婆看着她的伤腿道:“白莲观的封骨针,七针断人命,夫人好命,竟能挨过十二针!”   南昭心头一惊,这三婆看起来普普通通一妇人,竟然能一眼看出是白莲观的封骨针,看来,她来对了!   “三婆,我这腿可有得救?”   “废了!”   这话与那天沈如故说得一模一样,南昭如被泼了一桶冰水,眸子瞬间黯淡下来。   “我可以试试医治你这条废腿,也许能好转,不过也许更糟!”   其实来之前,想到此人是柳叶叶找来的,她还不放心,但见过本人之后,听人将利弊说得这般坦然,她反而不觉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现在这样了,更糟会多糟?”   三婆不带半点儿情绪的回答:“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全身瘫痪!”   南昭听着都觉得害怕,怎么想,都觉得冒险给其医治的风险太大,正要拒绝,梁三娘突然问她:“你信命吗?”   “不信!”她一口回答,几乎是带着恨的。   三婆说:“总是祸事缠身是命,但能逢凶化吉,也是命,无论你信与不信,它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话,让南昭改变了主意,她问:“你既知道我的腿是被封骨针所伤,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这里是沈家府邸,青州城谁人不知,沈家娶的媳妇是煞物!”三婆不看她,转身摆弄着自己的工具。   “既然知道,你还敢为我治腿?”   对方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来,背对着她,反问道:“怕?”   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突然流出一丝稀少的光亮,“你还是婴孩时,你师父就请我去帮你施过针,若是怕的话,那时我也不会上青云山!”   “你说我师父?”南昭听到这话,十分震惊!   已有许多日,没再听到有关师父的事,而眼前这位婆婆,竟是师父生前故人,她突然觉得十分亲切。   三婆面无多少表情,缓缓转过身来对她说:“你师父惨死,十二仙道上都传遍了,是你之所为,我当日也在青云观中,亲眼见他们给你钉上的封骨针!”   难怪,婆婆只看一眼,便知她腿上之伤源自封骨针。   三婆叹道:“老婆子活了一辈子,这十二仙道里,什么怪事儿没见过呢,披着道袍的贪妄之人比比皆是,倒是你这小丫头,缄口不认的坚定,垂死后的挣扎,还在你师父棺前立誓的决心,让我看到了这十二仙道中,最先存在却也最快缺失的道法初心!”   “哼!”婆婆冷笑,颇有几分嘲讽之意说:“你总有一日会明白,这世间,从无好坏之分,有的,只是成王败寇!”   不知为何,听到三婆说这些,南昭丝毫不怀疑她所说的,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三婆,你帮我医治残腿吧!”   三婆抬起那双布满皱纹的眼,再问她一遍:“你不怕我是来害你的?”   南昭被最亲近的人背弃过,她自然害怕。   可是啊,真正害人的人,是不会说出来的,她点头回答:“三婆不怕我害您,我自然也不怕三婆会害我!”   若是沈如故在这儿的话,又该说她愚蠢了吧,竟对一个初次见面,还是柳叶叶请来的怪婆婆如此相信。   即已说好,三婆便帮她施针,用时一个时辰。   三婆虽年纪已高,但手力稳而准确,每一针都施得准确,完毕之后,南昭感觉脚踝有细微的感知了!   正要道谢,三婆提醒:“这还紧紧是开头,后来要完全恢复如常,还需一段时间!”   不管多少时间,南昭都愿意等。   三婆医治完毕,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就此从沈府中出来。   不远处的街巷中,早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待,三婆提着医箱走过去,被请上了马车。   车中坐着一位黑色华服的公子,他头顶玉冠,五官清俊,只是坐着,不说话时,都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神韵。   “三婆去了这样久,想来,她已答应三婆为她施针了!”   “这丫头外表看起来蠢笨,但并非无心之人!”三婆略带欣慰的说:“还需时间磨炼,方可等待宝剑出鞘!”   “多谢三婆肯帮此大忙!”   三婆长长叹息道:“即便王爷不找我,老婆子亦会帮她治好伤腿,已告慰青云子道长在天之灵!”   夜幕又要落下来,南昭施针完毕,听三婆嘱咐,又在长椅上休息了半个时辰才开始移动,她唤阿碧过来,准备回自己所居之处。   下了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伤腿确实有所好转,她吊着的一颗心随之落下,转而有些开心,连日来的厄运缠身,唯有三婆的出现,是一件好事儿!   她有预感,三婆不止能帮她把伤腿治好,也许,还能帮她其他的大忙!   再想到沈老夫人那边,照规矩,她也应该亲自去跟柳叶叶道声谢,所以就让阿碧扶她去寻柳叶叶。   此刻,竹院中,夜灯才刚挂上不久,正是吃晚餐的时候,厨房不停传菜过来,前面的门房便未合上,南昭远远得见,明亮的房中,两人坐在圆桌前,正在用餐。   她本是来找柳叶叶的,看到另外个人也在时,她的脚步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少夫人……”阿碧也看到了里面的人,心疼的唤道。   南昭未答,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边儿。   想她嫁进沈家也有段日子了,其实见沈如故的时间很少,更别提两人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那简直是屈指可数。   她自是记得深刻,沈如故在自己面前是哪般样子,除了嫌弃,便也是冷冷淡淡,哪儿像这样呢,还为柳叶叶夹菜,眸中满是笑意。   前不久,她还不知,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现在知道了,大抵便是如此吧…… 第045章   那时候,危险一次次降临,沈如故都出来救她,还为她耗费自己的灵气,导致差点没了!   她想过,沈家上下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沈如故毅然要娶她,她曾庆幸过,这世上,所有人都远离她,唯有沈如故敢到她身边来。   可是为何,突然之间,就全变了?   也许……只是她以为别人对她舍命的好,却是他举手之劳而已。   明明一开始,她就知道沈如故娶她另有所图,可她这种从小就一无所有的人,只要别人稍微对她点儿好,她就恨不得用命去还人家。   这叫什么?贱!   慢慢习惯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望!   这天之后,南昭几乎不离开梅苑,她好好吃饭,静静修养,等待着脚能像从前活蹦乱跳的时候。   不过,她任然会听到一些不太想知道的事。   听闻,柳叶叶喜雪茶,沈如故命人专程前往风州采购,还一并购得茶田百亩,以备来年之需。   沈如故喜闻琴音,柳叶叶每日在竹院为他弹奏。   听闻,沈如故重金寻觅天下制琴师,欲为柳叶叶制一把举世无双的琴,连名字都想好了,叫朝夕。   还听闻,沈如故许诺,要为柳叶叶设迎娶宴,宴千客,引万人空巷……   她不知这些下人们之间传说的话是否当真,不过每日这个时候,从竹院传来的幽幽琴声,总是听得仔细,有情人的曲子,都带着喜气。   梅苑内,三婆为她医治完毕。   “已施针三次,你的脚现在基本能下地走路,不过还需最后一次施针,也是最重要的一次!”   看出三婆神情似乎有何心事,南昭便问:“最后一次有何问题吗?”   “最后一次施针,需一样东西,此物实在难寻觅,世间罕有,恐不能得!”   “何物?”   三婆回答:“重还果,一种果实,用它的汁液施针,可让你受损的筋骨恢复如初,但老婆子也只在几十年前,有个机缘见过一颗,连此果生长何处都不知!若不去求天上的大罗神仙,怕是寻不到的!”   连三婆都不知道,这样珍贵的果实,她又何处去寻觅呢?   “若没有此果,我的脚就会一直这样对吗?”   三婆点点头,南昭了然。   “其实瘸子没有什么不好,就是走路难看了些。”她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此,三婆也无能为力,不再多言,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南昭突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又问:“三婆,你知道我手心灵花的事吗?”   老人手里的动作猛然一顿,沉声问:“你想问什么?”   “我曾听说,它潜藏着强大的力量,你说过,只要存在就有原因,那它既然存在我的手心上,可有何办法让它……”   “你都不清楚,自己手心的是什么!”她话还未讲完,就被三婆的声音打断了!   南昭愣住,三婆似乎反对她的想法。   “三婆,我十分清楚,你能否告诉我,有没有这样一种方法?”   三婆断然回答:“没有!”   说完,便生气的拿着东西走了!   南昭望着三婆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   想要变强大,她只有寄托在这朵灵花身上,可是没人帮她,她无从下手。   这时候,她想到还有一个人也许知道。   已许多天没见过沈如故了,南昭在竹院过来的必经之路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沈如故从那边过来。   不过,当听到他的脚步声从院那头传来时,南昭却胆怯的躲进了旁边的假山后面。   沈如故喜独来独往,自来身边都没小厮跟着,此刻他白衫俊面,步伐带风的从前面的小径走过,南昭好几次鼓起勇气想出去,最后都打消了念头。   想这男人心思如此深,怎会不知她欲掌控手心灵花,是为了摆脱他?   要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如何报复她呢。   等南昭再往假山后面看时,沈如故已走不见了!   “走得真快……”她喃喃自语。   “快?”背后却突传来声,南昭吓得跳起来,差点没一巴掌给甩过去。   “那个老太婆——真把你这条残腿治得差不多了!”沈如故还是那般不咸不淡的样子,一点儿不惊讶。   这充分证明,虽这些天,这男人不管不问,可他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南昭恢复平常,随意回答了一声。   沈如故便看着她,再不说其他,那如蛇一样的眼神盯得她脸颊发烫,她才解释道:“夫君这是要去哪儿呢,我正要回梅苑去呢,这样巧,就遇见你了……”   “难道,不是知道我要回去,特意在此等的吗?”沈如故直接点明问。   南昭的狡辩刹那间,有点儿垂死挣扎的味道。   她笑了一下,在这男人眼里,就不存在巧合,所以她若无其事的回答:“是,我确实特地在此等夫君!”   “哦?”沈如故挑眉,“说吧!”   南昭已不打算开口问他有关灵花之事,所以现在得想个合理解释。   她脑子快速的转了一圈,眸子突然一暗,声音带着些许委屈问:“夫君,这几日可好?”   当然好了,新欢在侧,日日笙歌。   沈如故也不避讳,双臂微微一抬,大袍随之飞舞,“如你所见,如你所闻!”   南昭点点头,她不需要多少时间酝酿,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滑落,难过问:“夫君,是真的爱柳姐姐,对吗?”   她的声音哽咽,确实是一个独守空房的正室,时隔多日后见到丈夫的可怜模样,连她自己都被这完美无缺的表演而感动。   从前,但凡这样,沈如故还能拉着她的小手,说两句违心的话。   可今次,沈如故就这般平静的站在面前,等她第三次抹去眼角的泪水时,才目光落到她腿上问:“你冒着全身瘫痪的风险,让那个老太婆给你施针,连续沉寂了数日,在可以走路之后,只是来对我哭的吗?”   南昭听到这么一声,前一刻还在哭的脸,后一刻便抹去了所有哭的痕迹,她不妨说:“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沈大少爷的眼睛,真不好玩!”   “既早知逃不过,又何必孜孜不倦的每次都演?”   她回答:“可能我天生的不仅煞命,体内还有一只戏精!”   “那你倒是演得真切点儿!”沈如故又露出了那股熟悉的嫌弃味儿。   南昭已习惯了,她问道:“夫君如此神机妙算,也该知道我为何而来了吧?”   沈如故目光移向她垂下的手心,“你想掌握的,是以你的资质无法掌控的东西,所以,不必妄想了,更不要为此自食其果!”   说完,对方便不想与她多说,转身欲离开。   南昭很是不服,她冲着沈如故的背影说:“当初那些郎中也皆断定你活不过十八,你不也活过来了吗?”   那为何,又一句话,断定我就不行?   沈如故听见她声音,似乎有点儿道理,他停下脚步,冷声反问:“那你可知——我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也可以!”南昭一刻未迟疑,前所未有的相信,只要沈如故能做到的,她皆可以!   “好!”沈如故对她这份盲目的自信十分欣赏,他悠然转身,脸上挂着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大发慈悲的说:“我可给你一次机会证明自己,若你做得到,我便帮你掌握灵花的力量!”   南昭不知他说的是否是真,但她已无其他路可走了,忙问:“你要我如何证明?”   沈如故又是那一句:“你最重要的东西!”   她皱眉,想到上次他们的谈话,之后便出了妓院一行,有了柳叶叶。   南昭,现在一个柳叶叶不够,还要张叶叶,王叶叶?   “别急,我这回要你最重要的东西不同——”沈如故怕她脑子飞天边去了,特意补充道。   南昭十分困惑,“到底是什么?”   对方到她身边,走路带着风,仙姿灼灼,靠近后,食指指着她的胸口,明示:“本公子,要你的真心!”   南昭想笑,但她憋住了!   “你若要我这颗心,我倒可以带着热血掏出来给你,但若你说是真心,只怕我说我此刻就有,你却是不信的!”   这般,不是有意为难她吗?   沈如故早知她会这般说,甚是感慨的说:“你要灵花之力,我要你的真心,这其实并不合算,毕竟灵花之力人人求而不得,而你的真心,却不是人人都想要!”   确实,灵花之力太过强大,是人皆想占为己有,而她这颗真心,却廉价进了尘埃里。   这般,她站在原地,望着那双似有似无的俊眸,更加看不懂这男人了!   片刻,她沉声问:“你该知晓,我想掌握灵花的原因,那你拿我这真心来做什么?”   沈如故笑了笑,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动机说:“能控制住这力量很好,但能控制住着掌管这力量的心更好!”   南昭突然间就全明白了,可是,她不明白的是,这男人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让她心甘情愿的将这颗真心交付他,可是为何,她却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冷血,然后再强求她的真心呢?   三月紧接着就来了,她已数月未见过柳叶叶了,早上正在想呢,吃过早餐,柳叶叶便来了!   与上次见面,已过半月,柳叶叶气色更好了,白里透红的凝肤,吹弹可破,一双媚眼勾人心魄。   “昭妹妹几日不见,似乎清瘦了些?”柳叶叶走到近处,脸上挂着温柔笑容,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春衣,纱制的荷叶下摆轻薄如烟,迎风摇摆。   而南昭虽不再是道姑,却始终不习惯那些鲜艳的打扮,总是一身素色衣裙,朴素简单,这般站在柳叶叶身边,整个就是一丫鬟。   南昭对于此女的殷勤向来不太买账,平常姿态问:“柳姐姐今日过来,可有何事?”   对方面露难色,轻叹道:“我虽已搬入沈家多日,但一直未能正式过门。”   南昭听着,心里暗自嘀咕,未能过门,不该是去找沈如故吗,来找她干嘛?   柳叶叶接着就说:“不过,昨日娘亲已来与我说,选好了良辰吉日,下月初五!”   “那恭喜柳姐姐了!”南昭笑了笑,早知有这一天,她已无数次练习过,所以未表露出一丝难受。   这时,柳叶叶便靠近来,亲近的挽着她的手说:“妹妹也知道,我出生不好,父母早亡,所以娘家无人,这婚期将至,有许多事要做,身边急需一个可亲的人陪同商量,我昨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妹妹最为合适了!”   南昭低头推脱道:“多谢柳姐姐看得起,可这是姐姐的大事,是喜事,让我在左右,恐怕不吉利!”   柳叶叶全然不在意的说:“别人如何说那是别人的事,我与妹妹可没有那样多不吉利,妹妹就答应了吧?”   瞧她如此执着,南昭忙将沈老夫人拉出来说:“就算姐姐不在意,娘她老人家也不会同意的!”   “这个不必担心,我已知会过她老人家了,她同意了!”   南昭听后很诧异,沈老夫人恨不得给她塞地低下去藏起来,这般紧张的儿子取妾一事,竟肯让她参与?她怎么不信?   可柳叶叶说得确有其事的样子,南昭摸不清情况,待柳叶叶离开后,她便主动去找沈如故,希望他出面将此事算了,免得多出事端。   沈如故的书房内,南昭讲明了来意。   也不知这厮有没有认真听她讲话,一直抱着一本册子在反复翻阅,他颀长的身体,就这般靠在书架上,透着几分认真。   南昭站在门边,一时有些局促。   半响,沈如故才想起她来提的事儿,合上册子,沉声嘱咐道:“叶叶是真心想与你交好,你别枉费她一片苦心!”   听听这话,叶叶是真心交好,换了南昭,就变成了枉费苦心。   想她南昭论样貌、才华,还有出生,样样比不上柳叶叶,唯独剩下一个性情,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在沈如故眼里,还是柳叶叶好。   柳叶叶温柔大方,懂事知礼,南昭小肚鸡肠,整天防贼,时时用狗眼在看人。   那又怎样呢?   她连煞物都认命了,当回心胸狭隘的小人又何妨?   推不掉的事儿,也只好去做。   次日,柳叶叶便约她一同出门置办物什,出门前,念婆还特来到她跟前小声嘱咐:“少夫人可要记得时辰,回来别晚了!”   “好。”她答应完,便跟着上了沈家的马车。   柳叶叶与她并排坐着,先与她道了谢,客套了一番,便开始安排出去的行程,极其兴奋的说;“早就听闻如意坊的裁缝手特别巧,我们先去那边定制嫁衣。”   “好!”南昭默默的回答。   如意坊不久便到,这是青州城最大的制衣坊,因为价钱昂贵,所以普通的老百姓是穿不起的。   这里的所有衣物,都十分考究严谨,南昭不懂这些,看着也觉得极好。   这时,有如意坊的人过来询问柳叶叶:“这位小姐想做什么样的衣服?”   “嫁衣!”   “那小姐来对了地方,我们如意坊的嫁衣制作精良,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小姐随我去楼上……”   “不必了!”却是一道女声将声音打断。   目光看去,见是一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从楼上下来,神情严肃,不太友好。   刚才那位与他们说话的掌柜看此妇脸色,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问:“何娘,怎么了?”   叫何娘的是如意坊的裁缝,那些精美的衣裙多数出自她手,这间如意坊也是她开的,这般做生意,着实有些奇怪。   不久,何娘就下了来,对她雇用的掌柜说:“我们如意坊何时——接过青楼的生意?”   青楼一词一出,掌柜一脸惊异,再看南昭几人时,目光已没有先前的殷勤与客气,全是鄙夷之色。   柳叶叶自然感到难堪,但她并未因何娘对她这般无礼而生气,还小声说了句:“打扰了!”   接着,她回头对南昭说:“昭妹妹,我们走吧!”   从如意坊出来,青果为她抱不平说:“什么如意坊,我看趁早倒闭好了!真是狗眼看人低!”   柳叶叶收拾心情,带着几分苦涩说:“哪儿能怪着别人呢,我本来就是青楼出生!”   听到这一句,南昭多少有些触动,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自从柳叶叶来了,沈家上下都对她评价颇好,连沈如故也不例外,可南昭从来不这样认为。   见过那么多人丑恶的嘴脸,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个人,这般完美,所以她总觉得柳叶叶蛇蝎心肠,可现在看来,柳叶叶的心地和性情也是极好的。   这样的女人,除了出生不好,真真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哪儿像她呢,又蠢又笨,还老闯祸。   所以,即便人家是青楼女子,也人见人爱,而她,就算在青云山上,将普度众生当成己任,苦修了十六年,依旧遭人恨!   嫁衣没做好,她们便去别处选首饰,好歹选了几样不错的。   柳叶叶最后选了一支白玉梨花钗,插到南昭头上,温笑着说:“昭妹妹其实长得很灵秀,这支梨花钗与妹妹真配。”   南昭过去,头上就插一根道士的木发钗,毫无美感可言,终究是女孩子,也有些爱美之心,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这支梨花钗确实挺好看,不过她很快就取下来了,说:“府上已有许多了,不必浪费了!”   柳叶叶没执意,不过他们从首饰店出来后,她们上了马车,车中只剩下两人之后,对方才拿出装着那支梨花钗的首饰盒,发自内心的说:“自从我来到沈府,我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这世间,有谁会与分享自己丈夫的女人毫无顾忌的相处呢?”   她苦笑道:“在我过去呆的地方,每天都经历着这些,我早乏了!我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一个勾心斗角的战场,听闻昭妹妹从小有家不能归,也许能明白我这种感受吧?”   南昭低垂着头,未说话,但她心里在努力告诫自己,别去相信这些表面,更不要因别人一丁点儿好,就像从前那样感激涕零。   所以,到最后,她也未收下那支梨花钗,柳叶叶只能遗憾收回。   逛了许久,早饿了,柳叶叶提议去四季楼吃饭,提到那里的菜做得十分好吃。   南昭看天色还早,也就没有异议,赶车前往,要了一间包间,点好餐,等上菜时,南昭多了个心眼,她跑到楼下厨房去盯着,见无可疑之人,才放心离开。   不得不说,这家四季楼生意很好,现在早过了饭点,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救命啊!”突然,楼上传来一道女人求救声,南昭神色一变,立刻朝楼上奔去,回到方才所在包间,却见青果坐在地上哭,柳叶叶不知所踪!   南昭忙问:“你家姑娘呢?”   青果指着窗户回答:“刚才有个歹人进来掳走了我家姑娘!少夫人,你快救救我家姑娘啊!”   南昭快步走窗边往外看,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急匆匆的上了一辆陌生马车,好似马车里,还有一截水红色的布料露出来。   柳叶叶真被歹人抓走了!!!   南昭站在窗前未动,心想,关我何事?   柳叶叶被抓走了,她该现在回到沈家喝两壶,庆祝姓沈的小妾给人掳走了?   不过,这样的心情,她未能维持多久,听见青果的哭声,真是心烦意乱。   “我家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少爷一定把我皮儿给扒了!”   大少爷!   南昭猛地心头一颤,恐怕沈如故要扒皮的人不是青果,而是她吧?   “回去给沈如故报信!我这去追!”说完,她就大步转身,冲出四季楼,随便牵了楼下马棚里一匹黑马,就朝前面那辆急速奔逃的马车追去。   本来她追出来得晚,那辆马车早没影了,好在歹人逃得急,一路穿街过巷,所经之地,无不鸡飞狗跳,她很快就寻着这些痕迹到了青州城外,并一路寻着地上的车轮印,来到了郊外一处破庙外,见到歹人乘坐的马车停在前面。   她将马儿栓在远处,并不打算亲自犯险,想到,青果应该已经回去报信,现在,沈如故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她这一路都做了信号,沈如故那么聪明,应该能发现。   但是眼看天色暗下来了,南昭心头有点着急了,日暮一落下,她在外面太危险,可若现在离开,柳叶叶会怎样呢?   算了,进去查看一下情况再做决定,实在不行,走为上策!   南昭打定主意,便悄悄潜进破庙内,可是,里面的情况,却与他想的不同。   那些掳走柳叶叶的歹人不见了,此刻那倾倒着半个佛身的残破大殿里,柳叶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南昭躲在柱子后面,观察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她才起身,又轻又慢的朝柳叶叶移去。   “喂,柳叶叶?”近了,她蹲下身去,小声唤道。   却不想下一秒,柳叶叶突然翻转身体,一拳打在她脑袋上…… 第046章   一刹那间,她看到柳叶叶的脸变得又粗又糙,嘴上竟长出了大胡子。   她丝毫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重力击打下,她立刻就晕了过去。   见她一晕,从破庙的旁边相继走出其他四人,他们全都靠过来,看南昭没意识了,才松了口气说:“这丫头还挺能耗,腿都给老子蹲麻了!”   这时,地上伪装成柳叶叶的男人也站了起来,他急忙吩咐道:“快把那东西拿出来,带在她右手上,别又像上次那样,要死人的!”   另一人立刻从衣服里掏出一串紫色的珠子来,重重叠叠缠在南昭右手上,缠完之后,还有点儿不太放心,就问:“老大,这东西真管用吗?上回我们可被这臭丫头害死了四个兄弟啊!”   “雇主说,这丫头手心的怪纹会招惹无数恶鬼,上回在青州河边上的东西就是这怪纹引来的,而这串珠子是雇主那得来的法器,只要带在她右手上,便可以隐藏她的怪纹,所以今晚不会有东西找到这里了!”大胡子有意说得肯定,这让其他几人听了,才把心放了上来。   看看外面的天色,大胡子顾略的说:“这儿离青州城太近,往东到李子坡我们再歇脚!”   说完便立刻去收拾东西,让手下用绳子将南昭的手脚绑起来,扛到马车上去。   离开时,他们还毁掉了破庙里南昭出现过的痕迹,以不被来寻的人发现踪迹。   大胡子口中的李子坡,离青州城有三百余里,他们马不停蹄的连夜赶路,见一整晚都没有怪事发生,最终肯定,雇主给的那串珠子确实有用。   南昭在颠簸的马车中醒过来,见四肢被捆绑,才头晕眼花的想起昏迷前的事,柳叶叶被绑,她寻着痕迹追到破庙,却被伪装成柳叶叶的人突袭。   不过,那一瞬间太快,她并没看得太清楚,等到了李子坡,她才终于看清楚绑她的人,正是上次跟风恕有过交易的那一伙。   经历了生死好几回,如今,南昭已不再像上次那么惊乱哭求了,她十分清楚,雇他们来的人,势必不会罢休,便讽刺道:“上次损兵折将,你们又卷土重来,这钱财真是能令人神鬼不惧!”   不提起上次的事还好,一提到,大胡子就两眼生出杀气:“要不是你值钱,老子现在就宰了你,给我兄弟报仇!”   南昭却根本不怕,还提醒对方:“那你就不怕上次的事,再来一次,你的兄弟够死吗?”   大胡子早有准备的回答:“看到你手上的珠子了吗,有了这个,那些东西就不会被你手上的东西引来了!”   南昭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缠着的姿色珠子,略微一看没什么特别,但仔细一看,会发现上面散着一道淡淡的紫光,想来是一件法器。   这法器果真有这么厉害,能让那些鬼发现不了手心的灵花之力吗?   如果是,对她来说,无疑是件救命的宝贝了!   这东西,竟是大胡子的雇主给他的,那证明,那位雇主也是懂点儿什么的。   南昭看这周围十分荒凉,连户人家都没有,想必离青州很远了!   她没看到柳叶叶也在这其中,便好奇问道:“那个最先被你们绑的柳叶叶呢?”   “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大胡子说完,就扛着她下到石子路上,转过弯,便见到前面有间客栈,上下有三楼,还不小。   只不过这间客栈有点奇怪,竟开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不多久,大胡子便扛着她进了客栈,大门一打开,里面坐着的客人不少,整个大厅里乌烟瘴气,嘈杂十分。   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赌博,还有人正围坐在老板娘身边打情骂俏。   而大胡子一行人开门进来时,各异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这间客栈的老板娘是一个年过三十,正值风韵的女子,人称李二娘,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背上,虽已开春,但外面天气还很凉,她就已单薄的红色布裙视人,不止如此,这条红裙还特意开叉,露出那条白白的大腿,来往这客栈的人,无不对着她那条腿垂涎。   此刻,她也认出来新来的人是谁,变套近乎的问:“胡老大,这又是去拐的哪家的小娘子啊?”   胡老大没立即回答,进了大厅,找着一个空桌,将南昭往地上一扔,“格老子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赶紧给老子来几壶李子春,给兄弟们压压惊!”   “好勒,上李子春!”老板娘拍拍手,就有一个腰间撇刀的男人端着几壶酒上来。   南昭看着这间客栈里的人,各个装扮都怪里怪气,凶神恶煞,便知,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客栈,难怪,修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当她看这些人时,这些人也看她,仿佛她就是一道美味的佳肴,恨不得马上啃个精光。   李二娘听了吩咐,亲自去拿了酒端过来,不过放下酒,她并没有走,打量着南昭的脸蛋兴奋的说:“这小娘子生得好生灵秀,瞧瞧这双大眼,跟珍珠似的!”   这女人笑时露出一口白牙,看得人直觉瘆,不仅如此,南昭还发现,这女人身上有股黑气,走到哪儿黑气都跟着。   南昭不知状况,只下意识的去看周围其他人,原来不止这李二娘身上有,刚才那个腰间撇刀的小二身上也有这样一道黑气。   想她也见过不少鬼了,从不曾在鬼灵身上,见到这种黑气,那这些活人身上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大胡子喝了一大口酒,回头告诫老板娘说:“别惦记这小娘子了,她可是老子发财的宝贝,吃不得!”   南昭心头一惊,吃???   这老板娘吃人肉?   难怪这家客栈被这股黑气笼罩着,原来是这里被害了许多人,枉死之人的怨气不散,而那些常吃人肉的人身上,便紧随着这道来自死人的气息。   按理说,普通人是经不住这死人气息围绕的,可这种吃人肉的人,她们身上满是煞气,连鬼都不敢近身。   而这种气息,旁人是看不见的,南昭因封印破了,这双天生的灵眼便能看见。   不看见什么都不知道,看见了,便心知自己是与一群吃人肉的恶徒共处一室,心中直打鼓,身上还起了一身的鸡皮。   “发财的宝贝?”老板娘并没有离开,她转而风骚的坐到大胡子腿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南昭说:“能有多值钱?”   大胡子有些忌讳这个,来这间客栈的,皆是江湖里吃黑饭的穷凶恶极之人,虽黑道有黑道的规矩,难免不会遇上那种半路截货的,他腰间掏出一袋银子扔给李二娘,“我们要在这住一晚!再做点靠牛肉上来!”   说完,还特意嘱咐:“别来大肉!”   李二娘悻悻道:“这世上最香的就是大肉了,你嫌弃,老娘还不给你吃呢!”   说完,拿了钱袋,便笑呵呵的下去帮他们安排牛肉。   不久,店小二就端上来一盘肉上来,大胡子先是拿了一块递到南昭嘴边,南昭轻轻嗅了一口,眉头紧皱,这肉有问题,便将脸转到一边,不吃。   大胡子觉得稀奇,“哟呵,一天没吃东西,你想饿死吗?”   南昭饿得都快没力气了,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起,她强调:“这不是牛肉,不是牛肉!”   大胡子一听,拿到鼻子一嗅,这烤的味道很浓,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来的,这丫头几乎都没看,就确定是人肉?   不过他知道,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当即就发火道:“李二娘,老子说了不要大肉!别人就就算了,竟拿大肉充牛肉坑老子!”   李二娘一脸挂着不耐烦的笑容走出来,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肉,责怪道:“大嘴!拿错了,大胡子哥要的是牛肉!”   他们这才将那盘人肉搁到一边,换了一盘烤牛肉上来。   但是南昭却再也吃不下了,她沉默的坐在角落里,看大胡子和他的手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心里想着,都这样久了,就算青果未回去通报,沈如故见她不回去,早该知道出事了,此刻会否已在来救她的路上了?   若他不来,这些人要将她带到哪儿去?   大胡子的雇主到底是谁,抓她来做什么,难道也要像当初八大观的高道们一样,断她筋骨,再砍下她右手摘花占为己有吗?   反正无论哪样,她都留不得一件全尸,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唯有将希望寄托在沈如故身上!   想时,有些难过,但一转眼,她看到这群乌烟瘴气的人中间,站了一个女人,那个人约莫三十来岁,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很伤心的哭着,而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到她。   南昭立刻意识到,这女人不是人!!   现在外面天黑了,外面那些孤魂野鬼也该寻着她的灵花来了!   可大胡子来时不才说过,她只要戴上手上的那串珠子,是引不来那些脏东西的吗?   是不管用吗?还是其他什么?   此刻那个女鬼越哭越伤心,最开始眼里流的是泪,没多久,泪变成了血,沿着她的脸流满全身,南昭亲眼见到这一幕,被吓得浑身不敢动。   女鬼更是哭着朝她走来,南昭想躲却没地方躲,她大喊道:“别过来!别过来!”   大厅里的人都被她的声音惊住了,所有人看过来,只见她被绑在那边,发狂的挣扎着,脸都震红了!   大胡子以为她在故意装疯卖傻,没忍住,站起来踢了她一脚,警告道:“别出什么幺蛾子,你跑不了的!”   南昭哪里在意他,她看见那女鬼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也不挣扎了,只惊恐的望着女鬼。   鬼的哭声与人的哭声不同,那是发自灵魂的悲嚎声,似乎能穿透人的身体,让人也能感受到来自死亡的恐惧。   “救救我的孩子——”女鬼对着她讲。   女鬼说话了!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那追来的鬼魅说的话,不是要吃掉她,而是让她救它的孩子!   南昭愣了,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鬼,见她带满鲜血的手朝自己伸来,她想躲开,可是后面是墙,躲不了了,只得眼睁睁看那双鬼手,盖在了她的额头上。   突然,一阵刺骨的风贯穿了她的身体,接着,她眼前的画面变了!   没有那充满鱼龙混杂的客栈,吃人肉的老板娘和小二,这里一间简陋的民房中,女人正在打扫灶台,她的孩子在不远处玩耍,本来很平常的一幕,突然被一阵巨大的敲门声打断了!   妇人慌慌张张去开门,便见几个勾肩搭背的男人一身酒气的进来。   “臭婆娘!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其中一个一进来,不由分说将女人踢在地上。   “娘!”孩子见状,快跑过来抱住他母亲。   男人酒意上头,竟不罢休,对着孩子和他母亲一阵爆踢,随后便和其他两个男人进到屋里继续喝酒。   最后,男人彻底喝趴下了,却见其中一个人站起来,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刀,对着男人的脖子划了一刀,鲜血长流。   眼看着丈夫这般死了,女人抱着孩子靠在墙角瑟瑟发抖。   那拿刀的男人接着走过来,将孩子从女人怀里拽出来,扔到一旁。   孩子为保护女人,又重新爬起来,无奈力气太小,只能用幼小的拳头击打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体。   男人嫌他碍事,一拳挥过去,孩子便晕死过去。   而女人则被男人压在地上,撕烂了衣服,两双肮脏的大手在她身上,她拼命反抗,等待她的,却是拳打脚踢。   就这样,女子满脸都是血,眼睛都肿了,再无力气反抗,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承受着两个男人在她身上的侮辱。   后来,女子和她的孩子连带那个死掉的酒鬼丈夫,被装在一辆拉畜生的马车里,送到了这间李子坡客栈!   这时,画面一变,南昭看到,李二娘手持一把杀猪刀朝自己走来,她求她:“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李二娘一脸麻木,她手晃着那把杀猪刀冷冷说:“老娘花了半两银子买的,马上就要下锅了,放过你?吃什么?”   南昭只觉自己就变成了这悲惨的母亲,她惶恐的哭求道:“那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你们要吃吃我,我儿子还小,他还小啊!”   李二娘却说:“童子肉最是香嫩,老娘还等着用他招待贵客呢!”   说完,她便走过来,手臂一挥,杀猪刀砍落下来,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像砍在南昭身上,南昭能清楚的感觉到刀刃割开皮肉的痛!   这痛苦持续了一段时间,南昭满身冒着冷汗,抽搐的样子,将客栈大厅里这些亡命徒都吓了一跳。   特别是大胡子,他看到南昭这模样,生怕她死在这儿,这样一具尸体,如何去换钱?   “大胡子,你这赚钱的宝贝莫不是身上有啥怪病?瞧都抽成啥样了!”李二娘幸灾乐祸的过来说。   南昭清醒了一些,眼前的事物也清楚了,她已发现,刚才之所以看到那些画面,是死去的女鬼将怨气加注在她身上,也许是因为自己拥有灵花的原因,南昭仿佛亲自经历了一遍死前的痛苦,所以当看到李二娘那张脸时,她脑海里全是这恶妇拿着杀猪刀,一刀又一刀削肉断骨的狰狞模样。   这周围还围着其他人,他们都是好奇这女娃身上到底有什么病,竟这般可怕。   却是与大胡子来的一个手下,小名老五的有些后怕的问:“老大,她该不会又引来了什么怪东西吧?”   瞧老五怕成这样,李二娘不免取笑道:“啥怪东西你吓成孙子样?”   老五是亲眼见过那东西的厉害的,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个字:“鬼——”   “哈哈哈?鬼???”那个撇刀的大嘴叫嚣道:“这世间要是真有鬼,老子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不见他们化成恶鬼来寻仇?”   这儿都是黑道上走的人,谁身上没几条人命?   这种人都有一个相同之处,他们心中无鬼神,从无敬畏之心,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对于人命,更看得与那些牲口一样,杀一个是一个,再多杀几个,不过是数量问题。   南昭瞧着这一张张笑着的恶人脸,突然想起那日婉儿的鬼魂对她说的那声:谢谢你!   曾经在青云山当了道姑十多年,她曾信奉的道义是斩妖除魔,可不知在何时起,这种信仰已在她生命中崩塌。   若她能将手心灵花之力借给那苦命的母亲,还有那些惨死在这些恶徒手中的亡魂,那该多好啊?   那样,他们便可以让这些作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南昭张开手心,看到那上面的灵花发出淡淡的光芒,她喃语自问:“我无法选择出生,而你却选择了我,三婆说,每一种存在都有原因,那你选择我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时,李二娘看到她对着自己的手说话,模糊看到她手心上有什么东西,就怪调问:“丫头,你在那嘀咕什么?神神叨叨的!”   南昭埋着头,未说话,只是将手掌轻轻握住。   李二娘着实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转头问大胡子:“这丫头你从哪儿绑的,要送到何处去?”   “你还是莫要问了,也不要打她的主意!”大胡子有些不耐烦。   李二娘顿觉无趣,正要转身离开,一道女子声音从背后传来,问她:“那个孩子呢?”   大家都没听过南昭的声音,此刻,在这一群大老粗里面,那清亮如铃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使得众人都停止了喧哗,一双双眼睛,全都齐齐射到了南昭身上。   李二娘闻声转身,看南昭还埋着头被绑在地上,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她大半个脸,只有模糊的轮廓可以看清,她狐疑问:“你说什么?”   南昭缓缓抬起头来,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透着一股怨气,重复问了一遍:“你用杀猪刀杀了他的母亲,孩子还活着!”   此话一出口,旁的人都未觉有什么,只有李二娘脸色大变质问:“你怎么知道那孩子还活着?”   南昭目光未移,盯着她回答:“那个被你杀掉的女人告诉我的!”   “说谎!”李二娘声音提高,似乎有点生气,“那女人都被剁成了肉块,怎么告诉你?”   南昭那充满怨念的脸上,突然拉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她此刻就站在你身后,等你以命偿命——”   李二娘像真被她吓到了,她大腿了一步,故作无事的骂道:“臭丫头,你信不信老娘也送你去死?”   大胡子表情一变,“李二娘!”   李二娘终究只是说说而已,瞧大胡子生了气,才闭口坐到一边。   南昭目光扫过客栈大厅的众人,最后落在其中两个男人身上。   她认出便是这二人杀了找她求救的女人丈夫,将他们连人带尸才半两银子卖给了李二娘。   半两……不够一头买牛的钱,三条人命,就这样被他们卖了!   而与李二娘一样,此二人身上也有那道黑气,想必做这种买卖并非一两桩了,早已血债累累。   不久,大胡子将南昭扛着上楼,扔在房间里锁起来。   只剩下一个人后,这个房间里却不止南昭一个人,那个女鬼一直在她身边哭。   “救救我的孩子——”   南昭虽并不像初见鬼时的害怕,但她被这哭声折磨得够呛,忍不住回答:“不是我不愿去救你的孩子,你也看到了,我都自身难保!”   女鬼飘在她跟前,想帮她解开捆绑在身上的绳子,但是却碰不到那根已不属于它世界的绳子。   女鬼哀怨的说:“我可以摸到你……却摸不到别人,这儿只有你能看见我……”   她也发现了,女鬼是可以摸到她的,只是女鬼的手指很冷,像水一样,并不真切。   想必,是因为她手心的灵花吧,南昭不去琢磨这个问题,她挪动身体到桌脚那里,反复摩擦手上的绳子,磨了大概半个时辰,绳子终于断了,她站起来准备逃出去。   但门却从外面锁着了,也正是此时,门外来了人。   南昭以为是大胡子回来了,她快速回到刚才的地方坐下,胡乱用绳子绑在手臂上做样子。   接着,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大胡子和他的任何一个手下,正是那个将女鬼卖给李二娘的两人,南昭一看见他们,着实吓了一大跳,竟从地上跳了起来。   两人发现她早已挣开绳子,便立即过来,将她摁在地上,怕她发出声惊动楼下喝酒的大胡子,他们用手捂住南昭的嘴巴,开始像对女鬼生前时一样,撕扯她的衣服,脏手在她身上乱摸。   无论南昭如何挣扎,却被他们上下其手摁得死死的,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青云观里,被八大观的人绑在木架上。   她无力反抗,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黑暗,黑暗里只有痛苦!   好希望,那个讨厌的沈如故能出现,哪怕再问她一句:南昭,你怕吗? 第047章   她会点头,承认自己怕!   她怕背叛,怕抛弃,怕死,怕被这些邪恶的坏人压在身下,所以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沈如故的名字,希望奇迹可以出现。   “嗤——”地一声,什么尖锐物体插入肉体的声音。   南昭感觉有热流喷洒在她脸上,而压着他的人,翻滚到地上,死了!   她视线向上移,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知何时进了来,手里持着带血的长剑。   欺负南昭的一共是两个人,另外一个见同伴被杀,正要跃起来反抗,持剑男子动作十分敏捷,几乎未给他任何机会,便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手法干净利落。   那人鲜血溅出来时,都未曾在他身上流下一丝痕迹。   看两人都倒了地,南昭慌忙拉扯着自己的衣服,陌生男人持剑朝她走来,她以为对方也要杀她,畏惧地拽着衣服往后面缩。   “别怕!”不想那个人靠近来,轻声与她说。   南昭不知怎么了,明明不认识这男人,却觉得他冷沉的气息,仿佛在何人身上见过。   此人突然出现在这间黑店中,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两个恶徒救下她,为什么?   看他的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衫,黑色布靴,头发编成辫子梳在头顶,五官不算精致,但透着一股冷傲之气,似乎是行走江湖的剑客。   这时,下面的大胡子等人听到楼上有动静,快速朝上面跑。   听到脚步声,持刀男子轻轻一跃,便上了屋樑,并在上面对坐在地上的南昭用食指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南昭会意,见死掉的一个人腰上撇着刀,她脑子一转,立刻拔出来,对着尸体乱划了一通,造出一副人是她杀的假象,以帮那男人隐藏踪迹。   没多久,大胡子等人就冲了进来,看到屋内满是血,南昭手握着刀,两具尸体就倒在她脚下,全都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大胡子第一时间警告道:“把刀放下,南昭!这里全是我们的人,你跑不掉的!”   南昭没有反抗,识相的将剑丢在地上。   大胡子立即跨步来,将剑收起来交给手下,然后再去检查两人的脉搏,发现都死了!   “你杀的他们?”大胡子问道。   南昭冷眼回答:“死有余辜!”   李二娘等人,也赶了上来,看到死的人是长期帮她供货的房家两兄弟,她气急败坏的骂道:“大胡子!我就知道这小贱人不是个省油的灯,竟敢在我店里杀老子的人!”   大胡子唯恐他们跟他抢南昭,息事宁人的劝道:“李二娘,房家两兄弟什么人你不知道?就见不得女人,是他们先动我的货,而且我早就警告过你们,这丫头身上邪乎,他们一定要过来找死,我也没有办法!”   “老娘才不管她是不是你的货,在老娘底盘杀人,就破了规矩,你说怎么办吧!”   大胡子商量的说:“我何曾亏待过你,我们还可以商量!”   说完,他让人重新将南昭绑起来,并将尸体清理出去,再拽着李二娘出去商议。   房间里只剩下南昭一人后,她抬头看向房梁上,不多久,那位公子轻盈跃下,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此人绝非偶然出现救了他,而是一直就潜伏在此客栈中,对他们的动向十分清楚,很大可能也是冲着她灵花来的,所以南昭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问:“你有何目的?”   那人收剑回鞘,冷面唤道:“南昭,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雇他们来抓你的背后主使是何人吗?”   对方直呼其名字,南昭并不惊讶,而令她惊讶的是此人唤她名字时的语气,和说话的语调,都十分像一个人。   可是,眼前的明明就是另外个人,怎会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呢?   她防备问:“这与你何干?”   凡事都有个因果,这世上有哪有无缘无故的相帮。   对方便明确告诉她:“我所图之事,却与你有关!”   “何事?”   蓝衣公子向她保证道:“这串紫珠的主人,是我要找之人,你只消乖乖的随他们去交易点,我可保你一路平安!”   南昭却满是疑问,她再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对方清冷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凭你别无选择!”   是啊,她被困此地,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逃离。   而这个人的出现,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她思虑了片刻后,与对方做下承诺,不过她有个请求。   “这间客栈食人肉骨,罪大恶极,还有一个孩童被关在何处,你身手这样好,是否可以去……”   “到这时候,你还在担心他人死活。”她话只说到一半,对方便知她要做什么,语气中免不了嘲讽。   南昭眸波闪动,她亦可置身事外,可是这与那些麻木看她死活的人,又有何区别?   这时,那男子朝窗边走去,似要离开,不过却犹豫着什么,他背对着南昭说:“其实有一种办法,你可以救他们。”   “什么方法?”她急切的问。   “你与那怨死的亡魂做下交易,她可凭借你的灵花之力前去向害她的人索命!”   南昭听后,很是惊讶,这不就和当初那背后之人操纵婉儿的尸骨一样吗,只不过,那时是别人所为,而现在亲自与亡魂交易。   她再一次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对方回答她一个名字:“庄子钰!”   庄子钰……南昭皱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想了想,神情跟着一变。   “庄子钰,就是风州庄家的那个庄子钰?”   当今天下,道门分南北派,北派以八大观为首形成道观联盟,是北派最权威的道法之尊。而南派的道门下,却是以岳、张、庄、独孤为首的四大家族。   庄子钰便是庄家少主,传闻他天赋秉异,慧根深厚,少年便在道门中扬名。   “你是庄子钰?”南昭再一次打量此人,确实有一股浩然正气由身而发。   若此人果真庄子钰,那南昭真是撞了大运,她忙问道:“你可知道,如何与亡魂做下这种交易?”   庄子钰不妨告诉她:“你并非是这天下间唯一一个拥有灵花之人!”   南昭再一次震惊!   听对方讲述道:“我庄家秘录中就曾记载过,大约三百年前,有一手持灵花之女现世,她与亡灵沟通,若亡灵自愿献祭灵花,便可得她灵花之力,以报生前血仇,因此世人便称她为灵女!”   又是三百年前,上次听白虚曾讲过,三百年前妖星当道,引天下大乱,难道当时的那个妖星,便是庄子钰口中的灵女?   “那你可知,那灵女是如何与亡灵做下这种交易的?”   “我之先辈,曾有缘闻见她念灵祭决,将此记录在册,不过短短几句,以你此刻资质,怕是没什么大用!”   南昭忙问:“是怎样的灵祭决?”   “吾施此力,加持汝灵,得吾之力,斩荆披棘!”   “没了?”   “没了!”   虽听起来有些儿戏,不过这短短几句,南昭已快速牢背在心,待庄子钰离开后,她细细琢磨了一番。   这人应该是真的庄子钰,此人对她之事了如指掌,他的目的是这串紫珠的主人!   当时念婆曾对南昭讲过,婉儿的尸骨是从这伙绑她的人那里得来的,毫无疑问,杨家祸事以及师父之死,都与这串紫珠的主人脱不了干系,那么她和庄子钰确实是同一个目标。   次日清晨,大胡子等人将南昭扛下楼,准备赶路,却又遇李二娘挡路。   只见她带着客栈中几个凶神恶煞的小二,一把杀猪刀“哐”一声,砍在桌面上。   大胡子停下来,面色和气的说:“二娘,我们不是讲好了,钱都付你了,你这又是何意?”   李二娘目光阴狠的瞪着南昭说:“一码归一码,昨夜老娘预备今天杀的小猪跑了!”   大胡子清楚,若是普通的小猪跑了,犯不着挡他们的路,那小猪指的是人,可这与他们有何干系?   而南昭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小猪难道是指的那个孩子?   又听李二娘说:“这小猪早就奄奄一息,根本没有逃跑能力,若非是有人相助,根本不可能从我这客栈逃走!”   “二娘,你直接将话挑明了,我这还急着赶路呢!”大胡子也没那么好的耐心!   李二娘怪声说:“放心,这回我不管你要银子,我就是有几句话,一定得对这个丫头说说!”   大胡子一脸狐疑,你他妈跟这丫头有何说的?   无奈这母老虎又凶又狠,动起家伙来两败俱伤,便答应让她单独过去与南昭说几句。   众人这般望着她们,李二娘妞着屁股,像是一种炫耀一般,走到南昭跟前,对着她一笑,露出那白森森的牙齿问:“那孩子去哪儿了?”   南昭装着傻回答:“我一整夜都被大胡子绑着,我怎么知道那孩子去哪儿了?”   “很好!”李二娘拍拍她的肩膀,趴到她耳边轻轻说:“你以为救了他一个就天下太平了吗?老娘要吃童子肉,十个百个都能搞来,你能全救了吗?”   南昭听此,眸中怒火中烧,她欲上去杀了此妇,可手被绑着,她稍微一动,便被大胡子的人拽了回去。   “哈哈哈!”李二娘放肆的大笑起来,将她的愤怒踩在脚底。   她不甘,大声喊道:“李二娘!你等着我!等着我!”   对方觉得自己像听了个笑话说:“等着你?你此去还能活多久?莫不是等你变成鬼回来找我吗?哈哈哈!”   南昭愤然怒吼:“我必定活着回来,替那些冤魂向你索命!”   “好一个替冤魂索命,那老娘便在此处等着你!你可一定要回来!”   你可一定要回来!   卷在马车角落的南昭,脑海里还一直回荡着李二娘的这句话,以及那肆无忌惮的笑声。   南昭右手握得紧紧的,她在想,那三百年前的灵女是怎样一个人,她真如世人口说那样,是祸乱天下的妖星吗?   那灵女,为那些亡魂念灵祭咒,是为私利,还是另有原因?   她与自己,又有何渊源?   五日后,大胡子等人赶到泰州,南昭从未来过这里,但早就听闻,泰州地处要塞,是当年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路,南昭听大胡子与手下交谈,雇他们前来的人神出鬼没,他与对方接头数次,每次去的地方都不同,甚是隐秘。   而今次接头是在晚上,相约在泰州黑山中。   老五一听是黑山,神情大变。   “老大,那个山邪乎得很,我曾听别人说过,那山里常出怪事儿,所以无人敢前往……”   大胡子又怎会没听过有关黑山的传闻,但那都是些道听途说,信不得真的,生怕手下因此退缩,他出声安慰道:“这单生意做完,你我兄弟几个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去趟黑山有何难的?”   老五几个听后,也给自己壮着胆子说:“妈的,连后面那个煞物我们都一路从青州安全带到了泰州,还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几人收整一番,天黑前,就带着南昭朝黑山前去。   黑山虽与泰州临近,可却因早年发生怪事,成为一处无人问津之地。   正因为此,上山连个路都没有,大胡子等人只能挥舞着大刀,在前面砍折树枝草从,南昭则被两人架着走在最后面。   日暮彻底落下,大胡子点上一个火把在前面引路,这般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见到前面有一处地势突然空旷起来,这与草木茂盛的黑山环境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光看那光秃秃的一大片,仿佛曾遭受过一场变故,使得周围寸草不生。   这黑灯瞎火的,本看不太清楚,眼神最尖的老五却发现了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说:“老大,前面好像站着个人!”   大胡子似也觉得,那空旷的平地中央,站着个人,赶紧举高手中的火,眯着眼睛瞅了半天,见那人有腿有头,难道是雇主?   不过,他也没底,若不是雇主,这深山之中,突然出现这么个人,着实让人心头瘆得慌,几人脸上难免浮现惧色,最后是推了老五一把,命令道:“老五,赶紧过去看看!”   老五早就心里打鼓了,此刻听见老大要他前去,颤颤巍巍说:“老大,我我我怕……”   “你什么?去啊!”大胡子又用力踢了他一脚。   老五这才连跪带爬的朝前面过去,明明不远的距离,他却花费了不少时间,这边的所有人都死死的望着那边,只见老五到了那个人站的地方看了看,接着便兴高采烈的回头对他们说:“没事儿了,只是个石像!”   几人一听,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大胡子说:“雇主让我们上山后走一个时辰便停下,想必就是在此处了,我们到那石像处等待雇主前来吧!”   说完,就架着南昭走至石像处,他们将她扔在石像下后,便蹲在旁边吃干粮等待。   久不见雇主前来,老五好奇问:“老大,你说这雇主干嘛约我们到这里来交易啊?”   大胡子告诫他:“能拿出那串紫珠之人,能是普通人吗,必定有其原因,干我们这行的,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是是!”   而南昭却有点紧张,马上就要看到那个背后设计害她、杀害师父的凶手了!   想到此人如此阴险,凭她自己的能力,自然是不可能与这个人相博的,她唯有将目光看向这夜色的山林之中,相信那身手不凡的庄子钰此刻就在这附近吧?   他说过会保她平安的,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庄子钰身上了!   夜里山间的风,带着些许不祥的气息,南昭借着火把的光,下意识的抬头细细打量身旁的这座石像,这竟是用一块金刚石雕琢而成,因为年代已久,石像本身的面目已有些模糊了,只能依稀从残留的轮廓中看出刻的是一名女子,女子手指纤长,放在身前,比划出一个手印;南昭知道道门数以千计的手印,却不知此种手印是哪一种,名叫何名,只觉其食指指向地面的样子分外优美。   时间就这样在寂静中度过,大胡子等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前来,就有些急躁起来。   老五问:“老大,为何雇主还没影儿啊?”   大胡子哪儿知道什么情况,他表面上看似很轻松,但其实在这地方呆久了,他也有些害怕,总觉得自从进了这片山林,哪里不对劲儿。   静,太静了!   唯有几人急促的呼吸声,越听越紧张!   也是这时,南昭感觉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烫,她摊开手心一看,发现灵花如燃烧一般,发出火焰的光芒。   大胡子见状,紧张问:“你在做什么?”   南昭也不知这是怎生了,她只觉手也跟着燃烧起来,炙得她十分难受。   几人都发现她不对劲,全都下意识退避开。   “老大不对劲啊,与雇主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却不见影,这煞物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那岂不是……”   大胡子也很慌,但都到这里了,也等了这么久,不想就此放弃,他说:“我们盯着此女,别离她太近!”   我们盯着此女,别离她太近——南昭明明能听到胡老大说话声,但却除了身边的这座女子像以外,看不到别的人了!   她忍受着手心的痛苦,四处看,确实不见其他人,却无意间回头看到头顶的女子像刚才指向下的手指,竟指向了上方。   并且在她看女子像时,女子像也开始变化起来,从最开始模糊的石像渐渐变得真实,栩栩如生,没片刻功夫,竟化成了一个活人。   南昭望着化成活人的女子像,整个人都惊住了,为何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你是谁?”她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女子像虽化成了活人,脸上却丝毫没有表情,一副遁入空门,看淡世事的空无相,回答:“他们唤我为妖星!”   南昭下意识的问:“那你是吗?”   对方便反问她:“那你是吗?”   她摇了摇头,心里很乱,有一种从灵魂透散出来的绝望气息在她周围弥漫着。   她问女子像:“我为何在这里?”   “因为我在此处你三百年有余!”   “为何等我?”   女子像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南昭,过来,我带你去看……”   南昭没有思考其他,她坚信,那个人便是她自己,他们似乎有什么共同的事要去做,而她要给她看的,也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手上的绳索也不知何时松开了,见到对方伸过来的手,她便乖乖的伸手去牵。   可当她的手刚要触碰到女子像的手时,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手掌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念道:“醒!”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南昭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人挥舞着手里的长剑砍向女子像,女子像却并非实物,当剑身划过时,变化成一缕烟散开,瞬息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化作人形。   “你终究还是寻来了!”女子像声音变得冷厉,这话似乎是对庄子钰说的。   庄子钰未回答,他持剑再朝女子像挥去。   女子像再次化烟形落他处,面上露出冷色,“你以区区凡人之身,也想伤我?”   音落,她化烟朝方子钰飞来,这一刻,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周围飞舞,方子钰双手握紧长剑,嘴里念着咒语抵挡,却不及这股力量的撞击,连退数步,滚落在地。   南昭本来只在看戏,庄子钰吐出一口血之后,回头对她呐喊:“南昭,快走!”   她这才反应过来,见大胡子几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染着黑,像极了当初杨三富老母死时的惨样。   想必是在刚刚她与女子像说话时,大胡子等人惨遭了毒手,死因不明。   南昭已见识了这女子像的厉害,也差不多肯定绝非善类,确实该逃,她于是快速朝来的方向奔逃而去,但未跑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下来。   她转身看向庄子钰,看到他被女子像的力量再次击中,已身受重伤,连长剑都落到了地上。   他们素未谋面,为何他却在这危机时刻让她逃?   她逃了,他必死无疑!   可她若不逃,又能做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当看到女子像再次化烟朝庄子钰飞去时,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捡起地上的剑,只觉那股带着尖刃的风力席卷而来,她毅然坚定的挡在庄子钰身前,长剑一挥,那股化烟的风瞬间变成碎石,轰然崩塌…… 第048章   南昭最开始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看到身前的满地碎石才恍然知道,那庄子钰不敌的女子像,被她阴差阳错的毁掉了!   她茫然地看看手上的剑,再看手心灵花,见灵花已失去了刚才燃烧的光芒,恢复了平常,她赶紧回头去问庄子钰:“你还好吗?”   此刻,庄子钰浅蓝色长袍上,全是他吐的鲜血,本是伤情严重,却因刚刚目睹了南昭击碎女子像的全过程,未顾及自己的伤,挣扎着说:“你——已开了灵花的首祭!”   “什么首祭?”南昭跑到他身前,检查他的伤情,却不知如何下手。   庄子钰朝她摆了摆手,似乎对自己的情况心中有数,他提醒南昭:“那道女子像,是以你的样子幻化而成,似乎与三百年前的灵女,有何渊源,那人引你来此,本有图谋,却不想,阴差阳错,让你开了灵花首祭,此祭一开……你便已为灵女!”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情况又变遭了许多,南昭有许多疑问想问,但看他这般痛苦,只得先找寻个地方熬过这一夜。   她回身,望向这深静的黑山,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于是找到来时的火把,再回头去扶庄子钰。   “我看前面有处岩壁,可在那里避一避夜风,庄公子,你能走吗?”   庄子钰点点头,靠着南昭的力量站起来,一只手臂轻轻撘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支撑着长剑,这般缓慢艰难的朝前走。   “你一定要撑着,等到明早,我再带你出山。”   南昭虽这般说,但她不是傻子,这么重的伤,也不知能否撑到天亮。   庄子钰未回答,由着他扶到岩壁低下躺好。   发现他体温极低,南昭则以最快的时间,去附近捡了些干柴和砍的湿柴合起生了一堆火,替庄子钰保暖。   火刚生起来,便听到庄子钰开口唤她:“南昭……”   “我在这儿呢!”她靠过去,看到对方惨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说,她最后并未抛下此人逃命去,可庄子钰终究救过她两回,并且,他还是庄家唯一的子嗣,难得的道术天才,就这般死了,实在可惜。   “若我死了,不必埋我!”庄子钰对她嘱托道。   南昭不明白,但她心里打定主意,若庄子钰真死了,曾作为同道中人,她一定要送他的尸体回庄家的。   现在听到对方临死前的嘱咐,她只得连连点头。   “好,我不会那么快埋你的……你放心吧!”答应时,她意识到一条生命就要逝去,心头唏嘘,眼眶也湿润了!   庄子钰瞧她这般,声音虚弱的说:“别在我身前哭。”   她未曾思及什么,只是顺口问了句:“那去何处哭?”   “坟前……”那儿更应景。   南昭愣住,有些失神说:“曾几何时,有个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而此情此景,与当时他们在庙中时也差不多,落魄,无望。   庄子钰也听到了她的话,竟听出了她语中所夹的情感,轻闭双眸说:“你怨他……”   南昭只用沉默回答了他。   但不可否认,对沈如故,她曾寄托了全部希望。   甚至现在,她都能清楚的回想起那日他与善德和尚说的那些话,那神态,那份坚持。   可是,她不明白,为何在自己以为离他很近的时候,他突然变了个人。   而这次,她被大胡子等人绑到泰州,一路遇见那么多次的危险,却不曾见他出现过。   她是知晓他的能力的,即便肉身不到,也可魂离与她说上几句,可这结果,就彷如世间已无她这个人一般,她也不是他的妻。   南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庄子钰还在听着,像终寻到了一个可掏知心话的朋友,轻轻问道:“庄公子可懂,将活着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愚蠢笑话的感觉?”   她对沈如故便是这般,还未来得及开始,便注定是个笑话。   庄子钰默许久,才虚力说:“也许,他也是身不由己。”   南昭苦笑,“你不了解他。”   可以说,没人了解他。   此刻,比起当初在青云山上,身负重伤的她对寻龙说的那句,明明相同的几个字,却多了许多苦涩。   庄子钰不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或许是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所以,在缓了许久之后,才用最后的力气道:“南昭,你所看到的女子像并非真实,那是由幕后真凶施法而来的幻象,它法力深厚,是我所不能及……只怕,再给庄子钰五十年时间,亦不能与它抗衡……”   南昭不明白,为何他话中提到自己,用了名字,但却能深深感受到话中的无奈。   一个从小就天资过人的道门之后,花费了二十年时间苦练,来时,他一定以为自己能与紫珠的主人对抗一二,却未想到,那紫珠之主连面都未露,只用一幻象将他伤至重伤!   南昭好奇问:“你为何要寻紫珠之主?”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庄子钰情绪有些激动,剧烈咳嗽起来,嘴里再次吐出鲜血。   南昭扶着他,想帮他做点儿什么,却是无能为力。   这时,对方从衣袍里摸出一本纸页都泛黄的书籍来,上面写着《庄氏秘录》,还一并染了血迹。   庄子钰郑重对她说:“此书,是我庄家数代先辈行道,所传承下来的全部绝学……现赠与你……”   南昭实在受之有愧,她说:“我实在不能接受如此贵重之馈赠。”   庄家是道门中备受尊敬的道学家族,此物有上千年历史,就算今后庄家再无后人继承,也该寻一德高望重之人继承此书才是,她,不过是世人口中的煞物而已。   庄子钰沉声说:“我赠你此书,并非无所求!”   “庄师兄有何遗言,大可与南昭讲!”虽然她已并非道门中人,但却在庄子钰身上看到了最初道门中的那股凛然正气,这声师兄,她发自内心。   庄子钰便说:“我有血海深仇在身,今日却死在它手里,实在死不瞑目,只求得此书者,他日学得我庄家绝学后,能完成子钰未报之仇……可这天下间,除了你以外,再无任何人有此能力了……”   之前,她总觉得庄子钰与沈如故很像,但听了这席话,才觉他们根本不同。   在沈如故眼里,她南昭是烂泥扶不上墙,而在庄子钰眼中,她却承载着非凡的使命,所以,她心内翻滚着情绪巨浪,唯恐自己不能胜任如此大的希望。   对方也知晓她在顾忌什么,再次开口道:“预言曾说,灵花现世,将天下大乱,世人总将错误归结在一人身上,却忽略了整个世界的罪恶,南昭……你若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唯有成为真正的灵女……而我庄视秘录,可助你一臂之力……”   若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唯有成为真正的灵女!   这句话,当头棒喝一般,惊醒着南昭。   如今这状况,她确实该寻求一切帮助,所以便不再推迟,用力点头,且含泪接过《庄氏秘录》。   庄子钰见她接了家传宝书,便放心闭了目!   南昭从小跟着师父,没少给人做法事,对于生死离别,本来早该看穿,却还是不能控制的惋惜和难过;因答应了庄子钰他死后不要埋他,她便打算先将他的尸体送与附近的道观。   而要将尸体从茂密的黑山中带出来,才是最艰难的一段路,她去附近砍折了绿藤和树枝,绑成一捆,再将尸体紧紧绑在上面。   就这样,南昭背对着日出的方向,一边剑砍出一条新的路来,一边拖着比她自身还重许多的尸体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她手掌心都磨出了血,身上也被树枝草木刮出了数不清的伤口,还摔进泥坑里,浑身湿尽的她,就这般无力的躺在泥坑中,看着被树枝遮得一层不透的上方,好累……感觉永远也走不出这片山林,好想这样躺着,再也不要爬起来,面对这世上的所有艰辛。   可闭上眼睛,一想到师父的惨死,曾受过的十二根封骨针之苦,以及庄子钰的遗托,她便咬紧牙关,又爬起来,寻着下山的路,跌跌撞撞的走。   终于,她走出了黑山,看到竹林和田野,还有那炊烟袅袅的农家。   她已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她拖着庄子钰到了农家门前时,连一句话都未说出口,便筋疲力尽的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她躺在农家中,身上已换上了一身衣服,一身补丁,还算干净。   身边没看见人,她想起庄子钰的尸体来,什么都顾不得,慌张的冲出房子去寻,其实这是哪儿她都不知,就是一股脑儿的去找。   这时,一个婆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晚上下雨了,你要找的,我帮你拖到柴房中了,你也过来喝口热汤吧——”   南昭这才注意到,一个瞎眼的婆婆坐在简陋的灶房中,用勺子搅着热锅。   她去看了庄子钰的尸体,确实完好的放在柴房中后,才回到灶房中问:“婆婆,你救了我?”   “你就倒在门前,我不过施你口热汤喝,救?当不起!”老婆婆叹了口气,给围在锅前的她递了一碗热汤。   她捧在手心,连连道谢。   喝完了,她才注意到,这里只有瞎婆婆一人,她仿佛没有其他亲人。   瞎婆婆先问她:“丫头,你只身一人,带着一具尸体,要去何处?”   “去可以为他超脱的地方,无论多远,我都会去!”南昭坚定的说。   瞎婆婆那无神的老眸中,听到这句话,闪烁起了泪光,她怅然道:“我儿小东已十年不曾归家,老身等了十年,早已望眼欲穿,如今,老身已无多少日子可等了,只想死前,能再见我儿一面……”   南昭听到这些,心中很不是滋味。   而这天下之大,世事无常,多少活人抱着遗憾离去,死后却因生前的执念,甘愿化作孤魂,不可操生……   “婆婆,可否将您儿子的生辰八字给我?”虽说学艺不算精,可南昭好歹也是青云子的关门弟子,排字算命,卜个卦还是不难的。   婆婆很快就将小东的八字报给她,她用竹签在地上记录下来,开始排字,不多久,眉头一皱。   小东这八字里,三十岁这年,阳寿就尽了!   婆婆已等在旁边多时,问她:“丫头,你要小东的八字做什么呢?”   南昭将地上写下的字轻轻一抹,轻声问道:“婆婆,小东他今年多大了?”   婆婆几乎都未去细算,便脱口而出:“下个月初九,就满四十了!”   也就是说,小东十年前,就已死了!   可怜的是,他死了十年,老母亲却依旧在等他活着回来,日日想,夜夜盼,连眼睛都盼得失了光!   而这世间,不知又有多少像小东一样的人,克死他乡亲不知。   现在,既知小东已死,南昭摸出身上唯一的几枚铜钱来,打算再为小东卜上一卦,铜钱在瓷碗中落定,南昭细细解读后发现此卦象上说,小东死在家的正东方,一处靠着水的地方。   南昭不知,如何告诉婆婆这个消息,就算说了,婆婆等了儿子十年,等来的是一则死讯,且尸骨还不在,她瞎了双眼,又该如何去寻儿子的尸骨?   按说,南昭此时肩负送庄子钰尸体回道观的己任,不该多管闲事,可这婆婆实在太可怜,而自己虚弱得只剩一口气时,偏偏倒在了婆婆门前,想来,也是缘吧!   所以,她已在内心打定主意,亲自去东边看看,若能寻回小东的尸骨好好安葬,也了结了婆婆这无期的苦等!   所以天一亮,她与婆婆交代了一声,便独自朝东边而去,但走了大半天,都不见卦象中所示的靠水之地;再往前走,只怕天黑前也回不去了,她只好原路返回,还未道婆婆的草屋,却见屋前停着数匹骏马,南昭狐疑,婆婆孤身独居,绝无他人来探访,所以来人一定是因她而来。   那些马匹看起来十分名贵,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她心中立即出现了一个名字。   沈如故!   是沈如故,找来了吗?   她心里压抑了多日的某种期盼,仿佛被唤醒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草屋,累得满脸通红,大口喘气,可看到来的人,所有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那些天,南昭被大胡子等人绑在马车里时,她曾一遍遍诅咒沈如故,可看到有人寻来时,她就忘了那些诅咒,只要他还肯来找她,哪怕晚一些,她也不在乎的。   可惜,来的人,却不是沈如故……   “泰安王……”南昭有点吃惊,可脸上最多的是一种无言的失落。   泰安王还是那般谦谦雅姿,那身由内散发的贵族气息,将这本就简陋的茅草屋显得更加破败。   “南昭……”泰安王上下打量刚跑进来,穿着一身粗布补丁乡野丫头,瞧她满脸憔悴和划伤,差一点儿没认出来。   “泰安王何以寻到了这里?”   “堂堂泰安王府,想寻一个人,还是不难的。”说完,泰安王走到她身前,轻声与她说:“以后在外面,不必叫我泰安王,叫我敬慕就好。”   泰安王名周仰,敬慕其实是他的字,鲜少有人知晓,现在却告诉了南昭,可见对她之看重。   而南昭自知身份悬殊,并没有真的接受这般亲近的称呼,她此刻满脑子都在想,连泰安王都寻来了,那姓沈的,只怕是死了!   若他真死了,自己当寡妇也无妨,恨就恨在他未死,还在府中与新欢朝朝暮暮。   周仰知她在失落些什么,也不点破,只仔细讲道:“我的探子一路追着绑你的那伙人到了泰州境内,昨夜才知你被带进了黑山,那地方已许多年无生人敢进,以前进去的,都无活着回来,本王还担心你遇有不测,今早听探子来报,有人见你出现在这附近,我便亲自前来一探究竟,结果,冥冥之中,你我似乎特别有缘,真让我寻到了你!”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责备之意说:“你离家数日,才脱离险境,且独身在外十分危险,你该知道,我封地便在泰州,为何昨夜出山不来找我?”   南昭听着始终低迈着头,暗自神伤的解释道:“我与王爷不过萍水相逢,已多次承蒙救助,实在受不起王爷这般厚待,更不可能贸然前去叨扰。”   周仰听她此番话,明显怔了一下。   身为堂堂泰州王,身份尊贵,此生早习惯了他人阿谀奉承,这少有的对谁好,却这般不受待见,实在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他性子倒是极好的,他笑着问:“萍水相逢?”   南昭立刻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对,改口说:“不,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正因为此,南昭才更不敢打扰王爷。”   “为何?”泰安王低头仔细看着她,将她眉目间每一抹神韵都看得清楚。   她始终不敢看对方那双清澈明俊的眸子一眼,视线低垂的回答:“因为南昭除了一身祸事意外,实在无以回报王爷的大恩大德!”   周仰点点头,似乎在肯定她的话。   但过了没多久,又关心的问:“那你是如何从那群人手中逃脱,在黑山之中,遇见了何事?”   说到这个,南昭想起了庄子钰,她本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但想泰安王已寻来,必然不可能不知。   “我本来会死的,是有个人救了我!”她难过说:“不过,他却因此而死,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他的尸体从黑山中拖出来,打算送到附近的庙观送葬超度!”   周仰其实刚到不久,他的探子四处寻找南昭时,看到南昭的衣服晾在院中,才找到了这里,之前问了瞎眼婆婆有关南昭的事,婆婆嘴很紧,什么也没说,所以,周仰还来不及迟到此刻柴房里,停放着一具男尸!   现在听到南昭说起,才问:“此人你认识吗?”   南昭先是摇摇头,后来又点头解释:“从前未见过,但他名声在外。”   “哦?那一定是一位深明大义,胆识过人之人。”周仰发自内心的说,看不出任何奉承。   南昭虽对庄子钰了解不多,但在李子坡那家黑店里,他虽责过她多管闲事,却任然悄悄救走了那个即将被杀害的孩子,可见,他即使身负血海深仇,依然保持道者本心的善良。   现在,他已不在人世,南昭实在不希望,庄家唯一的子孙,就像那可怜的小东一样,死而无名,所以她毅然道出了他的大名。   “他姓庄,名子钰,是一嫉恶如仇,行下道义之人!”   不想周仰听到此名,神情微变,似在思索什么,重复念着这个名字:“庄子钰……庄子钰……”   南昭看出周仰反应不正常,便试探问:“莫非,泰安王也认识他吗?”   之前也见识过这位王爷对道门之事很懂,听说过庄子钰的大名,并不奇怪。   “庄子钰,可否是南道门四大家族庄家的少主?”周仰确认问。   南昭点点头,“正是他!”   周仰却是双眉一紧,再一次确认问:“南昭,你确认救你的真是四大家族中的庄子钰?”   庄氏秘录此刻就在她身上,她怎么不能确认?只不过,此事她并不想让泰安王知道,她便拿起手里的长剑,递给对方:“此剑乃庄子钰随身携带,上面还有他们庄家家印在,怎会有假?”   周仰接过长剑,细细打量后,肯定道:“这确实是庄家的辟邪宝剑,我曾有幸见过一回,可是,不可能是他呀……”   见王爷似还有疑虑,南昭不解问:“为何不能是他?”   周仰目光带着隐晦看过来,换了语气告知她:“庄家的庄子钰,已在三个月前因祸去世,本王曾亲临他的葬礼!他早已死了,又怎会在三月后,跑进黑山救你?”   南昭震惊当场,如果王爷所说是真,那么柴房里躺着的是谁?   为了找寻答案,她想了想,说:“既然王爷认识庄子钰,随我去看看他的尸体便知了!”   周仰点头,“你请带路。”   南昭忙带着他从屋里出来,两人直奔柴房。   “就在这……”她打开门,指着地上放尸体的地方给周仰看,但下一刻,脸色再次大变!   庄子钰的尸体,不见了! 第049章   “不见了——”柴房就这般大小,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藏下一具尸体。   南昭快跑出去,在灶房内寻到瞎婆婆,忙问:“婆婆,我朋友的尸体是您挪走了吗?”   “不曾!”婆婆摇着头,带着几分诧异说:“我个瞎老婆子,去挪那尸体做甚?”   可是,庄子钰的尸体,就这般凭空消失了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南昭,你确定你从黑山中拖出来的那个庄子钰真的死了吗?”泰安王周仰几步从柴房内出来,并非是对南昭所言的怀疑,只因他行事向来谨慎,很多确认的事,都有可能推翻重来,更何况是她一人口说。   如果庄子钰真死了,无人移动的情况下,如何能自己不见了?   南昭确认道:“他伤得很重,我帮他把过脉,没得救的,再则,他断气时,我就在跟前,尸体和活人我分得再清楚不过了……”说到后半句,她的语调明显变慢了!   泰安王看出她的变化,问:“怎么了?”   南昭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沈如故不正是死后复活的吗?   可是,此事事关沈家,她并不打算与泰安王提及,只好往另一件事伤提。   她说:“庄子钰死前曾嘱托我,不要埋他的尸体!”   她那时以为对方只是不愿自己的死为她添累,现在想想,似乎有些关联。   泰安王听后,陷入一阵沉思,后来他以假设的语气说:“若是这般,那你见到的庄子钰,也许……是真的庄子钰!”   “真正的庄子钰在一月前因祸而亡,三个月后,又活着出现在别的地方,再次死亡,其后尸体不见了……”南昭早前便知泰安王知道得不少,借此疑问道:“王爷可知,这世间有何法能令人死而复生?”   泰安王沉默也在想这个,发现竟与南昭想到一起,面上会心一笑说:“玄门之大,法海无边,据古书上记载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就不下数种,可这些法子,早就失传已久,敬慕虽阅读过不少相关古书,但终究是玄门外的人,有生之年,还未曾遇见过一件真正死而复活的个案。”   南照心里嘀咕:咯,那沈如故不就是。   她这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细节来,“王爷先前说,三个月前,庄子钰是因祸去世,不知是何祸?”   提到这个,素来都从容的泰安王周仰神情竟浮起忧色。   南昭也不是不知事故之人,看对方久不开口,她改口说:“若此事王爷不便多说,全当南昭未问过。”   泰安王摇摇头,温声强调,“并非你所想的不便,只是此事多有蹊跷之处,与本王也多少有些关系,说来话长……”   “那王爷便捡紧要的说。”她受了庄子钰的《庄氏秘录》,还在其临终前,答应了替她找出那幕后真凶,报仇雪恨。   实在不懂,为何他既能二次死而复生,要如此不告而别?   泰安王便提到:“南岳、庄、张、独孤四家,在我先辈定江山以后,被钦封的道门四大家族,庄家数代单传,庄子钰是庄家少主,因天资聪慧,悟道很早,年少成名,曾被邀天都参加过本王的及冠礼,所以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那之后没两年,庄子钰的双亲突然出事去世,他似乎一直在追查父母的死因,几个月他死的噩耗传来,敬慕实在是痛惜这等道门奇才就这般去世,所以亲自赶去云州参加葬礼;葬礼上,庄家家奴交予本王一封信,乃庄子钰生前写下,似乎早已算到我要去悼念,那信是写给我的,其中提到一件与我十分重要之事,这关系到后来的青州之行。”   南昭很清楚,泰安往的青州之行便是上青云观去寻她,之前她还装傻,从未点破过。   现在发现,泰安王来寻她是因为几个月前,庄子钰的提醒,而当时已死的庄子钰,昨夜又突然出现,身负血仇救了她?   之前发生的所有,看似不相关,却都与她和灵花还有那紫珠之主有关,这其中,真相是什么,她远不能探究,也不与泰安王绕弯子,直接问道:“那封信上,庄子钰是否提及灵女?”   泰安王的神色有细微变化,想那三婆说得很对,这丫头表面看起来蠢笨,但却并非无心之人。   也不隐瞒,他坦然的点了点头道:“是,早有预言称,能影响天下大局的灵女即将出现,本王已寻觅数年无果,而庄子钰的信只有了了几句,却给了本王最想要的答案。”   那信上写的是:王爷所寻之人,乃青州青云观主关门弟子,名南昭。   谁想,他才刚收到信没多久,就传来青云观观主被害而死的消息,于是他立即动身,赶往青州,为的便是去寻这位关门弟子。   “其实,庄子钰留给本王那封遗信,本王是不全信的,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到了青云观,正好见识了八大观那出替天行道的大戏!”   南昭确实是他要寻的灵女,只不过他来晚了,灵女已嫁作人妇!   既说到这里,南昭当即就跪到了地上,此举让泰安王很是不解。   “你这是作甚?”   她趴在地上,额头紧挨着地惶恐说:“南昭虽天生带着灵花,却并非真正的灵女,对王爷所图大事毫无帮助!”   泰安王听完这一句,有点哭笑不得,挥着袍袖问:“你与我说话,一定要这般吗?”   “王爷始终是王爷!南昭只是一山野道姑!别说那什么灵女了,连我师父教我最起码的道门基础都不精通!”   泰安王无奈叹出一口气,“你倒真是不笨。”   一听到预言说,灵女将影响天下大局,再联想到泰安王数年寻觅,便知他所谋之事重大,自己一山野道姑实在应该撇清关系,连萍水相逢都别有。   “所以你是不愿咯?”见她久不起身,泰安王故作生气壮问。   南昭回答:“并非不愿,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   光因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麻烦,就一件接着一件了,若再跟泰安王有何瓜葛,牵扯到社稷江山之事中,她恐怕不止死无葬身之地,只怕到时候,真要背负一个祸乱天下的骂名,死了千百年,都要遭后人唾弃!   “那本王已将这般重要之事,全都告知了你,你却没那个本事,那你说,本王该拿你如何?”   南昭低垂着头,眼珠子飞快在眼眶里转动了几圈,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堂堂泰安王已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她这个山野道姑面前,她还不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会怎样?   一直站在旁边护驾的寻龙作势拔出长剑道:“自然是杀了灭口咯!”   南昭惊慌抬头求饶:“寻龙大哥,莫冲动啊!”   想当初,寻龙还一片好心想带她回王府当个使唤丫头,可这丫头,宁可回去守着那朝三暮四的沈如故,也不随他这位谦谦有礼的王爷主子走,简直好心当做驴肝肺,他一定要替王爷好好教训她一番,长剑当即就落在了南昭的脖子上,凶巴巴的吼道:“今天你不跟我们王爷走,我就要灭口,谁拉着也不好使!”   南昭哭丧着脸,也不知泰安王是否真要灭她口,但这寻龙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啊!   “行了行了!”泰安王实在看不得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挥着袖子,让寻龙赶紧把刀收起来。   寻龙刚才说了,谁拉着也不好使,却见主子如此偏袒这丫头,脸上有点挂不住。   “主子,这丫头不识抬举,我替你好好教训她一番!”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对泰安王说,但却被南昭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主子并不领情的说:“把剑收起来寻龙!还有,南昭,你也从地上站起来!”   寻龙十分不甘的收了剑,还对着南昭说:“我给你说,今天就看在我主子的面子上先不跟你计较了!”   南昭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灰,不说话。   她把一说话,寻龙又气得拔剑相向。   这厮怎么这样爱拔剑啊,跟不要钱似的!   泰安王看出她心头委屈,转头温声对她说:“你随我来!”   南昭生怕寻龙又拔剑出来吓她,唯有乖乖的随着泰安王出了灶房,走出婆婆这间破烂的草屋。   外面的天色明朗,暮色将至,阳光也如周敬慕那温润如玉的性子,暖得恰到好处。   泰安王缓慢走在前方,今日他穿的一身淡绿色的袍子,其实,这种颜色,更适合他那一身清雅的气质,南昭却想不明白,他平素为何喜穿黑色。   而南昭就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沿着田埂的小路朝前方走。   两个人的身影,倒影在田水之中,一个明俊雅致,一个粗俗娇小。   这时,泰安王在一颗初开出嫩芽的柳树旁停下,唤道:“南昭,你听说过双锯鱼与海葵的故事吗?”   她摇头。   泰安王便讲述道:“东边大海之中,有一种鱼名叫双锯,生的十分丑陋,不过没有多大威慑力,在深海之中,属于最低端的鱼类。而海葵身有剧毒,那些深海之中最为凶残的鱼类也不敢靠近海葵,海葵的毒液,对双锯无用,于是,双锯便常常藏身在海葵之中,为了躲避其他天敌的威胁。”   南昭听着这个小故事入迷,却不知泰安王为何要给自己讲这个故事。   泰安王又开口道:“这世上,你可以怕许多人,但却唯独不必怕我!南昭!”   南昭更加不解的望着他,才听得他口说:“你不必现在就信我,但有一天,你便知道,我值得你信!”   周仰虽说已明确对南昭表明态度,但他并不强求南昭如何,毕竟,她现在还是沈家的少夫人,遇见危险,他可前来营救,却绝不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他早已安排好车马,准备送她回青州沈府。   南昭知道后,很是感激。   她早习惯了每个靠近的人对她都有目的,不过泰安王给她的感觉不一样,他让她拒之有愧。   “我并不打算立刻回青州!”南昭目光牵挂的望着瞎婆婆的茅草房,将瞎婆婆苦等儿子十年的故事讲给对方听,泰安王听后,也十分受触动,当即就命人派探子前往东边寻访小东的尸骨。   而天色已晚,就算有消息也没这样快。   泰安王希望南昭能先行与他回泰州王府做客,还有瞎婆婆实在可怜,身边也无一个亲人照料,他决定收留婆婆到他的一处别院负责看院,有人照应,免她孤苦死在这乡间也无后人收尸。   “王爷仁举,南昭替婆婆谢过王爷!”南昭当即又想跪下了,想到这位王爷不太喜欢别人给他下跪,于是就罢了!   而周仰却谦卑说:“这天无论富可敌国者或这老无所依者,皆是国之子民,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我周氏继承大统之己任!”   其实,他才是见到这些劳苦大众,最为心忧之人,只恨凭自己一人之力,不能为这天下黎民百姓造就更多福祉。   泰州泰安王府,与想象的不太一样。   见过沈家气派豪华的沈府,炎帝第九子的王府却只比寻常大户人家稍微大那么一点,没有多少名贵的器具,奴婢和仆人也不算多。   但从花园里勃勃生机的各种花草看,主人十分珍爱生活,把这一草一木都精心照料。   南昭被安排到客房,怕她拘谨不习惯,周仰回府后,就不再出现,只派了个小丫鬟去照顾她的起居。   丫鬟叫小珂,得知自来不近女色的自家王爷带了个姑娘回府,她正期待是何方仙女,一进到客房,看到瘦小的南昭,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衣服上面全是补丁,她眼睛都看直了!   心想我家王爷真是心善啊,又去哪儿捡了这么个小乞丐回来。   她看南昭时,南昭也在看她,她忙客气的说:“王爷让我来伺候姑娘这几日起居,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讲,我叫小珂!”   她也没什么需要的,有得吃喝,有个地方能睡觉就行了!   在王府落脚后,她再次拿出庄子钰的《庄氏秘录》细细翻阅,发现里面记载了许多庄家前辈所遇的奇门怪事,不但如此,还精细的讲述破解之法,她可以肯定的是,这本一定是真的《庄氏秘录》,可让她百思不解的是庄子钰到底死没死?如果没死,或者复活了,为何舍得将这般重要的传家书,赠给她?   还有,抛开他死而复活之事不谈,庄家与那陷害她的紫珠之珠的仇因是何?   庄子钰说她如今已经开了灵祭了,那是不是证明,她已变强大了?   张开手心,看着手心的灵花,实在感受不到自身有任何强大的感觉。   次日,她起床,小珂受了王爷的吩咐,为她准备了新的衣服,并非是那种名贵的料子做的,就是普通的棉布衣裙。   这样,她穿起来也不觉压力。   换号这身干净的衣服,小珂说王爷那边有请,她便随小珂前往王爷所在之地。   一进了王府会客堂,泰安王便起身对她说:“你昨日所说,以婆婆的家往东的靠水之处,我已命人去察访,从那往东五十余里之地,有一湖泊,名叫荡湖,不知是否是你要寻的地方。”   “我的卦象里说的应该就是那个湖,小东当年,便是死在那里的,至于是因何而死,并不可得,只有亲自到那里一探究竟了!”   泰安王听闻她要去荡湖,立刻唤来寻龙:“去准备车马,我们这就出发。”   南昭本是打算借匹马自己前往,现在看王爷本尊要一同去,有点迟疑。   泰安王看出她顾虑,有意提醒她道:“小东之母此刻可是我王府中人了,替她寻回儿子尸骨,我这个主子亲自前往,没何不妥吧?”   南昭想了想,也是。   于是二人整装出发,为了避免南昭觉得太多随从跟着不自在,他今日就只带了寻龙,三人都骑马,连笨重的马车都省去了!   午时前,他们就赶到了荡湖。   看着这几乎快看不到边的湖面,南昭久久不语,像是犯了难。   周仰问她:“如何?”   “我卦象中显示,他死在此处,是因水而死,这么多年无人问津,很可能尸体就沉到了湖底……”   这湖这般大,深有数十丈,如何能找寻他的尸骨?   周仰话带深意的点道:“活人不知道的事情,死人知道!”   南昭被他这么提醒,恍然大悟说:“确实,活人口中很难听到一句实话,但死人口里却句句属实。”   而说到死人来,她已见过不少,她说:“若是能招来小东的亡魂,问一问,便可知他当年因何而死,现在尸留何处!”   说完,她满带疑虑的说:“可是,招魂之术我从未试过,不知可不可行。”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灵花,周仰前一天已知道,她手心的紫珠有何作用,现在也基本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你该不会是想用灵花引来小东的亡魂吧?”   南昭点头回答:“小东既然死在这里,若是因水而亡,很大可能,他的灵魂就被困在湖中,我只要在傍晚取下紫珠,便可引来附近的所有孤魂野鬼!”   周仰接过话来说:“你的灵花,确实是这世间引魂最轻松的东西,可是,这般一来,引来的就不止小东,会发生什么后果,无法想象,此事万万不可为!”   其实她也没打算这样做,她只是在想,若有一天她能强大得如沈如故那般,百鬼不敢近身,那么她的灵花,还有何可惧怕的呢?   “那就只能招魂了!”南昭深吸一口气,做下这个决定,她鼓足了勇气。   以前的人生,她浑浑噩噩的过来了,从未有过要修出怎样的道行而烦恼过,直到这一桩桩祸事逼过来,她才恍然惊醒。   既然要变强大,那就不能事事靠着别人,她现在有庄氏秘录在身,招魂应该不难。   所需的物品都好找,唯一的问题是,秘录里记载,招魂最重要的是引魂幡,那是死人生前的遗物,小东死了十年了,也不知瞎婆婆可否还留存着他的什么物件。   她便与周仰提起此事,周仰当即派寻龙回泰州,找瞎婆婆拿小东的遗物回来做招魂幡。   寻龙接了命令本该立即执行,可是却迟迟不肯动身。   他担心的说:“主子,我这番走了,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要是遇见危险,怎么办?”   周仰下了死命道:“你只管去,本王与南昭在前面的木亭里等你,你务必天黑前赶回来!”   寻龙无奈,只得骑上马,快马加鞭的往泰州方向而去。   这下,只剩下南昭和泰安王二人,好在这王爷性格温润,丝毫没有王爷架子,南昭也未觉不适,只不过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吃过东西,肚子有点饿。   “王爷饿不饿?”她抬头问。   对方淡淡一笑,反问:“你饿了吧?”   她点点头,有点难为情。   周仰便将目光放远说:“前面有个渔村,我们可到那里找户人家,要点吃食。”   想到堂堂一国王爷,竟然要同她一起去渔家里讨吃的,南昭对周仰更是刮目相看,心想,若他不是王爷,他们倒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渔村很快就到了,他们找了最近的一家渔民,周仰付了银子,让女主人做几个菜端上来,他出手阔绰,渔民一家都十分热情。   不久,几道湖鲜就端了上来,周仰正要动筷子开吃,南昭伸手拦住他小声说:“王爷且慢,待南昭先帮你试吃了你再吃!”   虽说渔民看起来都是好人,可人心难测,周仰身份尊贵,还是不得不防的,再则,南昭觉得自己欠周仰已经许多了,这种试吃的活儿,就交给她吧!   说完,她就挑了一块鱼肉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试了这盘,她又开始试虾,虾壳难剥,她以前没怎么吃过,剥了好片刻,才剩下那么一小块虾肉,放进嘴里念道:“罪过罪过啊!”   周仰看她这般模样,脸上情不自禁的浮起笑容,还拿起筷子,夹了最大的一只虾到南昭碗里。   看到那只虾,南昭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巧这时候,女主人端着鱼汤出来,她就借机询问道:“婶婶,你们这里,许多年前,可否来过一个命叫小东的人?他当时大概三十多岁……”   女主人端着汤,听了她的问话,手没端稳手里的汤碗,汤汁撒了出来,正好撒在了周仰的衣服上。   刚出锅的鱼汤,还烫得很,周仰立刻起身,衣袍都湿了一大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主人惊慌的说。   周仰面带愠怒,但并没有发作。   南昭看他穿着带了汤汁的湿衣,起身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去外面帮你清洗一下。”   周仰并未拒绝,待女主人出去了之后,便把最外面的袍子脱下来交给她。   南昭在接过衣服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留意到他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她便绕到后面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朵花的印记,与她手心的灵花一模一样! 第050章   泰安王周仰身上,竟有一道与她相同的灵花!   南昭吃惊又诧异的指着那个地方说:“王爷……的脖子上……”   对方立刻意识到她看到了什么,似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轻轻一笑说:“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你可以怕其他任何人,却唯独不必怕我。”   是啊,她还不懂,为何他会对自己讲那个双锯鱼与海葵的故事。   周仰伸手轻轻抚摸脖子上那枚灵花,缓缓道来:“我一出生,身上就被烙下了这朵灵花,父皇的国师对他说,此花不祥,所以,我虽为皇子,却是父皇心中之忌,周围发生的所有坏事,都仿佛因我而起,父皇听信谗言,将我特别安置在别宮之中软禁,无召不得入宮,十二岁那年,我终于有机会奉旨进宮为母后庆生,却遇惠妃毙,十二岁的我,被国师认定是害死惠妃真凶,父皇深爱惠贵妃,对我恨之切切,当着朝前御后数白人,要我跪在惠灵柩前认罪……”   周仰讲这段故事时,没有那样多悲伤和怨气,他一如往常那温润模样,只是嘴角的笑意,看得人心疼。   南昭静静的听着,仿佛已看到当年那少年,在众人讨伐声中无助的落魄身姿,正如她当日被师兄们压在师父棺椁前一样。   “那日你在青云观中出手救我……”她当时就在想,所有人都想她死,怎会有人愿意帮她呢?   原来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无助身影。   即便他们从不相识,他也像认识了她许久,因为她的所有遭遇,他都感同身受。   不过,南昭转念一想,又觉得有所忽略,若周仰也有灵花,为何却没有开灵眼呢,她疑惑问道:“为何你的灵花长在脖子上?而我的长在手上?”   周仰回答:“因为我和你的灵花不同,它不是长在我身上的。”   “什么?”南昭不懂此话是何意。   对方便耐心解释道:“你的灵花最初显现时,不是这般模样,它应该如植物生长一样循序渐进,慢慢盛开,而我的这朵灵花,它并非真的灵花,只是灵花的一道烙印,在我出生时,它便印了那里,你明白吗?”   她点点头,像是明白了,又像未全明白。   细细琢磨了好片刻,才再次开口问:“也就是说,你的灵花,并没有如我手上的这朵,拥有被万灵窥探的力量?”   周仰点头:“是,不过它有别的力量存在。”   “什么力量?”   对方微微一笑,“上次下山,我们土地公的山洞内,你不是见过吗?”   南昭立刻记起来,那次那个山精张嘴欲要咬他脖子,被一股强力所震伤。   原来那股强力,源自于脖子上的灵花!   这确实与她的灵花不一样,她的灵花若能有这力量,所有邪灵皆不敢近身,她还惧怕什么?   现在也知道了周仰的秘密,南昭自然能理解,他为何对自己好了,心头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个头已起,周仰还有话问:“南昭,你难道不好奇,为何你我身上会有这灵花吗?”   她当然好奇,长久以来,她无数次问过上天,为什么。   可是,上天除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难给她,从未有过任何回答。   周仰提到:“我曾遇见过一个高人,他能知晓过去,亦能预见未来,是他告诉我,我这朵灵花,来自于我的前世!”   “前世?”   他点头,却没告诉南昭,那个高人还说,他前世为救一个人而死,那人在他死后,为保他来生平安,将手心灵花烙在他的脖子上,所以他此生,任何邪灵不可近,逢凶必能化吉。   他当时听了高人所述,便想知道更多关于为他前世烙花之人故事,可高人却告诉他,烙花之人也入轮回,转世为人,他若要寻她,便要寻到那位手心长着灵花的人。   所以这般,他寻了她八年!   八个春秋冬夏,他走遍了九州山河,终于让他在青云山上寻到她的踪影。   说了这么久的话,南昭看到手里的衣服,才想起他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她狐疑道:“刚才那位婶婶的反应有些奇怪,我一问她小东,她就将汤洒了!”   周仰也早就发现了,他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态讲:“小东当年死在这附近,这么多年,当地府衙也没有相关的记载,必然有何隐情!”   但那婶婶不肯开口,他们两只能草草吃了些食物充饥,清洗了周仰的衣服,便从渔家中走出来。   与来时不同,他们发现在渔村里碰到的其他人,都用一种防备的目光看着他们。   见此,南昭与周仰说:“你说得不错,小东的死,估计真的有隐情。”   至于真相如何,也只能待到天黑之后,她招来小东的魂魄便什么都清楚了!   所以他们又回到竹亭等待,寻龙听了主命,真的在日暮将至时,将小东的遗物带来了!   那是一支用木头做的手杖,是当年小东离家前,亲手给瞎婆婆做的,老人家这些年,一直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所以才能保存这样多年,只不过,木头做的,早已磨损得不成样子,看到这根木杖,南昭便能想到婆婆每每思念起自己儿子时,守在那破旧的茅草房里孤独的身影。   现在,有了招魂幡,南昭在附近,寻觅一处开阔空地,准备在此处招魂。   话说,天下道门,招魂的法子不少,而她今夜要用的这个,是庄家的招魂坛。   不过她设招魂坛前,需先在附近烧纸钱,因烧的数量不少,周仰派寻龙跟在她身边打下手,寻龙见她久不烧完,不明所以问:“咋烧这么多呀,那个小东一个鬼,用得完吗?”   南昭便为他解释道:“这些不是烧给小东的!”   “那烧给谁呀?”   她手里举着一把待烧的纸钱郑重道:“寻龙!抬头三尺就有神明,你移步一寸都有鬼,到人家地头上办事,还不得留点儿买路钱?”   说完,她就作着揖嘴里念道:“各位鬼兄鬼姐,小女今日要请位兄弟出来问问话,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寻龙听她这么一说,只觉背后生凉,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边烧一边念:“各位行个方便啊!如果实在不行,有啥事儿你们找她,别找我家主子,那是你们伤不起的存在&*……”   烧得差不多了,南昭就回去竹亭里,刚才她嘱托周仰在黄纸上写小东的大名和生辰八字,也早就写好了,她拿过来一看,心头暗自称赞,周仰真是人如其字,儒雅娟秀,柔中有刚。   周仰心思细腻,做事稳重,还谦虚,还温声问她:“行吗?不行可以再写。”   “行,这都快赶上我师父的字……”南昭只是随口一说,便提到了师父,眸中带伤。   周仰自是知道她提到师父难过了,他并未刻意去接,自顾走到亭外,检查他们刚刚烧过的纸钱,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蹙眉走近去,蹲在纸钱火堆旁边细看。   南昭整理好情绪,从木亭中走出来问:“王爷,怎生了?”   “我曾听别人说过,这亡人钱若烧不尽,就是无用钱。”   她点头说:“没错,所以一定要烧完整,不然亡人是拿不到,那就白烧了!”   说完,她也发现了周仰发现的情况。   刚才她和寻龙在这周围烧了不下十堆纸钱,且每一堆里面的每张纸钱,都没有烧完。   若是只有那么少部分是这样也就罢了,每一张几乎都剩了那么一点点。   “这种情况,我没遇见过。”南昭忙蹲下去,又补了几叠纸钱进去,这回,他们几人寸步不离的等着,发现那纸钱烧前面时,火苗很大,但一烧到最后面,就不知何因,瞬间熄灭了!   就好像,被谁把花苗掐了一般。   “不对劲儿!”南昭站起来,目光不停在周围的夜色中寻视。   而周仰则仔细的盯着手里那截未烧完的纸钱看,脸色凝重。   寻龙啥都不懂,但看他们两人这样,心头有点难受,他问道:“丫头,你在看啥呀?这黑黢黢的,啥也看不到。”   南昭双眉已经皱在了一起,她此刻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有灵眼的,我可以看到周围的亡魂!”   “我知道啊,你不用吓我,我又看不到!”寻龙全然没听懂她在讲什么。   是周仰起身,步到她身边问:“你是否看不到有附近的孤魂野鬼来领钱?”   “嗯。”南昭点头,“真的,连个鬼都没有!”   寻龙松了一口大气道:“那不是挺好吗!”   “这不正常!”南昭直接略过寻龙,对周仰说:“王爷,有活人的地方,就有死人,这地方这么大,且我们还在此烧的是无名钱(没有署名的纸钱,有署名的那种,其他的孤魂野鬼是拿不到的),常理来说,不应该没鬼来拿的。”   可是她却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寻龙自以为很懂的回答:“有可能,这里的鬼都去附近赶集了吧?”   南昭和周仰互看了一眼,默契的决定不理他。   不过,他们没等来鬼,却等来了其他人。   只见前面的小路上,有火光在靠近,似乎是不少人,举着火把朝这边过来,寻龙警觉的站到二人前面,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周仰嘱咐寻龙道:“先别轻举妄动,看看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寻龙点点头,没多久,那些人就到了近处,是渔村里的人,皆是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穿着一身陈旧的布衣,率先开口问道:“你们几人,并非我荡湖村人士,这夜都深了,在此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原是附近渔民以为他们在此做什么坏事,所以召集村中劳力过来问话。   南昭自然理解这种行为,她就客气上前解释道:“爷爷,是这样的,我们在找一个人,他多年未归家,只知他最后出现在这里,想必,人已没了,所以我们在此给他烧些纸钱……”   对方话都不等她说完,便咄咄逼人的说:“现在烧完了吧,烧完了就走吧!”   她要行之事还没开始呢,就如实说:“爷爷,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恐怕还需一些时间。”   那老人是荡湖村的村长,他不那么好说话的问:“这纸都烧了,还要做什么?”   “我说你这老头是不是有病呐?我们要在这烧纸,烧多少纸,碍着你啦?”寻龙看不下去了,他那常年习武的身体往那一站,赛过了前面站的所有渔村壮年。   荡湖村村长也不惧他,仗着自己人多,语气强硬的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此生活,荡湖就是我们祖辈留给我们基业,而你们都是外来人,谁知道是否找了借口到此处行何不轨之事?”   “你!”寻龙气急,正要上前和他们理论,他主子泰安王上前,制止了他。   虽面前站的都是些身份低微的渔民,这位王爷并未有半点看轻的姿态,更丝毫没有要凌驾在这些人之上的语气说:“老人家,方才我这位朋友都对你们讲明了,我们是来寻人的,并非要做什么不轨之事,若打扰了各位,还请见谅。”   说完,他让寻龙拿一些银子出来,送到对方那边。   他站在这头客气的说:“这些银子,各位可以拿去为家里置办些东西,请笑纳。”   不想,这些村民看到这不菲的银子,竟并不为所动,那村长还直接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我们不需要你拿钱,只希望你们尽快离开这儿!”   周仰好歹是个王爷,没用权利强征此地,对方却不识好歹,寻龙抱着银子气得不行,他回到主子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王爷,您只要一句话,我这就去把那老头抓了,定他个大不敬之罪!”   周仰面色如初,他回头轻声说:“人家也不知我是谁,算不得什么大不敬,只是,这些人连钱财都不要,是真的清高亮节,还是心中有鬼,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他有点拨寻龙道:“你记住了,对于张口说话之人,就要用相同的方法去应对,他说理,你便要用理去堵住他的嘴,而不是动不动就拔刀子!”   寻龙自知知道鲁莽冲动,也就不再动要上去拿人的念头。   旁边的南昭觉得周仰说得有理,她再次开口说:“爷爷,我们来此所寻之人,家中老母已等他数年,如今年岁已高,只望能在死前知道其子不归家的原因,你们都是有亲有故之人,必定能懂这种盼子音讯苦等无果的痛苦,所以还请行个方便,小女在此替那位老母亲谢过了!”   那些人虽不太想让他们在此,但听到这么煽人肺腑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南昭又说:“其实,我们已确定我们要寻找之人,就死在这附近,且有十年之久,也不知他是否脱离苦海,已投胎转世,所以,我们想在此地,为他做场法事超度,这不算过分吧?”   “做法事?”荡湖村村长狐疑的问:“当真就只是做一场法事?”   “当然!”南昭隐瞒自己招魂的动机,只怕对方知道后,强行阻扰,而他们此刻只有三人,真的与这些村民动起手来,难免有死伤。   作为一村之长,连人家超度法事都不准,这有点儿说不过去了,所以这老头就先不急赶他们走,但他们也不打算走,并强调道:“那你们赶紧把法事做了,我们等你们把法事做完!”   南昭听此,看了看周仰,见他点头,她便回木亭中取了物什,到这边空地上摆设招魂坛。   那些村民就远远的看着她,对于她所做之事,一窍不通。   只看她手里举着香,站在那垂头默念什么,好像有点儿样子。   这时,村长身边的一位村民上前,小声在村长耳边问:“他们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村长面色沉着的回答:“能发现什么?就算有的,也变没有了!”   南昭在念了老半天,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而那些村民们低声议论的声音,让她注意力不怎么集中。   周仰看她停下来,便关心的走过来问:“南昭,如何了?”   “我已按照招魂坛上所说,每个步骤都用了,按理来说,小东的亡魂就算未死在这里,在别处也该招来了!”   她目光看向前方夜幕中的荡湖湖面,今晚无风,湖面平静得如一张纸,仿佛被什么定格了一般。   她不禁在心中疑问:当年的小东,在这里到底遇见了何事?   “喂,年轻人,你的法事做完了没?”村长那边又开始问了!   南昭转身敷衍了一句:“就快好了,稍等!”   周仰提醒她说:“若招不来小东的亡魂,也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们只能离开这回去了!”   回去?   南昭忙活了一整天,就这么回去,如何与婆婆交代呢?   她说:“若是小东未来过这里,也就罢了,今天在渔民家吃饭时,那婶婶的反应绝对有问题,小东当年肯定来过这里,他们村里一定有人知道什么,可就是不肯开口!”   现在死人招不来,活人的嘴也撬不开,怎么办呢?   南昭想了想,说:“也许是我学艺不精,未能招魂成功,不过,我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试试!”   说完,她左手已落到了右手的那串紫珠上面,泰安王周仰立刻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说好了此事不可为!”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她又怎会出此下策。   “我比任何人都怕,灵花之力引来暗夜中的那些生灵,可是,若只有怕,我永远都只能带着这串紫珠苟且偷生!”她说这话时,眸中似有一股坚定在生成,她对泰安王说:“王爷,我要掌握它,最先要做的,就是接受它,而非从前那样躲躲藏藏,不是吗!”   周仰听了她所言,很是欣慰,那个在青云观中,对八大观哭求饶恕的弱女子,终肯正面接受自己的宿命了!   他点头肯定道:“唯有经历挫败,才知始终,南昭,你若已下定决心,便放手去做吧,你……”   你的灵花守着敬慕,敬慕守着你。   南昭未能听到他的欲言又止,她面向湖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走出这第一步,对她来说,是对过去无能的告别,也是为未知明天的从容。   她心说:师父,徒儿前半生,在你的庇佑下,看过了初生的朝阳,后半生,徒儿没有师父,也会勇敢的去做自己的朝阳!   除了对师父说的话,她还有话对另一个人说。   沈如故!   你能改的命,我南昭就算没有你,也可以改!   终了,她睁开眼睛,缓缓将手腕上的紫珠取下,在取下时,她嘴里继续默念着小东的名字及生辰八字。   起初什么事都没有,待她念了数遍以后,刮起了风。   “呼呼——”   远处站的渔民们有点诧异,今夜天气很好,刚才还半丝儿风都没有,如何在此刻吹起来了?且这风还有点怪,越吹越大,把好些个头上戴的布帽都吹飞了!   这时,他们感觉到不对劲,有个村民慌张对村长说:“村长,那几个人有问题啊,特别是那个女人,我看到她手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红色的!”   村长眼神儿不好,根本没看见,听到这话,神情一变,当即就做了手势让村民跟他迎风上前。   很快他们就到了南昭不远处,寻龙见他们气势汹汹,立刻挡在前面:“你们要做什么,别动手哦,老子腰上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她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叫她停下来!别念了!”村长怒令。   南昭都没回身,她毅然站在前面,张开双手等待着黑暗中能有亡灵过来,告诉她这里都曾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股怪风刮了许久,除了将这些荡糊村村民惊得气急败坏以外,未见有什么招灵效果。   突然“砰”地一声,旁边木亭前方立着的一块石碑裂开了!   那石碑用金刚寺打造,南昭白天曾看过,石碑上的碑文早就因为年代久远被风化得看不清了,但是石碑本身坚固完整,怎会突然裂开了?   “不好了!”村民们见此,全都大惊失色,特别是那村长,他抖着双臂,情绪激动的喊:“此女触怒了湖神,实在罪不可赦!”   湖神?   南昭终于转身看向村长,问道:“你说这荡湖中,有湖神?”   声音刚落,那湖面突然翻滚起巨大的浪来,仿佛有什么大东西,正随浪而来! 第051章   “湖神息怒!湖神息怒!”   荡湖村村民惊惧万分,全都跪地磕头求湖神息怒。   唯有他们三人迎着这阵诡异的怪风,屹立不动,南昭此刻手半遮双眼,视线仔细注意着那翻滚的巨浪里的东西。   难道,真如村民口中所言,此湖中有一湖神?   南昭没见过什么湖神,唯一见过的,也不过是上次的土地公。   可是,原以为,有个大东西会从浪里翻腾而出,但那巨浪突然毫无预兆的退下了!   她顺着怪风朝前走了两步,发现湖岸边,似乎站着个人。   “王爷,那里是否站了个人?”南昭不太确定,转身问离她最近的周仰。   “我看不见!”周仰方才只感受到那阵怪风和巨浪,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南昭就问寻龙,寻龙也是摇头,提醒:“丫头,我们都看不到的人,绝对不是人!”   她当然知道,再次目光锁定湖岸上那个人,比刚才清晰了些,似乎是一个男人,就那么如人偶一般站在湖岸边,她疑惑问:“是此人刚才翻起的巨大湖浪吗?”   周仰回答:“若是的话,他该是这些村民口中说的湖神了吧!”   她定定神,心里做下准备说:“既是一方百姓供养敬畏的湖神,那应该是善灵才对,待我去会会他!”   “天下神明无数,谁知他是善是恶,这方圆数里无亡魂,恐怕也与他有干系,你就这般过去,只怕不妥!”周仰立刻拦住她说出心中顾略。   她也有些犹豫,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灵花,此灵亦是寻着她灵花之力前来,必然有所企图吧,可好不容易见其显了灵,此刻又恢复了平静,应该也是在等她前往,她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她下定决心道:“王爷,都到了这一步了,我得下去!”   周仰看出她做出这个选择不易,也不再阻拦,但有个要求:“我得随你一道下去!”   如今她也知道,王爷身上的灵花可辟邪挡灾,能有他在身旁,自然是好。   此时,那些村民,任然还在惶恐里跪在地上,他们也没理会,直接绕过这些人,朝湖岸边走去。   走得近了,南昭见到那个被巨浪卷上来的男人身材消瘦,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衣,像丧服,但又与她以前见过的丧服有些不同。   她见过那妖娆邪恶的山精,身上被灵气盖身,这一湖湖神,再怎么也该有胜过山精的灵气吧?可这男人看起来就与普通村民无异,这是让那些村民闻风丧胆的湖神吗?   周仰是全看不见这男人的,他只觉他们已到了那男人附近,便出声问:“南昭,那人就在前面几丈远吧?”   南昭点头,脚步已经站定,她指着那站立在湖边的男子问:“你可是此处湖神?”   那男人眼神空洞如无物的转头过来,似看见她了,又似没看见,只是用迟缓的声音说:“我姓邓名小东,泰州简县黑小山村人士……”   南昭神情一惊,“你就是小东?”   再一细看,此男的样貌与年龄,与小东离家时,确实没有多大出入,她忙问:“为何我在岸上摆招魂坛,你久不来,此刻又何以靠巨浪前来?”   小东的亡魂依旧那副空洞模样,重复了刚才说的话。   “我姓邓名小东,泰州简县黑小山村人士。”   南昭狐疑蹙眉,这小东为何只重复这一句?她不甘心的再次问道:“我知你是小东,我问你何以乘巨浪前来?你十年前,又是如何死在这湖中?”   “我姓邓名小东,泰州简县黑小山村人士……”   小东的亡魂仿佛失了智之人,只有这样一句话,再问,也问不出其他来。   周仰听不见鬼语,但看南昭的神态,也猜到她遇见了困难,关心开口问:“小东的亡魂怎么了?”   南昭告诉他:“小东似乎魂魄不全,只有一道执念在此,一直重复一句话,我再问别的,他也不答。”   “那岂不是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南昭点头,她看着小东的亡魂,这便是瞎婆婆苦等了十年的亲人,他的亡魂从湖中而来,果然如她所料,小东当年确实葬身在了这荡湖之中。   而此刻又恢复平静的湖面,让南昭感到很是不安,她虽什么也未从小东的亡魂口中得出,但她却很肯定一件事,她说:“王爷,全凭小东这道不全的灵魄,是无法有刚才那样大动静的,所以小东并非是自己来的!”   且在她招魂时,小东未出现,却偏偏在她取下紫珠之后才出现。   周仰问:“你的意思是,有东西知道我们要寻的是小东的亡魂,所以故意送他前来?”   “嗯。”南昭猜测道:“应该就是那些荡湖村民口中的湖神!”   方才她还以为显灵的是此湖湖神,未想到,湖神竟将小东的亡魂送上来,此番是何意?   那日在李子坡的客栈中,南昭看到被李二娘杀害的女子生前经历,若她现在能那般看一遍小东的经历,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可是,小东的亡魂恐怕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如何才能看到呢?”   她这时想到《庄氏秘录》上曾提到,三百年前的那位灵女可以与众灵沟通,且身赋的通灵之术,是所有玄门中通灵师都不可比的,但秘录中却未记载过灵女是如何通灵的。   不过,秘录上记载的灵女咒,不止庄子钰交她的那几句,她虽通通都记下来了,却不知用在何时。   “王爷,在此处等我。”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迈步朝小东亡魂再靠过去。   “你小心一些。”周仰嘱咐道。   南昭便在小东的亡魂前停下,她对着亡魂的那空洞的面孔念道:“我引此力,借你之眼,见你所见,遇你所遇……”   她感觉这应该就是灵女咒用来通灵之用,可惜,念了三遍,什么事也未发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等在后面的周仰,对方立刻就清楚她失败了,便提议道:“你试试,将手放在亡魂的灵体上!”   南昭听到了,没有犹豫,她转头过来,缓慢且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到了小东的头上。   她的肉身手抚摸到灵体,只感觉冰冰凉凉,能触其灵,却只觉此灵随时都像要散开一般。   “我引此力,借你之眼,见你所见,遇你所遇……”   一咒念完,她沉默的等待着。   时间也这么在平静中度过,最后什么事都未发生,南昭心中不稳,更是急切起来。   “为何我不行?”   “南昭,别急!”周仰在后面劝道。   “我不行!”她怀疑自己,根本就做不到秘录上三百年前那位灵女做到的那些。   周仰看她垂着头,也就几步靠过来,轻声嘱咐道:“南昭,事事无常,并非所有事都尽如人意,但只要用了心,皆不会太差!”   心?   南昭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想周仰在皇家出生,亦是被至亲所弃,遭遇种种不公,数年过来,他任然活得好好的,且自身的心境与为人,连那些修行之人都无法达到,这耗费了多少力气,她不能想象,但她可以感受到,即使如此难过,周仰任然用心在活着,才可让自己活得这般漂亮。   而她呢?   她的心却如刚才翻起的巨大湖浪,彷徨不定。   当即,她整理情绪,再一次用手触摸亡魂的额头,“我眼前的亡人,曾也在这个世界活着,他们虽平凡渺小,却是这世间千万生灵中的一个,万物皆有灵,且生生不息——”她闭上双眸,发自内心念道:“我欲引我灵花之力,借你之眼,见你所见,遇你所遇,可愿?”   一咒完毕,她身边的景象也随之一变。   天亮了,伴着清风,阳光温暖。   “娘,我说的这个王二哥人很好,他给我找的这个活儿做完了,咱们就可以将牛车换个新的,还能给您买个好的手杖!”一道男声从茅草房中传来,南昭闻着声音走过去,见这里是她先前去过的婆婆的茅草屋。   只不过眼前的这茅草屋是新盖的,到处也理得整整齐齐。   而婆婆正在为小东收拾行囊,她的眼睛并不浑浊,清亮得可视物,她往小东的行囊里塞了两个早上烙的饼,心满意足的说:“娘不用换手杖,就你用木头给我削的那根用着就很合适,别花那些冤枉钱,把钱攒着,等你回来,找王婆给你说个媳妇儿,让娘呀,早点抱上孙子,娘比什么都开心!”   “好!”小东答应着,便拿过行囊对婆婆说:“娘,我走啦,最迟十天就回来!”   “行!”   小东出了家门,南昭也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朝前走。   婆婆也跟来了,手里杵着儿子亲手做的那根手杖,一直送到了村口,见小东人走没影了,她才依依不舍的往家回去。   小东沿着东边的路到了另一处地方,他与王二约好了在此回合,王二早已等在这里了,两人说了几句,就往东走,他们到了荡湖村,王二说先行到他家歇脚,小东答应着,到了这个王二家,南昭发现,这里不就是白天她与周仰去过的那家,王二的媳妇,正是那做饭的婶婶,只不过比南昭见到她时要年轻些。   “媳妇,去给小东做点儿吃的,我们走了一天的路呢!”   王二媳妇眼神有点飘忽不定,一看就心里有什么鬼,南昭只为小东担心,便走到小东跟前说:“小东啊,这两人有点问题,你……”   小东却看不见她,就这般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南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小东的意念中,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的。   没多久,王二媳妇给小东端上来一碗面,小东感激的说:“王二哥给我找活计做,嫂子还给我做吃的,小东真的感激不尽!”   “吃吧,趁热你赶紧吃!”王二笑呵呵的说。   在单纯的小东眼里,王二是个好人,而在南昭眼里,那笑容却如何看,都带着一股恶。   小东端起面来呼呼就吃了下去,王二像松了口气似的,他转身出了屋,屋外早等着一个老头,南昭也认识他,荡湖村村长。   “怎么样了?”   “成了,村长!”王二小声回答。   村长目光冷冷的瞄了一眼屋内,压低了声音说:“子时的祭河式,八个祭品,缺一不可,今年这个祭品你家出的,族谱上都记着呢!湖神会保佑你今年平平安安,收成丰厚!”   王二连连点头。   再回屋里,小东已昏迷的趴在了桌子上。   王二媳妇有点怕,她担心的问:“他家中人寻来怎么办?”   “你担心什么?我寻了许多地方,才选中了他,他家中就一老母,他出来时,也不知道是到何处,所以没人会找到荡湖村来的!”说完,为了让他媳妇更加踏实,他语重心长的说:“媳妇啊,这不光是为了我们整村人的生计,也为了咱们子孙后辈能平平安安!”   王二媳妇听后,果然不那么担心了,她从里屋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趁小东还昏迷着,给他换上。   这衣服正是南昭见到小东亡魂时穿的白色衣服,之前她还不知道,这衣服有何不同之处,现在看,似乎是某种祭祀时穿的祭服。   她此刻已能大致猜到,小东是他们选来献祭给湖神的祭品!   子时很快就到了,小东身体被捆绑着,在湖边醒过来,而他身边,还有其他七个与他一样,被村民从其他地方诱骗来的人,甚至还有个小孩。   小东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到周围神情庄重的荡湖村村民手拿着火把,而前方的供台上,供奉着各种鸡鱼肉,他在村民中找了一圈,发现了王二,立刻惊慌的喊道:“王二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绑着我?”   王二看都不看他,专心致志的听着村长念祭祀词。   “黄天苍苍,湖神威望,佑我王氏,来年昌运,后世安康——”   “王二哥!王二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小东还在问。   旁边一个与他一样被绑的祭品已接受命运般告诉他:“他们要把我们献祭给湖神!”   “什么?”小东惊恐万分,慌忙请求道:“求你们把我放了,我不想死……”   许是嫌他吵,怕惹怒了湖神,王二从后面冲过来,一脸冷狠的警告道:“你住口吧,能献祭给荡湖湖神,乃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   好一个几生修来的福气,南昭对这种剥夺他人性命的理所应当实在太熟悉不过。   只听得小东低声下气求道:“王二哥,我家中还有老母,她还在等我回家,我求你心心好,放我回去……”   王二始终无动于衷,还告诫说:“你都已到了这里,就不可能回去,祭河式一年一次,湖神神威,不可触怒,你要继续闹腾,信不信待你祭了湖神后,我再去黑小山村,以你重病之由,骗来你老母,这般,你们娘两也好到湖底相互做个伴了!”   小东听后,一个大男人,哭成了泪人,最后竟在此威逼之下,认了命。   就这般,十年前的荡湖边,那一个个表面朴实的渔村村民,将这八个可怜人,当作祭品送上一条竹筏上,那竹筏绑得不稳,人一旦上去,几乎就坐在了水里。   村民有专门的人用竹篙将竹筏推到湖里去,那八个可怜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全都痛哭起来,接着,他们的身体浮在水面的就越来越少,很快便沉入了湖底。   南昭站在岸边,回首看这王二、王二媳妇还有村长,他们的面上,那对湖神敬畏而坚定的神色,尽是骨子里的罪与恶以及丧心病狂!   这时,原本目光视着湖中的荡湖村村长,突然转头过来,目光准确无误的对上南昭的脸。   虽知这是在小东的意念中,但南昭还是被村长那凶煞的目光惊得一震!   他看到自己了吗?   他不可能看得到她呀!   正在他疑惑时,村长脸上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南昭这才肯定那村长确实看见自己了,唯恐他会抓住她,也扔进湖里当祭品似的,吓得连连后退!   “南昭!南昭!”她听到周仰的声音,只觉身体虚力往下一坐,再睁开眼,已离开了小东生前的执念之中。   “王爷——我都看到了!”她声音有些颤抖,一时无法从亡人死前的哀怨中脱身。   周仰伸手扶着她,问:“都看到了什么?”   她语藏不住怒气回答:“那些村民,每年都会献祭祭品给荡湖湖神,小东便是其中一个祭品!”   周仰听后,先是沉默,后来无力的叹道:“想不到在本王管辖之境内,竟有如此恶行,且时长数年,那在更远的地方,这样的事又有多少呢?”   此刻让南昭心神不安的还有件事,便是方才她在小东的执念中,看她的村长。   那明明是村长,但她却觉得,那是来自另一个法力强大的灵体!   周仰出声道:“好了,现在已知道了当年小东的死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马上离开,待天亮之后,本王发函县府,亲审此案!”   南昭也赞同,她撑着从地上站起,两人便朝木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在那等他们的寻龙却不见踪影,而那些守着的村民还在,他们一个个的站在那,等着他们过来。   “我朋友呢?”南昭问他们。   荡湖村村长很随意的指了个方向告知道:“刚才见他朝那边走了,兴许是久等你们不来,自己走了吧!”   南昭当然不信,她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周仰抢先了一步说:“对,他应该已走远了,我们要去追他,先告辞了!”   说完,便拉着南昭朝前走。   “王爷,寻龙他……”   “我知道,寻龙护主,绝不可能不知会我,就擅自离开,所以他一定遇见了什么变故!”周仰虽是往前走,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周围,还提醒南昭道:“一直走,别停,到了前面停马的地方,你先上马!”   南昭也感觉周围充斥着危机,所以她也不多问,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他们的马就拴在木亭那头的柳树上,可是到了地方,马却不见了!   两人神情都是一变,这时,背后又传来声音:“二位的马是不是不见了?”   他们回过身来,看到那些荡湖村村民手里举着火把,还拿着捕鱼的鱼叉等物什,站在旁边,将左右的去路都挡住了!   南昭小声说:“看来,今夜是不好走了!”   虽被围了去路,周仰浑身自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势在,他肃声问:“你们将我朋友弄哪儿去了?”   寻龙身手不凡,一个人起码可以打这些村民五个,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在刚刚那样短的时间内,是如何将寻龙神不知鬼不觉给弄没的。   站在最中间,受村民拥护的村长冷面道:“刚才叫你们走,你们若是走了,也就没这回事儿了,可你们偏偏要留下来,触怒了我荡湖湖神,方才湖神已显灵,他要你们做今年的祭品,三个顶八个,这于我们这些祭民来说,再划算不过了!”   “你可知我是谁?”   村长一脸无惧的回答:“不管你是谁,都即将成为湖神的祭物!”   周仰轻笑,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言要他这个泰安王做祭品?   南昭更是早就对这些恶民恨之切切,指着老头子的脸骂道:“他是泰安王殿下,你们刚才抓的那个是泰安王的随身侍卫,现在赶紧将人放咯,不然你们全村都别想活,到时候还祭什么湖神,你祖宗十八代都无人祭了!”   那村长一听,果然脸色有变,但转念一想,又更是铁了心说:“不知你说他是泰安王可否属实,但若他真是泰安王,我们更不可能放你们走了!”   南昭立刻意识到,不该自报周仰的身份,真是后悔得想自扇两个大耳巴子。   周仰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宽慰道:“就算你不说,他们亦不会放我们走,所以一会儿他们上来时,我拖住他们,你赶紧逃离这里……”   话未尽,那些村民便一拥而上。   周仰反应极快,将南昭往身后一带,一脚便将第一个冲上来的村民给踢翻在地。   南昭之前未见过周仰动手,但光看这一脚,就知他身手不凡,比她厉害不知多少倍。   心内实在惭愧,刚那一瞬间,她本来已做好打算,周仰身份尊贵,就算要争取逃跑时间,也该她来!   可是周仰看待她的性命,似乎比自己还重要……   此刻,那些村民见周仰身手了得,却不为所惧,倒下一个,他们气势更凶悍的拥上来好几个,周仰手里,连个武器都没有,只能将她往旁边一推,大喊道:“跑啊!”   南昭心急如焚的退了两步,生怕周仰因为担心她而分神,她不得不转身朝黑夜中逃去。   可她刚跑出去十余步,就惊愕的停下来。   身后的周仰正在与众渔村村民周旋,余光中感觉她停下来了,疑惑的问:“南昭,你跑啊!”   南昭整个人都立在那儿,目光发直的回答:“跑不了了……” 第052章   南昭只见前方去路,站着无数身穿白衣的‘人’,那白衣,与她方才见到的小东亡魂穿的一样,是荡湖村用于湖祭给祭品穿的衣服。   所以,她很清楚,这些挡住她去路的不是人,他们皆是从前那数年间,被荡湖村村民从各处骗来的祭品,现在他们都死了,亡魂也未能去轮回投胎,全都留在了这荡湖中。   她方才招魂不来,此刻这些亡魂全都出现了!   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切与那个湖神有关,只是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这湖神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荡湖村村民这般敬畏,更不惜为了它,每年用八个活人来献祭!   泰安王周仰好不容易拜托了后面村民的围困,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南昭身边,见她惊恐的望着前方,忙问:“南昭,怎么了?”   显而易见,相比后面那些穷凶恶极的村民,前面的东西更令她惧怕。   “亡魂!”南昭指了指那些前面的方向。   周仰哪儿看得见这些东西,他面上带着惊色问:“有多少?”   南昭无法去细数,只粗略回答:“很多……至少上百个!”   多少个亡魂,就有多少个如小东那样,惨死的祭品。   他们每一个生前,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而死后,魂魄也掌握在湖神手里。   她实在没想到,只是好心想帮瞎婆婆寻亡子的尸骨,竟引出这样可怕的一件事。   而现在,他们后有村民追赶,前有死人挡路,怎么办?   已来不及考虑什么,周仰看村民们追上来了,他伸手过来道:“抓紧我!南昭!”   “你要做什么?”   “我带你穿过去!”   “不行!”南昭立刻阻止道:“那么多亡魂,我们穿过去也会死的!”   活人被阴气覆盖,轻则魂魄散开,变成痴傻,重则直接死了!   “王爷你虽身上有一朵灵花,可也不能这样拿命开玩笑!”南昭急切的说完,她回头看到已经逼近的村民,“再给我争取些时间!”   泰安王看到她抬起了右手,惊讶的问:“你要做什么?”   “引灵花之力!”   庄氏秘录上写着的,三百年前的灵女,可引灵花之力控制亡灵。   若她也可以如三百年前的灵女一样,引灵控灵,这些亡魂便不足为惧了!   “好!”周仰也无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转身,利索的将不断冲上来的村民们撂倒。   好在这些村民都没练过,皆是一盘散沙,短时间内,他还可以应付。   南昭这边也没有一丝空闲,她尽可能的沉住气,全神灌注的面对着身前这些亡魂,照着《庄氏秘录》上记载的灵女咒念道:“灵花之力,万灵所驭,黑暗之中,崛地而起!”   念完之后,她仔细的观察眼前的亡魂,怎么没有作用?   不过,刚才对小东引灵花之力借鬼眼时,也试了三次,熟能生巧吧,她给自己打气,又念了一遍。   可是依旧没起到任何作用,是站在最后头的村长用尖细的声音说:“你竟想控制本仙的这些祭品?你倒是不笨!”   南昭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回身看去,只见荡湖村长站在一众村民之中,身上有一道绿色的暗光,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竟然在发亮。   哪儿是一个凡人该有的样子?   南昭提醒周仰道:“村长身上有东西!”   村民们听到南昭的话,全都纷纷侧头去看,确实感觉村长与平素有些不同,好像有股神气在他身体里,王二小心翼翼的喊道:“村长?”   村长一副魅惑姿态转头,用女子娇柔的的声音回答:“本仙借村长之身显灵,祭民何在?”   村民们一听,全都激动又惶恐跪下,对着村长猛磕头。   “湖神显灵了,湖神真的显灵了!”   唯有南昭和周仰二人站在那,他们并不觉得这所谓的湖神有什么需要这般敬畏之处。   被湖神俯身的村长目光,这时也朝他们看过来,对他们的不敬之态,似乎有点儿不悦,她说:“本仙掌管此湖数百年,向来受乡民敬畏,我倒是惊讶,今天哪儿来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敢在我的地界上招魂,原来,是传闻中的灵女——”   灵女之事,许多人都听闻过,而在妖界似乎更是被熟知。   “仙?你在此处作孽数百年,不就是只得了道的湖妖,还敢自称是仙,呸!”南昭已亲眼所见此湖神的恶行,对她可没有好脸色。   湖神被乡民敬畏久了,十分自负骄傲,被她这般不屑骂作是妖,身上的妖气沸腾起来,冷冷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过才十几岁年纪,以为自己生有灵花,就这般狂妄,看来本仙得好好让领教下厉害!”   音落,村长那年迈的身体,像一只长了翅膀的鸟,突然腾空而起,向南昭这边袭来一阵妖力。   周仰本看不到那股绿色的妖力,只觉一道逼人的风力扑过来,他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南昭身上。   “嘭!”地一声,妖力撞到他身上时,却未真的碰到他,反而被一道红光给隔开了!   湖神见状,很是一惊,出声问:“小子,你身上那样护你的力量,与那丫头手上的气息相同,看来,今夜本仙撞了千年大运,不禁可得灵女,还有一个枚灵花之印来陪葬!哈哈哈!”   南昭无暇顾及这妖怪说什么,她上前两步去查看周仰的情况。   “王爷,你无碍吧?”   周仰摇摇头,毫发无损的回答:“我说过,我那道灵花,可以辟邪力的!”   这话被湖神听了去,她问道:“可以辟邪力,那活人呢?”笑完,他就对下面的王二下达命令:“本仙之祭民,速速将此人拿下!”   王二像得了圣旨一般,立刻激动的站起来对他同村人说:“快帮湖神拿下此人!”   说完,他们全都一拥而上。   这回像是得了湖神的神威,一个个都更加彪悍,周仰再次将南昭护在身后,上前去与他们周旋。   可这回,他似乎也有受到湖妖施的妖力影响,动作明显不及刚才敏捷。   南昭心知不好,想上去帮他忙,那湖神却突然飞身而下,落在了她的身前,笑笑的说:“丫头,你说得很对,我本是此湖一只名不见经传的湖妖,不过是三百年前,偶然在一场浩劫中,得到了一丝灵花之魄,才有了如今这番景象——”   他们现在就是湖神的囊中之物,所以湖神并不急于立刻就摘取果实,她很耐心的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灵花之魄?什么灵花之魄?”南昭不明所以。   湖妖高深一笑,“想知道吗?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音落,湖妖便施妖力将她围住,南昭只感觉无数张口咬在她身上,正在吸她身上的活人气,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这只湖妖给吸干。   “南昭!”周仰很快就发现她身处险境,他立刻转身过来救她。   可当他背对着那些村民时,就被分散了精力,未注意到身后的有一根扁担落下来,就这般重重的打在他脑袋上。   “周仰——”南昭难受的叫出他的名字,却见他额头上渐渐流出鲜血,接着身体垂直倒下。   “周仰!”   湖神提醒她说:“不用担心她,你们都一样!”   “啊——”南昭痛苦的叫喊了一声,她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   现在连周仰都倒下了,若她再不能引灵花之力,他们都将葬身在此地,与那些被献祭的人一样,成为这里一个无名的亡魂,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不可以放弃!她告诉自己!   于是,她挣扎着抬起右手,对着那些亡魂所在的方向,颤抖的念道:“灵花之力,万灵所驭,黑暗之中,绝地而起——”   咒闭,一部分亡魂的目光,竟看了过来,仿佛拥有了一丝智慧,全都朝南昭的方向过来。   南昭心头一喜,自己引力成功了吗?   这时,又听湖妖说:“你倒是能耐,这般竟让你有了可以驭灵的能力,只可惜,你现在,终究还是道行太浅!”   湖妖说完,便施法向南昭所驭的亡魂,那些亡魂本就不算强,被她的妖力一刮,就像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在了黑夜里。   南昭看到这一幕,比看到大活人死在面前还要震惊!   因为那些亡魂消失了,这意味的不是死亡,而是他们在这三界之中,都彻底不存在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南昭恨意覆盖全身,却无法支撑她奄奄一息的身体,摔倒地上。   湖妖暂时收了法力,冷酷反问:“本仙为何又不这样?”   然后,湖妖还特别提醒她:“要怪也只能怪你,若你不引灵花之力让他们来对付我,他们就不会魂灭了!”   “我要杀了你!”南昭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你还要继续吗?”那妖物一副很期待的模样问她,又故作怅然道:“三百年前的灵女何等厉害,却不想,灵女再现时,竟这般弱不禁风,你何以与本仙斗?”   南昭也知道,这湖妖的法力太强,她根本不可能动她分毫。   但就算这样,她亦不要表现出一丝惧怕。   “我南昭,早已做好赴死之备!”她双手握拳,咬紧牙关狠狠看向飞在上空的湖妖道:“今日!就算我死在这里,他日,一定也有别的高人来收了你这妖物!”   “哈哈哈哈!”湖妖放肆笑起来说:“可笑,待本仙噬了你的灵花,这世间,还能有几个高人收得了本仙?”   在她狂妄的妖笑中,南昭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刚才还有的斗志,也渐渐退散了!   只感觉不久,就要失去所有意识,她目光艰难的朝周仰倒下的地方看去。   庄子钰说过,若她不能成为真正的灵女,那么等着她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已经很努力的成为灵女了,可老天爷对她太刻薄了,连一点点成长的时间都不愿给她,且这般死了,还一并连累泰安王。   心中有怨而不解,只是模糊间,看到似有一人坐在她倒下的身体旁边。   她已许久,没见过那张俊美如仙的脸了,再见他出现时,她心内充满了自嘲之意。   她质问沈如故:“你来做什么,看我如何死吗?”   沈如故并未流露出半点对她痛苦的怜悯之心,他永远都是那副藐视万物的冷傲模样,提醒道:“南昭,这还仅仅是开始——”   她已无力回答什么,眼睛一闭,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湖妖见南昭已再无引灵花之力,妖媚一笑,自鸣得意说:“多少同类皆等着你再次降世,你竟主动将自己送到本仙面前来,哈哈哈——”   此刻的荡湖村村民,也全都跪下磕头道:“湖神神威,佑我王氏,湖神神威,佑我王氏!”   湖妖张开双臂,十分享受这种被敬为神的感觉。   但很快,她察觉到周围多了一丝不同的气息,脸上的神情跟着一变,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南昭。   只见南昭的手指动了动,接着,眼睛一睁,醒了过来。   “你竟还能醒过来?”湖妖很是意外。   南昭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动作一丝也不像一个刚被吸噬过活人气的,就好像刚刚睡了一觉似的。   她站定之后,也抬眸看向湖妖,冷声说:“不过是一只得了灵花之魄的水草精,能让你得意三百年,也是时候,把属于别人的东西,还回来了!”   湖妖对南昭是一丝惧怕都没有的,可是此刻的南昭与刚才那个小丫头的气势完全不同,好似全然变了个人,竟令她心起怵意;不过,她未能将此表现出来,任然那副湖神法力无边的姿态,叫嚣道:“还回去?若是三百年前的灵女管本仙要,还了也就还了,就现在的你,能称得上灵女吗?”   南昭冷眼视着她,嘴角微微向上,露出一个令人生寒的笑容说:“那就让你看看,我称不称得上!”   说罢,她伸手将缠在右手的紫珠取下,这回竟什么咒都未念,便有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她的灵花之中飞出,直向湖妖而去。   湖妖立刻施法对抗,两股灵力便在半空中撞击、纠缠在一起,刚开始还势均力敌,很快,湖妖的妖力便明显不敌,她才真的知道怕了!   “这一世,你没有三百年前散尽的灵花之魄,你是不可能掌握这般强大力量的!”湖妖对三百年前有关灵女之事知道的还不少,所以到现在才终于敢肯定一件事。   “你不是灵女!你是谁?”   南昭冷傲一笑,也自问了一声:“是啊,我是谁呢?”   那双属于十六岁少女的灵眸看过这幽幽夜色,竟有洞穿黑暗里一切的沧桑之感。   也是这一个眼神,令湖妖心神俱灭,毫无再战之意,飞身欲逃回荡湖之中。   南昭周身早已覆盖了不少弑杀之气,岂能让她这般轻松逃走,当即引灵花之力将湖妖定格在空中,她说:“你说得对,多少你的同类等了三百年,现在,三百年期限将至,你们欠她的,也该还回来了!”   语落,她手掌轻轻收拢,村长的身体里,便有一个女子的灵体被拉扯了出来,伴随着灵体上绿色的光被灵花吸食,那灵体也从半空中落下,变成了一株绿色的水草。   众荡湖村村民见状,纷纷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南昭冷面告诉他们:“这就是你们日日祭拜的河神,一只只有五百年道行的水草精!”   村民们眼见自己的神,就这般被前面的少女打回原形,谁也不敢再对南昭做什么,全都跪在南昭脚下求饶。   “大仙,我们皆是被那妖怪迷惑,才犯下这些罪行,大仙明察!”   说话间,他们已主动将刚才背后偷袭的寻龙送上来,寻龙见到自家王爷受伤倒在地上,立刻跑过去。   “主子!主子!你醒醒啊!”   周仰似有模糊意识,不算清醒,寻龙十分担心,转头去看南昭,见她无动于衷的站在那,便责怪道:“死丫头,你光站着做什么?”   南昭冷面回答:“他死不了,担心什么?”说完,他目光看向前面跪着的这些村民,道:“莫说妖怪惑人心,若无贪念,又怎会行下恶事?”   村民们听此,似乎是怕她会像对付湖妖那样来对付他们,全都吓得逃进了夜色里。   南昭并不阻拦,只是低头将紫珠带回去,轻声问:“接下来,你该知晓如何做了吧?”   音落,南昭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寻龙不知刚才还被村民畏惧的丫头怎么突然倒了地,他此刻,也没有空闲管他,抱着他家王爷都要哭了!   南昭不久又睁开了眼睛,与她失去意识前的虚弱相比,她此刻感觉身体有股力量在涌动着,身轻如燕,再不觉痛苦。   她刚才似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与湖妖打斗,并引灵花之力,将湖妖打回了原形。   真是异想天开,她怎可能有那样强大的能力控制手心的灵花呢?   可又这是什么?   她趴在地上,捡起那株死掉的水草,这不就是刚才梦里被打回原形的湖妖吗?   她急忙抬头往周围看,那些被湖妖所害的亡魂还痴痴的站在那边。   寻龙抱着他家王爷看她又醒了,嘴里忍不住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有本事对付那妖怪,为什么不把我家主子救醒咯?”   南昭摸不着头脑的问:“我真的对付了那只湖妖?”   “不然呢?要给你搬块降妖除魔的牌匾吗?”寻龙没好气的回答。   南昭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到了周仰身边查看他的伤情。   说来也是怪,她才刚靠近,周仰的眉毛就动了动。   “主子!主子!你醒啦?”寻龙十分激动。   周仰刚才头部被重击,现在虽然清醒了,但是头晕欲裂,他第一眼看到寻龙,便问:“南昭呢?”   寻龙瞥了一眼南昭的方向告状道:“这死丫头刚才巴不得你死了!”   南昭只觉冤枉,想解释,但她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周仰却并不怪她,让寻龙将自己扶起来,便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寻龙刚才虽被村民控制了,但一直被绑在后面,所以他看到了整个过程。   “这死丫头刚才突然发威,把那湖妖打回原形了,那些歹毒的荡湖村村民怕死丫头找他们报仇,全都跑了!”说完,寻龙忙说:“主子,我们得赶紧将此事报到州府,这些害人的刁民,一个也别想跑!”   “好!”   南昭却一副苦思状,她感觉刚才谁对她说了句什么,十分重要。   “接下来,你该知晓如何做了吧?”她重复了一遍,再看向那些被当作祭品的亡魂,轻声说:“他们的亡魂已不全,无法再投胎转世了,除非……”   “除非什么?”   “以魂换魂!”这是《庄氏秘录》上记载的法术,便是用别人的魂魄来弥补原本缺失的,再施法超度,便可以让他们去投胎了!   周仰似乎也听闻过这种法子,所以他问:“别人的魂魄?你已经知道,用谁的魂魄了吗?”   南昭点点头,虽然残忍,可是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她起身对他们说:“你们在此休息一会儿!”   之后,她迈步走向那些亡魂,闭上眼睛默念起灵花咒。   “我施此力,加持汝灵,得我之力,斩荆披棘——”   因为她刚刚吸食的湖妖的所有妖气,所以如今能力大增,此番竟没有一点儿曲折,便引出了灵花之力。   只见红色的灵花之力由手掌中飞出,慢慢缠绕着面前这些魂魄不全的亡灵,最后进入了他们的灵体,看他们似乎又鲜活了起来,南昭内心深受震撼。   她似乎第一次领悟到了灵女存在的意义,并非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是为这千千万万,如她一般,被这上天遗弃的灵物活着!   “去吧!去找那些害死你们的人,将他们欠你们的,通通拿回来!”   这夜,他们没有回泰安王府,而是赶往州府,连夜通知州府大人通报荡湖村祭祀之案。   周仰因为头部受伤,急需要休息,他们便暂时落脚在州府县的一家客栈内,待到周府派人前往荡湖村捉拿人犯回来,已是次日傍晚了!   这些去捉拿人犯的官兵皆以为会与这些刁民有一番恶战,却不想,进村之后,除了孩童以外,整个村的村民都变成了傻子!   他们便将这些傻子村民全部带回来,因为没法审案,所以也就不晓得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之人姓谁名谁,家在何处。   这一桩大案,眼看就要这般不了了之,州府这边,顾忌泰安王,便请来泰安王坐堂。   泰安王坐在堂上,最受尊重的位置,看着左右这一个个拿饷银吃饭的州府官员,心头自然清楚,这么件大案,却最终变成悬案,除了邓小东,其他受害者的姓名一概不知,参与行凶的凶手还全都变成了傻子,这案子如何继续?   几双眼睛,就这般巴巴的望着泰安王,要他拿个主意。   周仰伸手摸了摸额头,胸有成竹的对寻龙说:“去,叫南昭过来!” 第053章   南昭就在堂下,等待多时,听到泰安王请,她缓缓步入州府大堂。   堂上众官役瞧一面容清丽的女子入内,皆都注意到她一只脚有些跛,步姿实在难看。   州府大人出声问道:“堂下何人?”   南昭并未下跪,她不卑不亢的回答:“民女南昭,青州人士。”   “你与此案有何关联?”   来时,周仰曾与她商量过,若她上堂呈写供词,便如实相告,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说道:“民女受邓小东之母前往荡湖村寻子,无意间揭露隐藏在当地惨无人寰的祭湖式,每年需用八名活人作为祭品,数年下来,造就冤魂无数……”   说到此处,她神情悲悯,话语也欲言又止,即便已亲自为那些亡魂报仇,她亦不能释然。   堂上有人疑问道:“呈辞上说,为祸荡湖的是一水草精,这……未免也太戏说了吧?”   大家只听说过各种鬼怪传闻,谁人真的见过什么鬼妖邪神,所以堂下对泰安王亲自写的这份案宗持有怀疑态度,不过是碍于他王爷的面子,不敢直接质疑罢了!   南昭低头回答:“确实是一水草精,不过昨夜民女已将她铲除,如今已不能再继续作恶了!”   “哈哈哈——”尽管所有人都在克制,却听得她这一句后,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些前去抓捕荡湖村村民的衙役,也跟着笑起来,整个州府府衙大厅里,唯有南昭与泰安王面色如初,显得格格不入。   在这些人眼中,这是一个笑话,而南昭却知道,这关乎了一百六十条人命,她实在,笑不出来!   大家笑过了,发现泰安王面色严肃、不怒自威,全都收敛起笑声,州府大人一派正经问:“你说已被你铲除的水草精此刻在何处?”   她便从袖囊中取出那株死掉的水草,交给衙役呈上去。   州府大人看着眼前这株水草,一时有些词穷。   他看看左右其他两位大人,寻求帮助的道:“这……就是那水草精?”   “正是,这是她原本的样子。”南昭回答。   州府大人又看向泰安王,若是没有这位王爷在,他要立即将南昭给绑了,定她一个戏弄朝廷官员之罪。   不过是王爷带来的人,他当然不能这般做!   周仰自是晓得他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他将他们当猴在戏耍。   “南昭,你继续说。”   “是,王爷!”南昭应声后,管记案的先生要来纸笔,就地而坐,在这数位不知所为的大人面前,用笔在纸上写下:邓小东,泰州简县小黑村人士,炎帝十一年卒于荡湖村,张虎,泰州阳县荷花村人士,炎帝十二年卒于荡湖村,许三,泰州封县白石村人士……   一笔一划,她用尽心力,仿佛这便是那些亡魂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最后的凭证,大家见她写得如此认真,即便用时许多,也无人出声质问。   最后写完,这张写满了一百五十个人名的纸,从州府的案桌到了州府大门,几位大人也从案后走出,跟着念出这些人的名字。   “去,取近些年报上来所有的失踪人士卷宗来。”看过之后,州府大人立刻下了命令。   不久,掌管卷宗的文书役呈上大人所调卷宗,查阅这数年间失踪人口,发现记录在册的便有一百余人,出现在南昭写的这张纸上,不免为之一惊。   “这份卷宗这些年,都沉压在府衙的卷宗库内,无人查阅……”州府大人问站在一旁面色沉静的南昭:“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名字的?”   南闸如实回答:“民女亲口问的他们。”   这回答本该令人啼笑皆非,但此刻州府大人却笑不出来,他谨慎的又问了一句:“你……亲口问的他们?”   南昭点头答:“民女生有灵眼,可视亡人!”   堂上哗然,有人小声说:“何时审案,都需要听这巫婆所言了?简直荒唐!”   泰安王此刻站了起来,表明态度道:“南昭灵眼,身有异术,是本王亲眼所见!”   其实对于南昭来说,帮那一百多亡魂超度送去轮回后,此事便已了结,她之所以答应泰安王到此处来,是想通过官府,将这份受害人名单送往受害人亲人那里,她本未想过要这些人相信自己,所以泰安王出面,以王爷的身份为她证明,她还是有些吃惊的。   现在,泰安王开了口,大家表面都不敢再说其他,可心里却是不服的。   堂堂炎国泰安王,不误正途,竟与一妖言惑众的神棍厮混,成何体统?   也是此刻,门外鼓声阵阵,震惊大党。   堂内还在审案,外面又来击鼓,州府大人起身肃声问:“何人在外击鼓?先侯堂外,等此案结束之后,再放上堂。”   南昭目光绕过门口的众官差,仿佛早有预料般,对州府大人说:“大人不妨放堂外之人进来!”   “为何?”州府大人似有不悦,本官审案,何时轮到你个小小民女指手画脚?   是泰安王道:“放进来吧!”   州府大人这才没话说,命令衙役将外面击鼓之人放进来。   这一来,不得了,击鼓的可不止一人,他们皆是从这十里八乡赶来的乡亲,呜呼哀哉的将州府大堂挤了个满满当当。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堪。   州府大人重重落下惊堂木之后,所有人才放小了哭声,将注意力放到这堂上坐着的几位威仪的官老爷身上。   州府大人问:“何人在堂下哭嚎,击鼓有何冤情?”   跪在堂下的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道:“民女宋氏,我夫君三年前离家未归,曾来州府击鼓,后不了了之,未曾想昨夜夫君亡魂突然托梦前来,称自己已于三年前,在一名叫荡湖村的地方遇害,尸骨沉于湖中……”   州府大人一听,竟真与荡湖祭品一案有关,他便指着另一老者问:“你呢,为何击鼓?”   “草民许大,我儿子许三四年前离家未归,我苦寻四年未果,昨夜突然梦见他与我说话,说他已在四年前被一荡湖村名叫王刚的人骗去,现已死去四年,尸骨沉于荡湖之中!”   还是荡湖村案的受害者家属,州府大人先前对南昭所言多有不信,在接连询问了数位击鼓鸣冤之人来意之后,皆得到了相同答案,且这些人多数也在之前失踪人口的卷宗内记录在册。   他老眸看向站在堂下的那位名叫南昭的女子,见其面色淡定,似乎对此早有所料,莫非真如泰安王所说,她身有异术?   无论真相如何,这些乡民都一同梦到了亲人的亡魂,差不多已肯定,这些人都在死了!   所以,此案关键点也基本解开了,南昭完成了泰安王嘱托之事,默默的从州府衙中出来。   周仰见到那抹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走出去,他立即起身追了出来。   “南昭——”   她站定回身,微微一笑问:“王爷,头上的伤还好吗?”   “无碍。”   这整日,忙碌荡湖案,周仰都顾不上自己的伤,可见他是一个爱民正直的王爷。   南昭为泰州百姓开心,不过,如今已帮瞎婆婆寻回亡子音讯,她也该离开了!   荡湖祭品案告一段落,周仰本该轻松,但他却似乎有些心事,他说:“刚才寻龙来汇报,说昨夜沈家的一艘商船到达泰州港……沈公子也在那艘船上。”   南昭听后,脸上的表情一怔。   沈如故终于来了吗?   周仰试探的问:“他该是来接你的,你要随他回去吗?”   南昭眸光看过去,不难在对方眼中发现一丝期许的目光。   她早知泰安王寻了她许久,自然是不希望她离开,可是,她终究与沈如故已拜堂成亲,是他的发妻,她也没道理留下来,便点点头道:“这些天,承蒙王爷照顾,王爷好好保重!”   周仰听她说完,咧嘴一笑说:“怎生搞得与生死离别一般,本王现在与你也是生死之交了,就算要走,也得帮你践行,所以其他的话,之后再说吧!”   这般说好,周仰派马车将南昭送往泰州港,沈家的商船是最大的,一眼便识。   南昭下了马车,一瘸一拐的蹬上甲板,心里想着,李子坡吃人肉的李二娘、黑山里与她长得一样的女子像、荡湖的上百祭品冤魂,都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的冰山一角,马上就要见到沈如故了,这些日子,不知他过得如何,反正她仿佛又死了一回。   此刻,她想见到沈如故,因为有很多话要问,所以她加快了脚步。   “你是谁?”前面走来一位中年大叔,看穿着打扮,还有这船上其他做事的伙计对他都毕恭毕敬的,想来在沈家帮忙打理生意的管事人。   南昭礼貌的回答:“我是沈家少夫人!”   那位大叔一听,不免为之冷笑:“你是沈家少夫人?”   南昭点头,“是!”   本来就跛脚,这些日子又多有惊险,面上都带了不伤伤,虽无大碍,仪态终究不算端庄,对方自当她是哪儿来找事的,没好气的回答:“我可见过咱家的少夫人,不是你!”   说完,就冲着船头那个查点货物的小哥嚷道:“孙小鹏,怎么看船的?什么乞丐流子都放上船来,一会儿大少爷怪罪下来,你担得起吗?”   叫孙小鹏长工赶紧跑过来解释道:“裴叔,那边清货人手不够,我都没看见她!”   这边立刻就换了副脸色对南昭说:“喂,赶紧下去,这是沈家商船,你走错地儿了吧?”   南昭也不怪他们狗眼看人低,本来她嫁进沈家连个正式的仪式也没有,除了沈家伺候的那些下人外,知道她的人不多。   现在人家让她走,她没打算走,就对那位裴叔说:“你们家大少爷人在哪儿,我要见他。”   裴叔回答:“我家大少爷忙着呢,哪儿有功夫见你,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这忙正事呢!”   说着,还动手要将南昭强行轰下船去。   “哎,等等!”一个女声传来。   裴叔不近人情的脸色瞬间一变,转头对上说话的人,笑着说:“青果姑娘,怎么了?”   青果今天穿着一身粉绿色的对襟襦裙,换了新环境,整个人也如鱼得水一般,气色颇好,就算是个丫鬟,也比南昭多了几分赏心悦目。   她步过来对裴叔说:“这位确实是沈家少夫人,裴叔,你赶错人了!”   裴叔惊讶的再次回头打量南昭,还以为青果跟他开玩笑呢,笑问:“那她是少夫人,里面那位?”   南昭听到此话,目光也随着船舱那边看去,里面还有位沈家少夫人?   青果都在这,里面是谁,也就不难猜了!   这时,青果别有深意的回答:“自然也是少夫人了!”   裴叔得了肯定的答复,赶紧赔礼道歉说:“你真的是少夫人啊,先前没见过,所以不认识,夫人不要往心里去,这外面风大,赶紧进去里边吧!”   南昭以为在经历了这些天的事以后,面对沈家这些琐事,自己的心不受其累,可当真回来时,却发现人这心呐,哪儿是自己能控制好的。   她什么也未说,迈步走近船舱。   虽是商船,船舱里的布置也不差,气派得很,样样不缺。   不过,里面除了柳叶叶以外,却不见沈如故。   “呀!昭妹妹!”柳叶叶看到她出现,有些吃惊,忙放下手里的绣花布,挂着一脸担心的来到她面前,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说:“昭妹妹,你这一走,便数日无音讯,你不知道,我们都好担心你!”   南昭定定的看着她,问:“我走?走哪儿去?”   “那天在岳阳楼,那些歹人掳走我,抢走了我的衣服,便将我丢弃在半路,后来你就不见了,我们实在不知你去了哪里……”柳叶叶难过得眼角含泪,好不真切。   说起来,那日她被大胡子骗去破庙之事,多有疑点,她当时未去细想,一心都是如何能活着逃出来。   现在听到柳叶叶这话,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了,她面不由心的笑着回答:“真让柳姐姐费心了!”   柳叶叶又拉着她仔细看了身上,发现有不少新伤,忙关心的问:“昭妹妹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为何会在泰州?”   为何会在泰州?   南昭有些不解,沈如故既带着柳叶叶到了泰州,难道她不知道,她在泰州吗?   所以,她也就随口问了句:“柳姐姐怎么会在泰州?”   柳叶叶似乎有点不想多说,可被她那目光盯着,也就很勉强的回答:“是……我听说,泰州的樱花就快开了,所以如故特地带我过来赏这三月的樱花!”   南昭感觉被雷劈了一般,赏花?   这么说,沈如故到泰州来,并非是来寻她?   她深吸一口气,无法藏起脸上的那抹自嘲之意说:“沈如故对柳姐姐倒是像极了个人!”   而对她,纯属是只鬼!   柳叶叶似乎没听懂她的话意,好奇的问:“像谁?”   她重复了一遍:“人!”   说完,她目光扫过这间舱房,问道:“沈如故人呢?”   “昨晚泰州的商行似乎有些急事,所以如故他昨晚就前去处理了,还未回来!”柳叶叶搂着她的手臂,还是那副与她情同姐妹的模样。   南昭不怎么领情的将她手拨开,站得太久了,她脚累,自顾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喝着,若有所思说:“这么说,沈如故昨晚一直在外面忙生意的事了!”   柳叶叶也坐过来,关切的说:“这壶茶都凉了,我让青果去泡壶热的!”   “这茶呀,就是如故命人去风州购的雪茶,口味清香……”   南昭本在想其他事,被她的声音惹得心头莫名烦躁,她将茶杯往桌面上轻轻一放:“风州那般远,来回一趟不容易,姐姐还是留着自己喝吧,南昭自幼凉水喝多了,这么名贵的茶,喝得不自在。”   柳叶叶什么出生,哪儿听不出这话的酸,她颔首委屈说:“妹妹终究还是在意姐姐入沈府的!”   南昭真是受够了与这女人装腔作势交谈,她冷不伶仃回了一句:“是啊,我在意,那你能滚出去吗?”   对方未想到,她竟这般承认了,还说着晦气话,立刻就泪如雨下,哭诉道:“我自是知道自己不被妹妹待见,好心去求三婆来帮妹妹看脚伤,以为你,却不想……”   青果见自家姑娘哭成泪人,心疼得不行,当即就指责道:“我家姑娘当你亲妹妹一样对待,你却翻脸不认人,说这么绝情的话!”   南昭瞧着这一主一仆的声声俱泪,有些麻木。   说是迟那是巧,沈如故一回来,还在舱外,便听到里面女子啼哭之声,他面色冷沉的步进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南昭。   似乎早知她此刻要回来似的,一句关心的话都未问她,却是转头问柳叶叶:“怎么了?”   柳叶叶忙擦干泪,摇头回答:“无事!”   这样子,像是没事吗,沈如故又问:“那为何哭?”   柳叶叶解释道:“昭妹妹这一走数日无音讯,今日终于回来了,我开心!”   开心……开心能哭成这样?南昭已见够了这女人的苦肉计。   之前,她还能陪她演上两出,此次回来,她已换了心境,才不伺候了,直接开口说:“柳姐姐对我确实好的,好到巴不得我死了!”   柳叶叶惊然,不知所谓的问:“昭妹妹为何说这种话?”   “为何?你与绑走我我的人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她与大胡子也算熟了,那厮第一回抓她,就是收买了风恕,第二次找柳叶叶串通,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她也不想往那边想,可那日柳叶叶被掳走,她一路追过去,根本没看见什么柳叶叶被扔在半路,而对方也是料定了她会跟去,所以设计将她打晕。   怎么想,都觉得柳叶叶与此脱不了干系。   此刻被她这般当着沈如故的面指认,柳叶叶哭得更伤心了!   青果立刻朝沈如故跪下去,求道:“大少爷,少夫人这是冤枉我家姑娘,你知道的,姑娘绝对不是这种人!少夫人妒忌大少爷偏爱我家姑娘,所以故意失踪,再回来时,诬陷我家姑娘与歹人害她!”   南昭听见这话,就气不打一出来,她出声质问:“若如你所说,我故意失踪多日不见,是为了诬陷你家姑娘,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是你家姑娘自己说的,那些歹人掳了她,脱了她的衣服,将她丢至半路,是为了什么?闲得发慌吗?”   青果这丫头还挺能言善辩,几乎一丝停顿都未有就反驳道:“那不就是少夫人与歹人早就串通好,以此来羞辱我家姑娘,以泄心头之恨!”   南昭忍不住冷笑,目光看向已坐到桌子那边的沈如故,瞧他沉默听她们争辩,也是时候,说两句了吧?   沈如故也知道,她在等自己开口,所以便如她所愿,出声问南昭:“以你所说,是叶叶设计绑走你的,你可有叶叶与那些歹人串通的证据?”   南昭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话真是从沈如故口中问出来的吗?   是呀,再没有比这话更真切的了!   想他沈如故能逆天改命,天下之事,无所不知,竟当真听了青果之言,管她要证据?   她点点头,生生的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问沈如故道:“你真的信她?”   对方未曾有思索便回答:“叶叶本性纯善,不会说谎!”   叶叶本性纯善,不会说话……   南昭发愣的望着他,喃语道:“哦,我南昭本性奸险,满口谎话!”   沈如故不接这话,好像这就是默认了她的自嘲。   南昭便如了他的愿说:“既然,沈公子明察秋毫,这般容易就发现我与歹人串通好污蔑柳姑娘,那我也没什么好狡辩了!”   “确实是我花钱请那些歹人绑了柳叶叶姑娘,脱了她的衣服以此羞辱她,当泄我心头之恨,再故意在外逗留,好陷害柳叶叶姑娘。”   舱房内三人突然听她这些话,除了沈如故面色如初以外,其他两人都顿感诧异。   不解她为何这般容易,就在沈如故面前认了这顶脏帽!   她们诧异之余,南昭的话并未说完,她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沈如故面前,爽快说:“我南昭不懂三从四德,心胸狭隘还险恶,妄为人妇,还请沈公子赶紧写下一纸休书,空出这沈家少夫人的位置,赠与真爱,岂不是更好?” 第054章   说起当初她半条命也要爬回沈家去那份执着,多是为了在沈如故身边,能有个苟活。   可如今,她手有紫珠,还得了《庄家秘录》,这沈家不待见她,她也不想留了!   一口气说出这席话,她像是为自己争了口气般!   “你说什么?”沈如故听到她要求写休书的话后,面色终于起了变化,仿佛星夜被乌云遮去,只剩下一片黑。   她不妨再重复一遍:“请沈公子写休书,南昭感激不尽!”   “是吗?”那双冷眸死死的盯着她,生起寒意。   南昭自是知道,自己对于沈如故的价值所在,想必对方是不肯这般放过她的,所以她也不用逼得太紧,一副很轻松的语气提议:“若公子太忙,也不必急于一时,我可以等几日过来取,这边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外而去,以为自己争出了牢笼,可为何每走一步,却心像透了风进来,空空的。   “站住!”沈如故愠怒的声音从后传来!   南昭站定,头未回。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来,她还期盼着一句挽留。   可她绝不愿在这几人面前,流露出半点儿不舍,她冷声问:“沈公子还有何吩咐?”   “要走可以,把欠我的,还回来!”沈如故坐在那,目光视着别处。   这气氛,令旁边的柳叶叶都有些不知所措,一句话不敢讲。   南昭未动,她在想自己欠沈如故什么。   那夜被百鬼追赶时的绝望,便重回脑海里……   都快忘了,那潜入江中,将她从女鬼手中救出昏迷不醒的公子是谁。   被这么提醒之后,她才恍然记起,就算她与沈如故没有夫妻之情,此人救她数回,她欠他的,不是钱财物品,而是命!   见她久久不动,青果为她家姑娘着想,忍不住开口说:“既然南昭姑娘已经想好离开,依着你这般清高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留恋大少爷赠你的东西,所以两不相欠最好了!”   南昭轻轻闭上眼睛,似被此话激怒,又似乎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她深呼吸,毅然转过身来。   那目光带刃,看得青果不敢直视,还不叫人好受的补充道:“难道不是吗?”   “是!”她点点头,抽出随身那把属于庄子钰的长剑,这举动顿时吓得柳叶叶和青果花容失色。   “你要做什么?”她们以为她要对她们痛杀手!   南昭都不看她们,握着剑柄就朝自己腹部插去。   却是沈如故反应极快,一跃而起,徒手握住了她手中剑刃,制止了她。   “如故!”看到此情此景,柳叶叶惊叫一声,站起来,半捂着嘴巴,不敢上前。   南昭想自己当初被钉了十二根封骨针都未死,插自己一刀尝命两不相欠就好,未想到沈如故竟徒手接剑,此刻见他握剑的手鲜血长流,而他的额头上,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其他什么,青筋凸起。   “你……”南昭不解,既然管她要欠的东西,为何又要阻止她?   沈如故眼中流着某种她看不明的暗流,此刻握着剑刃的手,不松反紧。   “你松开!”南昭说完就恨自己不争气,他要自残由着他去呗。   抬眼,却听到沈如故问她:“南昭,你还记得在善德寺外问的话吗?”   善德寺?   她自然记得,她问他,是否也要像那些她在意的亲人师兄弟们一样,不要她了!   瞧她那神情,也知她记得深刻,沈如故便又问她:“可还记得,我回答你什么?”   他回答说,等到他真的死的那一刻!   本以为是一句戏语,却在此刻让南昭想要泪目,她反问他:“不是早就不作数了吗?”   话刚从口里出来,面前的沈如故却颓然倒了下去。   柳叶叶惊慌的跑过来,看沈如故失去了知觉,她用力的摇着他的身体:“如故,你怎么了?如故?”   南昭擦了擦眼角的泪,拿着剑站在旁边立了片刻,才恍然回头看外面的天色,早已黑尽了!   通常情况下,沈如故是不会让自己在别人面前,突然死去,必定是耗损了自身的大量灵气,才会如此。   看样子,柳叶叶似乎对沈如故的情况不清楚,只以为是旧疾发了,哭嚷着对青果说:“快去找大夫!”   找大夫?   在这儿把大夫找来,马上就可以宣布沈如故死了!   南昭瞬息间就将刚才自己要休夫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见青果要出去,马上举起手中长剑挡住她的去路道:“滚回去!”   青果脸都吓白了,颤颤巍巍问:“你……你要做什么?”   “我让你滚回去。”她看向地上抱着沈如故身体的柳叶叶,凶狠的说:“你也是,放开他!”   柳叶叶吓坏了,她以为南昭要恼羞成怒,要谋杀亲夫,哭着求道:“他好歹是你结发的夫妻,你让青果去请大夫来好吗?再晚,我怕他没救了!”   “他这休书一天没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沈少夫人!”南昭一身冷厉道:“而你,还没娶进来,连个妾都算不上,他死了,当寡妇的是我,该哭的也是我,你哭个什么劲儿?”   柳叶叶被她这么用剑指着,虽说担心沈如故的病情,可却不敢轻举妄动,她只好目光看向旁边的青果,给她递了个眼色,让她出去叫人。   青果会意,想趁南昭不备,快跑出去,而南昭早有准备,大步过去,重重一拳就将青果给打晕了!   “青果!”看到青果倒下,柳叶叶才肯定,这南昭是真的心狠手辣,于是又哭起来,祈求同情说:“你恨我没关系,可如故他待你也不薄啊,你何必如此?”   南昭真是烦透了她这副好心肠,冷声道:“闭嘴!”   柳叶叶不敢说话了,生怕她一怒之下,先拿自己开刀,只有坐在地上嘤嘤哭着。   南昭懒得看她,蹲下去将倒在地上的沈如故拖到旁边的床榻上,完毕之后,她摸了一下他的脉搏,果然是死了!   这时,柳叶叶在背后担心的问:“昭妹妹,如故他还好吧?”   南昭有一事不明,回身问:“之前你没见过他发病?”   柳叶叶回答:“没有,他平日有空时,多是白天陪我,那时他都好好的,我以为他的身体并无大碍,没想到……”   又是哭。   南昭皱着眉头,再问:“白天陪你,那晚上呢?”   柳叶叶迟疑了一下,本不想对她说这些,可能是顾忌沈如故的性命,便如实回答:“如故说未成亲前不会碰我,所以他从未在竹院留宿过!”   原来如此,南昭心里有了数。   这沈如故花了那么多心思,把这柳叶叶留在身边,说是贪恋她的美貌,怎么一下都不碰?   这个疑问在南昭心头升起,她目光落在那边哭得伤心的柳叶叶身上,沈如故她从来看不懂,可泰安王爷呢,又为何要这柳叶叶,也是垂怜她的美色?   一时也得不到答案,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帮沈如故守着这具身体。   柳叶叶这时找来备用药箱,走过来想帮沈如故包扎手上的伤口,南昭一把将药箱夺过来说:“一边呆着去。”   对方只好过去查看晕在地上的青果,南昭没多看她,拿出药箱里的工具来,帮沈如故清理手上的伤口。   当她的手触到沈如故的手指时,她看到自己右手上的灵花发出红光,她想到,灵女可与亡魂沟通,借他们的眼睛观他们的故事。   沈如故也算不得一个真正的活人,那么她的灵花,可以看到关于沈如故的故事吗?   抱着试试的想法,她将手掌轻轻放到沈如故的额头上,低声念道:“我引此力,借你之眼,见你所见,遇你所遇——”   瞬息间,她身边的场景一变,似乎是念婆的声音,她说:“你就算能保住少夫人一时,你能护她一世吗?她的灵花正含苞待放,若一直像这样软弱无能,少爷不但救不了她,恐怕自己乃至这沈家,都会为她陪葬——”   接着,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若我死了,不必埋我……”   南昭皱眉,她只觉这声音好耳熟,想要从这出现的画面内,看到那人的脸,渐渐的,她便看到了那石壁旁边,属于庄子钰临死前,惨白的脸。   还未让他想明白,在沈如故的执念中,为何会有庄子钰时,她就回到了现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庄子钰……”南昭念着这个名字,想到那个救她并赠她《庄氏秘录》的庄子钰,早就在三个月前,就去世了!   她一直想不明白,既已复活的庄子钰,为何要赠她祖传秘籍,现在也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了!   那就是赠她秘籍的,并非庄子钰本人!   “是你说,自己身不由己吗?”她失神的盯着沈如故的脸,心头被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   她不知道,沈如故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想,自己欠沈如故的,恐怖不止一条命了!   这时,她转过身来,猛然发现柳叶叶不见了,舱房内只有青果还倒在地上。   这女人一定是趁刚才她未注意跑出去了,南昭虽心头在骂娘,但却没有很慌,她过去将门关上,还搬过桌子将门也抵上,自己就坐在那桌子上,手握着长剑等着。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敲门,是那个什么裴叔在外喊道:“少夫人啊,我们给大少爷请了大夫来,您把门打开!”   南昭在里边回答:“大少爷已经好很多了,不需要什么大夫!”   外面的人哪儿会相信,早认定了她因爱生恨,要拖死他家大少爷,焦急的说:“那您把门打开,好歹让大夫看一眼,我们也好放心!”   “看可以,等天亮了!随便你们看个够!”   “这……”裴叔不知如何作答。   柳叶叶小声说:“等天亮大少爷就没了,裴叔,让他们将门撞开!”   裴叔也生怕少东家就这么被悍妇给害死了,立刻叫下面的人过来撞门。   “轰!轰!”南昭在里面用力抵着桌子,可外面人多,很快拿木门就裂开了,眼看就要破门而入,南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头再次拔出长剑,回到沈如故身边,将剑搁在他脖子上。   这些人冲进来看到这画面,都惊呆了!   裴叔声嘶力竭的喊道:“少夫人呐,使不得啊,那可是大少爷啊!”   “我当然知他是谁!”南昭一脸冷绝的说:“这男人弃我如糟糠,我恨之切切,你们谁敢上前,我便送他见阎王去!”   所有人也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几乎无人怀疑她口中所言,更坚信她能随时将大少爷一剑给咔嚓了!   柳叶叶哭得撕心裂肺说:“昭妹妹,你别冲动啊,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只求你别伤如故……”   南昭不理她,就这么立剑在站在那,一时之间,无人敢轻举妄动。   裴叔只是个商人,哪遇过这种提剑行凶之事,唯有在旁边苦劝,口水都说干了,也不见南昭转变心意,只得心头暗骂此女心肠歹毒,大少爷另寻新欢是没错的。   这般僵持了许久,裴叔别无他法,只能悄悄潜人去报官。   州府衙半夜是无人的,可潮源沈家名头很大,亲自寻到了州府大人府上,一听见沈家大少爷被发妻绑架威胁生命,只好起来召集人手赶到码头,欲要当场捉拿此悍妇。   寅时,泰安王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看门的小厮打开门,从外面进来一位行色匆匆的男子,他小声在小厮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厮便急忙跑进内院,通传泰安王贴身近侍寻龙。   寻龙一边穿着外衣,一边问来人:“云鹤,有何急事此刻前来?”   云鹤乃天机府首座,专门为泰安王收集各种情报消息,今夜竟亲自前来,必然是有急事发生。   早被惊动的周仰从寝卧内走出来,云鹤忙上前禀告道:“我刚接到消息,说是沈家少夫人为情所困要弑夫,陈大人已经派人过去了,弑夫可是大罪,王爷让我盯着那边,故深夜过来禀报!”   周仰双眉一紧,“南昭何以这般想不开?”   寻龙也是气得跳脚说:“那蠢丫头真是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沈如故再他妈混蛋,她也不能当众杀人啊!凭她本事,要杀个人,神不知……”   周仰一个凌厉目光扫过去,寻龙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是担心的劝说:“主子,她要是真的杀了沈如故,也是她自己寻死,主子要是出面哪怕说一句话,都是万万不可的!”   从古自今,女子讲德贤善惠,弑夫不止是死罪,还会被千人指责万人唾弃。   他身为泰州王爷,有心偏袒南昭,又如何能与这世俗作对?   左思右想后,他沉声对寻龙说:“备马车!”   寻龙心头一急:“主子,天都那边可时时盯着泰州这边,您若有一丝不德之处,都将夸大数倍传到皇上那儿……”   周仰很执意,“备车!”   寻龙无能改变主子的意思,只好去备车。   这边,泰州码头,沈家的商船上,南昭与裴叔他们已僵持了多时,她举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了,也未退让一步。   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快亮了吧?   亮了沈如故就该醒了吧?   外面传来无数脚步声,还有兵器的声音,南昭知道裴叔一定惊动了官府,这下,想必她恶妇的名字要传遍了!   回头看看还死着的沈如故,她愤愤问:“我为何不放开你,让那些人都晓得你的秘密?”   是啊,为什么呢!   大约是自己脑袋被驴踢了吧!   晃神间,有位穿着官服的老头威严出现在围拥的人群前头,此人南昭前一天才在公堂上见过,不就是州府陈大人吗。   陈大人也立刻认出了她,问道:“南昭,你就是沈家少夫人?”   南昭任然举着长剑,回答:“是啊!”   陈大人亲眼见证了她前一天在公堂上不凡的行为,想她该是个出尘多俗的世外高人嘛,怎么转身就变成了一个当众弑夫的恶妇?实在为她惋惜。   “你可知你此行多么荒唐,还不赶紧放下手中凶器,祈求原谅。”   南昭始终怕他们急了,强行过来拿她,到时候她也不可能真的一剑将沈如故脖子抹了,所以便商量的说:“陈大人,我是一时冲动,你让我想想。”   陈大人瞧有商量的余地,也不想动粗,就沉声问:“想多久?”   “天亮了,我就想通了!”   陈大人也看看天色,知道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天就该亮了,便就答应了,让其他人退至舱房外面。   南昭并未松懈,继续等待着,时时如煎熬。   黎明很快就在江面上升起,陈大人按照与她约好的条件,再次出现在舱房内。   “南昭,时间到了,你可想通了?”   南昭回头看看沈如故,见他毫无醒来的征兆,愁苦的吐出一口气说:“沈如故,我是尽力了!”   说完,她将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扔。   外面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官兵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将南昭摁在地上。   柳叶叶更是恨她得紧,看她被官兵控制住以后,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瞬息间,五个指印在她脸上出现。   南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嘲讽说:“你倒是真心对他……”   对方却不甘只打了这么一巴掌,气急的说:“南昭,你真是白眼狼,当初连你爹娘都不要你,如故肯娶你,让你衣食无忧,你却恩将仇报,想至他于死地!”   南昭与这女人半句话都没有,她也不解释,就这样被衙役给拖下了沈家商船。   港口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内的泰安王见到南昭被陈大人的人拖下船的狼狈模样,欲下马车去。   “使不得啊,主子……”边上的寻龙苦口婆心劝道。   周仰叹了口气,是呀,此刻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他虽身为王爷,却无法凌驾在炎国的刑法之上。   南昭就这样,被架着穿街走巷,到了州府大衙内。   没想到呀,第二回来这里,自己竟变成了刑审的罪犯,周府大人威坐在大堂之上,惊堂木一落下,严声问道:“大胆南昭,当众持剑弑夫,品行实在彪悍恶毒,你可知罪?”   南昭跪在下面,身体有些虚弱,毕竟一整夜跟这些人僵持着。   但她此刻,多少还是怕的,她抬头好语气问:“陈大人,若我弑夫罪落实,会怎样?”   陈大人一愣,实在是气,“你此刻才来考虑这个问题,是否太晚了?按照炎国刑法,弑夫之罪判当众鞭刑一千,至皮开肉裂,血肉模糊,严刑以儆效尤!”   南昭光是听着都觉得疼,她又问:“那陈大人,我也未真的动手,只是一时激动,可否还有得救?”   “哼!”陈大人笑她天真,“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完,便朝堂下丢来定罪签,判她重鞭一千!   普通人,一百下就死了,但行刑却绝不可能因为受刑者已死就停止剩下的九百下,就算鞭尸,也要把那一千下给打完。   不久,南昭就被关进刑车,从府衙带往泰州行刑广场。   为了真的杀鸡儆猴,府衙的衙役还在前面敲着铜锣,引来城中百姓,讲述刑车中罪妇的恶性。   民间百姓平素对奸淫掳掠的强盗是闻风丧胆,最让他们深恶痛绝,每人都有义务讨伐的,竟是这女子不守妇道之行,更别说是弑夫这种罪名了,简直是人神共愤!   没片刻,南昭的刑车前就挤满了气愤的民众,他们拿着各种物品,鸡蛋、瓜果、更有石子,不断朝刑车砸去。   “恶妇弑夫,罪不可赦!”   “你个挨千刀的恶妇!”   南昭看着下面这些义愤填膺的泰州百姓,真担心自己还未挨那一千鞭,就被砸死在半路上了!   好在,官府的人也怕她被砸死了,努力派人安抚民众的情绪,一路敲着鼓,将南昭送到了刑场。   刑场上有一个断头台,那是给砍头的罪犯的,还有一个鞭刑台,南昭很快便被人绑上了木架上,看到行刑的大汉拿着一根手腕粗的黑毛鞭上来,南昭心想,完了完了,封骨针插不死我,这回却要被鞭打死了!   真是欲哭无泪!   “行刑!”那边传来行刑官陈大人命令,拿着黑鞭的大汉便扬鞭朝南昭身上打来。   痛啊!才一下而已,南昭就感觉灵魂都痛出窍了!   “啪!”第二下,南昭疼得牙齿打颤,看大汉又扬起黑鞭,她害怕的将眼睛闭上。   但这一下,却迟迟未能落到她身上,她听到周围哗然声,忙睁开眼看到活生生的沈如故站在面前,绑着纱布的手,紧紧握着大汉手里的黑鞭,不让那鞭子再抽下来。   “沈如故……”南昭眼中有喜色,竟不是因为他前来救自己,而是看到他又活过来了!   那边陈大人发现刑台上出了变故,忙问:“谁人如此大胆,竟阻碍鞭刑?”   沈如故手中并未放开那根黑鞭,他恭敬的对陈大人那边道:“在下沈如故,是她的夫君!” 第055章   刑台下又是一阵哗然,议论声四起。   有人说:“他是这恶妇要杀的夫君!”   “她要杀他,他为何还来阻止?”   沈如故无视周围的声音,请求道:“大人,她并未真的伤我,不过是一时冲动,还请陈大人网开一面!”   陈大人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不免出声问:“她要杀你,你还为她求情?”   莫不是脑子坏了!   沈如故朝陈大人所在方向恭敬鞠了一躬,回答:“我为她求情,不为别的,因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且是我有错在先薄待了她,她一时冲动才做下错事,罪不致死,所以请大人收回成命!”   他这般诚恳的样子,南昭从未见过。   对于她来说,沈如故一直是个迷,从不知他真的喜怒哀乐,仿佛一切,都是戏。   只不过,他在演,她却忍不住投身其中,连身上的鞭打之疼都忘了,两只眼睛望着旁边的沈如故,瞧他那张连鬼都能骗的嘴里,还能说出怎样动听的话来。   这时,刑台下的民众早已议论纷纷,先还在说南昭恶妇竟有好命,遇上这般好的相公不知足,竟行凶作恶!   后来话题一变,各大妈婶子们开始感叹,这世间怎会有沈家少爷这般好看的人呐,瞧瞧那张漂亮得连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脸,还有那不凡的气质,连那些大老爷们儿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再看看那恶妇南昭!   瘦不拉几,面带凶相,还是个瘸子,她真是祖上烧了八辈子高香,才有这好命嫁给沈公子!   这般,又是对南昭一顿谴责。   不过众人见这般完美的沈公子,受了性命之忧还为发妻求情,此等重情重义,简直是举世美德,皆怕他失望似的,全都纷纷下跪,替他为南昭求情。   看到百姓们这毫无原则的下跪,南昭心头有点窝火。   好你个沈如故,好人尽给你当了!   陈大人见泰州百姓,皆为沈如故求情,态度也有所松动,不过是他亲判的,立马作废,是不可能的,他威严道:“悍妇南昭,无德无惠,本已判重鞭千下,现得其夫宽恕求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重鞭十下,一次不可少!”   虽减免了九百九十下,但那重鞭,一鞭便皮开肿裂,一共十下,也几乎遍体鳞伤。   沈如故回头看她,不知是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他情深之样,还是真担心她,南昭竟从他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些许不忍。   南昭将目光移开不再看他,很是坚强的说:“再苦的刑我都受过了,这算什么!”   沈如故便从刑台上下来,让给那位大汉开始行刑。   其实,在沈如故还没来之前,南昭怕得很,现在再看那黑鞭朝自己挥来时,她毅然咬牙承受着。   那厮总嘲笑她愚蠢、懦弱、无能!   她就要让他好好看看,他能承受的那些苦,她南昭照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是,她低估了那鞭子的厉害,她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才扛到十鞭结束,等人将她从架子上解下来时,她虚弱得倒了下去。   “南昭!”   她感觉有人朝自己这边跑过来,她用力睁着眼睛,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她闭着眼睛,痛苦的说:“我算还你一条命了……”   沈如故将她抱着,快跑向刑场外停靠的沈家马车。   这时,远处还有一辆马车,车内的泰安王周仰看到这一幕,似松了口气一般,叹道:“这丫头命是真大!”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多有说不通之处,他困惑的望着沈家马车消失的地方问道:“南昭,是什么,让你以命相搏?”   他认识的南昭,当日能在妓院内,忍气吞声,又怎会突然之下,性情大变,当众弑夫?   她并不是草率之人,又怎会犯事之后,到了天亮,乖乖就擒?   所以,这其中一定有何隐情。   聪明如周仰,他立即招来寻龙问:“昨夜云鹤说,沈家少爷犯病了?”   “好像是!”   周仰挥挥手,遣散了他,不再问其他。   南昭醒来时,已是傍晚。   所在之地,并非是沈家的商船上,只感觉浑身痛,连动都不敢动,只能躺着,像个木偶,有个丫鬟在旁唤着她:“少夫人?”   “这是哪儿?”   “是沈府,不过是泰州的沈府!”   她反应过来,沈家有钱,到处都有宅子,看来是她鞭刑后,被沈如故带到了这里。   “沈如故呢?”   “大少爷啊?”丫鬟似乎有什么不好说的,就转移话题问:“少夫人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急需要补充营养,我去给少夫人端滋补的汤来。”   像怕她追问,逃似的出去端汤了!   南昭不怎么耐心的等到丫鬟将汤端过来,正要喂她时,她冷着脸问:“你家大少爷和那个柳叶叶在一起对吗?”   丫鬟不看她的眼睛,仔细的将她扶起来靠在一旁,才笑盈盈回答:“泰州这边生意事多,大少爷可忙了!”   南昭却不信的,她小声嘀咕着:“在一起就在一起呗,我又不在乎!”   主人家的事,丫鬟也不好插嘴,早前就听说,这位少夫人凶悍无比,生怕得罪了,照顾她也分外小心。   “少夫人喝下这双龙汤吧,都熬了一天了!”   南昭身上每一寸都疼得要命,现在心里也跟进了风似的,哪儿喝得下去汤,将脸往旁边一转:“不喝!”   丫鬟送过来的汤勺也收了回去,有些担心的说:“少夫人这不喝,大少爷一会儿回来怪罪了,小暖会被责罚的。”   大少爷大少爷!   南昭一听到这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忍痛挥手打发道:“不喝不喝!”   丫鬟无奈,始终忌惮着她的淫威,不敢再多言一句。   南昭以为她出去了,靠坐在榻上左右不适。   没想到,这丫头胆子还忒大,都说了不喝,这会儿竟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来。   “我不是……”她正要发威,转眼发现,坐在旁边喂躺的是沈如故,她整个人一僵,像定格了一般。   “你……你……你……”你了数声,她都不知自己要开口对他说什么。   “你再凶些,这府上就没哪个丫鬟敢过来伺候你了!”沈如故在没别人的情况下,那脸上的神态始终是那般不温不淡的,送上来的汤勺抬了抬,“张嘴!”   南昭哪儿敢让这尊神喂自己喝汤,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自己可以喝……”   说着,就忍痛抬手起来,要接过沈如故手里的碗。   沈如故的表情都没变化,手里也没松,就这么看着她,她立刻就屈服了,放下手,把嘴张开,乖乖的喝了喂过来的汤。   喝完了,嘴角还留有少许汤汁。   沈如故用手帕帮她擦干,她全程一句话没说,显得有些痴傻。   见他去放汤碗,以为他要走,才慌忙喊道:“沈如故!”   “嗯?”   她疑惑问:“庄子钰到底死没死?”   沈如故背对着她,平静的脸上,如湖水落下一粒沉石,波澜散开,瞬间又恢复如初,答:“死或未死,四大道门家族的庄家都注定没落了!”   很难会从他身上看出情绪,此刻却听出惋惜之意。   这证明,他确实是知道庄家的事,且知道得还很细致。   南昭前一晚,曾偷偷看过沈如故的执念,发现其中有属于庄子钰的,她开口道:“庄氏秘录上记载着有一种失传已久的魂躯绑定之术,能让人灵魂出窍到别的躯体上,但那只是记载,未证实过,我若以从前所见闻,只觉这像个传说不足以信。”   一说起这些,她脑海里有关庄子钰出手救她的画面历历在目。   沈如故只是听着,并不回答。   她便问:“你大门不迈,便通晓天下事,那你说,这种异术,可否真的存在?”   “或许吧!”   他未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南昭心中已有了答案,她沉声说:“我想对那位赠我书的庄公子说一声谢谢。”   没有他,她不可能从黑山全身而退,还开了灵祭。   “虽然我现在力量还很小,但我不会辜负他的希望,我会成为真正的灵女,好好的活下去,有一天,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她下着决心说完,期盼着沈如故能有所回应。   不过,好像特别是这种时候,这男人都很善于沉默。   听她说完了,沈如故才随口嘱咐了一句:“把伤养好!庄氏秘录记录了上千年的玄门异术,能不能掌控,有没有本事掌控,可不是你在这儿发两句誓就可做到的!”   路还长着呢,别忘了,黑暗里的,有无数双眼睛!   这回,他说完,是真要从这房间里出去,南昭好不容易能与他单独说上两句话,她再次叫他名字:“沈如故!”   “嗯?”对方似乎对她滔滔不绝有些不耐烦。   南昭咬着嘴唇,收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鼓起勇气问:“你……是真的喜欢那个柳叶叶吗?”   虽然沈如故已在人前,将自己对柳叶叶的喜欢表现得很明显了,但她却还是不甘的问这么一句。   在她眼中,沈如故该是那个面对上天,都不认命,更冷傲迎接所有恶意的逆天人,这样的他,又何以对柳叶叶流露出凡人浅薄的爱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她希望,他能告诉她。   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肯相信她,她亦会像昨夜为他守住秘密一样,站在他一边。   沈如故平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回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必多此一问!”   南昭这回,却并不像从前那样好骗了,她质问:“既如此,那为何你不告诉她,你自己的秘密?”   “我的秘密?”沈如故这才缓缓回过身来,用那双染着迷雾的俊眸看她,答道:“叶叶她会被吓到的!”   她面上一怔,吓到算什么,一副自己很有经验的模样提醒:“我也被吓到过啊!”   我不是也接受了!   你怎么当初就不怕我被吓到呢?   “你不一样!”那边理所当然的重复了一遍:“你和叶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只是个普通人!”沈如故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哦——”南昭恍然明白过来,“确实不一样!”   她是个煞物,注定与这些牛鬼蛇神为伍。   这时,她就笑了!   笑自己傻,傻得可怜。   因为看不透沈如故,只知道他救自己是为了灵花,在她眼中,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有个动机,对别人好,也是!   所以那么多次,看到沈如故对柳叶叶好,她都下意识的觉得,柳叶叶身上也一定有什么,是这个男人想要的,事实若真是如此的话,她感觉自己心里一定就平衡了!   但此刻才发现,沈如故对柳叶叶的好,真没那样复杂,也许仅是因他真的喜欢而已。   “那又为何……”南昭重重埋着头,声音很小的问:“你当初要对娘亲他们讲,我才最适合做你的良伴?”   她当时跪在沈家的列祖列宗前面,听到沈老夫人讲这件事,心里很受感动。   沈如故未回答,比起南昭难过都写在脸上,他的平静,实在发指。   这时,南昭用力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换了语气,颇为豪爽的说:“我想你说那些话,只是当时哄老太太的,我当然不会真的信……其实,我南昭孤家寡人一个,无亲无故,你们沈家给我一个落脚之处,我也会记着你的恩情,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娶我,委屈了你的柳姑娘!”   沈如故刚才对她的话,未做什么回应,却偏偏在此刻点头回答:“是委屈了叶叶,可你终究不懂!”   南昭不做声,心道,我确实不懂。   那边接着说:“像我们这种人,是会遭报应的,所以打雷的时候,一定要离心爱的人远一些……” 第056章   她脑子好使,立刻就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他不给柳叶叶最近的位置,是为了保护她。   而他就算娶了她,也从未对她有半点儿喜欢……   甚至,他应该还很讨厌像这样的他们,所以才会去喜欢与他们全然不同的柳叶叶。   南昭曾被百鬼追赶,当沈如故将她护在身边时,她觉得,沈如故的出现,是老天爷对她最仁慈的一件事。   可事实却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好,她不愿将难过表露出来,强硬在脸上挤出笑容说:“看不出来,你这种人还会真心爱谁。”   可是终究未能忍住,眼泪又一次掉落下来,她忙伸手去抹,强颜欢笑道:“瞧都把我感动哭了!”   沈如故全都看在眼里,但终究未表露出一丝心疼来。   接下来的几日,南昭都留在房中养伤,她再不愿去想柳叶叶的事,于她来说,最紧要的事,还是快些好起来,她还有师父的仇要报,现在仇人是谁,她都不知,哪有空闲去沉迷在这儿女私情中。   可有些人,就在那里,她不想见都不行。   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动了,今日春和日丽,院中的那两株樱花正准备绽放。   南昭坐在树下,拿着庄子钰的剑在拭擦,院外有几位女子款款步入,她都没仔细去看,就知道是谁。   天气逐渐暖和了,柳叶叶也换上了春衣,桃红色对襟襦裙,十分衬托她的肤色,阳光下面,更白得像雪一样,看一眼都怕晒化了!   见她手里拿着剑,她们刻意没走太近,在另一颗樱花树下停下,柳叶叶先开口问道:“南昭……你好些没?”   上次两人都撕破脸皮那般了,这女人还能来问自己的近况,南昭不觉对方是真关心,随口回答:“死不了!”   “我原本是不想来的!”柳叶叶傲气说。   “那你还来!”南昭继续擦着剑,不看那边一眼。   柳叶叶拉下脸来说:“你那日那样对如故,我是绝不会原谅你的,之所以今日过来,是念在你终究是他发妻的份上……”   南昭听出来了,毕竟一个屋檐下,不愿让所爱之人难做,所以柳叶叶来了!   可关她屁事?   她不仅是别人怕的煞物,还是人人骂的恶妇,她在这沈家再怎么懂事,也换不来一点儿好处,又何必整日与他们唱大戏呢?   柳叶叶带了东西过来,这时,让青果给她拿过来。   青果现在怕她得紧,小心翼翼提着锦盒,放到南昭旁边,就赶紧退了回去。   南昭瞄了一眼,没问是什么。   柳叶叶便说:“这里的万凝膏,对祛除疤痕效果甚好,很是名贵呢。”   南昭听这么一说,倒是好奇,真有这么神奇可以祛除疤痕?   可这东西柳叶叶拿来的,坚决不能用,小暖见她不收,也自作主张帮她收进了屋里。   次日,有贵客到沈府拜访,为了不让沈家太难看,沈如故遣小暖帮南昭稍做打扮,才带到前院会客厅。   南昭这些天,吃饭都在自己那屋里,是一眼没见到沈如故,有些好奇,什么贵客竟也让她去见。   到了之后,才发现是泰安王。   几日不见,王爷还是那般翩翩君子,而南昭却比上次分开时憔悴了更多。   “王爷……”南昭一时有些无措,看看端坐在旁边的沈如故,也就恢复平常姿态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周仰温和笑道:“本王这几日为琐事忙碌,今日才得空过来,与沈兄一聚。”   沈如故也客气回答:“如故近来也为家中生意之事到处奔波,都未来得及先去王府拜访。”   “也是,听闻沈兄与叶叶的婚期就定在月底,到时,本王一定亲自前去青州祝贺。”   南昭坐在旁边听到这么一句,眸光也暗了一些。   周仰应是注意到了,他也没再刻意提,便说起今日过来的事。   “其实,本王今日过来,还有一事。”   沈如故正端着一杯茶在小口品着,淡淡问道:“王爷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便说:“近些日子,城来多有年轻女子失踪,查无音讯,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州府那边很是头疼,陈大人昨夜亲自到我府上,提及上次南昭在荡湖村寻人时帮助颇大,所以询问可否让南昭前去帮忙破此案?”   “哦?”沈如故露出一丝惊讶来,“我道何事能让王爷亲自来开此尊口,原来是帮查案啊!”   泰安王应道:“南昭是青云子道长的关门弟子,聪慧过人、天赋秉异,本王相信她,一定能对案情有所帮助。”   南昭毕竟是沈家媳妇,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当然要夫家首肯,沈如故此刻也不知心里愿还是不愿,捧着那杯茶,也不急着答。   柳叶叶自认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错,便以为他是不愿意的,就笑着回答:“昭妹妹能让王爷亲自来请,这是大好事,不过就怕到时昭妹妹去帮不了什么忙,让各位大人失望。”   这女人还没正式过门呢,就怕南昭这煞物出去惹了事,连累了沈家。   南昭瞥了她一眼,本不想说话的,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做自己主的,她说:“既然人命关天,我若能帮忙,当然义不容辞!”   说完,她有意去看沈如故的脸,瞧他没有多大变化,想来并非真不愿她去。   周仰听到她给了肯定答复,便笑赞:“沈兄大义慷慨,不拘小节,真是帮了本王不小的忙。”   沈如故面不由心的笑应:“沈家能做生意,兴隆家业,多靠这些父老乡亲照顾,而王爷仁慈贤德,能为王爷分忧是如故的荣幸!”   这般说定,周仰便立即派人到州府那边传话,他没多久就离开了沈府,留下寻龙在此,待午后送南昭去州府。   要离开前,南昭去到账房见沈如故,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头未抬,道:“这次我让你去,是因这起女子失踪案确实不简单,你且去看看,看仔细咯!”   她点头,感觉沈如故知道什么,不过她没去问。   毕竟这男人不想开口说的,问再多也不会告诉她,她也就是过来给他知会一声,这就要出门去了!   刚一转身,沈如故想起一件事,提醒道:“南昭,那本庄氏秘录你可收好了!”   “知道了!”南昭应着,便出门去,上了泰安王府的马车,直接奔赴州府大衙。   今日的州府与之前来的两次都差不多,人声鼎沸,老远就听到一众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走近了,才听到这些人是那些失踪女子的家人,他们全都挤在大门口,要官府赶紧把他们的女儿找到,据说,从昨晚就聚众堵到了现在。   陈大人体谅他们心情,也不能强行派人将他们轰走,唯有心急火燎的连夜去泰安王府寻人。   本来,他大可以直接去沈府的,可前不久才出了恶妇一案,还判了重鞭,他怕沈家拒绝,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直接找泰安王的好,于是就有了早上那一幕。   南昭与寻龙好不容易才进到府衙里面,供查案的文书房内,不止陈大人与几名捕头在讨论案情,还有其他几人,南昭一时看不出身份。   到了之后,才听出个所以然,原来这案子需要大量人手出城去寻人,所以陈大人不仅知会了周仰,还寻求了驻守泰州的安平大将军元武的帮助!   不过这个大将军还带来另一个人,特地引荐给陈大人认识。   “这位是欧阳公子,我元武的至交!”   陈大人瞧大将军这般隆重介绍,当然不敢扫面子,忙奉承道:“既是元将军的至交,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哈哈哈!”元武豪放笑起来,整个府衙都是他的笑声。   南昭站在人堆后面,对这个元将军倒没怎么留意,她细细打量那个欧阳公子,细皮嫩肉,高高瘦瘦,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一股精神气从双眸中散发,此人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   这边,元武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南昭,疑惑问:“陈大人,啥时候你府衙里还有娘们儿了?”   陈大人这才注意到南昭来,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说:“哦,这位是源潮的沈夫人,是泰安王请过来,帮忙寻人的!”   “源潮的沈夫人?”元武仔细想了一下,口无遮拦的问:“就是前几日,当众拔剑弑夫的,还被你打了十鞭子那个?”   本来,这事儿都过了,奈何沈家实在太出名,这下又被翻了出来,且这里全是男人,大家都对南昭没了好脸色。   但人毕竟是陈大人开口去管泰安王要的,他立即出来圆场说:“我们还是说案子的事吧,这位沈夫人出嫁前,是青州青云观青云子道长的弟子,身有异术,对寻人之事,十分在行,所以……”   “是个道姑啊!”元武习武之人,自来草率,直接就这么打断了陈大人的话。   南昭还站在原地,她发现刚才那个欧阳公子听到她师父那里时,表情有变,特地多瞧了她两眼,深意问道:“听闻青云子道长在世时,只收过一名女弟子,名叫南昭,就是你?”   刚才南昭还不敢肯定,现下听对方问完,便猜测,此人很可能是同道中人。   “是!”南昭回答。   欧阳露出一个笑容来,只不过是那种很表面的笑,对在站的其他几位说:“元兄,陈大人,各位有所不知,这位沈夫人的师父青云子前不久被奸人害死,我听说,这位沈夫人当日在观里立下重誓,要查出害死她师父的真凶!”   别人如何奚落她,她几乎都已不为所动了,可有关师父的事,在这种场合,被有心之人提起,南昭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干扰,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这些官场中人,哪儿知道他们道门中事,听到欧阳提起,那个元将军,好奇就问道:“那真凶查到了吗?”   南昭不回答,可几乎所有眼睛都盯着她。   那个欧阳面露讥讽:“只怕是贼喊捉贼呢!”   寻龙看不下去了,抬手指着欧阳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贼喊捉贼?”   元武这个人好胜,见竟有人敢对他的贵客不敬,立即出来骂道:“你又是谁,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寻龙冲动,欲要与对方理论,被南昭制止。   元武冷哼了一声,分外得意。   却是门口那边传来另一道男声说:“这里,应该轮得到本王说两句话!”   大家目光一齐看过去,便见一身黑色华服的泰安王步进来。   元武立刻收敛了几分,拱手道:“连泰安王都惊动了,今天这州府可真热闹!”   周仰从来都是温润谦和的,此刻的脸上,却冷峻得很,像是对什么事不满。   寻龙立刻有了靠山,他往自家主子身边一站说:“主子,您可来了,你要再不来,只怕有人都得将我和南昭轰出去了!”   陈大人看这火药气略重,忙出来缓和气氛说:“沈夫人是王爷请来的,哪儿有人敢轰呢,我们还是说今日的正事吧!”   周仰也并不想和元武闹得不愉快,见他收敛了就不再多说,他坐在这里面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让陈大人细讲一下案情。   陈大人便讲述道:“其实在数月前,就有人报关,说自家女儿或媳妇失踪,我们自当是寻常的案子,记录在案,该寻去寻,寻不到人也没办法,但近半个月来,女子失踪案频繁发生,光是昨日,就新增了五人不见,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失踪女子的家人此刻就跪在外面,民声四起,实在不能再拖了,必然得尽快找到这些女子才行!”   元武听后,很是轻松的说:“人没了就找人嘛,我这儿立刻给你加派人手,我就不信把这泰州城翻个遍,找不到这些女子!”   陈大人感激不尽的接过话道:“有元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在大规模寻人之前,也许可以节约一些人力的——”   说着,陈大人看向南昭和泰安王,客气提到:“沈夫人上次寻失踪多年之人,也能准确无误的寻出来,这回,还请沈夫人再次出手,帮我们确定一下这些女子的下落,好让元将军立即派人去解救!”   南昭再次被满屋的男人注意到,一时有些不自在,她沉声回答:“我当时只是卜了一卦……如果需要,我可以再卜一卦!”   说完,发现那边的欧阳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不过,她也无需此人认可什么,自顾去准备了卦器,卜了一卦。   卦一出来,她的表情一沉。   陈大人忙问:“如何?”   南昭重新拾起铜钱,回答:“我再卜一次!”   一卦落定,她埋头认真看了又看,这过程里,眉头也越皱越深了!   周仰瞧她久久不向大家解释卦象,便也过来关心问:“南昭,不管此卦是凶是吉,你尽管道来吧!我们都有准备!”   南昭重重叹了口气,有负众望的抱歉道:“对不起,王爷,南昭解不了此卦!” 第057章   她所知的全部解卦知识都无法解此卦,照理说,此卦是废的,不该作数。   可不知怎地,连续两遍,竟都出现了相同的卦象,所以她才向众人坦诚,自己无能。   那元武将军一听此话,便不屑冷笑道:“还以为有多厉害,结果却连区区的一卦象都解不出来!”   南昭也觉是自己学艺不精,若是师父,必定有结果,面对他人的嘲讽,她不予反驳,只不过,她是泰安王带来的人,这般便是给王爷丢了脸。   陈大人也有些失望,他又问:“此卦有何疑难之处吗?为何会解不了?那可否还有其他法子?”   “陈大人,她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元武走出来,胸有成竹的对另一人说:“欧阳,不然你来卜一卦吧?”   大家一听,这个欧阳也有这本事,不免露出刮目之色。   欧阳柏似乎早就在等待此刻,终于舍我其谁的步了出来,却故作谦虚之态道:“我欧阳柏今日本来只是跟着元兄过来凑个热闹,既然此事事关重大,那就要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听到对方自称欧阳柏时,南昭与周仰的视线,默契的撞到了一起。   他们都听说过此人,正是与庄子钰齐名的四大道门家族的欧阳家少当家。   这些人,都是常在南方活动,从前南昭是没什么机会能见到的,这前后才不过数日,就让她撞了两个。   现在庄家是无人了,欧阳柏竟也出现在泰州,是巧合吗?南昭看未必。   陈大人并不熟知,道门这些家族之事,自然也不晓得这欧阳柏在道门中小有名气,他只知有大腿可抱,赶紧邀道:“那就有请欧阳公子来吧!”   欧阳家卜卦善用龟壳,所以欧阳柏随身携带龟壳,放于腰间的布袋。   而他卜卦之前,喜用银盆洗手,还要在正东方的地方占卜。   州府的人虽都急切,听说他这些要求,不得不去去为他专门准备银盆和卜卦的桌子,这期间,南昭与周仰就客随主便的候在一旁。   不久,欧阳柏卜的卦象很快出来了,他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用时甚短,就得出了结果。   “恭喜陈大人!”   欧阳柏看完之后,竟拱起双手祝贺道,众人不解,他便解释道:“此案虽有曲折,但卦象上说,陈大人终会破得此案!”   州府陈大人听后,像是吃了一记定心丸,忙问:“那卦象里可有说这些女子因何失踪,此刻人在何处?”   欧阳柏便迟疑了一下,仔细分解这卦盘道:“此卦是为陈大人而起,陈大人虔心要寻的人……还在泰州城内,不过卦象却问不出更具体的方向了!”   能确认在泰州城内,已为他们缩小了范围,陈大人该是对此深信不疑的,大赞道:“欧阳公子实在厉害,一卦便帮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和人力,待此案告破,一定要好好感激元将军与欧阳公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欧阳柏身上,这厮也十分享受这份被众人瞩目的虚荣,那一副自命不凡的娇纵样子,看得寻龙十分不爽,他凑过来小声问:“丫头,你都能跟荡湖里头那只水草精干架了,这么一简单的卦象,怎生还把你给难到了?”   寻龙本来就好大喜功,那夜,亲眼见到南昭治住了那水草精,对她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所以今日在此,可对她抱有不少的希望。   可这般被元武的人比下去,实在不甘心,顾才未体谅南昭此刻心情,直言问道。   南昭落寞听完,心内实在忏愧得很,也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晚在荡湖治住水草精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沈如故!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中那股斗志更加溃散,那么多次发誓,不靠沈如故,要自己做自己天,还次次在内心里将沈如故骂了千百遍。   可讽刺的是,每回紧要时刻,却都是沈如故帮了她!   难怪沈如故总说她愚蠢,若换了她是沈如故,也会觉得自己是烂泥扶不上墙。   要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与师父好好学!   “哎——”可是,这世间哪有后悔药?不止没有后悔药,连师父都没有了!   比起南昭那丧气之状,周仰泰然自若,不以物喜,也不以别人的忽视而悲,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慢品着,早将这丫头那心里的低落看在眼里,此刻,他吹了一口手中热茶,缓缓道:“南昭,你心中有事!”   他耐心的提点她说:“六爻预测讲究一个心诚,掌握卦盘者潜意所想十分重要,这你该比我懂!”   南昭点头,抱歉道:“确实是我诚心不够,技也未精,所以才屡出废卦,给王爷丢脸了……”   “你不必对我抱歉。”周仰面容温淡的告诉她:“人呐,不怕失败,就怕失败却不能从中学会些什么!”   就如沈如故所说,这才刚刚开始呢!   以前或者现在不行,能代表未来吗?   每个人,不管王侯将相,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都还有机会选择如何活着。   既她选择成为灵女,就要做好这条路满是挫折的准备!   她当即回答周仰道:“南昭谨记王爷的教诲!也一定虔心弥补自己的不足。”   周仰满意的点头,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不屈不饶的南昭呀!   这边,陈大人已确定这些失踪的女子皆在城内,便与元武商量,要挨家挨户的搜,快些把人找出来给外面的家属交代。   但这也是个庞大的过程,泰州城因路水接通,交通便捷,链接着南北的商道,是最为著名的商城,所以不算周边市镇,主城区都有数街百巷,元武派来数百城卫兵帮忙,搜到半夜,也不能搜完。   南昭已深知自己的不足,更是主动要求留下帮忙,周仰便让她随自己一道,他们被安排搜外城区的兰桂湾,这片区是最早的旧城镇,房屋老旧,所住的居民杂乱,各种作坊齐聚。   他们搜了这区域,皆是一无所获,在前往前面街巷的途中,南昭提出困惑来。   “王爷,案宗上说,泰州数月前,便陆续有女子失踪,这样前后加起来,失踪的人口约有三十人之多,欧阳柏的卦像说,这些女人都还在城内,不管她们遇见了什么,总得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囚禁她们吧?”   周仰点头附和道:“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她们失踪的原因,若是人为,抓他们的人有何动机,知道动机后,在对症寻找,就容易多了!”   “那什么人,会抓这样多女人?”南昭提出问题。   寻龙一直跟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此事轻咳了一声,一副终于到了我上场的模样说:“王爷,南昭,我们第二次重逢是在何处?”   南昭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妓院……”   寻龙直言道:“没错,女人嘛,最大的价值,不就是她的身体?”   南昭毕竟是个姑娘家,在这些男人面前听到这个话题,心里有些不舒服。   周仰看出她不适,便替属下解释道:“这仅是寻龙浅薄认识,不可以偏概全。女人最大的价值,又何止这个,生而为人,我们皆是万千生灵中的一个,所以不管普通百姓家,乃至整个国家到王公贵族,女人皆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寻龙,莫要因为世俗口中对女人的偏见,就小看女人!”   南昭从泰安王口中,亲耳听到这些话,心中更对这位王爷更多了几分欣赏。   在这个世道,不管是道德伦理,还是女人们自幼生活的家,女人都被束缚太多。   就好比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却会因一句话让丈夫不开心就被休,大多数人,对女人的认知,都如寻龙一般,仅仅在传宗接代上面。   寻龙一时是理解不了这话的,撇撇嘴埋怨道:“主子您就是偏心!”   周仰可公正呢,他马上又说:“不过,你刚才倒是提醒了本王。”   “那么多女人失踪,却找不到任何踪迹,那证明做这件事的,并非只有一个人,很可能是团伙作案。”他头头是道的分析道:“既是团伙作案,那必然就有利益牵扯。”   女人身上的利益点,最直接明了,不就是身体?   所以寻龙确实说到了点子上,他改变主意道:“我们去风月街!”   青州有个万花巷,泰州有条风月街,皆是著名烟花之地。   南昭瞧这主仆二人对此地如此熟悉,不免想到上回万花楼里,泰安王与沈如故抢柳叶叶的事来。   是她阅人太少吗?为何总觉得周仰并非是这般肤浅之人?   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去风月街的路上,周仰清浅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但于敬慕来说,有的人可以用价值的衡量,有的人,却是任何价值都不能等价而语的!”   南昭安静的听完,未去细想这话中属于周仰的深意是什么。   她只想到,柳叶叶对于沈如故来说,也许就是这样不能等价的人吧?   不然,为何自己挨雷劈都算了,却还要保护柳叶叶呢?   风月街很快就到了,不过一同到这的不止他们这拨人,元武带着他坐下骑兵队以及欧阳柏也到了此处。   “竟又让他们抢先了一步!”看到骑兵队的马匹停在外面,好胜的寻龙不平的说。   周仰却不惊讶,他不以为然说:“你都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走吧,进去看看!”   他们来之前,元武的人已经将整个风月街的机缘翻得鸡飞狗跳,所得的答案便是,这里可没有他们要找的那些良家女子,全是花籍在册的失足妇女。   此刻,元武正懊恼,回头看到周仰他们也来了,悻悻道:“王爷来晚了呢,这里没有要找的那些人!”   周仰微微一笑,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提议道:“大家也都忙了一整天了,应该都很累了,我们先回州府等陈大人那边的消息吧!”   他还在说话,南昭发现旁边的屋檐上,露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头,正面相这边。   “王爷小心!”南昭惊呼同时,知道有利箭朝周仰过来,她迅速拔出随身带的长剑,将那支飞箭击落。   “有刺客!”众人惊起。   寻龙几人,立刻便将他家主子护在中间,寻虎已发现了那刺客踪迹,飞身跃上屋檐紧追而去。   元虎立即过来关心问道:“泰安王无事吧?”   周仰摆摆手,“还好南昭反应及时!”   欧阳柏听见此话,不免将看向南昭,最后目光落在了她手持的长剑上。   “沈夫人所持的这把剑剑刃锋利,鞘壳雕纹很是特别,可否借在下一阅?”   南昭是不愿意的,所以假装没听见的样子,将剑收回去。   那边元武看出欧阳柏对南昭的剑很是在意,便帮他再开口说:“沈夫人,我欧阳兄想看一看你的剑,不用这般小气吧?”   南昭便搪塞道:“此剑是我一位故友的遗物,实在抱歉不能借给欧阳公子看了!”   元武表情一变,他堂堂泰州安平大将军,管一小女子借阅一把剑,竟被拒绝,实觉丢脸。   周仰便开口说:“想必这位故友对南昭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元将军不必介怀。”   王爷都这么说了,元武能说什么?便带人扫兴回到州府。   酉时过后,数队出去搜罗的人马也回来了,带回的消息,皆是无所寻获。   陈大人瞧着外面还不肯走的百姓,真是心急如焚,他来到元武和欧阳柏身边,委婉的问道:“欧阳公子,你中午那卦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欧阳柏其实很是自负,显竟被质疑,明显有些不开心。   元武就更不开心了,“陈大人,你这是何意?你可知道我欧阳兄是谁?他可是堂堂四大道门家族——欧阳家的长子,他卜的卦怎会有错?那些女人,必定还在泰州城!”   陈大人看惹了元武不开心,奈何他还要仰仗这人派人继续寻人,便不敢再问其他。   瞧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南昭却是由衷的想帮忙。   可虽她不喜那欧阳柏,但却不可否认,欧阳柏的卦,应是没有问题的。   卦无问题,那问题又出在哪儿呢?   “南昭,沈家外面来人了,说是给你送吃的,你出去吃吧!”这时,寻龙进来对她讲。   南昭这才想起他们在外面大半天,到现在都还未吃东西,应该是小暖还记着她这少夫人,专门给她送最近养伤的膳食来了!   她这就与周仰知会一声,迈步出了府衙,远远就看见街角停着的沈家马车。   她到了马车前,问马夫道:“小暖送来的吗?”   马夫就指了指马车内,南昭便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一进去她就惊住了!   “你怎么来了?”   沈如故端坐在里面,表情冷淡指了指旁边的食盒。   南昭没想到这尊大神能在陪新欢的百忙之中,专门为自己送饭,简直受宠若惊。   她也不客气,打开食盒来,看到里面的菜皆是她爱吃的,此刻还热着,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沈如故等她吃到一半,出声道:“还记得中午出门前,我给你说的话吗?”   南昭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点头。   他说此案不简单,让她看仔细了!   “那你看仔细了吗?”   南昭又是点头,不过很快又摇头,惭愧说:“我是很细致在看了,可还是帮不了忙!若我能如欧阳柏那样熟练的卜卦就好了!”   “呵,欧阳柏!”沈如故很是不屑:“那小子那点皮毛之术,你也看得上,难怪这般简单的卦理,你都看不明白!” 第058章   从前,被沈如故数落,南昭总有不服,心头还很难受。   现在也想通了,沈如故狂妄,那是他有狂妄的资本。   现在见他来了,也感觉这位大少爷并非是闲来无事,专程来送吃食,赶紧好学的问:“我当时卜的卦两次皆一样,我所知的卦象之中,却不能解此卦的。”   “是否是乾三连,坎中满,兑上缺?”沈如故问道。   南昭吃了很大一惊,沈如故当时都不在,怎会说得这般准确无误?   不过转念一想,他可是无所不知的沈如故呀,立刻就释然了!   “夫君……”她想开口问他,此卦象该如何解释,却情不自禁的叫了他‘夫君’。   自柳叶叶到了沈府后,她似乎就未这样叫过他了!   从此可见,自己潜意识内,还是将他放在了那个位置上,可他呢?   现在在这狭窄的马车内,这声‘夫君’让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南昭不知那头的沈如故在想什么,她只知自己的心,里面充满了失落……   “卦象万变,不变其宗,若存在,必有其理,你所卜的那道卦,并非废卦!”片刻之后,沈如故的声音打断了沉默。   回到卦象上,南昭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专心问:“那你能否帮我解析一下?”   听到她请求的声音,昏暗的马车内,沈如故那双绝世俊眸微微转动,打量着她那张挂满虔诚的脸,默声片刻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人是物,物却非人!”   南昭听得十分困惑。   人是物,物却非人?   “这是何意?”   沈如故耐心已去了大半,反问:“若事事都要我说清楚明白,你的灵花给我便好,要你何用?”   南昭撇撇嘴,不再多问了,但终归心里有些失落,沉声说:“那我先回去了,您慢走。”   “等等!”沈如故叫住她。   “怎么了?”   那厮便以命令的语气说:“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把食盒里的都吃了!”   南昭眼睛一鼓,“吃完?”   那里面,可足足有两人的份。   沈大少爷,你敢说你不是来整我的?   “好吧!”她吐出一口气,妥协下来,重新端起食盒,按照沈如故的要求,将剩下的全部吃进去。   吃完了,她有点撑,摸摸肚子,征求意见的问:“我可以走了吗?”   “过来。”沈如故还是那般坐姿。   过去?   南昭木讷的看着他?   沈如故叫他过去?去干嘛?   她吞吞口水,稍微往前面,移了一小寸。   “近点!”   南昭确定自己耳朵没听错,乖乖的又移了一寸。   对方似乎受不了她这蚂蚁挪窝的距离,手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拽了过去,将她的衣领给扯开了!   “你做什么?”南昭慌乱的喊,以为沈如故兽性大发了!   “别嚷!”   她立即放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做什么?”   “放心,对你这干瘪的身体,我没有什么邪念!”沈如故面无表情的说,可手还在将她的衣服往下面剥。   南昭感觉上身一空,赶紧护住身前,不服道:“再干也有二两肉!”   对方的目光在她后背上,本没去注意前面,听她这句话,不免有些想笑,视线也移到了前面深意附和:“嗯,确实只有二两!”   “沈如故!”南昭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的自尊遭到了无情的践踏,早就喝下去的十万斤陈醋也猛然吐了出来。   “你的叶叶不止二两,估摸着有十斤!”   沈如故本是笑的,听到她提到柳叶叶,表情收拢,也不知另一只手在她背上摸索什么,南昭只觉有什么东西渗入了皮肤,吃痛的叫道:“痛啊!”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担心的问。   “你该担心的不是我都做了什么!”沈如故指了指她此刻衣不裹体的样子,提醒道:“该是我还能对你做点什么?”   “无耻!”南昭瞪了他一眼,忙将衣服穿回去。   沈如故对她的叫骂毫无动容,此刻,他似乎有些筋疲力尽的,将手靠在一旁的靠壁上,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南昭感觉他似乎突然虚弱了,不知是否与刚才他往自己身上渗入的东西有关,担心立即爬上来问:“沈如故,你要死了吗?”   沈如故朝她挥挥手:“出去!”   “我出去了,你死了怎么办?”南昭不知外面的马夫靠不靠得住,一心想着她要不在旁边,沈如故要失去了知觉,该怎么办。   “你是怕我死了,没人救你了吗?”沈如故闭着眼睛,低沉的问了一句。   南昭一怔,从前她也以为,自己担心沈如故真的死掉,再无靠山可以仰仗。   其实,她很早之前怕他死了,只是单纯的害怕失去他……   可这属于她的真心,就像个笑话一样存在着。   沈如故既如此问,她也便顺着答道:“是呀,我怕你死了,死得太突然,连休书都未给我写,我岂不是真变成寡妇了?不瞒你说,我宁愿被人骂恶妇,也不想被人骂克夫!”   “……”沈如故定定的视着她,那眼神仿佛能吃人。   南昭却未注意到似的,她还补上一句:“其实我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是这么死了,你的柳叶叶跟你情深义重,还不得马上自尽与你一同赴黄泉?你连打雷都怕劈到人家,又怎会舍得让人家与你一起死呢?”   “出去!”   “遵命!”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笑容,一副你身体不舒坦,我就很爽的模样,从马车上下来。   但当她转过身,朝府衙步去时,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   没人懂她这种落寞,她也不想人懂。   路过那些堵门的百姓身边时,有位姑娘挡住了南昭的路,她便出声道:“这位姑娘,借过一下……”   那姑娘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还是直直的站在那里。   “姑娘,劳烦可以让我过去一下吗?”她又问了一遍。   这时,见她久未回来的周仰带着寻龙出来寻她,刚巧看见她在说话,便不解问:“南昭,你在与谁说话?”   南昭一听,立刻意识到前面挡路的不是人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见一两只鬼很正常,不过她还是对这些灵物,有一种畏惧之心。   周仰也看出,她前面有什么东西挡路了,便小声建议道:“你从旁边绕过来吧!”   她点点头,侧着身子,从墙角走过去。   本来已经避开那女鬼了,她却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吓得她差点失声叫出来! 第059章   她见过百鬼,鬼的模样、千奇百怪,自然没有好看的。   可是这女鬼,却没有脸!   似乎是生前被人活活的剥下了整张皮,剩下一面血肉模糊的表面,光看着都疼。   这周围都是那些失踪女子的家属,此女鬼在此停留,不知是否与那些女子失踪案有关?   泰安王瞧她愣在那不动,过来轻声唤她:“南昭,你没事儿吧?”   南昭收回视线,想将自己的告诉他,可当她目光再看向女鬼所在之地时,女鬼已消失不见了!   “她不见了……”她小声说。   “你看到的东西?不见了?”   她点头回答:“嗯,没有脸的女子!”   “无脸?”   “是啊!”南昭叹息道:“有活人的地方就有死人,活人有了冤屈,可以上衙门敲鼓鸣怨,而这些亡人有了冤屈,去不了地府,被遗留在这世间,变成孤魂野鬼,又向谁去鸣怨呢?”   寻虎去追刺客,现在已回来了,两人未在外面停留多久,便进到府衙大堂内。   只见陈大人与元武等人正在那边对着泰州城城区图商讨什么,而寻龙寻虎几人,站在旁边,说着其他话。   南昭缓缓走过去,问寻虎道:“刺客追到了吗?”   寻虎摇头:“此人身手不错,让他逃进风月街后面嘈杂的小巷中跑了,不过他逃走时,留下了这个!”   说着,寻虎呈上一把精致小巧的弩,正是那刺客当时行刺时,所用的武器。   泰安王接过去细看了一番,除了弩上雕刻的纹路以外,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但南昭却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伸手出去问道:“王爷,能否将此弩给我看看。”   对方便交到了她手里。   她拿着弩细细打量后,说:“这弩身上雕刻的纹路,我似乎在何处见过,让我想想……”   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在《庄氏秘录》中,曾记载了这种纹,名叫‘霹雳’,这是一种用于诅咒的符纹,秘录上记载,用此纹诅咒加持的东西,杀人可让其灵魂受控,不光杀了人,还要其灵魂,真的狠毒至极。   南昭当时看到这一章时只觉得有些戏说,并不足以信,却未想,真的有人将此纹用于杀人。   她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与周仰听,周仰表面上虽未表露出害怕之意,但眸中惆怅渐起,“本王虽已远离天都,可任然无法远离危险……”   难得见这样的泰安王,南昭出于关心问道:“王爷已知道,那刺客是天都的谁派来的吗?”   周仰眸波黯淡,缓缓答:“你带灵花出生,世人皆视你为煞物,想至你于死地。而我……想至我于死地的,皆是我的至亲……”   “王爷……”南昭实在不知要如何去宽慰他,便默默的守在旁边。   好在周仰外表谦逊儒雅,却并非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他不久就整理好心情,再次投入到当下泰州城女子失踪案里。   看到这样的泰安王,即使遇见了再多的恶,却始终能保持本身的善,南昭不免心生敬意。   “主城区里面已搜完了,一无所获,接下来只剩下外城区!”州府的捕头马彪为大家在地图上圈出外城区的位置。   陈大人便严声说:“大伙儿今日都辛苦了,咱们就稍作休息,一会儿连夜将外城区也搜了!欧阳公子的卦说,这些失踪的女子皆在城内,所以本官断定,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听到这话,又强打起精神来。   周仰没多久过来与南昭说:“外城区就让他们去搜吧,能找到当然最好,若找不到,还得多准备条后路,不然时间在消耗,那些失踪的女子就更难找回了!”   “王爷不相信那欧阳柏的卦?”   对方回答:“空有名号而没有真本事的人多的是,本王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其他的皆可以是假象。”   南昭点头,想到方才沈如故评价欧阳柏,也是一语断定他只会皮毛。   若欧阳柏也只是皮毛的话,她连皮都不算吧?   “那王爷的后路是什么?”   周仰分析道:“我们白天去了风月街,虽是一无所获,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所想的就是错的。试想,若有人在泰州城内绑了这些女子为自己获利,那算是贩卖人口,这些女子皆是本地人,绑走她们的人,怎会傻到将她们放在风月街。”   南昭觉得这很有道理,她附和道:“若我是绑她们的人,必然是要贩到别处……”   “既要移带别处,这么多人,很容易引起怀疑,为了不引人注意,不该是走陆路!”   所以他们一起想到了:“码头!”   周仰立刻急切的说:“泰州城都要被官府翻过来了,那些绑架的歹人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要走的话,我们时间也不多了,现在就去码头,查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民商船只要出港!”   “好!”   打定主意,周仰便立刻派人去准备马车,直朝泰州江港上而去。   这个港口,早就有成熟的管理制度,所有进港停靠的船只,以及出港的船只,都虚在掌管此港的泊司备案,所以还未到港口,先骑马感到的寻龙就已拿着泰安王的令牌到泊司调了出行薄来。   周仰看过之后,确认道:“今夜子时会有两艘商船出港,一艘是潮源的商船,一艘是万宝禄的商船。”   听到潮源的名号,南昭神色一变,“沈家的商船子时出港?”   “对。”周仰问道:“你不知道吗?”   南昭从未过问过沈家的生意,这个少奶奶知道有关沈家的事,比一个丫鬟还少,怎可能会知商船的事。   似乎是顾忌南昭的面子,周仰提议:“那我们先去搜万宝禄的商船吧!”   南昭也无异议,心里却有些忐忑。   想到白天沈如故故意让她来参加破案,还有天黑时,破天荒的来给自己送饭,该不会……沈如故与此案有关吧?   沈如故不人不鬼,与天作对,但从未做过什么伤害无辜之事。   所以南昭很害怕,害怕查到最后,发现沈如故真的与此案有关,那么她,又要如何面对泰安王?面对那些跪在州府外哭求的泰州百姓?   “这万宝禄的东家姓孙,他们的生意虽没有潮源做得大,但这些年也逐渐做大,泰州本土的许多商号都被万宝禄吞并,可算是垄断了,唯一能与他们抢生意的,也就只有潮源了!”   那边已通报了万宝禄的人,泰安王要查船。   万宝禄很快就有管事的人过来,客气的带他们上船,南昭想到沈如故的事,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她沉默的跟在周仰身边。   “你们这条商船上载的什么?”周仰问。   “是到云州的货,有布匹和酒,还有一些胭脂水粉的。”管事人是个五十岁的老头,白白胖胖的,万宝禄的人都称他为胖掌柜。   周仰便带着人亲自到了货仓,下令让寻龙他们查货物。   南昭看货仓人够了,自己就去后面查看这船上有无那种可以藏货的暗格。   不过最后确定没有,不久,周仰也从货仓里出来,对南昭摇了摇头说:“那都是些普通的商货,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也就是说,万宝禄的商船没有问题了!现在只剩下潮源的商船了!   在去往沈家商船的途中,周仰提议:“不然你去马车上等候吧,本王可以带寻龙他们上去搜。”   南昭并不打算这样,她问:“王爷是担心结果会令我难做吗?”   周仰默认。   南昭重重呼吸了一口气,强调:“我既都来了,又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何况,现在什么都只是我们的猜想。”   对方也点头承认这点,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上了沈家的商船。   管事的人南昭是见过的,正是上次报官抓她的裴叔。   本来这条商船已经装载完毕,只等着时间到了出港,突然接到审查的命令,裴叔不得不等在这儿,却没想到,竟看到了南昭。   “是你——”裴叔出了声,才意识到不妥,改了口说:“少夫人,你怎么和这些官爷一同来了?”   南昭上前如实相告:“我受泰安王之托,参与泰州城多女失踪案……”   对方不等她解释完,就一副知道原委的样子,质问道:“所以少夫人就带着王爷来查自家的商船了?”   这件事,说出去,确实令人咋舌。   南昭解释道:“只是巧合!”   “确实是巧合呀!”裴叔别有所指的叹道,然后怪声怪气的说:“那少夫人要查就赶紧查吧,这交货的时间要是耽误了,可是要赔款的,到时候,头疼的又不是少夫人,而是大少爷!”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南昭并无露出多少不是,更怕泰安王因她而为难,所以她以公正的语气道:“王爷,搜吧,如何搜万宝禄的,就如何搜潮源!”   “嗯。”周仰答应着,就让大家去搜船。   南昭同样没有参与搜船,她站在甲板上,等待着消息。   旁边潮源的伙计都知道她凶悍无比,离她远远的在甲板老头低语。   “她前不久才因弑夫被游街示众,若不是大少爷不计前嫌前去求情,她都在黄泉之下了!”   “本以为这几天安生了,却不想,她竟带人来搜自家的商船,这不是恩将仇报,吃里扒外是什么?”   “真想不明白,这种恶妇,大少爷为何不将她休了!”   “嘘,小声点,一会儿被她听见了,小心一剑送你上西天!”   “……”   南昭懒得去听他们的闲言碎语,便也到货仓那头去看搜查的情况。   这时,下面已经搜完了,货仓里,也全是潮源的货物。   裴叔是看见她下来了,特地对她说:“少夫人,都看见了吧?没问题了吧?”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南昭是松了口气的。   但这时,寻龙在最里头喊了一声。   “王爷,这边还有个舱房!”   裴叔听到这一声,表情明显一变,跟着周仰一起到了那边舱房门外,见舱门上了一把锁。   “这门被那些货物给挡住了,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寻龙对他家主子禀告道。   周仰早发现裴叔的表情有异,他质问道:“这舱房内是什么,为何要特别上锁?”   裴叔为难的回答:“我……我也不知是什么,平时我们也不会进去!”   “打开我们要看看!”   “锁大少爷上的,钥匙也只有他才有……”   寻龙当即就拔出剑来,朝那锁上砍去。   本来以为那锁会直接被砍断,却未想到,剑刃除了在锁身上摩出火花,锁还完好无恙。   “奶奶的,这把锁这么牢!”寻龙看看自己手里的长剑,竟砍出了缺口。   周仰靠近去看那把锁,很快得出结论:“这是有玄铁所打造的钢所,非普通锁可比!”   那玄铁坚硬无比,是打造上等武器的东西,算得上名贵。   而沈如故却专门打了这么一把锁,将这舱房锁起来,里面必然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   “让我再试试!”寻龙又扬起了剑。   他们便让开,又让他对着锁身狂砍了几剑,但都未能将锁打开。   周仰对裴叔说:“既然只有你家大少爷才有钥匙,此刻速派人去沈府取钥匙吧!有必要的话,还请你家大少爷亲自来一趟。”   裴叔对南昭不待见,却不敢不将泰安王的话放在眼里,立即叫人到沈府找沈如故。   之后,他们便守在沈家的商船上等消息,不过派去沈府的人还未回来,元武与欧阳柏也带人赶到了码头。   他们似乎是听到了泰安王带人查船的消息,便立即过来了,生怕此大案破了,没有他们功劳似的。   两人带着人上了沈家的商船,四处看了看,便来到南昭所在的甲板。   欧阳柏语中有话的说:“听闻这沈家大少爷一出生就先天不足,病魔缠身,不知,这些年都吃了什么名贵的药材,把这个早就该死的病秧子给治得活蹦乱跳的!”   此人虽是元武等人在说此事,目光却一直看贼似的盯着南昭。   南昭有心事,才不愿与他多话。   也不知,下面那个专门锁上的舱房内,到底是什么?会否与女子失踪案有关?   这边,欧阳柏见她不说话,便当她在心虚,竟走过来步步紧逼问:“南昭,你天生就是个煞物,沈家大少爷那种身体,本该得离你越远越好,为何却认定了你,连你提剑弑夫都不休?”   南昭是被他问得烦了,没好气的回答:“欧阳公子本事那样大,卜一卦不就知道了?何必来从我这个煞物口中找答案?”   “你——”欧阳柏今日在州府,仗着有元武给他撑腰,所以放肆得很,听到她的话,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寻龙早看不惯这厮了,趁机补上一句:“莫不是传闻中的欧阳公子只是徒有其名?所谓的实力,全靠运气和猜?”   “你竟敢质疑我的实力?”欧阳柏十分自负,此刻更气得脸色都变了!   一直未说话的周仰温淡开口道:“有实力的不怕质疑,往往是没有实力之人,才怕人质疑吧!”   “哼!”欧阳柏冷笑,附和道:“泰安王说得对,有实力的人不怕质疑,我欧阳家在道门的名声不是凭空而来,怎会怕人质疑?不过,王爷既都提出来了,为了不给我家族丢脸,自然要证明一番。”说着,他目光看向南昭:“既你是青云子高道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就已人尽皆知,想必,有些本事,不如,我们就当着元将军和泰安王的面,斗法切磋一番,看看是我欧阳家的阴阳术厉害,还是你青云观的通天术更胜一筹?”   斗法?南昭迟疑。   从前只听说过那些师叔跟人斗法,如何高深莫测,她自己都没有亲眼见过,怎知是如何斗法?   再说了,欧阳柏是欧阳家的长子,一定受了他们阴阳术真传,而她不过是青云观的小道姑,哪有资格学本观至高道法《通天术》?   周仰当然清楚,以现在的南昭的实力,与欧阳柏斗法简直就是自取其辱,所以他开口说:“欧阳公子是不是忘了,我们此刻在这里,可是有正事要做,现在斗法,有些不合时宜吧?”   元武本性就好斗,他是炎帝的人,品级虽在周仰之下,却是炎帝安排在泰州牵制周仰的重要人物。   此人深知周仰是个被发配到泰州不得势的王爷,对周仰也只有表面的恭维而已,内心里,他是最看不起他们这些只有出生、金玉其表的贵族子弟,所以此刻不嫌事儿大的说:“有何不合时宜呢?大伙儿都忙了一整天了,该有的结果,也很快就会得到,让这两位道门中人斗斗法,给大家解乏助兴,也是可以的嘛,莫非……王爷是觉得这位沈少夫人未战已输,不敢应战?”   周仰可不被他激将,与任然是那副淡然之态笑答:“南昭有伤在身,就算输了,也很正常,本王又何必担心未战先输?”   元武也跟着笑起来,很是刻薄的道:“王爷真是心宽,不在意这些名利颜面,难怪当年德妃死后,王爷毅能偏安于这泰州,不争不抢,元武真是佩服!佩服!”   这话一出口,周仰那俊逸的脸上,所有笑容都随之淡去,转而换成一种隐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着。   南昭从认识周仰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温润如玉,性子极好,即便遇见凶厉的山精,他也一副不怕不惧的模样,何时有过这种情绪变化?更别说动怒了!   所以便可知,元武的这番话,真的刺到了他最敏感在意的地方。   欧阳柏看泰安王色变,更是得意的道:“既然泰安王都承认不敢应战了,我就不欺负她了!”   “欺负?”南昭冷笑出声,爽快的走出去道:“既然,欧阳公子这么想展示一下欧阳家的阴阳术,南昭若是不奉陪,岂不是扫了大家的面子!”   “南昭!”周仰惊讶的看过去,他深知南昭并非好斗之人,何以现在改变主意?   欧阳柏也很吃惊,一个连卦都卜不好的半罐子道姑,哪儿来的勇气敢应他的斗法?   他冷声问:“南昭,斗法可不是过家家,稍有不慎,是要死人的,你确定你真要与我斗法?”   南昭虽身有伤,却昂着头,一丝惧怕都未流露在脸上,回答:“我哪里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欧阳柏冷笑,心里嘀咕:既然你要找死,我就不妨送你去见你师父!   周仰来到南昭身边,担心的问:“这个欧阳柏虽不算厉害,可是他们欧阳家的阴阳术威力不可小视,你……”   “王爷!”南昭已放话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她还反过来劝周仰说:“我连荡湖那只水草精都不怕,会怕他欧阳家的阴阳术吗?”   周仰并非是不相信她,但他听说过这欧阳柏的风评,此人狂妄阴狠,在外面与人斗法心狠手辣,毫不手软,若在斗法中,南昭有什么事,那真就要了命了!   他问南昭:“你本不是冲动之人,是因那元武对本王说的那些话,你才改变主意应战的对不对。”   南昭不看他,但事实就是如此。   周仰也救过她,是这世上少有对她好的人,她总觉自己无以回报他;那元武简直欺人太甚,她若不站出来应战,日后还指不定怎样骑在周仰头上撒野呢!   “你肯为我不平,还甘愿冒险为我斗法,敬慕非常开心,可是绝不希望,你因此有什么闪失!”   “王爷!”南昭也不想他多担心,毫无畏惧的说:“我生来命中带煞,亲弃众杀,那样多次与生死擦肩而过,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说着,她笑了笑:“这也许是我这个煞物,唯一的优点了!”   周仰知她心意已决,且元武等人已下船在港口旁的空地等南昭下去应战了,所以他也不再劝,只嘱咐道:“实在不行,莫要逞能,认输便好,行吗南昭?”   “认输?”南昭朝船下走去,想到当日沈如故与善德大师说的那句:我若人命,早已尸骨无存!   此刻,她也是这么句话。   “我若认输的话,那日在青云山上,就认了!”   码头的夜,江风肆掠。   为了避免他们斗法伤及旁边无辜,欧阳柏就地用蜡油设下斗法圈。   背对宽阔的九江,站在远处的周仰,看到她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走进斗法圈内。   寻龙在旁问:“主子,您说,南昭能打得过这个欧阳柏吗?”   周仰不答,他目光一刻也未从南昭身上移开,只告诉他:“她是灵女!”   斗法立刻就要开始,南昭心内虽无底,却绝不是冲动行事,她听说过欧阳家的阴阳术,能以阴换阳,以阳换阴,操控人的意志为其行事,严重者,可被那不断变换的阴阳之气重伤五脏六腑,七窍流血而亡。   而她仔细阅读《庄氏秘录》后正有一道法诀,可对抗欧阳家的阴阳术,她从未试过,不过想这欧阳柏应也只学了些阴阳术的皮毛,对付他,应该搓搓有余了吧?   这时,欧阳柏手拿绑玉的铜钱剑站在对面,叫嚣道:“南昭,此刻你若后悔,给本公子跪下认个输,本公子倒可以放你一马!”   南昭冷笑答:“堂堂欧阳家的长公子就这点儿出息?”   “哼,好心给你留条活路你不走,那今日,我便替你那些师叔师伯好好教训你一番!只是不知,这场斗法之后,你还有没有命来买这次教训!”   南昭毫无畏惧之色,毅然道:“废什么话,放马过来吧!” 第060章   欧阳柏早已等不急了,就此竖起手中铜钱剑,举国头顶,嘴里念着他欧阳家的阴阳决道:“北极宮,酆都府,赫赫风雷当风斗!度人尊,无量数,有有狂人求超度!走!”   随着他挥舞的铜钱剑,南昭看到有股气流在他衣袍和脚下旋转,接着,如一条无形的蛇朝自己飞腾而来。   她只觉来意汹涌,快速拔出方子钰的长剑挡于身前,嘴里也跟着默念咒语,使得那气流彷如被何物阻挡。   欧阳柏很吃了一惊,本以为南昭第一招就该败下阵来,却未想,他的乾坤风墙竟不能近她身。   南昭也未想到,庄家的那则口诀竟这般有用,看到欧阳柏气急败坏,她就故意激道:“欧阳家的阴阳术如何到了你手里,怎生比不了大风吹?”   欧阳柏确实被气得够呛,脸都扭曲了起来,立即挥舞手中铜钱剑,那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般,倒不像个花架子。   在他比划这些时,周身的那股气流也随着他的身体流动着,刮得周围近处的草木飞起,紧接着,他再次念起咒语,驱使那股气流朝南昭袭来。   那本是一股靠修行之人身上的灵气幻化来的气流,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但南昭却看得仔仔细细,这回,她看到那气流像一个修罗汉,拥有魁梧强健的体魄,且手中还握着一把大刀,当大刀朝自己砍来时,她本能的挥舞长剑抵挡。   “砰!砰!砰!”周围的人除了感受到风以外,丝毫看不见南昭在与谁作战,只见她持剑挥舞,或跳,或蹲,或闪躲。   最开始还算轻松,但没多久,就可看到她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急,显然,那边的攻击越来越猛了,丝毫不留余地,招招充满了杀机!   “主子,南昭身上还有伤,这样下去,耗也会被耗死的。”寻龙担心对周仰说。   周仰紧皱着眉头,他何尝不知这点,可这种斗法之事,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啊!”地一声,南昭在与欧阳柏博弈时,不慎被气流刮到,身体滚落到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欧阳柏阴冷一笑:看你还能抵抗多久!   “十王宮,阴府暗,牛头马面随鬼判!”他大声喝道:“判!”   那判声落下,南昭便看见那股无色的气流化成一个阴府判官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只判官笔,嘴里叫嚷着:“哎呀呀呀!牛头马面何在?”   “牛头马面在此——”紧随而来的,便是那牛头马面的幻象。   只见牛头手拿拘魂链,马面手里持着一面魂旗,喊打喊杀的朝南昭飞来。   南昭知道这一阴阳决十分厉害,自知自己无法抵御,面对牛头马面的节节紧逼,她连连后退,直到人已退出了斗法线。   按照起先约定好的,若他们一方,谁退出了斗法圈,便是自动认输了,另一人不该继续施法。   可那欧阳柏跟未看见南昭已退出去似的,继续念阴阳第四十二决,纵阴官朝南昭袭去,杀机再明显不过!   寻龙大叫不好,“主子,那欧阳柏想至南昭于死地!!!”   “南昭!”周仰怎会没看见?他才担心的唤出南昭的名字,便听见“轰”地巨响声,南昭的身影,被一阵红色强光盖过。   元武以为,南昭已命断于欧阳柏的阴阳术下,假模假样走来对周仰道:“斗法无眼……这女子根本不是我欧阳兄的对手,这般自不量力,也是她自找的!”   周仰根本无心思理会他,疾步朝前面南昭的方向走去。   近了,江雾变淡,南昭便躺在地上,似乎还在动!   “南昭!”周仰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快跑过去,去查看她的情况。   南昭竟在欧阳柏的阴阳四十二决中并无受多大的伤,眸子还清亮,只有嘴角流了少许的血。   “王爷,我无事!”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想到刚才欧阳柏的牛头马面扑来时,她身上突然出现了一阵红光,将牛头马面直接给震散了!   她很清楚,那红光并非源自于她自己。   “欧阳柏呢?”她想起这个人来,唯怕这家伙又使阴遭,将泰安王给误伤了!   周仰也想起这欧阳柏来,回头去寻,发现这厮半跪在地上,手捂着胸口,似乎也受伤了!   “欧阳兄!欧阳兄!”元武等人很快也跑过来,连续喊了几声,都未听见欧阳柏答应,直觉不好,走近了,才发现欧阳柏口中鲜血不停的吐着,伤势远超南昭。   元武不解问:“欧阳兄,我不是看到你赢了吗,怎会这样?”   欧阳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就这样倒了下去。   元武大惊,立刻蹲下去查看,发现还有口气,便命令下属快将元武移往他出医治。   等到欧阳柏被抬走,元武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质问道:“南昭,你到底对我欧阳兄做了什么?伤他如此?”   南昭未答,但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对抗欧阳柏的阴阳四十二决,完全归功于那道红光。   而那道红光是从她身体里散出来的,就在几个时辰前,沈如故出现,不知往她身体里放了何物,想必便是那红光的来源了!   沈如故善于谋略算计,每件事,哪一步该如何走,他都算得清楚,但今日这场斗法,却是临时的,他又是如何算到?   这时,周仰看元武动了怒火,怕他冲动对南昭不利,便开口说:“元将军前不久才与本王说的话,元将军忘了吗?”   斗法无眼,既是双方自愿,或伤或亡,自行负责!   元武只能将怒火生生憋了回去,也不等这边码头的消息,便随欧阳柏去了!   周仰看一行人离去,目中露出忧色。   寻龙自然将主子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他出声劝道:“王爷,那元武自来不将你放在眼里,此次南昭帮你争了口气,实在大快人心!他就是个匹夫,量他也翻不了天!”   周仰看了一眼在另一边休息的南昭,轻声回答:“本王担心的不是元武,而是欧阳柏!”   “那小子,有何可担心的?”   “刚才你也看到了,伤势不轻,话虽然说是斗法无眼,自行负责,可他们道门中人各个好斗善争,难免不出事端……”   寻龙听后,不以为然说:“怕什么,这不还有王爷您给她撑腰吗?”   周仰摇头,叹他天真。   “你以为这些道门中人真的要做什么,是本王想管,能管得了的吗?”   道门中八大观、还有十二仙道的人,各个身有异术,能通神请鬼,要害人,使的法子更是稀奇古怪,神鬼不知!   “王爷!”说着话时,裴叔表情凝重的过来说:“派去沈府的人回来了,不过没拿到钥匙,更未请到我家大少爷。”   “为何?”周仰眸光清淡,却透着一丝疑色,令人心头不安。   裴叔小心作答:“那边说,少爷傍晚坐马车出门,便未归府,所以……”   “沈如故不见了!”   远处的南昭听到这句话,立刻抬头起身走过来问:“沈如故人不见了?”   周仰点头,问她:“你可知他会去何处?”   南昭是真不知道,所以无法告知。   “既然如此,那就更得打开那舱房了!”周仰立即对寻龙说:“门打不开,但那舱房是用木料做的,你去找几把斧头,叫寻龙几个,从旁边劈开了!”   裴叔不敢有异议,只是看向南昭问:“少夫人这下满意了吧?”   南昭没听见似的,亲自跟着寻龙他们到了舱房外面,见他们噼里啪啦将舱房的木墙砍烂。   不一会儿,便可以进人了,寻龙拿着斧子,第一个钻了进去,本来抱着里面有何惊天大秘密的心,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被锁上的舱房内,什么都没有,而且空间也很狭小,别说藏人了,连些大的物品都无法装进去。   “今晚的两艘船都搜完了!”周仰面对这个结果,开始回想,是否是自己的推想有问题。   “王爷!王爷!”寻虎匆匆来报道:“陈大人刚刚派人来说,两个时辰前,又有一个女子失踪!”   “什么?”周仰色变!   此刻全城都在搜捕,那些作案歹人竟不怕,还顶风作案!   “一名姓苗的女子,中午去为做工的父亲送饭,送完饭后却未归家,晚上家人才发现不对,前去报官!”   周仰听后,立刻下达命令:“传令下去,从此刻起,港口关闭,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船只不准出港!”   另外,还让其他人继续搜港口内别的船只,一条都不准放过。   州府大衙,周仰几人匆匆赶回来,陈大人正焦头烂额的抓着脑袋。   “王爷,又出了新的失踪案了……我听说欧阳公子和沈夫人斗法受了重伤……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大人很是无奈,现如今就指望着那欧阳柏能再提供点线索,现在人还受伤了,他该怎么办?   “陈大人,可否将失踪者的生辰八字给我?”站在人后的南昭,突然出声问道。   陈大人才想起她来,没有磨蹭,速将外面等候的苗家人叫进来,问他们女儿的生辰八字。   南昭用笔在案板上写下,然后开始起命排字,眉头也渐渐收紧。   “结果如何?”离她最近的周仰问。   “王爷,这女子今年就有一大劫,恐怕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边的苗家人一听,立刻大哭起来。   失踪女子的父亲更是气得跳起来,直朝南昭奔来:“你胡说什么?我女儿才刚刚不在,怎会已经死了?”   周仰见对方情绪冲动,牢牢将南昭护在身后,劝道:“大叔,你冷静些,我们谁也不愿看到这个局面!”   “可是,她凭什么一句话就断我女儿生死?”   南昭低着头站在后面,她也不愿,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此没了,可这世事无偿,又岂是她能改变得了的?   这时,陈大人安排下面的人安抚家属情绪,走过来小声问南昭说:“今日那位欧阳公子可是给我说了的,本官能将这些不见的女子活着送回他们的家人身边,这……怎生死人了呢?”   欧阳柏也是管陈大人要了那些失踪女子的八字,看了她们的命格,发现阳寿皆在,才与陈大人打包票的。   可是,目前案子的进展速度,明显与欧阳柏说的不服。   现在,最新失踪的女子,却被南昭说死了,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信这些道门之人说的,是不是错了!   “陈大人,曾经有个人对我讲过,人的命格里定好的,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也会因为其他的外在因素,而有不同的结果!”   “所以你认定,这些女子都死了吗?”   南昭不敢保证,现在唯有再起一卦。   便移步到案前,又起了一卦。   卦象果然是大凶!   她走过来,很遗憾的说“陈大人!恐怕,这些女子,都已死了!”   陈大人十分不解:“就算死了,死总要见尸啊?为何连具尸体都未看见?”   “是啊,三十多个人,就有三十多具尸体,哪儿能一下子藏起那么多尸体?”   所有人都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案子再一次进入了僵局。   失踪女子的娘亲悲痛哭道:“为何会是我们家苗苗?苗苗她那么善良乖巧……呜呜呜,她出门前,还穿着我元宵时为她缝制的新衣,她说她穿黄衣,特别好看……”   南昭恍然转过身,朝那坐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妇人走去,她问:“你说,你女儿今日出门前,穿的黄色衣服?”   妇人不看她,自顾哭诉道:“黄衣,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南昭又问:“那黄色的对襟襦裙下摆上,是否还绣着粉色的小花?”   妇人大哭的脸,顿时一愣,质问她:“你如何知道?”   南昭心头一颤,难道是天黑时,她看到的那个无脸的女鬼?   从时间上来算,她那时才刚失踪不久啊,怎么鬼魂便能出现在府衙外面?   从她看到失踪女子苗苗的魂魄可以发现,苗苗死得非常惨,几乎被人剥了整张皮,什么样的人,这般残忍?   “南昭,你见过失踪女子苗苗吗?”周仰看她神色有变,忙过来询问。   南昭点点头,小声告诉他:“就是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个无脸的女子!”   周仰的面色也随之一变,“这样说,确实是死了!”   “嗯。”   他迫在眉睫的提醒道:“那我们更得将行凶之人找出来了,不然,会有更多无辜女子送命!”   南昭终于下定决心说:“我想招一次魂!王爷!”   周仰想到她前不久才与欧阳柏斗法受了伤,不免担心问:“你的身子,可以吗?”   她点点头。   周仰便去对陈大人等人说了她的要求,那边也十分配合,很快就帮她在州府外的广场上藤出位置,搭设了招魂台。   一直堵在外面的其他失踪女子家属此刻也听说了,官府请来一个道士,为他们的女儿招魂。   一时之间,广场上哀嚎连连,在这深夜里,犹如百鬼哭丧。   南昭面对此景,心情沉重,但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毅然从大衙内部出来。   众人见她被王府的人护着,便知她就是那个断言他们的女儿已死的道士,全都激动的冲上来,要拿她是问。   “你说我女儿死了?简直妖言惑众!”   “她一定活着,你胡说八道!”   “我看最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   一个情绪冲动的妇人冲破侍卫的保护,扑到了南昭的身前,用力抓住她的衣服,满脸凶狠的说:“我女儿没死!你招什么魂?我看你就是个妖女!唯恐天下不乱!”   周仰最快上来拉劝,那妇人很快被寻虎连人一起扛了出去,不过南昭也在这抓扯中,将出门时小暖为她绾的发给扯乱了!   一头黑发,就这般披散下来,显得她的身躯更加单薄。   可就是这样单薄的她,却面对着这些崩溃的家属,用宏亮的声音喊道:“你们可以骂我是妖女,群起而攻之,可这样,你们的女儿就能回来了吗?”   “不管你们的女儿是否还安好,你们除了在此哭哭啼啼,阻扰我为寻找你们女儿失踪真相,你们还做了什么?”   “如果我说错了,那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我说对了!你们想想,她们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惊住了,那些家属虽然恨她妄断亲人的生死,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南昭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挡在身前的官兵,一丝惧怕都没有的朝这些人走去。   “我南昭,也失去过最亲的人,我那时也不相信他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可是,难过归难过,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死了!冤有头债有主,谁作的恶,谁就该尝恶果,我们作为他们在世的亲人,不该为他们讨回公道吗?”她高声问众人。   有人默默抹泪,有人哭声回答:“谁若伤害了我女儿,必定要他用命来还!”   “很好,那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我南昭今日要在此处,为你们的亲人设坛招魂,你们可答应了?”   刚才还万般不愿的家属们,此刻再不阻扰了,有人难过的问她:“若我女儿真的不在了,你真可以将她魂魄招来吗?”   南昭不敢保证,只回答:“我尽力而为!”   见她竟自己安抚了这些失控的家属,周仰也为她的胆识折服,眼中露出欣慰来。   “她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   皓月之下,招魂坛前。   在这些伤心的人们期盼的目光中,南昭大步走上招魂坛,将早就准备好的亡人牌一一排列整齐。   待周仰的人,为孤魂野鬼烧了足够纸钱之后,她点上三根香,敬庄家的主神三太子!   随后,便起坛招魂。   “呼呼——”阴风袭来,那是满天的怨气,卷飞无数纸灰。   众人见状,无不露出惊异之色,虽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受到此风非比寻常。   南昭默念这些女子的名道:“至亲久盼,亡魂归位——急急如律令!”   “叮铃铃——”前面夜雾中,传来一阵锁链声,而此声旁人是听不见的,唯有南昭能听见。   怎会有锁链声?南昭半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夜雾中,看到一个穿着黑袍,身上覆盖着浓浓鬼气的‘人’朝这边走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叮铃铃——”   黑袍人未回答,只是伴着这阵诡异的脚链声靠近,那股阴风也越来越大,将招魂坛上的蜡烛都吹灭了!   坛下的人实在承受不起这阵阴风的侵袭,纷纷遮着脸,朝后面的大衙退去,唯有周仰未挪一步,目光担心的看着还站在招魂台上的南昭身上。   “主子,此风实在诡异,吹得人发慌,我们也到后面去躲躲吧?”   周仰眉头深锁的说:“这不该是刚死之人的念力可以达到的,南昭恐怕又招来了别的东西!”   “上次是个水草精,我们差点全折在荡湖村了,这回又不知是哪路的邪神,主子,赶紧躲起来吧!”寻龙强拽着他家王爷往后面退。   这边,南昭看见从夜雾内,慢慢‘走’出来一个黑袍女子,其面孔苍白如蜡,双眼全红如血,满身皆是逼人的鬼气,普通人,若是沾上一丁点儿,必定立刻暴毙。   这样的鬼都不能称为厉鬼,恐怕已修出鬼仙的能力了!   此刻,南昭都被那鬼气逼得心头发怵,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设坛招那些女子的亡魂,怎会招来这么个鬼仙!   “别叫了——”黑袍鬼仙发出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对她说:“那些女子的亡魂,已被献祭于本仙,你叫不来的!”   南昭震惊!辩道:“生有王法,死有阎王顶着,你何方妖邪,竟敢私扣亡魂?”   所有在生死簿上的亡魂,世间到了,鬼差会来拘魂,但这种就算鬼差来了,凭这鬼仙的道行,鬼差也拿她没办法。   而此刻的南昭,又哪有本事,管鬼仙要魂?   黑袍鬼仙冷笑:“何方妖邪?我曾亲眼见证三百年前灵女陨落,灵花之魄散尽,而你——连当年的灵女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竟敢与本仙叫嚣?”   已清楚招来的是一鬼仙,能知道三百年前那个灵女之事南昭并不惊讶,却更加好奇,那个灵女都做了什么,她和自己,又有怎样的渊源?   南昭回答:“上个与我说这话的,也是有数百年的道行的大仙,不过,她此刻,已化作原本的样子,再也不能作恶了!”   黑袍鬼仙冷眼问道:“你倒是大言不惭,可若没有那人,你算什么?”   南昭心内鼓声阵阵,此鬼仙竟对她之事,了解如此多!   她打量这鬼仙身上的鬼气,总觉得有些熟悉,这才意识到,上回黑山的女子象身上,不正是这股气息吗?   那边,鬼仙又一次开口了,直呼她的名字道:“南昭,回去告诉你背后的那人,他要寻的人,很快就会现世,他想要阻止的,每件都会发生——” 第061章   鬼仙要她带话给沈如故!!!   沈如故要寻的人?何人?他为何要寻这个人?   “那你要做什么?”南昭问道。   “我?”鬼仙高深一笑,却是不答,不过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看时,南昭只觉浑身的鸡皮都起来了,她下意识的握紧庄子钰的长剑。   鬼仙却未有下一步动作,便消失在夜雾中。   请神容易,送神难,鬼仙就这样走了!   南昭茫然的望着那个方向,待到感觉周围阴气散去时,才松了一口气,仿佛在庆幸,这鬼仙未能对她动手。   可转念间,却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难过!   一直在远处的周仰明显感觉到,那阵阴风渐去,他疾步过去关心问道:“南昭,那些女子的亡魂可招来了?”   南昭摇头,身心皆是忏愧。   本想为那些失踪的女子寻求公道,坚定的对她们的家属说下那些话,却一事无成。   周仰看出她失落,像先前每次鼓励她那样,出声激励道:“你已很用心在做了,别气馁!”   南昭摇头,她目光沉重的看着眼前这写着三十五名女子生辰的招魂牌,自责说:“我在看到那杯招来的鬼仙时,发自内心的惧怕她……”   她也曾觉得,自己很用心在做了,可那鬼仙什么都还未做,她内心就已投降了!   像个懦夫一样!!!   “师父在天之灵,一定很失望吧?”她紧紧握着双拳,那单薄的身体偏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周仰十分理解这种在敌人的强大下,自己渺小得无能为力所来的挫败感!   “南昭!明明知道,黑暗里有许多强大的力量窥探着你,你依旧站出来,为那些枉死之人伸冤,在敬慕看来,已是勇者之为了!”   她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所以她落寞的走下招魂台。   得知她招魂结束的百姓们全都拥了少来,问她:“姑娘!你招到我女儿的亡魂了吗?”   南昭摇摇头。   问她话的人听到这个答案,脸上却露出一个带哭的笑容来说:“那是不是证明,我们的女儿没有死呀?”   “我们的女儿没死……”   “太好了!苗苗没死!”   南昭难过的站在这群喜极而泣的人们之中,没有勇气去打破他们此刻的庆幸,更无力去告诉他们真相。   她就这般麻木的站着,独自为那些枉死的女子难过。   她在想,要怎样做,才可以将残忍杀害这些女子,并将她们的魂魄敬献给鬼仙的坏人抓出来?   又要怎样做,才可以从那强大的鬼仙手里,将她们的亡魂解脱?   “南昭,你今日消耗颇大,该去休息了!”周仰实在不忍看她这般样子,走过来劝道。   寻龙也大概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难得好语气的对她说:“丫头,你得振作些,可不要在那些坏人倒下前,先倒下了!”   南昭听到这一句,灰暗的眸子又有了一丝光亮,她附和道:“是啊,这才刚刚开始……”   “再难过,屈辱得受着,伤痛得忍着,要活着,活到自己变成天的时候!”   周仰派马车,将她送回沈府时,已经接近黎明了!   清冷的院子,毫无人气。   她拖着乏力的身体,本该回去自己住的院子,却不知不觉,来到了东院。   这儿是沈如故在泰州沈府所居之所,她除了几次在院外路过,还一次都没进去过。   此刻,院门关着,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因为沈如故不要下人贴身伺候,除了打扫以外,这院是没有别的下人的。   她朝里面走去,脚步停在屋檐下,厢房外面。   沈如故昨夜坐马车出门,便再也没回来,所以此刻里面是没人的。   因为知道里面没人,她才敢大着胆子冲里面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骂我没用了,我是真的没什么用!”   早晨有下雾了,潮湿的空气,弥漫在周围。   南昭感觉手脚有些冰冷,她摊开手掌心,将那朵开了一半的灵花露出来,低头看,轻声道:“沈如故,我不仅想成为自己的天,我还想成为那些无处鸣冤的亡者的天,在你眼里,是否觉得可笑呢?我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   “沈如故!再大的危险面前,我都很庆幸有你,虽我是被你放在要与你一起被雷劈的位置,我还是相信你说的话,相信你——”虽然知道,他不在里面,就当他在里面吧,在认真的听她宣泄。   如释重负一般,她转身朝院门走去。   “嘎——”地一声,背后的门突然打开了!   南昭慌忙转身,看到门内站着一穿着白色单衣的男子,他的面容及神情通通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不是沈如故又是谁。   前一晚,裴叔不是说他失踪了吗,为何会在府中?   她轻轻嗓子,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刚才一直在吗?”   “嗯。”虽然远处的夜灯不足以照亮那张俊美的脸,但南昭能大概看到那上面不染凡尘的高冷之色。   南昭深吸一口气,语气加快的提议道:“那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说完,她就逃跑迈步朝院门过去。   “回来——”背后又传来声音。   南昭不得不停下来,缓缓转身,看他要做什么?   “你从州府回来,应该不止刚才说的那些话要对我讲吧!”沈如故放下放在门上的手。   又被他发现了,真是任何事都瞒不了,南昭低声承认:“我与那欧阳柏斗法……”   “进来!”沈如故似乎都知道,不想听她说完,已转身背对她了!   南昭左右看看,知道隔墙有耳,只好又回去。   进了厢房,她轻轻将门关上,里面没点灯,完全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   这不禁让她想起刚成亲那夜的事,如今,她已不那么惧怕沈如故了,但也不敢劳驾这位大少爷点灯。她就自己便去找火折子点灯,这般笨拙的摸索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   沈如故该是专门等这一刻,他只将衣袖一挥,旁边的烛灯全亮了!   南昭愣了一下,心骂这厮心眼真坏!   “到这边来!”此刻沈如故坐在他睡的榻上,身上穿的是睡觉的单衣。   “哦——”南昭应着,听话的步过去。   人才站定,便见沈如故伸出手来,轻轻解了她的腰带。   南昭只觉心跳加快了,但她却没有躲。   这时,沈如故起身,走到她身后,打量他刻入她身体的印。   “是我背上的东西……伤了欧阳……”   南昭也想看看,她后背到底有什么,头微微偏过去,沈如故用手箍住她的肩膀,命令道:“别动!”   他的手比她这个在外面吹了一整晚风的人还冰凉,好像来自地府的温度,让南昭清醒。   这般,好片刻过去了,她一动不动的站着,终于无法忍受与对方的沉默,她开口唤道:“沈如故?”   沈如故放开她,就此转过身去,面色有些阴沉,冷声问:“你为何要与欧阳柏斗法?”   南昭做错事般的埋下头,回答:“因为……他挑衅我!”   “挑衅你,还是另有其人?”   她将头埋得更低,感觉说谎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意义,于是就默认了!   “那个泰安王,对你倒是极好的!”沈如故深意说。   唯恐对周仰不利,她忙解释道:“他只是可怜我罢了!”   “可怜?”沈如故自然是不信的,可他也不急于点破,只以警告的语气说:“你要走这条路,就要铲平路上所有的绊脚石,如果你不忍心的话,我可以帮你!”   南昭抬头,慌张的问:“你要对泰安王做什么?”   “放心,他还有大用处!”沈如故悠然的往榻上一坐:“不过,炎帝年岁已高,太子周政荒淫无度,并非帝座良选,周仰有灵花之印护体,睿智聪明,足智多谋,他之野心,天都权贵皆知,他此刻的境地,早就危机重重了!”   沈如故从未与她说过这么多关于泰安王的话,这么一听,他确实知道得非常多。   “是,昨日在风云街就有人行刺,所用的凶器是一把刻着‘霹雳’咒的弩!”   虽说刺杀未能成功,不过看周仰的反应,这种事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沈如故说:“霹雳咒属茅山一派,阴狠毒辣,要他死的人,不仅仅要他死!”   “你知道凶手是谁嘛?”南昭觉得,他既然知道那么多,必然也知道背后指示的人是谁吧?   沈如故看过来,那眼神清淡,却不无耐心说:“佛道之门中,数千年修出无数旁支,高人数不胜数,要害人的高人,又怎可轻易被人窥探?”   接着,他又补上一句:“可此手法,却与之前嫁祸你的幕后真凶有异曲同工!”   南昭一听到这里,情绪就激动起来,“那我要如何才能找到这个真凶?”   “你?”沈如故不愿意掩盖他的轻视之意,道:“就凭你此刻的实力,你就算找出这个真凶,你又能如何?”   “我……”南昭咬着嘴唇,确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边又提醒他:“而且,你不用去找,他就已找上门来了!”   南昭抬头,猜测道:“你是说,此次女子失踪案,与那个杀害我师父的真凶有关?”   沈如故不回答,他的目光看向别处,若有所思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让她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来,忙开口讲述道:“我今夜还为那些失踪的女子招魂,结果招来了一位身穿黑袍的鬼仙,他身有铁链,不辨其雌雄,他还要我与你传话,说你要寻的人就要现世了!”   “未辩——”这个名字,从沈如故口中说出来。   “那个鬼仙,叫未辩吗?”南昭知道不少上古鬼仙的名讳,这个玉辩却是没听说过的。   沈如故便给她讲道:“未辩一出生,就雌雄同体,被家人视作不详,低价卖至青楼,供客人赏阅玩乐,后来爱上一官家男子,那人有一怪癖,喜好喝人血,吃人肉,未辩痴情,心甘情愿割自己血肉与他食,却不知,所爱之人贪念血肉早就胜过他,最后,更是吃尽了他身上每一块肉,连骨头都不剩,就这般,未辩死后化作厉鬼,因无全尸,便四处寻找别人的身体来代替,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南昭急切的问。   沈如故似乎在想接下来的发生的事,好片刻都默声不答。   “后来,让她得了灵花之魄,比曾经更强大数倍,因此,她拥有了不少信徒……”沈如故感叹道:“别小看了普罗大众的愿力,一旦人多了,她就算是只厉鬼,也能让她成了仙,神鬼不敬!”   南昭明白过来,她问:“那些绑架泰州女子的人,就是未辩的信徒吧?他们为了讨好这个未辩,所以用这些女子的亡魂去孝敬她?”   对方轻叹:“若人的邪念与鬼的执念这般简单便好了!”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沈如故似乎说得乏了,他侧身躺到榻上,背对着她,打发的意思说:“容本公子想想!”   “好!”南昭不敢打扰他,也该出去了!   听到她重新开门的声音,沈如故在里面,唤她的名字。   “南昭——”   “我还在!”她回头,见他还是那般侧躺着,似乎比她还累的样子。   这时,他声音很轻的告诉她:“三百年前的灵女死前,灵花之魄散尽,散落四处,被黑暗里的生灵争相抢占而去,占为己有,你若想真正的控制手心的灵花,必须得收集它所有的灵魂,只有灵魂醒了,那花才活了……”   从前,她只知道自己要掌控灵花,就得强大,她求助过沈如故,可沈如故却不愿多说其他。   为何今天,却告诉她这样多?   这让她有些不安起来,担心的问:“沈如故,你没事吧?”   “我有事,你不就自由了吗?”   南昭心头一紧,自由?   他当真以为,她想逃离他身边吗?   怎么可能呢?她在这条被黑暗覆盖的路上走着,害怕、胆颤如影随形,但使她勇敢朝前走的所有信心,都源自于这个男人,她怎会真的希望他有事?   可是,他能探知天下事,却不愿探知她的真心。   又或是,她与他太一样了,他见多了黑暗,不愿意去看,所以才向往柳叶叶那样的平凡人生?   算了,她也好累,再无心力去想这些事了,开门,从里面走出去,再轻轻关上。   南昭回去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精神恢复了一些,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小暖问:“州府那边有没有消息过来?”   小暖摇头。   她松了口气,回来之前,她与陈大人说过的,若有新的女子失踪,会立刻过来报信的。   “少夫人,我去替您问过了,前几天柳姑娘送来的那个万凝膏确实是好东西,那么一罐,要三十两银子,小暖三年的工钱都没有那样多……”为她梳妆时,小暖提起这件事来。   南昭本没有多在意,过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问小暖:“既然这么贵,真的就可以把那些疤痕去掉吗?”   小暖夸张的说:“何止去掉疤痕,我听青果姐姐说,那万凝膏还能美容养颜,你没发现吗,柳姑娘那皮肤,越来越白嫩了,都能掐出水来了!”说着,她停顿一下,念着这段日子,南昭对她还不错的份上,斗胆建议道:“少夫人,其实您长得不差,可您也稍微多花点心思在自个儿身上,别整天凶巴巴,尽是舞刀弄枪,一点儿女孩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您这样,别说大少爷了,谁见着你都怕,还能喜欢你吗?”   这话倒是挺在理的,不过南昭重点没在这上面,她问:“你说,柳叶叶越来越漂亮,皮肤也更加白嫩了?”   “是呀,完全是托了那万凝膏的福!”   南昭之前是一眼也不想看柳叶叶送来的东西,现在也改变的主意,她说:“你把万凝膏取来我看看!”   “好勒!”小暖打开她旁边的脂粉盒,将那罐外壳精美的万凝膏递到她手上。   “就这东西,能将疤痕祛除,还能让人变美……”南昭嘀咕着,打开了盒盖子,本能的放到嘴边一嗅,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全身散开。   小暖见她皱眉,奇怪的说:“难闻吗?为何小暖觉得这味道特别香,简直令人喜欢得不行!”   南昭未回答,她伸出食指,想去挑些膏体出来看看,但手指才刚刚碰到那万凝膏,就惶恐的往地上一扔,人也站了起来。   “少夫人,这是咋地啦?”小暖被她这夸张的反应下了一挑。   “这万凝膏……”   这万凝膏里,有死人的味道,她一触便知。   南昭说到一半,意识到站在面前的小暖,也就未说出来吓她,她让小暖将盒子盖好,自己去到柳叶叶所居的院子。   此刻,离天黑还有段时间,柳叶叶正在秀着自己嫁衣的花样,看到南昭过来,自然是吃惊的。   “今天可真稀奇,你竟然过来了!”   南昭很感激她未假惺惺的叫她‘昭妹妹’,这般冷淡,才是彼此该有的态度。   不过,她不是来与对方争风吃醋的,她拿出万凝膏来问:“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柳叶叶微微一笑,道:“怎么,终于知道这东西的好啦?”   “你就告诉我,从哪儿来的?”   “三十两一盒,当然是买的咯!”柳叶叶不喜欢她这种问人答案,还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也清楚她的脾性,没和她计较。   “哪儿买的?”南昭急切问。   “玉妆楼啊!”   得了答案,南昭就要往外面走。   柳叶叶看出她要去玉妆楼,便叫住她:“等我一下!”   南昭回头,一脸不乐意,“你要一起去?”   “对呀,正好我那盒用完了,这回去多买几盒!”反正她有的是钱,买回来,周身都可以用!   可有了上次被绑的经历,南昭才不愿与她有任何瓜葛,所以断然拒绝道:“你还是自己去吧!”   “去何处?”刚走到院门口的沈如故听到她的声音,这么问了一句。   柳叶叶一看见他,立刻开心的跑过去,挽着沈如故的手说:“昭妹妹要去玉妆楼买万凝膏,叶叶想与她一同去,不过昭妹妹似乎不大愿意!”   “这样啊!”沈如故面对着这女人,完全没有私下与南昭说话那份高冷,好像突然就识了人间烟火似的样子,他对南昭说:“正好,我也要出门,叶叶一个人在府上,南昭,你带着叶叶一起吧!”   南昭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沈如故重申了一遍:“这两天我都可能不在府上,你替我照顾叶叶!”   你替我照顾叶叶!!!   南昭有种被雷劈的感觉,很想问一下沈如故,我替你照顾叶叶,谁他妈照顾我啊?   再看沈如故这般偏袒自己,柳叶叶很开心的靠在沈如故的肩膀上,小鸟依人说:“我哪儿需要昭妹妹照顾啊,我年纪比她大,该是我照顾她才是!”   沈如故欣慰的拍拍柳叶叶的肩膀,心满意足的说:“你这么懂事,真让我省了不少的心!”   南昭正有要紧的事要去搞清楚,才没心情在这碍眼,她转身就往外面走。   “南昭!”沈如故瞧她将自己的要求置之脑后,似乎也动了气,唤她名字的声音都加了分力道!   南昭在院门外停下来。   沈如故与柳叶叶温声说:“叶叶,你先去准备,这两日我不在时,你便与南昭吃住都一起。”   柳叶叶不解,“如故,为什么你不在,我得和昭妹妹吃住一起啊,你知道的,她不喜欢我……”   沈如故耐着性子说:“这几日,城里有些乱,南昭至少会些功夫,你跟着她,我放心,她那边,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便迈步朝外面走去,南昭还等在外面,将他对柳叶叶那温柔说话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沈如故,你就不怕你一走,我一怒之下,把你的叶叶给砍了?”   “你不会的!”沈如故多么了解她啊!   南昭不服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因为她是我所爱之人!”   因为她是我所爱之人!   南昭听到这句话,好片刻都没回过神来,待她回过神来时,只觉心如刀绞。   沈如故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怎会不知,她南昭对他的心?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认定她绝不会对他所爱之人下手!   可为何,他明明都知道,却这般肆无忌惮的利用她的真心呢?   这对于她来说,也太残忍了吧?   南昭吐出这口怨气,也罢,再残忍的事,她都经历过了,这点儿算什么呢。   她在快要哭出来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打着保证说:“沈公子,您且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叶叶的,绝对不会背着你杀了她!”   沈如故将她的倔强和难过看在眼里,却丝毫未放在心里,他朝前面迈了两步,离南昭更近。   “南昭,你没理解我说的话!”他强调。   南昭冷笑:“我怎生没理解了?”   “我要你时时刻刻保护叶叶,就如我时时刻刻保护你一样!” 第062章   南昭是有一万个不愿意,可这句话一出口,便将她所有的不情愿全堵在了喉咙!   沈如故在提醒她,这是她欠他如故的,既是欠的,怎能有怨言?   一时之间,南昭脸上的所有苦笑,都变得无力,她自嘲道:“我在沈公子那,可算是有点儿用处了!”   “其实你很好。”   沈如故终对她生起不忍,却说了一句最苍白的话。   “再好也不过是煞物!”南昭收起所有落寞,便走到旁边的亭下等柳叶叶出来,再不看那人。   沈如故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就真走了!   南昭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没保持住那份骄傲,还是不争气的回看。   看他洒脱的身影,如风一般的步伐,就这般走了!   难过归难过,理智回来,她十分清楚,沈如故绝不会无缘无故、这般郑重其事的让自己替他照顾柳叶叶,他该是真遇见了何事。   是否与前一晚那鬼仙末辩有关?   而鬼仙身上的气息,与黑山中女子像相似,他们又有怎样的关联?   还有这泰州的女子失踪案,作恶的歹人还逍遥法外,那未辩法力强大,她一时是没有能力于之对抗,但献祭女子亡魂给未辩的却是人。   鬼仙她除不了,活人总该要揪出来吧?   她刚才在这万凝膏中,感觉到有死人的气息,本来,也往女子失踪案想不到一块,不过沈如故有句话却令他记忆深刻。   如果活人的贪念与死人的执念那样简单就好了!   当初荡湖村那些恶民之所以献祭水草精,不就是水草精保他们平安,年年有鱼。   而这些献祭女子亡魂给未辩的活人,自然也有他们贪念的东西吧?   利益!   鬼仙能给这些人的利益会是什么?   她想不明白时,这万凝膏意外闯进来,提醒了她什么。   此膏不仅能将疤痕祛除,还能使人容光焕发,返老还童。   如果光是口头上说,夸大也就算了,柳叶叶是亲自用过这万凝膏之后,效果有目共睹。   南昭从前只听说过修仙能长生不老,那修行是世间最苦之事,需要身心都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苦,日复一日,也并不能真的成功。   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是注入了老君的法力在里面才有奇效。   所以南昭就想不明白了,这样区区一盒万凝膏,为何能达到那样神奇的效果?   这玉妆楼,一定有名堂!   “还在啊!”柳叶叶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裙装,带着青果仪态婀娜的步了出来。   南昭除了庄子钰那把长剑护身,也没有别的东西要带,便吩咐管家备了马车,朝城里的玉妆楼而去。   这玉妆楼新开才不过半年,生意便压过前头所有老字号的脂粉店,全城所有大户人家的太太几乎都是他们的顾客,而买不起的,也想尽办法,也要弄一盒来。   下了马车,便能看见,都快天黑了,店内的顾客任然络绎不绝。   南昭和柳叶叶缓缓步入其中,正逛店的太太小姐们,都正在互相述说着自己用过万凝膏的好处。   “这两位小姐,要选购点什么呢?”一位热情的店工过来询问。   柳叶叶指了指货架上的万凝膏说:“我要万凝膏,先来五盒。”说完,又问南昭:“你呢?”   南昭回答:“我想先看看!”   柳叶叶觉得她墨迹,便挥挥手说:“那你慢慢看吧,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好东西!”   南昭便又叫店工拿一盒万凝膏出来,她想看看,其他的有没有那股死人的味道,她刚要拧开,店工说:“小姐,这没付钱,你是不能打开的!”   南昭从身上掏出银子往案板上一丢,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这是嫁给沈如故的最大好处了!就是有钱!   店工瞧她出手阔绰,脸色也跟着和气起来,亲自帮她把万凝膏拧开了!   南昭拿在手上先是一闻,还是那股味道,让她很痛苦的味道,当她手触摸到膏体时,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仿佛有个女子在哭泣、在呐喊、绝望……   最后导致她拿着盒子的手都颤抖起来,店工害怕的望着她:“小姐,你怎生了?”   南昭强忍着那种痛苦,将身上所有银票都拿出来,说:“再给我拿些这个万凝膏!有多少,我要多少!”   店工欢喜一笑,数了数她的银票说:“小姐这是要把咱们今日的现货都买完呀!”   来他们店里的,哪个不是太太小姐,这般阔绰的,倒是头一回。   柳叶叶在旁边见了,走过来带着不解说:“你这一下子买这样多,用得完吗?”   南昭此刻情绪复杂得很,哪有心思回答她,对方也是习惯了她这脾性,不与她多说了!   没多久,有人将南昭要的万凝膏装在托盘里端上来,南昭发现,这不是刚才招呼她的店员了,而是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此女子年纪虽长,但风韵灼灼,很是有味道,她在店里这么多太太小姐里,直接就找到了南昭。   “夫人,这是你要的万凝膏!”   南昭虽已嫁人,不过她不习惯富人家夫人们那复杂的发式,沈如故也不管她,她就寻常未出阁的女子的打扮,故而,先前那名店工才叫她小姐。   而这个女人却叫她夫人!   南昭自然多留意的此人一番,她问:“你是?”   对方得体回答:“我是这玉妆楼的掌柜,他们都叫我马掌柜!”   她又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似乎是怕她多想,特别解释道:“因为是个大主顾,所以亲自来接待,刚才拿了银票才发现,夫人付的银票是潮源的银票。本来我没见过夫人,不过近些日子,倒是听说了一些夫人的传闻,所以能猜出夫人的身份来,不奇怪。”   外面都传,潮源沈家的少夫人是个道士,整天舞刀弄枪、装神弄鬼,惹得夫君嫌弃,就另寻了新欢。   来这里买万凝膏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爱美之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唯有南昭一身素衣,腰还挎着长剑,她不是沈家那道士夫人,谁还能是?   “马掌柜这般见识,确实是个做大生意的人!”南昭面不由心的夸了一句,接过那托盘,并不打算再留在此处。   马掌柜却并未要离开的意思,还和她寒暄道:“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别人的生意,哪儿比得上夫人,年纪轻轻就嫁得这般好——不过夫人也确实该好好打理一下自己了,男人嘛,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   “漂亮固然重要!但不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才好!”南昭说完,就四处寻柳叶叶人在哪里。   那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本着生意人的笑脸应着:“那是当然,当然……”   南昭哪有闲工夫与这女人套近乎,她此刻视线已扫过这店的每一个角落,柳叶叶不在这里边了!   马掌柜看出她在找寻什么,故而问道:“夫人,还要些其他什么吗?我们店除了万凝膏,还有别的,也都不错——”   “刚才与我一起进来那位黄色襦裙的女子呢?”她问时,神情已十分严肃。   “没有呀,不是一直,就您一个人吗?”   怎可能就她一个人?   南昭目光回到马掌柜脸上,她是真没见着柳叶叶还是在说谎?   没见着,她问了白问,说谎的人,不想说真话,问了更没用,她便去找到刚才一直在的店工问:“刚才与我一起进来的黄衣女子,还有她的丫鬟,你看见了的吧?”   店工回答:“哦,那位小姐啊,似乎刚才出去了呢!”   “出去了?”南昭得此答案,立刻端着手里的万凝膏,来到店外他们的马车前,问马夫道:“柳姑娘出来了吗?”   马夫摇头:“没呀,柳姑娘与您一同进了玉妆楼,就再未出来过了!”   南昭心头一紧,店工说柳叶叶出来了,马夫却说未见出来!   这马夫是沈家人,倒不大会说谎,所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柳叶叶出来了,去了别的地方,马夫未看见。   二是那店工在说谎!   且柳叶叶与她一道来的,就算要走哪儿去,也该与她说一声,或者给马夫知会一下。   怎可能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呢?   南昭将手里的万凝膏往马车上一放,对马夫说:“你此刻去泰安王府见泰安王,就说我有急事,让他速带人来这玉妆楼一趟!”   她现在已认定,不管是否与女子失踪案有关,这玉妆楼都有大问题!   周仰那样聪明,只要马夫将话带到了,一定会最快的速度带人来。   而她是不能离开这的,如果,柳叶叶与之前那些失踪女子一样,被人绑了,那么她活着的时间不多了!   待马车离开后,南昭便悄悄潜入玉妆楼后面的小巷。   此刻,暮色压至,周围的光线并不好,所以很难会有人发现她。   她刚才在玉妆楼的店中已仔细巡视过了,这玉妆楼上面还有一层,柳叶叶如果是在店内不见的,只能是被人带到楼上去了!   她便找了一处易攀爬处,徒手往二楼爬去。   到了二楼,她敏捷的翻进窗户,看这就是很普通的堆放物品的地方,不过,越是看起来普通的地方,就越发让她不安。   她快速将这二楼所有地方都搜罗了一遍,却未发现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你在这里做什么?”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南昭被发现了!   几乎同时,她将腰上长剑拔出,比在身前,冷声说:“你们将人藏哪儿去了?”   “沈夫人,你在说什么?我们藏什么人了?”发现她的人正是刚才的那个方掌柜,此刻她脸上除了惊恐以外,倒看不出来别的心理。   “少废话,与我一同来的黄裙姑娘,还有她的婢女,就在你们店中莫名消失的,装什么蒜!”   她手里的长剑锋利得很,对方怕急了她,忙劝道:“有什么话,咱们把剑放下来好好说……”   南昭丝毫没有要商量的余地,既然这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柳叶叶搞没了,一定并非善类,她当即就挥舞着长剑指哪儿砍哪儿!   一时之间,这二楼的各种货物散落,乱成一团。   马掌柜被吓得够呛,南昭还不罢休,持着长剑就追着她到了一楼。   此刻一楼还有客人在挑选商品,被她这么一闹全都吓的蹿出了店。   里面空了,南昭便有机会好好检查这个地方,看哪里有什么暗格之类的。   马掌柜与几个店工被她驱赶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沈夫人,你到底在找什么?”   “这玉妆楼,可有后门?”她问道。   马掌柜直摇头,“没有,就这么一个门!”   既只有一个门,那柳叶叶应该还在这某个地方才对啊!   南昭拿着剑,东敲敲,西撞撞,查看是否后面是否是空心的,能用于藏人的地方。   那些被她赶出去的顾客也没走远,全都围在店外议论着。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啊?”   “她不就是潮源那个少夫人吗?因为夫君要去妾,就要杀夫的那个恶妇!”   “就是她啊!”   “怪不得呢!”   这般一来,外面围堵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过,倒是南昭想看到的,人越多,这些歹人在众目睽睽下,更不便将柳叶叶移至她出了,她只消稳住局面,等周仰带人前来。   却是周仰的人未来,惊动了附近巡逻的泰州城城卫兵。   不久,就见四名穿着守城兵军装的人走进来。   “大胆狂徒!竟在泰州城内行凶,快把剑扔了!”这些城卫兵以为她在此闹事,进来就厉声喝道。   南昭却并不扔剑,她给对方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是南昭,我朋友在这店中失踪了,我怀疑他们这家店与最近城中女子失踪案有关,你们赶紧报上去,破案必有奖赏!”   四人互看一眼,应该也知道她,州府请来帮助查失踪案的,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快赶到,也是因为最近这失踪案频发,上面派他们昼夜巡逻。   所以便没多加怀疑,赶紧去四处搜,都怕错失了这立功的机会。   马掌柜和她的店工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被南昭盯得很紧。   “沈夫人,我们都是正经做生意的,你这是诬陷!”   “我有没有诬陷,等会儿人找到了就知道了,你不必与我口舌!”   没多久,几个城卫兵便将此处搜完了,出来问她:“你确定你朋友就是在此店?”   “我很确定!”   “可是楼上楼下都没有,这……”守城兵露出为难之色来!   南昭笃定道:“那就必然有什么地方遗漏掉了,这些歹人,绝非善类,敢在众目睽睽下行事,这里必然有什么机关密室……”   “这发生什么事了?”南昭话还未说完,从外面围拥的人群里,缓缓走出来一名俏丽女子。   她听出声音后,立刻转身看去,竟是柳叶叶!   “你怎么……从外面进来?”南昭一脸错愕。   “我刚才出去买些糖丸子,就在后面,忘了给你讲了!”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外面的人在议论,沈家少夫人在里面持剑行凶,她才进来看情况。   “你走为何不给我说一声?”南昭气得不行,旁边城卫兵的表情也跟着一变。   柳叶叶回答:“我想着就去小片刻,谁曾想,在那边店里遇见个算命的,说得颇准,我就……”   “你才是我的克星!”南昭恨不得把这女的爆打一顿!   柳叶叶瞧她凶自己,也不觉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她直嫌丢人说:“在家中这样跋扈也就罢了,到外面来你还是这样子,上次是有如故救你,这回呢?”   “沈夫人,这是闹得够开心呐,完全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这上上下下砸了个干净!”马掌柜这时,终于可以直起腰杆说话了!   南昭此番被柳叶叶一搞,算是打草惊蛇了,可她并不觉自己砸错了地方。   她还是那副刚正不阿的气势说:“你这玉妆楼都经营些什么买卖,你心里有数,今天,这事儿还没完!”   马掌柜也不客气回答:“确实没完,别以为你是潮源的少奶奶,就可以到处撒野!”   说着,马掌柜对旁边的城卫兵说:“她毁坏我的财物,还持剑行凶,我要抓她去见官,让官老爷治她的罪!”   这几个城卫兵也看出是南昭在无理取闹,直庆幸这柳叶叶回来得刚好,不然几个都成了她的帮凶。   现在事情很明白了,南昭毁人财务,还持剑伤人,确实该抓去州府由陈大人定夺。   “沈夫人,你把剑扔了,我们不想与你动粗!”带头的那个提醒道。   南昭当然不肯,她说:“我确实是砸了他们这地方,但没伤到人,砸了我可以赔,多少我都赔得起,这算事儿吗?算事儿的是这玉妆楼卖的万凝膏有问题!”   “你血口喷人!”马掌柜也动了气道:“我们玉妆楼那样多顾客,买了万凝膏回去用,没有说不好的,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就是因为没有说不好的,它才大大有问题!”南昭威立于店中央,一丝退让都不肯。   “沈夫人,你这是为难我们呐!”几个城卫兵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马掌柜质问道:“看到了吗?这沈家夫人是丝毫不把王法看在眼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还与她有什么好说的?”   南昭之所以敢与他们硬碰硬,是断定了玉妆楼有大问题,不过,她也看出来这几个城卫兵没什么用,她得等周仰带人来。   可马夫都去了好一会儿了,现在也不见人来!   这时,城卫兵也拔出佩剑来说:“沈夫人,别逼我们动手,一会儿刀剑无眼,伤到你可就不划算了!”   柳叶叶焦急的说:“南昭,你还不嫌事儿大啊,赶紧些把剑扔了!”   她瞧着城卫兵也不信她的话,真打起来,自己一个人,一点儿不占便宜,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玉妆楼就在这里,跑不了的,她把剑往地上一扔,对面怕她一会儿又疯起来,忙将剑收走了!   “那就跟我们去一趟州府吧!”   两人上来,将她带出了玉妆楼。   柳叶叶因了有沈如故先前的嘱咐,也就带着青果一起跟上来。   两人走在南昭旁边,青果忍不住替自家姑娘叫屈道:“这好好的出来买个东西,也能被官差带走,我家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南昭走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对,她就问柳叶叶:“你刚才为何突然要去买糖丸子?”   “不就听见玉妆楼的店工说,隔壁有家糖丸子特别好吃,我看你当时一门心思在那看万凝膏,和你说话也不理,我便自己带了青果去买糖万字了!我自来就喜欢吃糖丸子……”   因为马夫说没见她出去,南昭特意问:“那你从哪里出去的玉妆楼?”   柳叶叶回答:“玉妆楼旁边有个偏门,可以直接到那家卖糖丸子的店!”   偏门?   那个马掌柜果然说谎了!   南昭刚才没发现哪有偏门,想必此门修在极其隐蔽的地方,不仔细看,根本不好发现。   “那你怎会知道玉妆楼有这样一扇偏门?”   “店工带我走的压!”   可是她刚才砸了玉妆楼,却未有一个店工出来说出实情,她们就这样等着她砸,把事情闹大了,等有城卫兵来。   按理说,柳叶叶去买个糖丸子,也要不了多久,却足足等到这几个城卫兵来了,才回来,这也太巧合了!   “你刚才说,你在丸子店里,遇见个算命的?”   “对呀,怎么了?”   南昭下意识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是一个道士,约莫和如故一样高,高高瘦瘦,模样长得还挺俊俏,他背上背了一把青铜剑……哦对了,他腰上还挂了一面八卦镜!”   南昭听到这个描述,心头一惊,嘴里念出一个名字来。   “风恕……是风恕……”   自师父惨死以后,与此有关的风恕便不见了,现如今,却也来到了泰州,还给柳叶叶算命?   南昭越发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她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今天的事,她发现玉妆楼有问题前来查看,柳叶叶不见了,她才让马夫去泰安王府请人,可马夫迟迟未请来泰安王,倒是在她大闹玉妆楼后,来了这么几个城卫兵。   若柳叶叶不听店工说什么糖丸子,便不会出去,不会出去,出去了遇见风恕给她算命,如果未风恕出现,柳叶叶也早该回来了,她也不至于闹成那样,后来被城卫兵带走……   若这又是个局的话,现在的局面,便是设局之人想看到的。   南昭的脚步猛地一停,发现他们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柳叶叶也发现了什么,她温声问后面的几个城卫兵:“兵大哥,这条似乎不是去州府的路啊!”   此刻,那几名城卫兵突然沉默了起来,冷漠的看着她们几人。   柳叶叶被这目光盯得心头发慌,她又问:“几位兵大哥,你们怎生都不回答我啊?”   南昭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小声告诉她:“他们本就不是要带我们去州府!” 第063章   柳叶叶听到这声,表情大变,再问:“不是带我们去州府,那是去何处?”   南昭未回答,她如临大敌的挡在柳叶叶身前,余光也在警觉着四周的变化。   果然没多久,就从小巷旁边快步走出来数人,皆是身手敏捷之人,一看便是早就等在这里的。   这更加证明,今日的一切就是个局!   见到这个局面,说不慌肯定有假,不过再危险的时刻,南昭也经历过了,一刹那的慌神之后,她反而从容了起来。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倒是柳叶叶和青果相互抱着,吓得不轻。   原本怀疑万凝膏有问题,南昭要到玉妆楼查看,今晚遇见的一系列事情,南昭是怀疑柳叶叶的,瞧这模样,感觉她们的害怕不像是演的。   那些人也未回答柳叶叶什么,刚才带她们来的城卫兵对后来的这些人说:“人给你们带来了,一次就三个!”   这些人里走出来一个带头的人,此人相貌平平,年轻不大,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裤,他给城卫兵扔出去一包银子。   城卫兵拿了银子,掂量了一下,不满意的说:“不够!”   年轻人很讨厌他坐地起价,特别强调道:“这已经是以前是三倍了!”   “这回的这几个,可以与以前那些比吗?”城卫兵丝毫不退让,就这么当着她们几人的面讨价还价道:“这个可是源潮的少夫人,我们冒着多大危险?”   年轻人听后,也不予反驳,许是怕多生事端,又叫手下拿来数倍的银子,扔给了城卫兵,打发了他们走。   柳叶叶也不傻,立刻终于看出来了,她们被这些城卫兵卖了,藏不住惊慌道:“你们既知我们是谁,还在众目睽睽下将我们带走,就不怕沈家的人找到你们吗?”   对方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回答:“这沈夫人性格怪异,只要与别人说她半路反抗逃脱,谁会知道你们去了哪儿?何况,沈家大少爷已经离开泰州城了,短时间内,谁又会发现你们不见了?”   连沈如故何时离开,这些人都掌握得如此清楚,可见,这些人盯上她们已不是一两日了!   “姑娘,我们怎么办呀?”青果吓得眼泪直掉,紧紧抱住她家姑娘。   柳叶叶也怕啊,她责怪的看向南昭,若不是她今日闹出那么一出,她们根本不会到这来,现在看她一句话不说,更是气得很。   “你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这时候变哑巴了?”   南昭才不会笨到与这些处心积虑的歹人说道理,她一语不发的站在一边,等待着什么。   很快,那些人就过来抓住她们,柳叶叶与青果拼命反抗,嗓子都叫破了,最后还是被捆了起来。   而南昭没有丝毫反抗,乖乖的伸出双手束手就擒。   青果看她这个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嚷道:“你平时不都整天舞刀弄枪吗?怎么关键时候,什么也干不了!”   南昭倒是想打,可人家步步算计,都到了这里,周围全是人,她徒手怎么和这些人打?   难不成还没等到救兵来,先把自己打个半死?   她能给人算计,却不至于如此蠢。   就这样,她们被堵住嘴巴,丢上一条小货船,运到一处偏僻的工坊。   此刻,夜深得很了,这工坊靠近桂兰湾,正是前一日南昭与周仰第一个搜查的地方,当时,他们未在这一片,发现可疑的地方,便转而去了风月街。   到了地方,南昭发现那天他和周仰也搜过这间工坊,只记得这间工坊颇大,因为是制作香粉胭脂类的,所以味道极其浓烈,那些人带着他们继续往里面走,穿过一道门时,四周就弥漫着另一股气息,这道气息与万凝膏的气息相同,让南昭感到沮丧,低落,仿佛是无数个女子在哭喊、求救……   “美姨,人已经抓来了!”几个歹人将南昭几人扔进一间房子里,只见这房子里,不仅种着各种植物花草,还养了不少动物,白色的老鼠、黑色的猫。   有个妖娆的女子侧躺在横榻上,身上缠着一条蛇。   南昭未见过这女人,但已猜到了,这个女人就是收买那些城卫兵的幕后黑手,而且不出意外,那些女子的失踪也是此人在作恶。   “东禄。”女人给手下指了指南昭,提醒了什么。   叫东禄的年轻人,便过来将南昭嘴里塞的东西取出来,这里远离主城区,这样大的工坊,也不怕她们叫喊引人注意了!   女人看着南昭明知故问道:“你就是那个设招魂坛,为那些失踪女子招魂的南昭?”   “我是!”南昭被绑着,身上却一丝也没有阶下囚的落寞之相,那挺直的肩背,有一股随时都可插翅而飞的自信。   “年纪轻轻,你倒有些胆量!”女子手指抚摸着怀里的蛇,对南昭此刻的状态,有些不解,她问:“你既能找到玉妆楼,现在人也到了这里,当真不怕吗?”   南昭反问:“怕?怕的话,你就会放我们走吗?”   “自然不会!”   “那怕有何用?”她看了看四周的摆设,终于得到答案了,遗憾叹道:“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些女子如何在光天化日被人带走,还未引人注意,原来如此!”   若是直接派人强掳,自然引起恐慌,可若是收买城卫兵,找借口带走她们,那些女子出于对城卫兵的信任,都不会反抗,乖乖的随他们走。   连她整日与百鬼妖邪打交道,都不能免受欺骗,那些未经世事的女孩儿,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等她们真的意识到危险时,已来不及了!   “人们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身边最可信的人,却也是最危险的存在呢!”很长一段时间,美姨都很自豪,她与那些贪心的城卫兵合作,消尸获益,名利双收,神不住,鬼不觉。   连官府全城搜捕,她都能里应外合,轻松应对,唯独这个会招魂的南昭出现,很是令她头疼!   “本来没打算节外生枝,竟让你找到了玉妆楼!”对方那化着浓妆的脸上,生起一丝阴毒来,“还好我早有准备!”   “准备?”南昭提醒她道:“我不见了,沈家人就不必说了,有个人一定四处寻我!”   “你说泰安王吗?”那女人不适都未有,很遗憾的告知她:“你派去泰安王府的马夫已经死了,谁还能替你报信?”   南昭面色一变,其实之前,周仰迟迟未带人前来,她也感觉马夫遇见了什么变故,现在得知答案,不免为那马夫痛惜,更恨眼前这女人作恶多端!   她目光一厉,并不服输道:“就算你杀了马夫有何用?我在玉妆楼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之后就这样失踪了,泰安王很快也会查到玉妆楼,到时候,你还能这般独善其身吗?”   周仰那样聪明,她根本就怀疑这一点。   美姨冷笑,“就算他找到那里又能怎样,玉妆楼正正经经做生意,他什么也找不出来!没有证据,如何找我麻烦?”   没有证据……南昭感觉,自己离女子失踪案的真相很近了,她直接问道:“那些失踪的女人,在万凝膏里面对不对?”   “呜呜呜——”这话一问出来,还被堵着嘴巴的柳叶叶瞪大了眼睛,嘴里惊恐的叫着。   美姨听她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将身上的蛇拿起来,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毛毯上,就从横榻上下来,扭着那纤细的腰身来在这满是奇珍异草的房子里,来回走动。   她用一种狂热的语气道:“这世间,最香的味道,是女人的处子香,而最好看的颜,便是那未被污浊的处子发肤——”她拿起一面铜镜,那张浓妆的脸,便出现在铜镜之中,她贪恋的用手指抚摸脸颊道:“她们那么平凡,这样活一生,碌碌无为,有什么用,何不牺牲她们,用她们的身体每一寸,每一寸来为我驻颜,这所实现的价值,可比她们本身创造的多多了,你瞧瞧玉妆楼那些买到万凝膏的女人那开心的样子,难道不美妙吗?”   “你简直不是人!”南昭咬得牙关吱吱作响。   难怪,她看到唯一的那名失踪女子的魂魄,体无完肤,原来是她们被抓后,就被剥了皮,剃了骨,被碾碎成渣。   她终于明白,为何欧阳柏的卦说这些女人都还在城内,而他们翻遍了整个泰州城都找不到。   这般细碎后,被掺进万凝膏中,如何能找到她们的尸体?   沈如故那日也提醒过她,人是物,而物却非人……   她之所以解不出那道卦,便是她的重点放在人身上,而卦却指引她去寻物。   “那你现在,要如何处置我们?是像那些女人一样,将我们做成万凝膏吗?”南昭问美姨。   美姨隐晦一笑,答道:“我倒是想将你们掺进我的万凝膏中,不过,你们似乎对我有位朋友作用很大,我只能拱手相让了!”   说完,她就命令道:“东禄,将那个丫鬟带下去,剩下这两个,等到子时,我会亲自送过去。”   送过去?   不用想,南昭知道,美姨身后还有人。   万凝膏用女人的身体做料,是不可能就达到那神奇的效果的,必然有其他玄邪之术,融入到了里面。   这就应和了沈如故说的那句话,人的贪念与鬼的执念那样简单就好了!   之前南昭就知道,有人将亡者的灵魂献祭给未辩,现在万凝膏的制作者就是这个美姨,可此人虽邪恶歹毒,但却并不像真的懂道之人,所以,能让美姨将她与柳叶叶交出去的,才是背后的高人。   “美姨,那附近的城卫兵都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挡路的。”东禄殷勤的说。   “很好!”美姨挥挥手,东禄便过来,用力将青果朝后面的一间房间拖去。   “呜呜——”青果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遭受厄运,想求救呐喊,无奈嘴里塞着东西,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柳叶叶看到这一幕,又怕又急,她用力挣扎,可被人摁住,不准她上前,她唯有求救的看向美姨。   南昭也看不下去了,她发狠的质问美姨道:“你已经犯下了那么多罪行了,为何还不肯收手?”   “收手?”美姨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喂养着笼子里的小老鼠,“要走什么路,一旦选择了,就要走到底,明白吗?”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对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说:“天谴?那得看这天谁说了算!再说了,做恶的那样多,就算天谴,挨个轮,轮到我的时候,都该下辈子了吧,哈哈哈!”   南昭听到这张狂的笑声,真想冲上去撕烂了她的脸,可她被绑着,能做什么呢?   柳叶叶此刻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她哭着求道:“姐姐,求你放过青果吧,不要伤害她!”   美姨转过身来,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放过她,你何来那可以让你变美丽的万凝膏呢?”   “我不要什么万凝膏了,我求你放过青果吧,她皮厚肉粗,没什么用的!”可能实在与青果主仆情深,着急时,柳叶叶也顾不上其他了,她指着南昭说:“你用她做你的万凝膏吧,我听说她手上有朵厉害的灵花,没准做出来的万凝膏功效最好……”   “呵呵!”美姨冷笑着走过去,蹲在柳叶叶身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这张漂亮的脸蛋,眼里也露出欣赏之意来,她问:“你抢了她夫君,她却肯为你砸了玉妆楼,你怎么还这样盼她去死?”   柳叶叶哭得抽泣,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求你了,别伤害青果,我求你了……”   美姨回头看向满脸怒气的南昭:“你呢,她抢你夫君,你为何还护着她?”   南昭先是未回答,在她的沉默里,美姨以为她不会说话了,正起身呢,听到南昭阴沉的说:“你后面的人,要抓我还有她,我手上有灵花,他们要抓我不奇怪,可她呢?”   为何要将柳叶叶留着,独独让青果去做了万凝膏?   答案显而易见,柳叶叶和青果是不一样的。   美姨听到她的话,好奇转头打量南昭,“这时候,你这丫头还有心思想这个……你确实不一样!”   看美姨这个反应,南昭更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柳叶叶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如故走时,特别强调让她保护柳叶叶,她当时想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沈如故早知道有人会对柳叶叶不利。   所以,以沈如故那样将柳叶叶护在手里,又怎会让柳叶叶真的遇见危险?以她对沈如故的了解,就算他肉身不在,也必定能做点其他什么。   现在看青果被抓下去了,那丫头虽然屡次对她不敬,可终究是条生命,出于修行人的慈悲,她实在不忍,用警告的语气对她说:“你若今天动我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一根毫毛,他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美姨一点儿都没被她的虚张声势吓道,只是好奇问她:“你的夫君沈如故吗?”   “是!”   经过了那么多次,南昭对沈如故的相信,比自己还多。   美姨却不屑一顾回答:“他此刻都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沈如故自身难保?   南昭心头抽紧,不肯相信的样子,“你乱说,他怎么可能……”   沈如故那么强,只怕早就洞悉了这些罪恶,他连水草精都轻而易举被他打回原形,怎么可能自身难保?   可此刻美姨那笃定的神情,让她心中很害怕,害怕对方说的是真的,沈如故也遇见了什么变故吗?   “啊——”这时,青果被拖下去的那间房间里,传来青果的惨叫声,凄厉刺耳,吓得南昭和柳叶叶都是一怔。   “青果!青果!青果……”很快,柳叶叶反应过来青果为何会发出那种叫声,只能无能为力的叫着她的名字,最后,终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晕厥了过去。   而青果的惨叫声持续了好久,南昭每听到一声,便能感受那种垂死前的折磨,是何等痛苦,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果不叫了!   南昭知道,青果死了,与先前那些失踪的女子一样……   这般没安静多久,又有其他声音传来。   “哐!哐!哐哐哐……”   一声又一声,那是骨肉放在砧板上,被大刀砍碎的声音,也是这人间所有罪恶,最肆无忌惮的声音……   子时到,鬼哭嚎。   暗夜中的街巷,弥漫着浓浓的雾色。   夜风吹起几片落叶,刮出一道诡异的声音,仔细听,仿佛是有女子在哭泣。   “美姨,前面就是桂兰湾的尽头了!”   能称得上湾的地方,自然就有水,而这条环绕在泰州城内的河道尽头,便被称为桂兰湾,而这里,曾经发生过许多骇人听闻的事,说来也是邪乎,这儿三天两头,便有那活得不如意的人寻短见跳进河里,更奇怪的是,这桂兰河看着不宽,却深不见底,那些跳进去的人,尸体从未浮上来过。   就有人说,这河里有只精怪,专门蛊惑那些跳河自尽好吃他们的尸体。   也有人说,桂兰河的下面,便连着地府,所以入夜之后,会听到那下面传来百鬼在地府里受尽折磨的哀嚎声,令闻者生寒……   所以这样一个邪乎地,不想寻短见的人,皆不会靠近。   而这个时候,更别提能见着一个活人了!   南昭和还晕着的柳叶叶被捆绑着放在一辆木车上,被美姨的爪牙推到了目的地,虽然很识相的一句救命都没喊,但她此刻情绪起伏很大,因为她已经知道,管美姨要她们的人是谁了!   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早就等在交易点,看到她后,便冷面走过来,唤她道:“小师妹!”   南昭眼中有恨,早已无法将那声‘大师兄’喊出口,她切齿道:“果然是你!”   美姨应该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此刻很有闲情的站在旁边看二人叙旧。   “师父是你杀的?”南昭质问道。   “大家都知道,师父是你杀的,何以赖在我身上?”风恕那陌生的样子,好像一个她从不认识的人。   “都这步田地了,你还狡辩什么?”南昭怒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会这般没有良心?暗算我们的师父,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风恕脸上满是冷意,“若真要说一个为什么,那便是他执迷不悟,要拯救你这个注定祸乱人间的煞物,我不忍看他亲手犯下大错,他老人家这般死去,被道门尊为高道,一世英名,总比他日帮你留下一世骂名的好吧?”   其实,南昭在见到风恕之前,她都不肯相信,真的是她这个正义凛然的大师兄设计杀害了师父,就算他们有关系,她都还觉得,风恕该是被人胁迫。   可是……可是为何现实这样残酷!   师父他老人家修道一世,慈悲为怀,却死在自己最得意的门徒之手,他死时,一定也带着这样的不解迷惑,最后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南昭为师父难过,想哭,但她不愿意在这种畜生面前流泪,她发誓道:“风恕,你最好杀了我,还要让我魂飞魄散,不然,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放心吧,小师妹,今日以后,这世上将不会有灵女了!”风恕胸有成竹的说。   南昭知道,能杀害师父,还算计她,风恕绝对不是一个人,与他一起的,还另有高人,此人善用茅山道术,与那鬼仙未辩,是人鬼为奸,作恶多端!   风恕准备了一艘船,他让美姨的人,将柳叶叶她们抬到船上去。   柳叶叶被抬去船上了,风恕亲自过来抬南昭,他刚弯下身子的时候,南昭突然轻轻喊了他一声:“大师兄!”   突然叫他大师兄,风恕立即狐疑蹙起眉头来看她。   南昭此刻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生畏的笑容来,她说:“我死不了的,我注定是要做灵女的知道吗,大师兄?”   “那你去做你的灵女吧!”风恕厌恶的说。   “风道长!”这时,美姨声音突然一变。   风恕刚抱起南昭来,回头问她:“怎么了?”   “那——边好像站着个人——”   美姨指着前面的夜雾之中,风恕目光看过去,果然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那,似乎是个男人。   这个桂兰湾什么地方,他们自然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选了这么个地方,此刻,会是谁站在那?   风恕毕竟是有点本事的道士,他不像美姨露出惧怕,当即就将南昭放到地上,拔出背上青铜剑,面不改色问:“前方是谁,哪来的,是人是鬼?”   周围河面宽广,声音很清晰的传了过去。   也是他这道声音落下之后,那个男子迈着步子,缓缓朝这边过来,只见其一身长袍袭地,姿态如仙,还用清浅的声音话道:“桂兰湾,冤魂河,河通地府十八层,层层炼狱魂不留。本公子从那河中来,是人,也可以是鬼——” 第064章   本公子从那河中来,是人——也可以是鬼……   河面宽广,这道仿佛从地府里传来的声音,久久回荡开来,缥缈空无。   南昭整个晚上,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时,她发狠的笑了!   美姨直觉来者不善,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对风恕说:“我亲自见他上了船,那船我早已派人动了手脚,他如何会在这里?”   风恕也想不明白,开口问:“沈如故,你不应已葬身青江了吗!”   沈如故停在离他们数丈的地方,面容染上了夜的冷意,黑瞳更是深不见底,仿佛藏着一道不可估量的深渊,他缓缓道:“只怕那清江不够深,葬不住本公子的魂!”   “好大的口气!”风恕早知这沈家公子身上有名堂,此刻得见,也并不奇怪,他大有一副水来土掩的架势,“你不过是个早亡人,是什么让你敢与本道造次?”   沈如故未答,倒是要看看这道士有何能耐。   风恕伸出双指,在青铜剑上抹出血迹。   修道之人的血,带着正气,可以辟邪挡沾,普通小鬼小妖根本不敢近,所以道家人降妖除鬼时,多用二指血配上驱邪咒语加持剑身,这样威力具增。   血染剑身,风恕飞身朝沈如故袭去,嘴里念着:“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随着这咒念而起的剑气如翻江倒海的猛龙,汹涌朝沈如故袭来,他从容飞身躲避。   风恕咒念声不止,将这咒语轻松化解成一招一式为他所用。   当初,风恕能在众多青云观弟子中脱引而出,成为第一大弟子,便是因为他悟道过人,这一咒剑结合,开了灵眼之人,方能看到他一招一式里都带着不低的道法之力。   这一整套咒剑更非普通,那些身上有邪性的人或灵若被他的剑气所伤,轻则五神不全,重则魂飞魄散。   沈如故手中并无兵器,在此之前,南昭除了见过他出手收拾那山精以外,几乎未见过他真的出手,所以此刻看到风恕的咒剑道法汹汹,生怕他轻敌被伤。   不过,她似乎是多想了,沈如故面对风恕的猛烈攻势,长袍加身,看似累赘,身体却轻盈如风,或退、或偏、或飞离,远了看,就如鬼魅在飞舞一般,以退为进,游刃有余。   风恕则连连紧逼,誓要将他手刃青铜剑下,他喝道:“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度人万千!!”   这一道咒所演变出来的剑式更是道法强大,威力声势浩大,剑刃终在对决之中,削了一丝沈如故身上的袍布下来。   沈如故生得那般漂亮,自然最是在意他的样貌,衣袍竟被削了下来,刚才还是报以戏耍的心,此刻像动了气,他眼波一冷,“念得真真烦躁!”   “哗——”随着他袍一甩,一股强大的法力从他袖间生起,最后绽开,将风恕的咒剑所比划出的道法之力吹散;风恕不敌,身体被震得偏离重心,连连后退,最后为了不至摔倒,只得单膝跪地,长剑深插进地面。   “你就这点儿本事?”沈如故嘲讽道。   “哼!”   早前风恕就知道,这沈如故并非寻常鬼物,竟未想到,他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在身!   此刻也更加确认了一个事实!   “沈家大少爷三年前病逝,七日后复活,半人半鬼,短短数年时间,便能让你修得这般厉害,这世间除了灵花之魄以外,还能是什么?”   灵花之魄!   被捆在一边的南昭惊然。   南昭看向那边直立站着的沈如故,差不多同时,沈如故也在看她。   四眼交汇中,她从前看不懂的沈如故冷漠,终于在这一刻清晰了!   她也曾好奇过,死而复生的沈如故如何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拥有令百鬼畏惧,瞬杀山精的本事。   原来,他也和水草精一样,靠的是灵花之魄……   此时,风恕也知自己无法打过拥有灵花之魄的沈如故,所以拔剑便朝桂兰河中的小船飞去。   柳叶叶此刻正在那,沈如故怎会让风恕带走柳叶叶,他也随之朝那小船而去。   南昭看到他去救柳叶叶的背影,心跟着一紧。   同样是阶下囚,他第一想要救的,终究是柳叶叶啊!   “这天下不管是人是鬼,眼中无你的样子,都是一样的!”美姨像是说给她听的,这女人看沈如故追风恕去了,想到南昭实在知道她太多秘密了,已起了杀机。   此女能制出万凝膏那样的东西,对药理更是精通,她马上从袖囊中摸出一个绿色的瓶子,掐住南昭的嘴巴,就将里面酸臭的药水倒进了南昭嘴里。   南昭拼命反抗,奈何手脚无用,吐了些许出来,还是被灌了好几口进去。   那药水一下喉咙,只感觉肠子烧起来,接着,肚子里翻墙倒海的痛感袭来,她艰难出声:“你……”   美姨阴险一笑,生怕沈如故回头找她,转身就跑进了黑夜之中。   南昭无力去想她会逃去哪儿,此刻嘴里慢慢溢出血来,呼吸也困难起来,身体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时,她目光,却看向沈如故所在的方向,见他与风恕还在打斗,似乎并不知她被美姨灌了毒药。   她深知美姨狠毒至极,那毒药一定绝命,她将不久于人世,经历了那么多次死亡,她终究还是怕死的,所以艰难地喊出了一个名字来。   “沈如故……如故……”   可这声音虚弱细微,她自己都快听不清了,沈如故又怎么能听见呢?   就算听见了,他是心头之爱柳叶叶也有难,那男人又怎会抛下柳叶叶来救她?   想到这里,南昭眼中流出痛苦的血泪,轻轻将眼睛闭上,这毒穿肠挂肚,也抵不过此刻心痛万分之一!   不知,是否是死前产生的幻听,她听到沈如故朝他跑来的脚步声。   “南昭——”还有他的声音。   感受到有人将她抱在怀里,那双手,在夜里总是冰冷的。   “南昭!”   南昭又重新睁开双眼,她看到沈如故脸上,满是担心。   她先是疑惑,他怎么跑来了?柳叶叶呢?   南昭竟忘了自己就要死了,开心的咧开沾着血的嘴唇,虚弱的说:“你……也会为我难过吗?”   长久以来,沈如故对她冰冷的面容,好像冰裂开来,抱着她的手背,青筋都冒出来了,这不是难过,又是什么?   可惜这昭都看不到了,她此刻有好多藏在心里的话想对这个男人讲,可老天爷似乎不肯给她时间。   她唯有用最后的力气说:“对不起……沈如故……我没帮你保护好你的叶叶……”   音落,她闭上了眼睛,远去的意识中,似乎沈如故对她说什么,他说:“我不准你死!!”   南昭仿佛灵魂出窍了,她游离在一个陌生的荒山之中,到处都是鬼火,阴森可怕。   她竟想不起自己都遇见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盲目的朝前面走,像在找什么人。   她感觉,有个人一直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着什么,那个人的手很冰冷,但却一直都在。   “小昭!小昭!”   咦,师父的声音,南昭心头一喜,她朝声音的出处问道:“师父,是你吗?”   “是为师啊,小昭!”只见前面缓缓走来一位清瘦的黄袍道士,手里还拿着拂尘,白色的山羊胡,慈眉善目,确实是她的师父青云子!   “师父!”南昭开心的唤道。   青云子责怪的说:“小昭啊,你又是不听为师的话了,还不快随我回去。”   “徒儿方才是迷路了!”南昭解释道,觉得自己方才要找的,就是师父吧!   青云子朝她招手说:“时辰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南昭自来都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此刻也朝对方走去,不过却免不了好奇问:“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青云子回答:“去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那何处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呢?”   “去了便知道了!”   南昭点点头,不再多问了,人已走到青云子身前。   却是背后突然又传来一道声音,唤她:“南昭!”   这个声音也好熟悉,她立刻回头去看,见是一白袍的美男子。   南昭只觉自己看到那张脸,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但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就下意识的问:“你是谁?”   “南昭,我是你夫君。”男子也向他伸出一只手来,“过来,我们回家!”   “家?”南昭一时糊涂了,她从小就在青云观里长大,她在山下的青州城倒是有个家,只是爹娘都不要她了,她哪儿还有家呢?   “你骗人。”她说,脸上还因为被欺骗而气呼呼的,伴着未嫁前的稚气说:“你长得这般好看,一定是这山间的妖怪变来骗我的吧!”   这时,身后的青云子又开口道:“小昭,我们该走了!”   “好的,师父!”南昭不想与妖怪说话,再次转身。   身后的男子有些急了,出声提醒她道:“南昭,你师父早死了!”   南昭双脚再停下来,脑海里闪过一幕,那是冰天雪地里,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跪在一口八角棺椁前的画面。   她见女子抬手起誓道:“那个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在天涯海角,我南昭发誓,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师父死了……   她很难过,下意识的看向站在身前的师父。   既然师父死了,为何师父又在这里呢?   青云子瞧她被后面来的男人说动,深长的叹了口气,承认道:“为师确实死了,可是小昭,你也死了呀,你被那美姨灌下绝命汤,已死去一日,这里是通往地府的阴人路,师父怕路长天黑,便特地前来接你!”   “我死了?”南昭抬起双手,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我怎会死了呢?”   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抓乱头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死的。   “南昭,别怕,你随为夫回家,还不晚!”   身后的男子还在,南昭寻求答案的朝他看去,好奇的问:“你当真是我的夫君?你叫什么?”   那边轻声回答:“沈如故!”   沈如故……   一听到这个名字,南昭就感觉心痛,她捂着胸口,关于沈如故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洞房花烛,他早死!   杨家诡事,他让她别再下跪!   青云观中,十二根封骨针……他问奄奄一息的她:难受吗?   善德寺外,他更执她之手说:不要你,待我死去之时。   万花楼里,他为花魁赎身……   一句柳叶叶乃我之所爱,真的穿肠刺心。   这一桩桩生前之事,历历在目,南昭做了鬼也忍不住落泪起来。   青云子劝她道:“小昭,你这一生苦难终于到了头,这些凡尘往事,就让他去吧!”   南昭也为这苦难到头而庆幸,活着步步艰辛,死了似乎真是个解脱,她该随师父走了!   可是,为何却有什么不舍,让她迈不开脚呢?   她转身看向那远处的沈如故,想到毕竟夫妻一场,便再说一句吧。   “我这就随师父走了,沈如故,你在阳间珍重!”   “南昭!”沈如故终于动了气,他问她:“你不是说过,你会听为夫的话吗?”   怎么不听话了?   不说南昭都忘了,依附在他身边的时日,有过悸动,有过坚定,但最多的,却是失望。   她好累呀,许是生为死人的哀怨上来了,她忘了自己立下的誓言,此刻就想与师父离开,远离此生,她下定决心道:“我也要听师父的话呀!”   沈如故便告诉他:“他不是你师父!”   南昭听见这句,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旁边的师父,那端端站着的样子,那神态,怎么不是师父?   沈如故为了给她证明,便朝青云子飞身而来,青云子上一刻还是还是这副样子,下一刻突然脸上的轮廓一变,连身上的衣服都变了,俨然变成了一个身宽体胖,面容凶悍带黑的男人,他头上还带着一顶高帽,帽上写着四个字:天下太平!   “范无救,她——你不能带走!”沈如故直接喊出对方名字,南昭也就知晓了这幻化成师父的是鬼差黑无常。   范无救黑面铮铮道:“城隍爷早知此女魂难拘,专门命八爷我前来,怎能让你这厮给再带回去!”   沈如故也知其是公事公办,商量的口吻道:“遗留阳间的冤魂无数,大有给你拘的,你且去随便拘几个回去交差,南昭的命不该绝!”   “生死簿上写着的,南昭,女,青州城人,炎帝三十年卒于泰州,怎生命不该绝?且我要拿的就是她南昭,谁拦也不好使!”   沈如故自己就是个生死簿上逆了天的人,最是听不得生死簿,他快速来到南昭身旁,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家!”   “岂有此理,敢与八爷我抢鬼!”范无救怒发冲冠,挥舞着抅魂链上来拿魂。   沈如故反应极快,一面将南昭护在身后,一面挥舞袍袖阻止勾魂链锁住南昭。   按说,能出窍下到阴人路的通灵师,在人间再怎么也算半个仙儿了,可到了这下面,凡是鬼差惧三分,有得商量就商量,没得商量的,也只能打道回府。   而这众鬼差里,黑无常八爷是最能打的,阴府十二层,没有一个恶鬼见了他不胆颤心惊的,他要拘的魂,三更说拘走,绝不留四更。   再说黑无常那拘魂链带着拘过万恶鬼的鬼气,稍有不慎,必是魂飞魄散!   沈如故应战起来,也很是小心。   几个回合下来,沾不得丁点儿便宜,终是有些烦了,冷声说:“本公子念你秉公办事,才和气与你要人,你不允也行,不过我人已追到了这里,也没有放手的道理!”   “哼!”范无救气得不行,他扬着手里的链子,怒目道:“那些在上面再横的人,到了这儿都得听下面的,你是何方神圣,敢话此狂言!!吃我八爷锁魂链一链!”   方才与范无救打,沈如故一直在躲,此刻见那链子下来,他却不躲了,徒手接了去。   “嗤——”   那锁魂链专锁魂魄,那些杀人无数的恶鬼被此链锁住,也立即乖得跟孙子似的。   沈如故能下到这里来,必然不是肉身,也是魂魄在此,竟能徒手接了锁魂链不放手,任由范无救如何拉拽,也纹丝不动。   南昭看到他握链的手炙出烟来,烫得鲜红发亮,她担心的喊道:“沈如故,快松手啊!快松手!”   沈如故未放手,南昭亦能感觉到他握自己的另一只手,因为忍着剧痛而微微发抖。   他问她:“南昭,你随我回家吗?”   南昭用力点头:“回!回!我跟你回去,你快松手!”   说着,她哭着求那范无救道:“八爷!八爷,你就让南昭随我夫君回去吧?”   “痴心妄想!”范无救毫无商量余地的说完,便硬拽那锁魂链,只见其发力时,那锁魂链整个儿都烧了起来,火势直朝这边袭来。   阳间的火叫阳火,可烧尽万物,却不能烧到鬼怪灵身,而这阴间的火称之为阴火,专烧亡魂,被烧过的,轻则灵体满布苍夷,重则灰飞烟灭。   沈如故眼见那阴火烧过来,却未有一丝惧怕,他嘴里默念了一句咒语,便见由他手持的锁魂链这端,生起刺骨的冰霜,也顺着那锁魂链朝那一头而去。   冰与火的碰撞下,两者能力越大者胜。   本来,范无救最开始的阴火烧得十分旺,却在遇见这刺骨冰霜之后,渐渐弱了下去,很快就不敌那冰霜刺魂,扔了自己的锁魂链,败下阵来。   “沈如故!八爷我今天记着你了!”范无救冷声说,亲自领教过后,也知此人道行颇深,便转身消失在阴人道上,只怕是回城隍殿去,查沈如故的来头了!   范无救一走,沈如故立即丢了手中的锁魂链,只见他手上被炙烤得血红模糊。   肉体的痛苦,便能令人生不如死,何况这烙在灵魂上的?   南昭心疼得紧,哭着问:“很疼对不对?沈如故?”   沈如故瞧着这个刚才还要跟鬼差走的小媳妇,原本冷峻的脸,竟破天荒的生出一抹笑来,不答。   “你还笑!”南昭都哭死了,捧着他的手在面前,不敢摸,不敢碰,只能用口吹着气。   “傻不傻?”沈如故不愿伤痛露在外面,将手收回去,用好手拉着她说:“被锁魂链炙伤的手,是吹得好的吗?”   “那怎样才好?”她抹着眼泪,若能让她分担那疼痛,她毫无怨言。   沈如故好久都没有回答,那双藏着深渊的黑眸,竟温柔了些许,就这般,看着南昭的脸。   “怎么了?我死掉的时候很难看对不对?”南昭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从未这般在意过自己的容颜,因为有了沈如故,似乎也变得重要了!   “嗯。”沈如故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七窍流血而亡,能好看到哪儿去呢!”   “那还回阳间做什么?吓到人怎么办!”南昭脱口而出。   沈如故无所谓的说:“吓到人就吓到人呗——”   本以为对方是要说些宽慰的话,但很快就证明他沈如故那嘴里,是吐不出人话的。   “反正也吓不到我!”   “你……”   “好了好了!我们得马上回去上面!”沈如故突然神情一变,忌讳的看向这条被阴气覆盖的阴人路。   众所周知,阴人路上什么都有,一头是地府,一头却不见得就人间。   还有那范无救虽被打回了城隍庙,但堂堂地府首座阴差,怎会就此罢休,没准正遣着其他的阴差阴兵过来拿他们。   南昭也不再多话了,她虽是死了,但阳间的记忆也都回来了,十分明白阴人路上亡魂多,他们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迷失在这里,她死了也就算了,可沈如故也会被连累一起留在这里。   且她死了,手上的灵花还在,在阴人路上才走出一段路,那些徘徊在路上的亡魂便紧随了过来。   这些大多都是死了一阵子的亡魂,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就只能在这条阴阳想通的路上徘徊。说明白点儿,这些都是恶鬼,厉鬼,沾了人命的灵体,才不能过奈何桥,他们见到灵花,那简直就是恶狗见到肉包子,全都靠了过来。   有沈如故在旁,这些恶鬼暂时不敢靠近,不过却越来越多。   沈如故一直握着她的手腕,面上虽然没有她那般害怕,但却因为受伤,面露难色。   “怎么办?”南昭看到后面黑压压的一团,随时担心会失控扑上来。   “别怕。我们走快些!”   “好!”   说是走,两个人的灵体几乎是飞奔了起来。   那些恶鬼看他们跑,也追着上来,嘴里嚷着他们死前的执念。   南昭虽此刻也是鬼,但却被这震耳欲聋的鬼叫声吓得胆战心惊,奔跑中,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再回头看,鬼群差不多有上百只,各个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剐了!   其实南昭早发现,沈如故与黑无常斗法,消耗颇大,此刻受了伤,身上的灵气变得十分微弱,那些鬼群一多,都不再惧怕他了,他们这一停下来,全都扑了过来。   “沈如故!”南昭知道被这鬼群覆盖,必被撕碎了,她用力抽出被沈如故握着的手说:“我走不了了,你别管我了!”   “说什么啥鬼话,起来!”   南昭知道,起来也跑不了,沈如故没有她这个拖油瓶才能安然回去阳间。   其实,他能下到下面来,为了带她回去,跟黑无常大打出手,她就已很开心了,又怎会忍心看他因救自己而折在这里。   她便狠心说:“你好不容易才逆天改命,何必因为我回到原点,回去吧,你还有你爱的人要照顾!”   “傻子!”沈如故听到她此刻竟说这种话来激他走,像是生气了,不过此刻他没时间与她争。   在恶鬼扑上来的刹那间,他蹲身下来,将南昭紧紧抱在怀里。   恶鬼抓不到南昭,鬼爪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南昭被他紧紧抱住,也可以感觉到,那些浑浊而带着怨气的手,不停的撕扯他的头发和身体,他的血流下来,将洁白的袍子染红。   “沈如故!”南昭哭喊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你不放开我,你会魂飞魄散的!!”   无论那些恶鬼如何在他魂魄上爪扯,沈如故抱着她,都不曾有一点儿松动,他听到南昭的哭声,那双总是冰冷的眼里,竟有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说:“小昭……我曾承受过胜过这百倍的痛苦……”   他的嘴还在说什么,恶鬼的声音刺耳,南昭听不见,但她用力朝上看的视线里,读出他张嘴说话。   我曾承受过胜过这百倍的痛苦,再也不要失去你了…… 第065章   “南昭!南昭!南昭!”   谁在叫我?   是地府的判官吗?   南昭睁开眼睛,觉得眼前明亮,不像阴人路上那样阴森,充满了怨念。   “我死了吗?”她张口问,声音嘶哑,那是喝下绝命汤之后产生的症状。   “你没死,你还好好的活着,南昭!”一个温淡的男声回答她,她转过头,看到周仰坐在旁边。   这里是泰安王府,而周仰已亲自在此处守了一天一夜了!   “我为何在这儿?”南昭感觉浑身还使不上什么力气,然后便在房子里寻找了一圈,没看到她想见的人,便发了慌的问:“沈如故呢?”   周仰一听到她醒来,就急切问沈如故,眸间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浮上一缕复杂的眼神。   “前夜,你失踪了,敬慕到处寻你,最后在那玉妆楼得知你的音讯,是被四名城卫兵带走,但当我找到那四名城卫兵时,他们已是四具尸体,不过,幸亏有别的人给我传信,让我追到了桂兰湾,我去时,你已被那曹美胭灌下毒药,当时……当时……”   周仰眼眸垂下,似乎不忍再提当时的情况,但南昭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接过话来说。   “当时我已死了,对不对?”   周仰点点头,“沈家大少爷也在,敬慕知道你已断气,本以为无救,谁想,沈如故求本王将你尸体带回来,嘱咐我在你榻前点三根灰香,每个时辰换一次。那阴阳录上说,人死三日之内,若还能将亡魂找回来,再由得到之人施还魂法,还有得救的。所以敬慕知道,那三根灰香是给你点的续命香。”   他停顿了片刻看向南昭,说:“他将你的尸体交给我之后,人便失去了踪迹,这两日,我也派人四处寻过他,最终都无果!”   南昭心头抽得好紧,她还记得自己在阴人路上遇见的事。   沈如故出现,打跑了黑无常范无救,却受了伤,后来他们被百鬼追杀,沈如故不肯丢下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独自承受着百鬼的撕扯,那之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就这么还魂了!   沈如故却不见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却因为太虚弱,手臂不停颤抖。   周仰伸手扶住她,担心的说:“南昭,你此刻并非大伤未愈,你是真的死了一回了!”   魂魄虽然归了位,但六神不全,随时都可能魂魄出窍。   南昭心急如焚,沈如故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她怎能安心躺在此处?哭声请求道:“王爷,您让我回去吧,我要去找他!”   “沈公子并非普通人,绝不会有什么事的!”素来好说话的泰安王,这个时候,却也固执起来。   南昭却并不怕王爷发威,她换了语气强调道:“王爷,你不知道在下面都发生了什么,沈如故他一定出什么事儿了,我得去找他!”   说完,她就执意从床上坐起来。   周仰拿她无可奈何,生怕她这样伤了自己,便叫来婢女为她穿上衣服。   终还是允了让她去寻沈如故的请求,并要亲自陪同。   寻龙备了马车来,看到都死了一天一夜的南昭突然活了,很是惊讶。   惊讶过后,便凑到他家王爷跟前小声问:“主子,她要去哪儿找那姓沈的?”   “沈府!”   “那里我都找了八百遍了,根本没人,再说了,那沈如故若真如主子所说,下到下面去把南昭的魂魄给救回来的,现在南昭都活了,他还没出现,肯定是下面出了什么意外,他自己留那了!”   周仰已对寻龙的聒噪无动于衷,一句话也未回答。   寻龙便继续说了,“主子,不是小的说您,您好歹还是个王爷呢,怎么在这小丫头面前,跟孙……”   他没敢把话说话,立刻住嘴了,这时候,南昭也从里面被婢女扶到了大门口,上了马车。   周仰未上马车,与寻龙骑马护行。   沈府很快就到了,南昭此刻已恢复了些精神,不过脸色看起来,还是苍白得很。   沈家的下人很快来开了门,见是他家少夫人回来了,都很开心。   “少夫人,你可回来了,那天你与叶叶姑娘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官府的人倒是来了好几回,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事了,跟前些日子不见的那些姑娘一样……”小暖也看出南昭身体欠佳,忙扶着她。   南昭问她:“大少爷回来了吗?”   小暖摇头,瞅了瞅大门外的泰安王说:“泰安王的人也来了很多次,找大少爷,少夫人……大少爷出什么事儿了吗?还有,叶叶姑娘和青果呢?怎么不见与你一起回来?”   这两人一起被提起,南昭才得空想起女子失踪案来。   青果是死了,死得还很惨。   而柳叶叶,不知下落……   现在,连沈如故也不见了!   以前,南昭觉得这沈家里,闲杂人特多,每天各种聒噪,她见得都烦。   突然这儿就清净了,净得令人落寞。   她乏力的走到旁边的石台旁,就这么坐了下去。   “少夫人,小暖扶您进屋里去吧,坐这儿怎么行呢?”   她那双自来晶亮的眸子,突然失了色般,变得空荡荡的,明明盯着一个地方看,却空无一物,她轻叹道:“这儿不凉,我去过比这还凉的地方,那里步步生寒,终年不见天日……”   能重新见到阳光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可是那个在阴人路上,不肯放开她的人去了哪儿呢?   他不是应该与她一起回来的吗?   “少夫人,有客人来了!”小暖在她旁边,叫了很多声,才将她叫过神来。   这里是泰州的沈府,会是什么客人来了?   南昭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站在前面,她眼前一酸,从石台前站起来。   “三婆!您怎么到泰州来了?”   三婆还是那般样子,身上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就与街上普通的阿婆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格外亮的。   “你的脚,还有一套针要施,有人专门派人去青州将老身接了来。”说到有人时,三婆目光看了看外面。   泰安王还在外面与寻龙说话,南昭便猜到,请三婆过来的是他了!   可是,对于这份关心,特别是这时候,南昭实在承受不起,她对三婆:“我都习惯这腿了,您也说过,没有还复果,最后一次施的效果也不大,三婆就不必废心思了!”   “南昭!”周仰此刻进了来,听她说不施针了,带着责备说:“三婆远道而来,你怎忍心让她老人家就这般回去?”   她被说得一时哑口,不再推辞。   三婆随后就与她进内院,为她施针。   南昭安静的躺在榻上,施针完毕之后,三婆让她下榻走两步。   她便听话的走了两步,竟惊讶的发现自己不跛了,两条腿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   “三婆,这……”   “许是你恢复得好!”三婆不愿多说,埋头收拾着自己的工具。   南昭记得很清楚,三婆亲口说的,如果没有还复果,她的腿不能好的,怎会被三婆又施了一次之后,就好了呢?   她仔细回想,刚才三婆施针的时候,似乎与前几次不同,用了一种新的药,那药的味道清香,仿佛是某种果实的味道。   她便猜测道:“三婆,你找到了还复果吗?”   三婆也瞒不了她,便只好说了!   “老身可没有那样大的本事,为你寻来还复果的,是泰安王殿下!”   南昭听后一惊,还复果世间难寻,千金不卖,周仰又是去何处寻来的?   三婆瞧都说到了这里,便索性再多说两句,她说:“你死去多时,如何能从阴人路上还魂,必然是有人帮了你,可你的生死,都还定在地府的生死簿上,下面不会这么放了你,而你,也该清楚,那帮你的人是回不来了,没有他再护你,你怎么办?”   南昭醒来后,一直在找沈如故,何曾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她的生活里,也是各种危险,但即便被毒死,下到阴人路,也有个人将她拉回来。   可是,现在呢?   那个人不见了,她一丝也感受不到他在这世间存在。   没有了沈如故,她什么也不是!   这时,三婆又开口说:“老身其实对那位沈公子并没有太多了解,但你这种人,能活到现在,只怕是他一直在护你,丫头啊,你可知道,阴人路,那是阴间最难走的一条路,它通的不止有地府,他既肯到下面去救你,搏上的,就不止是自己的命,而是他的生生世世……你若不愿他这苦心白费,你就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   三婆的话苦口婆心,一字一句都分外清晰的进到了南昭耳朵里,使她如梦惊醒。   她也深刻意识到,除了难过以外,绝不可这般消沉下去,她不能将沈如故用自己灵魂换给她的这条命,就这般草率的扔了!   “我要好好活着!不管遇到什么,这天这命从不给我好过,苦,我得吞了,痛,我要忍了!我要活着!”她眸中又出现了昔日的那种坚韧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三婆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她欣慰的点了点头,收拾着东西出来。   周仰早在外面等候多时,三婆走过去告诉他:“王爷不必担心了,她很坚强,已经历了这样多,相信就算那位沈公子不在了,她也会为自己寻到灵一条路的!”   “三婆辛苦了!”   三婆却还有忧虑之事,她沉声说:“庄家没落无后,泰州梅山的杜家新起为四大道家之一,近来几日,无数道门人士以此名义先后来到泰州,王爷可有耳闻?”   周仰点头,不免说起另外一件事来,“泰州女子失踪案中罪魁祸首曹美胭已逃,但此案牵涉甚广,不止曹美胭与一个区区玉妆楼,连泰州首富孙家也牵扯其中,而这孙家不止与朝中许多身在要职的官员私交甚好,还与这些道门中人走得颇近,现在,就算本王知道孙家也牵扯其中,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堂堂泰州王,纵然出生尊贵,竭尽心力在为民伸冤,却也在这复杂的局面中,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种落寞与无奈,实在令人唏嘘。   此刻,南昭就站在门后,将他们的谈话全都听了去,她感激周仰的恩情,想为他分忧解难,可惜,此时自己境地也这般艰难,如何能帮到他?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本事不济,她需得快些收集灵花之魄,才能掌控手中灵花。   那灵花之魄,又何处去寻呢?   南昭重新翻开庄氏秘录,将书翻了个遍,却未在里面找寻到有关灵花之魄的记载。   便想到三百年前那灵女死时,手中灵花凋谢,灵魄散尽,被那些在黑暗里窥探的生灵抢夺而去,就如水草精、鬼仙未辨一样,这些生灵各个法力惊人,她就算要收集,也要从那些个弱的开始,不然便是自寻死路。   而光凭她自己是不行的,她需得寻求些帮助。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她整装准备出门。   出门之前,她先来到沈如故原先住的房间,与上回来时一样,这儿冷清得毫无人气,那房门紧闭,那些个下人见主人不在,打扫也就怠慢了,才不过几日没人住,门上都起了灰。   南昭抱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去推开了门。   当看到房中空空,没有那个人在,眸中便泛起泪光。   她苦笑,他们那时在阴人路那番境地,她能还魂,已是沈如故拼尽所有才做到的。   他……已不在了!   可南昭却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沈如故,长久以来,我都不肯承认一件事,你是我的庇佑,是我能以站立的全部,而今天开始,你还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决心走这条路的全部力气和勇气,你看着吧……”   说着,话语哽咽,她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继续说:“沈如故,我做得不好,你还是像以前那样骂我,好不好?”   “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你答应了!”   “好了!娘子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就先走了!”南昭深吸一口气,像是怕吵到里面的人似的,很轻很小心的将门关上。   当她转身那一刹那,脸上已换好了另一幅神情。   这日周仰接到消息,那些失踪女子的家属不愿接受女儿被做成万凝膏的事实,群起而涌,与官府大打出手,他心急火燎的赶去安抚民心,人才刚刚到,先他一步到的寻龙上来拦住他劝道:“王爷别往前走了,那些刁民人数太多,把州府都砸了,您过去也没用,还是等元武那边调兵过来镇压吧!”   周仰表情凝重,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赶过来,就是怕会走到那一步,他说:“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是有怨有苦才如此,等到城卫兵过来了还有得他们命活吗?你让开!”   其他事儿寻龙都尽听他主子的,可明知前面水声火热,打得混乱不堪,怎能让主子上去冒险?   “主子,您今儿回去就是要削了寻龙的脑袋,我也不让!”寻龙说完就趴下去,死死抱住周仰的双腿。   周仰气急,忙对身后寻虎寻凤下令:“快把这厮给本王拉开。”   寻虎和寻凤却并不听命,竟也跪下,请求主子不要上去涉险。   这时,被闹事百姓砸得稀巴烂的州府大门前,突然安静了下来。   周仰虽离得远,但也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出声问:“怎么没闹了?”   寻虎第一个跑上去看,不久就跑回来禀报:“王爷……王爷……属下看到南姑娘了!”   “南姑娘——寻龙,你给本王起开!”周仰用力将寻龙踢开,快跑到广场边缘一看,发现在那一众闹事百姓之中,一名身穿白色孝服的清丽女子,手里持着所有受害女子生辰的布匹,一步一步的行在人群里,她目光坚韧,无惧,是这浑浊的广场里,最醒目的所在。   那些原本悲愤的百姓一见了她,起头闹事的人,也皆都认识她。   知道她是那个说出他们女儿已亡的道姑,现在事实已成定局,他们都知道,道姑没有说错,而看道姑身穿孝服,便也知道,是为他们的亡女而穿,所以见她这般庄重的走出来时,他们全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仿佛这便是对亡女最后的尊重!   南昭来到当日搭建的招魂台上,此地比别处要高,所以她站在上面,更是一目了然。   “官府说我们的女儿被那些歹徒残忍杀害,做成了万凝膏,为那些富家之女养颜所用,可是那害死我们的凶手却未能抓住,姑娘,我们的女儿枉死,是死不瞑目,这些狗官,与那些歹人狼狈为奸,他们必得为此付出代价!”   “对,他们必得付出代价!”   南昭知道,他们敬重自己,是因为当晚她说过,要为他们女儿伸冤清怨的话,所以她今日才敢穿着这身白衣到此来。   此刻,她看到眼前这些与州府衙役刚刚一番恶斗,浑身狼狈,心里受创的老百姓,眼眶也红了,不过,她却用宏亮的声音呐喊道:“是,作恶的人,不管草根流民,还是达官贵人,只要他们作恶,那恶便会跟随着他们,总有一天他们得付出代价,可是各位,你们认为今日在这里砸了州府,那些作恶的人就得到了他们该有的代价吗?”   她问他们的声音穿过无数人影,在上空回荡。   有人静默,有人说:“那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南昭不去接此话,她指着后面州府衙前,那些被打得偏题鳞伤的州府衙役说:“他们是穿了一身官家的衣服,他们也或是与那些害死你们女儿的人有过交道,可是,你们亲眼见到了吗?你们肯定吗?你们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也是爹生娘养,与你们的女儿一样,他们几乎全是普通老百姓的儿子,你们伤了他们,他们的爹娘,就不心疼吗?”   “我说这些,并非是要你们什么都不做,但要选择最好的方式做!你们要相信,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的女儿是死了,可你们还活着,你们不止要活着,你们还得好好活着,活着看到那些害死你们女儿的人,得到她该有的报应,而不是今日群起起事,最后落到个暴民的骂名,被守城兵乱刀砍死在这广场上!”   大家听到守城兵,也都清楚,此刻守城兵已经就在附近了!   “都已到了这步田地了,那些狗官绝不会再给我们活路,与其这样,还不如与他们拼了,谁也别好过!”   周仰发现说这句话的人是个年轻男子,只怕是有心人在这些人之中存心挑事,他怕南昭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又被掀起狂狼,此刻也不顾寻龙等人的阻碍,竟取下身上佩剑,大步朝南昭的方向走去。   他身穿华服,头戴玉冠,器宇不凡,一看便知身份不低,这般出现在闹事的百姓中,也十分令人费解!   “他又是谁?”   周仰低调内敛,从不卖弄自己的身份,就算见过他,也不知他便是泰州的王爷周仰。   此刻,他却在这些恨不能将他撕碎的暴民之中,主动道来自己的身份道:“我是周仰,炎帝第九个儿子!”   “他是泰安王!”   “他一个人!”   “他竟然一个人来了!”   “也没有武器!”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周仰面无惧色,十分坦荡的说:“你们是我泰州百姓,本王来此并非是要与你们拼个死活,为何要带武器?”   “那你来做什么?”大家情绪很复杂,但值得庆幸的是,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周仰就这样安全的走到了台子上,他朝南昭点了点头,一句话未对她说,便也知是在感谢她。   如果没有她先上来安抚这些人的情绪,他是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的,此刻,他以那一身不凡的气魄,面向下面闹事的百姓,义正言声道:“你们皆是泰州子民,本王清楚你们为何会在此,也痛恨在本王管辖的境内,竟出现这等罪恶之事,让你们承受了如此之痛,官府确实未能第一时间将作恶之人抓捕归案,在此,请受我周仰一拜!”   说着,他双手抱拳,抛下尊贵身份,俯身与这些草民谢罪一鞠。 第066章   此举简直古今未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旁边的南昭都惊了一下,更何况下面那些老百姓?   他们皆因泰安王这一鞠躬,而深感震撼和触动,刚才愤怒的情绪,在面对这样致歉以后,已无理由再发泄。   泰安王更对他们承诺道:“今日,本王在此答应你们,那些害死你们亲人的罪犯,无论他们逃向何处,都必定捉拿归案,本王一定替你们枉死的亲人讨回公道!”   其实,这些人多数是受人鼓动怂恿,才会到此聚众闹事,现在亲耳听到泰安王做出回应,难免会不信。   “真的吗?”   听到质疑声,周仰并不为之生气,他举手起誓道:“本王以自己王号向你们保证,即出此言,天地可证!”   大家看网页竟亲自发誓,想必不会有假,终对他们失去亲人有了些许慰藉。   “王爷是个大好人啊!”   “王爷和那些狗官不同!”   他们十分感激泰安王能为他们的亲人之死做主,皆下跪向他叩头。   周仰看到这一幕,很是触动,呼吸因此而急促起来,眸中不仅有坚定,还有埋在他骨子里的善良。   他还有对大家说的,便上前两步高声喊道:“本王会尽一切所能,去还你们公道,也请你们丢下手中的武器,回家去!”   他再鞠一躬。   现在,大家已经得到了自己诉求的东西,谁又愿意再闹事呢?   便听了他的劝告,纷纷放下手里的武器。   此刻,元武带着三千城卫兵刚到外面,便被寻龙等人拦下。   “元将军!多谢元将军带兵过来支援,不过我家王爷已安抚好民心,还请元将军命人退下!”   元武也看到了那些闹事民众对周仰下跪的场景,也知自己是白来了一趟,脸上多有不屑,话里有话的说:“你家王爷真是好本事!”   说着,他目光移到站在周仰身边的南昭身上,落下狠狠的一道厉光后,不甘的调转马头,命令道:“撤!”   这天,大街小巷开始传言一道童谣:泰州城,州府场,青天王爷为民愿,斩恶徒,治奸商,嫉恶如仇是好王……   暮春三月,泰州的樱花已开,满街粉色,在暖阳下甚是好看。   泰安王府也种了不少樱花树,南昭还是那身素白的孝衣,脚不跛之后,她身子似乎也高了一头。   周仰见过几位泰州的大人之后,步入了内院,见她抬头看着头顶的樱花,那单薄的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想到她独自穿过闹事的百姓中时,那无谓的模样,除了心生敬意,不忘她才十七岁的年纪。   他皇妹周鸢与南昭同岁,整日除了玩乐,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更不知何为担当。   “王爷!”感觉到周仰站在远处,南昭转过身来,刚才看樱花时的落寞已淡去,取而代之的从容。   “万凝膏案罪魁祸首曹胭美已离开泰州城,与她勾结之人,是杀害我师父的真凶,王爷要将他们捉拿归案,南昭愿意尽我所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周仰听得她说这句,自然十分欣慰。   他早知曹胭美身后是术法高强之人,他虽懂不少玄门之事,却终究只是纸上谈兵,能得灵女的帮助他求之不得。   “不过南昭一人之力实在微薄,在去追查曹胭美等人的下落前,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这两件事,皆要王爷帮忙!”   “何事,你说!”周仰对她,别说是她开口求的,就算她不开口,也会出手相帮,此刻更是有求必应。   “我所休灵花咒,目前对地府之事涉及不多,实在没有那个本事,我知王爷了解玄门之事甚多,可否知道有这么一位高人,可以帮我打听一些事。”这第一件事,南昭一说出来,周仰便知她要问什么了!   “南昭,你是想找人问沈公子的下落吗?”   南昭点头:“沈如故是我夫君,他博上自己的灵魂下到阴人路去救我还阳,最后我与他一同被上百恶鬼淹没,唯独我还了阳,我不知他是否还存在这三界之间,但没有证实他灰飞烟灭之前,南昭绝不放弃!”   周仰听后,点了点头,并没无半点虚情假意的说:“如你所说,那位沈公子对你之命的看重胜过自己,对你的情谊必然不用怀疑了,也难得你对他这般用心。”   他收起自己的失落,认真回想了一番,提道:“你要找的人,倒是有这么一位,此人法号智觉,是泰州四方寺的一位高僧,听闻他能过阴,在地府畅通无阻,不过……”   “不过什么?”   “他年纪很大了,本王也只是听闻过他是在世高僧,也曾数次去四方寺,想瞻望一下这位高僧的大道,不过却一次也没有机缘,人都见不到,更何况问事?”   听泰安王的话语,似乎不报任何希望,不过这个消息,对南昭已很重要了,她看天色还未暗,此刻就决定去四方寺。   “现在就去?”   “嗯。”一刻也等不了!   “那本王与你一同去!”周仰强调道。   南昭拒绝道:“王爷出行,不免又要带上侍卫数人,佛门重地,不宜太多俗杂之事才好。”   周仰当然也希望可以少些人跟着,可他有自己的顾略,他对南昭说:“你今日也看到了,在州府外面,有人混进那些百姓中煽风点火,事后本王派人去抓,还给他们全跑了,不过,他们今日想达到的目的未能成功,现在全城都知道,你是本王的人,南昭,除了那些在背后暗算你的人,现在只怕那些想置本王于死地的人,最先要除掉的,就是你了!”   她听后,觉得泰安王所说不无道理,现在,她可金贵着自己这条命呢,也就不再拒绝周仰一同前去,毕竟王府卫各个是一顶一的高手。   四方寺是一座千年古寺,这儿出过百位高僧,享有佛门盛誉,是许多求佛信徒的圣地。   而这样一座古寺,便建在泰州四方山半山腰上,上山没有大道,只有用青石砌成的石阶路,石阶一共三千三百三十三步,没有毅力之人,是很难能爬到最上面的。   可即便是这样,每日亦有许多信徒上去求拜,而求智觉大师一面,更是难上加难,别说是泰安王来了,就连当今的皇帝老子亲自来了,与大师无这机缘的,也不见!   南昭与周仰此次上山,加上王府卫共三十二人,因为都是练家子,爬石阶倒不难,大家都爬得很快,不过爬到半山腰时,不免都有些气喘,寻龙生怕他家主子累着了,俯身下去说:“主子,我背你上去吧!”   周仰目光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南昭,摇头说:“女子都能做到如此,你还要背本王上山,你何不上去把那四方寺全给本王搬下来呢?”   寻龙赶紧退下,拍着马屁道:“王爷神威,体力惊人,王爷,您先请!”   周仰懒得听他在旁边聒噪,加快了步伐,追上了前面的南昭,他轻声问:“若此番上山,见不到那位智觉大师,你将作何打算?”   天下那样多人去求都见不到的高僧,且此僧也只闻其法号,年纪那样大了,没准早就圆寂了,他终究是没有信心觉得他们能见到。   南昭目光盯着前方的石阶,始终如一的回答:“既来之,则安之,强求终究不得!”   周仰不再说话,天黑多时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四方寺庙门前。   寻龙去扣门,守门的小和尚开了门,与他们作揖说:“施主,今日寺门已关,烧香拜佛还请明日再来。”   周仰也与小和尚行了一佛礼,请求道:“我们今日并非前来拜佛,而是有事求见贵寺智觉大师!”   小和尚听后,不带鄙夷的清淡一笑说:“施主,小僧在四方寺出家五年有余,都不曾见过智觉师祖一面!”   小和尚没说话,他以自己为例,便是想劝他们知难而退。   南昭目光看向门后这座千年古寺,可能是因为自己从小在道观中长大,有一种熟悉感,她便开口说:“既求的是机缘,那凡事也不可强求,我们既来到这里,便去殿中烧一炷香吧!”   小和尚也没有拦他们,放他们进去了!   南昭来到大雄宝殿,跪下后,对着前面供奉的释迦牟尼佛像默念了请求,这一跪,便未起来。   周仰也陪她一起跪,他自来觉得自己定力不错,却是跪到后半夜,几次差点睡过去,转头看南昭意志还在,只觉惭愧,竟比不过一个小丫头,于是又强打起精神继续跪着。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坐在大殿外面的寻龙揉了两下睡眼,伸出脑袋朝里面看去,他家主子半睡半醒的坚持着,而南昭却挺直了腰板,跟铁打的似的。   “草!这丫头死过一回后,估计是沾了阴间那些恶鬼的怨念,可折磨死我爷了!”   寻虎凑过来小声回道:“你看看咱家主子那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像折磨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寻了这丫头多少年,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嘻嘻,真替咱们主子高兴!”   说到这里,寻龙颇有私心的说:“那沈家公子死得虽然可惜了点,不过为了咱家王爷,他最好还是死了吧!”   “话可不要被那丫头听去了,必定和你拼命!”   寻龙不服说:“那她有什么放不下沈家公子的,就因为他救了她?我们王爷也没少救她啊,哪点儿比不上那个人?哎哟!”   话尾,谁一巴掌打在寻龙头上,他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看到是他家主子。   “主子,你干嘛打我?”   “沈公子是南昭结发之夫,就算人真的死了,日后你们也不得在背后再议论这些!”他更加强调道:“本王待南昭好,是本王之所愿,无需南昭加以回报,更不想她因此背负任何亏欠和压力,你们就当她是本王妹妹一样爱戴,听到了吗?”   寻龙为自家主子着想还被打,心头不平,撇了撇嘴,不得不应声说:“是!”   周仰再回头看殿中跪着的南昭,叹道:“只怕,是见不到智觉大师了!”   “来之前小的就知道铁定见不到的!”寻龙跟忘了刚挨的打似的,一脸竟然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周仰眉头一皱,回头看身后的其他几名王府卫此刻脸上各个表情不一,他便心里有数了!   “赌的什么?”   寻虎见他们私下打赌之事被主子发现,立刻出来指认说:“王爷,是寻龙牵的头!”   周仰倒不急于惩罚他们,偏头问:“寻虎,你赌的什么?”   “属下……赌南姑娘见不到智觉大师!”   “你呢?”周仰看向寻凤。   “属下也是,王爷……我们都赌南姑娘见不到,无人例外……”   得知所有人都赌南昭见不到,周仰一丝犹豫都没有说:“那本王赌她能见到!”   寻龙脸上更喜,因为他们没有对家,最后也只能拿自己银子去喝酒,这边主子竟然要给他们送酒钱,当然是求之不得。   寻虎想得比较多一些,忍不住问:“王爷心中已知结局,又何必如此?”   周仰背过身去,目光一直在大殿那人身上,许久都开口言语。   大家一起默声候在一旁多时,才听他清浅说:“本王怎忍心她输……”   若真要输,那便让敬慕陪她一起吧!   他们皆是跟随周仰数年的亲信,这些年,随他去过许多地方,曾一度不明白王爷为何这般执着于寻那身有灵花之人;不过,他们都共同承受了寻找中的艰辛,也为王爷身上那股执着而感动。   所以,这般简单一句,他们也十分能体会其中的感情,是何等的可贵!   这时,跪了一夜的南昭,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虚弱的趴到了蒲团上。   “南昭!”周仰第一个冲上前去。   南昭并未失去知觉,她半睁着眼睛,逞强说:“我没事!”   “都这般样子,还能没事吗?”周仰有些动气,“见不到就是见不到,你就算在这跪上一年,也见不到,你何必这般执着?”   她被周仰扶起来,虔心回答:“很多事,并非是因有了结果才去执着,而是因为执着才有了结果……”但她眸中还是有失望,无奈说:“像我这种人,见不到大师,也不奇怪……”   说完,她用力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期下跪而麻木了,她扶着旁边的柱子站了许久,才能自己走动了!   正要离去,前面走出来一个约莫只有十岁的小和尚,走过来对她说:“这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南昭惊讶的看向周仰,见他点了点头,便激动的跟着小和尚往后面的偏殿而去。   这是一处较偏的僧人居所,左边便是悬崖山壁,因为险要,却能在看尽四方山的美景。   小和尚什么都未说,只请南昭往前走,他便带到这里。   南昭便听话的独子往前,看到前面山崖旁边,盘腿坐着一老和尚,因常年苦修,老和尚身瘦骨显,不过却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大悟者气息于一身。   她上前去,轻声询问:“您便是智觉大师吗?”   老和尚不答,闭着眼睛,似已禅定。   南昭便走近去,盘腿坐在一旁的草团之上等待着。   一般禅定的大师,是听不见旁边人说话的,她便耐心等待。   时间又这般过去许久,老和尚终于开口话道:“你本不该活着站在这里!”   “是。”南昭主动承认道:“我几日前,追查泰州女子失踪案,被凶犯灌下毒药,本是已死之身,得我夫君沈如故搭救,才从阴人路上还阳,今日前来,便是想向大师询问他的下落!”   老和尚睁开老眸,目光看向山崖下的山林,片刻之后问:“若答案违背你所求,还要问吗?”   南昭点头:“无论答案如何,南昭都要知道。”   老和尚了然,向她伸出一只手来,“老僧要他身边物一件……”   南昭一怔,与沈如故成亲这么久,身上却没有一样他的东西。   不过,她很快就从身上摸出一张白色手帕,递与智觉大师。   这是上次她被打十鞭后,沈如故为她擦血所用。   老和尚接过去,放在手心中,然后对她交代道:“若是在阴人路上消失,老僧需去下面走一道,阴人路艰难,老僧不知要去多久,你且在旁等着吧!”   “好!”南昭答应着。   老和尚很快便闭上双眼,禅定出窍。   南昭默默的坐在旁边等着,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天色渐黑,大师终才灵魂归位,缓缓睁开双眸,看向她。   南昭等待多时,十分急切的问:“智觉大师,找到他了吗?”   老和尚冲她摇了摇头,“老僧在下面走了一遭,也听闻了他与八爷抢魂之事,可下面没有他的亡魂!”   南昭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再问:“那他是否已安然回到阳间?”   老和尚见她执念如此深,却不得不告诉她:“老僧不止在下面寻不得他,这阳间,亦寻不见他……”   南昭的面容瞬间凝固,不肯接受的事实,终于在此刻得到答案,她心中像被一把刀,生生挖去了一大块,痛!   她伸手接过大师递来的那张白色手绢,埋头,紧紧的抓在手心。   额头上,因为她强忍着痛苦而青筋暴露,好片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师则在旁一语不发,他见过太多人世人,被磨难折磨成这般样子。   “大师——”终于,她咬字艰难的抬头痴问:“为何,我一心向善,却什么也得不到?”   她想要亲人,亲人弃她!   她以为自己有师门,师门却屠她!   罢了,她至少还有个家,有沈如故护她臂下,可是为何,老天爷要对她这般残忍,连她唯一拥有的东西都要夺走?   为什么?她想问问这老天爷,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是她问了一万次,无人解答!   智觉大师将她的困惑与不甘看在眼中,叹气一口,道:“阿弥陀佛——施主,这世间因果轮回,早已注定,凡人这一生际遇似真似假,又何必当真?”   “何必当真?”南昭苦笑,“若都是痴心妄想,那我南昭,也想妄想一番,而非苦果尝尽,如大师这般,立定成佛!”换了从前,她绝不会对一位得道高僧说这般话,此刻,她对着智觉大师深深一拜,坦然到:“多谢大师点拨,可南昭如今已不能再静心听禅语了,就算因果早已注定,但南昭还是不信这命,想挣扎一番!”   说完,她朝来时的路走去。   这时,智觉大师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叫住他:“施主——”   南昭停下来,身体因为长时间没休息,无力的偏斜着,她转身询问:“大师还有何事吗?”   “你手持之物,力量巨大,成佛成魔,便在你一念之间,这天地谁说也不算,唯有你自己,且好自为之!”   那样多人来求智觉他都不见,却偏偏见了南昭,她本以为,是他们有机缘。   原来大师愿意见她,是为了劝诫她。   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身,朝四方寺的方向而去。   她并没真的听进去大师的话,手里还紧握着那根手帕,感觉风很大,尽往她胸口吹。   吹得里面空唠唠的,什么都没有了!   有那么一刻,她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可这脚下每一步艰难行走,怎会是梦呢?   “南昭!”周仰在后堂等她多时,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走回来,便知道,沈如故是没了,他快跑过来,刚想问个仔细。   南昭见到他的脸以后,终于忍不住,将从山崖上一路强忍的泪水,顷刻间泉涌而出。   “王爷——”她痛哭道:“他……他……没有了……”   不仅这阳间没有了,就连那阴间,也没有了!   她甚至连为沈如故超度的机会都没有,这种失去,不是永远,竟是生生世世……   一想到这个,她先前所有的坚强就瞬间化作乌有,哭得情绪一度失控,就这般失去了知觉。   周仰连夜将她从四方山上带回王府,请来大夫开过之后,得到她只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之后才放心。   南昭又做梦了,她梦里见到沈如故坐在榻前,一身白衣,出尘脱俗。   在梦里,她竟知道这是梦,但她贪恋的不愿意醒过来,看到那双被冰霜覆盖的俊眸,她终鼓起勇气,问了他一句,她从未问过的话。   “沈如故,你可曾有那么一刻,喜欢过南昭?” 第067章   梦中的沈如故似听到了她的问话,视线遗落在她脸颊上,竟露出一个欣然的笑容,说她:“傻子!”   她听到他的声音,因为真实,心用力抽痛了一下,不停的回应道:“我会变聪明的,真的,只要你回来,我会比以前更聪明,好不好?”   她苦苦的求着,那边却是听不见似的,竟用修长的手指绕着自己的青丝在玩耍。   南昭坐起来,想抱住他,可是身体却扑了个空,就这般从床榻上滚落下来,这动静很大,立即惊动了在外侍奉的婢女。   “姑娘!”   南昭醒过来,先是有点茫然,后来看到眼前有几分眼熟的婢女,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泰安王府。   梦醒了!   沈如故不见了……   她好希望,可以永远不从梦中醒来,可是,梦那样短暂,现实却这般苦。   “姑娘,我扶你起来吧!”婢女也守了她许久,听她梦中叫一个名字,看她这般失魂之样,脸上带着同情。   南昭摆了摆手说:“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起身后,问:“我睡了多久,你家王爷呢?”   “姑娘睡了一整天了,王爷叫我们不要吵你!”婢女回答这个问题时,目光下意识的移到了别处。   南昭注意到这个细节,便又问了一声:“你家王爷呢?”   “他……”婢女闪烁其词的回答:“王府中有贵客到,王爷正在见客人!”   “什么客人啊?”她下意识的问。   婢女立刻回答:“与姑娘不认识的!”   这回答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南昭怎么感觉,那客人就是她认识的。   “我过去看看吧!”她穿好衣服,往外面走。   婢女立刻过来阻拦说:“王爷会客,姑娘不便出现!”   南昭就搪塞道:“我不进去,我在外边看看就好!”   婢女终究没拦住她,只得仔细的跟在她身后。   这王府她也熟悉了,会客厅她都不用人带路,自己就找到了,人还离得很远,就听到里边儿传来一道彪悍的男声说:“王爷,这是要包庇她咯?”   这是元武的声音!   元武与泰安王明面上虽然没什么冲突,但两人不睦的事实,人尽皆知。   此刻一听到元武口中说‘她’,南昭的脚步就在原地停下,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对话。   周仰面对元武的不敬,还是保持着他惯有的风度回答:“那日斗法是元将军极力赞成的,且斗法无眼,输赢全凭自己的本事,现如今,欧阳公子重伤不醒,这也是斗法应该有的后果,本王又何来包庇?”   南昭听到这里,心头一惊,原来是那日她与欧阳柏斗法一事。   欧阳柏重伤不醒?   怎么,元武因为这个,来找王爷的麻烦?   元武又说:“泰安王,话可不能这样说,那夜你也在,她南昭都已退出斗法线了,竟还对欧阳公子出此毒手……”   周仰看似温和,但却并非软弱,他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强调道:“本王确实在场,亲眼所见,但本王见到的是南昭已退出斗法线,本该停手的欧阳公子却不肯罢休,继续施法,才造成了后来的悲剧,若一定要为此场斗法找出一个罪魁祸首来,还是欧阳公子好胜心太重,自作自受!”   “王爷!”元武一个武夫,论嘴上功夫,哪能比得过周仰?被这番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不过,他却不肯作罢道:“泰安王,我今日到王府来与您说这些,是知道你与这丫头走得颇近……”   “怎么?”周仰语气偏冷,“本王与谁相识,何时轮到元将军过问了?”   元武被他这句话呛得一时哑口,冷笑了一声附和道:“是,王爷想与谁交好,那是王爷的私事,我元武当然没资格过问,不过当初王爷封地泰州时,元武曾受过皇上的嘱托,要好好佐助王爷,即是佐助,那断不能见王爷做不利于己之事而视而不见,那南昭斗法使诈,伤的不是别人,可是欧阳柏,他什么身份王爷不用元武提醒吧?”   因了这厮将皇帝的名号搬出来,周仰暂未说话。   元武更有恃无恐说:“欧阳家可是如今四大家族之首,咱们先不说斗法如何,他们的少当家被南昭伤成这般?会就这么算了?王爷不是道门中人,若实在闲得慌,泰州城里闲杂事儿多的是,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那就多谢元将军这番肺腑之言了!”周仰下了逐客令说:“本王还有许多事宜要亲自处理,这边就不陪了!”   元武气急,再问一句:“王爷当真不交人?”   “交人?南昭一个大活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本王难不成还能管制她的自由?”   “行!那元武就先行告辞了!”说完,那厮迈着大步走出来,南昭怕被撞见,带着婢女悄悄退到一边,待人走远了,她才走出来。   周仰请走了元武,脸上满是愁色,这边见到南昭走进来,心里也清楚她刚才应该在外面都听见了!   她慢慢步进去,在元武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   婢女过来把案上的茶杯撤走,她礼貌的嘱咐了一句:“不必为我倒茶了,谢谢。”   周仰也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婢女便退下去,会客厅中只剩下南昭与周仰。   “大夫说你要多休息。”周仰并不想提刚才的事,所以便说了这个。   南昭便直接问道:“欧阳柏真的伤得那样重吗?”   周仰神色黯淡了些,叹气说:“说是伤得很重,一直没有醒过来,还说,就算醒过来,他也伤了元神,只怕是个废人了!”   那天见欧阳柏吐血被抬走时,南昭都未想到会这般严重,看来沈如故那日掺进她身体里的东西确实厉害,又想起她,眼中不免黯淡了些,她说:“法是我斗的,人也是我伤的,他们若真要找我麻烦,王爷不必帮我挡着!”   周仰一听她这话,面色一沉,“依你这话,倒是敬慕多管闲事了!”   南昭是感激泰安王的,又怎是在怪他,不过是怕他因了自己而难做,刚想开口解释,周仰又说话了!   “当日你是因本王的请求,才前去协助调查万凝膏案,元武鼓动你去与欧阳柏斗法,也是想打败你,让本王难堪,甚至欧阳柏本是要对你痛下杀手的,只不过自己尝了恶果;现在,他们又欺上来,你却要本王袖手旁观——”   “南昭,在你眼中,本王便是这胆小怕事,毫无担当之人吗?”周仰目光侧移,本是清俊得如风一般的面容,却带着一股不容小视的威仪。   南昭已知自己的话令对方不悦,发自内心的回答:“王爷刚正不阿,有勇有为,对南昭更是数次搭救,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王爷因为我惹出的祸事而受到牵连!”   周仰又岂会真的与她动气,他起身身正严词的强调道:“就算是惹的祸事,也是因本王而起,本王绝不会不管不顾。虽然这世间之事不怎么尽人意,但本王还不至于无用到需要看他们的脸色才能行事!”   见他如此执意,南昭也不想两人再起争执,不再多说其他。   现在,她实力单薄,前有杀害师父的风恕及背后茅山高人威胁,还有无数黑暗里窥视灵花的邪物虎视眈眈。   如今,她已没了沈如故的庇护,再多加逞强,岂不是真傻?   周仰冷静下来,思虑了一番说:“这几日,你就先别回沈府了,欧阳家或是元武想对你做什么,手也绝伸不到泰安王府来!”   其他的事,他也想得很周全,对南昭提到:“若你怕旁的人说闲言闲语,本王会设宴,正式收你为义妹,你以此名义留在王府看谁还能说什么!”   南昭受宠若惊的起身,“王爷这……”   “就这般说定了,你别再叫王爷了!我排行第九,你就随我皇妹一样,叫我九哥吧!”   南昭十分清楚他的良苦用心,早就孤身一人惯了,突然多了一个对自己这般好的九哥,眼前不免有些湿润,小声唤了一句:“南昭给九哥添麻烦了!”   周仰见她不拒绝,欣慰一笑,回道:“以后呀,九哥的麻烦也不少,你这做妹妹的,可别嫌麻烦!”   像南昭这种人,但凡别人对她一点儿好,她便会十倍奉还,更何况周仰对她,那是过命的恩情,所以麻烦她真不怕,就怕自己没有那本事,帮他解决麻烦!   这天,周仰便在府中为南昭设宴,正式对外声称,南昭是他的义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是泰安王的义妹。   泰州城卫所,练兵将领大营中,身穿练兵服的元武收到从泰安王府送来的请帖,打开一看,气得当着下属面将,一把将请帖给撕烂,扔在地上。   “将军为何动怒?”他旗下副将牛左问道。   元武束美怒指说:“这周仰竟还收了那妖女做义妹,简直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   而军帐之中,还坐着一位身穿布衣,头梳道头的中年男子,此人样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皮肤白得与他这年纪有些违和,气韵也与普通人不一样,他听到元武之言后,眸中出现一丝恨意说:“他以为将那妖女护在府中,我就奈何不了他了吗?”   元武对这位中年男子很是尊敬的说:“欧阳叔叔有何妙计?”   中年男子细长的眼睛眯出一道暗光来,冷声说:“这世上要杀人的法子有千百种,她现在,是躲着不敢出来,日后,老夫必让她乖乖出来求老夫!”   元武话语里透着担心的提道:“欧阳叔叔,欧阳兄当日也说了,这妖女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为惧,那日也不知她用了什么阴险手段,竟将欧阳兄伤得如此深!”   欧阳嵩一副了然与心的神态回答:“她身边确实有位高人,不过老夫已得知,此人已经被她害死了,没有了那个人,她在老夫面前,就是只蚂蚁!”说着,此人眼中的恨意加深,“老夫要踩死这只蚂蚁是轻而易举之事,只不过她害我儿成这般,让她就这般死了,简直难泄老夫心头之恨!”   元武附和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不过,他还有些担心,便下意识问:“欧阳叔叔,既那妖女身边的高人能伤了欧阳兄,想必道行一定不浅,他——真的死了吗?”   欧阳家族擅长阴阳术,以阴换阳,以阳换阴,修此术到达一定境界之后,阴阳两间任他畅游,自然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诡事,他面色如初道:“一个犯下逆天之罪的活死人,竟敢去阴人路上抢生死簿上定好的魂,最后被恶鬼吞得一丝不剩,这便是他的报应!” 第068章   南昭做噩梦了!   梦里,是她与沈如故还在阴人路上,那些恶鬼扑上来,不断撕扯着沈如故的身体,她不停的叫喊,却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沈如故被那些恶鬼啃食!   “如故!!”   半夜四更,她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当叫出这个名字时,她才看清眼前的环境。   哦——是梦!   可她又知道,那恐怕不止是梦,而是她与沈如故在阴人路上,真实发生过的。   只是她还阳后未记得,而那些画面,现在从梦境中再现,注定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南昭,你做噩梦了吗?”门外,这时竟响起周仰的声音,因为她不习惯有人守着,本来被周仰派来侍奉的婢女佩佩被她打发走了,南昭忙穿上衣服,前去开门。   周仰本不想打扰,路过这边听到她噩梦惊醒的声音,顾才敲门。   南昭看他还穿着前日的灰色常服,出声问:“九哥是一夜未睡吗?”   周仰点头,下意识伸手按着太阳穴缓解熬夜的疲惫,轻声答:“一些繁杂之事需要处理,所以耽误了!”   她忙叮嘱:“九哥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对方欣慰一笑,“我倒不碍事,明日宴客,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你都看到了吧?你喜不喜欢?”   天黑前,婢女就把衣服给她送来了,是一件淡蓝色的交领襦裙,材质轻盈,她很喜欢,点头回答:“九哥每日所需处理的事已很多,以后这种事,不必亲力亲为!”   周仰知道,南昭心里顾忌些什么,为了不让她多想,他欣然一笑说:“明日宴请上来的都是泰州有身份之人,我怕下面的人做不好,当然要看仔细咯,你是否担心我个大老爷们儿,不会选女人家的东西?”   他开玩笑的时候,也温雅极了,令人接受起来,不那样拘谨。   “是呀,男人哪儿知道女子家家的东西!”南昭配合的浅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怎样都带着些许苦涩。   因为沈如故不在了,她却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事,都能想起那个人来。   男人哪儿不懂女子家的东西呢?   沈如故当初为柳叶叶选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南昭所喜的,只是那时,她恨不得将那些东西通通烧了,而现在,却希望还可以回到当初。   她就算不在她身边,但至少她知道他在!   周仰又在说什么,她没有听见,双眼盯着一旁的夜灯出神。   “南昭?”   “啊?九哥说什么?”南昭回过神来。   周仰自然知道她又想起谁了,并不故意去提,语态如常的说:“九哥说,我十四妹阿鸢最是喜欢我挑的东西,她总说我眼光最好了,也只有你,说我不懂你们女孩家的事。”   次日,泰安王府,外面春光乍泄,热闹非凡。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可南昭却感觉脚底板直发凉,仿佛那脚底下,还踩在那阴寒的阴人路上。   宴会厅里坐着泰州的数位权贵,一个个面容富态,是她从前绝不会接触的人。   “恭喜恭喜!”州府陈大人抱拳上来祝贺道:“南昭出生虽比不上那些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却是女中一豪杰,王爷真是慧眼识珠。”   那天他被闹事的百姓堵在州府大衙里,若不是南昭前去,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所以这句赞叹倒是出于真心。   “是呀是呀,还有南昭解了万凝膏案之急,虽最后让那凶犯逃掉了,却那之后,再无女子失踪,南昭真是帮了我们一大忙!”   这边,州府的几位大人说着客套话,周仰看出南昭应付得疲倦,便招呼大家入座,他特地为前来的宾客准备了歌舞表演。   南昭坐到离周仰最近的席位上后,身材妖娆的舞姬随着音乐步到中间的地毯上,众位宾客皆被舞姬婀娜的舞姿吸引,不时发出赞叹声。   南昭心不在舞蹈上,目光扫过周围的宾席,没见那元武。   想那厮也不会来,不知此刻正在背地里谋划什么,她近来总觉得不安。   “好啊!”宾客赞叹的声音,将南昭的注意力拉回到身前的舞台上。   只见那领舞舞姬,一身单薄水红色舞衣,身姿轻盈如鱼,舞技超群,且脸上虽戴着薄纱遮面,也能隐约看出,薄纱下的面容绝色,难怪会引起宾客这般轰动。   不过,南昭怎么觉得这舞姬跳这段舞时,目光朝她这边看了好几次。   她又不是什么美男子,要看也该看上方的九哥吧?   所以她就多留了个心眼,果然,这舞快要尾声处,那舞姬突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匕,直朝她扑来。   “小心!”周仰也早发现舞姬有益,同一时间从案前惊起。   而南昭见舞姬扑过来,因早有准备,所以冷静自若,抓起面前的盘子往身前一挡。   舞姬的短匕刺在盘子上,不免有些恼怒,继而收回重来,南昭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功夫早已张进不少,应对起来十分轻松,且她还看出,这舞姬虽然身手敏捷,却毫无力道,一点儿都不像个杀手,她很快就发现破绽,不待王府卫上来,她便打落了对方手里的凶器,将此女摁在了地上。   寻龙听见宴会上有刺客,拔刀冲进来时,已失去了大展身手的机会,便带着其他几名王府卫围在周围,避免宴会上还有其他杀手存在。   “给我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被南昭摁在地上的舞姬吃痛的喊道。   南昭冷声回答:“我管你是谁,就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功夫,也敢行刺?”   这时,周仰推开挡在前面的寻龙,面色有些暗沉的道:“阿鸢!你简直是胡闹!”   听到这个名字,南昭心头一惊,她前一夜才听到过这个名字,不是周仰的十四妹周鸢吗?   她低头问身下的女子:“你就是阿鸢?”   “正是本公主,你以下犯上,本公主要杀了你!”   “阿鸢!”周仰动了气。   南昭慌忙将周鸢放开,这位十四公主一爬起来,恨恨的瞪着南昭,但看她皇兄动了气,忙撒娇的跑过去挽着他的手臂说:“九哥怎么会认这么个野丫头当妹妹,阿鸢不准!”   众人看到此,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周仰为了避免再闹笑话,将二人叫到后堂,南昭得体的站在一旁没说话。   周鸢则是一直又哭又闹的。   “九哥久不回天都,你都不知,皇后有多烦人,也没人带阿鸢玩!阿鸢都快闷死了!”   “我以为九哥不回去,是父皇不准,原是九哥在外面有了野妹妹,忘了宮里的亲妹妹,呜呜呜!”   野妹妹……南昭一头黑线。   见过女人抢男人争风吃醋的,还是头一回撞见抢哥的。   周仰等她闹得差不多了,才温声问:“你是偷偷跑来的?”   “不是!”周鸢一口咬定,好像怕他九哥追究下去,又拉开话哭道:“九哥,我不准你认这野丫头为什么义妹!”   “阿鸢!”周仰不免责备道:“你来就来,竟当众行刺,若伤到人怎么办?”   这位公主撇撇嘴,“哪儿有伤到人,就算伤到人,也是本公主受伤了,九哥,你瞧,阿鸢的手都被她给抓青了,她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呀,劲儿那么大!”   周仰叹了一口气,也是心疼,便叫人拿来外擦消肿去淤的药,亲自帮她用上。   南昭见眼前一幕,从来不知,那种出生好命的女子该是那般模样,现在终于见到了,羡慕不已。   可她也知,自己羡慕不来,默默从内堂里退出来,遇见寻虎过来找她。   “南姑娘!”   “怎么了?”   “有客人找您?”   她有些吃惊,“找我吗?”   “对,人我已带过来了,就在前面的花园中。”   南昭不知来者是谁,但步伐却下意识的走得很急。   到了花园内才发现,来的人是念婆。   “少夫人!”念婆风尘仆仆从青州赶来,身上还背着包袱。   “念婆!”南昭走近,眼眶已红,“如故他……”   “老身知道,老身便是为此而来!”念婆埋着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皆是悲伤,她说:“半月前,少爷带着柳姑娘来泰州前,便与老身交代了一件事!”   “如故他——对您交代了何事?” 第069章   念婆从袖囊中取出一块叠好的锦帕递给她,南昭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凛冬已过,泰州梅山的梅也该谢了!   “梅山?”南昭抬头看念婆:“这是如故留给我的东西吗?”   “是的,大少爷说,此物对少夫人将有大帮助。”念婆说时,老眸已含泪花,“大少爷还说,若他有何不测,日后,老身便留在夫人身边佐助,就如曾经佐助他一样……”   南昭听得这一句,不禁泪如雨下。   若不等到这一刻,她根本不知,沈如故竟早为她打算这样多。   而她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便失去了他,心中悔恨不已。   念婆见她如此伤心,摸出自己的手绢为她擦泪,安慰道:“少夫人要珍重身体啊,大少爷已不在了,老夫人、老爷年岁已高,沈家这上下可都指望着您呐!”   南昭哽咽着,眉眼也清亮了些。   自她嫁进沈家之后,一直就是个清闲之人,从不过问沈家之事。   都快忘了,沈家还有那样一大摊子事儿要管,而这些从前都是沈如故一个人亲力亲为的,她恐怕不及他一毫。   “爹和娘现在知道如故的事了吗?”南昭问。   念婆摇头,“他们的身体根本不能承受这样大打击的,所以我暂且瞒着。把原本定下的亲事推迟,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将目前的境地仔细讲了一遍,包括为何会留在泰安王府的原因,念婆也很能理解,只说:“有泰安王的帮助,自然是件好事,可却并非长久之计,少夫人你应该有所打算才是。”   南昭点头,这一件又一件的事不断压上来,她连为沈如故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唯有将对他的情感,转化为激励自己走下去的力量,使自己强大。   她深知,如今她再不是孤身一人,也不再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她身后还有一个沈家,这曾是沈如故的所有,在沈如故不在以后,便也成了她的所有!   还有许多沈家的事务需要念婆去操持,念婆交代完毕之后,便回去了沈府。   入夜后,春夜微凉,一轮半月挂在夜空之中。   南昭坐在廊下,细细打量着沈如故留给她的这张锦帕,低声念着上面的话:“梅山的梅花该谢了……”   这到底是指的什么呢?   才将周鸢打发睡下的周仰轻步迈入院内,见她娥眉轻锁,便走近来问:“南昭,为何事烦恼?”   如今,她与周仰已是兄妹之意,发誓要互相扶持帮助,便没有那样多忌讳,她将那锦帕递过去:“如故给我留下这个,必是能为我解惑的重要之物,可我近来为事烦心,竟不能理解这到底代表什么。”   周仰接过去细看之后,出声说:“泰州的梅山离这儿就百余里,梅花虽谢了,不过山里的景色倒是不错,哪日得空,亲自去看看,也许能破解沈公子埋下的谜题?”   南昭点头。   周仰又说:“我已派人看着沈府和潮源那边了,你也不必太担心!”   “九哥帮我实在太多,而我却不能帮九哥做什么!”虽为兄妹,可毕竟不比周鸢那是血脉之亲,她总是希望能偿还些的。   对方听她这般说,却不太开心,“你呀,又是与九哥客气起来。”   南昭解释道:“不是客气,是九哥明明也身陷困顿,却事事都在帮我。”   “你既知九哥也有烦心事,便更要为自己好,只有你变好了,才可以为九哥解决问题,不是吗?”   “嗯。”她点头,看天色不早了,她还要去练剑,便先行告辞。   次日天才刚亮,南昭正在房中翻阅《庄视秘录》,被婢女的敲门声打断思路。   这时辰还早,婢女通常不会这么早来的,南昭打开门发现与婢女一起的还有另外个人。   “念婆,发生了何事吗?”   “少夫人,出事了!”念婆神情凝重的说。   南昭心头一紧,“终于还是来了!”   这边,她临危不乱的问:“发生什么事儿?”   念婆虽年纪大了,但身上自有一股一般婆婆姑子没有的利落,她口齿清晰的说:“潮源和府上其他的杂事,裴掌柜与老身都能处理妥当,但昨晚潮源的仓库那边,出了件祸事,还出人命了,所以不得不来请你。”   南昭听到出了人命,就已站不住了,急问:“到底怎么回事?念婆?”   对方便细细道来:“昨夜里进仓的一批曹州酿不知怎地,点货的工人打开酒箱发现里面全是毒蛇,当场就咬伤了五人,昨夜里已死了四个,还有一个现在虽还在,不过找不到毒源,恐怕也扛不了多久了!”   听完之后,她很是困惑,“这装酒的箱子内,怎会有毒蛇?”   念婆回答道:“潮源商队里走的货物,无论是吃的的,还是身上用的,入库过港都必定有严格的清点,所以那些毒蛇就这般出现,实在诡异,引起了不少恐慌,工人们都在传……”   看出念婆似乎是顾忌她才没说下去,她无妨的问:“工人们在传什么?”   “都是些道听途说的话,不必去理会!”   南昭也不再问了,差不多也知道是些什么话,无非,都是骂她的。   “您稍等片刻。”光听念婆讲,她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当即就进屋拿了辟邪宝剑。   出来后,她领着念婆往外走,恰遇泰安王与寻龙迈步进院。   “九哥你来得正好——”南昭一看见他,立即上前去告知道:“潮源出了祸事,我正要赶过去处理。”   其实,周仰也听见消息了,刚才得知沈家的念婆过来找南昭,便知会了三婆立刻赶过来,“此事事出蹊跷,九哥与你同去!”   “我也要去!”一道清亮的女声紧跟着从院外传来,南昭都未看见人,便知道是十四公主周鸢。   “阿鸢,这不是游山玩水,你乖乖待在府上!”周仰也没想到这小祖宗竟时时盯着这边的动向。   周鸢拍拍自己的胸脯,颇有自信的强调:“谁说是去游山玩水了?本公主也听闻此事特别蹊跷,所以想去帮忙!”   周仰态度不变,商量的语气说:“平时什么时候都可以由着你,这会儿你就别给南昭添乱了!”   “添乱?”周鸢那双大眼睛眨了眨,很快就泛起泪花说:“九哥,是你昨夜与阿鸢说,南昭比我年长几日,我要将她当作姐姐看,那姐姐有难,我这个做妹妹的还不能去帮忙了?九哥,你原来都说来骗我的……”   “哎,罢了!”周仰看南昭心急,不想因周鸢耽误了世间,就答应让她跟着,但有约法三章,不能乱跑、不能乱碰东西、不能捣乱!   十四公主虽任性,却对这位九哥的话言听计从的,约法三章她都通通答应下来。   这般,一行人才出来王府,匆匆赶往事发地,潮源位于泰州港西镇的仓库。   潮源商行在泰州有三个仓库,这个仓库最大,昨夜闹出事儿以后,潮源的工人全不敢靠近,裴叔叫了几个不怕蛇的在外面守着。   见南昭带着一行人赶过来,裴叔自然还没忘前几次与这位少夫人打交道的过程,心里自是不服气的。   不过作为沈家的第一大掌柜,他自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前日已与念婆也碰了头,差不多知道大少爷是出事了,沈家上面两个老的身体常年欠安,根本指望不上,这个少夫人……裴叔又仔细打量了南昭一番,只怕就是她把沈家给害成这番境地的吧!   南昭知道裴叔不喜欢自己,但她还是和气的走过去尊敬的喊了一声:“裴叔!”   裴叔收回目光,对旁边的周仰说:“王爷怎么百忙之中到这来了?这不怎么清净,可别有何闪失,我们潮源实在担不起啊!”   “无妨。”周仰谦谦之态回答,并无一丝王爷的价值。   念婆说:“裴叔,被蛇咬的工人情况怎么样了?泰安王请来了三婆,她医术高明,定能救命!”   人命关天,裴叔也不敢多耽误,赶紧带他们到旁边工人居住的地方,过去有一小段路,他便给大家介绍道:“走的那四个都是潮源的长工,剩下这个也在我们这干了三年了,名叫蔡家龙,他媳妇正怀着身孕,人在里面照顾呢。因为他蛇咬的伤并不深,大夫说毒性不强,暂时已控制住了毒性蔓延,却无法清除那蛇毒——”   说话间,他们进到工人居住的地方,地方有些脏乱,没开工的工人都围在外面议论。   有人说:“那些酒箱子全是用钉子封好的,木头做的,缝隙只有小指母大,那些手腕大的毒蛇,又是怎样钻进去的?”   有人总结:“这事儿邪乎啊!”   “还不得怪潮源那姓南的少夫人,自从她进了这沈家门,就没一件好事,大少爷自从旧疾复发,后来就没见过人,我听说呀,大少爷好像被这个少夫人克死了!”   他们围拥在一块说话,并未发现走进来的南昭等人,裴叔也没特意提醒,仿佛是故意要让南昭听见似的。   是念婆严声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都没工活吗?东家的事儿也是你们能嚼的舌根子?”   念婆从前也没少过来这边,这些工人也认得她,全都闭了嘴,再看南昭走在最前面,大家都跟见了鬼似的散开了!   “王爷,这边请。”裴叔在前面带路。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周鸢可不闲事儿大,她凑上来,直接问南昭道:“你——当真把自己丈夫都给克死啦?”   南昭被她问她面上一僵,心情复杂的埋下了头去。   其他事,她都能泰然处之,唯独有这一件,令她心生悔恨。   从小她就被人骂煞物,她自是不肯认这命的。   可沈如故却也是为了救她,才落得这般下场,所以,她确实是煞物,这些人怕她,都是应该的。   “阿鸢!”周仰愠色出声。   这位公主一副无所谓之态回答:“我就问问嘛,要是她真把自己丈夫都克死了,九哥!你可得离她远些!听到没?”   “你住嘴!”周仰这回真动了气。   周鸢委屈的嘟着嘴巴,埋怨道:“九哥从前从未对阿鸢这般凶过!”   南昭也不愿在这些琐碎之事中耽误时间,这边就对三婆说:“我们先过去看被蛇咬商的工人吧!”   三婆点头,与南昭先行过了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青钻瓦房,一踏进去,就见一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坐在床前抹泪。   “家龙媳妇,少夫人给你家家龙请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来了!”   孕妇站起来,也顾不上少夫人是哪位,赶紧走到一边让人过去诊治。   三婆过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工人,神情有些凝重。   完毕之后,南昭靠近去小声问:“三婆,如何?”   “若是毒蛇咬了,按说抓住咬伤他的蛇,配置解药便可以痊愈!”   南昭心头松了一口气,“那我这就命人去抓蛇,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抓也行!”   她在山上长大的,这些蛇蚁爬虫她并不陌生。   三婆却摇头说:“可问题是,这蛇恐怕不一般!”   能一下子就咬死四个人,这蛇当然不一般。   不过南昭听出三婆嘴里说的这个不一般,另有所指,她继而问道:“三婆发现了什么?”   三婆将她拉进去,用手指着蔡家龙被咬的手臂处:“南昭,你且仔细看看,那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裴叔也在旁边听着,他虚着眼睛盯着那伤口看了片刻,接过话来说:“被毒蛇咬的发黑,不是实属正常吗?”   南昭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也立刻明白三婆指的是什么了!   她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怕引起恐慌,她凑近了小声问道:“三婆,那些毒蛇是被人动过手脚了吧?”   三婆点头,“是与不是,你且去捉两条来,以你目前的道行,看出名堂来应该不难!”   “行,三婆您在此帮南昭看着这位工友,我去去就回!”南昭行事也利索,还好她是直接穿着练功的衣服出来了,行动十分方便。   不久,周仰便见南昭从屋里出来,走上来问:“如何?”   “三婆怀疑那些毒蛇被人动了手脚,要救那名工人,得搞清楚那些蛇的来历,我这就去捉蛇!”她撩起袖子,一丝怕意都没有。   周仰听后,脸色却变了,提出异议道:“捉蛇这种事,何需你亲自去做?我这就命寻龙他们去捉!”   南昭摇头,放低了声音说:“这些蛇,怕是被人动了手脚,不是普通毒蛇,他们进去仓房那边我不放心,所有,我亲自去比较好!”   说完,她就没得商量的朝事发的仓库去了!   三婆看周仰太过担心,在边上劝道:“王爷,南姑娘已不是当日那个青云山上的小女孩了,你不必多虑,也是时候让她独当一面了!”   周仰听此,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带上人跟过去,以防万一。   因为仓库闹了蛇灾,一下子死了四个人,那边没人敢进去。   大家听说沈家少夫人要亲自进去,全都围了过来,小声议论着:“她当真要进去捉蛇?”   “一个女娃娃家,捉什么蛇啊!”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南昭无视了他们的话,就这般背着剑,独自朝里面走去。   这仓库外面也堆满了货箱,她走到几口杂乱的箱子前停下,初步从现场凌乱的状况可以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那些工人将酒箱搬到这里后,开箱查货,结果里面的货全变成了毒蛇,几名工人措手不及,被毒蛇咬伤,被后来赶到的工友抬出去,蔡家龙是在救工友的时候,手臂被蛇咬伤的。   可是,为何她面前除了不少打碎的酒坛外,一条蛇的踪影都没瞧见。   顾虑蛇全都藏起来了,南昭特意仔细查看了一遍,最后确定这仓库里没有蛇。   她一脸困惑的从仓库里走出来,外面等着的众人看她安然无恙的走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周仰第一个上来问:“南昭,你没捉到蛇吗?”   南昭摇头,“九哥,仓库里面根本没有毒蛇!”   “怎么可能!”裴叔表示不信。   她好语气的转身,给裴叔重复了一遍:“我把里面都检查过了,没有毒蛇!”   对方一脸不信的强调:“不可能,昨晚我也进去了,那里面起码有上百条毒蛇,五颜六色的,这才多少个时辰啊,就算跑了些,也不可能一条都没有!”   “真的没有,裴叔,不信,你可以与我一道进去看看!”   裴叔回答:“去就去!”   “我也去!我也去!”周鸢探出身子来。   周仰也打算亲自去看看究竟,把皇妹留在外面又担心她造出其他事儿来,所以就没有拒绝,就带着寻龙几个一起进去。   裴叔走在最前面,刚踏入仓库,就吓得腿哆嗦的往后面退,嘴里呐喊着:“毒蛇!毒蛇!”   南昭见裴叔这般惶恐,唯怕他摔着自己,赶紧扶住他问道:“裴叔,哪儿有蛇啊?”   “啊!九哥!蛇!好多蛇!”身后又传来周鸢的尖叫声,南昭回头看去,周鸢已吓得躲到泰安王的背后了!   而寻龙寻虎几个,则已拔出长剑,将他们主子护在了中间。   南昭感觉这事儿太悬乎,立刻问:“寻龙,你们也看见蛇了吗?”   “这儿全都是蛇!!”寻龙回答完,剑还在半空着挥着,仿佛那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挑衅他似的。   “九哥,你呢?你也看到蛇了吗?”他看周仰是这些人中,神情最淡定的,所以才特别问道。   周仰摇头,“我看不见!”   “除了你和我,他们所有人都能看见这有毒蛇,且还不止一条……”南昭疑惑起来,猜测道:“难道——是因为你身上有灵花之印的缘故吗?”   话才刚说完,寻虎突然动作颇大握着剑柄挥舞起来,寻龙紧跟着也跳起来,喊道:“小心!”   虽看不到他们眼中的蛇,但二人可以从他们的动作上判断,似乎是有蛇缠上来,寻龙挥剑乱砍着,形式不容乐观!   “啊!缠上来了!”寻凤一声呐喊,竟丢了剑徒手抓住脚踝上一个什么东西,用力往外拉扯,但因为那东西力气很大,无论他怎么扯,都未成功,还将自己的脸给震得通红。   一时之间,周围乱成一团,南昭不知何因,更不知要如何解决,十四公主的哭声更是哭得她心慌意乱,根本无法思考。   这时,她又想起那个人来。   若他还在,必定能一眼看清此祸事的根源!   可是,他终究不在了……   “寻龙!”寻凤已经使不出力气了,只得朝旁边的寻龙求救。   寻龙站在边缘,他看到无数毒蛇正在往他们这边爬过来,唯恐伤到他家主子和公主,正挥着刀不停的砍,根本没有退步的余地。   周仰也看出形势严峻,他虽什么都看不见,也拔出长剑来对着寻凤脚踝周围一阵乱砍!   寻凤终于解除了危机,正要松一口气,旁边却传来周鸢的尖叫声。   “啊——”   几人回头看去,周鸢已被一条三角头的蛇咬了一口。   “九哥!”   “阿鸢!”周仰的面色巨变,快速走过去,周鸢脸色已经变了,身体也往下滑去。   周仰将她抱起来,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阿鸢!”   “九哥……我使不上力气!”   于此同时,寻龙他们还在不断的砍杀那些不停缠上来的毒蛇,形势危急。   周仰知道这是要出人命的,他对几人说:“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寻龙何尝不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大声提醒:“主子,这些蛇将出去的路都堵住了,根本出不去!”   裴舒发现南昭周仰身边没什么蛇,他紧紧的贴在周仰身边,双脚打颤的说:“必须得快点出去啊,这些蛇越来越多了!”   “九哥,我头晕……”周鸢意识模糊的说。   周仰慌忙嘱咐她:“阿鸢,睁开眼看着九哥!别睡着,九哥马上带你出去找三婆……”   出去?到处都是蛇,他还看不见,怎么出去?   最疼爱的十四妹被毒蛇咬了,周仰并非第一次感到无力,他目光求助的看向另一个人!   “南昭!!”   南昭正毫无头绪,看周鸢状况不好,深知再不寻出一条路来她必死无疑。   当即,她目光一聚,她张开戴着紫珠的右手,沉声念道:“吾以此力,辟邪挡灾,魔障之中,自有安来——邪祟退避!” 第070章 俗缘未尽   邪祟退避一出,周围的毒蛇竟真不再靠近。   寻龙大喊:“南昭,有用!快!继续念!”   南昭翻开手心去看,发现灵花变了,从前,灵花也是红色的,但并不如此刻鲜艳,好像是被人用画笔,施了一层新的颜色,看上去栩栩如生,不光如此,她还能感受到,属于灵花的力量在手心里流动。   而这种力量,似乎就是她长久以来,渴求掌控的力量!   这自然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那日沈如故掺进她后背之物所带来的。   灵花之魄!   沈如故从水草精那里收来的灵花之魄,他没有任何保留,全数给了她!   也是这灵花之魄,在斗法中将欧阳柏打伤,知道了这前因后果,南昭也越发有信心带泰安王离开目前的困境。   她说:“只有我和王爷看不到这些蛇,但这些蛇且并非不存在,只是创造他们的力量,不足以凌驾在灵花之上,所以没有灵花之印的其他人,便深受其害……”   她立刻走过去查看周鸢被蛇咬的伤情,不是很肯定的推测道:“咬伤十四公主的并非是蛇,而是背后施法之人……”   周仰听她这么说,马上提醒道:“南昭,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蛇离开了这个范围就看不见了?”   没错,他们人在外面等时,便不会有蛇患之困,但人一到了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南昭想了想,再次揣测道:“这个地方,恐怕是被人布了阵,若真是如此,破掉阵之后,危急他们性命的东西就会好了!”   “那你能破此阵吗?”周仰问。   南昭十分清楚,蔡家龙与十四公主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就算对破阵一窍不通,这里也指望不上任何人了,她是灵花之主,她不上,谁上?   “让我试试!”南昭开始努力回想《庄氏秘录》上有关破阵的事,然后迈步朝前面走去。   那些毒蛇已退到了几丈之外,南昭看不见它们,但蛇却似乎看得见她似的,她每走一步,蛇纷纷退让。   寻龙几人见状,无不纷纷称奇。   南昭按照庄视秘录上的乾坤破阵法,第一步,便是要打开自己的乾坤眼。所谓乾坤眼,便是这阵种的法眼,只有开了此眼,才可看清此阵玄机,这须得注意力集中,不能受旁琐事干扰,她便闭上眼睛,用灵花扫过双眼。   再睁开时,她双眸发出淡淡的红光。   她借灵花之力来辩此蛇阵真貌,一下子看到这样多毒蛇,她心头不由得一紧。   但知这些蛇伤不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继续朝前走。   “天!地!雷!风!”   “水!火!山!泽!”这是所有阵的基本八卦三爻,她一边念着,一边寻找着此阵的八卦方位。   这般走了一圈,她在这些毒蛇之中,发现了规律,差不多确认时,她回头对还等在那边的周仰等人说:“九哥,再等我片刻,我想我能破此阵了!”   周仰眼中一喜,鼓励道:“九哥从未不信你!”   寻龙也喊道:“南昭!你必行!”   南昭站直身子,全神贯注的视着前方,拔出背上的辟邪宝剑,随即行云流水的舞起剑来。   寻龙剑术也不错,在他看来,那些个舞剑好看的,很多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但南昭这套剑法,他以区区肉眼竟能看出那剑刃上带着的剑气灵光,不免赞道:“主子,南昭这套剑法有什么来头?”   “本王未见过,也是第一次亲身进了他人设的阵法之中。”周仰目光专注的望着那方说:“久闻庄氏乾坤破阵剑遇阵破阵,所向睥睨,想必,正是南昭此刻舞的这套剑法了!”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艮为山、离为火,兑为泽——”   这边,南昭舞剑连破蛇阵八卦根源,只听得最后一句“破”字出口,周围那些毒蛇,突然之间全都消失了!   “毒蛇没了!”寻龙大喜。   再看周鸢,刚已眯起双眼,意识模糊,此刻也慢慢睁开了眼睛,虽没有立刻恢复活蹦乱跳,也看得出来在逐渐好转。   “九哥……我头没那样昏了……”   周仰点头,告诉她:“南昭将这个阵破了!”   “行啊南昭!”寻龙几人亲眼见南昭破阵,震撼不小,全都兴奋的冲过来围着她。   泰州元府,正在施法的欧阳嵩突然一口鲜血吐出来,前面的阵盘上所有布局都随之崩塌。   “爹!”他的二女儿欧阳宜紧张的跑上来扶住他,问:“爹!爹!你没事吧?”   元武刚才一直在此观阵,现看情况不妙,故脸色大变问:“欧阳叔叔,这是发生了何事?”   欧阳嵩不甘的用袖子擦了一口嘴角的血,“没想到这妖女竟能破我欧阳家的阴阳蛇阵!”   元武更是没想到,那日在州府内,连区区一卦都不能破解的女子,竟能与欧阳嵩抗衡一二。   先伤了儿子,结果连老子也不是她对手,周仰得此女,实在大不妙!   欧阳宜心知她爹年高心胜,立即出声强调:“若不是爹您为了救大哥,耗费了那样多修为,这贱人又怎可能破我爹的蛇阵?”   欧阳嵩听完,却更气,切齿道:“这妖女伤你大哥如此,我即便耗损毕生修为也难将他变回曾经!”   “所以,此女必须得死!”   元武此刻最关心的倒不是南昭怎么死,他本来和欧阳嵩商量过,即使南昭有灵花护体,蛇阵伤不了她,但至少可以至周仰于死地。   这挡路神一死,他不仅在天都的某些势力那,立了大功,那南昭没了周仰庇佑,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可现在,竟被她这般轻易破了阵,元武忍不住问:“欧阳叔叔,你的蛇阵现在都奈何不了她,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欧阳嵩很是自负,对这句话明显不悦。   元武立刻改了口气说:“我是担心您,此刻是否还能再战……”   “行了!”欧阳嵩还是那副阴辣的神情,“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元武神色也转悠为喜问:“怎么说?”   “老夫终可以确认一件事了!”欧阳嵩阴险的笑了一下。   “何事?”   这老头并不急于告知,他卖起关子来,这边吩咐他的女儿说:“小宜,去取笔墨来。”   欧阳宜立刻为他取来所需之物,他到案前写了一封信,交到元武手上。   “速派人将此信送到泰州梅山杜家,庄二爷的手中!”   泰州港,潮源仓库。   天色已接近黄昏,南昭等人回到工人住处,发现那昏迷不醒的蔡家龙已经醒过来了,脸上的黑气也在慢慢散去。   一见南昭进来,蔡家龙那身怀六甲的媳妇立刻跪下去,感激的对南昭磕着头。   “谢谢少夫人救了家龙,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与孩子也活不成的!”   南昭立刻将家龙媳妇扶起来,不足挂齿的说:“家龙是我潮源的工人,且不说他是做工时受伤,就算不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谢少夫人!”   南昭看这里没事了,便从屋内出来。   念婆与三婆也一起出来了,她们都看到,之前来时议论纷纷的工人们,再见证南昭破阵救回濒死的蔡家龙后,再不敢当着面议论一句了!   念婆看南昭愁眉深锁,关心的问:“少夫人既已成功解了蛇患之急,还有何担心的吗?”   南昭叹了一口气回答:“虽救了蔡家龙,可我终究没能救到另外四位工人!”   她自己知道,布此蛇阵的人,是冲着她来的,所以,就算她破了阵,也无法挽回别人因她而死的结果。   三婆本是话不多之人,也忍不住点拨道:“丫头,这人要做恶,谁遇见了,那是谁倒霉,命该如此,你自责无用,他们也活不过来了,你唯一能做的,是替他们超度亡魂,料理身后事,或是——”三婆停顿下来,那双神采依旧的老眸对上南昭的眼睛,说:“为他们报仇!”   南昭点头,目色一厉:“杀人偿命,谁欠的命,谁来还!”   即答应了要为那四名在蛇阵中惨死的工人超度亡魂,她便去与周仰知会一声。   换了前一日,周仰还不放心她独自在外面,今日见她靠自己的本事破了那诡异的蛇阵后,也放心了不少,加上这边十四公主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他便留下寻龙在此保护南昭,自己先带着十四公主回府。   傍晚的潮源食堂,大伙围坐在几张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来,气氛却不比这饭菜,大家都未忘了昨夜里,四个朝夕相处的工友惨死之事。   这时,南昭与念婆一同踏入食堂,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大堂之内,气氛更是怪异起来。   工人们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按照。   他们有这反应,南昭也不意外,这食堂是给工人们用的,平时裴叔都是另起单灶;她这个别人口里的煞物少夫人竟到了这来,难免让人食之难咽。   她没因为异样的眼光而有不适,对着大伙露出了一个笑容,坐到边角的位置,与念婆一起吃饭。   工人们瞧她吃着与他们一样的饭菜,对念婆也十分尊敬,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歹恶,也慢慢有了改观。   快吃完时,裴叔提着一个木篮子进来,尊敬的唤道:“少夫人!”   之前裴叔对她可一丝好脸色都未有,这突然的转变态度必然与她今日破蛇阵有关,但还是让南昭有点吃惊,她立刻站了起来,指着对方手里的篮子问:“裴叔,这是……”   “听闻你要替那几位死去的工友超度,我仔细问过念婆了,这些东西,您看还缺点什么?我可以叫人去准备。”   裴叔篮子里提的是香蜡钱纸,全是为她准备的。   南昭立即接过来,连点了两次头说:“够了,谢谢裴叔!”   裴舒也点头,接着他轻咳了一声,面相身后吃饭的众工人说:“你们大家都听好了,这位是我们东家的少夫人,以后她说的话,就是大少爷说的话,你们都要听从,知道了吗?”   “知道了,裴掌柜!”连裴叔都认可了她,大家也不敢有异议。   南昭回头找念婆,见她欣慰的对自己笑了笑。   吃完饭,南昭与念婆来到江边为那些工人超度。   都没让南昭说,念婆就自顾帮她摆着超度的物件,顺序和位置都是对的,见此,南昭终于问出她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来。   “念婆,您是一直在沈家做事吗?”   “从大少爷出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吧!”念婆摆弄着纸钱,没看她。   “您又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南昭一直都很好奇,沈如故那样的人,谁都不肯相信,也不怎么亲近,连他的亲生父母知道的事,都没有念婆多,难道仅仅是因为念婆懂的比较多吗?   “以前穷,家里没吃的,便把我送出去出家,和你一样,是在庙里长大的,不过师父说我这辈子还有俗缘要尽,就让我还了俗!”后来念婆不愿意细讲了,只感叹道:“因果轮回是不会变的!”   南昭听后,心中情绪也有所起伏,她怅然问:“因果轮回……若是如此,那我与如故,前世是否做尽了恶事,这辈子才生得这样的命?”   念婆苦笑不答。   南昭又问:“念婆,您说,如故他——真的在这世间消失了吗?”   老太太无奈摇头,“老身只知道,大少爷在时,沈家由他庇佑着,如今——却只靠少夫人庇佑了!”   早该接受这个结果的南昭听得这一句,心头难受,不禁苦涩开口:“如故他还未出事前,就已开始为我打算,想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今天。以前,我总以为他娶我,也与那些人一样,是想要我的灵花!”她低头看着那杯被灵气覆盖的掌中灵花,“我以为他教我在这条满布荆棘的路上走下去、他赠我《庄氏秘录》、帮我收集灵魄,都是为了他自己能在这世上活下去,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你却为了救我,而不惜抵上自己的灵魂?”南昭泣不成声的望着身前夜色中的江面,仿佛那迷蒙的广境中,有她惦记的人存在。   “少夫人……”念婆见她如此伤心,心有不忍,犹豫了几番,终才开口问:“大少爷从未与你讲过吗?”   南昭茫然的回过头来,“讲过什么?” 第071章   直觉告诉她,念婆要对她讲的,是她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之答,所以南昭那双灵动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对方。   念婆告诉她:“大少爷一出生便先天不足,那时他昏天黑日的睡,不知日夜,一直被梦魇折磨,我与老夫人四处去为他找法子驱除那些困扰他的梦魇,都没有成功,终有一日,老夫人去四方寺为大少爷求平安,有幸得见四方寺的得到高僧智觉大师。”   南昭心内一惊,实在未想到,沈老夫人竟也见过智觉大师。   “大师与老夫人说的话实在深奥,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大师早已看到了大少爷的前世,当日点拨的禅语便是告诉老夫人大少爷此生深受前世的因果所困,所以命才如此,最后大师赠了一串佛珠与老夫人,大少爷带上那串佛珠后,倒不被那些梦魇所困,但不久也辞里这人世!后来的事,少夫人你也知道了,大少爷复活了,他不止是肉身复活了!”念婆话有深意的停顿下来。   “不止肉身复活?还有?”   “大少爷还阳,到下面走了一遭,在下面遇见了何事老身不清楚,但大少爷活过来以后,不止肉身复原了,他前世的记忆也复苏了……”   “前世的记忆!”南昭听到这里,隐约觉得沈如故的前世与自己有关。   念婆继续讲述道:“大少爷曾告诉老身,那些曾经缠绕他的梦魇,皆是他前一世所真实发生的事,而有关他前世最深刻的却是有关一个女子。他说,那女子手持灵花,是他所爱之人,她因他而死,他亦因那女子之死,随之赴了黄泉路——”   “手持灵花的女子……”南昭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这么说,沈如故的前世在三百年前,是灵女的爱人。   灵女最后因他而死,死后灵女的灵花之魄散落人间,他也因此死去,后来入了轮回,到了这一世。   虽投身富贵人家中,却因为前世的业障而注定短命。   念婆又提起一件往事,“大少爷复活的第二年,他曾带老身上过一次青云山,他在青云观里,远远的看过你,那年你才十四岁……那天大少爷看你的眼神,仿佛是等待了数百年才终有了结果,老身这一辈子都记得,他好像就在那么一刻,才算真的活过来了!”   南昭听到这里,眼前也出现了这么一幕。   道观里灰烟缭绕,空气里散发着香的味道。   那时师父还好好的活着,那个未经生死的小道姑在杏树下扫着落叶,不时偷懒的靠在树墩上,捡着落叶,放在阳光下细看它们的纹路。   那位白衣如仙般俊美的富家公子,就站在三清殿的高阶上,静静的望着那小道姑的身影,连他也未察觉,自己原本冰冷的脸上,也因遇上这暖阳,绽出一抹淡笑。   南昭看着看着,眼前公子的笑容模糊了,连着那威仪的三清殿、笔直的青石街,也一同看不清了!   原是眼泪,遮了眼。   她问念婆:“您可知,三百年前的灵女叫什么名字?”   念婆回答:“数百年前的旧事,即便有人相传至今,却也是以‘灵女’‘煞星’称之,不过,老身曾听闻过,那灵女的名讳中,同样有个‘昭’字,大少爷前世该是管她叫小昭吧!”   她听得这个名字,早已失神的眸子里,更多了几分凄凉。   “难怪在阴人路上,他唤我小昭……”   这样说,她该是前一世的灵女转世。   她不知自己前一世是个怎样的人,向世人那传闻来的,皆是祸乱于世的妖女,手持灵花,力量强大,却终究没有逃过这宿命,最后死去、灵花之魄散落人间……   再来一世,他便要为她逆了这天,谋出与前世不同的命来吗?   南昭未伸手拭泪,任由它们像雨水一样往下落,最后难过的闭上眼,“如故……他从未对我讲过这些……”   一句也未讲过!   念婆也是老泪纵横,她用手心抹着泪花,凄声回答:“大少爷看尽了你们的前世,深知这世道、这世人将如何待你,不仅如此,他更清楚自己逆天之行,报应随时会来,他如何能对你讲这些?难不成让你知道了,也赴他的后尘吗?”   南昭伤心的坐到地上,如今再回想沈如故曾经对她说的每一句,都用尽了苦心。   只是当时的他,却只看到了他的冷酷无情。   殊不知,他是有意而为之!   “少夫人,老身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这些只有老身一个人知道,我实在不忍他所做的一切,都随他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应该知道大少爷对你的感情,绝非你看到的那般!”   南昭很感激念婆解开了她的疑惑,心绪也因此许久都无法平复,只能一语不发的坐在地上,望着远方。   不知坐了多久,她回过神来,又重新起身。   难过、茫然、无措到重拾活下去的勇气,这个过程,她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也不知,未来还有多少次。   但知道,她需要这样做,才能活着。   “念婆,我们开始吧!”她已收拾好心情,准备为那枉死的人超度了!   念婆立即退到边上去候着。   南昭一手拿着送魂灯,一手拿着纸钱,点燃了,丢到空中,嘴里默念着亡者的名讳,再以灵花之力为他们超度。   借了她灵花之力的亡魂,阴人路上无阻碍,一路安过奈何桥。   她这是第一次用灵花为亡魂超度,这一灵花咒念出口以后,她看到了那四个亡人的魂魄从黑暗中来,他们皆跪在她面前,感谢她的送行。   南昭再次挥起手里的开路钱,“奈何桥,孟婆汤,阴人路上,好过往——”   可那四个亡人起身走了之后,其中一个又回了来,飘在她眼前,久久不肯离去。   南昭感觉有异,便停下来,不再念咒,她问:“亡人杨小彬,你何以还不上路,是否还有何未了之事?”   那杨小彬却是摇头,他指着身后的方向,对南昭说:“你为我们超度,免我们受困此地,是好人……小彬想报答你!”   “好好去投胎,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南昭强调。   杨小彬却是摇头,他指着黑暗中的地方说:“我听见那些阴人路上的鬼都在说一些有关你的事!”   “有关于我的何事?”南昭面上一惊。   杨小彬的亡魂,像是怕黑暗里的什么东西听见,小声的告诉她:“他们说——与灵女一起被困在阴人路上的男子……还在那……” 第072章   南昭浑身一震,“他还在阴人路上?”   杨小彬点头,对此十分确认,他带完这个信,也该走了,不久便消失在黑暗里。   “少夫人,你方才说什么?”念婆见不到亡魂,只听到她在说话。   南昭回过头来,情绪激动,“那亡人与我说,如故还被困在阴人路上——”   对方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吃惊,不过却不知真假,她问:“那少夫人觉得,大少爷他还在吗?”   南昭有一万颗心都希望沈如故在那,可理智却告诉她,没有这种可能。   “智觉大师说,找不到他的亡魂,是智觉大师错了吗?”她倒希望是错了!   念婆忙问:“少夫人打算做什么?”   南昭眸子望向黑暗深处,没有片刻犹豫回答:“我下去阴人路!”   “您不是说,大少爷他不可能还在阴人路上吗?”为何还要下阴人路,那里岂是随意能下去的?   她目光坚定的说:“不管那消息从何而来,我都不会放弃一点点他还存在的可能!”   就算那是一个陷进,她依然要亲自去确认!   不然,这一生,她都会不甘。   念婆并不阻止她,但却十分担心。   “阴人路是亡人走的路,您虽从那里走了一遍,但你终究是个活人,未修过阴之术,去时容易回头难啊!”   不仅如此,南昭是生死簿上早已死的人,再下去一次,别说能救谁了,自身都难保,确实应该从长计议一番。   回到泰安王府,夜已深,南昭未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到了三婆所居的房门外,看里面烛火还亮着,三婆还未睡。   她轻轻敲门,三婆还穿着白日的衣服,像专程在等她到来。   “超度亡魂的事可还顺利?”三婆关心的问。   南昭点头,犹豫了片刻后,她轻声问道:“三婆,可否帮我一个忙?”   “说吧!”三婆很平静。   “我想再下去阴人路一趟!”   对方听完后,早有预料般的说:“看来你也听到了那些传闻!”   南昭心头吃了一惊,“三婆也听说了吗?”   三婆沉着一张老脸说:“阴人路不止是一条路,那是另一个世界,阳间有规则,阴间也有属于它的规则,你在上面再厉害,到了那里,也终究是个客人,那些善用过阴之术的人仙可以到下面畅通无阻,可你……”   并非是三婆看不起南昭,她现虽已收集了一粒灵花之魄,可离完整的灵花之魄还很远,一个人下去,没人带路,很容易便迷失掉了,在一定时间若回不来,便会永远留在下面。   不止这样,南昭违背生死簿,殴打阴差,地府现在绝不会收她,到时候她回不来阳间,便成为了那阴人路上万千的孤魂恶鬼中的一只。   这种种厉害摆在面前,她都绝不该下去冒险。   “三婆可有法子,帮我下到阴人路?”   南昭知道三婆是十二仙道的人,身上有些本事,所以才会深夜前来。   三婆已看出她去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她叹了口气,“以你目前的能力,下去阴人路也并非难事!”   她要听的便是这句,十分坚定的说:“请三婆祝我一臂之力!”   “那个沈公子,真的值得你为他这般吗?”三婆只有这样一句要问的。   三婆提醒她,她是经历了多少才能活到今日,这刚刚收集了一粒灵花之魄,本该循序渐进才是,为何要这般赌上自己的所有,冒阴阳是之大不违。   南昭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问起,她只有苦笑,“我的命都是他给的,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对方得了这个肯定,也很爽快的回答:“好,三婆帮你,但你必须按照老身的所说的行事,一步都不可走错,不然将酿成大祸!”   “三婆,您还可以答应我件事吗?”南昭请求道。   三婆都无需她说出来,便已知她所求何事,老人家埋头讲述道:“王爷生来带着灵花之印,他这一生开始,便受其影响,他待你是真心,自然不肯让你自寻死路。”   南昭希望她不要将此事告诉周仰。   “三婆可答应我?”   “若非万一,老身不会去多那个嘴的。”三婆强调完,又看天色,为她打算道:“寅时之前,阴阳交替,那时,你出窍后最容易寻到阴间的路,便定在那时吧!”   南昭点头,“就按三婆说的办。”   此刻还有些时间,南昭从三婆住处出来,听说周仰还在十四公主那边,便步行前往。   她没有贸然敲门,脚步停在屋外。   周仰从小与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亲近,别人都忌讳他,不与他来往,唯独十四公主天不怕地不怕,与他关系最好,他也最疼这个妹妹,这不,连喝药这种事,都必得亲自监督。   “九哥,都说了没事了,还让我喝这么苦的药,我不要喝!”那十四公主看起来确实没有何大碍了,任性都有力气了!   周仰俊脸生出威严来,令道:“喝了!”   周鸢也怕他生气,掐着鼻子喝了几口,便把药碗推到一边,闹腾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你就没有十四妹了!”   “你呀你!这么大个人了,喝个药还这般费力,九哥还得伺候你喝才行,那以后九哥要是不在,你生了病,就不喝吗?”这语气听起来像是责怪,但实则是担心。   周鸢也知,她九哥最疼她,立马露出一个笑脸说:“那九哥一直在阿鸢身边不就好了?”   他沉着声回答:“那怎么行,你年纪也不小了,相信父皇很快也会为你选一驸马,等你嫁了人,哪还能这般让你乱跑?”   一听说要嫁人,周鸢不乐意了!   “阿鸢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何好玩的!”   周仰免不了说教道:“嫁人可不是为了好玩!”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嫁人,为何非得嫁人?”周鸢闷闷不乐的说,目光落到九哥身上,“九哥不也一直没娶王妃吗?我也要喝九哥一样!”   听到妹妹的这句话,周仰的神色明显有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从前,说:“九哥与阿鸢不同!”   “怎么不同了,不都是父皇的孩儿?”   周仰藏起了心中的苦涩,不愿将这世界属于他的阴暗传给他的十四妹,也只有那么淡淡一笑。   站在屋外的南昭看懂了这个笑容,心内也被深深触动。   她好羡慕周鸢啊,能那般无忧无虑的过活,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如果,她能过这样的生活……哪怕一天也好呀!   南昭默默转身,目光看向夜色之中,她早已明白人各有命,而属于她的生活,便在这黑暗中。   在她迈步走到院门口时,背后传来有人唤她的名字。   “南昭!”   她停下脚步。   原是周仰也要回去,走出房来,才看到她在往外面走。   “九哥!”南昭回头时,脸上带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周仰几步迈近了,轻声问她:“刚才在外面,为何不进来呢?”   “我见九哥与十四公主说话,就挺好的。”她还是笑着,看起来有些傻。   “有什么好?”   “什么都好!”   周仰是个敏感之人,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却觉她今夜有事,便关心问道:“南昭,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与九哥说说。”   她摇头,“没有,只是想过来看看十四公主好些了没!”   “真的没有吗?”对方不尽信,那双清澈的双眸,在黑夜的微光中,像夜湖中皓月的倒影,南昭躲开对方的目光,唯怕被他察觉出什么来。   “没有!”   周仰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也就不问了,两人缓步从十四公主住的别苑往外面走。   有好片刻,都无人说话。   快到南昭所居的院门前时,南昭停下来,唤道:“九哥!”   “嗯?”   南昭怕今夜之后,再没有机会见到他,所以想对他讲一句谢谢。   他是这世间,对她好的为数不多的人,她想报答他,却唯恐自己没有那个命去报答。   “就送到这儿吧,您也该回去歇息了!”   终究,她没有将那句谢谢说出口,道别的话,更是不能了!   周仰似乎也没发现任何异样,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南昭却站在院门前许久……   丑时,月亮落在王府的院墙那头。   “嘎——”推门声响起,早已等待在房内的三婆已准备好了所需的东西。   红色命香,联通着南昭灵魂与肉体的。   过阴汤,用数种草药熬煮了两个时辰而成,活人喝下去之后,可达到灵魂出窍的效果。   三婆拿出一张陈旧的黄符,与南昭说:“此符能帮你带紫珠下阴人路!”   “甚好!”南昭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灵花会被阴人路上的恶鬼惦记,现在能带紫珠下去,实在为她解决了不小的问题。   三婆却说:“此符只有一张,若你在阴人路上取下紫珠以后,此符效力便失,紫珠也将从阴人路上回来,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她回答:“意味着我的灵花便会出现在那些亡魂面前!”   上次沈如故便是因为这个,才没回得来,她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厉害。   三婆又用更加严肃的语气强调:“符失效时,我会在上面招你的魂归位,普通的魂,我能轻易招回,但对你并不能,所以我若招你魂归,你必须立即回来,记住了吗?”   “好,我记住了!”   三婆还是不放心,她提醒南昭:“切记,你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天亮了,怕有变数,所以这两个时辰之中,无论你在下面有没有找到沈公子的魂魄,你都要放弃了!”   “好。”   南昭将三婆所有嘱咐都记在心里,便喝下三婆熬的过阴汤。   她自己趟到床上不久,灵魂就遁入了黑暗之中,与上次死时不同,这回十分清楚,自己要去向何处,于是很快,便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阴人路上,也有白日,可这白日的光惨淡无力,给人一种绝望之感。   南昭走了很长一段路,没有看到别的亡魂,这里是一片荒野,到处是枯死的树。   如果沈如故真的被困在这哪个地方,已经过了好些天了,他很可能魂魄受了伤,早已迷失,她得马上找到他。   都说阴间大,却不知它到底有多大,冥界刚是地府就有十八重,还有五王十殿,这些,都只是阴间的一个小角落而已,南昭只有两个时辰时间,要从哪儿找起呢?   走着走着,南昭看到前方有座城池,阴间的城与阳间的差不多,四四方方四个门,每个门都有阴兵把守,而每个城里与阳间也差不多,居住着亡魂,每个城有个城隍老爷,而那些阴兵身穿红色铠甲,不仔细看,其实长得与活人也差不多。   城门下过的都是亡人,但它们大多是寿终正寝的亡人,在阳间还有后人记着,孝敬的钱财金银许多,于是便能在阴间过活。   而那些个没有后人孝敬的,死了最是可怜,什么都没有,在这冥界里被欺凌。   南昭走到城门下,阴兵挨个放城门外的亡魂往里面走,到了南昭后,那阴兵紧紧的盯着她看。   “这儿的亡魂一个个都鬼头鬼脑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干净的鬼!”那阴兵说,旁边另一个阴差也凑上来看,然后询问道:“你姓什名谁,何时死的,怎么死的?”   南昭殷勤笑着回答:“大哥,我叫李小暖,得了重疾死的,已死了半月了!”   阴兵也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名堂来,便放她过去。   不过她却不急着走了,她站在城门下问:“阴兵大哥,怎么今日过门还要审问,这般严格……”   这些做阴兵的和普通鬼也差不多,但死了以后,没有过需罚,不愿意在受轮回之苦,自动放弃了去投胎的机会,留在阴间谋了这么个职位,也算铁饭碗,整日的工作也是听上面的阴官调遣,这守城隍门确实枯燥,被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鬼追问,很是乐意的回答:“还不是近些日子,阳间那些术士不安分给闹的!”   “怎么说?”南昭巴巴的望着阴兵。   那阴兵也是个封不住嘴的鬼,他压低了声音与她说:“前几天,有个术士跑到阴人路上来和八爷抢魂,还把八爷给打伤了!”   南昭感觉自己问对鬼了,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这儿是阴间,任他在上面多厉害,打伤了八爷还想走?当然将那术士给抓住了!”   “抓住了!!”南昭心头又惊又喜,沈如故真的在这儿! 第073章   为了避免被阴兵发现异样,南昭努力平复着心情,她问道:“那被抓住了的术士,此刻魂在何处?”   阴兵指着城门里面刚要回答,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对劲,那双鬼眼狐疑的打量着南昭,问:“你说你是重病死的,是何重病啊?”   南昭胡乱编了个病,“肺痨!”   阴兵已起了疑心,便没那么好糊弄了,他又问道:“你说你死了半月了,我怎生在你身上一丝也看不出鬼气?”   如此干净的魂,他当阴兵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实在蹊跷。   “半月也不久的……”南昭脚步下意识的往城内移,“兵大哥,小女还有事,先告辞了?”   可对方才不那么好打发,立刻手持阴兵刀追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你不准走,张合,你去城隍老爷那问下,可有这个叫张小暖的!”   南昭没有再走,那叫张合的阴兵很快就跑没了影,她心里清楚,去了城隍老爷那,她谎报的身份必然被揭穿,到时候必定再引大乱。   所以她笑笑的问另外个阴兵:“兵大哥,你刚才指这里边,是否那个打伤八爷的术士,便被关在这座冥城内?”   “你问那样仔细做什么?”阴兵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   南昭回答:“小女只是在阴人路上听闻,这术士长得跟很漂亮,想去亲眼见见!”   “哼,他敢到阴人路上抢魂,在阳间也不知做了什么,必定会被判入炼狱里,这一世生得再漂亮,入了炼狱,必定折磨得面目全非!”   “那么,他此刻还被关在城隍老爷那儿吧?”   “那厮可凶着呢,自然……”阴兵还没说完,南昭已快速夺过他手中的阴兵刀,砍伤他右腿,朝着城内的城隍庙奔去。   城隍庙外,也有阴兵把守,此刻见一不明亡人手持着阴兵刀前来,便知来者不善,立刻拔刀相向。   “你是何鬼乎,手中阴兵刀从何而来,还不速速弃之!”   南昭既知沈如故在此,都到了这了,绝不可能与这阴间的官差好商量,她问道:“那杯城隍抓来的术士关在何处?”   “好呀,城隍老爷料事如神,果然有人来救那术士,拿下她!”阴兵喝完,便拔刀朝南昭冲过来。   这些阴兵也没多少法力,打起来便跟活人打架差不多,南昭因有灵花加持,苦练这段时间,功夫已涨进了不少,那两个阴兵竟不是她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被她打伤,龇牙咧嘴的朝城隍庙里逃去。   这城隍老爷就是阴间的县太爷,而这阴间,便有无数个这样的县太爷,城隍庙的样子就与阳间的县府差不多。   南昭追着阴兵到了里面,便见一个戴着乌纱帽,身穿阴间官服的老头坐在正中间,两边竖着牛头马面。   “你就是城隍老爷了吧?”   刚才被他打伤的两个阴兵正在给城隍老爷告状,这边就被她追了进来,着实惊了众鬼差一跳!   “城隍老爷,就是她!她来抢那术士的!”   城隍老爷一听,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大胆狂徒,竟敢到我城隍庙里的抢人,还不报上名来?”   南昭却不报自己名字,她威立于堂下,抱歉的说:“城隍老爷,他们若不挡小女的路,小女也不会打伤他们,若真是诚心犯事,也不会留他们鬼命了!”   城隍老爷狠狠落下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跪下!”   南昭便听话的跪了下去,但是那把阴兵刀却没有扔。   她说:“老爷也晓得小女是来找那术士的,还请城隍老爷行个方便,把那术士交给小女,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哈哈哈!”站在两边的牛头马面大笑起来,这恐怕是他们在这地府里任阴职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且在他们笑时,在侧的判官拿着生死薄正在查南昭的来历,可翻了半天,都没翻出有关她的身份来。   城隍老爷也不急,想到能下到这里来的必定不是一般人,不那么容易查,也正常。   他说:“那术士逆阴阳之大不为,将我冥界法则视若无睹,还打伤名在神位上的阴差,罪无可赦,你竟来管我要人?”   “是!”南昭也觉得,此举似乎不那么妥,可她只有两个时辰,直截了当的来,最简单!   “若我本老爷不放人呢?”城隍厉声问她。   南昭手中握着的阴兵刀更紧了几分,“若城隍老爷不放人,那我就只能得罪了!”   “放肆!”城隍老爷的权威竟被当众挑衅,气得不行,厉声问道:“枷锁将军何在?”   这枷锁将军是城隍爷六个部将中的其中一对,枷将军凸眼吐獠牙,面露凶狠状,头戴金箍,著红绣袍;锁将军头亦有金箍,著蓝袍。金枷银锁,又称枷爷锁爷。   二鬼一听城隍爷问,手提大斧跳出来要拿她。   南昭反应也极快,敏捷的躲过两柄大斧的夹击,再同时与这二鬼周旋成一团。   那城隍庙中的其他阴差见南昭与枷锁将军打这么多个回合,都是恨得不行,纷纷上前与城隍老爷毛遂自荐:“城隍老爷!且让我去会会此女!”   城隍老爷瞪向判官,“此女来历还不清楚吗?”   声音刚落下,一把大斧头砸到判官的案前,把判官吓得连生死薄都丢了!   这边,那枷锁将军已被南昭砍伤,唯怕再打下去,把这条鬼命给折进去了,不敢再战!   城隍老爷见此,更是气急,呐喊道:“提我斩鬼刀来!”   音落不久,他座下阴差便抬着一把足有百余斤的大刀上来,那城隍爷抓过去,便飞身朝南昭扑来。   南昭感到直面而来的鬼气逼人,想到能在这阴间当城隍老爷的,生前必定都不是一般人。   而这位城隍老爷还真是,他本命范冲,生前是一大将军,杀人无数,力大无穷,战死疆场,深受百姓爱戴,被封为此地城隍,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打!   南昭手持阴鬼刀连续接了范城隍三刀,刀刀不敌,步步后退。   且那阴鬼刀就是阴间普通的一兵器,可那范城隍手里拿的斩鬼刀可不得了,那是把杀过千人的兵器,威力惊人,南昭的阴鬼刀竟被生生给砍断。   范城隍没给她任何生的余地,大声喝道:“拿你命来!”   眼看斩鬼刀落下来,南昭已无兵刃可挡,便徒手往身前一挡。   “啪”的一声,斩鬼刀没砍到南昭,却将她手上的紫珠斩断了! 第074章   紫珠一断,便消失了!   但没有紫珠的护卫,灵花的力量立刻暴露在城隍庙的所有鬼怪面前。   “灵女!”   “她是灵女!”   连城隍老爷都十分吃惊,算是明白此女为何敢这么大的胆子到阴间来要人。   他没再继续朝南昭扑过来,站在几丈外,重新打量着南昭片刻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原来如此!”   判官上前道:“城隍老爷,下官翻查了所有的生死簿,实在寻不到此女的生死录!”   方才一直催促的城隍老爷却不急了,他抬手止住判官的话,对南昭说:“三百年前浩劫人间,福祸降临,轮回不止,你等本该那时就消失于三界之中,如今能再现世,也绝非天意……罢了,今日本城隍念你初犯,便不与你计较了!你且走吧!”   众阴兵阴将一听,皆是一惊,但这里城隍老爷最大,他之言,谁能有异议。   南昭也不清楚,刚才要拿她命去的城隍老爷,为何突然放她一马,但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却没有达到,继而出声问:“那沈如故呢?”   “沈如故?”城隍老爷那粗黑的眉毛一拧,似在思考此人是谁。   判官立刻上前,翻出生死簿对城隍老爷禀报道:“沈如故,青州人士,三年前寿命已尽!”   城隍老爷肃声强调:“生死簿上定好的的,那不止是阴府的规则,更是三界的法则,你既已开了灵祭,你的命,也轮不到本司来收,但这沈如故的命却是改不了的,此魂绝不可能让你带走!”   “若我不肯走呢?”南昭反问城隍。   对方那长发着黑气的脸,一丝商量的余地都莫有,强势道:“这儿是阴间的地界,莫说你现在是谁,就算回去三百年前,灵女本尊来,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南昭却未有放弃的意思,她半跪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目光坚定道:“他若不与我一起走……”   城隍老爷双眼一瞪,“你莫要不知好歹!”   “南昭!”   “紫珠已断!速速归位!”只听见头顶一道老妇声传来,南昭感觉有道力量正在将她带离这里。   她吃力的捡起地上的那柄断掉的阴兵刀,用以支撑起自己的灵魂。   城隍老爷道行颇深,自然也听到有人在上面帮她叫魂,他劝道:“本司念在你转世不易的份上,才放你一马,现在走,还来得及!!”   南昭态度不变,“我还不能回去!”   “你可知不回去意味着什么?”城隍老爷此刻的态度十分复杂,看似痛恨她藐视阴府法规,却又似在痛惜着什么。   而南昭明知三婆在阳间招她的魂,就必须回去,可沈如故还在这受苦,她又如何回去?她坚决的说:“今日不带走沈如故!我南昭绝不离开这地府!”   众阴兵见她这般不识好歹,还口出狂言,纷纷面露凶状,城隍老爷更是气得鼻孔冒烟,喝道:“南昭!本司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走还是不走?”   南昭微埋起头,双腿跪到地上,低声求道:“恳求城隍老爷放了沈如故!”   城隍见她如此不将地府的权威,三界的法规放在眼里,决计不肯再留余地,他再次挥起手中斩鬼道,威严呐喊:“人间有路你不活,地府无门你偏要闯!”   音落,一道带着浓浓鬼杀气的刀光已朝南昭劈下来,她并未坐以待毙,感觉危机降临,她下意识张开右手,驭出手心的灵花之力阻挡这致命一击。   “碰!”地巨大一声,整个城隍庙地动山摇,众阴兵被震开数丈开外,无不哀嚎连连。   而那城隍老爷也连退了数步,脸露惊色!   “你!”   南昭趴在地上,在城隍爷的斩鬼刀的断魂击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但不得不提的是,只收集了一粒灵花之魄的力量,比她想象的强大得多了,她虽也被震伤,但可以清楚感觉到此刻,属于灵花的力量就在她手心里穿梭不停,跃跃欲试。   再看周围这城隍庙已毁得差不多了,她慢慢爬起来,再问城隍老爷:“沈如故呢?”   城隍老爷看出她已开启灵祭,此力非同小可,出声警告道:“南昭,此力绝非你可掌控,你执迷于此,迟早被它吞噬!”   南昭才不管那许多,她毫无悔意的抹着嘴角鲜血,“我只问你,沈如故呢?”   城隍老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来,回答:“我这城隍庙内,从无那叫沈如故的鬼!”   “你撒谎!”南昭激动的叫起来。   她明明听到那些阴兵说打伤八爷的术士被关在此处,如何又没有了?   想要这些阴差主动交出沈如故的魂来,是绝不可能的,她抓住旁边一个被震伤的阴兵,凶狠的问:“那打伤八爷的术士呢,带我去找他!”   阴兵颤颤巍巍不肯,南昭失去了耐心,她也不知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就像曾经这样做过千百回似的,右手盖在阴兵的天灵盖上。   “啊——”瞬息之间,那阴兵的灵魂扭曲出来,灵物之气也逐渐被吸入南昭的手心之中。   城隍老爷大惊,制止道:“南昭!快住手!”   “我要沈如故!我要沈如故!”南昭不看他,不达到她的目的,决不罢休。   城隍老爷见自己的阴兵就要被南昭噬魂,终有了退步,忙命令道:“速去将那术士带上来!”   说完,唯怕南昭不肯罢休,怒气道:“你还不快收手!”   南昭这才将手掌从阴兵头上移开,又怕城隍老爷反悔使诈,她没有放开那就快要魂飞魄散的阴兵,等着对方的人将沈如故带上来。   不久,便见两个阴兵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上来,南昭立刻放开手里的阴兵,快速朝那男子奔去。   “如故!如故!”因为打伤的是八爷,上面关照过了,被关在此座城隍庙必然受了阴间的酷刑,只见其魂魄遍体鳞伤,血迹斑斑。   南昭抱起他,眼泪已难受的落下来,但男子的脸翻过来时,她面色一变!   “他不是如故!他不是我的如故!”   这城隍老爷一定纯心骗她,竟将一个假的如故拖上来糊弄她!   可那城隍老爷却一口咬定:“此人名叫吕东来,两日前,在阴人路上,与八爷抢魂,被八爷打伤,因其生死簿归本城隍庙管辖,故暂关在此地!”   南昭根本不信!   她听亡魂说,沈如故还被困在阴人路上,她就押上了所有赌注,下到这里来寻他。   可是!她大打阴兵,差点把这城隍庙给掀了,现在却告诉她,那个与八爷抢魂的人另有其人?   “不!这皆是你们不肯放过如故,才给我演的戏!”她坚信,真相便是如此。   城隍老爷早已对她忍无可忍,凶神恶煞的告诉她:“南昭,那沈如故早就死了,你叫本司何处去给你找?”   她摇头绝不肯信,并发誓道:“你不把沈如故交出来,我就掀了你这城隍庙!”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本司再不给你些教训,你真当这城隍庙是你修的了!”城隍老爷再次问道:“本座武判、牛马将军、各司大神何在?”   这一声吆喝,那左右早就按捺不住的阴府鬼神皆持着各自武器飞身出来,一个个张牙舞爪,凶面圆眼,将南昭团团围住,嘴里喊着鬼话,无非是些要如何斩杀南昭的恶语,将南昭本就濒临崩溃的情绪挤到了边缘,她低垂着眼睛看着趟在地上那叫吕东来的男子,见他魂还有魄,正虚弱的半睁眼睛看着她。   他们本不相识,却因此机缘有了这样垂死前的一眼相望。   她苦笑,问道:“为何,你不是他?”   吕东来哪儿有力气回答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魂体随时都要散去似的。   这时,阴府数十名牛鬼蛇神差,全都朝南昭袭上来。   南昭一咬牙,眼中也露出杀机,飞身而起,凭借灵花之力,频频躲开一次次致命一击。   一时之间,这阴暗的城隍庙中,剑光电闪,地动庙摇。   有鬼神倒下,又不停有别的阴兵补上,南昭在这过程中,伤敌无数,却也未能幸免受伤,她的灵体早已伤痕累累,可她未打算停下,她誓要在这儿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到那城隍老爷将她的沈如故交出来为止。   “南昭!”三婆的声音!   “速速归位!”   南昭无暇顾及那道来自阳间的叫喊,她在鬼影重重包围下厮杀的身影那般悲壮,视死如归!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就要淹没在这里,将如那日在阴人路上,被恶鬼扑咬的沈如故一样。   她不觉害怕,唯有不甘,只想再见他一面。   可是,这天呀,又怎会让她如愿?   南昭耗尽力气厮杀过后,双膝颓然跪地,那些围着她的阴兵鬼将看前面已倒下了不少同僚,并不敢冒然上前,一时的围困中,只见她单薄的身姿显着壮烈,连那城隍老爷也有几分动容,他沉声叹道:“三百年了,即便是轮回,依然还是你呀——”   南昭未听见城隍老爷的话,她跪在那边,腰背却直立不弯,犹如一尊雕像,令人生畏!   她在等待着,下一番与那些阴差鬼将的恶战。   不过,不知怎的,那些阴差鬼将再没有扑上来,周围也突然有了些光。   南昭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来,发现那些阴差鬼将已退开了,正在她不知发生了何事时,一个影子从阴暗的城隍庙深处缓缓走来。   她脸上一怔,用手揉了揉眼睛,见那‘人’穿着一身白袍越来越近……   那是……   她眼前再次模糊了起来,声音颤抖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如故……是你吗?”   那‘人’到了南昭的面前,她也更加清晰的看见了那张久违的面容。   在阴阳两间,这张脸,早已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南昭!”沈如故一把将南昭拥入怀中,这一抱,经历了多少生死。   南昭喜极而泣,是她的执念终于打动了城隍老爷吗?   他们终于将沈如故还给她了,她想开心的大笑,可笑声却像哭在哀嚎。   “如故,我终于找到你了!如故!”她紧紧抱着那个人,唯恐这是一场梦,梦一醒,他便又一次消失在这三界之中。   “南昭!时辰已到,速速归位——”随着三婆紧急的呼唤,南昭的灵魂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除了三婆的叫魂声以外,她似还听到一个男人在说话,他说:“沈如故早就死了——”   一睁开眼,南昭坐起身子猛吸了一口气。   “南昭!”一道担心的男声在身前响起,她双眼失神的看过去,意识也渐渐从阴间回了来,她喊道:“九哥——”   在这过去的两个时辰中,周仰一直守在这里,见到那张用于带紫珠下阴间的符咒燃烧殆尽,也知道她在下面遇见了危险,可无论三婆如何叫她的魂,她就是不回来。   三婆说,是她自己不愿回来,他当时真的好怕,她会因为失去沈如故而自寻死路,现在看她终于回来了,未能收住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九哥再不允许你这般行事了!”   南昭的元神在阴间受了重创,此刻意识并不清醒,此刻被周仰抱在怀中时,她脑海里猛然出现在城隍庙内最后的一幕。   那就是沈如故也是这般抱着她,还唤了她的名字。   “如故……如故……”她把周仰推开,光脚下床,四处在房中寻找她口里的沈如故。   周仰与三婆见状,皆是一愣。   三婆愁面说:“坏了,这丫头在下面伤了魂魄,还伤得不轻……”   周仰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他紧张的问:“伤了魂魄会怎样?三婆?”   三婆目光看着南昭,无奈回答:“魂是体,魄是智,魂魄皆伤,只怕是疯了!” 第075章   三婆的话才刚说完,南昭已神情恍惚的冲出了房间,嘴里喊着:“如故……如故……你去哪儿啊?”   这哪里有沈如故呢?周仰一脸惆重的追出去,拉住她:“南昭,你别这样!”   南昭被他抓住,转过头来望着他的脸,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唤道:“九哥!”   周仰稍微松了一口气,刚才南昭已叫了他一声九哥,想必并没有三婆说的那样严重,他好语气说:“南昭,你没穿鞋子!”   南昭根本没听见他话似的,拉着他的手,亲切的喊道:“九哥,你快带我去找如故吧,他正在叫我呢!”   周仰再次愣住,开始相信三婆所言,眼前的女子就算没疯,只怕也并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三婆,可以将她医好吗?”他转过头来,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那位老人身上。   三婆自南昭醒来过来,面上的神情便一直很凝重,她回答道:“她若身残,老身倒能是尽浑身解数帮她补好,可若这魂魄受损……”   无能为力!   周仰很难接受,那个坚强的南昭会变成这样,他再问:“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办法了吗?”   对方也不愿意,思考了片刻后,说:“让老身为她施套针,看看这疯症可有好转?”   “好,请三婆立即为南昭施针!”   说罢,他哄着南昭躺到床上。   “我不去!我要去找如故!”南昭甩开他的手,就要这般光着脚往外面跑。   周仰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喊道:“来人啊!”   外面候着的四个婢女跑了进来,垂首问:“王爷有何吩咐。”   “将她绑到床上去!”刚说完,他立即补上一句:“切记莫要伤到她!”   婢女听命,便上来抓住南昭。   南昭也不认识这些人了,她反抗起来,嘴里喊着:“九哥,九哥,你让我去找如故呀!”   周仰实在不忍看到这一幕,闭着眼睛转过身不看。   婢女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绳子将南昭绑到床上,绑完了,她也不肯消停,一直在喊叫。   “为什么你们都要和我做对?为什么?”   三婆准备好针,坐到床边上,要施针前,她还有话对泰安王讲。   “王爷——”   “三婆还有何吩咐?”周仰转身,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仪态还是那般恭敬如宾。   老婆子语重心长的说:“这针可为她固魂聚魄,但若不奏效,老身也没有法子了!”   他点头,表示理解。   三婆这番,便为开始南昭施针。   “疼!”三婆的针才刚插下去,南昭就哭道:“九哥,这老妖婆要杀我!九哥救我!”   好像除了周仰以外,她并不认识别人了!   三婆没有被她的声音干扰,再次施下第二根针,南昭撕心裂肺的喊道:“你们都要害我,你们都要害我!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夫君回来,定让你们好看……”   周仰早已躲到屋外,却将南昭这一声声听得仔细。   寻龙也在院外便听到三婆的话了,瞧自家主子这般难受,心疼的过来劝道:“王爷,南昭她那般坚强的人,兴许去过阴间以后,一时迷失了心智,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周仰未回答,沉声问他:“今日元武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并无发现!”寻龙回答完,又略带顾虑的说:“主子,再过两日便是您的生辰,本来按照您的意思,就不办了,可元武那边,今日就敲锣打鼓的送来贺礼,现在全城老百姓都知道主子你生辰了!”   泰安王如今在泰州百姓眼里,那威望盖过了皇帝老子,都争相将自家的好东西送过来,现在后院子全是什么鸡蛋啊,大白菜这些东西。   且元武这样一搞,其他的泰州官员,权贵,也都不敢怠慢了,也纷纷送上生日贺礼。   周仰无奈,只好让管家孙伯张罗生辰宴。   三婆从南昭处过来敲门,他立刻放下手中笔,问道:“如何?”   对方摇头,“老身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周仰叹了一口气,不忘道谢说:“三婆辛苦了!”   老婆子惋惜摇头,不再多说这件事,她关心的问:“方才听闻王府要为王爷办生辰宴,可有此事?”   周仰点头,愁眉紧蹙的说:“上次南昭破的那蛇阵,必是这元武背后的欧阳氏族搞的鬼,这次又故意来祝贺,怕是要在本王生辰宴上使计……”   三婆同样忧心忡忡,她说:“他们这时来,必然是冲着南昭来的!”   “本王知道!”   他这就吩咐下去,让人看好南昭,不准她乱跑。   “光这样还不够。”三婆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提醒道:“王爷,欧阳家上次的蛇阵并不是欧阳家目前的小辈能布的,必是目前当家的欧阳柏,此人心高气傲,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上次被南昭破了蛇阵,应该有所损伤才是,这么快又卷土从来,恐怕有备而来,可你身边只有南昭一人可用,她此刻这状况你也看到了,你也得有对策才好!”   周仰怎会不知呢?这不正在为此事发愁吗?   二月十八,泰安王生辰之日,一大早,鞭炮声在府外响起。   接近午时,陆续有宾客前来祝贺,元武几乎是最后才到的,且排场十分大,到了大门外,见周仰未在门口迎接,便不进。   此刻,周仰正在宴客厅里招待早到宾客,寻虎进来,在他耳侧轻语禀报了此事,他眸中闪过一丝阴郁,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然后得体的带着众位泰州官员去大门迎元大将军。   今日的周仰一身浅蓝色的华服,雍容华贵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雅致,站在那些老头子中间,格外夺目。   元武见他终于出来了,好喜大功的拱手祝贺道:“恭祝泰安王生辰吉日,千福金安——”   周仰笑着迎过去,请元武进门,在这过程里,他目光已注意到与元武同来的,还有其他几位,这些人的打扮与今日来他生辰宴的宾客大为不同,他只看了一眼便知,这些皆是道门中人。   来者即是客,他堂堂一王爷,如何能拒之门外,不但不能,还得十分客气的展现东道主的礼仪,全都将这些人给迎了进去。   而在泰安王府的另一边,一个穿着水红色华衣拍了拍脚边王府卫的脸,确认对方已吃了她送的点心昏迷不醒后,得逞一笑,欢乐的朝那间紧锁的房门而去。   她很快用偷来的钥匙打开门,见到房间坐着的女子,正眼神空洞望着自己。   “喂!”周鸢走过去,在南昭面前晃了两下。   南昭眼神跟着她的手指移动着,然后问她:“如故来了吗?”   周鸢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她先前听王府里的下人说,这个讨厌的南昭疯了,她还不信,结果真的疯了!   她自然不知道南昭何以在这样短的时间疯掉的,此刻只觉得好玩的一把拉住南昭的手,哄骗的语气说:“走,本公主带你找你的如故去!” 第076章   宴会大厅中,众宾客已就坐,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寿星身上,不时有客人起身献上祝贺的敬词,有心的人,还会送上特别的礼物,当众获得瞩目。   周仰端坐在上面,早已习惯了在这种场合里逢场作戏,他并未将心事展露在脸上半分,时而举杯与宾客饮酒,时而玩笑。   元武坐在他右侧的位置,看献礼的差不多了,他终才起来装模作样的敬酒,并在此献上他另外准备的厚礼。   大家一见他起来敬酒,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话语。   这里谁人不知此二人的微妙关系,多数报以看戏的态度。   “王爷深受泰州百姓之爱戴,五官职在身,也不辞辛苦奔波与州内哥府,实在是令元武敬佩不已!”元武今日穿着一袭黑色的对襟稠褂子,那壮实的身材往中间一站,威武之气不言而喻,值得一提的是,周仰外表文雅,内敛自谦,并不刻意露锋芒,与之一比,却并无半分被比了下去。   他端起酒杯,正要与对方喝下这杯酒,那元武又出声喊:“这酒元武要与王爷喝,但得等等!”   敢在这里直接打断寿星动作的人,也就他元武了!   周仰没有半点儿不适,就听元武说:“等我这份厚礼上来了,咱们再喝也不迟。”   说完,他拍了拍手,便从厅外款款步进两名俏丽女子,看装扮和姿态,并不像是良家女子。   “泰安王整日忙于公务,身边也没个可亲的人儿照顾,所以元武特地去云州挑选了这两名女子赠与王爷。”元武笑得浪荡的提醒道:“她们二人可不一般呢!”   “怎么不一般法?”宴会厅里坐的大多是男子,对此话题无不兴趣颇大。   元武指着其中一位面若桃花,眉如柳的女子介绍道:“她叫霏儿,弹得一首好曲,乏时可为王爷解乏舒心。”   他又指着另外一位身材婀娜,眼中含情的女子道:“她叫子鱼,舞技了得,还善解人意——你们还不快坐到王爷身边好好伺候去!”   “是!”两名女子笑盈盈的来到周仰身边坐下,元武特地留意了一番他脸上的神情变化,腹诽着:不近女色的泰安王殿下,这回给你开个荤儿吧。   因了有这般多宾客看着,周仰任然没有表露出一丝不悦,他淡笑谢道:“元将军真是有心了!”   “王爷又何必一口一个将军的叫,怪生份的,往后叫我阿武就行了!”这厮说完,便坐回自己的案桌前,与同他来的另外一位中年男子交头接耳说了句什么,就抬头扫过宴会厅内的各位宾客,好奇问道:“怎么今日不见王爷的义妹呢?”   他不说,大家还未注意到,一说出来,陈大人也出声问道:“对呀,今日怎生不见沈夫人来?”   义兄生辰,作为义妹,自然应该来祝贺的。   “南昭偶然风寒,所以不便出来见客。”周仰抱歉告知。   陈大人立即担心的嘱咐道:“风寒可大可小,一定要注意修养。”   “我替南昭谢过陈大人的关心!”   元武却接过话头问:“可我怎生听见坊间一些有关沈夫人不好的传闻。”   “什么传闻?”   “说是沈家的那位体弱多病的大少爷已经与世长辞,沈夫人因思念亡夫……等了癫症?”   这些人中,很大部分前不久才来参加过周仰为南昭设的结义宴,现听她疯了,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都说是坊间传闻,那自然信不得真了!”有人好意说。   元武也假模假样的附和道:“那当然了,王爷的这位义妹可不是一般人,怎可能说疯就疯呢?”   声音刚刚落下,厅外走进来一位面露喜色的女子,此人正是十四公主周鸢,她今日也穿了一件新衣裳,黄绿相间的襦裙,俏丽又可人,与她古灵精怪的性子极配。   她一进来,周仰便给众位隆重介绍了她,待她来到身边送上自己亲制的生辰礼物时,他才小声问道:“刚才那么久,你去做什么了?”   周鸢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没做什么呀,今日人多,到处看看。”   虽如此说,看她坐入席中,周仰心里并不踏实。   果然没等多久,寻龙急步走进来,在他身侧小声禀报道:“南昭不见了!寻虎已出去寻了!”   整个生辰宴都未露出半点儿不适的周仰,终于再这一刻神情一紧。   这个细节,立刻就被元武看了去,他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问:“王爷,是发生了何事吗?”   周仰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继续坐在正上方等待着。   终于等到宴席结束,他才疾步感到南昭所居的院子。   此刻三婆正在此处,已差不多清楚南昭是如何从这里出去的了!   周仰听后面色一沉,到外面寻到周鸢,急切的问:“你把南昭带哪儿去了?”   “我……我也不知道!”周鸢原本只是想把南昭带出来,试探一番她是否真疯了,还打算好,过会儿就送回去,哪儿晓得南昭一出来,就跑了,她追都追不上。   周仰又气又急,也没时间去追究皇妹的过错,立刻让人备马,他要出去寻。   周鸢看他这般着急,却未能意识到自己此举将有多严重的后果,她追着出来说:“我看她挺好的呀,不像真的疯,兴许就在这附近,过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她皇兄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命人看好他,自己又带着人出去寻找!   元武的人见泰安王府先后出来这么几波人,立刻前来汇报,此刻,其他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   元武回头问身边的中年男人:“依二爷看,这王府里出了何事?”   那二爷身材不高不瘦,眼睛细长,留了一小搓胡子在嘴上,脸上的五官虽然老了,不过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也算个翩翩公子,他手里摇着一杯茶,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茶水,片刻后他得出结论:“那妖女不见了!”   元武一听,眼中露喜。   “若真如欧阳叔叔所说,此女目前已疯,那她此刻跑出去,我们只消先周仰一步找到她即可!”   话毕,两人就起身离开了王府。   周仰先去寻了沈府,未见南昭踪迹,心急如焚。   酉时,泰州城隍庙,南昭坐在城隍爷范冲的神像前,目光呆滞,此刻,她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自己在阴间的画面。   沈如故从黑暗里走出来,将她抱在怀里,就在这儿。   她抬头问前面的城隍老爷:“你又把如故关哪儿去了?”   “如故……”她找遍了城隍庙,哪儿有她的如故呢?   这个时辰,城隍庙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在神像下面又踢又踹,是个十足的疯子模样。   元武带着庄二爷等人一踏进城隍庙,便见南昭头发凌乱,衣袍脏皱的指着前面的城隍爷在骂。   “你信不信,我把你这庙给烧了?”   她样子看起来很凶,可在旁人眼里,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元武面带奸笑,迈步进去,特意偏着头打量着她。   南昭很快也发现了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   “我?”元武指了指自己,更是乐呵的,心想,连我都认不出来了,看来是真疯了!   “我呀,可是你的大恩人!”元武一想到这女人打伤欧阳柏,令他颜面扫地,那个‘人’字恨不得从牙缝里面挤出来。   南昭似在回想,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来,便执着问:“你可见着我夫君如故了?”   “见着啦,他不就在外面吗?”这厮指着殿外信口道。   她一听,真就信以为真的往外面走,元武心眼可坏着呢,故意伸出腿去。   南昭被绊倒在地,跟在元武身后的几名手下见此一幕,不以为耻反以为乐的笑起来,嘲弄道:“真是个傻子!”   那同来的庄二爷没笑,他一脸冷薄的说:“搜一下她的身,看看东西在不在她身上。”   元武点了点头,“得勒,二爷,我亲自帮你收!”   说完,便蹲下身来。   南昭神志是不怎么清醒,但此刻也看出这些人不是好人,她便将他们看成是城隍庙里与她厮打的阴兵鬼将了,她眼中一狠,从地上爬出来,质问道:“是你抓了他对吗?你把他放出来!”   元武被她这突如起来的气势还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意识到,眼前不就是个疯子,有何可惧怕的,他撩起袖子就要上来硬搜。   南昭本就将他视作威胁,怎可让他如愿,抬脚就朝他踢去。   元武反应也快,看这一脚踢过来,敏捷一躲。   “啊!”他是躲过了,但这一脚踢飞了他身后的一个正热闹的属下。   庄二爷见状,提醒道:“她有灵花加持,就算意识不清,也别掉以轻心!”   元武粗俗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老子就不信了,她正常的时候,治不了她,现在都他妈疯了,还治不了她!给老子上!”   他一声令下,他左右的属下便一拥而上,一人抓一胳膊腿,把瘦弱的南昭摁在了地上。   “不是灵女吗?也不过如此嘛!”元武蹲下身去,一脸的得意。   不过他没得意多久,突然莫名其妙的叫了一声,“哎哟!”,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将军!”他的属下不知道他发生何事了,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元武左右忘了忘,质问身边这几个没去摁南昭的手下道:“他妈的谁踢我?”   两个人一脸惶恐,赶紧解释道:“将军,我们没踢你啊!”   “没踢?老子好好的怎会坐到地上?”元武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吃痛的摸了摸屁股,看样子这“一脚”还踢得不轻。   “将军,我们哪敢踢你?可能是你旧伤犯了?”   “滚你娘的!”元武撒气的往说话之人身上踢了一脚,那人被他踢翻在地。   他这才算解了气,正要过去搜南昭的身,又是“啪”地一下,谁打了他一巴掌,顷刻间,五个手指印在他脸上出现。   这回,他很清楚,眼前根本没人打他。   而那“啪”的一声,是来自于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这里可是城隍庙,什么东西敢在这儿作祟?   “二爷!”杀人如麻的元武竟然怕了,回头喊庄二爷。   这姓庄的,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响动,他正注意着周围这只有他们几人的城隍庙的动静。   元武赶紧来到他身边,心头发怵的说:“二爷,肯定是那妖女搞的鬼,她装疯卖傻!”   庄二爷又回头看了一眼还被摁在地上的南昭,冷调子回答:“不,刚打你的,不是她——” 第077章   这庄二爷可是大有来头,他能断定的事,十有八九错不了!   但这话把元武和身后这几个手下狠吓了一条。   既不是南昭搞的鬼,难不成是那城隍爷爷显灵了出来吗?   庄二爷沉着一张脸,颇为讲究的迈步在这庙殿中走了一圈,那双细长的眸子扫过周围这些神像,给人一种紧迫之感。   这时,趴在地上的南昭抬手指着元武的额头说:“阴兵找上你了,哈哈哈!”   旁边的几人什么都看不到,被她这么一句搞得汗毛直立。   元武更觉这南昭是在装疯卖傻,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他凶横的警告道:“妖女!你少他妈给老子在这妖言惑众!”   不过那庄二爷却像是得了提醒似的,看南昭指着元武的额头,他便凑过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这厮看!   “二爷?”元武被他似看妖物的目光盯得心头发慌,他问:“咋啦?二爷?”   对方没理他,以讯雷不及之速伸出手便从元武额头上扯下来一张纸符,也差不多同时,那纸符瞬间烧成了灰烬!   元武惊呆了,“他娘的,老子额头上啥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他后面的手下一个个皆摇头,别说他们没看到那东西如何贴上去的,就是贴了那么久,他们也没看见,只被那南昭看见了!   庄二爷眸子露出一道狭隘的光来,他是没看到那纸符的样子,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动手,对方可不是寻常的江湖术士,对方有点道行,他便出声问道:“既然来了,何必躲着不见?”   元武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也看出这城隍庙内,似乎不止有他们。   那人并未现身,庄二爷见他们行迹暴露,便立刻吩咐道:“先把此女带走!”   外面周仰的人也在寻南昭,元武也不傻,立刻拿来早准备好的麻袋,将南昭装进去,从这城隍庙中拖了出去。   庄二爷也没有多留,他转身跟出去,一行人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找了一整晚的周仰一无所获,他不甘的回到王府中,他抱着一线希望南昭会自己找回来,问过府中下人以后,他更加着急起来。   “继续去找!”他下令道。   本该领命退出去的寻龙硬着头皮上前来说:“主子,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周仰眸光一暗,带着怒火道:“本王让你继续去找!你耳朵聋了吗?”   寻龙不敢再说,听话的退出去时,遇上正步进来的周鸢。   得知她九哥并未将南昭找回来,周鸢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是怕九哥生气,便小心翼翼到了周仰身边,唤道:“九哥——对不起,阿鸢不知会变成这样……”   周仰并不想将怒火发泄到这个妹妹身上,他不看她,努力克制着,没有做声。   越是这般沉默,周鸢就越担心,她再靠近一些,“九哥,你与阿鸢说句话吧……”   “阿鸢!”周仰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如水的俊眸望向她,“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周鸢委屈的伸出手,去抓他的袖子,“我知道她曾对九哥很重要,可是她现在都疯了,没有用了,只会拖累……”   “周鸢!”周仰万万没想到,从他那个单纯的十四妹口中,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而对方更听得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更加肆无忌惮的说:“我知道,那个妖婆临死之前对你说过那些话,我通通都知道,就算她说的是真的……”   “住嘴!”周仰严声打断她要说的话。   周鸢从未见过那个最疼爱她的九哥这个样子,委屈的不敢再言语。   周仰则转过身去,待平复好情绪之后,才沉声开口:“你既知南昭对九哥十分重要,就不该拿她的安危当儿戏!”   “我……”   周鸢还想辩解,但他九哥却并不想听,“你已不再年少,总会懂得这世间,不是你从前看到的那个样子。”说完,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道:“你来泰州已有几日,天都那边也知道了,九哥明日便派人送你回去!”   “九哥!”   周仰还要去寻南昭的消息,就此迈步从房中出来,不忘交代了寻凤,好好将十四公主看好,别让她再闯出祸事来!   交代完毕,他往南昭住的院子而去,人才刚到院门口,周仰就敏锐的觉察到一道黑影闪进了院墙内,一刻犹豫都没有,他疾步就追进去。   那人也发现了他,见他紧追而来,一跃就上了墙。   而周仰也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弱不禁风,他也敏捷紧追上去。   只见那人身轻如燕,跟没有重量似的,脚踩在瓦片上,都未发出多大的声音。   周仰追着他跃过了几座屋顶,他发现那人原本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甩掉他遁入黑夜之中,但却未这般做,所以他狐疑的停下来。   对方很察觉他没追上来,脚步也慢慢停下来。   他冷声问道:“你是谁,想引本王去何处?”   那人步伐在屋顶那边站定,从身形上看,与周仰差不多高,却还要单薄。   且看周仰身姿灼灼,即便是这黑夜的屋顶之上,那俊逸不凡的外表,也没有半点隐下,按理说,谁与这样的男子对立,瞬间就会被比下去,更何况,那人的脸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但奇怪的便是,那人的气势竟丝毫不输给这位王爷。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朝周仰扔过来。   那是长白色锦帕,本来柔软无比,在他扔的过程中,竟带着一股强力,若不是周仰早有准备,很可能被这张锦帕给划伤。   周仰一把接了过来,很快发现这东西他见过,他眸中带着惊色,“她在你手上?”   这是沈如故的锦帕,南昭日日都待在身上。   “非也!”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清亮,感觉年纪不大。   周仰并不信,“那你从何处得来这锦帕?”   那人回答:“她在城隍庙被一个大胡子皮肤抓走了,这是她留在那的!”   大胡子?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元武的模样来,白天寻南昭时,他也听到探报讲,元武的人也在城内四处搜索什么,所以这个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周仰站在原地,疑惑问:“那你是谁,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   “你莫管我是谁,就问你,想不想寻到她?”   “本王当然要寻回她!”   他才刚表明态度,那人已飞身跃到院墙的另外一边了,只留下一句话。   “寅时我会再来——”   周仰未再去追此人,虽不知对方来历,但他早看出此人轻功了得,若想跑,他根本追不上;既然对方说他寅时会再来,反正此刻他也没有别的线索,姑且等他一等。   长夜过去,寅时天还黑着。   周仰威坐在会客厅上方,寻龙候在他身后,并不知他在等什么,他只知道,自家主子已坐在这儿约有一个时辰了!   “主子,不如……”   周仰目光视着门外,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寻龙识趣的闭了嘴,这时,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便抬眼往打开的门外看去。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迈步走了进来,此人穿着一身蓝色布衣,就是那种最普通的料子,一头夺目银丝盘在头顶,像是个道士,但从未见过。   这里可是泰安王府,这小道士如何进来的?寻龙立刻就上前去,欲要拔刀将此人拿下。   “退下!”周仰令道。   寻龙这才意识到,他家主子坐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就是等这银发小子!   于是他又仔细去看这少年,若不是先看到他那还留两分稚气的脸,旁人会以为这就是个老头。   那头银发,简直可以称之为诡异!   周仰并未起身,他沉定的坐在那边,出声问道:“昨夜就是你?”   昨夜看不到脸,但看那身姿步态,差不多已确认是同一个人。   对方回答:“是!”   “你说你知南昭在何处?”   “是!”   周仰停顿了一下,他越发看不懂此人的目的了,所以默声等他来说。   对方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的说:“元武身边有许多术士,你要救她,基本没有可能!”   这一点,周仰十分清楚,他不做声。   那人又说:“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寻龙冷笑,他腹诽道:虽然你小子头顶的银发有点吓人,可就凭你,也敢来我主子面前毛遂自荐?   可惜,他这般明显的嘲讽之意挂在脸上,对方一眼也没正眼瞧他,那双丹凤眼,透着一道常人未有的神采。   这般打量眼前少年片刻后,周仰似乎与对方达成了某种协议,他问:“你——有何要求?”   “我只有一个要求!”少年不是要与这位尊贵的王爷商量的口气说:“你得听我的!”   “大胆!”寻龙简直忍无可忍!   周仰抬手让寻龙退下,再看来者,并未因为对方的放肆而起怒色,他轻声问:“你要本王听你的?”   “是!” 第078章   “那你最好有过人的本事!”周仰并未因为此人的不敬而治罪,只撂下这样一句话。   对方笑了一下,好似一切都不在话下。   他们达成协议后,周仰看天色已亮,怕多耽误一刻,南昭就更危险,便问道:“我们可以动身了?”   “不急!”银发少年不慌不忙的模样,目光移向墙的那头,好像那里有什么人在偷听。   这儿站着的人都是练家子,周仰与寻龙都未擦觉到那边有人,但看他的反应,周仰立刻朝寻龙使了个眼色,寻龙便敏捷的跃上墙头,不多久,就跑了回来。   周仰问:“人呢?”   寻龙气氛答:“让她给跑了!”   他本没看见是谁,但从身形上看,似乎是个女子。   这王府里的女人,他都熟悉,不用想,刚才那个偷听的,必定是元武送来的那两个的其中之一,周仰早就暗中派人监视着她们,没想到她们还是这般不安分。   银发少年悠然道:“此女受过专门的训练,她该是去给她主子报信了,这下好了,都不必我来带路了!”   这话是说给周仰听的。   周仰狐疑问:“你到底是谁?”   “你莫管我是谁,你只消知道,我不会让南昭死,就够了!”银发少年说完,刻意停顿了一下,拉长了尾音提道:“有一样东西——王爷可知在何处?”   “何物?”   “庄氏秘录!”   周仰神情微变,有片刻都未回答,那抹看不清的目光游离在少年的脸上。   他问:“昨夜你进南昭的房间,便是想寻此物?”   “正是!”银发少年并不隐瞒。   “你是个贼!”寻龙没忍住,脱口骂道。   听到贼字时,银发少年一个凌厉的目光射过去,寻龙被他看得一愣,心头直骂,这小子邪乎呀,那眼神儿都带着煞气!   “莫慌——”少年对周仰说:“那本书若在你那,就暂且先让你保管一下。”   暂且?此人的狂妄,并非只在皮相上。   午时,泰州城外十里亭。   周仰与银发少年同坐在马车内,天机营的探子早已在外面等候,寻龙上前得了消息,快跑到马车旁来,小声对里面说:“主子,那个霏儿骑马往东边去了!”   “嗯!”周仰轻应了一声,挥手打发了他,目光移到车内的银发少年身上。   此刻,那少年正闭目静坐着,即便是马车中时间昏暗,他那一头银发也十分醒目。   这一路过来,此人都未说一句话,周仰阅人无数,竟无法从此人身份,获悉一丁点有关他身份和来历的信息。   唯一能看出的就是此人武功高强,还有些道行。   这普天之下,有些道行的人不少,可顶着这样夺目的一头银发,却不知其名的人,少之又少。   周仰主动开口提到:“你还未说你叫何名!”   “王爷想叫什么就什么,无妨。”银发少年依旧没有睁眼。   若是换了别人,这般轻视一国的王爷,只怕早就该降罪了,可周仰对这少年的耐心却是极好的,他温声说:“那本王便叫你无妨了!”   银发少年听到这声,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平视着泰安王的脸颊,出声问道:“你喜欢那个南昭?”   那个南昭?   周仰的眸光更深,自然惊奇于此人这般直接的问题,他语调平常的回答:“她是我的义妹!”   “义妹——”对方还视着他,那双有着一样神采的凤眸好像好像能洞穿所有,他说:“你身上那道印,是因她而来,起初你是想探寻有关自己出生的秘密,可后来呢?”   周仰再次一惊,他的灵花之印并未让外人见过,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这少年又如何知道?而且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银发少年说:“你不止喜欢她,你对她还有很深的执念——”他目光缓缓移开,毫无避讳补充一句:“不过,你终究得不到她!”   周仰听得这一句,心不由得被什么尖锐之物扎了一下,他也有自己的不甘,冷声答:“只要她在我身边好好的,敬慕别无所求!”   银发少年目光盯着黑暗里,默声了许久,才开口提醒:“只要那个人回来,你认为她还会在你身边吗?”   说完,银发少年叫车夫停车。   周仰问:“你要做什么?”   “车里太闷,我透透风!”说完,他身子已轻便跃下马车,出去外面,换了马来骑。   寻龙看他不在了,立即跳上马车来嘱咐道:“主子,此人来历不明,会否是与那些人一伙的,早就设好了陷阱,专门引你去?”   周仰也曾有过这种顾虑,但如果真有别的图谋,刚才他们在马车内那么近的距离,凭此人的身手,要动手早已得逞。   “退下吧,不用再盯着他了!”   “为何?”寻龙不明白。   周仰挥挥手,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少年并非普通人,他若要做什么,他的这些手下,没人能看得住,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后面的路程,银发少年骑马走在最前面,他背上也背了一把剑,不过那剑被裹在布之中,连剑柄都未显露出来,那些王府卫都很好奇,那布里裹的,该是怎样一把神剑,这般见不得光。   “王爷,前面要到梅山了!”寻龙在车外说,周仰眉眼微动。   “梅山……”   他记得不久前,沈如故曾给南昭留下一道口信,便有关于这梅山,这可能并非巧合!   梅山,杜家山庄内,坐着不少道门中人,其中道门三大家族都已到齐。   南昭被装在麻袋里扛进来,当她的脸一露出来,欧阳宜便气氛的冲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地一声,这间用于待客的大堂坐满了人,那回声还是传到了那头。   所有人都知道,南昭将欧阳柏害得很惨,这一巴掌打得段轻了,所以欧阳宜打了一巴掌,又扬手再打了一巴掌!   南昭被这猛然来的两巴掌打懵了,她坐在地上,看周围这些人,几乎都不认识,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来。   一个坐在旁边,身穿黑白长袍的中年男人出声:“二爷说这妖女疯了,看这模样,似乎真的疯了!”   此人是张家当家的,名叫张真元,他们张家的风水术独门绝道,能改今生,变未来;相传,许多达官贵人都是由张家在背后点拨,才有了今日,最出名的,便是这泰州首富孙家。   另一个老头却并不信,他狐疑道:“此妖女诡计多端,真这样容易就疯了?”   这老头是邓家的当家邓耀朽,今年已九十八高龄,不过看起来也不过才七十岁左右,头顶还有许多黑发,牙齿也都全在,一拨稀疏的白胡子看上去有些脏。他身边还坐着个妖娆的女子,是他的十八房姨太太,也是唯一的姨太太。   要问前面的十六个太太去哪儿了?没人知道,听外面人传的,邓老头娶了这个十八姨之后,便将其他的都遣送回乡下了!   而这邓老头膝下无子,那些姨太太尽给他生女儿,一共生了八个,他本想着将邓家的观相术传给这些女儿,可惜没一个成事儿的,于是后继无人,如今这些女儿最小的年纪也三十好几了,都没能嫁人,全留在这老头身边,跟丫鬟一样使唤。   说到南昭疯之事,欧阳嵩也是不信,他提议道:“不如邓老来观一观,看看她是否真疯了?”   邓老头受了邀约,便让他的十八姨太扶着走过去。   南昭看到这个老头走过来,坐在原地未动,瞧老头过来紧紧盯着自己的脸看,她也不怕,眼睛一鼓,也死死的盯着邓老头看,那样子带着几分傻气。   邓老头看完了,表情严肃道:“她是真的魂伤魄离,若不是体内有一道灵花之魄护着,只怕就不止疯了!”   “这么说,她果然疯了?”欧阳嵩有些不甘,他发誓要折磨这个害她儿子的妖女,而对方变成了个疯子,又如何能将折磨达到极点?   邓老头退回来,他关心的可不是南昭是否疯了,“你之前说她偷了庄家的秘录,现在人疯了,秘录也未在她身上——”   欧阳嵩回答:“未在她身上,就在泰安王府里,那个周仰,不过是个不得势的王爷,他根本不懂道,拿来也没用!”   元武就坐在欧阳嵩旁边,他是这老头带来的,对在座的这些老头子来头都十分清楚,故而,不太敢肆意讲话。   现在听人提起周仰,他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他起身道:“我已安排了人到周仰身边,只要那本书在他那里,相信很快就会拿到手!”   话才刚说完,就有手下就进来禀报:“将军,霏儿姑娘回来了!”   元武大喜,他起身朝外面走,还对这些人说:“看吧,说来就来了!”   这些人也以为《庄试秘录》已到手,紧跟着步出杜家门厅。   霏儿下马来,直接来到元武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泰安王府上来了个银发的年轻人,我昨晚去偷书,也撞见了此人!”   “书呢?”这里所有人都最关心那《庄氏秘录》的下落。   霏儿摇头:“我都翻遍了,没寻到书!”   “废物!”元武不客气的骂道。   霏儿低着头认了这声废物,不敢再多说。   大家也都看出书没偷来,各个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心里都打着各自的算盘。   “恐怕不止没拿到《庄氏秘录》那样简单吧?”   这时,一个体宽脸圆的妇人走出来,她一身玫红色的裙装,头上插着一枝别致的梅花簪;此人是这杜家山庄的杜夫人,最喜梅花。   她刚才接到手下禀报,说有人上山了,便猜测道:“估计,那个泰安王已找到这里了!”   元武却不怕,他往欧阳嵩旁边一站,狂妄道:“他要真敢来,这儿今日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说完,他还不忘对在站各位表明一句:“若是你们能杀了他,太子爷那边,必有重赏!”   虽说是道门中人,可自古以来,掌权者与这些道玄术士多有着多种裙带关系,这些人,也大多与太子周权有来往。   杜夫人义不容辞的说:“能为太子殿下解忧,是我们的荣幸!”   元武笑了笑,“那周仰身边本就无可用之人,唯一这个南昭现也在我们手上——看到了吗,疯都疯了,一点用也没有了,所以要这个周仰死,相信对在座的各位前辈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霏儿忙小声提醒道:“武哥,这泰安王身边,不知从哪儿来了个银发小子,看起来并不那么好对付?”   “银发小子?”庄二爷上前来询问:“是否高高瘦瘦,背上背着一把用黑布遮着的长剑,那剑足有三十尺长?”   霏儿点头:“二爷可知此人是谁?”   “吕东来!”庄二爷目光微聚,说起这个名字来时,眸中带着恨意。 第079章   “吕东来?”欧阳嵩似乎听过这个名字,甚是耳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庄二爷语气复杂说:“此人与子钰有些交情,我曾见过一面,所以记得!”   看他这说话的语气,只怕见那一面,并不愉快,欧阳嵩问道:“你可与此人交过手?”   “嗯。”二爷点头,“此人倒是有些道行,不过若只有他一个人,根本不足为惧!”   “爹!各位前辈!”欧阳宜持着铜剑上前来,自告奋勇道:“我想去会会这个吕东来!”   她哥伤成那样,要继承欧阳家业十分渺茫,所以欧阳宜想趁此机会表现一番。   欧阳嵩也知他这女儿修的阴阳术并不比她大哥差,当即就应允了!   梅山的半山腰上,山下天气都还很好,这走到一半,前面突然暗了下来。   两旁长的都是松树,并不算高,还不足以挡住头顶的天。   “停——”走在最前面的银发少年抬手。   “怎么了?”寻龙骑马上来问。   银发少年都不看他,视线瞧着前方那条山路对他说:“你去前面看看还有多远的路!”   “我只听我主子的!”寻龙不动。   后面马车上的周仰也听到了,由着他的话命令道:“无妨叫你去,你就去吧!”   寻龙瞥了银发少年一眼,不得不骑马向前奔去。   “驾!驾!”   银发少年目光专注的望着寻龙的背影远去,突然!   “轰轰轰——”那周围的树都剧烈摇了起来,地上的土也抖动厉害,山上有巨石滚落。   寻龙心叫不好,立刻骑着马左右躲避,但那些巨石不停的落,他最后不得不弃马逃跑,可怜那马儿在失去主人以后,很快就被山上落下来的滚石给砸下了山崖!   可奇怪的是,他们其他人,就站在离他数丈之外,竟一点儿都未感受到那边的地动山摇。   “寻龙!”寻虎在这边大喊他的名字,只见寻虎连续躲过几块巨石,终于灰头垢面的回了来!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拔刀朝这边扑过来,嘴里骂着:“银发小儿,操你娘的!”   寻虎赶紧跑上去拦住他,“寻虎!你干嘛?”   寻龙气氛道:“刚刚明明走得好好的,这厮突然叫停,单单让老子去前面探路,安的什么心?”   而那银发少年见有人要提刀来砍,却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去,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在那打量。   不过就是块普通的石头而已,他却跟看宝贝似的,目不转睛。   这时周仰也从马车里下来,他已基本知道怎么回事了!   “寻龙,你先把家伙收起来!”   寻龙不服:“王爷……这小子想害死我!”   周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看石头的银发少年,什么也没问,只提醒道:“你下次要我的人去试路时,可以稍微知会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银发少年“哦”了一声,站起来。   前面的地动山摇此刻已停止了,他突然露出一抹乖张的笑,迈着大步子朝前面跑去。   大家刚刚都亲眼见到寻龙一进入那片区域后,就发生了何事,那匹马就是前车之鉴,见他这般跑过去,皆是捏了一把冷汗,寻龙更不解气的骂道:“你找死啊!”   谁知,那银发少年就这么毫发未损的跑了过去,在离他们十丈开外停下来,转身问:“看到了吗?”   寻龙等人皆是一脸茫然。   只有周仰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转头对这些王府卫说。   “此地被人布了拦路阵,本王再将无妨刚才走过的路走一遍,你们跟着过来,切记,莫要走错了顺序,乱碰任何东西!”   听了他家主子这话,大家才知道,原来刚才那银发少年看了片刻石头,就已找出了通过此阵的路。   众人也都知此事绝非儿戏,便纷纷将马儿暂栓在半山腰上,徒步跟着周仰一步一步朝银发少年的方向走去。   果然按照他走过的路走,再也没发生刚才那险要的一幕了!   寻龙安全到了这边,不忘对吕东来说:“银发鬼,这次就跟你算了!”   吕东来轻瞄了他一眼,对周仰说:“再往前走就到杜家山庄,里面那些人都不简单,你叫你的人先去请,我去旁边摸摸路子!”   说完,也不待周仰反应,他就飞身进了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寻龙忍不住大骂道:“个奶奶的熊,主子,这小子都知道那山庄里的人不简单,还叫我们去?这卖得也太明显了!”   寻虎也劝道:“主子!决计不能听那个人的!”   周仰却神情凝重的说:“都到了这里,若南昭真的就在那山庄里,难道你们要本王再回去吗?”   “可是……”   “都别说了!”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会会这些所谓的道门中人了!   不久,他们便到了杜家山庄门前,大门大开着,门前早站着一位妙龄女子,正是那欧阳宜,她看周仰在一众人高马大的随从追随下,来到庄门前,目光一时未从对方身上移开。   以前听闻得最多的,便是这王爷如何不得势,有如何被驱赶出天都。   想来,这样的一位皇子,就算出生皇家,也落魄弱势才是,竟不想有这般不凡气韵,实在难得。   “姑娘!”周仰首先开口。   欧阳宜面色染上了红晕,没忘自己为何在此,她立刻恢复理智道:“泰安王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周仰淡雅一笑:“刚才在山腰上,姑娘不是已迎过了吗?”   欧阳宜怔了一下,他竟看出那拦路阵是她所布?   “看不出来,王爷竟有这本事!”   她没看见那什么银发小子,便以为破拦路阵的是周仰。   “王爷这边请!”她得体的让出路来。   寻龙等人都清楚表面这般和平,背地里不知又设了什么陷阱,等着他家主子去跳呢。   不过,他们一行人都安全的到了杜家山庄里头。   此刻,山庄内大堂中,道门四大家族的人都已等待多时,唯有那元武没有现身,他躲在后堂里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听闻王爷驾到,我这山庄真是蓬荜生辉——”杜夫人款款步过来,身边还有一机灵的丫鬟跟着。   周仰为何到这里来,想必这些人都再清楚不过,他也不与他们绕弯子。   “本王来寻一个人!”   “哦?”杜夫人也直言回答:“恐怕王爷白来这趟了,那个人王爷是带不走了!”   周仰面色一肃,“这么说,她确实在此!”   “是!”杜夫人点头,还挥了挥手,让人将南昭带上来。   当看到南昭被绑着手拖上来时,寻龙等人已怒拔了剑!   杜夫人却不怕,她微微一笑问:“与王爷一道来的那个银发少年去了何处?”   周仰不答,他怒目警告对方:“把南昭放了,不然本王将你这座山庄夷为平地!”   “哈哈哈!”杜夫人张狂笑起来,且在她笑时,他们身后的大门重重关上了!   “王爷!”寻龙紧张的喊道。   周仰却并不慌,他问对方:“你当真以为,能动得了本王吗?”   杜夫人换了一副姿态看他,解释道:“王爷想多了,我一区区草民,如何敢对王爷不敬,只不过有一样不属于王爷的东西,既然王爷今日来了,还请王爷交出来!”   他不说话,警觉的注视着周围。   杜夫人便指着一旁的庄二爷介绍到:“这位是庄家唯一的后人,庄氏秘录理应还给庄家人!”   周仰硬气的回答:“若本王说不呢?”   杜夫人便拍拍手,她的丫鬟便端出一碗药汤来,她接过来,走到南昭旁边说:“那我就只好让她喝下这个了!” 第080章   周仰不清楚那碗里装的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用商量的语气道:“堂堂的道门四大家族,为了得到一本书,就用这种手段逼迫人,传出去,不太好吧?”   杜夫人却无动于衷的回答:“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见识短薄,什么都不懂,只知我二哥被这妖女偷了祖传宝书,此女还害死了我们的贤侄庄子钰,此仇不报,叫我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这杜夫人呢,是这杜家山庄的夫人,她本来姓庄,与那庄二爷是亲兄妹,她出来替她二哥说这句话,是没问题。   不过周仰却并不以为然,他说:“你们两个确实是姓庄,但大家都知道,你们并非真正的庄家人,而是庄老爷收的养子养女,且早些年,庄楚就因偷学禁术被庄老爷给逐出了门户,除了他名字里带个‘庄’字,与庄家人有何关系?”   “你!”庄二爷这些丑事,在外面甚少有人提起,此刻竟被他直接道出来,脸色难免难看,他辩解道:“就算如此,这妖女杀我庄氏子孙,我也不能让她善终!”   杜夫人立刻接过话来说:“不仅如此,她还伤了欧阳家的长子欧阳柏,这等与我四大家族作对之人,我们能轻易放过她吗?”   他们这些人,就算想对周仰动手,也不可能真的明目张胆,背后暗算,最好是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对南昭,却不用这般麻烦了,他们有这么多借口可以动手,还要让他泰安王不敢追究!   周仰看透了这一点,他不肯罢休的质问:“你说南昭杀害你庄氏子孙,可有证据?”   庄二爷有理有据的回答:“子钰死时,正在查他父母惨死之案,已查到非常重要的线索,却在那时惨被杀害,他死后庄氏秘录与辟邪宝剑都一同丢失,有人曾亲眼见证南昭使用庄家的辟邪宝剑,以及庄家的秘术,凶手不是她,又是何人?”   这般听起来,南昭确实有重大嫌疑,可周仰十分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他不慌不忙的辩解道:“庄子钰死时,本王亲自去过庄家,那时候,南昭人还在青云观中,相信青云观的人都可以作证,既然她在青州,又如何会跑去南方对庄子钰下黑手,莫非,她有分身之术吗?”   对方其实也知道,南昭并非杀害庄子钰的真凶,若真派人去青云观求证这件事,结果一定与泰安王说的一样,他们才不会笨到去找什么认证呢。   “就算能证明她当时在青云观又如何?那她的庄氏秘录以及辟邪宝剑又是从何而来?这只证明一件事,她不需要会分身术,她只要有同伙就够了!”   周仰笑了笑,“你们也看到她此刻什么样子,你们可以任意往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身上泼脏水,这就是你们四大家族的正派作为吗?”   大家听到他句句将四大家族的名声拿出来垫背,便不愿再与他争口角,特别是那邓老头,他可不想,庄氏秘录没见着一眼,最后把自己名声给败坏了!   瞧他们不说话了,周仰又道:“你们刚才说,南昭打伤欧阳柏,其实那晚上本王也在场,那场斗法是欧阳柏不肯收手,才酿成了今日之果;再说了,斗法就得有输的觉悟,不是吗?”   欧阳嵩听得这句话,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带着怒火起身,“到这来要人,不管你是什么王爷也好,将军也罢,道门的事儿,就要用道门的方法解决,咱们可以再来场斗法,要是王爷能赢了,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人你也可以带走!”   这厮瞧准了周仰无人可用,更不可能亲自出来斗法,所以用此话当借口堵周仰的嘴,他还专门挑衅的问:“怎么样,王爷,这算合情合理吧?”   一来,真跟这些人抢人,泰安王府这些侍卫能打倒是能打,可与这些修道之人打,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来,他们当了恶人还要立牌坊,实在是可恶。   寻龙瞧自家主子被这些人欺负到这份上,实在忍不住,刚想出去教训一番这个欧阳嵩,便被周仰拦了下来。   “别轻举妄动!”他十分清楚,这层纸要的捅破了,今晚上不止南昭救不了,他和这些王府卫恐怕都下不了山。   周仰目光看向南昭,她还是那副似疯似癫的样子,心痛之意已全部写在脸上。   见他久不回答,欧阳嵩又问:“泰安王殿下,应是不应,您倒是吱个声啊?”   寻龙见不得自家主子受气,他说:“主子,就让属下去与他们斗上一斗!”   周仰双眉深皱,这对面站的,都是四大家族当家的,身修家族秘术,寻龙打打仗还行,斗法?那不是找死吗!   他刚要拒绝,欧阳嵩又开口了!   “泰安王,你这位小兄弟倒是有些胆识,他愿意来就让他来呗,我们这些老家伙当然不至于欺负他这种后辈。”他喊出一个名字:“小宜——小女年幼,略有挫技,不过对付这小子绰绰有余!”   欧阳宜从她父亲旁边走出来,她模样生的清秀,因修的是阴阳术,所以身上散发着一股冷气质,算是个美人胚子。   寻龙看见要出来斗法的竟是个娘们儿,自己要是不敢应战,那实在太丢人了,便大步上前强调:“老子不打女人!”   欧阳宜冷笑:“那你不必担心了,因为今晚上,你动不了我!”   寻龙气急,“来就来,欧阳老儿,你儿子斗法受了伤,你就这般不依不饶,现在又让你女儿出来,一会儿再伤了,莫要赖着爷爷!”   “莫要废话!”欧阳宜持铜剑、脚踩雕花椅先动了手。   寻龙乃周仰身边第一高手,武艺自然不在话下,瞧欧阳宜那点儿剑力,根本不开在眼里,对方用剑砍过来,他都未拔刀,仅用剑鞘便连挡了数翻攻击。   “你这点儿花拳绣腿,是跟你老子学的吗?”寻龙挑衅道。   欧阳宜却并不生气,又是数翻进攻,两人很快就从室内,打到了室外,众人也紧跟而出。   周仰看到杜夫人死死的盯着南昭,而南昭注意力却并不在打斗之上,她埋着头,嘴里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如故……如故……”   “王爷,寻龙还一直都是上风呢,那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寻虎露出为自己兄弟自豪的神色,不光是他,其他王府卫也都是如此。   唯有周仰神情凝重,他十分清楚,斗法,哪儿能是这般简单的?   这边,欧阳宜连翻的攻击,都未曾伤到寻龙分毫,寻龙也不想与这女人浪费时间,他拔出长剑,准备结束这场对决。   可在他拔剑那刹那,欧阳宜得逞一笑,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转身就退了几步,寻龙自然以为她是怕了自己,持刀袭过来,欧阳宜立刻闭眼嘴里念了一句什么,只听到一声“起”,寻龙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暗影,他一动,那个暗影也动,他挥剑,暗影也挥剑,只不过他却看不见,还以为欧阳宜在躲他。   哪晓得他这一剑挥下去,那暗影的一剑也挥了下来。   “啊!”寻龙手臂受伤,鲜血顷刻间将他的衣袖染湿!   旁边的周仰与王府卫都没有灵眼,自然看不到是那暗影伤了寻龙。   那边欧阳宜用他的话讽刺道:“这下看看,到底是谁的花拳绣腿?”   寻龙受她这一激,怒火上头,再次朝欧阳宜袭去。   而那道身形与他一样的暗影也紧紧跟着他,他再挥一剑,腹部便传来剧痛,他停下来,伸手一摸,那里全是血。   “怎么回事?”寻虎脸色大变,他忙问:“主子,是什么伤了寻龙?”   周仰也看不出头绪,唯一肯定的是,寻龙根本不是欧阳宜的对手。   “大个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还敢出来与本姑娘斗法!”欧阳宜对着已身重两剑的寻龙说:“只要你现在认输,还可以捡一条命!”   寻龙一根筋,怎甘心对一个女人认输,他咬紧牙冠,再一次挥剑向欧阳宜扑去,欧阳宜侧身一躲,他的剑砍偏了,背后却又被一道力量划破,顿时鲜血如注!   “寻龙!”   “影子——”南昭指着寻龙身边,目光发直的说:“影子!”   周仰听到了这一声,立刻意识到,南昭是有灵眼的,她看到了跟在寻龙身边的影子,而正是那到影子将寻龙砍伤。   他立即呐喊道:“寻龙,莫要再攻击,转攻为守!”   寻龙听了他主子的话,捂着伤口,持着剑站在原地,不再攻击,也就没再受伤。   不过他已有的伤口鲜血却一直在留,没片刻,他的嘴唇都开始发白了!   寻凤焦急的说:“主子,再这样下去,寻龙会没命的!”   “是呀,主子,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寻龙死掉吗?”   周仰双眉紧皱,面色暗沉,小声回答:“你们以为,本王就不想救他吗?”   这里每一个王府卫,都是这些年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怎么能忍心看他们死。   可是今时今日之境,他若冲动与这些人硬拼,后果又会是什么?   “妈的,那个银发小子呢?”寻虎气急的说:“那厮一定与这些人一伙的!”   这边,欧阳宜又问:“为了那么一个妖女死,你觉得值得吗?”   寻龙才不受她挑拨,他吐口水在地上,捂着伤口的样子十分艰难,却还是忍不住说:“我南昭妹子要不是生病了,哪有你撒野的份?”   欧阳宜恨南昭得紧,听到这句话,彻底露了杀机,她目光一厉,冷声说:“既然她那么厉害,你倒是让她来救你啊!”   说完,她挥起铜剑,刚才那一招乃阴阳术中借阳转阴之术,借用对方阳气转化为阴气为她所用,那招唯一的缺点便是,若敌人不主动攻击,没有杀气,便也杀不了人了!   所以她此刻换了阴阳决道:“北极宫,酆都府,赫赫风雷当风斗!度人尊,无量数,今有狂人求超度!走——”   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她衣裙中穿梭着,很快汇聚成一道,随着她决音落下,那股气流便汹涌的朝寻龙扑腾而来。   “寻龙!”周仰一看此景,立刻就知,这曾是当日欧阳柏与南昭斗法时所用的那道阴阳决,南昭身上有灵花护体都差点不敌,寻龙区区凡人之身,有如何抵御?   正在所有人都被欧阳宜这一决强大的气流所震撼,以为寻龙必死无疑时,突然有个人,挡在了那道气流之前。   只见她单薄的身影,像凭空出现一般,垂直的迎风站着,甚至她手上绑的绳子都还在!   那股气流扑过来时,她下意识将双手抬起来,绑着她的绳子全被震断,但却没有伤她分毫。   “南昭!”周仰眼中一喜,因为他看到此刻的南昭眸子里,又有了那熟悉的灵光。   南昭没有说话,她就这样站在那,一动不动的。   欧阳宜惊了一脸,那道欧阳决是她最得意之作,竟这般就被这疯丫头给挡住了!   “妖女!”她冷嘲道:“装疯子终于装够了吗?”   南昭依旧没有回答,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欧阳宜的脸,看不出内心里在想些什么。   欧阳宜被她这不声不响的样子搞得十分烦躁,她举起铜剑道:“既然你没疯,那更好,今日,我要亲自为我哥报仇!”   “想死不用那般急——”南昭的脸上终于有了神情变化,她冷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那个帮你修阴阳决的人,在不在此处?”   自从南昭从还阳回来,便一直疯疯癫癫,连三婆都束手无策,周仰也以为她是真疯了,直到听到这句话,周仰才敢肯定一件事。   原来,她真在装疯卖傻…… 第081章 沈如故。。。。   南昭之所以,会选择在此刻站出来,必定是从欧阳宜身上发现了什么。   而对方一听到她这个问题时,脸色怔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回答:“你说什么帮我的人?我欧阳宜还需要别人帮吗?”   “不需要吗?”南昭却对她所看到的,深信不疑,她说:“你大哥欧阳柏也使过相同的阴阳决,我曾亲眼领教过,与你的不同!”   且是大不相同!   欧阳宜的这道欧阳决里,有一股黑气,她曾在黑山里的女子像以及风恕身上都见过,这正是她今日会在这里的原因所在。   欧阳宜却狡辩道:“笑话,我大哥和我又不是同一个人,我们使出的阴阳决不同不是很正常吗?”   “好!”南昭十分清楚,活人的嘴是翘不开的,她说:“你不是要为你大哥报仇吗?”   对方早就等不及了,挥动铜剑,再次念起那道阴阳决来。   “度人尊,无量数……”   南昭仔细看着她身边缠绕的那股力量,十分确认是她所熟悉的那道气息。   “走!”   风龙来袭,南昭抬起右手,手掌一张,那强风里的能量便随着风力全都吸入了她手心的灵花之中,众人大惊!   南昭紧紧闭着眼睛,她从未试过,用灵花去洞悉藏在对方阴阳决的神秘力量,之所以会这样做,仿佛是她手中的灵花之力让她这么做。   随着欧阳宜的力量流入她的灵花之中,她眼前立刻看到一些零星画面。   一个人,站在黑暗里,他说:“我可以帮你……”   南昭知道,那个人是对欧阳宜说的,她知道这个人真实存在着。   此人就是风恕背后的那个善用茅山术的人,也是此人数次算计她,杀害了她的师父,不仅如此,此人与上次想暗杀周仰的也有联系。   灵花之力还在扩张,欧阳宜已完全被这股力量包围着不能自拔!   欧阳嵩十分清楚,再这样下去,他女儿必定会死,所以他急速跳出去,用加持过亡人怨的祖传法器震天剑,斩断了南昭的灵花之力。   只听“哗”的一声,南昭在毫无准备之下,被灵花之力反扑,震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南昭!”周仰第一个冲上来,扶她坐起来。   她用力擦干净嘴角的残血,重新站了起来,“九哥,我没事!”   周仰听得她这一声九哥,心头百感交集,“为何连九哥也要一起瞒着?”   “若是南昭之前并未真的装疯卖傻,九哥信吗?”   才不过短短数日,她再次用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看他时,周仰仿佛也熬了数年之久。   “九哥信你!”   他信她,就好像第一次见她时,便坚信她能从绝境中活下来一样,从未动摇过。   南昭也确实没有骗他,她刚从阴间回来时,她的魂魄是不全的,所以那些天,她所在的魄中执念便是如此单一,而那个真正的她,却去了另一个地方,一直听到一个人在与她说话。   直到不久前,她被带到这杜家山庄后,欧阳宜使用那道阴阳决时,她的魂魄才因为那道熟悉的黑暗气于归位!   她现在怀疑那个害她的人,就在这里!   欧阳嵩?邓老头?庄楚?张真元?还是那个杜夫人?   这几人都非等闲,谁都有可能,但绝非这欧阳宜!   南昭十分清楚,那人藏得极深,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暴露,而欧阳宜就不同了,她修为不高,很难隐藏那股气息,是那个人,帮欧阳宜在修成了这道阴阳决!   这些,她现在都一时无法与周仰说清楚,她看向后面被其他王府卫看着的寻龙,说:“对不起,九哥,回来晚了!”   “能回来就好!”   “九哥,你先照顾好寻龙,这里就交给我!”   周仰深知这种事,他也帮不了她,只能担心的嘱咐道:“你小心点!”   南昭点点头,转过身来,目光一变,对着刚刚救下女儿的欧阳嵩说:“老头,我们有一笔账要算!”   欧阳嵩怒目一睁,回答:“我们要算的,岂止是一笔!”   “没错,你儿子是我伤的,但他还有一条命在,可是,潮源那四个无辜人的性命,却全都葬身在你手中!”   南昭当日破那蛇阵时,便已知道敌人是这欧阳嵩,她当时就发过誓,谁欠的债,一定收回来,今日也是时候了!   “真当以为破了老夫的阴阳蛇阵,就没人能收拾你了吗?”   语落,欧阳嵩上前一步,他从袖子里抽出一面黑白色旗子,那是他欧阳家的阴阳八卦旗,与那震天剑是一套。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他念完咒语,整个身体都发着金光,而在他一身吆喝之后,南昭竟见他身体里突然分出无数个相同的欧阳嵩出来,且每个欧阳嵩手里都拿着一把震天剑,他们随着最后面的欧阳嵩挥动阴阳旗,不停变换着动作朝南昭袭过来。   眼看那么多剑朝自己砍来,南州手无寸铁,只得念起灵花咒,用灵花之力为自己抵挡这一道道震天剑的砍杀。   如果对方拿的是把普通剑,倒不可能近到南昭的身,但震天剑毕竟是法器,且剑剑都带着灵光,南昭虽全都躲开了,但却无法改变自己只能防守的境地。   灵光剑影之中,她很清楚,这般下去,体力将不支,唯一的办法,则是突破这些拿震天剑的欧阳嵩,制住最后面那个拿阴阳旗的欧阳嵩。   有了打算,她便心一横,拼死朝最后面的欧阳嵩冲去!   欧阳嵩也发现她已找到他的弱点,面露惊色。   “南昭小心!”   眼看南昭就要扑上来时,一个人影极速蹿上来,加入了这张斗法之中,并在南昭未发现他时,用一把阴人骨从背后袭击了南昭的头部。   南昭感觉头部剧痛,身体被外力击倒。   远处的周仰气氛的骂道:“庄楚,背后暗算的阴险小人!”   庄二爷却一丝都不觉自己有错,他站在被她一棒阴人骨打得头破血流的南昭面前说:“株此妖女,何须讲道义?”   周仰看南昭伤得不轻,立刻要冲上去,被寻虎等人拉住。   “王爷,你上去有什么用,这些人铁了心要杀她的!”   南昭还未失去意识,她挣扎着朝前面爬过去,那些人也没有阻拦她,像是在享受一般的看着她。   但没多久,这些人的神色一变。   “是谁?”庄二爷第一个发现南昭爬去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脸隐在黑暗之中,唯一看确认的,是他穿着一袭白衣,好像午夜的鬼魅一样,他们这么多人在此,竟不知那人到底在那站了多久了!   而此刻,南昭已快爬到他脚下了,他也往前面走了两步。   被寻虎拉住的周仰,目光也惊然的望着那个人,直到那人的面容渐渐清晰,他嘴里不肯相信的说道:“不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082章   连四方寺的智觉大师都找不到沈如故的所在,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且看南昭的反应,似乎早知他在似的。   沈如故来到南昭身边,见她头上皆是鲜血,眸中隐含着一道愠光,寒意渐起。   “你又是谁?”庄二爷上前问。   他们都没见过沈如故,只觉面前这男人不一般,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灵气,似人似鬼。   沈如故蹲在南昭身边,目光没有看他们,他用手指轻轻抚摸南昭头顶的伤口,一道蓝色的光从他袖子中流出来,开过灵眼的人一眼便识。   欧阳嵩为沈如故视若无睹的姿态气得紧,气势不减的问:“何方妖孽,还不报上名来?”   杜家山庄,用青石板砌成的练武场上,刚才的弑杀之气还在,但却仿佛一丝也未有干扰到沈如故。   他就如停留在另外个时空,此刻眼里除了南昭,旁的皆是污浊之物,进不得他眼。   “疼吗?”他问南昭。   南昭摇摇头,“不疼,我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呢!”   她坐在地上,火光将她的血迹与本来的颜色照出红白分明,那双灵动的大眼,就这般巴巴的望着眼前的人。   刚刚那场几乎要她命的对决,突然之间淡化在了身后,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面前这张属于夜色的容颜。   “如故……”这么久以来,她不记得自己唤过这个名字多少回了,终于,她不再是对着思念在叫这个名字了!   他就在眼前,活生生的。   眼泪滑落,声音带着哽咽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沈如故用手指轻轻拭擦着从她眼角滑落的泪滴,似问似答的说:“你来下面接我了,南昭?”   她点头,抽搐了一下,回答:“城隍爷不肯放你走,我打伤了好多阴兵,还好……你终是回来了!”   她用力抱住沈如故,将整个脸都埋在他宽大的袍子里,她好想念他身上的清淡药草味儿。   那边四大家族的人见此景,就算没见过沈如故本人,也立刻知道他是谁了!   欧阳嵩也不能接受这事实,他大喊道:“沈如故早就死了!”   “是啊,早就死了——”沈如故应着,他微垂着头,用手轻轻抚平刚才南昭在打斗中弄乱的头发,他细心的模样,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也是这个过程中,南昭头部被庄二爷打伤的地方,已不再流血了,更感觉不到痛,她抬头说:“如故,那个杀害我师父的凶手就在这里!”   沈如故听到她这句话,眸光闪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南昭不解:“怎么了?”   “真相终会揭晓的!”他似在叮嘱她,莫要操之过急。   他先站起身,又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南昭抓住他的手起身,他摘下她右手上的紫珠,握在手心里,轻声问她:“南昭,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他说过那么多句,她句句可都记着呢。   沈如故便重复了一遍:“他们害怕你,因为你的未来,将使他们望尘莫及!”   说着,他的手指抚过她手心的灵花,那上面花色也随之闪烁着红光,他眸光一冷:“对于那些想将你踩在脚底的人,切莫要心慈手软,记住了吗?”   “嗯。”南昭点头,她朝对面呐喊道:“欧阳嵩,再来一局吧?”   音落,她不忘对庄二爷说:“庄楚,我等煞物,你确实不用讲何道义,暗算,你尽管再来一次!”   庄二爷被她的话挑衅得面部都在抽动,不知要回什么,只能生生的吞进肚子里。   “你命倒是大!”这几人虽被突然出现的沈如故打乱了阵脚,但终究各个都是老江湖,未有一丝弱势展露出来。   庄二爷过来对欧阳嵩说:“欧阳兄,你尽管与那妖女斗法,庄某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欧阳嵩点头,当即又挥舞起他的阴阳八卦旗,念道:“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按行五岳,八海知闻,借我神兵,三太子降身!”   “轰轰轰——”   南昭站在那,闻见头顶巨大的声音朝她压下来,她抬头一看,那竟是一个个穿着金袍的天兵,他们手拿各色神器,下来拿她。   这些当然并非真的天兵,而是由欧阳嵩手中阴阳旗,借了他家供奉的神明的仙力,才幻化出这数个天兵。   眼看天兵就逼到眼前,南昭驭手中灵花之力抵挡,红光瞬息之间,就笼罩在她周身,那些天兵各个凶悍,不停的朝南昭左右夹击,打斗出的灵光如闪电一般闪动着。   “没想到这妖女竟能在嵩哥的这一天兵决下耗这样久!”杜夫人内心有些担忧的看向站在远处的沈如故,小声对庄楚说:“二哥,也不知那沈如故刚刚对她做了什么,那妖女似乎灵力大增!”   庄楚不说话,他小声问:“此人有大问题,我怕欧阳兄最后会败下阵来,只有杜家那块……”   “不行!”杜夫人未等他将话说完,就十分忌讳的说:“那东西在我夫君那里,莫说他此刻不在,就算在,也不可能外借他人!”   庄二爷脸色一沉:“我是你亲哥!”   “我知你是我亲哥!”杜夫人一副很无奈之相说:“那东西,碰不得!”   他们说话间,寻龙已被周仰安排人送下山去,周仰担心南昭安危,并未离开,一直留在远处观战。   这时,南昭与天兵的打斗越演越烈,但那后面的欧阳嵩明显今夜耗损太大,已力不从心。   “二爷!”他大喊了一声。   庄二爷是想上去,可看到身后的沈如故正冷眼看着他,就没敢动;而在这期间,杜夫人已见大事不妙,不知躲哪里去了!   周仰想起这两兄妹是如何对待南昭的,那口恶气实在咽不下,问道:“庄楚,你那妹子人去哪儿了?”   对方不答,聪耳不闻。   欧阳嵩此刻已疲惫不堪,他召来的天兵也越打越少,不得不再喊一声:“二爷,你还愣着做什么?”   “庄二爷?”沈如故冷嘲道:“一个偷学禁术,与外人联合算计自己养父之人,欧阳嵩,你若是有机会赢这场对决,他自然会出手,可如今你余力耗尽,他只会见死不救!”   “欧阳兄,莫听他胡说八道,我妹子去取杜家的传家宝了,这就回来帮你!”庄二爷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不忘睁眼说瞎话。   说罢,他还想跑,这做派,连旁边刚与他们同路的邓老头都看不下去了,他质问道:“庄楚!你养父庄显道之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道门中人皆知,庄显道之死蹊跷得很,且那段时日,庄家死的人不止一个庄显道,后来唯一的血脉庄子钰也死了,这庄家的祸事便也无人问津;而庄显道是庄子钰的爷爷,生前与邓老头私交甚好,他此刻问这么一句,也应该。   庄二爷反驳道:“邓老,你怎能听信这不人不鬼的东西说的话,他此刻就要离间我们……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欧阳凶输啊,邓老,您知道的,那妖女要他命的!”   邓老头瞄了一眼那边,刚才是亲眼见到南昭本已败阵,这沈如故一出现,她就实力大增,他这几十年练就的一双能通天地的神眼,只看那沈如故一眼,便知道此人真实实力远在南昭之上,他又何必躺这浑水。   “欧阳嵩与她是私人恩怨,也确实伤及了无辜,我与真元若是出手,那潮源死的四个工人,岂不是也要一并算到我们头上?”   旁边受了伤已不能再战的欧阳宜听到此话,更是气得直哭,“邓老爷,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宜啊!”邓老头也不想落这么个骂名,他苦着脸说:“我就是个看相的,你瞧瞧那妖女那一身的灵光,我拿什么去救你爹啊?”   欧阳宜转头就去求张真元道:“张叔,我爹为了救我哥耗尽了心力,不然那妖女绝不是我爹的对手,只要你肯出手,必定可以打败那妖女!”   张真元旁观着前方还在斗法的两人,不应声,欧阳宜一时不知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还请手下留情!”眼看欧阳嵩就到极限,张真元还是跳了出去,他手拿着一个模样奇特罗盘,那罗盘也是一件法器,名叫‘乾坤大罗’,用道行的风水师运用此盘,能破阵改运,也能退散邪祟。   所以他一出手,随着手中罗盘的转动,一道风水灵气升起的墙,很快为那体力不支的欧阳嵩塑造了可以喘口气的空间。   沈如故见有人出来插手,一刻也没有多等,他几步上前来,袖袍一挥,那道风水墙便灵气散开。   张真元见状,右手变换着不同的动作在罗盘上方比划了一番,又是一道风水墙由地而起,他满脸青筋外露的质问道:“南昭,你将他儿子害成那般,现在还要杀老子,需要做这般绝吗?”   “你们有本事杀我时,又可曾有半分留情,怎么,现在要我手下留情?”南昭站在沈如故身边,只绝可笑,“他儿子想置我于死地,我还好心留了他一命,他老子却更是心狠手辣,为了替他那不中用的儿子报仇,不惜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现在你却说我绝?”   她笑了一下,只觉讽刺。   沈如故接过话来道:“张真元,你与这儿的其他几位相比,还算得上有点儿道义,本公子今日就不动你,但这欧阳嵩今日必得有个交代!”   张真元也看到了,沈如故刚才破他的风水墙不费吹灰之力,也心知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他的风水术能防身,斗法却终究不过。   可欧阳嵩已无再战之力,他若不帮,必死无疑,念着他们之前的交情,如何能走?   这时,欧阳宜也哭哭啼啼跑过来求道:“张叔,您不能不管我爹啊!您要不管,我爹他……”   张真元深吸一口老气,他卖下老脸,商量的对二人说:“你伤他儿子那般,这后半辈子也没个善终了,现在,他也耗尽了自己的修为,就当抵过了,我替他作保……”   南昭毅然打断道:“这老匹夫一个人的命就想抵过四个人的?凭什么?”   张真元无颜再说,只能转头对欧阳嵩说:“我是尽力了!”   欧阳嵩抱着他家的阴阳八卦旗在那边喘着大气,没有回答。   张真元无奈,转身退离此地。   “别走,张叔!”欧阳宜哭得撕心裂肺,人已跪到了地上。   南昭还忘不了今日她扇自己那两巴掌,才多久呢,风水就轮流转了!她说:“要留你爹一条命也不是不可,只要你说出那帮你练阴阳决之人!”   欧阳宜此刻只想救她爹,之前的盛气凌人变成了顺从,她声音哽咽的回答:“我只知道他叫道神,有一块发红的玉,我没见过他的样子!我没有骗你!”   “那要去何处找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欧阳宜已跪到地上去了,那样子不像还有所隐瞒。   南昭心地善良,看到这女子跪在地上为自己父亲求生,终究不忍的唤道:“如故……”   沈如故头微微转向她那边,那完美的侧脸上,是她熟悉的冷淡,他只问她:“我才刚与你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南昭自然没忘,她从不对手拿凶器的恶人低头,却难做到对已无还手之力的弱者痛下杀手。   沈如故再提醒她:“若今日是换了你跪在那求,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不会!”她低着头,不敢看前面。   沈如故看向前方,沉声道:“你下不了手,我帮你!”   说完,他迈步过去,抬起右手时,掉在地上的震天剑便被他手心的力量吸了过来。   欧阳宜见状,她誓死挡在她爹身前。   “不自量力!”沈如故冷眼扫过她的脸,袖袍一挥,欧阳宜整个身体便被扇飞了!   没了挡路的,沈如故持剑就朝欧阳嵩砍去!   突然,一道银光乍现,有个人从旁边飞身而下,直朝沈如故袭过来,他反应也即快,立刻挥起震天剑去挡,两把法剑碰触之下,产生了一道刺眼的火花!   因为那到撞击之力,沈如故与对方都大退了几步。   南昭十分好奇,这时谁还敢出来救欧阳嵩?   只见对面站的是一个少年,他手持一把长剑,英姿熠熠,一头银发醒目非凡,待她看清楚那人的脸,脸上为之一惊,“是你——” 第083章   她那夜,下到阴人路上去,听闻守城的阴兵说,有个术士在下面打伤了八爷,她才杀去了城隍庙,最后那城隍老爷见她痛下杀手,终于将那术士给放了出来!   不正是眼前这银发少年吗?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也看向了她这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南昭肯定,那城隍庙里的术士,正是此人!   “你竟然你也回来了!”南昭只记得当时她与那些阴兵打得不可开交,至于这个人最后去了哪里,她完全不知。   沈如故看到这个人,却没再上前,他目光冷冷的视着对方,这片刻之中,一句话未说,但那眼神中千丝万缕已过,无人能看清。   在下面的时候,城隍老爷提到过此人的姓名,南昭想了一下,试探道:“你是叫吕东来?”   “是!”吕东来不否认,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正气,这是修出了道行的人身上有的。   可是他还这般年轻,实在令人惊讶!   南昭又开口问:“我不知你当日为谁下到阴人路上去跟黑无常抢魂,但你必定是个重情之人,那欧阳家的人,什么关系,值得你出手相帮?”   谁想,吕东来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欧阳嵩,不以为然的说:“他们之死活,我才不关心,我之所以出来,是想问你点事!”   “问我?”南昭再吃了一惊,她与他,不过阴人路上一面之缘,有什么好问的。   对方问道:“你的辟邪宝剑与庄试秘录从何而来?”   她听后心头一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边看出她犹豫,紧追不舍问:“他们都道你为盗宝剑与秘录,杀害庄子钰,怎么,难不成,真是你做的?”   “不是我!”她极力否认道:“是庄子钰临死前,赠给我的!”   吕东来神色终于一变,不再那样坚决重复了一遍:“他赠予你的?”   “是!”   “爹——”这时,后面的院墙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几人回头,才发现那欧阳宜将她爹扶着,欲离开这里,刚才那声尖叫似乎是欧阳宜发出来的。   沈如故带着南昭快跑过去,便见院墙之后,欧阳宜抱着她爹的尸体痛哭流涕。   “爹!你别吓我!爹!”   如果没记错的话,欧阳嵩刚才虽耗尽修为,但没受什么外伤。   可此刻,却是七窍流血而亡!   看到这一幕,南昭无动于衷,因为欧阳嵩本就该死!   可是,她和沈如故都还未来得及动手,这欧阳嵩怎么就死了?   沈如故目光飞快的扫过周围,这里就是杜家山庄一个普通的院子,刚才出了欧阳宜在此,再没别人了!   周仰与吕东来也随后赶到,见此景,他出声问:“谁动的手?”   欧阳宜摇头回答:“我爹……他与我走到这里,就突然抽搐,倒地不起了……”   周仰带着疑色看向沈如故,沈如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冷声对欧阳宜说:“你看看你爹的胸口!”   欧阳宜怨恨的看着他,没动。   沈如故早知她不会听,也不妨告诉她:“你要找本公子报仇也行尽管来,但你爹是因为你死的!”   周仰听清楚这话有其他意思,他出声劝道:“欧阳姑娘,你就看看你爹的胸口吧!”   欧阳宜对周仰抱有好感,此刻这里也没别的人帮她,就听话的将他爹胸前的衣服扒开,这一看,面上大惊。   那欧阳嵩的胸口好大一个黑手印,难怪他会七窍流血,必定是这一巴掌,顷刻间就拍烂了他的五脏六腑,所以他才死得这样快。   南昭不奇怪沈如故能一下发现欧阳嵩的死因,她很好奇,“如故,你说欧阳嵩是因为欧阳宜而死?”   沈如故就问欧阳宜:“你爹刚才死时,有个奇怪的举动吧?”   对方虽然恨他得紧,可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   刚才她见吕东来阻止了沈如故对她爹下毒手,她便赶紧扶他爹避开,可刚走到这儿,他爹突然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接着便抽搐、流血而亡。   她什么都没看见,现在,见到她爹胸前那么大个黑手印,也该知道,她爹死之前,一定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挡在了她身前。   沈如故又提醒了一句:“欧阳嵩已是个废人了,要杀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凶手之所以急这一时,是因为要杀的另有其人!”   “欧阳宜!”南昭反应也极快:“杀你爹的人,是要杀你灭口,为什么,你一定很清楚!”   她刚刚才问了欧阳宜有关那个道神的事,这么快就有人要杀她灭口,这会是巧合吗?自然不是!   欧阳宜一面为她爹之死痛哭,一面却又不得不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理智下来后,她抬头看向南昭,以威胁的口气说:“你找那个道神,是因为他设计杀了你师父吧?我若是死了,你也休想找到他!”   南昭不说话,就这么冷眼看着对方。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女人很可恶,可现在,却觉得可悲。   父亲因她而死,她得知真相后,却是第一时间,向另一个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寻求庇护。   她曾以为自己为了活下去,做了够多面不由心的事了,与之相比,真是自愧不如。   她转身对沈如故说:“她一定还知道道神的什么事,所以那道神才要灭她口!”   “你心里有数便好。”沈如故说完,就朝外走。   这期间,那叫吕东来的少年跟上来,唤了一声:“我该叫你沈公子?”   沈如故脚步未停,一直往外面走,周仰发现那性情冷薄的沈如故,对这个横空杀出来的小子他态度很奇怪,他让王府卫先看着欧阳宜,立刻出声叫住南昭。   “九哥,我还未来得及问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周仰摇头,“九哥无事,九哥只是担心你!”   “我很好啊!”南昭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来,“如故都回来了,九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对方听见她这么一句,心里猛地紧了一下,想起来时在路上,那吕东来才对他的话。   等那个人回来了,你以为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似乎,吕东来早就知道,沈如故会回来!   他顾虑的问道:“南昭,九哥刚才听你说,你在阴人路上遇见了那个吕东来?”   “是的,他和我一样,也是去阴人路上救谁,至于救谁,我不知道了!”   周仰听后,眉间的疑惑很深了!   “九哥,有什么事吗?”   周仰并不想对她隐瞒什么,对她说:“那个吕东来是随我一道上的山,我知道他颇有些本事,这过程里,寻龙受伤,甚至你危急之时,此人都没有现身,偏偏是沈公子一出现,他才出来,表面是在问你,可你不觉得……他是冲着沈公子来的吗?”   他不说,南昭还真没来得及去琢磨这个人。   周仰又提醒她一句:“你说他也去阴人路上救人,那个时间,那座城隍庙……南昭,你觉得,他去救的是谁?” 第084章   南昭心头猛的一个响亮,目光朝远处站在练武场上的二人看去。   暗夜里,吕东来神情冷毅的在对沈如故说什么,沈如故背对着这边,也看不清脸,不过,他们二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要送我爹会云州安葬!”欧阳宜的声音再次传来,南昭都不必特意去看便知,这是对她说的。   云州离这里,水路要一日,但还要另外走陆路三日,绝对算得上长途跋涉!   欧阳宜死了爹,她不止要带她爹尸体回老家,还有她大哥也需要安顿,她知道有人要杀她灭口,道门里其他人,她是指望不上了,她这条命,唯有南昭最在意。   因为南昭若想要从活着的她口中得知有关道神的秘密,就必须给她庇佑。   但是要回云州去,不是小事,并非南昭一人才可以决定,她朝外面的沈如故走去。   知道她来了,吕东来原本在说话,突然就停了下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问道:“吕东来,刚才问我的话还未问完呢!”   南昭在沈如故身边停下时,特意注意了一番他脸上的神情。   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吕东来刚才跳出来时,可谓声势浩大,此刻却敷衍回答:“沈公子刚才已对我讲明了,所以,没什么好问的了!”   南昭又看了看沈如故,心头带着吃惊,脸上却是试探的问:“你对他讲明了?”   讲明的什么?是他沈如故上了庄子钰的身,把辟邪宝剑和秘录给她的?   不应该吧?   沈如故轻‘嗯’了一声,转头问她:“欧阳宜提了何要求?”   “她说她要送她爹回云州安葬,我正是过来与你商量此事!”   本是他们二人在说话,却是那吕东来听到这么一句,很有兴致的说:“云州啊,南北交界,那可是个好地方!”   南昭没接这话,她在等沈如故的回答。   沈如故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半响都未回答。   “如故?”南昭便唤了一声。   他才轻声答道:“好!”   南昭有点吃惊,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   沈如故那原本冷淡的神情,在听到她这一句,才有了一丝变化,应道:“这件事,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她点头,是啊,很重要!   只不过,南昭一直觉得,是属于她自己重要的事,而刚刚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好像也将此当作了他的重要。   她很感动,刚想伸手去拉他,他突然问吕东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南昭也觉得在外人面前这样不好,所以便把手收了回来。   而那个吕东来若不是沈如故问他,好像真不打算走的样子,他笑了一下,“当然有了,只是一时忘了,待我想起再问吧?”   说完,就走了……   终于只剩下他们另个了,南昭好奇问:“如故,这个人你认识吗?”   “一个山野道士而已!”这回答十分简单,她也没再问,她此刻满心都是沈如故活着回来的喜悦,旁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伸出手,轻轻抱住沈如故的腰际,将头埋在她的胸膛上,还仔细去听了他的心跳声,很新奇的样子说:“如故!你还有心跳声呢!”   沈如故藏在袖子里的双臂本来是垂着的,她抱住他时,他的手下意识的抬了一下,低头看去,便见南昭靠在他怀里那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反问道:“我怎就没有心跳呢,你真当我死了吗?”   “是啊!”南昭想起那曾以为他在这世间消失的日日夜夜里,她就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我只要留在你身边!”即便别人将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会留一滴泪,今天已是几度落泪了!   沈如故用冰冷的手指帮她抹着眼泪,温声说:“如故因为你才活着,没有比此刻更活得像个人了!”   南昭几乎从未听过他自称自己的名字,她说:“我都听念婆讲了,如故,我们前世的事!”   她音落,沈如故手里的动作一顿,眸里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南昭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继续说着她的话。   “你从前都不对我讲,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后可不可以对我讲?”   沈如故未回答。   南昭终才抬起头来,疑惑问:“如故,你为何不回答我?”   “前世……”沈如故缓缓开口问:“你真想听吗?”   “是啊,所有有关你的,我都想听!”   “好,等这段时间过了,我慢慢讲予你听!”他放开她,提醒了一句:“泰安王似乎有事找你!”   南昭这才回头看去,周仰已站在旁边有片刻了,只是未出声打扰他们。   她从不曾对周仰有过别的情感,但这不难让她发现对方眸间藏起的那缕黯淡,不过,她却假装没见到似的,笑着喊了一声:“九哥!”   喊完之后,她想起件事,解释道:“如故,你出事的这段时间,欧阳家的人想对我不利,是王爷深明大义,认我做了义妹,才让他们很多次无从下手。”   沈如故在外人面前,还是得体的,他感激的对周仰说:“王爷的大恩大德,如故铭记在心,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周仰已恢复常态,还是那般大气儒雅的的回答:“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又何必这般客气呢?”   说完,他又道:“哦,对了,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这里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下山,等天亮之后,再商量欧阳宜的事!”   南昭没有异议,她问旁边的人:“如故,我们下山吧?”   沈如故目光望了一眼所在的杜家山庄,没再说其他,一行人结伴下山,欧阳嵩的尸体也一并运了下来。   担心欧阳宜再有什么危险,南昭与这女人同坐了马车。   回泰州有数个时辰的路要赶,起初他们都未说话,南昭闭着眼睛在养神。   “他是早亡人?”欧阳宜出声问。   南昭缓缓睁开眼睛,虽然对方未说名字,但她知道指是的沈如故。   “又如何?”   “听说,你死了他去阴人路上,把你的魂抢回来……”欧阳宜的眼睛哭过后带着红,不过那张脸蛋还是好看的,特别是这种时候,透着几分孤冷。   南昭没有说话,她自以为对方只是闲得无聊,想找个人说话,于是又将眼睛闭上了!   对方又说:“我听说,你从小便被亲人抛弃,被逐出师门以后,你那么可怜,竟还会有人对你这般好!”   她终不愿沉默了,睁眼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阳宜将抱着双腿的手放下来,用一种挑衅的姿态告诉她:“我大哥被你害得生不如死,我爹也因为你死了,你看看我,现在就与当日你被逐出师门一样,除了恨,一无所有了!”   南昭定神看着这个女人,虽然不想承认,但似乎对方说的没错。   现在的欧阳宜,确实除了恨,一无所有了!   欧阳宜再问她:“你说,我会不会也遇见一个沈如故,像保护你一样,保护我呢?”   南昭觉得,这个问题,更有深层的意思,她并不想回答。   这后半夜,这女人几乎一直在说话,她都保持沉默。   次日天亮后,他们才回到泰州城。   周仰先行派人将他们送回沈府,连道别都未曾说,就自己回了王府。   沈如故因有段时间未回来,所以有许多事急着去处理,欧阳宜才刚到沈府,怕她生出事来,南昭便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午时,南昭已数个时辰没有合眼了,念婆给她端来鸡汤,她怕欧阳宜饿死了,先给她盛了一碗。   欧阳宜端起来喝了一口,突然往地上一砸,汤汁溅得南昭裙摆上皆是。   南昭被她烦得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警告道:“欧阳宜,别得寸进尺!”   “怎么?”欧阳宜一丝都不怕的挑衅道:“我得寸进尺,你能拿我怎样?杀了我?”   南昭还未从她口中得到道神的秘密,怎么可能杀了她!   这女人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   所以南昭忍了,她又盛了一碗鸡汤,不过这次不是给欧阳宜盛的,她自己端着喝了起来。   欧阳宜见她不痛不痒的样子,很是窝火的说:“厉害呀,这般都喝得下去!”   她浅笑回答:“不瞒你说,我全身筋骨都断了时,要能吃口东西,我都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你说得对!”欧阳宜冷笑了一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汤碗,自己盛过来吃。   南昭没与她置气,她从房中出来,念婆在外面候着。   “少夫人——这女子便是当日设下蛇阵之人的女儿?”念婆刚从沈如故那边过来,也听说了!   她点头答道:“是,她的性命对我很重要!”   念婆点头,却带着忧虑说:“她一定恨少夫人得紧,恐怕不会安分!”   南昭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此刻比起想找她复仇,欧阳宜应该更想活下去才对。   因为要帮欧阳宜送她爹回去,要安排很多事宜,念婆需要去打点,嘱咐了她这些,便不再多留。   待南昭回到房中时,却见欧阳宜在她房中翻箱倒柜。   “你干什么?”南昭带着怒气大步进去。   欧阳宜拿着一件她还未穿过的新衣在铜镜前面比划,看也不看她说:“我衣服脏了,我要洗澡,你快去给我准备热水!”   南昭真想将她从自己屋子里扔出去,可最后,除了咬了咬牙外,还是出来唤小暖去准备热水。   不过这女人却存心不让她省心,小暖好不容易帮她准备了一大桶热水,她伸手一摸,就十分不耐烦的甩手道:“这么凉,怎么洗啊?”   南昭也伸手摸了一下,知道她是故意的,便将小暖打发出去,再对这女人说:“欧阳宜,水就在这,你爱洗不洗!”   “你!”欧阳宜指着她的脸,本是要发作,但也知道自己拿她没有办法,立即转怒为笑,然后当着她的面解开腰带,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扔在地上。   南昭从小就是在道观里长大的,没怎么见过女人,更别说这种脱光了的女人,所以当看到欧阳宜那么大胆的裸露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了!   欧阳宜却不一样,她爹也娶了好几房姨太太,最小的与她差不多大,女人间这些事情,她早已见怪不怪了,看南昭这个反应,她得意的故意走到她面前说:“你都嫁人了,怎么看见女人的身体还跟个黄花闺女似的?”   南昭瞥了她一眼,故作无事的回答:“洗你的澡吧!废什么话?”   欧阳宜却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一脸惊讶的样子:“该不会你与他还没有做过那件事吧?”   “胡说什么?”南昭像被人挖了祖坟一样,又气又恼一把将欧阳宜的手甩开了!   对方却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笑里带着几分好奇问:“是他死了不中用,还是你这种煞物,实在让男人提不起XING趣?”   “欧阳宜,你给我闭嘴!”南昭是彻底受够这个女人了,扔下这句话,便从房间里出去了!   好在这里是沈府,有沈如故在,那些邪门的脏东西也染指不了这,所以她离开一时半会儿也没问题。   她让小暖仔细将这女人看着,她终于得空去看看如故。   书房内,沈如故刚过目完念婆送来的账簿,便见南昭气呼呼的走进来,他盖上账本,轻声问道:“怎么了?”   南昭不想因为那女人的事,惹得夫君也与自己一样不痛快,便摇头回答:“没事!”   “没事?”沈如故那么聪明,怎会想不到她因为谁在生气呢?   “过来。”   南昭几步走到他书桌前方停下,午后的阳光很明媚,而照着的他的脸,更加明媚。   她就这样仔细的看着他,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到他脸上时时跟着。   “看够了吗?”沈如故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便将视线移到他那只比女人还要修长的手上,用力的摇了摇头回答:“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沈如故身子朝前微微一倾,抓住她的袖子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问她:“那个欧阳宜对你说了什么,把你脸气得这样红?”   本来南昭的脸都已经白回去了,被他这么一问,猛然间又红起来,小声的嘀咕道:“她嘲笑我……”   沈如故似没听清楚,偏着头又问了一遍:“什么?”   南昭生吞了一口气,嗓门儿突然变得奇大,“她嘲笑我!”   这回,换沈如故笑了,他说:“还有什么嘲笑,能让你生气的?”   事到如今,南昭自然已是千锤百炼过了,普通的嘲讽,她又哪儿能放在心上?   “还不是你!”她瞥了一眼沈如故。   “我?”沈如故眉毛轻挑了一下,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南昭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喊道:“沈如故……”   “嗯?”   “你是不是……对我没什么xing趣啊?” 第085章   南昭都清楚,自己是如何把这句话给问出口的,待她反应过来时,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咯!   沈如故也怔了一下,再看她那张通红的脸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更是刺激了南昭作为女人最为敏感的点,她那双大眼瞪着对方,“你还笑!”   她老羞成怒的想破门而出,被沈如故一把抓回来,问:“去哪儿?”   “去练剑!”她将脸转到一边,不想看到这男人‘嘲笑’的脸。   沈如故却不让她走,又好奇的问:“这时候,练剑做什么?”   “练剑能强身健体!”她仿佛又道姑上了身,挺直了腰板,一副立即出去,来个人剑合一。   头顶又传来一声笑,附和她的话道:“我看你不止需要强身健体呢!”   “还需要什么?”她抬头一本正经的问。   沈如故伸出手指,示意她离近点儿就告诉她。   南昭便踮起脚,把耳朵放到他嘴边的高度。   沈如故也埋下头来,在她耳边说:“你还需要……”   他话却没说完,南昭只感觉右脸颊上,一个又冰又软的东西触了她一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如故亲了她!   反应过来时,她像个呆子一样望上去,吞了吞口水,问了个特别傻的问题。   “你为什么……亲我?”   为什么?   “因为你傻!”沈如故随口一答。   南昭却不生气,她埋头笑着,满脸的幸福,但想到自己都过来一会儿了,还没问正事,便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问:“念婆说船已准备好了,明日出发!”   沈如故点点头回答:“这些账目也差不多了,我陪你一起。”   “真的吗?”南昭其实来也是问这件事,现在知道他会陪自己一起,就不会觉得路途遥远艰辛了!   “那我先过去了!”怕自己打扰他处理事务,南昭也不再多说其他了!   “好!”沈如故答应完,看她走出去,便转过身去。   南昭人已走到门口了,一时没忍住心中的悸动,她转身跑回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说:“如故,我曾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但现在,我觉得好幸福!”   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足以用生命捍卫的宝贝,也让她明白了,原来失而复得,才是这世间,最好的事情。   沈如故没有应声,他安静听她说话的样子,没有表露出太多内心的情感,待到南昭离开后,他的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他目光看向窗外,见南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那头后,便低头念着自己的名字:“如故……如故……”   回去后,南昭想起寻龙的伤情,也不知什么情况,明日还要远行,她该去看望才是。   正巧,欧阳宜在睡觉,她便嘱咐念婆看紧了,备好马车,前往泰安王府。   这段路不远也不近,南昭坐在马车里打了个盹就到了!   王府的管家见她回来了,仔细的请她进去,直接带到了寻龙住的地方,周仰却不在。   “大夫说寻龙失血多,好歹是挨过来了,不过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寻凤给南昭说。   躺在床上的寻龙一脸苍白,却不肯服输的嚷着:“南昭,你别听他瞎说,你龙哥身体倍儿棒,明天就能下床活蹦乱跳的!”   “得了吧你!”寻虎从外面进来,手里还端着一锅大骨汤。   他们这些王府卫都是孤儿,这王府就是他们的家,所以他们情同手足,南昭在王府住的这段时间,早将他们都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寻虎把汤给寻龙喝了,回头关心的问她道:“南昭,听说你要送那个欧阳宜回云州?”   她点头。   寻龙昨天受伤,后来的事只略微听说了一些,现提到这个,他紧张的说:“那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南昭,沈府头才刚失踪了个柳叶叶,你可莫要让这女人作了什么妖!”   她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还笑呵呵的回答:“我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别说她欧阳宜修的阴阳决半罐子水,就是她爹在,我也不怕,我有如故!”   寻龙瞪了她一眼:“我说傻丫头,我就是担心你家沈公子呢!”   “你担心他干嘛?”南昭还未反应过来。   “他那么好色,那个欧阳宜也颇有几番姿色,现在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你说担心什么?”   听到对方说沈如故好色,南昭就不乐意了!   “如故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那那个柳叶叶到底怎么回事儿?”寻龙是自己受伤躺在床上,也不想让别人舒坦,哪壶不开提哪壶。   南昭怔了一下,说到这个柳叶叶,自万凝膏事之后,被风恕带走后,便没了音讯。   沈如故之前很是紧张,如今似乎也释然了,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柳叶叶身上到底有何秘密,想到此,她打算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   寻龙见她不说话了,以为戳到她痛处了,便语重心长的说:“我给你说啊,你龙哥和你家沈公子一样,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了,龙哥是看你傻笨,才给你提个醒儿……”   “你得了吧你!”寻虎不让他说了!   南昭也还要去见她九哥,便与他们告辞。   寻虎追出来说,他回来后也没见到王爷,所以与她一道过去。   到了地方,寻虎先过去问话,不过却去了许久,再回来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南姑娘,你还是回去吧,王爷……他在休息!”   南昭愣了一下,以前但凡她来,九哥无论在做什么,必定会来见她的。   只怕,九哥他在生自己的气吧,她也不强求,轻声对寻虎说:“那等九哥醒过来后,你与他说一声,就说南昭要去云州数日,回来之后,再来给他问安。”   “好!”寻虎点头,将她送到院门口,却遇见马着脸的周鸢。   前一天,周仰本说过要送她走的,今日却未来得及提这件事,所以她还在王府。   “你去哪儿呀?”这位公主大人颐指气使的问她。   “回沈府!”   “回沈府?”周鸢瞥了她一眼,骂道:“真是个白眼狼!”   南昭愣了一下,不想跟她争口上长短,正要往外面走。   周鸢叫住她:“南昭,你疯的时候,我九哥跟着你差点疯了,知道你有难,更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你,结果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南昭停下来,不解的问:“九哥最需要我的时候?九哥他怎么了?”   对方一听到她这么问,“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南昭忙抓住她,“十四公主,你快给我说啊,九哥他怎么了?”   “我九哥他就要死了!” 第086章 :九哥不会死的   南昭听了这句,脸色瞬间大变,转身就朝刚才离开的周仰寝宫跑去。   门外守着两个丫鬟,早受了吩咐在此,不让别人进去打扰,她们见南昭跑过来,忙低头客气的劝道:“沈夫人请回吧!”   “我九哥可在里头?”南昭不理她们的劝阻,探头往房内看,不过房门紧闭,什么也看不见。   丫鬟回答:“王爷正在休息,沈夫人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周鸢也追了过来,听到丫鬟的话,也不知哪根筋没撘对,扯着嗓门儿对南昭嚷着:“你还跑这么来做什么?你快些回你的沈公子身边去,我九哥才不想见你!”   她嚷完,有意停了一下,冲着屋里喊:“我九哥才不会见你这煞星呢!”   前面丫鬟挡着路,这位公主殿下又在吼叫,南昭一心担心着九哥出了什么事,就伸手想将两个丫鬟拨开,周鸢见状,立刻抓住她的袖子往回拉。   “不准你进去!”   “你放开!”   南昭甩开了她一只手,她又身上来另一只手拽着。   “本公主不准你进去!”   她原在沈府里就受够了欧阳宜,耐心早被消磨光了,于是用力一掀,旁边的三个人都倒地了!   周鸢又是哭闹起来,南昭这时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根本没流眼泪,这是闹的哪出?   “嘎——”背后的门开了,周仰站在门内,面色无力,嘴唇干白,那双总是清亮着的眸子,也黯淡无光,一看便是有疾在身。   南昭心上一紧,夜里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副样子?她忙担心的问:“九哥,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大夫可来看过了?”   “只是染了风寒——”对方看向坐在地上假哭的周鸢,带着责备说:“阿鸢,你是嫌九哥死不了吗?”   周鸢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嘟着嘴说:“明明就想见,却又要拒绝,真是口是心非!”   南昭听到她这般说,才意识到是十四公主有意要让她过来。   周仰许是被十四公主给气到了,外面又有风,捂着胸口咳嗽起来,那张清俊的脸,很快就红起来。   “九哥,你快进去。”南昭紧张的嘱咐道。   进了房间,她忙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给九哥润喉,对方未拒绝,在旁边坐下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听到这声谢谢,南昭难受,九哥为了救她,明知杜家山庄的都是些玩弄道术之人,却还是毅然前往,她什么都没为他做过,还让他操碎了心。   其实,十四公主骂她的都对,若她们互相换个位置,也绝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   “主子,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看看?”寻虎也担心着周仰的身体,人站在门口。   周仰摆了摆手,“无碍的!”   他此刻不太能说话,所以一说话又开始咳嗽起来。   南昭见他咳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忙过去帮他轻轻拍着背,担心的说:“是回来才咳的吗?大夫如何说的?”   周鸢站在旁边拉着脸回答:“大夫说是风寒,喝了药也不见好!”   “咳咳咳——”周仰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手帕,从嘴边移开时,却惊讶发现上面都咳出血来了,还不少,连带着他的嘴角上都是血。   旁边站着的人都是一惊,周鸢方才在外面说她九哥要死了,是故意说来吓南昭的,见此画面,脸色是大变了!   “九哥,你莫要吓我!”   “快!快再去叫大夫来!”寻龙回头对旁边的丫鬟说。   南昭则蹲下身去,表情严肃的亲自为他把脉。   “怎么样?”周鸢也靠过来,一脸焦急。   不知是她本不精通医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把不出这脉象有何问题,可再看看周仰的脸,和刚才吐的血,怎可能是没事?   他们扶他到榻上躺下,这回寻龙亲自去将三婆请了过来,三婆把过脉以后,同样发现脉象就是普通的风寒脉象,再看口眼舌,皆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神色却凝重得很。   三婆特意将南昭叫到一旁说:“南昭,王爷的身体老身看不出任何问题!”   南昭面上也不好看,她不需要三婆将话说明白,便知九哥这病来得太突然,他们都看不出问题,才是有大问题!   “老身马上写了一副方子,让下面的人去抓来熬药,看能否缓一缓王爷的咳疾——”说着,三婆小声的嘱咐道:“今夜你守在这里吧!”   南昭点了点头,九哥突如其来的重病,她怎么可能离开?   且这病有问题,也一定是在梅山上出的事儿,这王府除了三婆以外,也没个懂道的,她需得在此守着,找出病因。   不过她出来也有会儿了,想到得先捎个信回沈府,便出来找到与她相熟的丫鬟,让她此刻赶去沈府告知沈如故,她有急事需留在泰安王府。   丫鬟得了信就走了,南昭又回到周仰的房间里,叫来早上服侍的丫鬟仔细问道:“王爷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清早王爷从外面回来时,就有些许不适,十四公主便叫来大夫,大夫只说是在外面吹了风,染的风寒之症,开了副方子熬了药,王爷服了便睡下了,当时十四公主也在的,都没这般严重!”   也就是说,周仰是在这过程里,越来越严重的。   “方子呢?”她问丫鬟。   丫鬟去取来大夫早上写的方子,还一并让人把早上熬的药渣取来。   方子上的药皆是治疗风寒的,药渣也检查过了,排除有人在里面动手脚的可能,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南昭回到周仰的寝卧,周鸢正坐在床边哭。   “九哥,你从小连病都难得生一次,这次也莫要吓我——”   周仰躺在床上,双眼因为身体的痛苦而闭着,却还是强忍着宽慰道:“九哥无碍的……”   “刚又吐了那样多血,怎是无碍?”周鸢自责的说:“都是阿鸢刚才胡说八道!都是阿鸢的错!”   周仰感觉到南昭进来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来看她。   就这么一眼,却让南昭心里十分难受,从第一次在青云山上见他,他雅人至深的气韵便深入人心,即便是危难低估之时,也未见过他这般憔悴乏力的模样。   “南昭——”周仰出声唤她的名字,但那声音,却不怎么能听得见了!   她步过去,看到丫鬟刚刚端出去的面盆里的水都红了,是刚才又咳出血了,丫鬟给他擦干净了!   “九哥,我在这儿呢。”   这回,周鸢再不因为她要与自己抢哥而生气了,她问道:“九哥,是不是你看到这疯丫头你就会舒服点儿?那你快多看她两眼……”   若不是此刻南昭心情郁结,指不定都被她这话给逗乐了!   周仰对她十四妹说:“阿鸢,你让九哥单独与南昭说几句话!”   “好!九哥,阿鸢就在外头,你有啥事儿就叫我!”   “九哥。”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南昭怕他说话吃力,往床边坐近了些。   “咳咳咳……”不断的咳嗽声传来,周仰根本说不了一句话。   南昭帮他拍着背,劝道:“九哥,你别说话,等你好了再说,行吗?”   “我没事……”周仰靠在榻背上,想让她心安,特意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说:“阿鸢说得没错,我从小几乎都未生过病。”   南昭端来旁边凉着的药,喂他喝了一些,他好受了些,向她讲述道:“我出生那年,国师占卜出我母妃腹中之子将是周氏之灾,我父皇听信他言,给已怀胎数月的母妃赐了一碗落胎药,我母妃喝下之后,却未有任何症状,于次月生下一个健康的我,父皇震惊之余,听说我脖子上有一怪纹,此纹不祥,为了毁掉那怪纹,他命人用烙嵌在刚出生的婴孩身上烙印……”   周仰的声音,还在继续,南昭安静的听着,那二十年前,发生在天都皇宫里的这件丑闻,便这样历历在目的呈现在她面前。   刚刚生产过后的寝宫内,孩子的哭声、为人母凄惨的请求声中,那位身穿龙袍的男子铁面无私的坐在一旁,等待着宦官呈上那把被烧得通红的洛嵌。   怕这些奴才做不好,皇帝亲自动手,眼睛也不眨的将烙嵌印在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身上!   “父皇以为,那把烙嵌,解了他的后顾之忧,却未想到,随着我渐渐长大,那被烙下的印疤却慢慢在变化,到我五岁时,我脖子上一丝烙印都看不出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朵栩栩如生的灵花,母妃怕人看见,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也会让我穿遮挡住手脚的衣物;这样过了两年,原本相安无事,却是太子周权生了病,久治不愈,国师看过之后,断言太子之病因浣溪宮中有秽物影响,父皇心急如焚,便命人将我母妃的浣溪宮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什么也没翻到,却是国师在我身上,发现了那枚又重新长出的灵花印……”   “那天,父皇亲自过来看了我身上的灵花之后,便将宮中的人撤走,那天,是我七岁的生辰,傍晚,父亲身边的大太监送来一碗八珍羹……”周仰回想起七岁的那日,露出一个凄淡的笑来:“往年所有皇子皇女生辰,父皇都会赐一碗八珍羹,而我是没有的,唯独那一年,父皇才赐给我,我很开心,可是母妃端给我喝时,却落了泪,我不知母妃为何落泪,只是喝完后,肚子绞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烂在里面了,当时吐的血,比此刻的多了数倍……我还记得,母妃当时坐在榻前,就是你这个位置,她哭着对我说,敬慕,来生莫要生在这皇家,这儿太冷啦……”   周仰忘不了那天的刺骨寒冷,他问:母妃,要如何才不让这里那般冷?   母妃摇头不答。   “可是你知道吗南昭,父皇的那碗有剧毒的八珍羹让我吐了一晚上血,他宫里等着收尸的太监等到第二日,我都还没死,父皇不信,亲自过来看,我还强撑着爬了起来,给他行了一个儿臣礼,他大骂我妖孽,不惜众人劝阻,当场拔刀要将我头颅砍下,倒是那国师来拦下了他,国师说,前夜我喝下那晚八珍羹之后,太子的病情有所好转,所以欲治太子病,需每日让我喝下一碗八珍羹,呵,父皇最宠太子,自然照办——”   于是,那日起,周仰每日都会喝下一碗含了剧毒的八珍羹,每一碗,都令他生不如死!   “南昭……”周仰唤着她的名字说:“你知道吗,我也曾想,生来如此不幸,能死便是恩赐了,可我终究不甘,为何,他们犯下的过错,引来的祸事,通通怪在我身上?又为何,我生不由己,宰割全凭他人做主?”   南昭很早之前就知道,周仰有野心。   她从未去思考过,那野心从何而来,听他讲完这些,才明白这份不甘而来的野心,与她身上拥有的相同。   因为不愿再任人宰割,发誓要做自己的天!   “九哥!”南昭动容的说:“无论经历再多的伤害挫折,我们都会活着,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周仰因为说了太多话,此刻又带着咳嗽,听到她这句时,却苦笑问她:“那你知道,九哥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南昭愣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但心里却异常沉重,她害怕对方告诉自己什么,与她有关。   周仰自然看出她在担心些什么来,他淡淡一笑说:“九哥身上的灵花之印来自于你前世的灵女,所以,九哥最想看到你收集完整所有的灵花之魄,看到你成为真正的灵女那天!”   即便此刻他这般难受,却还在为她着想,一直强忍着眼泪的南昭,眼角开始湿润。   “傻子,别哭……那么多剧毒,都毒不死九哥……九哥不会死的……”   “咳咳咳——”咳嗽声传遍了整个房间,见他又吐血了,南昭伸手去接,衣服上也染上了血。   虽然听了九哥的故事,但他目前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南昭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才可以帮他减轻痛苦,唯有扶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背,难受的求道:“九哥!你别说话了,我求你了,别说了!”   房里的动静太大了,外面候着的周鸢等人紧张的推门进来,也被周仰的情况吓得手足无措。   周鸢刚才出去后,左思右想都觉得她九哥是被南昭害成这样的,此刻又不留情面的将南昭从榻前拽开。   “你滚开啦!你身上的煞气克到我九哥了!”   “九哥!”   南昭听到‘煞气’两个字时,心不由得一紧,也下意识的觉得事实就是这样,她一边哭着,一边朝外面走;这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人,手忙脚乱的,她不小心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模糊的视线里,那个人居高临下的脸染着冰霜。   她突然间,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抹了一把泪,低声问道:“如故……你救救九哥吧?” 第087章   沈如故不知是几时来的,又在屋外站了多久,此刻见她双眼通红,哭过的样子,一时无声,就这般视着她。   “如故……”   “你为他哭了!”他声音低沉,傍晚的余辉不止在他脸上印着红光,还有一丝丝落寞。   南昭这才从周仰的病痛中清醒了些,急忙解释道:“九哥对我很好,我哭,只是不忍心见他那般难受……”   “不用解释!”对方却冷淡的打断她的话,“就算你无心,那他呢?”   南昭愣了一下,知道沈如故什么都清楚,将头低下,一时不知要回答什么。   “他与你讲了什么,让你这般难过?”看着她这般神情恍惚,沈如故的神色更冷,转身就朝院外走去。   这时候,周仰寝卧里,十四公主的哭声越演越烈,南昭深知病情该又加重了,见沈如故不管不问的走了,她着急的追上去。   “如故!如故!”   对方没有理会他,那颀长的身姿很快就到了院那头。   南昭紧追到了外院的樱花树下,像是被她的声音给叫烦了,沈如故停下来。   她也停下来,在他身后,对着他背影再次解释道:“你别生气好吗,九哥只是与我讲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真的没有别的!”   沈如故没动,她便几步小心走过去,先是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见他没拒绝,才缓缓握住他袖子下面的手。   他的手好凉啊,南昭心疼的用两只手捂住,轻声说:“九哥从未对我要求过什么,他救过我很多次,我很感激他,才不希望他有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沈如故回头瞥了她一眼,似在恼火她这股自以为是。   “那你没生气吗?”南昭巴巴的望着他。   “我为何要生气?”那张俊脸上,挂着一副才不为这等琐事困扰的清高。   她自是从来不知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所以真当他不在意了,心头更是难过。   原来自己根本就影响不了他的心情变化呀!   可她却因为他一颦一笑,甚至眉毛微微一动,就心绪万千,真是不公平!   沈如故又迈步往外面走,南昭也生气了,她冲他背影吼道:“你是沈大少爷,什么都干扰不了你,你就没有心,什么都没有!”   但她吼是吼完了,却又不甘心的跟上去,见沈如故出了王府,到了外面的街巷里,她还远远的跟着。   走了快一条街了,天色也暗下来了,看他终是不肯回头,南昭灰心了,脚步停下来,她还担心着九哥的病情。   本来一路都未回头的沈如故似知道她未动了,也跟着脚步一顿,转头冷声说:“站那做甚?不是要帮你九哥治病吗?”   她听后,面上一喜,快跑上来,不敢相信的再问了一遍:“如故,你要帮九哥治病了吗?”   沈如故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虽然习惯性冷淡,但还是让她从中看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来。   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嘴上说的话再刻薄,但内心却并非如此。   她牵过他的手来,试探的问:“那你知道,是什么害九哥这般样子的吗?”   沈如故的目光移开,若有所思的回答:“他身上有灵花之印,能邪祟退避,百毒不侵,能让他突然这般难受,自然是有心之人在行事!”   “有心之人?”南昭问道:“是杜家的人还是那个庄楚?”   沈如故摇头,“那些人虽然都不是善茬,可他们对泰安王身上的灵花印并不熟知。”   既不熟知,那又从何下手?   再说,经过昨天那一遭,这些人短时间内,很难再敢出来作祟了,所以对周仰下手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了解灵花和灵花之印!   “如故,你是否知道是谁了?”南昭问。   “是与不是,见到他不就知道了!”说完,刚才是南昭抓住他的手,现在,他反手握住南昭的手,牵着她朝城里走去。   泰安王府坐落在泰州城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有百货齐全的商铺,各大酒楼,自然也有茶铺客栈。   沈如故带着南昭来到泰州城最大的东来客栈,两人一进去,小二便笑嘻嘻的迎上来问:“二位是住店呢还是吃饭?”   “找人!”沈如故给他丢了一锭银子,也无需对方带路,直接就牵着南昭来到二楼的一间客房外。   他没敲门,那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后,便见客栈房间里,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年侧身靠坐在窗户上,惬意得很。   南昭面上一惊,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吕东来!”   竟然是这个吕东来!   “哟,来了呀!”对方也似乎早知他们要来似的,面带笑意的转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转过去,视线盯着楼下泰州城的夜街叹道:“从前总听师父说,这尘世中的事繁杂混沌,容易迷人心智,你们瞧那灯红酒绿里过往的人,哪个不是这般迷失呢?”   南昭此刻哪儿能听他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冷声质问道:“吕东来,可是你对我九哥做了什么,让他如今生不如死?”   吕东来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从不说谎。   他非常爽快的点了点头,“是呀,我做的!”   “你什么居心?”南昭冲动起来,若不是此刻身上没带剑,不然现在就要上去插他一剑不可!   “居心?”吕东来又是看过来,那双不痛不痒的眸子看得她更是气愤。   “你到底想做什么?有本事你冲我来!”   吕东来听到这句话,从窗台上跳下来,无视南昭那冲动的情绪,目光移到进来后,就一句话没说,十分镇定的沈如故脸上。   “谁说我不是冲你来的呢?正是因为冲你来,所以才找了那位跟你结义,将你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的王爷下手!”   南昭还从未见过谁做坏事后,这般坦然到无耻的程度,终究因为九哥的性命掌握在此人手上,她也不去激怒对方,放低了姿态说:“你既然在这儿等我们来,那你一定有什么要求,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吕东来听后,那张还有稚气的脸上多了一丝乖张的笑,说:“是吗?就怕我想要的,你做不到!”   “你先说!”   吕东来目光一冷,看向沈如故,出声问道:“我要庄子钰再活过来一次,亲口告诉我真相,你能做到吗?” 第088章   原来还是因为庄子钰!!   南昭曾听那庄二爷说起过,吕东来与庄子钰有些交情,两人还因此动过手。   现在,吕东来是在查庄家的血案,他既能追到阴人路上去找沈如故,想必他查到的已不少了!   只不过,连南昭自己都不知道,沈如故与庄子钰又是怎么回事,所以面对对方的逼问,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吕东来也未期待能从她口中听到答案,他的动机已表达非常清楚,一切都是以南昭来逼沈如故开口。   沈如故那般通透的活死人,今日去王府连周仰的面都没见过,就找到了这背后真凶,此刻的淡定,就不难理解了,他保持着往日的冷傲问:“你真想知道?”   吕东来也不是个善茬,他方才还笑着的脸,也逐渐收拢起来,一字一句说:“我!誓查到底!”   既如此,沈如故也不留情面的说:“想知真相,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对方一听,眸色一厉,翻身就朝这边袭来,沈如故早有预料的将南昭推到一边,自己徒手迎战。   这房间本来就不大,还有桌子板凳等物体,可两人打斗起来,竟什么也没有碰到;不得不提的是吕东来的身手十分了得,整个身体轻盈的就如没有重量一般,拳脚之下,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   南昭在旁边观望,起先还有点担心,再看吕东来也伤不到沈如故,她便放了心。   沈如故是谁呀,岂能是谁想碰就能碰到的?   不过,吕东来不甘于自己屡攻不破的局面,终于伸手抓住旁边的茶壶朝沈如故砸去;眼看那盛满开水的茶壶就这般飞过来,沈如故站定,抬手用手背接下来,茶壶因外力旋转了几圈,他流畅的将茶壶握在手心,再往吕东来那边一推。   这一推,茶壶上不止有他身体的外力,跟随着茶壶还有一道灵气飞过去,吕如故见状,慌忙用道指阻挡。   但沈如故却未真要伤他,且在茶壶飞近时,手往后一收,那茶壶便凭空炫富在半空中。   吕东来见状,面色惊然,质问道:“你从何处学的这招?”   “初冬,镜湖畔——”沈如故答时,高深莫测,犹如身临其境。   而刚才那气焰嚣张的银发少年,却在听得他这一句回答,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他双目黯淡,嘴里模糊念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两人的打斗没再继续,站在旁边的南昭却越看越迷糊。   “吕东来,你说什么不可能?”   对方根本不看他,他抬头看向南昭,换了一副释然的语气说:“这么说,真的是他选择了你……”   “谁?”   吕东来不答,整个人不知是低落,还是释然,他不再看他们之中的谁,就这般背过身去,面对着窗户,手指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符咒,他往空中一抛,那符咒便燃成了灰烬。   沈如故见状,表情也缓和下来,转头对南昭说:“我们走吧!”   走?   南昭愣了一下,这是解决了吗?   她最是听话了,乖乖的与沈如故从东来客栈里出来,在回去泰安王府的路上,她一直在等对方主动告诉她这其中的内情,不过沈如故一直缄默不语走在前面,与来时明显不同,似乎有心事。   那就待他想好了吧,南昭这样在心里决定,安静的跟在他背后。   泰州城的夜色中,他的背影映照着灯笼的红,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吕东来说的那句话。   尘世中的事,繁杂混沌,人不知不觉便迷失其中,那些人,包括她也是如此,可在南昭看来,沈如故却是不同的。   他们有前世之缘,共同经历过数次生死,阴人路上差点魂飞湮灭,可她看着这般近的这个人,却总感觉不真实。   似乎擦觉到她在背后的凝视,沈如故突然停了下来,像她伸出那只漂亮白净的手。   南昭从自己的遐思里出来,愣了一下,看见他目色温淡,好像傍晚的晚霞一般。   她立刻伸手去握住,不知他这一刻又在想什么,明明那样好奇,却一句也不敢问。   “南昭!”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嗯?”   “下次不要胡思乱想了!”   她急忙否认:“我没有啊!”   “没有吗?”沈如故斜睨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水晶一般剔透闪耀。   她轻咳了一声,不想直面这个问题,便扯到另一边询问道:“那个吕东来到底什么来头,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本事?”   虽然她没有跟此人交过手,但就凭那天晚上,他一把长剑挡住了沈如故的攻击。   对身有灵花的周仰下手,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吕东来……”一提到这个,沈如故的神色又恢复了平素的漠然,若有所思道:“道家有少阳、纯阳、正阳等数个派系,如今天下九州之中,常见的还有四门五宗,你曾经所在的八大观属入世道派系,游走与俗世之中,玩弄权术者比比皆是;而还有一出世道派系,他们多身居真的大山之中,如闲云野鹤,心若止水,他们不在乎名利富贵,一心都在道法修心养智上,若非天下大祸将至,他们很少会出现在世人眼前,就算世人见过他们,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山野道士而已。”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吕东来便是出世道,他的师父是一悟真人!”   南昭听后大惊。   一悟真人那可是南仙山中修成仙的高道呀,她都只在书籍之中,才听闻过这些前辈的名字。   吕东来竟是真人的徒弟,南昭心生敬佩。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心境——”   沈如故高深笑了一下,“天真!”   “啊?”   “出世道者,岂是外表就能判断出真实年纪的?他们面容许是少年,也许早就七老八十了!”   “什么!”南昭真觉自己这十几年的道士白当了,真的孤陋寡闻。   “难怪他的头发都白了!”感叹完,她急忙问:“那他为何对庄家之事如此耿耿于怀?”   沈如故继续牵着她朝前面走,未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才道来:“十年几年前,庄子钰问道南仙山,曾与这吕东来结缘,二人便成为至交。”   “原来如此!”   因为这样,那本该在南仙山与世隔绝的吕东来入世,为寻挚友之死,庄家灭门案,而不惜前去阴人路上与黑无常抢魂。   南昭前不久得知正是此人将她九哥害成这般时,恨不得当场剁了他,但知道其中隐情后,不免有了改观。   “如故——”南昭终于把自己最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庄子钰到底是如何死的?”   沈如故脚步一停,原本温淡的神情微变,他转过头来看她,“你觉得,他是我害死的吗?”   南昭埋下头,不敢去深看那双俊眸。   他不妨提醒她:“若真是我,今日吕东来又怎会就此罢休?”   被这么一提醒,南昭知道自己错了,可又实在不解的问:“那庄氏秘录与辟邪宝剑,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沈如故反问她:“你觉得,那庄氏秘录中,何以记载着那样多有关灵女的事?”   南昭真的从未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看完正本秘录,就只觉此书对她帮助颇大,仿佛为她量身准备的。   “难道庄家与三百年前的灵女有何特殊的关系?”   沈如故点头。   “庄家的一位先辈,曾是前世灵女守护者,可以说,庄家能有后来的造诣,全靠当年灵女的点拨,他们是盟友,曾共同进退,共经生死,……”说着,他停下来,眸中深意渐明般。“庄氏后人一直都在等待灵女的转世,不过庄子钰还未来得及寻到你,家中就遇大祸,但他并未忘记庄家人的使命,所以他找到了两个人,此二人皆是上一世与灵女颇有渊源的,一个是如故,一个是……”   “泰安王周仰!”南昭接过话来答道。   知道了这些,她的心境又发生了变化。   曾以为自己得到庄氏秘录是巧合,现在才发现,其实是庄家数代人传承下的使命。   “如故!”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急需要寻求答案的问道:“庄家的灭门祸,是否与我有关?”   对方再次沉默起来,而她也不必亲耳听到便知答案。   三百年前,拥有完整灵花之魄的灵女,该是神一样的存在,那样强大的她,又何以最后灵颇散尽,花谢人亡?   这世间之大,人外有人,仙外有仙,那黑袍鬼仙曾让她传话给沈如故,说他担心的所有事,都会发生。   黑袍鬼仙拥有灵花之魄,可她并非是最后一个向她宣战的敌人,在黑袍鬼仙之后,还有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她到现在,都不知对方是人是鬼,是仙还是魔,只知道那算计她的道神、风恕皆是‘它’的信徒!   那些无法去阴间投胎的亡魂、师父的死以及庄家的灭门之祸、都与这背后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南昭此刻握着沈如故的手紧了一些,她深知这条黑暗的荆棘之路光明不知何处,但她有如故、她的如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回到泰安王府,沈如故坐上沈家的马车,轻声与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南昭独自进到王府内,离开时因主子病重而混乱的王府,此刻已恢复了往常。   寻虎见她回来,开心的跑过来说:“南昭,我家主子好转了,已经不咳嗽了,气色也回来了!”   她确认后欣然一笑,没打算再进去,只对寻虎说:“你给我九哥说,南昭明日将出远门,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你不进去了吗?”寻龙有些遗憾,他可记得自家主子一有好转,第一个问的就是南昭人在何处。   为此,十四公主已在里头埋怨了好半天!   南昭点头:“今日已晚,南昭就不进去叨扰了!”   说完,她就告辞从王府中出来,上马车与沈如故一道回府。   到了家,念婆已端着一碗药汤等候多时。   南昭关心的站在旁边,看沈如故将汤药喝下去。   “从前都没问过,这药是治什么的?”见念婆收走了药碗,她出声问道。   “你要尝尝吗?”沈如故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夫君告诉我就好了!”   “自然是让我更能像活人一样活着的药!”   南昭听到这个回答,心头不由得有些难过。   他们都知道,沈如故现在虽然是活着,可他与所有的活人都不同。   “如故,既然灵魄能让你活着,那收集更多的灵魄,你是不是就不用再担心夜里会突然‘睡’过去,再喝那些苦药了?”她拉着他的手,在月夜的院墙下,她的灵眸清澈如水。   对方听她说完,那张深沉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似欣慰一般,他回答道:“与如故而言,仅此足以了,倒是你……”   他目光深深的看下来,南昭整个人都为之一僵,小脸不自觉泛起红晕来,低头含笑问:“我怎么了?”   沈如故低下头来,目光仔细的瞄过她的脸和身上的衣物后,突然不客气的说:“你脏死了,快些去洗干净了,不然晚上别和本公子睡!” 第089章   南昭这才想起,自己在外奔波了许久,现在还顶着那哭得肿掉的眼睛,身上穿的衣服上,也有许多九哥吐的血迹。   “我这就去洗,你等我啊!”她一口气说完,一溜烟儿就跑没了人影。   沈如故白天接到王府的消息赶过去时,手上还有些账目没清点完,趁着此刻的空闲,便又回去书房内,秉烛夜看。   南昭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第一件事,不忘问小暖那欧阳宜怎么样了!   小暖回答:“傍晚一直睡到现在,还睡着呢!”   她总是不放心,亲自到门口去看,果然见欧阳宜还睡着,才回屋里去,让小暖为她准备一桶热水,她脱了衣服坐在里面,想到她与如故成亲这般久了,最先,她是怕他,后来他们也就各自睡一处了,互不打扰,仔细算起来,还真没有像别的夫妻那样,同床共枕过!!   一想到这件事,她的脸就被热气给熏得通红,羞答答地。   她洗了会儿,朝门外喊了一声:“小暖!”   小暖去给她拿换的衣裳了,好像还没回来,南昭便起身从桶里出来,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屏风后面,烛光将其的影子印在上面,似乎是个女人。   “谁?”南昭机警的问,一边拿起旁边的衣物遮盖住自己的身体,快步过去查看。   可是她到了屏风后面却没看见人,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回头,又看到那个人又站在屏风的那一头去了!   “到底是谁?”这屏风前后几步路,谁能这般戏耍她?   “哼——”那头传来女人冷冷的声音,她猛吃一惊,这声音她好像听过。   黑山女子像!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呵呵——”那头却没有回答,只有怪声调的笑声传来。   她才不想与它捉迷藏呢,走过去,一脚就将面前的屏风给踢翻了,而那屏风后面却空无一人。   “呵呵——”不见其人,那怪笑声却一直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发出来,让南昭感到心烦意乱,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见那个影子又站在窗外,还对她说:“小昭,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认识你!”她转头寻了一遍,发现辟邪宝剑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她立刻拿起来,朝窗边的方向走去。   “你怎会不认识我呢,我可等了你三百年呢!”那个影子还在窗户上。   南昭几步过去,将窗户打开一看,影子又不见了,几乎同时,影子又换到了门外,只见那雕花门外,一个人影闪动着。   许是因为有太多仇要与这个人报,所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身上的衣服也只是随便穿着,就这般拔刀冲出去。   “啊!夫人!”小暖见她持剑砍过来,吓得失色大叫!   南昭这才醒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女子像,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惶然说:“我看了些不真实的东西,小暖,你没事吧?”   她把小暖扶起来。   “没事,刚才去给夫人拿衣服了,因为白天那位姑娘把夫人的衣服都弄脏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干净的,花了些时间,夫人您快换上吧!”   小暖扶她进去把衣服换好,又收拾起她刚才弄乱的房间来。   南昭坐在桌旁,双眉紧蹙,刚才那个影子好生厉害,竟让她性情大变,理智不再,若不是小暖那声大叫,她恐怕迷糊的一剑砍下去了!   “夫人,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出门,早些休息吧!”小暖关心的嘱咐道。   南昭回过神来问:“大少爷还在忙吗?”   小暖点头,“还在书房里头呢。”   她吐出一口气,怕自己过去打扰到他,决定就在这边等他忙好。   反正也是闲着,她问小暖:“以前大少爷常来泰州吗?”   小暖摇头,“以前大少爷身体不好,我们都没见过他,也就近两年身体好些了来过几次,这次住得最久!”   “你觉得大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大少爷呀,冷冰冰的,不爱说话……我们这些下人,都怕他……”   南昭忙替自己的夫君解释道:“其实他人很好的!”   小暖点头,随口说道:“是挺好的,特别是那位柳姑娘走了以后,大少爷这回回来,对少夫人也挺关心的,今天还特意吩咐厨房给少夫人熬汤呢!”   南昭直接忽略了柳叶叶的存在,在她看来,如故对她绝非表面那样深情。   以前她不敢这样想,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她和如故是有前世做保证的,谁也替代不了!   这时候,小暖又说:“今儿我还听念婆给大少爷说呢,老夫人曾想要那位柳姑娘给沈家生个小少爷,现在柳姑娘走了,老夫人着急呢!”   南昭眼睛一亮,问道:“那大少爷如何回念婆的。”   小暖深意一笑,靠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大少爷呀对念婆说,他是会和少夫人生小少爷的,让老夫人甭担心!”   “大少爷真的这样说吗?”   “真的,我当时就在旁边!”   南昭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好生与小暖说:“行了,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好的少夫人!”   小暖退下了,南昭美滋滋的躺在床上等着她的如故回来。   书房内,沈如故将手里的册子合上,目光清淡的看过旁边的烛灯,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过了这么久。   那丫头应该还在等他吧?   他于是起身,眉眼却瞬间一冷,对着门外方向问道:“是谁?”   门外站着的人伸手将门推开,接着传来一道娇弱的女声。   “是我……”   沈如故眉头微蹙,站在原地注视着对方走进来。   欧阳宜深夜过来,身上的一件红色纱衣,将她皮肤衬得很白皙,她来这里之前,特意化了妆,峨嵋微熏,黑眸如月,而那染了红的唇与她冷艳的气质很配,算是一个美人儿!   她迈着不小不大的步子进来,浅声说:“明日就要回云州了,小宜心头有几句话,一定要与沈公子说!”   沈如故面无表情的站着,一副你说就是的姿态。   欧阳宜有备而来,她缓缓走到书桌前停下,低眉哀愁说:“我欧阳家遭遇这等变故,那些平日里与我家交好的家族,却对我们不闻不问,反倒是沈公子肯出手帮我,更不惜千里迢迢的路程,送我爹的灵柩回云州,所以小宜特地过来,想亲口对公子说一声谢谢。”   “谢谢便不必说了!”沈如故冷淡解释道:“若非你之性命对南昭很重要,我才不会管你死活呢!”   欧阳宜微微一怔,她并不熟知这沈如故的性子。   想她打扮成这样,这时候到这里来,傻子都知她想干嘛,这男人竟不上钩?   不过没关系,天下哪儿有不爱美色的男人?   “小宜自然知道这些,小宜还知道,道神的人神通广大,一定会找机会来杀我!”说着,她靠上来,脸上满是她无家可归无所依靠的柔弱之态道:“沈公子,我真的好害怕啊,你不会让我有事的,对吗?” 第090章   就在欧阳宜要贴上身时,沈如故顺手拿了旁边的算盘抵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冷面提醒道:“姑娘不必要以身相许,还请自重一些。”   欧阳宜心头不顺,委屈道:“公子是嫌弃小宜吗?”   换了别的人,谁问了这句话,总要给人留点颜面不是?   可沈公子根本算不得人,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呀!”   对方原本白里娇嫩的脸,渐渐蒙上了阴影,更是越发觉得委屈了,低头拭泪道:“小宜在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只是觉得公子人好,发自内心的倾慕公子,却不想是作践了自己……”   “你知道就好。”沈如故放下算盘,冷眼视着她。   欧阳宜自觉难受,捂着嘴,哭着跑了出去。   沈如故也没有多留,随后就从书房内出来,前往南昭住的院子。   房门留着,他推门进去时,见到南昭手撑在桌子上打盹儿。   她是太累了,连续两晚上都没个好觉,连他走进来都未听见。   沈如故在桌前停下,低头凝视着她烛影下的睡颜,安静得像个婴孩,而他原本冰冷的容颜,也在这一刻有了变化。   “一切都还不晚吧,小昭?”他出声问道。   南昭在睡梦中,并没有听见。   他站了片刻,便走过去,从后面将她的身体抱起来,正往床榻那边走,南昭终于醒了,她以为有人要杀她,惊恐的睁开眼,下意识的喊道:“如故!!”   沈如故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轻声安慰道:“别怕,是我!”   南昭从睡意中逐渐清醒了些,双眸也恢复了光亮,看见眼前的真是他,她惊恐未定的说:“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你不见了!”   他抱着她的动作僵了一下,眸中出现一缕忧色。   将她每一个表情都看得仔细的南昭见状,立刻就慌了,她反手抓着他的手臂,害怕的问:“你不会不见的对不对?那只是个噩梦?”   他冲她点点头,然后将她放在床上,她像是怕他一放下自己就离开似的,两只手一只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放。   沈如故整个身体仰在她的上方,几次想坐正都没机会。   “南昭——你先放开!”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回答:“不放!”   “不放?”   “嗯。”她点头,目不转睛的问:“为何你的脸,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好看呀?”   “也不尽是!”沈如故回答着,不怀好意的一笑,“我死掉的时候,就不那么好看了,要不要给你看看!”   她脸色一变:“不要!”   “那你先放开,袖子都快给你扯坏了!”这世上能让这男人露出无可奈何,只怕也只有她了!   不过,南昭虽说说‘不要’下一刻,她就突然松开了对方的袖子,换手圈住他的脖子,自己的头借力向上,吻住了沈如故的唇。   刹那间,沈如故僵在那里。   他知晓天下时,却怎么也未想到这丫头会主动来亲她,所以一时未动。   南昭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有了这般举动,可见他没有回应,心头跟着一紧。   是不是我太不知廉耻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一定是了……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闪过,南昭赶紧松开了挂在她脖子上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嗯。”   嗯?   他竟然真的不喜欢!!   南昭心里猛打鼓,小脸也露出慌乱来,道歉道:“对不起,我以为……”   她没说完,嘴已被沈如故的嘴堵住了,她又惊又喜,几乎不能呼吸。   而对方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将唇移开,缓缓移到她的耳畔,轻声说:“我不喜你害怕的样子……”   “那你喜欢我什么样子?”她小声的问,脸上染上红晕,娇嫩芬芳,任由他采摘。   “像个傻子的样子……”沈如故冰冷的大手拖起她的脖子,人间烟火,本来俗不可耐,可沉迷在这般骄人身上,烟火也变得曼妙起来。   像个傻子?   以前他随口就骂她傻子,南昭还愤愤不平过,这还是头一回被骂傻子,心头像开了花儿一样灿烂。   她依在他身xia,请求的问:“那让我当你一辈子的傻子,好吗?”   “不好!”他彻底压上来,整个身子的重量,让南昭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她不解的问:“为何不好?”   “一辈子太短了……”他手移向她腰际,轻轻一拉,丝质的袍衫由光滑的肌肤上滑落下来,景色撩人。   “那你要多久?”   “只要你活着,你就是我的……”   南昭总感沈如故不真实,离她很遥远,但此刻,他的呼吸、他的耳畔低语,就在咫尺之间。   一夜过后,小暖进屋收拾房间的声音将南昭吵醒,她看天色都亮了,忙问:“几时了?”   “少夫人昨夜累着了吧,大少爷特地让我别叫您。”小暖带着笑意,过来帮她更衣。   她从被褥里出来,看到自己身上昨夜留下的痕迹,羞涩一笑,转而问:“大少爷呢?”   “今日你们要出远门,大少爷一早就去潮源那边交代事情了,一会儿就不回来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少夫人整理好之后,直接带那位欧阳姑娘去泰州港便好。”   她表示清楚了,也不磨蹭,利索的起来洗漱好,带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就去找欧阳宜。   “要走了!”她站在房门外,对正在里面梳妆打扮的冷艳女子说。   欧阳宜未回声,目光一直停留在铜镜中自己的脸上,过了好片刻才起身,转头就看见南昭面色如春,白里透红,面上也没有好脸色。   “怎么?你有喜事?”   “不关你事!”南昭随手将辟邪宝剑扛在肩膀上,人也往外面在走。   欧阳宜跟上来,冷不伶仃的问了一声:“昨夜你几时睡的?”   “怎么?”   “你起晚了!”对方一副南昭欠了她点儿什么的样子。   不过南昭今日心情颇好,一丝也不想因为这女人受影响,也就没搭理她。   到了府门外,上了马车以后,欧阳宜终于在她脖子上,发现一枚红色的吻痕,一丝阴冷从眸间闪过,默声坐了一路。   到了港口,欧阳嵩的灵柩已抬上沈家的商船去了,只等她们上船就出港。   南昭也正要踏上甲板,突然听后后面有人唤她名字。   “昭妹!”   会这样叫她的,除了寻龙几个,还能有谁?   她回头一看,果然见寻龙正朝这边跑过来。   “你怎么来啦?”   “不止我来啦,我家主子也来了!”寻龙气喘郁郁的说。   南昭忙放远视线去寻,便看见远处停着一辆王府的马车,想必她九哥正在里面,她回头对沈家的人嘱咐了一句,就快步朝马车那边而去。   周仰知道她过来了,也从马车上下来,因为身体刚刚好转,面色还很苍白。   所以南昭看到他这样也来给自己送别,心头很不是滋味。   “九哥,你不该出来的……”   “云州很远,不知你这一走何时能回来,所以送行一定要的。”周仰说着,从腰上取下自己随身的那块佩玉来递给她。   南昭立刻推回去,“九哥,此物这般贵重,南昭受不起!”   “莫要与九哥客气,再说,这也非要送你,此玉是我及冠时,母妃所赠,它由上好的云州白玉打造而成,而母妃则是云州人,我外公是镇国公,人就在云州,你此去若有何需难事,可拿我玉佩到镇国公府去,日后你回来,再将玉佩还给九哥便好。”他说完,又将玉佩递过来。   南昭想了一下,道神要追杀欧阳宜,再加上欧阳嵩之死,这路恐怕不好走,还是九哥想得周到,她也就不推辞了,感激的回答道:“那等南昭从云州回来,便还给九哥!”   “你早去早归!”   道别完,她便转身朝商船走去。   直到她人已上了甲板,才回头看去,发现她九哥还站在远处的马车前,目送着她的身影。   她手里握着那块玉,心头有些难过的说:“九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再转过身来,欧阳宜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的,吓了她一大跳。   “你站这做什么?”   欧阳宜不看她,目光望着远处周仰的身影,怅然叹道:“泰安王真是一个谦谦君子!”   “我九哥当然是谦谦君子!”   南昭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却换来欧阳宜十分嫉恨的目光:“你这种煞物,何以令他对你这般好?”   她早就习惯了被别人骂‘煞物’,她微微一笑,回答道:“也许我这煞物命该如此吧!”   说完,她想去找沈如故,对方也看出来了,跟在她身边来说:“我住的那间屋子太小了,我要换一间!”   这条商船有几间上好的客房,按理说都差不多大,怎会有小之说?   南昭便亲自过去看了,发现沈如故给欧阳宜安排的房间在最里边,许是怕她有危险吧。   这时候,欧阳宜又有要求了!   “我要与你睡一间!”   “什么?”南昭吃了一惊,就她们两这般,互相看不顺眼,还要凑一屋去?她当然不乐意了,心里想着,我和你一屋了,那我家如故呢?   欧阳宜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她说:“道神随时都可能会对我再下手,他手段真的防不胜防,你不与我随时在一起怎么行?”   南昭想了想也是,这里不比在沈府头,外面什么人都有,还是得多加注意,便先让欧阳宜搬进自己那间房,她这边就去找沈如故说这件事。   供与休息的那间船舱是最大的,里面铺着淡黄色的地毯,熏着香薰,还养着几盆盆栽。   此刻沈如故便坐在里头,与这艘商船的管事军叔在说话,旁边的桌上,热茶刚泡好,南昭便进了来,看见有人在,她没敢放肆,得体的走过去。   “这位是军叔。”   “少夫人!”军叔年纪有五十多了,一身蓝色的稠褂子在身,矮胖的身材,面容和善。   沈家有这样的商船数十艘,来往与各州各诸侯国之间,每一艘商船的管事都是沈老爷子以前亲自选的,各个都精明能干,对沈家也是忠心耿耿,所以很多事,都无需沈家人出面,下面的人便将事办得妥当了!   南昭在沈如故旁边坐下后,他客气的与对方说:“军叔,您接着说。”   “去云州的那条陆路靠近沧州,沧州地属晋国,这晋国大王数月前突然暴毙,晋国两个手握兵权的皇子为争王位,打得不可开交,受战争影响,有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都纷纷朝云州逃奔,所以那条路近来乱得很,我们之前的两批货都打了水漂,还出了人命,后来裴叔才暂停了那条道的运货。”   沈如故回答:“这事儿我知道。”   军叔回答:“那大少爷心里有个数。”   他点头,“到时候跟着送棺的兄弟都付三倍的工钱,潮源绝不亏待了他们。”   “好。”军叔这就起身,出去安排了!   南昭听完他们说的,有些担忧的说:“早上出门前我卜了一卦,卦象不太好!”   沈如故倒是很淡定的样子,伸手将面前的糕点推到她面前说:“这梅花糕太甜,我不喜吃,丢了可惜,你吃完吧!”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南昭却开心得不得了,用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说:“正好,我最喜吃梅花糕了!”   她吃到一半,想起欧阳宜的事来,便说给沈如故听,见他听完后也不说话,手里拿着盖碗茶吹着。   “你觉得怎么样呀?”她又问了一句。   沈如故回答:“极好!”   “极好?”这回答让她有点失望,还怕对方没理解清楚,重申了一遍说:“她要住我的屋,你就不能住了,还极好?”   沈如故叹了口气说:“白天你闯了祸事本公子要去救,夜里你不安分本公子还不能消停,现在终才知我为何短命了!”   “沈如故!”南昭面色一变,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却被对方反手一拉。   “啊!”   她身体失控,以为自己要摔下去,却不想,是被沈如故拽到了自己怀里,还问她:“怎么?现在就要变母夜叉耍横了?”   他是与她在玩笑,可南昭一丝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再唤了他的名字道:“沈如故!我不许你以后再说自己短命了!”   沈如故听到她这话,刚才带笑的脸突然黯淡下去,随即放开了她。   “怎么了?”南昭看不懂他这转变。   他恢复往常说话的姿态回答:“那欧阳宜不怎么安分,你别在这呆太久!” 第091章   “我这才刚来……”南昭不明所以,补上一句,还等着他态度有所转变,可沈如故却转过脸去,继续看那张军叔送来的地图了!   “那我走了!”她站起身,提高了音量。   “嗯。”那边传来不温不淡的一句,她撇撇嘴,轻步从里面退出来。   在她身影消失在这间舱房里时,沈如故落在地图上的视线往上一抬,怅然道:“生而为人,谁又愿意早亡呢,可是,沈如故此生注定是个早亡人了……”   在船上的时间无处打发,南昭也不敢乱跑,一直待在屋中守着欧阳宜,这女人也是看烦了她,起身说要去外面透透风。   南昭无奈,只好跟着她到了外面假扮上。   商船已沿着沧江往东行了一天,傍晚的风有些凉。   也不知此刻沈如故在做什么,她下意识的往四处看看,除了几名商船的工人外,没见着别的人。   欧阳宜看出她有心事,在旁边问:“怎么,与你的沈公子吵架了?”   南昭不太想与她说话,冷冷回了句:“你如今这般田地,又怎么时时关心我的事?”   “若没有你,我又怎会有今日田地,我自然要时时关心着你,我真怕我一个眨眼,就错过了你被雷劈死的画面!”对方轻笑,面对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嫉恨之意。   “那你可要看好了!”说完,她就背过身去。   欧阳宜又换了副语气喊道:“我爹以前说过,你前世就是个妖星,被诸道立盟讨伐,最后灵魄散尽,按理说你是没机会投胎转世的!”   “你想说什么?”南昭又回过头来。   “因果是不会变的,上一世的你再厉害,终是逃不过宿命,就算再来一世,结果还是一样!”   其实,她连上一世的自己全名叫什么都不知,更不知那个灵女又是如何在这险恶的世界中度过日夜,但她知道,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船上无处做饭,所以吃的都是干粮糕点等,南昭回房间却吃不下,心里想着沈如故早上为何突然变了,又想过去亲口问问,不过最后想想还是罢了!   她腹诽道:我不让他说晦气话,哪里错了?   真当自己大少爷,甩脸给谁看呢?   沈如故,就算你现在来给我认错,我也不会理你!   行吧,有种你永远也别来找我好了!   “啊!”她烦恼的抓了抓头发,将被子一拉,盖住整个头。   因为不愿跟欧阳宜睡一张床,她是睡在旁边的躺椅上的。   此刻,夜已深了,她这般想着想着,也就在摇摇晃晃的过程里睡着了!   而欧阳宜却未睡着,她睁着眼睛躺了许久,那张冷艳脸,在夜晚的船舱里,她坐起来,睡下前,她便穿着一身齐地的交襟襦裙,轻纱薄缕中,能见到她若隐若现的身段。   她走到躺椅旁边,冷眼看着南昭,露出一个阴狠的目光来,随即,她便轻手轻脚的从这屋内出去了!   她出去后不久,南昭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说她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与欧阳宜这女人同住一个屋,她哪敢真的睡熟了,听见床上有动静时,她就醒了!   这么晚了,这女人要去何处?   她一探究竟的翻身起床,轻轻打开门,左右看了看,欧阳宜不见了踪影,她心头一惊,生怕这女人会出现意外,于是快步朝前面的几间舱房走去。   “是我美,还是那个煞物美?”一道娇柔的声音从最前面的舱房中传来。   南昭听见是欧阳宜的声音,便在舱房外停下,如果没记错,这间舱房是她夫君所住的,那女人的声音怎会从那里面传来?   她轻轻推了推门,门便开了一条缝隙,她透过这条缝见欧阳宜坐在一个人的大腿上,歪着身子,双手缠在对方的肩膀上。   不可能的!   还没见到那个人,她心底就已经确定,那个人绝非是沈如故。   可是,接下来,欧阳宜却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如故,你回答我呀,到底是我美,还是她美?”   南昭只感觉胸闷气紧,无法再这门外沉默下去,用力一脚就踹开了门,当真看到欧阳宜是坐在沈如故的身上!   “沈如故!!”她指着对方的脸大骂道:“你为何又这般对我!”   沈如故一点儿抱歉之意都没有的模样说:“三妻四妾人之常情,何况我沈家家大业大,多一个小宜,又有何妨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有什么资格管本公子要做什么?滚出去!”这男人翻起脸来一丝预兆都没有!   南昭站在那儿,只觉心口绞痛!   前一夜的恩爱历历在目,他如何一转眼就拥她人在怀里。   此刻那欧阳宜还依在沈如故身上,十分得意的说:“妖女,杀不了你,我就要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南昭听见这么一句,本来应该更生气的,但她仔细一想,不对呀,就算着女人和沈如故暗度陈仓,也不至于当着面儿将她的动机说出来吧?   她又抬头去看,沈如故抱着欧阳宜的神态也有些奇怪,她当即就闭上了眼睛默念道:“我以此力,清除眼前障物,邪祟之气,速速退离!”   她念完后,周围突然就安静了,她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还躺在原本屋子里的躺椅上。   “呼——”吐出一口大气,果然都是假的!   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梦?   她警惕起来,转头一看,见本该躺在床上的欧阳宜真的不见了!   那么,她刚才做的梦,就很可能不止是个梦了!   没有过多迟疑,南昭翻身下了趟椅,随手拿了旁边的辟邪宝剑就往外走。   “啊!”刚走到廊中,便听到前面的舱房内传来欧阳宜一声尖叫。   “哐!”接着,有瓷器打落的声音,南昭快跑过去,推开舱门,便看欧阳宜紧紧地抱着沈如故,周围散落着茶杯等物。   南昭愣了一下,不知眼前所发生的是真是假,但心里抽痛的感觉,却真切得很。   沈如故同时也发现她进来了,一把就将欧阳宜从他身上推开。   欧阳宜差点没站稳,她扶着桌脚,衣衫不整,胸前半数春光都露在外面,却未觉不妥,连遮挡的动作都不曾有。   没等沈如故说话,南昭便几步走过去,冷声对欧阳宜问:“你此刻不怕死了吗?” 第092章   “我不怕死,只怕死在你前头!”欧阳宜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甘的笑容,终于舍得拉扯一下身前的衣服了!   看这眼前的场景,茶杯碎片落了一地,很容易猜到,刚才欧阳宜进来企图做什么,没能成功,现在南昭也过来了,她怎可能再继续留在这里?   不过离开前,欧阳宜不罢休的柔声问沈如故道:“你们都舍得为她去死,只是不晓得,若你们一起遇见危险时,她会选择先救谁?”   这女人不知廉耻,在她眼皮子低下勾引她夫君,还当她面挑拨离间?!   南昭目光发狠,握着手的剑越发用力,恨不得一剑将这女人给砍了!   却是沈如故无动于衷的回答:“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本公子心中有数!”   南昭听此心头一暖,没想到他如此相信自己!   可纯心挑拨的人,又怎会这般容易罢休?欧阳宜回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后,最后锁定在沈如故身上,一副好奇的姿态说:“那不知是怎样的结义兄妹,能将她九哥的佩玉,贴身放在身上?”   那玉佩之事,南昭还未对沈如故说,现竟从第三人口中说出来,她也觉不妥,下意识的看向沈如故,见他神情淡漠,没有回声,不知,他有没有生气!   但若是换了她,肯定就生气了!   欧阳宜见她这个反应,目的已达到,就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从这房间里出了去。   “如故……”只剩下两人后,南昭赶紧走近去,拉住沈如故的手。   沈如故未动,居高临下的视着她,倒是要看看,她能解释些什么。   “那个玉佩是九哥借给我的,他外祖父乃云州镇国公,此事你应该知晓,待我们回泰州后,我便会将玉佩还给九哥,根本不是那女人嘴里说的意思!”   她一口气说完,沈如故却没作何回应,还是那般冷淡的视着她。   南昭特怕他这个样子,仿佛两个人又回到了以前,心搁在肚皮里,想些什么一概不知。   她再次开口解释道:“白天我没来得及对你讲这个事儿,是因我忘了这件事,哪晓得那女人记下来了,她就是处心积虑要挑拨我们!”   说着,她不解气的跺了跺脚,心里暗骂:欧阳宜,看我怎么收拾你!   “挑拨?”沈如故终于开口,深意问她:“你当真对那玉佩不以为意吗?”   南昭怔了怔,不敢敷衍于他,低头小声说:“那玉佩是九哥的母亲赠予他的,十分贵重,他既借给我,我当然要好生保管——”她特意强调道:“不过我对九哥绝没有除义兄之外别的感情,我发誓!”   她举起手来,真就信誓旦旦的说:“我南昭若是对九哥有何非分之想,我就遭呜……”   沈如故没让她将誓发出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南昭瞪大了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别发誓!”手放下,沈如故将她拉在怀中,让她的头埋在自己胸膛里,沉声说:“我信你!”   她早已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唯有沈如故才可以让她心慌意乱。   而我信你——只有区区三个字,对南昭来说,意义实在太重要了!   “南昭!”沈如故唤她的名字。   “嗯?”   她抬头看去,发现那对方似乎欲言又止,忙问:“怎么了?”   沈如故停顿了片刻,换了副语气嘱咐道:“明天就上岸了,那个欧阳宜,你得看仔细了!”   南昭点点头,时候也不早了,他们之间也没有因为欧阳宜产生隔阂,虽有不舍,但她知道以大局为重,便回去自己住的屋子。   欧阳宜见她回来没有什么大碍,便猜到他们关系如此,心里妒意更深。   只见南昭持了辟邪宝剑走到对方身边,欧阳宜还是有些怕的,身体微往后面一缩,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南昭一把将这女人给推开,伸手掀了被子,在床上找到欧阳宜随身的包袱。   “你敢动我的东西?”欧阳宜立即过来阻止她,手才一把住她的肩膀,她反手就将对方掀翻在地,回头打开那包袱,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外,还有一张黄色的符咒。   众所周知,欧阳家修阴阳术,不善用符箓,所以这纸符咒绝不是欧阳宜的!   南昭拿起来一看,符纸上写着“晔仙上尊降临”   知道太上老君,雷电风火各种神尊,这晔仙是何方神圣?   莫非与那道神有关?   南昭把符咒拿在手中,回身问:“这是从何而来?”   欧阳宜闭口不答,一副你拿我也没办法的架势。   经过了刚刚的事,南昭与她可没有那样好的耐心,她蹲下将剑干净利落的搁在大腿上,伸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欧阳宜,我肯保护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若你一再得寸进尺,也休怪我对你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欧阳宜面色不变,“你能做什么?”   她将头靠近去,对着这女人的脸问道:“你知不知,我是谁?”   “你是煞物!人人唾骂的煞物!”对方显然未能正确理解她的问题。   “对,我是煞物!”她不否认,又问道:“那你可知,我为何是煞物?”   欧阳宜终于有些担心了,她警惕的问道:“你要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世人因我是灵女转世,骂我是煞物,而你只需知道,不管我是否是煞物,但我必定是灵女!”她松开对方的衣领,然后抬起右手,缓缓将那上面的紫珠取下来。   “你取那串珠子做什么?”对方表情巨变,她虽不知南昭到底要做什么,可她听说过,她手心的灵花是黑暗中所有灵物都惦记的宝贝,自她第一次见到南昭开始,便见她带着那串珠子,早已猜到,那珠子是用来隐藏灵花的法器。   南昭站起来,惬意的往床上一坐,提醒道:“这都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怎么了?你难道要杀了我吗?杀啊!我死了,你什么也别想得到!”欧阳宜恨她得紧,此刻见她那般得意,不愿在她面前露出怕意。   又是这一招,南昭都听够了,她耐心的坐在床上,等待着什么。   此时三更,商船还在朝东航行,她不说话后,欧阳宜也安静的坐在地上,耳边除了江水流动的声音,静得出奇。   渐渐的,欧阳宜感到有点凉,她紧了紧自己的裙衫,下意识的抱着双臂,视线四处巡视,似乎在找什么。   找了一圈,她回头对南昭说:“你快把那珠子带回去,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了!”   “我知道阴气重了,我还想看看,这阴气能有多重。”南昭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串珠子,兴致满满的说:“老实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做这种事呢!”   “你的灵花!”毕竟是修出了阴阳决的人,欧阳宜并不傻,此刻也大致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她警告道:“你别引火烧身!”   南昭根本不理会她,她假意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但凡死在水中的亡人,灵魂便困于水中,若没有替身,他们将永世不得轮回。”   话音落下,坐在地上的欧阳阴感觉面前的光暗了些。   “滴答——”有何冰冷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去摸,发现是水。   水是从上方落下来的,欧阳宜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赫然发现舱顶上,攀爬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她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的说:“南昭!我好歹还是欧阳家的女儿,一个落水鬼就能吓到我吗?”   南昭不紧不慢的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说:“谁说只有一个了?”   欧阳宜爬起来,回头一看,就在她身前一丈的位置,还站在另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他们应是死在这江中的渔民,身上穿的普通的布衣,早因为在水里泡太久,生出了青苔。   “请三太子尊神,邪祟退避!”欧阳宜赶紧念起咒语来。   那两个落水鬼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他们纷纷露出怕意来。   南昭自然也清楚,就凭这两个葬身在沧江里的亡人是无法近身这女人的,她将紫珠带回去,张开右手对着落水鬼道:“我以此力,加持汝灵,欲得超生,听我差遣!”   只见一道淡红色的光由她手心灵花飞出,缠绕在那两个落魄的水鬼身上,瞬息之间,他们的鬼眼亮起了红光,鬼气大增。   这便是灵花的力量,它一旦开启灵祭,便与这些有所诉求的灵体达成了契约!   所以,当她灵花的力量越强大,她可控的灵物也可以越来越强大,而以她今日之实力,这两只水鬼自然不在话下。   听到了她的灵花决,两只水鬼都听话的朝欧阳宜过去。   “请三太子尊神,邪祟退避!”欧阳宜不停变换着道指,念了数声,在没有任何法器和灵物的帮助下,她自身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御被南昭加持过灵花之力的水鬼,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水鬼越来越近,抓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在身下。   “邪物退避!”欧阳宜人明明就在船上,但此刻却浑身都湿了,从她的口鼻处,还不断冒出水来,不能呼吸,她只能艰难的挣扎着。   南昭先是冷眼在旁边看着,但很快也看到了有关两个水鬼生前最后一刻的画面。   他们是两兄弟,出江打鱼,遇见了暴风雨,船被打翻在江水之中,江浪凶猛,即使是水性极好的他们,也未能幸免,就这样沉尸在沧江之中!   她怕欧阳宜真的淹死了,大步过去,拽起她的衣领,将她从那亡人怨里拖出个头来,问她:“现在,你打不打算说了?”   “我说……我说……”   南昭收回灵花之力,握在手中,那两个水鬼也退到了一边,呆滞的站着。   欧阳宜浑身湿透,无力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说:“晔仙是灵女时代的一个大仙,道神皆是她的信徒!”   她听后神色一变,忙急切的问:“晔仙,是个女的对不对?” 第093章   对方也差不多缓过来了,她恨南昭用这种方法逼她开口,知道自己无法与她抗衡,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乖乖回答道:“对,晔仙是女子,传闻她不止有倾国倾城之貌,并且她法力无边!”   南昭从未听过这什么晔仙的尊号,但直觉告诉她,这晔仙必定是上次在黑山中幻化女子像的真相了!   她还记得,不论是黑山之中,还是前一日的幻影,都曾说过一句话。   小昭,我等你三百余年了!   便是这个晔仙让鬼仙未辩给沈如故带过话,南昭当即就肯定,晔仙是灵女时代的;她道行如此高,如故还活着,那必定已是人仙,就算死了,也是比未辩还要厉害的鬼仙!   南昭已得到了符咒的来历,就此松开了欧阳宜。   然后,她施灵花之力,为这两个水鬼超度,有了她灵花的庇佑,他们无需替身,便可上阴人路,从此将不再被困这沧江中了!   施完灵力,天色已渐亮,南昭有些虚弱,面色苍白的坐在躺椅上。   欧阳宜换了身衣服,对她虽有嫉恨,但并不想再与她硬碰硬了,此刻换了之前对她的态度,浅声说:“水路还好,我们下午就要上岸了,去云州还要走三天的陆路,最近那条道还不太平,你不该耗费灵力,超度那两个落水鬼的!”   “他们借了你的机缘得以超生,你该开心才是,怎么?你担心我灵力耗费太大,保护不了你?”南昭知道此女目前的乖顺都是形势所逼,所以才没有好脸色给她。   欧阳宜撇撇嘴,“是,我是怕,可是也不止因为我啊,你灵力耗损,你保护不了我,又能自保吗?”   说到这个,南昭就颇为自豪了,她回答道:“我就算没有自保的能力,我还有如故呢,他自会救我,因为我是他的妻子!但是你——以我对他的了解,只怕你的重要程度,还没有达到他必须得救的程度!”   “你!”   “所以,你若想早些死,可以继续作!”   欧阳宜也知道,她说的这话并非吓她。   就昨晚上,她用了晔仙的符,引南昭入了梦以后,本想去沈如故屋里做点儿什么,可她软的用尽了,那男人坐怀不乱,她最后不得已之下,只能以死相逼!   她的匕首都放在脖子上了,那男人却无动于衷,根本对她的生死无所谓!   现在,她也看清了这一点,便低眉顺眼的说:“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那我可谢谢你了!”南昭说完,收拾起家伙,趁天色还早,赶紧躺回去睡个回笼觉。   到了半下午,商船停靠在一个名叫邻水镇的小港口。   船上看着工人们将欧阳嵩的棺椁抬下去之后,南昭带着欧阳宜从船上下来,沈如故已先他们一步下船,提前备好了马车,见她们过来,他也不回避另个人在,直接温声对南昭说:“天色将晚,我们本该在这邻水镇安顿下来,明日一早出发,不过三日后属阴,是大凶之日,我们送的棺材,终究不吉利,若今晚停下来,只怕后来会生事端!”   南昭点头:“那就别歇了,今晚我们赶夜路吧!”   决定好了,她让欧阳宜先上了马车,他们这一路,不算他们三人,其他的潮源的人一共有十个,四人负责拉棺材的马车,一人负责赶南昭他们的马车,剩下的五个是潮源的护队。   做生意的,南来北往,押送的货物都价值不菲,所以每个商队都有护队,是由雇主花钱雇来保护商队安全的。   这几个护队都是在潮源做了很多年的,跟商队走过不少路了,其中带队的名叫孙小鹏,南昭在泰州跟此人打过照面,当时并不算愉快,不过都过去了!   还没正式出发前,南昭到最前头主动问起孙小鹏道:“小鹏,这条路你熟吗?”   孙小鹏正在和其他两位护队说话,这边见少夫人竟主动过来说话,他还因上次的不愉快有些抱歉,忙回答道:“去年末走过一回,当时押的货都没了……”   南昭知道这事儿,所以随口问了句:“那你这回不怕啊?”   “怕啊!”孙小鹏挠了挠脑袋,如实说:“可大少爷给的价钱高呀!一趟,顶咱们跑一年的了!”   旁边的另一位护队名叫廖堂,此人接过话来说:“小鹏老母重病,看病花了不少钱!”   本来是无心一问,突然得知这件事,南昭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倒是孙小鹏傻呵呵的笑道:“潮源待我不薄,若是没有潮源,我一个粗人,哪儿能赚到那么多银子给我娘看病?而且我娘的病也有好转了!”   “伯母一定会好起来的!”南昭由衷的说。   几人就各自去忙了,她站在旁边看着,身侧传来一道男声问:“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远处正在港口上忙碌的人,怅然道:“坐在高位之人,每日为争权得力绞尽脑汁,而这些普罗大众,终日奔波,不过是为了糊口,你说,会否有一日,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多烦苦之事?”   “不会!”沈如故几乎不假思索便给了她答案。   她却不甘的问:“为何?”   “因为人心贪婪不止,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南昭转头看去,沈如故那总是冷冰冰的脸上,竟浮起一丝感伤。   又只在一刹那间,他便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从没问过他为何这般,其实南昭早就懂了!   像他们这种随时会遭报应的人,是不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的,所以总看不透沈如故的心。   她伸手握住对方冰冷的手,发自内心的说:“如故,不管这条路要走多久,从今往后,你都不是一个人了!”   沈如故低头看来,那双俊眸里闪烁着少有的暖意,可不知为何,南昭却总觉得,那暖意后面,夹杂着一丝忧色。   是她看错了吗?   或许吧!   夜幕降临,他们正式上路。   前不久才下过雨,怒上的泥土松软,马车轮子滚在上面,车厢摇得厉害,欧阳宜卷在一旁睡觉,南昭白天睡了许久,此刻坐在马车里了无睡意,她在想着那道神和晔仙的事。   上次念婆曾说过,沈如故死时曾复苏了前世的记忆,他既知鬼仙未辩之事,那么他一定知道晔仙是谁吧?   可为何,一次也未听他讲过呢?   欧阳宜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睁开眼,看到南昭还清醒的坐着,随口问了句:“走到哪儿了?”   “刚过邻水界!”   欧阳宜一听,身子立即坐了起来,她往外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即使护队点了火把,也什么都看不清。   南昭淡淡告知:“起雾了,还很大!”   欧阳宜有些不安,“不是还有条不过邻水界的路吗?我们怎么走这条呀!”   “我看过地图了,那条路太绕,这边的穿过九重山,能节约半日路程!”南昭注意到对方的变化,特意问了句:“你担心什么?”   对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夜里不该走这条路的!”   “为何?”   “我也不知道,反正来时,我爹给我讲过,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说完,欧阳宜也再不敢睡了,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声音。   南昭也未不当回事,想那欧阳嵩虽然死了,可生前比较是修阴阳术的家主,他都避讳走这条路,想必这九重山确实有什么忌讳。   果然没多久,马车就停下来了!   欧阳宜如惊弓之鸟一般,忙问:“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阴人路都去过两趟了,南昭才没她那么沉不住气,她嘱咐道:“你坐马车头别动,我去去就回!”   “那你快点儿回来啊!”   南昭拿着辟邪宝剑,掀开帘子,利索的跳下马车,正巧遇见孙小鹏从前头骑马过来,特意到她面前停下。   她问道:“小鹏,怎么停下不走了?”   对方回答:“雾越来越大了,看不太清路,这里已经进山了,怕走错,大少爷让我们先停下来歇一歇!”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九重山名字都叫九重了,一山扣着一山,里面的山道错中复杂,走错了可就麻烦了!   正要回去马车内,她留了个心眼,前后张望了一番,特意数了一下人数,潮源的十个人都在,却唯独不见沈如故!   她表情一边,急问:“大少爷呢?” 第094章   孙小鹏也骑在马上四处张望,疑惑道:“才不久前,大少爷才交代我先停下来的!”   南昭心知,沈如故绝不会无缘无故不见,许是发现了什么,来不及与她说。   既然沈如故不在,她便要管点事,她立即对孙小鹏说:“在此处生一堆火,再传话下去,让大家都小心些,我们就在这儿等大少爷回来!”   吩咐完,她便回到马车上。   欧阳宜刚听到外面说的话,知道沈如故不见了,神情不安的问:“他会否出事儿啊?”   南昭坐在马车最前面,警醒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看孙小鹏他们在旁边生起了火,才回答:“不会!”   他是沈如故啊,怎可有事呢?   虽是这般说,南昭心中还是有点担忧。   欧阳宜又问道:“你觉不觉得,这雾气有问题?”   “这儿连日下雨,有雾气正常,不过这雾确实不怎么寻常。”但何处不寻常,她也说不出来,只觉自己不是身处雾气中,而是被这雾团团包围。   其他人不觉有什么,都围坐到火堆面前说话。   “云州的白玉天下闻名,可惜,好玉价值连城,我可买不起!”   “我可不想买什么玉,只想走完这一趟,回家好好照顾我娘!”   廖堂笑呵呵的说:“跑完这一趟,我能在泰州买座宅子,娶老婆生儿子了!”   “不错啊小子!”   南昭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这般过了片刻,欧阳宜突然唤她:“南昭……”   “怎么了?”她回头,看对方有些难言之隐。   “有事就说!”   “我……想出恭……”   虽说此时想出恭,时机不怎么对,可长途赶路,人有三急这种事都能理解。   南昭也没多磨蹭,拿了辟邪宝剑,再提起马车上唯一的一盏油灯,两人朝林子里走了十余步,南昭停在一棵大柏树下嘱咐道:“就这儿吧!”   欧阳宜四处看了看,这周围都是雾,除了眼前的几颗树以外,什么也看不清,她便蹲到大柏树后头开始方便。   南昭提着灯,站在旁边,视线一直停留在远处,心里担心着沈如故去了何处。   “啊!”树后突然传来欧阳宜的尖叫声,南昭瞬间就拔了辟邪宝剑出鞘,提着油灯跑过去,便见欧阳宜脚上缠着一条三角形头蛇,一看就是剧毒。   好在欧阳宜的反应也够快,她捡了根木棍,挑起了蛇的头,蛇才未咬到她!   “快,把它弄开!”欧阳宜朝她求救道。   南昭怕把这蛇给惊吓到,她缓慢将剑鞘伸过去,企图将那条蛇引过来。   欧阳宜见状,不免有些着急:“你直接杀了它呀,快点!”   南昭未理会她的话,她目不转睛的注意着蛇的动向,轻声说:“万物皆有灵,是我们打扰了它,何必取它性命?”   “你倒是仁慈,可它终究是条畜生!”欧阳宜的话才刚说完,那蛇跟听懂了似的,嘴巴里发出“嗤嗤”声。   南昭忙劝道:“蛇兄,莫要与它一般见识,我们只是路过,无心打扰的!”   也不知那蛇是否真听懂了她的话,竟乖乖的缠在她剑鞘上,她本该立即将蛇给甩开的,但却没有,她轻轻将剑鞘放在旁边的树枝上,那条蛇便慢慢的爬走了!   欧阳宜似乎很怕蛇,看危机解除了,快步朝马车那边回去了!   南昭也提着油灯跟上去,第一件事,便是问孙小鹏:“大少爷回来了吗?”   对方摇头,担心的提议道:“没有,不然我们分成几队出去找大少爷吧,这雾这么大……”   “不用,我们在这等就好!”   她说完,便让欧阳宜先上马车去。   “我听我爹说,沈如故的阳寿早就尽了,他依靠的是你的灵花之魄才能活着,对吧?”在这有段时间了,除了那条花蛇,也未发生别的事,欧阳宜不那么怕了,改不了老毛病,又关心起他们的事来。   南昭低头打量着辟邪宝剑的鞘,以前她细看过这剑鞘的花纹,那上面刻着道家辟邪咒,也曾被数位庄家颇有道行的术士使用加持,所以这把剑能斩妖出鬼,不过她倒还一次都未将它发挥出大作用来。   “那天在梅山杜家山庄前,我已看出,他能力在你之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听后,并不以为意的说:“我天资欠缺,能力不及如故很正常!”   “天资欠缺?”对方似乎觉得这话很可笑,提醒道:“南昭,你才是手持灵花的灵女,你开启灵祭才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已能任意掌控灵花之力了,是乃天资欠缺?”   南昭也知道,欧阳宜指的是什么,她不想与这女人谈论沈如故任何问题,因为一开口,这女人就处心积虑要在她心中种植疑果。   欧阳宜也看出来,她一心都放在沈如故身上,才不在意这些,但她还是做出好意提醒一句:“这九重山里怪事多,入夜后,连那些道行颇高的术士也绝不会踏入这里半步,你家沈公子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何偏偏选择走这九重山里?又为何偏偏现在人不见了?你该仔细想想!”   开始,南昭还觉得这欧阳宜是处心积虑,但听了她说这句话,南昭自己的心思也有了变化。   是啊,如故知晓天下事,这九重山虽从地图上看起来近一些,可山路错综复杂,又是夜晚,很容易在这里边迷失,若让她来选,她宁愿走远一些的,也不会来走这条近道,所以,沈如故走这条路,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欧阳宜见说动了她,又补上一句:“你们好歹还是夫妻呢,可我为何觉得你对他的事,一点儿都不了解?”   南昭面色一暗,警告道:“你莫非又忘了之前答应好的事?”   欧阳宜不服气的笑了笑,假意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南昭耳边终于清静了,但她心头却不清静,一直在想沈如故的事。   当年沈如故复活以后,复苏了前世的记忆,那复活他的人,用灵花之魄帮助他。   世人皆知,那灵花之物乃无价之宝,各方妖魔鬼怪都想得到,又是谁,这般无私,竟将灵花之魄拱手相让?   “少夫人,我发现这雾更浓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浓的雾!”孙小鹏过来与她说,看得出来,他们刚才还有心情谈说,此刻见大少爷久不回来,也跟着有些担心。   南昭也发现了这点,她先前倒是有几次见过浓雾,可与眼前这偏雾蒙蒙的林子相比,实在不值得一提,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抱着剑下马车,招呼道:“大伙儿都靠到火堆前来吧,后面的那辆马车不用守着!”   那车里载的是欧阳嵩的棺椁,大半夜的,守它做什么。   欧阳宜听到这句话,有点不乐意了,从马车内探出头来说:“这里肯定不寻常,一定要把我爹看好了!”   南昭没好脸色的回答:“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对方撇撇嘴,狠狠的将帘子放下去了!   旁边的孙小鹏等人都对少夫人将他们看得如此重要感到欣慰,而南昭则转过身来习惯性的数了数人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她眉头一皱,露出疑色,心想可能是数错了,她又重新数了一遍,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怎么了,少夫人?”孙小鹏看她脸色不好看,忙问道。   南昭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人数不对啊!”   “怎么不对啦?”孙小鹏也转过身去,快速的数了一遍,说:“没错啊,人都在这啊!”   南昭面色未变,她凑近了确认的问:“潮源的人,一共是十个吧?”   对方点头回答:“对呀,十个呀,我刚才数的就是十个!”   若不是亲自看他数了一遍,南昭都以为自己两次都数错了,她依旧用刚才那么小的音量说:“你是数的十个没错,可小鹏你没数自己啊!”   孙小鹏意识到她说的,整张脸比她还难看,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没少人,反而多了一个?”   “莫慌,待我观来!”南昭安抚完,就回去对马车内的欧阳宜说:“你下来!”   “怎么?”这山里头冷,欧阳宜刚在里面把腿捂热,这会儿听见让她下去,有点不情愿。   “有点事儿,你下来!”   欧阳宜瞧她一脸严肃,知道出事儿了,也就不多问了,从马车内钻出来,又问了一遍:“到底怎生了?”   “队里多了个人,不知何时多的!”别的,她也未多说,欧阳宜的神色也跟着一变。   他们进了九重山,很难会在这条路上遇见别的商队或过路人的,这时候,队里凭白多了个人!!!   若是有些个孤魂野鬼倒不怕,可孤魂野鬼啥的,敢到这来作祟吗?   此时非同小可,她不敢怠慢,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南昭要去将这多出来的那个人找出来,怕留欧阳宜一人在马车里出何变故,她叮嘱:“你跟着我就好!”   “小鹏,人你都认识吧?我与你一起将那个多的人找出来!”   “好!”   两人说好,便朝火堆旁边坐着的十个人走去,孙小鹏仔细的看过之后,却过来冲南昭摇了摇头。   “摇头是何意?”   孙小鹏小声回答:“没有呀,他们都是我潮源的兄弟!”   “不可能的!”南昭一口确定,这里确实是十个人,她再次看向这些人之中,孙小鹏既然说这些人都是潮源的兄弟,那证明,那个多出来的人,并不是陌生人的样子,至少此人表面看上去,是认识的!   她将所有人都反复看了一遍,发现站在最边角有个人,一直低着头,她赶紧绕到人后,对着那个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却不抬头,脚步也朝后面退去。   周围的人都觉得奇怪,纷纷转身去看,也是这时候那个人转身就往后面跑了,动作很快!   廖堂见状,为在少夫人面前表现一番,竟跟着追了上去!   “廖堂!回来!”南昭冲着两人跑去的方向喊道,但廖堂似乎没听见,他追着跑进雾中之后,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下坏了!”南昭沉声说,其他人也都跟着着急,孙小鹏与廖堂关系亲近,看他这般冲动,最是担心。   “少夫人,廖堂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那个多出来的肯定有问题,廖堂就算身上有些功夫,这般追过去,也是凶多吉少的。   南昭看了一下周围这些人,皆是她潮源的人,她怎能眼睁睁置险不救呢?   “这样,欧阳宜,你和我去追,小鹏,你带大家在这儿等着大少爷回来,切记,谁也不要离开这火堆!”   南昭担心廖堂的安危,可欧阳宜却与这些人非亲非故,根本不愿意涉险,她说:““这林子里生起这么大的雾,突然多了这么个人,把人往林子里引,刚才沈如故出去了都没回得来,我们现在就应该守在这里等天亮!去追什么追啊?”   看她不愿意去,孙小鹏说:“不然少夫人,我与你一起去找廖堂?”   南昭不愿浪费时间,她直接走过来抓住欧阳宜的手臂问:“你觉得你独自留在这安全,还是跟在我身边安全?”   这女人听了之后思量了一下,终觉得还是在南昭身边稍安全些,最后只得妥协了!   此刻,廖堂都追出去有一会儿了,南昭不敢多耽误时间,当即就带着欧阳宜朝他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她们追进了林子,南昭在前面举着火把,林子里的草都到大腿处了,走了没多远,身上的裙摆也被露水给打湿了,行走起来,并不方便。   南昭停下来,对着林子深处喊道:“廖堂——”   这声音传出去很远,回荡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   欧阳宜提醒她道:“那个叫廖堂此刻必然还在这林子里,如果他听见了,不可能不回答,他现在未回答,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没机会回答了!   南昭心里一紧,虽不想听着女人危言耸听,可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她到现在,连敌人是什么都分不清。   若是鬼,那个多出来的人,孙小鹏他们都能看见!   是人吗?   什么人可以变化成你熟悉人的模样,让人无从察觉?   还有沈如故,他又去了何处?   难道,他也如廖堂一样,消失在了这茫茫九重山中? 第095章   这事儿太邪乎了!   且这九重山这样大,雾气让廖堂跑过的痕迹都看不清了,他到底朝哪边去的也不知,南昭只能在原地踌躇起来。   “南昭,我们还是回去吧,再往前走,我怕一会儿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欧阳宜劝道,她是一刻也不愿在这林子里呆。   “廖堂!”南昭不甘心的又喊了一声,期望着,林子的何方,对方能回答她。   这时候,林子那头,传来“咔”地一声,好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南昭回头看了欧阳宜一眼,给她递了个眼神,就快速朝声音的出处跑去。   欧阳宜不敢离开她远了,一直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咔——”又是一声,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感觉近了,证明她们没有跑错方向。   “就在前面了!”南昭提醒了一句,她举着火把,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欧阳宜这时也指着前方提醒:“前面蹲着个人!”   南昭也早已看见那树下蹲着个人,只是太黑了,看不清楚样子,连身上穿的衣服都看不清楚。   等到她们离那个人只有几丈远的距离时,南昭才看清那人穿的是一件天蓝色的布衫,只是上面沾了好多血,她一边朝那边走,一边喊道:“廖堂?”   那个人动了动,回过头来,答应了一声:“啊,少夫人——”   南昭顿时松了口气,走过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廖堂受伤了,他坐在地上,用佩剑撑着,脸上也有血,南昭忙问他:“你怎么受伤的?你刚才追的那个人呢?”   对方回答道:“我刚就追到这里,和他打起来了,他可能是知道你们追过来了,所以跑了,我腿也受伤了!”   南昭低头一看,发现他腿上都是鲜血,关心的问:“还能走路吗?”   “我试试!”   她搭了一把手,廖堂便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欧阳宜看这家伙竟然只是伤了腿,随口问了一句:“刚才你家少夫人叫你那么多声,你怎生不答?”   廖堂一脸茫然的回答:“少夫人叫我名字了吗?我没听见啊!”   同在一片林子里,竟然没听见?   几人都感到很诧异,不过这九重山这般邪乎,这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南昭却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她用鼻子闻了闻,问道:“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儿啊?”   廖堂回答:“那个人伤了我的腿,我用剑也伤了他,还伤得不轻!”   “流血了,怎会没有腥味儿?”欧阳宜催促道:“人没事儿就成,我们还是紧着回去吧!”   南昭也这般想,先把人带回去比较好,所以她扶着廖堂往他们来时的路回去,欧阳宜举着火把快步走在最前头,走了许久都未见到那条孙小鹏他们所在山路,便停下来。   “不对呀,我们来时也没走这么久啊,按理说,早该到地方了!”欧阳宜停下来,四处张望,以确定自己方向没有走错。   南昭暂时将廖堂放开,她从身上取出几枚铜钱来。   欧阳宜见状,立刻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你要起卦辩位?”   “嗯。”   “那你快些!”欧阳宜站在旁边等着。   南昭就地找了块石头,开始起卦,接着,她双眉一蹙。   “起出来了没?”欧阳宜急切的过来一看,发现是废卦,颇有些瞧不起的神情说:“之前就听说你在泰州府衙里起废卦,我还以为你真长进了呢,结果还是这样,让我来!”   这时候,南昭也不想与她争长短,就让她来起。   结果欧阳宜颇没有得意多久,脸上就挂着和她一样的神情。   “怎么可能啊,我从第一天会起卦开始,就从未有过废卦!”欧阳宜绝不肯承认自己与南昭一样,她马上又起了一卦,还是废卦!   这下,她们二人都意识到这卦,应该没那么简单。   南昭靠过来问欧阳宜:“此刻发生在这的事儿邪乎,你我都有灵眼,但从刚才到现在,你可有看到这周围除了这浓密的雾气外,别的东西?”   对方摇了摇头,“你想到了什么?”   “你之前也说,你爹让你入夜后不可走这条路,那必然这里所存在的东西不好惹!那必然不是什么一般的东西,我们看不到的原因,是否是因为它的力量强过我们,所以我们无法感知?”她说着,指了指石头上的几枚铜钱。   连她们起的卦也作废,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两人都是如此,这不得不令人生疑。   “你的意思是说,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影响我们的卦,故意不让我们辩出方向,离开这里?”欧阳宜把声音压到最低,自个儿的脸色都变了,她害怕的问:“会不会是道神?”   南昭摇了摇头,她也是一头雾水。   看她两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了,站在一旁的廖堂问:“少夫人,你们找出方向来了吗?”   她回答道:“还没!”   廖堂也想帮忙,他在周围来回看了一遍,发现了什么,忙叫她过来看。   “少夫人,你看,这地上有路过的痕迹,应该是你们刚才来时留下的,我们沿着这走,不就回去了吗?”   南昭听后,拿过欧阳宜手里的火把,往地上一照,果然见那地上的草丛里,有一道人走过的浅印。   她点头夸道:“还是你眼睛好使,竟然让你发现了来时的痕迹!”   廖堂被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头发。   南昭提议道:“那廖堂,你在前面带路吧?”   廖堂点头答应道:“好的!那少夫人,你们跟紧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   在他背对着她们的那一刹那,南昭突然毫无预兆的拔出手中的辟邪宝剑,朝廖堂的背上砍去。   “啊!”欧阳宜亲眼看到这一剑砍下去,以为南昭疯了,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接着,她就看到南昭的剑刺中廖堂时,他突然发出尖利的一声叫唤,身体上突然脱落出一层血淋淋的人皮,而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像骷髅架一样的东西,飞快的蹿进了雾气之中!   “那是何物!”欧阳宜惊呼。   南昭持着剑,摇头回答:“反正非人!”   “地上的是什么?”欧阳宜捂着口鼻,“这样重的血腥味儿!”   南昭蹲下去,强忍着那股味儿,用剑尖翻开看了一眼,然后用沉重的声音回答:“是廖堂的人皮……” 第096章   “那……那廖堂死了?”死人也见过不少了,可得知这是一张人皮,欧阳宜的还是吓得够呛,说话声音都变了!   南昭点头,目前看来,不止死了,还死得很惨!   而他们不久前,就和一个披着廖堂人皮的‘东西’离得那样近,实在令人后怕。   “你是如何发现的?”欧阳宜第一次对南昭存了刮目相看的心,她刚刚也在,虽觉这林子里的事儿有点邪门儿,若非亲眼见到那东西从人皮里蹿出来,她是很难会发现廖堂有问题的。   南昭回答:“我们来追廖堂前,队伍里就多了个人,可孙小鹏怎么找,也找不出那多的到底是谁,这证明那东西从外表上看,是他们所熟悉的人,既然是熟悉的人,就证明其可以是我们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她们追出来之后,那么大的血腥味儿,而廖堂看起来只是受了轻伤,这就很令人称奇了!   接着,她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周围都找遍了,她记得很清楚,地上根本没有痕迹,就仿佛她们走过之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却偏偏被廖堂发现了一些痕迹,南昭心头的疑虑就更深了!   为何她刚刚没找到的痕迹,被廖堂找到了?   疑惑归疑惑,她也不至于因为这两点,就直接朝廖堂砍过去,真正让她确认眼前的廖堂并非其人,是因他刚还腿部受伤,行动缓慢,可在给她们带路时,腿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了!   还好被她发现了端倪,不然,让她们跟着那披着廖堂人皮的东西带去何处,又会发生何事,后果不堪设想!   “那东西似乎只是被你伤到了,并未死,它会不会再跑回来?”欧阳宜警惕的注意着周围,下意识的与贴近南昭身边。   “既伤了,它就算要回来,应该也不是现在,我们还是先找到回去的路吧!”南昭提议道:“我再起一次!”   这回,卦终于不废了,东南西北分得很清楚,这就更让她肯定,是那藏在廖堂人皮里的东西,刚才在影响她们起卦!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人皮之下,有诡秘的能力,却丝毫感觉不到它身上的邪气?   现在也得不到答案,她们得快点回去!   不过这之前,南昭还有件事要做,欧阳宜一听,立刻表示反对。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时间处理这副人皮?”   南昭主意已定,她强调道:“若非护送你爹的棺椁回去,他又如何会来到这这九重山,这般惨的丢了命?你也知要妥善料理你爹的生后事,廖堂也是爹生娘养的,我又怎忍心将他留在这里?”   欧阳宜也不再说其他,但让她拿人皮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接过火把过去在前面临路。   南昭则取下身上的披风,将廖堂的人皮裹在里面,提着往西走,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便回到了那条山路上。   周围的雾还笼罩着,能隐约见到前面有火光。   孙小鹏看到她们两人安然回来了,担心的问:“廖堂呢?”   南昭见后面潮源的人都在,不知要如何告诉他们这件事,她将披风拿到后面,单独将孙小鹏叫过来。   “少夫人,您老实告诉我,廖堂是否出事儿了?”对方也注意到了她手里提的东西,那股浓烈的腥味儿实在遮挡不住,他问:“少夫人您提的什么?”   南昭怕被其他人看到吓坏,叫他去找来他们原本用来装草料的箱子,连带披风一起放了进去。   “廖堂就在这里面!”   这噩耗传来,孙小鹏完全不能接受,整个人懵在了那里。   待他反应过来后,却是不肯相信的说:“少夫人,您跟我开玩笑的吧,廖堂那么大个人,怎会在这么个小木箱里?”   南昭心情也很难受,但她不得不告诉他:“因为廖唐死了,只剩下一副人皮,我给他带回来了!”   “人皮?”孙小鹏脸色巨变,欲蹲下去看披风里裹着的东西,被她即使拦了下来。   “还是别看了!”   她知道,孙小鹏和廖堂情同手足,以前每一次护队几乎都一起,这一趟,原本廖堂是不来的,因为孙小鹏母亲重病,他才决定要陪兄弟跑这一趟。   “怎么会这样?”孙小鹏情绪难控,一个大男人,就这般在南昭面前,泪眼泛光说:“才短短一个时辰,廖堂何以只剩下一副人皮?”   “我要如何回去与他的亲人交代?”   南昭任由他情绪倾泻了片刻之后,才理智的对他说:“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小鹏,杀死廖堂的东西可能还会来!”   听到这个,孙小鹏怒火攻心的拔出腰上的长剑:“让它来啊,来啊!我要为廖堂报仇!”   她不得不告诉他:“若它出现,自然要报仇,不过那东西太不寻常,我自小在青云观长大,也闻所未闻!”   对方抬起悲愤的眸子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这里的雾这样大,必定与那东西有关,为今之计,我们需要更加谨慎小心,等大少爷回来后再做决定!”   说完这些,为了让其他人因此而担惊受怕,她还特意嘱咐孙小鹏,廖堂的事先别说出去。   毕竟邪撞怂人胆,只要大家心气还在,那些黑暗里的邪物便有三分忌讳,但若人心气不在了,什么衰事祸事都会接踵而至。   安排好这些,南昭回到马车上,欧阳宜此刻正在里面翻她的包袱。   “你找什么?”   “那东西你也看见了!我身上连个防身的家伙都没有,它再回来怎么办?”欧阳宜毕竟不是普通你女子,害怕之余,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自保。   南昭把廖堂的剑递给她,特意叮嘱道:“刀剑无眼,你可用仔细了!”   欧阳宜不很满意的说:“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剑,一定力量都没有,还不知对那东西有没有用呢!若是我家的震天剑就好了!”   震天剑和她家的阴阳八卦旗都在沈如故那收着,并不在这里,说什么都无用。   南昭安静的坐下来,突然之间,一同来的人就这么死了,任谁也不会好受。   还有那个藏在人皮里的那个东西,刚才竟想引她们去别的地方,直觉告诉她,那东西一定还会回来,所以没坐多久,她就从马车内下来,去四处巡视。   她来到火堆旁边,发现有四个人在打盹,还有三个受了她的命在值夜,孙小鹏和另外个人不见了!   “小鹏呢?”她走过去,一脸紧张。   “陆添要撒尿,小鹏不放心,陪他去了,就在后面!”值夜的一个人指了指马车后头的草丛。   南昭立刻大步朝那边走过去,正巧遇见孙小鹏一脸惊恐的跑回来,他一看见她,就喘着大气的喊道:“少夫人,那东西来了!”   火堆旁边的其他人都听见了,不过他们并不知他口中说的那东西是什么,不知所谓的问:“小鹏,你说啥东西来了?”   南昭看向他身后,问:“陆添呢?”   孙小鹏一杯问起陆添,再加上廖堂的惨死,整个人就崩溃的跪在地上大哭道:“我怕他有事……我陪他去……可是……他被那东西拖走了……我……少夫人……”   “少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啊?”一个叫毛松明的人走过来追问,早在廖堂追出去,南昭也未能将他寻回,却是提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回来,接下来孙小鹏的反应就很反常,他们就已很清楚,廖堂出事了!   现在,他们只想知道,到底出了何事。   南昭本来想等到天亮之后,再告诉他们廖堂的事,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那林子里有个东西,把廖堂害死了!”   “什么?”   这下,那几个打盹的人也被惊醒了,全都围过来人心惶惶的问:“廖堂真的死了吗?那我们会不会有事?”   “那东西就在附近!”孙小鹏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告诫大家:“陆添也可能已经死了!”   他话音刚落,毛松明指着他身后的方向说:“就算你好兄弟廖堂死了,你怎么能咒陆添也死了呢,他不就在你身后吗?”   因为一下子围过来这么多人,周围光线有限,南昭都未发现孙小鹏身后何时多了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布衫,胸口的位置有血迹。   孙小鹏立即回头看去,松了一口气,说道:“陆添!原来你没事儿啊!”   他正要走过去查看陆添哪儿受伤了,却被南昭一把拖了回来,告诫道:“别过去!”   “少夫人,怎么了?”大家对她的反应充满的疑惑。   南昭的手已经放到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的手:“他已不是陆添!”   这些人是没见到廖堂如何死的,根本未能理解她话的意思,孙小鹏还说:“少夫人,他就是陆添啊!”   她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陆添,再次告诫大家:“他绝对不是陆添,大家都离他远点!”   孙小鹏这时也发现陆添的肢体动作和神情颇怪,与他熟悉的陆添不同,便出声问道:“陆添,你刚才被啥东西拖走了?你说句话啊!”   陆添原本神情淡漠,就好像梦游一般,听见他的声音以后,眼珠子缓缓转过来,接着,那唇角不自然的往上翘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大家看到这个笑容,皆感觉浑身寒毛直立。   南昭此刻已拔出了手中的辟邪宝剑,指着前面的陆添问:“你是何方妖孽?”   陆添挂着那抹怪笑,用一种像被人掐住喉咙的暗沉声音说:“你们都得死——”   “什么!”   大家惊乱起来,纷纷往南昭身后躲去,而南昭同时已提剑朝那方砍去。   这回有了防备,那东西很快就闪开了,辟邪宝剑未能伤到他,南昭气急,收剑再砍,还是未重。   “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那东西动作十分敏锐,因为披着一副人皮,所以其他人看到的,便是一个成年男人动作十分怪异的跳上跳下。   南昭的剑除了削了几缕衣布下来,完全砍不到它不说,还被它以超常的速度,一脚踢在了地上,狠吃了一口灰!   “少夫人!”孙小鹏见状,也知这就是杀害廖堂的凶手了,他发誓要为兄弟报仇的,在南昭趴在地上时,他第一个拔剑朝陆添砍过去。   ‘陆添’也知道有把剑从后面砍过来,他侧身伸手一挡,那左手便被削了下来,只见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落在地上,但陆添却不觉疼痛的站在那,带着怪笑的脸,朝砍他的孙小鹏看来。   孙小鹏被看得心头直打颤,再一次举起剑朝对方砍去。   这回,陆添也没躲,还张开嘴来接!   那剑一落到他嘴里,便被他咬成了碎片,吞进了肚子里,吞完之后,他就张嘴,朝孙小鹏咬过来,南昭反应也极快,她持剑从侧面砍过去,削了陆添半张脸下来。   “咔咔——”那东西立刻发出低沉的嚎叫声,声声刺耳,因为是辟邪宝剑的缘故,这回伤到它了,但这东西却未像刚才在林子里那样,被辟邪宝剑砍伤后,脱落人皮逃跑,它仅仅是退了几步,扭曲着身体,四肢着地趴在地上暗哑的声音说:“灵祭开启之日,便是诸邪复活之时,灵花之女!他们都注定要因你而死!”   说完,它就抬头朝着天空发出那令人浑身发毛的声音:“卡咔咔咔——”   “少夫人,它在做什么?”孙小鹏的剑被吞了,此刻只能就地捡了块石头握在手中。   南昭也不清楚,只是很快,她感觉到了什么,她警惕的问孙小鹏等人:“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其他人都未听到,只有她一个人才听到了!   周围被雾气笼罩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且还不止一只,她立刻如临大敌的说:“它在召唤它的同伴……” 第097章   在见到那东西从廖堂的身体里蹿出来时,她就知道,此非凡物,不好对付,一只就有她们受的了,竟现在才惊然发现,竟不止一只!   所有人都慌了,岌岌可危的围成一团,像准备下锅的饺子……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黑暗中不断攀爬出数只黑色生物,它们身上没有肉,像是黑色的骨头,四肢长有尖利的爪子,眼睛是黑色的,有鸡蛋那般大,看不到瞳孔,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最可怕的是那张嘴,竟有巴掌大,朝他们爬行而来时,全都咧着嘴,露出一根根差不多小拇指长的尖牙,有类似唾液的黑色液体,从它们嘴里溢出。   孙小鹏心生的恐惧,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手里捂着的那石头不停的打颤,喊了一声:“少夫人!”   “快跑啊!”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不敢再留在这里,因太害怕,本能朝后面跑去。   “回来!”南昭出声制止他,却晚了!   那个人才跑出去几步,就被一只黑怪物扑到了身上。   “王得!”孙小鹏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南昭还未跑近,就看到那黑怪物贴在王得的脖子上,张嘴就是一口,更在接下来的片刻中,黑怪物就从王得脖子上那个洞钻进了他的身体。   只听见王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人就不动弹了!   这过程实在太快,南昭想救人都不能,她更因亲眼见到那怪物是如何操控人的皮囊,而震惊不已!   难怪,一个好好的人,只剩下一张皮,原来是这怪物咬出洞钻进人体之后,把里面啃食得干干净净!   之后,它便能学被它吃掉之人说话,以假乱真,迷惑人心!   人说鬼可怕,这东西只怕比鬼可怕数十倍!   “少夫人!它们过来了!”孙小鹏的声音在身后惊恐响起。   南昭知道只有自己辟邪宝剑才能伤到这些怪物,她立刻挡在大家面前,那些怪物也在她们前面几丈远的地方,呈扇形爬行在地,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咔——”地一声,那边原本倒在地上王得的尸体动了起来,好像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这也是不久前,南昭与欧阳宜在林子里寻廖堂时听到的声音!   “咔——”很快,王得已站了起来,脸上露出那熟悉的怪笑,咧嘴道:“你们都得死!咔——”   其他的怪物像得了命令,全都一起朝他们这边扑来。   南昭持剑将最先扑像她的两只砍飞了,但她身边这些潮源的人却很很快遭了殃,她深知,只要被这怪物爬到脖子那咬出洞来,人就差不多死定了,所以她丝毫没有停顿,不停的挥舞的辟邪宝剑,将那些东西从他们身上砍落。   那些被砍到的怪物受了伤,都蛰伏在一旁,虽不再继续攻击,但却并未有半点儿退避。   而其他还未被砍到的怪物,还在不停的扑上来,南昭就只有两只手,一把剑,根本就砍不过来,眼看自己都要遭殃时,旁边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手持长剑,帮她砍下一只就要扑脸的怪物!   之前那欧阳宜怕死得很,此刻竟然会出手相救,南昭非常吃惊!   更让她吃惊的是,欧阳宜手里拿的就是廖堂那把普通的剑,竟也能伤到这些怪物?   形势危机,欧阳宜一边砍着那些怪物,一边对她呐喊道:“我欧阳家的血辟邪,只能抵挡一时,你还不引你的灵花之力,更待何时?”   被这么一提醒,南昭才想起自己有灵花之力,在欧阳宜帮她抵挡的这片刻,她张开手掌念起灵花决:“我以此力,斩荆披棘,邪来除邪,魔来诛魔!”   随着她的灵花决念起,她的手心生出红色灵光,飞进她的辟邪宝剑上,剑刃立即透出一股红光,灵气逼人。   南昭心头一喜,没想到她的灵花之力还能加持辟邪宝剑,当即就挥舞起剑加入了战斗,她每挥舞一剑,剑刃穿过的地方,那道红色灵光都紧随着,威力惊人。   欧阳宜生怕自己被灵光误伤,也稍微往退到了后面。   孙小鹏等人虽看不见那道灵光,但能感受到那不凡的剑气掀起的阵阵灵风,盘旋在他们周围,那些怪物被她灵光刮到之后,皆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那些怪物终于死了!”大家见自家少夫人竟这般厉害,都为自己捡了条命而庆幸。   这时候,那些怪物大多数已倒在地上了,只有那两个架着人皮的怪物还趴在远处,刚才就是这两只在指挥这些怪物进攻。   南昭见敌不动,她也未动,必须得留存灵力。   欧阳宜站在她身侧,提醒道:“只剩下这两只大的了!”   那么多只她都能全部杀完了,这两只大的,应该也不在话下。   可是,为何这两只眼见他们的同伴都被她的灵剑杀死,却还不逃?   它们就这样趴贴在地上,眼睛盯着她,偶尔动一动脑袋,像在嗅什么味道。   “它们在做什么?”欧阳宜也察觉到不对劲。   南昭的嗅觉十分灵敏,她此刻闻到那些怪物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这味道怎会越来越大了?   她神色一变,“不好!”   声音落下,那些刚才被她灵花之力砍在地上的怪物全都蠕动起来,没多久,全部又爬了起来,且在它们被砍的剑伤处,也透着一道红色的光。   “遭了!”欧阳宜惊愕的退到南昭身后,“你的灵花之力并未杀死它们,反而加持了它们!”   孙小鹏等人一听见这句话,刚还在庆幸,马上惶然起来。   “死定了!我们都要死在这了!”   南昭眼看着眼前这些身上带着她灵花之力的怪物,整个人也懵了!   怎么会这样?   “为何我的灵花之力杀不了它们?为何?”   那边藏在陆添人皮下的怪物咧嘴笑道:“灵祭开启,诸邪归来,灵女,我早说过,它们皆会因你而死——”   “你们都会死——”   “不!不可以!”南昭再不能看到这里任何个人惨死在这些怪物口下了,可她要怎么救他们?   “咔咔咔——”怪物口里又发出号令来,那些身上带着红色灵光的怪物便再次朝他们这边扑来。   “啊!少夫人!”   “快逃啊!”   绝望笼罩在这些人身上,唯有南昭不肯放弃,她对着深夜的天空大喊了一声:“沈!如!故!” 第098章   也是她的声音落下时,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是火光照亮了眼前,南昭朝火球不断飞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沈如故从雾气里走出,如每一次为难中他出手相救时一样,给了她希望。   她看见他手心有一道蓝色灵光,正驱使着那些火不断朝那些怪物飞去,砸在怪物身上!   刚才对刀尖都毫无畏惧的怪物,被火球砸到,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随即竟往后面退去!   “怪物怕火!”南昭立即告诉大家,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捡起地上正在燃烧木棍拿在手中防身。   这时,对面那两个架着人皮的怪物见了沈如故走来,立即对其他怪物发出号令,没片刻,所有怪物便跑进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少夫人,阿帮受伤了!”孙小鹏喊了一声,受伤的是潮源的工人阿邦。   沈如故也听见了,他快步过来,利索的用一根烧了一半的木头烫在受伤的地方。   “啊——”阿帮痛得直叫唤,但也知道大少爷不是平白要折磨他,就通通忍了!   完毕之后,沈如故才解释道:“那东西的牙上有邪毒,这个能解毒!”   这片刻,南昭不敢松懈,她持着辟邪宝剑四处看了看,知道那东西怕火,南昭又叫孙小鹏去升了几堆,今晚,他们不打算赶路了,要在这里等到天亮。   看着几堆火升起来,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去,沈如故正守着那个受伤的人,这种情况很少见。   南昭让欧阳宜先回马车上去,她走过去,轻声问道:“他会没事吗?”   沈如故没有正面回答,他叫来孙小鹏照顾伤者,特意嘱咐道:“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的大少爷!”   刚刚经历过厮杀的九重山中,夜雾未散。   “你早就知道,这九重山里有那东西?”两人站在刚刚安抚好的马前,她终于有机会问沈如故了!   沈如故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沉默让南昭情绪激动起来,她告诉他:“廖堂、陆添都死了!”   死的是他潮源的人,他怎能不难受,面对南昭的质问,他尽量平心静气的回答道:“那怪物唤作骨吱,本不该是这世界的生灵,它们是人死后,尸体受到邪力诅咒变化而来,它们身有利爪,嘴中长着尖牙,能削铁断刚,极具攻击性,普通的武器伤不到它们,不过它们怕光,也就怕火!”   这些她基本都知道了,她不解的是:“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欧阳宜之前说的那些话,南昭终究还是听进心里去了,现已死了三人,若沈如故提前就知道这里有这么可怕的怪物,却还带她们走这条路,甚至连一句提醒都没有,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南昭,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沈如故伸手握住她的手心,解释道:“我是知道骨吱的不少事,但我从未真的见过,也没想到,在这九重山中,真的会再现这种邪恶生灵!”   “你没有见过?”她实在不明白,既未见过,又是从何处得知这怪物怕光怕火的?   沈如故眼帘微垂,似乎有何言难言,在她直视的目光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三百年前,灵女的时代,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各方邪物纷纷现世,这骨吱便是其中一种!”   原来,是三百年前!   “我引灵花之力无法杀死那些骨吱,反而还助长了它们,你说,它们是是三百年前由邪力诅咒变化而来,如故……它们受到的邪力,是灵花之力吗?”南昭没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她神色变化了,声音也小了许多,有一丝惶恐在心底升起。   其实,沈如故一直在回避告诉她这件实事,现在也不能继续闭口不谈了,他轻点了一下头。   得到这个肯定,南昭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好片刻,她都不知要说什么。   从前,她只知道,世人都骂她是妖星、煞物、害人精,她也怨过老天爷,为何自己一心向善,为何给她这种宿命。   原来,自己的前世,竟制造出了这么可怕的生灵,难怪,天下人都容不下她!   换了她是天下人,也容不得她吧?   沈如故感觉她的手越发用力,手心全是汗水,便知她在想些什么,他轻轻将她的手抚平,出声宽慰道:“骨吱虽是因你的灵花之力而生,可它们却并非是由你诅咒出来的,制造出骨吱的另有其人,只不过当时的世人却不肯信,!”   她抬头看去,见他俊脸上神色复杂,仿佛是在同情三百年前的自己。   “我不需你为了让我好受就骗我!如故!”她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三百年的灵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傻子——”沈如故眸中透出怜爱,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她耳边的发,温声说:“不管是前生今世,你都是个傻子!”   傻子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真的吗?”南昭很害怕,怕自己的前世,就与世人口中说的一样,十恶不赦,是以祸患苍生的妖星!   “当然是真的!”沈如故将她揽在怀里,怕她再因此而自责,他再次开口说:“三百年前,你的前世名叫闻照,因你受人蒙蔽,灵花之力也被其利用,发生了许多骇人听闻的血案,骨吱便是其中最可怕的一件,因为它十分凶残,需吃活物为食,所以它们所到之处,再无活人!”   “然后发生了什么?”南昭望着他,想继续听下去。   沈如故继续讲道:“骨吱食人尸骨为生,它们最开始数量还很小,但它们十分聪明狡诈,初在人间害人时,是架着熟悉人的人皮去诱骗,待诱骗成功后,它们将俘虏半数吃掉,再将半数留下!”   “为何不全部吃掉,还要留下半数?”   “因为它们都是尸体变化而来的,所以它们无法在繁衍,要增加它们的骨吱的数量,就必须要通过人来变化,它们的唾液有毒,被它们咬伤后不久,便会慢慢变化……”   南昭心头一惊,不敢相信的问:“那刚才受伤的那个人,他会变化吗?”   沈如故眉头轻皱:“用火炭可以驱除一部分吱毒,但却并不都奏效,至于他会不会变化,要看他的命了!”   难怪他要让孙小鹏寸步不离的盯着,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知道了这些,她疑惑的问:“既然这骨吱如此厉害,三百年都过去了,为何我们这一代人,却对它并不熟知?”   “因为当时,骨吱的数量越来越多,佛道之中的许多高人纷纷现世救世,他们得知,骨吱是由灵花的力量变化而来,便竖旗讨伐灵女,这场讨伐之战,声势浩大……”沈如故回头望像这茫茫夜色的九重山,声音略显悲凉的说:“三百年前,九重山还不叫九重山,那场人与骨吱的大战便发生在前面的山谷中,当时厉害的术士不少,可人死了之后,就变成了骨吱,骨吱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凡人本该注定在这场战争中失败……”   听着沈如故的声音,南昭突然感觉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接着,眼前就跟着一变,她看到那深远的山谷中,火光、硝烟、死亡充斥其中。   很多尸体躺在地上,那些邪恶的骨吱速度极快的穿梭在活人之中,见人就咬。   活人里有术士,他们手持法器,勇敢的与骨吱作战,有骨吱死在术士的剑下,可那对于骨吱大军来说,毕竟是少数,还有源源不断的骨吱正在朝他们逼近。   “他们又活了——”有人的声音在呐喊。   南昭回头,果然看到那些刚刚被骨吱咬死的人,又开始动了!   那些活人似乎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茫然的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又重新站了起来,他们以为这是老天爷给这场浩劫带来的奇迹。   有的人未反应过来,直到那些死去的人,面部极速的腐烂后,慢慢变成骨吱的模样,他们才惊觉起来。   南昭见到一队顽强抵抗的军队里,有个身穿银甲的将领,他手持一把大刀,十分神武,一刀就能削掉一个骨吱的脑袋。   “那把刀……”她发现自己曾见过那把刀,它名叫‘斩鬼’,是泰州城隍庙城隍姥爷范冲的武器!   这时,与这位将领并肩作战的一个将士大喊道:“范将军!我们的人就快要抵挡不住了!”   “杀啊!”那被唤作‘范将军的人手舞大刀,并未退缩,见他转身,南昭得以看到对方的样貌,一双浓眉,目光坚韧,刚正不阿,不正就是她曾见过的那位城隍爷?   南昭想去帮他们,可她却如何也走不过去,只能不停朝前走,她曾去过地府,那阴森可怕,却也不及这人间的修罗场。   很快,她看到前方的高坡上,唯一没有骨吱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   此女手里拿着一支黑色法杖,一身的红色灵光,十分夺目。   南昭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等到她站在高坡之下时,便看见了那女子的样貌,她觉得很熟悉,但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她是谁?”她疑惑的问出声时,那女子凌厉的目光突然朝她射过来,她被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这是幻境啊,幻境里的人,又怎会看到她呢?   南昭拼命告诉自己,这个女人看不见自己时,那女子却对着她这边说:“小昭,你终于来了!”   这个声音她还记得,正是那黑山女子像!   红衣女子冷傲一笑,挥舞着手里的法杖说:“我为你造的这地狱,你可喜欢?”   “闻晔!”有另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南昭转过身去,看到与她长着相同模样的女子从她身上穿过,她管高坡上的女子叫闻晔!   “这一切都是为何?”   “你问为何?”闻晔张狂的指着她的方向,身上的灵气也在肆意的浮动着。   南昭正想听听这红衣女子会说些什么,后来又会发生什么时,却突然听到沈如故的声音。   “南昭!南昭!你看看我!”   睁开眼睛,南昭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沈如故正抱着她,一脸的担心。   “如故,我都看到了……”   沈如故蹙着眉头,感叹道:“已过了数百年,这里的死亡气息,依然能干扰到你!”   南昭可以通灵,她的灵花能与灵体连通,见他们所见。   而这九重山,曾经便葬下了无数亡人,所以每当听到别人讲述那些发生过的事时,她的灵花之力便会将她带入其境。   “闻晔,那个叫闻晔的女子——”南昭问道:“她是谁?”   沈如故一听到闻昭,眸色突变,顿了片刻才回答:“她是你前世的姐姐!”   南昭十分震惊,她问道:“你说,我前世被奸人蒙骗,是那个人借用我的灵花之力去作恶,那个人,就是她对吗?”   “嗯。”   得到这肯定的答案后,南昭也如幻境里看到的那个灵女一样,问了一声:“为何?为何她要这样做?”   沈如故抱着她,缓缓道:“做恶的人,可以有千百种原因,你只需记得,不必原谅他们……”   南昭发现,他讲到这些时,眸中的那股忧色又起,她关心的问:“如故,前世的那些记忆,让你难过吗?”   沈如故点了点头,眸光低垂下来,那双幽深的瞳孔中,印上了南昭的面容。   能让这从不愿表露内心的男子承认难过,南昭即使不再记得有关前世的事,此刻也知道,他们的前世,没有善终。   在众多传闻中,她死得很惨,灵魄都散尽了,想必沈如故也好不了哪儿去。   “如故,不管前世都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前世了!”她问他:“这一辈子,已重头开始了,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对不对?” 第099章 :有点儿不对劲   “嗯,已重头再来,关于前世的种种,我绝不会再让它发生一遍了……”好像怕她就这般在自己怀中消失了一般,沈如故抱着她增了几分力。   这后半夜,骨吱再也没有出现。   黎明在山林里洒下朦胧光辉,雾也渐渐散去,所有人凝重的神情才得已好转。   怕发生其他变故,沈如故让下面的人就地将廖堂剩下的人皮烧了,队伍重新开始上路。   一天前,还是十三个人,这一夜过了,就只剩下十个人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低沉的气息,南昭即使在马车内也能感受到。   欧阳宜听她讲了骨吱的来历,揣测道:“也就是说,那些骨吱是因为灵花之力才存在的,难怪昨晚那个大的骨吱说灵祭已开,诸邪归来!”   也正因为此,南昭的灵花之力伤不了它们,还会助长它们!   “你确实是一妖女!”欧阳宜强调道。   南昭面色低沉的靠在马车上,目光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现在天虽然亮了,但这片曾经发生过人邪大战的山林里,还是让她感到不安。   “还有件事,你问了吗?”欧阳宜始终改变不了那多话的性子。   “什么?”南昭未看她。   “昨晚你的沈公子莫名失踪了那么久,他到底去干嘛了?”   这件事,她倒确实未问,但不问,她也差不多猜到了一些。   沈如故应该知道,灵祭开启以后,那些曾经因灵花之力而生的邪物即将现世,但他不确定,所以他不见的那段时间,便是去寻找骨吱的踪迹了!   但他终究没有想到,重现人间的骨吱,数量已经不少了,这才造成廖堂等人的死!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这茫茫九重山,但九重山里邪恶的生灵却并未因为他们的远离,而消亡。   骨吱怕光,它们的数量现在还少,所以只能暂时藏生在九重山中。   正如她所见,骨吱奸诈狡猾,它们绝不会永远只留在这深山里,南昭记得幻境里,那身穿红衣法袍的闻晔,手持黑色法杖操控着骨吱大军!   三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后,骨吱大军全都不复存在了,如今又再一次归来,想来,不久之后,闻晔将再一次找到它们,那时,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南昭喃喃自语,心情复杂。   “什么是对的?”欧阳宜不解的看向她。   “东太北星宫位错乱,孤星出现在正东方,是大凶之星象!”   夜晚再次俘获大地,孙小鹏从前面骑马过来对沈如故说:“大少爷,天黑尽了,大家都没有休息,前面有座村庄,今夜我们便进村里,借宿在村民家中吧?”   “你进村看过了吗?”沈如故询问道。   “我在村口看了一眼,有几家正在生火做饭,我们此刻过去,没准还能在乡亲那吃到一碗热饭。”   听到孙小鹏说热饭,在经历了九重山惊心一夜之后,大家脸上终于又浮现出了对生活的期盼之色。   “也好。”沈如故也不愿大家在野外露宿,便答应了!   不久,他们就进了村,孙小鹏去找了最大的那户人家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大婶。   “大婶,我们路经此地,天色已晚,想在你家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说着,孙小鹏就递上一些银两过去。   大婶接过去一看,吃了一惊,这些银两,他们农家里一整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忙将他们请进去,还抱歉的说:“我家是两间空房子,可不够你们这么多人住啊!”   “没事,有个落脚的地方就成!”南昭与欧阳宜一同走进大婶家中,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布置。   这农房就是土墙草盖,里面除了一些农具和吃饭的简陋桌凳外,没有别的物什,十分简陋。   大婶朝里面喊了一句:“燕子,快去再蒸一锅饭给客人吃!”   声音落下,就看到一个穿着普通粗布裙装的姑娘从厨房里走出来,脸白白净净的,在这乡野里,算得上个标致姑娘了!   有两个潮源的兄弟见大家都挤在这么小的外间里,便主动说:“我去帮帮忙吧?”   这时,沈如故进来了,大婶看到他,不免被他漂亮的外表惊住了,憨笑着说:“刚才这两位姑娘进来的时候,俺就在想,哪儿来这样漂亮的两位仙姑,呀,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个仙爷!”   一般人被这样夸,应该都会礼貌的回应一句什么,可沈如故却冷冰冰的问了一句:“外面院子里有双男人的布鞋,是你丈夫的吗?”   大婶还是那副憨厚的样子笑着回答:“是呀,俺家那口现在还在地里忙活呢!”   沈如故却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声:“天都这么黑了,还在忙活?”   南昭轻咳了一声,以提醒他,这又不是在家里,寄人篱下,别跟个大少爷一样吧?   沈如故怎不知她咳嗽是何意,也没再问,孙小鹏找了张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之后,才请道:“大少爷,您先坐。”   他却未坐,看向南昭说:“你坐吧!”   南昭心里很暖,她抿嘴一笑回答:“我都坐了一天马车了,坐累了,还是你坐吧!”   瞧他们两个这么体贴对方,欧阳宜不客气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去。   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沈如故对南昭说:“我出去一趟!”   说完,人就已往外面走,南昭赶紧追出去,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说:“如故,你又要去哪儿啊?”   “里面地方太小了!”沈如故回答:“外面地方大!”   原来是这样啊,南昭拉着他手没放,目光望向头顶,今夜天气很好,竟然看得见星星。   “那我们就在外面看会儿星星吧!”她提议道。   沈如故也没一定要赶她回去,却假意提醒一句:“你不担心那个欧阳宜又出啥事儿了?”   “一时半儿能出什么事儿啊?我这些天……”南昭害羞的看了他一眼,颔首说:“这些天和你都没好好的呆一起过……”   “那你就在这呆一会儿吧!”   她开心一笑,身子贴在他身上,垫脚亲了他侧脸一下。   亲完以后,她期待着沈如故能有何回应,结果却没有,她有点不开心的抬头一看,发现沈如故表情冷严的看着前方,他忙问:“怎么了?如故?”   “南昭,这里有点儿不对劲!” 第100章   “你发现了什么?”南昭立刻就警觉起来。   沈如故往前面略走了几步。   今夜不止有星星,还有半轮月亮挂在天上,月色皎洁,不用点灯,也能看清楚这村落的屋影。   “此时正是村民生火做饭之时,不过,为何只有最前面的几家在做饭?”   南昭并未注意得这样细致,听他这么一说,仔细看去,烟囱里正在冒烟的,还真是只有靠近村口的这几家。   为了一探究竟,沈如故提议道:“走,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大步沿着一条小径快步朝最近的那户农家走去,走近院子,可以从外面看到,里面亮着油灯。   但当他们走近厨房时,那灶里正在烧火,却无任何人在里边,他们还特意检查了锅里,空锅一口,都烧红了,什么东西都未煮。   见此,沈如故面色一变,“不好!我们快回去!”   后面几家都不必看了,应该与这一样!   两人片刻也不敢耽误,一路飞奔回那户农家,发现大家都还在里面闲聊,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不过,刚才招呼他们的农家大婶和她女儿却不见了踪影。   南昭问他们:“那两个女人呢?”   孙小鹏不知发生了什么,指着后院的方向回答:“大婶说我们人多,要给我们加几个菜,带着她家女儿去后面菜园子摘菜去了!”   沈如故立即穿过这间房子,去到后院,后院里确实有个菜园,菜架子立在土里,土里烂了些植被,起码有数月没有种过东西了!   欧阳宜看出他们神色不对劲,紧追着出来询问:“咦,这两人怎么不见了?发生了何事?”   “这村庄有问题!”南昭目前只知道这么多。   这女人最是金贵自己的安危,色变声惊的问:“你们刚才出去发现了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村里没人,我们来时看到农家做饭,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假象!”南昭说完,问沈如故道:“我们此刻是要离开这里吗?”   沈如故有所预料的回答:“只怕来时容易,去时难!”   话音才刚落,远处传来马儿浮躁的叫声,孙小鹏焦急跑来告知他们:“不好了,大少爷,我们停在外面的马儿不知何因,全都发狂了!你们快出去看看吧!”   几人立即跑出去一看,果然看到栓在外面栅栏上的几匹马儿都受惊地跳跃着,不停拉扯着栏杆,好在那栏杆还挺结实,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   孙小鹏第一个走过去,欲要安抚他骑的马,人才刚走近,那马儿的后腿就发狂的踢过来,所幸被眼疾手快的沈如故一把拽了回来,告诫道:“你别过去!”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都发起狂来?”所有人都站在远处看着,不敢再靠近。   欧阳宜开口道:“这还不明显吗,有人不想我们离开这里!”   大家听后,全都跟着紧张起来。   “那我们就更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没有马我们我们怎么走?”   潮源的人害怕的说:“才刚从那九重山里捡回一条命来,还以为能好好睡个觉,这儿又出事了!”   “若知这一趟这么危险,给我千金万金,我也不要了!”   “我想回家!”   人在遇见危险时,想回到令自己最感安全的是本能,可是,他们人已到了这里,又如何能回得去呢?   南昭出声安抚道:“大家先稍安勿躁,如故能从九重山将你们带出来,也一定能将你们安全的带回去!”   孙小鹏是绝对信服他们两人的,也开口附和道:“我们都已选择了这条路,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们要相信大少爷和少夫人!”   这些人却并不买账,反问他:“廖堂、陆添他们就相信的,可他们还回得去吗?”   听到这句话,南昭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难受。   她终究未能救下他们,还让他们死得那样惨,连尸骨都未能留下一具。   她看向沈如故,虽然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内心与自己一样难受,所以一句话都未说。   “大家别急,我会带你们出去的。”过了片刻,沈如故向大家承诺道。   事实证明,他这位大少爷还是十分有威信的,一听到他的话,这些人都不再抱怨什么。   这时,沈如故朝那些正在发狂的马走去,南昭有些担心,赶紧嘱咐道:“如故,你当心些!”   沈如故未出声回应,他这寥寥几步中,都十分投入,一丝也不愿受到周围影响。   “他要做什么?”欧阳宜问道。   南昭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的跟着他的身影,随后便见他伸手朝那发狂的马头而去。   那马本身在急躁的跺脚、高鸣,而在他的手抚上马的额头时,马儿突然神奇的安静了下来。   孙小鹏庆幸的对潮源的人讲:“看到了吗,咱们大少爷不是普通人,大少爷绝不会再让我们出事的!”   目前,也只有一匹马儿安抚好了,其他的马儿还在急躁跺着脚,根本不让人靠近。   沈如故站在原地,回头对南昭招了招手,“过来!”   南昭立即走过去,问:“你是找到了这些马儿为何发狂的原因吗?”   他耐心的回答道:“动物的感知能力,往往比人要敏捷许多,能让它们全都发狂、不安,只怕这里——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十分畏惧!”   南昭想起来,昨夜在九重山里,那些骨吱来时,这些马也有过这种反应,心下不免跟着一紧,她见沈如故安抚过的马已不闹腾了,便问道:“如故,你能教教我你刚用什么法子安抚的马吗?”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他认真的对她讲道:“万物皆有灵,任何生灵都有感知的能力,就像你饿了想吃,痛了想哭一样,害怕也是动物的本能,你要安抚它们,就要发自内心的与它们沟通,让它们不再惧怕你!”   “将你的手给我。”   南昭乖乖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沈如故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轻轻放在另一匹正烦躁不安的马儿额头上。   因是南昭的手,这一次并没有那样顺利,马儿看到有人靠近,不停的甩着头,不让人靠近,若不是有绳子拴着,只怕早就挣脱了!   “别怕!”沈如故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像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她即使面对疯马,也镇定自若的朝前走去。   沈如故带着她朝马儿逐渐靠近,将她的手,轻缓地放到马儿的额头上,马儿甩了几下头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南昭面上一喜,“马儿不闹了!你看——”   “嗯。”沈如故点点头,对她鼓励的说:“现在,你试试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安抚它们。”   “我一个人?”南昭有些犹豫,不过见沈如故这般信任她,便撞着胆子朝下一匹马走去。   余光中,她看到沈如故一直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似乎是担心马儿发狂不受控制伤到她,所以这般随时准备好救她。   正因如此,南昭才敢勇敢的朝前走去,她学得也很快,没用多少时间,就让那些受惊的马儿都安静了下来。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欧阳宜早已等得不耐烦,这一个人都没有的村庄让她一刻也不愿再呆下去了!   “大家都上马吧!”南昭招呼了一声。   所有人都晓得这村庄有问题,不敢多等,有序的翻身上马。   孙小鹏和沈如故是起马走在最前头的,南昭的他们乘坐的马车其次,然后是放路上所需物资的马车,再是运棺椁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南昭疑惑的说:“最少也有上百个村民曾经居住在这里,从这一整个村的房屋算,应有几十户人家,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   欧阳抱着廖堂那把剑,没那么在意的说:“可能逃荒去了,这就是个荒村!”   “若真是这样倒好!”她感叹道。   对方想不明白一件事,侧过身来问:“南昭,你管这些村民去哪儿做什么,你怎生好好想想,刚才那大婶和她女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用想都知道,那两个人有问题!   南昭推测道:“我们进村前,是因为孙小鹏看到村里有农户在做饭,所以才进来的,若我们在外面,就发现这是个荒村,出于忌讳,也不会贸然进来的,进来以后,其实其他农户家中,都是没有人的,不过我们却刚好在有人那一家,这说明,他们本身就是要制造出这是一个普通农户的假象迷惑我们,若不是如故发现了端倪,也许我们此刻还蒙在鼓里。”   所以她猜测,那两个人之所以会不见,应是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所以逃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行迹败露?未能成事,难不成她们想毒死我们?”   她回答道:“不管她们要做什么,必然是想将我们留在这村庄里,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出村了,相信出村以后,就安全了!”   “吁~~”这时,前头又传来马儿焦躁的声音,马夫怕马发狂,赶紧勒紧缰绳,马车也因为这样颠簸起来,南昭急忙伸手将欧阳宜拉住,才不至于被颠出马车。   好片刻,马夫才将马车停下来。   听外面的声音,不止她们这匹马有这种状况,听声音,所有的马都在不安的躁动着。   南昭想到刚才沈如故说的话,动物不安,附近一定是有什么让它们畏惧的东西存在着,她忙取出卦器来,卜了一卦。   “阴升阳落,是大凶之兆。”欧阳宜盯着卦盘,帮她解读了起来。   “嗯。”她面色凝重起来,补充道:“过山有人挡路,今夜这村落,恐怕真的不好出了!”   这时,马夫突然调转了马头,往回走。   南昭警觉起来,忙揭开帘子问:“怎生了?”   “少夫人,刚大少爷从前面稍话过来,让我们回去刚才的地方!”   她听得这个答案,忙往后看,发现后面只有孙小鹏,沈如故却没有跟过来。   “小鹏,大少爷呢?”   孙小鹏骑马靠过来说道:“大少爷说村口有东西,他亲自过去看了,他让少夫人在刚才那家农舍等他回来!”   她心神不安的放下门帘,听到身旁的欧阳宜说:“有东西?该不会是九重山里的那些怪物追出来了吧?”   南昭摇摇头,“是与不是,很快我们就会知道了!”   到了地方,她们将马栓好,在就地取材,在农家的小院内,生起三堆火,以防真的是骨吱追来,可用来震慑它们。   做完这些,他们就全留在火堆旁等待沈如故回来。   没多久,就听到马踏声,孙小鹏走到前面一看,松了一口气对南昭说:“少夫人,是大少爷回来了!”   她也站了起来,举着火把走到院门口,看到沈如故骑的黑马朝这边跑过来,不过黑马跑近时,她的脸色跟着一变,紧张的喊道:“如故!”   沈如故是趴在马背上的,好像受了伤!   “小鹏,快来帮我!”她丢了火把,跑过去去牵住黑马的缰绳,这匹黑马倒是这些马里最有灵性的,并没有如其他马儿那么急躁,乖乖的停了下来。   “大少爷!”孙小鹏此刻跑过来,将沈如故从马背上抬下来放在地上,南昭一看见他的脸死气沉沉的,忙将孙小鹏遣到一边道:“小鹏,你先别碰他!”   孙小鹏一脸担心的说:“少夫人,我没看到大少爷哪儿受伤了啊!”   南昭抱着沈如故,下意识的去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心头一惊,沈如故死了!   明明是发现村口有东西,他去查看,怎么回来就突然这样了?   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沈如故他受伤了吗?”欧阳宜也跑了过来。   南昭害怕被她发现沈如故的秘密,就紧紧的抱着他,故作镇定的回答:“如故他自小就有旧疾,恐怕是因为连日来赶路辛苦,旧疾犯了!”   欧阳宜更是焦急起来,“怎么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这时候犯啊?”   如今确实不是时候,南昭也晓得这女人担心什么。可是,这些跟他们到这的潮源人早就如惊弓之鸟了,再一听她这些话,更是惶恐不安,她便冷声说:“你急什么?就算他犯病了,不是还有我吗?”   “你?”欧阳宜没好气的说:“你哪次不是他在帮你?他那么厉害,去了一趟村口就变成这样回来,现在就靠你,我们只怕都要死在这荒村里头!” 第101章   其他人果然一听她的话后,皆是人心惶惶,连孙小鹏都着急的来问:“少夫人,大少爷这旧疾犯得突然,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大少爷不会有事的。”南昭怕他们多想,解释道:“他只是太虚弱了,需要时间恢复!”   算起来,这几日,沈如故确实都未怎么休息过,她好久没见过他突然死去了,还以为他因为自己能力的增加,开始好转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终究不是办法,她叫来孙小鹏,帮忙将沈如故抬到他们乘坐的马车上去。   待她从马车里出来时,欧阳宜就守在马车旁,目光盯着里面,探究的问:“沈如故真的只是因为太虚弱而突然这样的吗?”   “嗯。”南昭将帘子放下来,有意识不让她再看。   对方却一副想帮忙的模样说:“我也略懂些医术,让我帮他看看?”   “不必了!”她一口回绝了,并提醒道:“他今晚是醒不过来了,你要想活命,还是将精力放在那村口挡路的东西身上吧!”   欧阳宜只好作罢了要帮沈如故看病的念头,再说起那村口挡路的东西,她面色也跟着一变。   “那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不然,叫别的谁骑马再去探探?”欧阳宜提议道。   “不行。能把我们挡在这村里的东西,绝非凡物,他们都是普通人,是万万去不得的!”   听她前怕狼后怕虎的,欧阳心头颇有些不平道:“你不让他们去,难不成想让我去?我才不去,若是道神在那等着我,我岂不是去找死吗?”   她不去,南昭更不可能去了,她要在这儿守着沈如故的身体,所以做下决定说:“我们在这等!”   “等什么?”   “等天亮!”   欧阳宜面带冷嘲的回答:“等天亮?那些要将我们留在这荒村的人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在这是等天亮还是等死?”   “少夫人,不然你带我们出去吧!”孙小鹏和潮源的几个人过来劝道。   南昭表情严肃,重复了一遍:“我们就留在这里!”   让她这样坚决的还是因为沈如故,他当时让他们退回来,而不是朝前走,就必然有他的顾虑,她相信他的判断!   “好吧!我们都在这等死吧!”欧阳宜唯恐天下不乱往火堆旁一坐。   南昭未再说话,她不知到底是何物挡路,但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便去取出自己的行李,里面有些做法式的物什,里面有些辟邪的符咒,她取出来,给孙小鹏他们一人发了一张,然后也坐到火堆前。   “这夜还长呢,小鹏,你去把干粮拿出来,大家一人吃点!”   就算是逃命,也要有力气不是?   孙小鹏很快就把干粮拿来分给大家,欧阳宜啃了两口干掉的馒头,就扔进了火堆里。   南昭也未劝她再吃,把自己那份吃完以后,她看此刻还算平静,就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时间在这样不安等待中过得很慢。   “呼呼——”   “少夫人,那边好像有东西!”旁边有人害怕的叫她。   她睁开眼,刚刚确实有点细微的声音从院后头响起,南昭没有迟疑,她起身几步到了院墙后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顿时松了口气,回头对大家说:“没事,是风吹着地上落叶发出的声音!”   说完,她发现欧阳宜趁她离开这几步,竟跑到了马车旁边,她立刻跑过去,抓住对方的衣领,欲将这这女人拽开。   欧阳宜也不示弱,反手推了她一把,质问她:“你这般紧张,到底为何?”   “里面的人是我夫君,我不该紧张吗?”   对方冷笑,“你确实该紧张,但不应该紧张他的病情吗?可为何明知他犯了病,却连什么药物都不给他吃?”   孙小鹏等人也不太待见这个欧阳宜,此刻出来说话道:“欧阳姑娘,你就别给少夫人添乱了,若不是为了护送你爹的棺椁回云州,我们又怎会在这里?现在你也明知这荒村有问题,却为何死盯着大少爷的病不放?你到底是何居心?”   欧阳宜一脸嫌弃的鄙夷之状回答:“我是何居心?你们大少爷都死了,你们的这位少夫人还能沉稳的坐在那边睡觉,你们怎么不问问,她安的什么心?”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你说什么?”   “大少爷死了?”   “少夫人,大少爷真的死了吗?”   “少夫人,如果大少爷真的死了,你为何隐瞒?”   南昭脸色也有细微变化,她没想到,这女人刚才就那么看了两眼就发现了这么多,此刻面对大家的质问,她也告诫自己,不能乱,所以面色沉稳的回答:“大少爷怎可能会死,你们莫要听信这个女人危言耸听!”   欧阳宜反驳道:“既然你说我是危言耸听,那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沈如故,是死是活,不是一目了然吗?”   让他们看沈如故?   南昭自然不肯同意,可直接拒绝,必然令人怀疑,她便没有立刻回答。   那女人却步步紧逼的问:“怎么,不敢给我们看吗?”   “好,可以让人去看大少爷,但他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她对孙小鹏道:“小鹏,你去看吧!至于其他人——”   她目光看向欧阳宜说:“你休想动我的如故一下!”   欧阳宜一副无所谓之态,提醒孙小鹏说:“那你可要将你家大少爷的死活看仔细了!”   孙小鹏没有理她,跟着南昭进到马车内,接着,他就伸手去探了沈如故的鼻息,结果可想而知。   “大少爷他……”   “上次在泰州港,大少爷也犯了旧疾,但没多久大少爷就好了,你该是记得的!”南昭深意一说。   孙小鹏自然记得那件事,此刻再听她这么一提,暗自思忖起来。   外面欧阳宜带着潮源的其他人还等着,见他进马车有一会儿了,不耐烦的催促道:“孙小鹏,你看好了没,你大少爷是死了吧?”   孙小鹏黑着脸出来,没好气的说:“大少爷还有气在,你胡说八道什么,让我再听你说一句这种丧气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欧阳宜在南昭面前受气也就算了,没想到连她下面的人也敢跟她横,当即面色一冷,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的小子,也敢跟我说这种话?”   说完,她就一脚朝人踢过来,孙小鹏见她动手,也没留情,两人竟就这般打了起来。   南昭急忙从你马车上下来,刚要上前去阻止他们打斗,余光中却看到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第102章   她立即回头去看,那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脸蛋和衣服都有些脏,光着脚丫子,手脚好像都受了伤,不过因为太脏,看不太真切,此刻站在院门下,眼睛从下往上,一动不动地瞅着院子里面的他们。   “这小孩打哪儿来的?”有人困惑的问了句。   “你们别打了!”南昭吼了一声。   欧阳宜与孙小鹏本来还在打,也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吸吸引了注意力,旁人一拉,便没再继续打下去。   “会否是这村的村民?”   南昭未回答,目光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小孩。   有个潮源名叫林过的兄弟讨好的问了一句:“小妹妹,你是这村子里的吗?”   小女孩听到了他的声音,头微微动了动,那被污迹遮盖的脸上,两只眼睛也看得不太清楚,特别是在这夜里。   林过瞧她不答,再看她身上这般脏,想必正饿着,就好心的摸出自己没吃的那块馒头,朝小女孩走去。   “小妹妹,饿了吗?这个给你吃!”林过走近了,蹲在小女孩身前,递上馒头。   小女孩低头朝他手里的馒头看去,南昭注意到,这小女孩低头的动作十分缓慢,就像有谁在后面固住她的头似的。   “拿着呀!”见她久不拿,林过手抬了抬。   “林过。”南昭走过去,轻声说道:“你退回来。”   林过不知为何,诧异的回头问:“少夫人,怎生了?”   “你先退回来!”她重复了一遍。   “哦——”林过这才听话的站起身,正要按她说的话退回来时,那个小女孩突然性情大变的抱住他的大腿,用力咬了一口!   “啊!”林过痛得大叫,南昭忙冲过去,一脚就将那小女孩从他腿上踢开了!   她这一脚,踢对位置了,能把小女孩一脚给踢死,大家都为之一惊,特别是那林过,他家中便有个这般大的女儿,所以立即不解的问:“少夫人,她咬我可能是受了何惊吓,不必要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南昭却不关心这个,她紧皱着眉头问他:“她咬伤你了吗,快看看!”   林过穿着衣服的,没多久就流了血出来,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呀,这小女孩儿这一口这样重!”   欧阳宜此刻也看出来了一些名堂,她一脸凝重的走出来说:“普通小女孩一口当然没这样重,可这眼前的小女孩才不普通!”   说话时,那小女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毫发无损的站在那,好像因为南昭踢了她一脚,十分生气,眼睛从下往上怒视着他们这边。   孙小鹏和其他几位兄弟围上来说:“少夫人,那小女孩儿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岂止不对劲,她有大问题!”南昭告诫大家。   “有啥大问题啊少夫人,您可别吓我们!”林过捂着脚上的伤,开始后怕起来。   南昭立刻对孙小鹏说:“拿绳子把林过伤口以上的腿捆起来,越紧越好,赶快!”   “好!”两人扶着林过到一边去了!   欧阳宜也知道这小女孩有大问题,此刻也不想再找南昭的麻烦,打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她凑过来问:“你也看出来了吧?”   南昭回答:“先抓住她再说,你去拿绳子!”   说完,她便将辟邪宝剑扔给旁边的人,大步向前朝前面走去。   小女孩看她走过来,像是要报刚才那一脚之仇似的,竟也朝她冲过来,她没有躲,只是等到小女孩跑近时,突然侧身一躲,也不知她何时拿了装干粮的布袋,敏捷地往小女孩头上一套,小女孩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怪叫声,听得人浑身发毛。   虽给她套了布袋,但小女孩力气实在太大,正拼了命的反抗,南昭一只手抓住布袋,一只手用力箍住她的身体,感觉随时都会被她挣脱,她忙喊道:“欧阳宜!绳子呢?”   也不知那欧阳宜是不是纯心的,就在后面放物资的马车上随手能拿的绳子,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过来,看南昭已经制住了小女孩,她也不想自己看起来无用,干净利落的将小女孩捆了起来。   所有人见她们两把咬伤林过的小女孩抓住了,都好奇的凑过来查看,还询问道:“少夫人,这小女孩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南昭将小女孩头上布袋摘下来,便见那小女孩张着嘴巴,露出一口尖牙,狰狞的朝他们怒嚎。   明明才不过七八岁的身体,那喉咙里发出的身影,就像某种凶兽的声音,大家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大跳。   “她的牙齿这般尖利,难怪隔着衣服也将林过的大腿咬成那样!”   “这小孩的牙齿,为何与常人不同?”   南昭正在检查小女孩的身体,没空回答他们的问题,是欧阳宜懒得听他们无知的问题,出声问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小女孩除了能动,哪里像个人?”   大家本就被这荒村搞得人心惶惶,再听她这么一句,脸色都不免露出惧怕之色来。   “你……你是说,这小女孩不是人?”   “她脸脏看不出来,但你们看看她的脚、她的手,那可不是淤青,那是尸斑!”   听到‘尸斑’两个字,其他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大变,全都害怕的往后退去,惊恐的问:“这小女已经死了吗?少夫人?”   南昭已仔细检查过小女孩的身体了,确认欧阳宜所说的话,点了点头,“她确实死了,没有脉搏、也无呼吸,从这尸体上石斑程度看,死了起码有数月了!”   “那她这是诈尸了吗?”   她面色凝重的回答:“人死后,尸体会腐烂,而不腐之尸,还能如这般行动的,都属于尸变。诈尸通常是指尸体意外的因为放在养尸地吸收了阴气诈起,而这小女的尸体却不一样……”   她视线再次移到小女孩的脸上,最开始看,她也以为小女孩的脸是脏,现在终可以确认,那不是脏,是被一股透着邪气的黑色布满了,这与当初青州城,杨家那老太婆诈的尸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这时候,孙小鹏帮林过处理好了伤口,走过来问道。   “少夫人,你说吧,我们有心理准备!”   “这小女孩不是意外诈的尸,她是有人养的尸!”欧阳宜见她久不答,便帮她回答了!   “什么?”   “养的尸?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她是有人养的尸?”   面对别人的质疑,欧阳宜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来,也不妨给他们讲道讲道。   “养尸门有天养、地养等数种派别,尸匠也分养尸和炼尸两种,像这种都长出尖牙的,没有炼尸匠外力来炼,光靠吸收点养尸地的灵气是长不出来的!”   这些人平时都是普通做工人,前一晚才撞了那可怕的骨吱,现在又遇上人养尸,无不惊慌万分。   惊恐过后,孙小鹏还保持着理智,他问道:“谁会在这荒村里养尸啊?”   欧阳宜因为刚跟他打了一架,心头还有气,故意反问他:“谁告诉你,那养尸的人在这养尸前,这是荒村的?”   对方一听这话,心头跟着很吃了一惊,他看向南昭,想听听看她的想法。   欧阳宜虽多次危言耸听,但她这回说的,却也是南昭认同的,她附和道:“我们的马这般害怕,必然在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令它们害怕的东西存在,这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与那屋檐下放的鞋子用料一样,所以这小女孩生前很可能就是这村庄的。”   孙小鹏心头直打鼓的问:“少夫人,你的意思莫非是……”   南昭点了点头,回答:“这个村,又怎会只有一个小女孩?既有个小女孩被炼了尸,她的亲人、还有其他的同村村民又去了哪里?”   恐怕——与这小女孩一样,都被炼成了活尸吧?   “村口挡路的东西,难道就是这东西?”   “八九不离十了!”欧阳宜说完之后,提醒的语气对南昭:“这捉鬼辟邪你在行,活尸这东西可不好对付!”   南昭自然知道这点,且他们现在除了几把剑以外,连防尸的物什也没有,她忙回去马车上,拿出剩下不多的空白符纸,准备就地画锁尸符。   “青云观的九锁尸符……你画的,会有用吗?”欧阳宜站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她将符纸摆在地上,面色还算沉稳的回答:“我会画青云观三百八十四种符印,但从不知灵验不灵验,今晚就看太上老君给不给面儿了!”   说完,她一把将欧阳宜的手抓了过来,对方激动质问:“你做什么?”   “太上老君请不来你我都没谱,不过你的血一定有用!”说完,她就好不怜惜的将欧阳宜的手指在宝剑上一滑。   “这么多张符要画,我哪儿有那么多血?你怎么不用你的血?”   南昭倒是想用来着,可她还没忘青州杨家的老尸是如何诈的,她怕自己的血画出的符非但没用,又像昨夜那样,反而助长了活尸的尸力,那时候,可没有沈如故能救他们了!   她才画了一半,一直注意着外面动向的孙小鹏着急的跑进来说:“少夫人!!”   南昭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低头一边快速画着符,一边问:“怎么了?”   “马匹又焦躁不安起来,我听见声音,好像真的有东西过来了!”   她没有任何慌乱的吩咐道:“活尸都怕火的,你把马车上剩下的灯油都拿出来,一会儿有大用处!”   “好!”孙小鹏跑去马车上找灯油,没多久又跑回来道:“少夫人,不好了!”   她面色一沉,抬头看去,发现孙小鹏手里没任何东西,就知道他没找到灯油。   孙小鹏急得跳脚回忆着:“我清楚记得,早上我还清点过物资的,咱们还有大半罐子灯油的,可不知怎地,罐子里一点儿都不剩了……”   有东西正往这边来,此刻可没时间去琢磨那灯油去了何处,她把画好的锁尸符分给大家后,便举着火把,站到院门口等着。   果然见有人影从村口的方向过来,也如她所料,不止一个。   没多久,她就看到那些‘人’的脸,无不与里面被他们抓住的小女孩一样,满脸黑气,咧嘴发出尸语声,口有尖牙。   从他们身上穿的衣物看,确实是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只不过,此刻他们都被人炼成了活尸!   天色太黑,她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活尸,只能从此村的房屋粗略估计,起码有上百具活尸!   除了受伤的阿帮和林过,他们此刻只有七个人,如何面对这么多活尸??   “越来越近了!少夫人!怎么办?”孙小鹏着急的问。   南昭未有回答。   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也想问一句怎么办?   可是,身边没有沈如故,又有谁能告诉她答案?   她唯有鼓起勇气,面对这尸群越来越近时,紧握着辟邪宝剑,将他们挡在身后。   月入乌云,天空突然昏暗无光。   阴风吹来时,夹杂着尸体的腐臭味儿,十分刺鼻。   眼看着就要被这些活尸生吞活剐了,却不想,尸群行到前方数丈的距离时,全都停了下来,只是将这农家小院给围了个密不透风,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虽然如此,但面对这样一具具可怖的尸体,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过了好片刻,都不见尸群有变化,欧阳宜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出声问道:“活尸通常见人就咬的,这怎么回事儿?”   南昭目光不动的盯着尸群之中,因为大家都在惶恐中不停的说话,她忙抬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出禁声的动作,“嘘——”   他们也就未再说话,便清楚的听到阴风之中,有一道细微的铃铛声随着风声传来,令人毛孔悚然。   “哪儿来的铃铛声?”孙小鹏的问话时,自己都没发现,握着火把的手,在不停的抖。   他的声音落下,便看到尸群中间,缓慢走出来一个脚穿草鞋,头戴斗笠的人;此人手里拿着个铜铃铛,腰上还挂着数个大小不同的铃铛,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布囊,举止十分怪异。   见此,欧阳宜忙提醒南昭道:“想必,这就是那个养尸匠了!”   “你是何人?”南昭眸色一厉,骂道:“竟将一整村的无辜村民养成活尸,简直罪大恶极,实该千刀万剐!”   “呵呵。”那个人冷笑,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了,他说:“我这罪孽再重,恐怕也不及你灵女万分之一吧?”   南昭不想与此人废话,她问:“你既驭活尸逼我等在此,此刻又现身出来,是有何话说?”   “是也是也!”那人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说:“只要你交出一个人,我就饶你和其他人不死!”   欧阳宜面色一慌,忙劝南昭道:“你绝不可将我交出去!”   那人也听到了她的话,冷屑的强调:“我要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你身后马车里那个!”   这回换南昭面色惊变,“谁?”   “沈如故!” 第103章   这个养尸匠竟是冲着沈如故来了!!   “你想都别想!”南昭面色坚毅,一口就拒绝了!   “哼。”看不到养尸匠的脸,自然也不知他是何神情,可这声冷哼,自是暴露了对方的狂妄。   “也不看看自己是何境地,我给你一条生路你可以不要,那你身后这些人呢,他们的命,你也可以不要?”   大家一听到这话,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可沈如故毕竟是他们的大少爷,所以都未开口说什么,倒是欧阳宜忍不住了,她商量的口气对南昭说:“这么多活尸,咱们就算与他硬拼,一人起码得解决十具活尸,你看看你潮源的这些人,他们哪个像是能弄死一具活尸的人?”   因了有欧阳宜开头,另一个潮源的人也跟着说:“就那么一个小东西,都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抓住,这些活尸要是一起扑上来,我们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   孙小鹏是这里面最有道义的,他立刻出声呵斥道:“汪自贵!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去年末赌输了钱,若不是潮源拿钱出来帮你还,你妻儿都被赌庄的抵卖了,你倒好,危机时刻为了保全自己,竟要拿东家去换命,你还有没有良心?”   叫汪自贵的十分委屈,小声反驳道:“我说这话,也是为你们谋条生路,你们自己看,那么多活尸,要是不答应那个养尸匠,不止是大少爷,我们皆会死,何不……”   “你闭嘴!”孙小鹏打断他道:“你也不想想,那养尸匠能将整个村的无辜村民都炼成活尸、为他所用,他这种万恶之徒所说的话,也能当真?”   恐怕他们前脚将沈如故交出去,后脚就被炼成了活尸吧!   汪自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而欧阳宜却不吃这一套,她对南昭说:“这养尸匠费了这般大力气,就为了沈如故,你怎么忍心让他们与你一起陪葬?”   “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是啊,我们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   南昭沉默的听着这些人的话,其实并不怪他们,人都是自私的。   若一个人的命,可以还更多人的命,这条命是值得的吧?   可那注定要牺牲的命是她,也倒罢了,养尸匠要的,是她夫君,这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沈如故!!   她怎可能将他交出去?   呵,交出去?便是对这残害了整村村民的养尸匠低头妥协,她宁愿死,也绝不向这万恶之徒低头半寸。   “我不能死啊,我若死了,我老母一定随我去了!”   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南昭终于未能忍住胸口怒火,回头质问:“你不能死,谁又能死?”   说完,她看向欧阳宜,冷声说:“一听养尸匠说让我交个出去,你立即就求我别将你交出去,但知要的人并非是你,就突然变了,你这副嘴脸,倒是变得快!”   欧阳宜不为所动的回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活着,有什么错?”   “你想活着,确实没错,但你今日要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唯一仅存的希望在我,而非外面那个养尸匠,你搞清楚了!”   “我倒是想靠你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对方对她一丝希望都不报的问:“可你靠得住吗?”   这时候,外面的养尸匠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问道:“怎么样,南昭,你决定好了吗,是将沈如故交出来,还是你们一同赴死?”   南昭挺直了腰板回答:“今夜一定要死人的话,那个人只能是你!”   “哈哈哈!”养尸匠听到她这般不自量力的话,微微抬起了头,从南昭的方向,可以看到他下巴上长着一缕黑白相间的胡须。   “真以为自己在杜家山庄,与那几个匹夫斗赢了几场法,就真当自己是灵女了?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这养尸门的厉害!”说完,他便双脚排开,摇起自己手里的铃铛,且那摇铃铛的动作也十分讲究,每一套动作、每一个铃铛都有不同的用途,而在他摇完这套铃铛后,他身边的女尸便朝南昭这边扑来。   这些女尸皆是成年女尸,手指上的指甲都长出来数寸长,但凡被抓到一下,必定皮开肉裂。   眼见女尸越来越近了,南昭立即伸出右手,念起灵花咒。   一咒起,红色灵光乍现,被她操控着朝女尸飞去,好似变成了一张网,令那些张牙舞爪的女尸靠不过来。   孙小鹏见此,脸上一喜:“少夫人的灵花能保护我们!”   大家皆看到了,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   南昭之前只用过灵花斗法,也是头一次引灵花之力阻挡尸群,她也明白,光阻挡是没有用的,唯有毁灭这些活尸,才断了养尸匠的后路,她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取下右手的紫珠来。   欧阳宜见状,急问:“你要做甚?”   “欲使灵灭咒威力巨大!”唯有摘下紫珠,才可引她最大的灵花之力。   “灵灭咒?你可曾用过?”   南昭并不想对她说太多,打铁趁热,她念起了那道秘录中记载的灵灭咒。   “我引此力,遁入黑暗,刺我光明,万物皆允,万灵可灭——”   随着她的咒念声落下,一阵狂风从她袖间卷起,使得欧阳宜等人全都退避开来。   刺目的红光很快覆盖了周围,待红光淡去,所有人都看到刚才挡路的尸群全都倒在了地上,那个养尸匠却不见了踪影!   南昭刚才那决灭灵咒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灵力,此刻虚弱了许多,只能用辟邪宝剑撑着地,才能勉强站着。   孙小鹏见状,连忙跑上来扶她。   “少夫人!你没事儿吧?”   她摆摆手,“我无碍!”   对方开心的说:“那些活尸都被少夫人的灵花弄死了,这回好像是死透了!”   连欧阳宜都走近来说:“没想到,你如今都有了能念起灵灭咒的能力!”   南昭没回答,她目光放远,在前面这遍地的尸体中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那个养尸匠吗?”欧阳宜揣测道:“你那道灵灭咒威力惊人,那养尸匠肯定早跑了!”   她自然希望是这样,可是,她还是无法放松警惕。   “不对劲!”   “那养尸匠都跑了,还有何不对劲的?”欧阳宜觉得,她有时候太多虑了!   南昭却十分坚信自己的直觉,她说:“这一切太顺利了,一定有问题!”   “你倒是不傻呢!”果然,在她的顾虑之后,那养尸匠的声音,竟又从远处传来…… 第104章   没多久,养尸匠就从黑暗里,再一次走了出来,他先是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尸体,摇头叹息。   “可惜我炼了三月,才初有成效,这么一下子,就全折在了你手中!”他叹是叹,不过却带着一种早有准备的语气,之后,还笑了一下,“哼。道神说得不错,一旦让你开启灵祭,开始收集灵花之魄后,能力将不容小视!”   一听到‘道神’这个人,南昭偏斜的身子微微朝前几步,“道神?你说那个道神!”   对方既与道神有关联,自然也清楚她何以这般激动,挑衅道:“听闻你要寻道神为你师父报仇,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我这辈子还没过完呢!”南昭未能忍住愤怒,朝那边呐喊时,握着剑柄的手,虚弱的颤抖着。   “少夫人……”孙小鹏看出她消损很大,一脸的惆重之色。   欧阳宜着急的跑上来询问:“南昭,你这状况,还能否再引灵花之力?”   听到这句话,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不管道神在哪儿,她今日得先想办法活下去才行,于是,她再一次张开手心,却见手心里灵花的颜色暗淡下去,没有那道灵光出现了!   “哈哈哈!”养尸匠见状,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一百令五具活尸真是用来对付你的吗?”   “他此话是何意?”欧阳宜不解,若不是用来对付她们,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她们困在此地?   南昭的视线,从自己的掌心移开,看着这满地的尸体,恍然大悟的说:“这些活尸,只是他试探和消耗我所用!”   欧阳宜神色一变,立刻就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别的来对付我们?”   “叮铃铃——”正说着话,养尸匠已取下自己腰上的另一个青色铃铛来摇。   “呼~”夜风卷来,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盯着那边看。   “叮铃铃——”随着这阵令人胆颤的青铃铛声响,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黑色头发的活尸缓缓从黑暗里走跑出来,待他们看清这只活尸的样貌,皆吓了一跳;它的脸整体呈青色,眼睛却是红色的,即便在黑夜里,也能辩出的红,如鲜血一般透着一股腥味儿!   南昭曾听她师父讲过,有关养尸门的事情,尸体会呈现出久而不烂的状况,这是尸变的初期,属于一个养尸匠的入门,其后,又要经过数个阶段才能将尸体养成活尸。   活尸只是一个统称,在不同道行的养尸匠手下,能养出阴尸、阳尸、天尸、地尸、无数种不同的活尸,区分这些尸的厉害程度,通常是从活尸的牙齿和指甲去看,越长越硬的越厉害!   不过!最厉害的活尸却是看眼睛,若眼睛都被炼出了色,用养尸门的话来将,这才真把一具尸给养活了!   所以能把尸眼养出色,对于养尸匠来说,那就是块宝了,而前面这具把眼睛都养成血红色的青面尸,无疑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断定,这头戴斗笠的养尸匠在养尸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它过来了!”欧阳宜提醒道。   南昭自然看到这满身尸气的东西过来了,可她在解决了前面那么多活尸以后,已引不出灵花之力来了,只得手紧握着辟邪宝剑,在那青面尸靠近时,挥剑砍去。   这青面尸也不如其他活尸僵硬,它的动作甚至比活人还要敏捷,一见南昭砍下来的剑,它竟轻松躲开了!   其实南昭本不是真要砍它,而是借砍它时,将刚才它画的锁尸符贴到青面尸的额头上,“嗤”地一声,锁尸符应是对青面尸有了作用,炙得它咧嘴嘶叫了一声!   却也是这一符,惹怒了青面尸,它红眼怒睁,竟立刻伸手摘下了额头上的锁尸符。   明明见那尸手碰到锁尸符也被炙出烟来,但青面尸却并不受此影响,南昭大惊,挥剑再朝它砍去,它尸手一抬,紧紧的握住了剑刃。   辟邪宝剑本身对这些邪物是天克,却因这青面尸实在厉害得紧,完全无视辟邪宝剑对它的炙伤,用力一拽,南昭竟未能握住手里的宝剑,被青面尸抢了过去,扔到了数丈之外!   “少夫人!”背后传来孙小鹏着急的声音。   南昭都来不及说一句话,那青面尸就已到了她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尖利的指甲,顷刻之间就陷入了她的皮肤里,窒息让南昭头晕眼花,但她却下意识的抬起手右手来,将另一张锁尸符贴在青面尸的额头上。   许是这一张锁尸符承载了她少许灵花的力量,威力增加,使青面尸松开了抓住她脖子的手。   也是这时候,欧阳宜瞧准了时机,从侧面持着染了她血的长剑冲上来,朝青面尸的背部砍去!   “哐!”地一声,青面尸的身体犹如坚石,那剑竟砍不进去!   斗笠养尸匠冷笑道:“就凭你,也想伤我青面?天真!”   说完,他一摇青铃,青面尸再一次扯下了贴在它额头上的锁尸符,一把抓住欧阳宜的胳膊,就将她整个人抛出去。   “啊!”欧阳宜吃痛的尖叫了一声,身体重重的落在地上,顿时就失去了知觉,没再动了!   而此刻,南昭正艰难的从地上从新站起来,青面尸再次转过身来,用那双腥红的尸眼盯着她看。   “少夫人!”孙小鹏紧张的喊道,当即拔出腰间长剑,他对其他几个潮源的兄弟说:“反正都是死,我们跟这死东西拼了!”   听到他的话,南昭慌忙告诫道:“你们别过来!”   “可少夫人……”   “不许过来!”她喘着粗气,手指轻轻摸了一下脖子上刚被青面尸伤到的地方,染上的血,已变成了黑色。   这青面尸不止厉害,他的牙齿和指甲都有很强的尸毒,普通人沾上一丁点儿,要不了多久就会暴毙!   她和欧阳宜都伤不了这青面尸分毫,孙小鹏他们冲过来,不过是早点儿死而已!   “你手有灵花,待我青面吃了你,必成尸中之王,壮我养尸门,哈哈哈!”青面大笑道,彷如南昭已是他囊中之物。   南昭抬起视线,朝对方看去,誓言道:“若我不死,有朝一日,必灭你整个养尸门,替天行道!”   “哼,死到临头还做梦!”养尸匠火了,急速摇着青铃铛,驱使着青面尸朝南昭张口扑下来。   突然之间,一道灵光从上劈下来,劈得青面尸嚎叫一声,滚落在地。   养尸匠大惊,怒问:“是谁?”   只见黑暗里飞身而出一蓝衣少年,一头银色头发梳成道士头,正气凛然,他一落地,就挡在了南昭身前。   “你是谁?”养尸匠并不认识吕东来,但从他刚才出手那一下子便知,此人非凡。   不过玄门里,高人何其多,让他怕的还没几个,他大言不惭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吕东来凤眸依旧,他身材笔直颀长,双腿站与间宽,一只手背在身后,大有一副你瞧我耐烦不耐烦的姿态。   养尸匠见他背上背着把剑,但用布包得严实,一时看不出他的门路,又补了一句:“小子我劝你莫逞能,你可知道,这女人是谁?”   吕东来面色冷清的回答:“不就是个灵女,我知道了又如何?”   养尸匠看出他不是个善茬,也不想跟他再多斗,便以商量的语气说:“既你知她是灵女,那你就该知道,她的前身与晔仙势不两立,你救她,就是与晔仙作对!”   “哦——”吕东来那双透着灵光的凤眸微微一眯,人精一般,反问道:“这么说,你是晔仙的人?”   “晔仙法力无边,我等拜她门下,受她庇佑,自然是她的人!”   这意思就是,你要打狗,也得看看我主人是谁吧?   谁曾想,吕东来眸色一冷,回答:“那么,这等闲事,贫道管定了!”   对方见他如此不知好歹,也就不与他废话了,当即就跳出来,动作浮夸的摇起他手中的青铃铛。   青面尸一听到铃铛响,本来是倒在地上的,突然垂直的立了起来。   南昭此刻还坚持着,也认出来是吕东来救她,好意提醒道:“那青面尸很是厉害,你当心些!”   吕东来未回他,目光视着那红眼青尸怪,沉声说:“养尸门用活人养尸,这么一具红眼尸,死了不知多少人!”   “你知道就好!”养尸匠大喊道:“速速受死吧!”   “叮铃铃——”   青面尸张狂的朝这边扑上来,吕东来也没有干站在,他身体轻盈跃至半空中,双手比划出道指,嘴里默念着解尸咒时,他身前凭空出现七张灵符,再飞身下地,那几张灵符便随着他姿体动作,有序地飞向青面尸,将它团团围住。   养尸匠见状,心叫不好,立刻摇动另一只铃铛;便见不远处,刚才倒地上的活尸被一股力量拉过来,替青面尸一连挡了七张灵符。   吕东来见状,再次唤出数张灵符,那些灵符在他头顶旋转了几圈后,全部合成了一张!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闻他一声咒念,那道灵符便朝青面尸飞去。   养尸匠故技重施,再一次摇铃,让其他的尸体上来帮青面尸挡符,却未想到,那纸灵符威力惊人,竟直接穿过了挡在前面的尸体,直飞像青面尸。   “砰——”地一声巨响,青面尸在挣扎了几番后,爆裂掉了!   养尸匠大惊,心头恨得直痒痒,但却知道,今夜是败在这银发少年手中了,没有片刻逗留,转身就藏进了夜色中。   “少夫人!”见青面尸被毁,养尸匠逃走,孙小鹏等人赶紧跑过来将南昭从地上扶起来。   吕东来本想去追那养尸匠,看到她受了伤,也就作罢,快步走过来,朝她丢了一个瓷罐子。   南昭接在手中,打开闻了一下,是药!   尸毒太厉害,南昭赶忙将药敷在伤口,然后吩咐孙小鹏去查看欧阳宜的情况。   那女人被摔伤晕过去了,并无什么大碍,他们将她抬进院子里。   南昭又把剩下的咬给刚才被咬伤的林过敷上,这才得空对吕东来感激道:“今日若不是吕道长及时出手,只怕我们都要死在这了,我替潮源的这几位兄弟多谢吕道长!”   吕东来却不怎么领情的回答:“我们算扯平了!”   “扯平了?”南昭不解。   “上回在城隍庙!”对方提醒了一句。   南昭这才想起来,在阴间的时候,她逼得城隍姥爷将吕东来交了出去,她当时不知,吕东来趁她跟阴兵阴将打架时跑了……   这样算起来,南昭确实救了他一命!   “外面那些尸体,全得烧了!”吕东来提醒道。   她忙点头,“对,马上就烧!”   想那养尸匠损兵折将,又知今夜有高人在,应该不会再回来作怪了,所以她让孙小鹏他们去找柴火,就在前面的空地上,把这些尸体全烧了!   一百多具尸体,到天亮恐怕都烧不完。   南昭受了伤,只能靠坐在马车上休息,吕东来从外面烧尸体的地方过来,问道:“沈如故可在里面?”   这时候,不管是谁问起沈如故,南昭都有些紧张,她立刻坐正了身子回答:“是啊,他旧疾犯了,正在里面休息!”   吕东来听后,也未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守在旁边,目光有意无意朝车帘里面看。   南昭便说:“还有会儿才天亮,吕道长何不去休息片刻?”   对方似未听见她说的话,一脸认真的问她:“沈如故是死了吧?”   “你说什么?”南昭心头吃惊,故作镇定的问:“我夫君只是生病,如何会死了呢?”   吕东来这小子却压根不信,更是肯定的强调:“他确实是死了!” 第105章   “你想做什么?”虽然此人刚刚救了他们,但南昭对他,依旧不能尽信。   吕东来瞧她这般防着自己,也不恼,还靠近了问:“你嫁给他开始,他就时常这样吧?”   “吕道长关心这做什么?”南昭就是不正面回答。   这家伙还套起近乎说:“好歹你我也生死之交了,关心一下是乃人之常情!”   “听闻吕道长是南仙山的修行高人,自应该不被俗世之事困扰,更不该对别人的闲事操心!”先前还与他好语气,此刻她脸色已不那么好看了!   “呀!”吕东来听此,露出少年般顽态来,颇是吃惊的说:“听闻?你从何处听闻的?”   南昭怔了一下,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也就支支吾吾回答:“我也忘了……”   对方心中了然一笑说:“也是听你夫君说的吧?我常年在山里修行,也就那庄楚见过我,知我名字,你夫君可真是神通广大呢!”   听着这话像是夸,她怎么都听出别有深意,但直觉告诉她,这小子在套他话,她多说多错,还是不要说了!   但聪耳不闻,着实无礼,她便假意摸了摸头说:“我今日耗损颇大,头晕体乏,实在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哎……头疼……”   吕东来瞧她闭上眼睛不看自己了,也不好继续再说其他。   那些村民的尸体烧了数个时辰,味道刺鼻。   南昭强撑着身体,守着沈如故与欧阳宜到了天亮,尸体才差不多烧完。   天亮之后没多久,欧阳宜也醒了过来,没见到吕东来,问了其他人,都说没看见他,想必昨夜走了吧?   南昭也无心思去管这个道士,她刚看了沈如故,发现他的身体依旧冰冷,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心头实在担心。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说:“如故,你快醒过来吧,好吗?”   “少夫人!”孙小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南昭忙收拾起心情,从马车里出去。   “尸体烧完了吗?”   “烧完了!”   她点点头,“那清点一下物什,我们也准备上路吧!”   “好!”   她有意找寻了一下欧阳宜,发现人不见了,顿时心头有点着急,赶紧到附近去寻。   她走出了院子,往后面的几户农家方向看,还是没见到人。   “你在寻我吗?”却是头顶传来一道男声,南昭抬头看去,发现那吕东来睡在草屋顶上,懒散地翘着腿,很是惬意的模样,大概后半夜他就在这屋顶上睡觉吧!   “你看到欧阳宜了吗?”南昭客气的问了一声。   “她啊——”这厮拉长了尾音,好像在回想。   南昭觉得,欧阳宜从院子里出来,吕东来就在房顶上,怎么也看见了吧,上面却回答:“没看见,我一道士,盯着一小女子做甚?”   南昭被这句话说得哑口,也不想与他多说,打算去另个方向寻欧阳宜去。   哪想那吕东来突然从房顶上跃下,挡在了她面前,他落地后,伸着脖子过来,南昭不知他要做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你干嘛?”   “哎呀!”吕东来看了她脖子一眼,将头伸了回去说:“那青面尸的尸毒有点凶,我的百灵水不太管用呢!”   他不说,南昭都忘了自己脖子上的尸毒了,此刻便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竟完全没有知觉。   她表情一慌,忙问:“你的药不管用,这尸毒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不就等着尸毒扩散你全身,然后你也变得和它一样咯……”   吕东来一本正经的说完后,还不忘补上一句说:“放心,贫道苦修多年,一直将降妖除魔当成己任,你若真的变得与那青面尸一样,贫道一定亲自送你一程!”   南昭本有心求他帮忙,听他说这般风凉话就再无好脸色了,她焦急的跑到旁边的井边,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井水的倒影中得见,她脖子都黑掉了!   若不想办法控制这尸毒,只怕真要如那道士说的一样,扩散全身了!   她从井边转过身,那吕东来竟还未走,她甚至不知这厮竟站在离自己这般近的距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吕东来!你到底要做甚?”   对方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回答:“贫道自然是要随时看着你,以防你突然尸毒发作,你应该知道,这尸毒发作了,可是要乱咬人的!”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她瞪了对方一眼,着实觉得这厮性格怪异,一会儿像个小孩,一会儿又似个老头。   吕东来见她绕过自己往旁边走,也就转身跟着她,走出去没几步,又想起个事儿,便出声问她。   “上次在杜家山庄,你本来被那庄楚打得头破血流,你家那位夫君突然出现,贫道记得……他好像用手摸了摸你的头,你的伤就好了?”   又扯到了沈如故身上,南昭是看出来了,这厮对她夫君的事,十分好奇,她情绪有些激动的反驳道:“谁说我的伤好了?那伤疤现在还在头顶呢!”   “小灵女!”吕东来皱眉,为她着想的语气劝道:“莫要生气呀,你越生气,你这尸毒就散得更快呢!”   南昭也感觉到几乎整个脖子都没了知觉,她很害怕,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找沈如故。   但这家伙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他又几步过来,挡在她面前问:“你别动,你一动,身上的血就流得越快,这尸毒……”   “你让开!”南昭没好气的说。   对方就是不让,还说:“其实,贫道是有法子帮你解了这尸毒的!”   “什么法子?”她忙问。   “贫道用自己的法力,可将你体内的尸毒,给逼出来!”   南昭心头存疑,这厮刚才还等着她扩散尸毒,现在又要帮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有用心,所以她一口拒绝道:“不要你帮!”   吕东来眉毛微挑,“那你等死吗?”   “我死不了!”她十分坚定。   对方却不肯罢休,一把握住她的手,抬起来给她看:“小灵女,看到了吗,你的手臂都黑了!”   “你放开我!”南昭气急,欲将手从吕东来手中抽出来,这厮却握得很紧,还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拽,另一只手往南昭头上轻打了一下,她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   突然,一人从后面大步过来,将南昭从吕东来手里拽出来,抱在怀中,冷声警告道:“吕东来!你再对她用次灵符,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第106章   南昭是迷迷糊糊听到了沈如故的声音,也不晓得是否是尸毒上来,生了幻觉。   她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她可以感受到那女人的悲伤,好难过,难过得她自己都快窒息了!   而那女人的背影有些眼熟,所以想看看她的脸,但突然之间,眼前就一片漆黑了,那个女人不见了!   她见听见另外一个男人在说话:“如果传闻是真的,你也没多少时间了!”   “与你无关!”   “那么多人因她而生,又注定那么多人因她而死,你说与我无关?就真的无关吗?”   好像过了许久,南昭用力睁开眼,视线里,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如故……”她终可以确认,是他醒了,正在自己身边。   “没事了!”沈如故安抚道,在她迷糊的那片刻之中,已将她抱回了马车上。   他帮她盖上一张绣花的棉背,仔细地掖好背角,准备出去。   ‘死’了一整夜,许多繁杂之事,需要他去处理。   身子才刚移动,发现袍角被南昭拽得死死的,她早没有意识了,手却十分用力。   沈如故见此,垂下的眼皮眨了眨,眉间一丝忧色,彷如是为她才有的。   他于是伸手去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掰前面的两根,还没有大碍,到第三根时,她闭着的双眼突然流出了两行泪,似是做梦了,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   “如故……别走……”   听到这一声,他双眉微蹙,放弃了去掰她的手指,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说:“好,我不走。”   已近傍晚,马车在坞城外的官道上颠簸,阴天,自然没有晚霞,乌云盖着头顶,令人压抑。   外面很喧闹,好像有许多人簇拥着。   南昭一睁开眼,就看到沈如故坐在旁边,她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已保持了几个时辰。   他也是乏了,所以闭着眼,头侧靠在马车壁上。   由下往上看,他侧脸的轮廓精雕细琢,一丝瑕疵也挑不出来,那两扇令女人都羡慕睫毛为他增了几分柔和之态。   “都醒了就坐起来,我这腿都快被你睡坏了!”正在她欣赏美颜入神时,上面传来冷不伶仃的这一声。   南昭这才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知觉又回来了,不免有些惊喜。   “我的尸毒解了吗?”   “嗯。”沈如故也睁开眼,随意应了声。   “是你帮我解的吗?”她问完,又自寻了答案,“当然是你啦,那个吕东来,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说到吕东来,沈如故的神色有些变化,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南昭也没注意,她看了看车里面,就他们两个在,忙担心的问:“欧阳宜呢?”   “在外头骑马!”   “她竟愿意骑马……?”南昭有些吃惊,这一路来,那女人一直都与她坐马车的,寸步不离。   “是她自愿!”沈如故申明。   即使晕睡在那,也不让沈如故走,换了谁,也不愿意在马车里碍眼啊!   “吕东来呢?”南昭想到这个人,不免想起之前她听到那两人争执的声音,好像就是吕东来。   “也在外面!”   “早上他好像对我做了什么,如故,我觉得这个小道士跟着我们,有何图谋,我们要当心点儿!”   沈如故嘱咐她道:“这个人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心思缜密,有自己的算盘,你以后莫要与他多说话就是!”   南昭点点头,很乖巧的模样。   沈如故这才放了些心似的,才起接下来的事。   “马上就到坞城了,这两日我们都留在这儿,过了明天再上路。”   之前就听他说过,明日的黑道凶日,前边有座城池能落脚,总比在野外好,她没有异议。   “如故,你的手很凉……”南昭将他的手合在手心,用力搓了搓,没把他的手搓热乎,自己却变凉了,她不肯罢休,拿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   这两日都在赶路,两人难得单独相处,此刻瞧着她这股卖力劲儿,沈如故把手心反过来,顺着她的嘴往旁边挪去,掐了她的脸一下,轻声答:“我不冷,别吹了!”   她却心疼说:“你这手脚时常这样凉,真就一点儿都不冷吗?”   “习惯了!”沈如故声音很浅,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却听得心头不是滋味儿。   才想起,他终归不算个真正的活人,所以身体与其他人,自然不同。   沈如故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对她说:“这流民很多,到城门的路走得慢,累的话,你可以再睡会儿,等进了城,我再叫你!”   她笑了一下,“我才刚醒,哪儿会累呢?我还想听你给我讲故事呢!”   “讲什么故事?”沈如故好像忘了!   她提醒他:“你说要给我讲咱们前一世的故事的,我想听!”   他目光移开,望着前面摇摆着的青色马车帘子,好半响都未开始讲。   南昭偏着头向上看,发现他一回想前世的事,就变得很低落,很难受的样子。   她便懂事的改变了主意,“算了,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又不想听了!”   沈如故看下来,能轻易察觉到她眼中的失落,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沉淀了片刻,才轻声说:“你都不记得了,那便成了上辈子的事,可那些记忆就在我脑海里,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不管是昨天,还是上辈子,都过去了,这一世,我不是闻昭,我姓南,而你是我的如故!”她埋在他胸膛里,安慰的语气。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孙小鹏在外面说:“大少爷,城外流民太多,城门关着,不让进……”   沈如故似乎早做了打算,回答道:“往南边走七百米左右,有一道进城的小门,位置偏,常年关着,我们去那门外,天黑前,会有人为我们开门。”   孙小鹏很是惊喜,立刻照办,让马夫往南边走。   南昭有点诧异,“如故,这坞城你原先来过吗?”   他点了点头,也不多解释。   她便揣测着,该是沈家在这也有生意,早就与这坞城里打通了关系吧。   到了地方,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天黑前有人专门开了这道偏门让他们进去。   虽然城门关了,给他们开门的便是城卫的人,拿了他们不菲的好处,自然要护送他们到客栈。   因为拉的是棺材,不太吉利,所以进客栈也走后门。   马车停稳后,南昭才从车内下来,带他们过来的城卫兵见状,好意提醒了一句:“近来城里乱得很,四处是流民,你们有两位女眷,更应当多注意些。”   孙小鹏一路都与对方闲聊,早已熟悉了,听见这话便多问了一句:“怎么说啊兄弟?”   对方回答:“虽然咱坞城城守几日前就下令关了城门,但城里还是有不少流民,所以偷奸犯科之事与日俱增,我们城卫的人都帮着衙门在抓人,根本不够用,也就是前几日城里出了凶案,一下子死了三个人,都是年轻女子,所以才好意提醒你们一句。”   “好,多谢了啊!”孙小鹏感激的说。   这位兄弟赶着回去报道,也就没多留。   进到客栈,要了房间,南昭先进去检查了一遍,才见欧阳宜从外面进来,身上背着她的包袱。   她想起早上还在村里,这女人当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便问了她。   对方竟反问:“我出恭还要给你吱一声吗?”   说着,欧阳宜把东西放下,让店小二给她抬了一桶热水上来,赶这一路,第一回到了有热水的地方,自然要好好洗个澡。   待店小二出来了,欧阳宜也不避讳她,脱了衣服,将自己泡在浴桶里。   南昭无意间看到她背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快步走过去查看。   “哟,前两天见我不穿衣服还害羞,今天就主动来看了?”对方显然不知她在看什么。   “你背上有东西……”   “有什么东西?”欧阳宜一脸无知的模样。   南昭贴着浴桶看了片刻之后,确认道:“这好像是一道灵符,在肉里面,应只有灵眼才看得到!”   “灵符?”看欧阳宜这个表现,似乎并不太清楚。   她便想到那吕东来不是最擅长用灵符吗?难不成是他搞的鬼?   说起来,这家伙跟他们一起进的城,进城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你有没有何不适啊?”她问。   “没有!”欧阳宜也不喜欢被她这么盯着看,便打发道:“你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南昭便从房间里出来,好在沈如故住的就在隔壁,门挨着门。   她正要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等待她收集了一定的灵魄,你认为,你阻止得了吗?”   吕东来怎会在里面?   南昭推开门,就见吕东来坐在窗台上,一只腿儿还悬在外面。   里面明明有那么多凳子他不坐,偏偏要做窗台,真是个怪人!   而沈如故站在一旁,因她突然进来,表情有点儿变化,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你在这做什么?”南昭问窗台上那个银发道士。   “贫道来帮你们忙,怎么,不欢迎?”对方头靠在窗户上,斜着眼睛瞄了她一眼,将她那一脸的不待见看得仔细。   南昭看向旁边站着的人,探究的问:“如故,他来帮什么忙?”   沈如故语气平常的回答:“吕道长也要找道神,他觉得只要跟着你,道神迟早会现身!”   难怪这厮会突然出现在荒村里头,原来本身就是追着她来的。   南昭好片刻不知要说什么,沉淀完毕之后,想起欧阳宜身上的那道灵符来,脸色更是难看起来,质问道:“吕东来,今早上在荒村里头,你往我头上盖了张灵符吧?”   她当时虽然迷迷糊糊的,不过确实感觉有东西进了脑袋。   被她这么一问,沈如故和吕东来的神色都有变化,这证明她感觉没错。   后来应该是沈如故赶到,阻止了他,他没得逞,但他也没就此罢休。   “你往欧阳宜身体里也放了张灵符,对不对?”   对方一脸无辜之相回答:“我一道士,往一姑娘身体里放灵符干嘛,你可别嚷嚷,被人听去了,毁贫道声誉!”   南昭听了这话,真是哭笑不得。   “你还知道你是一道士啊,不往姑娘身上放灵符,你不也往我身上放了?”   “你又不一样!”对方反驳道,人还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强调道:“你嫁人了,算不得姑娘了!”   啥?南昭差点儿没给气死,她指着这厮的脸警告道:“那灵符做什么用的,你快说!”   吕东来根本不把她凶巴巴的警告放眼里,目光看向沈如故说:“沈公子,你家这位只怕是个母夜叉呢!”   沈如故对他一直是那张忌讳的冰脸,听到这么一句,便将南昭往自己身前一拉,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说:“就算是只母夜叉,也是我家的!”   南昭本来还在与这姓吕的小子置气,听到他这句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跟吃了蜜糖似的,主动再往沈如故身上靠了靠。   不过沈如故未持续这份宠溺太久,他低头就问她:“欧阳宜身上,真的有道灵符吗?”   “是的,肯定这小子干的!”她肯定道。   沈如故质疑的目光朝吕东来射过去,对方忙撇清了关系说:“贫道早上确实往你头上盖符了,但绝没对那欧阳宜盖过,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贫道从不说谎!”   吕东来确实不怎么说谎,这一点,他们见识过了!   但确认不是他给欧阳宜盖的灵符,那那道灵符是谁盖的,何时盖的?   “啊——”这时,隔壁房间传来欧阳宜的尖叫声。   “坏了!”南昭神色一慌,转身就朝隔壁房间奔去! 第107章   欧阳宜那身惨叫那么大,南昭夺门而出那一刹那,几乎都做好了她死的准备,结果推开门时,却见对方光着身子,站在浴桶旁边,一脸茫然的样子,跟失了魂儿似的。   她前脚才刚跑进来,沈如故与吕东来后脚也跟进来了,一眼就看到前面有个果女,两人反应相同,几乎同时背过了身去。   吕东来嘴里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南昭忙将旁边的长衫拿过来,披在欧阳宜身上。   “你怎么了?”   欧阳宜双眼发直,没有回答,一看就有问题。   沈如故背对着她这边提示她:“你用手指用力按住她的虎穴!”   吕东来也附和道:“按虎穴太麻烦,你直接扇她一巴掌更省事儿,记得用你的右手!”   右手上有灵花,好像挺有道理的。   南昭抬手就给了欧阳宜一巴掌,对方好像感到疼了,皱了一下眉头,发现自己的处境,下意识的抓紧身上衣服,害怕的指着窗户的方向说:“刚才那边有东西!”   南昭记得很清楚,她出去时,专门检查了门窗,都是关好的,但此刻窗户是开着的,她立即放开欧阳宜,大步走过去查看窗户外面。   这里是二楼,外面天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回来问:“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我没看清楚,当时我正在洗澡,感觉背后凉凉的,然后我便转头去看,竟发现窗户自己开了,有双黑色的眼睛……正在外面盯着我看!”   虽然没亲眼见到那一幕,但光听她这么讲述,南昭都觉得怵得慌。   等欧阳宜把衣服穿好了之后,她才重新让外面的两人进来,她猜测道:“刚才听那个城卫兄弟说城里乱得很,是不是外面的流民爬上来,想行何不轨之事啊?”   “不是!”吕东来一口否定了,没直接解释,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身体轻盈的跳了上去,然后翻身出去了!   南昭一惊,以为他想不开呢,忙跑过去,朝外面伸着头看。   只听到上面风声呼过,带着瓦砾落下的声音,一个蓝色人影正扑着她脸下来,她一时未反应过来,幸亏沈如故走过来将她拽了进来,才没跟吕东来撞在一起!   没错,刚才那个蓝色人影就是跳出去的吕东来,他亲自示范了一下。   双脚落地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道:“看见了吗?我的轻功举世无双,飞檐走壁,自然不在话下,但就算是我,要固定在这窗台上,再来去一下,也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谁自夸的时候,自然都这般无力反驳的程度。   不过,他这么一说,南昭也想起来,刚才他们就在隔壁,隔壁那间客房的窗户与这窗户离得不远,若是刚才有人在那,他们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所以可以确定,刚才在窗外面看欧阳宜的,绝非普通的流民。   吕东来断定道:“要么那就是个轻功在我之上的人,要么它就不是人……”   “不是人,妖、魔、鬼、怪、随便一个什么,既然出现在这里,总会留点儿什么吧?”   问题就在于,他们四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就算最弱的欧阳宜,也至少能完整的使出一套威力惊人的阴阳决,什么脏东西这般狂?   吕东来周围瞅了一遍,得出结论:“挺干净的!”   “那就是人咯?”欧阳宜再一次紧张起来,她说:“会不会是道神,道神就是神出鬼没的!”   说到道神,南昭和吕东来都非常感兴趣。   “道神何时帮你完成了阴阳决,他人是在云州出现的吗?”   南昭知道,道神与风恕勾结,而风恕先前大多数时间在青云山,青州离云州不走水路,至少有半个月的路程。   欧阳宜点了点头回答:“去年在云州,我爹五十五大寿那天,在我家的宗祠里面!”   因为她也想像她大哥一样修阴阳决,但欧阳家的阴阳决只有长子传人才可学,她还是女儿,欧阳嵩不愿让她学,于是她就偷偷的学。   “那天道神就是躲在黑暗里许久,才出来对我说,可帮我修阴阳诀,可我家的阴阳决怎是他一个外人能教的,他为了向我证明,当即就给我使了第三十二决,他告诉我,晔仙无所不能,只要我肯诚服与晔仙,便能得到一切我想要的!”   吕东来听出了重点,他提道:“诚服晔仙?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给我喝了一瓶药水,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喝下之后,我灵力大增,很快就练成了第三十二决。”   “之后呢?”   “道仙只吩咐我,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我也照他的话做了,直到我大哥出事,我爹死我才知道,他们要杀我……”说起了她的伤心事,这女人低头抹起了眼泪。   “所以,其实你也并不知道,道神为何要杀你?”   吕东来提醒道:“庄家的祸事,必定与这道仙也脱不了干系,他们杀庄子钰,是因庄家数辈都是灵女的守护者,若庄子钰不死,此刻必定在南昭身边,助她收集灵魄。”   “难道,欧阳宜也与我有什么关联?”   吕东来这时却看向一直未说话的沈如故,特意喊道:“沈公子,你就没有想要说的?”   沈如故不喜他这阴阳怪气的调门儿,直接无视了,问欧阳宜道:“阴阳决第三十二决是?”   吕东来偏要与他作对似的,反问一句:“你明就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沈如故依旧没理会他,他也不绝不适,还自鸣得意。   欧阳宜回答:“三十二决是通阴决,又名借阳转阴!”   此招,她曾在杜家山庄与寻龙斗法时用过。   南昭不明白,沈如故为何要问有关三十二决的事。   而那吕东来听到答案,恍然大悟的样子叹道:“原来是借阳转阴啊——”   “你知道什么?”南昭好奇的问他。   吕东来却卖关子,一脸顽笑问她:“想知道呀?”   她实在是急了,没好气的说:“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呀!”   那厮也跟个小孩子似的,扭头道:“果然是只母夜叉,问别人话还这般凶,贫道就不说,急死你!”   “不说就不说!”就算他不说,南昭也有地方问,她转身对上沈如故,刚才面对吕东来凶巴巴的脸瞬间一变,特温柔乖巧的模样问:“如故,这借阴转阳与道神,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沈如故还未回答,一旁的臭道士就斩钉截铁的说:“他才不会告诉你呢!” 第108章 :晔仙的秘密   南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欧阳宜刚来那两天,时时刻刻都在耳边挑拨离间,那天在船上,引灵花之力治了她一道后,这女人总算是安生了两日。   南昭以为能有几日清闲日子过了,不想这吕东来一出现,说的话,干的事儿,跟前两日的欧阳宜简直不分轩轾。   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呐?   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南昭又问了一遍:“如故,这通阴转阳有什么关联?”   “我还不太确定。”沈如故在得知三十二决是什么之后,心神就飘了,他本不爱将心头话说明白,更何况屋子里还站着两个外人,更不可能说明白了!   所以,还真给吕东来说对了!   南昭心头憋得慌,比起她这个发妻,为何这银发小道士,这般了解沈如故?   她也不想继续跟这厮拌嘴下去,想起一件事儿来,提到:“欧阳宜身上有道灵符,莫非与刚才迷她的东西有关?”   另外两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   “我们再出去,你帮她看了,出来告诉我是张怎样的灵符。”吕东来转身出去,看到沈如故没移步子,盯得颇紧的问:“沈公子,走呗,难不成你也要看?”   南昭听到这句话就来气,她家如故怎可能是这种人?   沈如故未搭理他,之所以未第一时间出去,是想跟南昭说句话。   “我在外头,有何事你叫一声!”   “好。”   门关上了!   欧阳宜到床边拖衣服,因是在城里,她就换了一件水绿色的襦裙,脱起来不太方便,好一会儿,才脱好。   那张灵符,就在腰脊上,若隐若现的一道灵光,时有时无。   上回在泰州沈府,欧阳宜也脱过一回衣服,不过南昭当时未这般自己的看过她的背,不清楚这灵符是当时就有,还是这路上才多出来的。   “丁酉山下——”灵符上,大致可以看出这么几个字,后面还有什么,看不清楚。   她揣测说:“这上面似乎写的是生辰八字。”   欧阳宜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心头有事,不过未讲出来。   得知她看完了,就把衣服穿回去。   没多久,吕东来与沈如故一同入内,南昭把自己看到的说给他们听。   “丁酉……”吕东来掐指数了一下,然后问欧阳宜:“你八字日柱天干是丙丁?”   “是的。”欧阳宜低着头,也在思考这其中的缘由。   “那就是了!”   “是什么?”南昭忍不住好奇声,又忘了这厮喜欢卖关子的臭毛病。   吕东来未回答她。那双含糊有词的眸子看向沈如故,像在提醒什么似的说:“欧阳宜是火命。”   南昭没去算过欧阳宜的命盘,此刻心底里也暗自算了一通,确实是火命!   “火命怎么了?”这回问的是欧阳宜,“与我背上那张灵符,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吕东来指了指她的身上提示道:“有人在你身上,贴了一张命符!”   “命符?”欧阳宜与南昭脸色大变。   命符这种东西,她们自然是知道的,但却从未见过。   传说里,茅山一派的道者给人续命时,就用命符,那命符上基本刻着一个时间,这与南昭看到的对上了!   随意改变人的寿命,那是跟阎王爷抢买卖,自然有违六道法则。   “可我又不需要续命,这命符是做何用?”欧阳宜一脸茫然。   吕东来不假思索的回答:“那命符贴你身上,也并非是给你续命的!”   “那是给谁续的?”欧阳宜身上,突然起了一层冷汗。   吕东来说到这里,只牵了个头,又不说了,他几步跨到门口处说:“我出去一趟。”   都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人就没影儿了!   欧阳宜在吕东来那没得到答案,便转身问沉默寡言的沈如故:“沈公子,这命符到底有什么名堂?”   “等吕道长回来,应该就有答案了,我们等吧!”沈如故也不愿意多说。   疑问再多也无用,欧阳宜也只能等着,期间店小二送来饭食,南昭检查之后,与欧阳宜吃了些。   沈如故未吃,说没什么食欲,回去隔壁屋子了!   南昭觉得他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心事,因为担心欧阳宜,也不好过去问。   吕东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南昭得空,也洗了个澡,期间,欧阳宜一直在屏风外面。   南昭中途听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感觉有人出去了,她很是担心,几下把身上擦干,穿上干净的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欧阳宜不见了!   “欧阳宜!”她叫了一声名字,大步走到门边,正巧遇见从外面回来的吕东来。   “欧阳宜不见了,你在下面看见她没?”   “不见了?”对方倒不如她这般惊慌,目光眺到旁边那间屋子,问她:“你家沈公子呢?”   “在屋里呢。”她指了一下,脚步下意识的往隔壁屋子去,推开门后,发现沈如故也不在里边。   这就怪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说:“他两,该不会私奔了吧?”   南昭眼睛一瞪,转身就咆哮道:“吕东来,你乱说什么?”   “吼我作什么?”对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你们俗世里,不就兴这破事儿吗?两人都不见了,没人给你吱一声,不是私奔,那是什么?”   南昭抬手将这厮从面前拨开,大步走出去,很快下楼到了客栈招待客人的地方。   此刻客栈门都关上了,店小二正一一将板凳放到桌案上,身穿深蓝色绸褂的掌柜正低头拨着算盘。   “掌柜的,可否见到与我同来的那个身穿白炮的男子,与绿色襦裙的姑娘出去?”   这两日坞城内是真的乌烟瘴气,客栈外面到处徘徊着没钱住店的流民,一身脏兮兮的,他们客栈这几日住的客人也几乎是从西边逃过来,稍微有点儿家底的,无不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小。掌柜的自然记得他们,一行人虽然风尘仆仆,但每一个都令人过目不忘,但让这掌柜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带了一口棺材。   所以她一问,掌柜的立刻就答:“看见了,他们不久前出去了,我这要关店了,还问了他们几时会回来,我好为他们留个门。”   南昭光听到沈如故与欧阳宜出去了,脸色就已很难看,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他们说几时回来?”   “没说啊,两个人都跟听不见似的。”掌柜的有点憋屈。   “见着往哪边走的了吗?”   掌柜点点头:“朝东边走的,刚走没多久,你现在去追,兴许能追上。”   南昭几乎是夺门而出,吕东来当然也跟着来了,起先没说话,跟着她跑到一个路口,见她犯难的停下来,才对她说:“我刚去查了一下,数日前,坞城有三个女子离奇死亡——”   白天带他们来的城卫也提过此事。   这时候,吕东来突然提起这件事,自然不是无中生有,南昭本无头绪,就很冷静的听他说完。   “这三个女子的八字很有意思,有个日柱天干壬的水命,还有天干庚的申酉年金命,剩下那个是丑未年的土命,这几人年纪相差几岁,不过年纪都尚轻,与欧阳宜加起来,金木水火土,只差一个木了!”   南昭听后,很是诧异。   他们只是路过坞城,这里离云州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这死的三个女人,怎么命盘和欧阳宜凑出了一个五行?   “你还知道什么?”她问道。   吕东来未直面回答,反而问她:“这坞城,你知是什么地方吗?”   “三国分界之地,西边晋国、北边乐国、南边是炎国,坞城属炎国边界,是兵家重地。”   她知道的这些,世人都知道,没什么稀奇。   吕东来问的,更深一些。   他这时又问:“你前世的那些事,你想起来了吗?”   “前世的事,又如何能想起来?”   夜色下,两个人就站在这条十字路口,夜风吹着,不凉,却让人心慌。   “罢了!”吕东来也不去奢望她能突然想起几百年前的事,他说:“三百多年前,本身是没有乐、炎、晋这三国,那是大战之后,分化而成,坞城当年是要塞,传闻里说,当年灵女,最后便是葬身在此地!”   “坞城?”南昭露出惊讶之色,“我还以为,灵女是死在九重山的。”   提到九重山,吕东来也知道,毕竟他是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   “邪物骨吱是由那晔仙一手创造,也一手操控的,但在灵女灵魄散开之后,骨吱便在这世上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为何?”   南昭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夜,她引灵花之力去对付骨吱,结果那些骨吱不灭反强……   “难道,因为我前世死了,骨吱也就灭亡了?”   她基本已肯定了这个答案,因为骨吱也提到,灵祭开启,诸邪归来,这证明,那些东西因她而生,也因她消逝而亡。   “有一部分原因是如此!不过却并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   “晔仙!”吕东来提道:“世人只知灵女祸乱人间,却不知晔仙才是罪魁祸首,即便过了三百年,晔仙都只是她信徒口中的一个神,你可见过她的真身?”   南昭摇头。   她第一次见到的晔仙,是幻化成她模样的女子相,第二回都不能算见,只是藏在屏风后面的一道影子。   “难道晔仙死了吗?”   能操纵骨吱大军,连灵女都为她所用,那般强大,又如何能死?   “当年晔仙若未死,这世间只怕不会安生三百年,实话给你说,我这趟下山,是受了我师父之命的!”   吕东来师父可是一悟真人,那可是修成了仙的。   修道者入世必定是来救世的,这么一推测,当年的晔仙应该是死了!   “我上回去城隍庙借了阴书查阅了一番,闻晔的寿命三百多年前就没了,不过她那种修为,地府是不敢收的,三百多年了,阎王老爷都不晓得她在哪儿,她也匿踪了三百多年,是你年满十六岁后,才逐渐有了她的传闻。”   “你是说,晔仙是灵女杀的?”   “是否是灵女杀的贫道不清楚,但她肯定死了!”吕东来斩钉截铁道。   “何以见得?”   对方坦白道:“其实来时贫道也不清楚,直到听欧阳宜说她修的借阴转阳之术!借阴转阳,顾名思义,阴阳轮回之道,活人借阴气行事,他们欧阳家的人,都这样做,不过她身上贴了一张命符,那就完全不同了!”   南昭对阴阳术不甚了解,此刻也只能安静的听他讲。   若不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也不可能知道,沈如故为何会突然带欧阳宜离开。   “活人可以借阴气行事,死人自然也可以借活人的气行事!”   吕东来这句话点得够透彻了!   道仙主动找到欧阳宜帮她练成了三十二决,这一定是有目的。   命符出现了,目的也很浅显了,有个死掉的人,正在借活人气行事!   “晔仙?她借活人气做什么?”南昭更加迷糊了,一脸的茫然。   吕东来却问她:“妖修千年为何?得道成仙吗?”   妖修数千年,不就是为了成仙?   “世上妖怪千千万,修成仙的有几个?它们能修出灵性,最想要的,不过是能修出形来!”   南昭恍然大悟。   是呀,妖修千年是为形。   形不就是人的样子吗?   可普通人活一世,多是苦难一生,闻晔却不同,她已非凡人,一身的道行,可惜她死了!   她人死了,一身的罪孽,去不得地府,自然要留在人间。   留在人间,再强大,也不过与未辩一样,成一方鬼仙,仅此就够了吗?她甘心吗?   “五行俱全,只缺其身——”吕东来低沉的念着,拉长的尾音在无人的街巷回响。   南昭眸光看上去,寻求答案的问:“你是说,闻晔要复活自己?” 第109章   一看对方那显而易见的神情,南昭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如故将欧阳宜带去哪儿了?”   吕东来望望天,说了一句不怎么着调的话,“吹东风了!”   她知道,这句话肯定有什么关系,等着他的下文。   就见他摸出一张白纸来,在手里折了折,叠成一个纸人,然后,他用手指凭空在纸人身上画了画,纸人身上多出一道灵光,竟然动了!   借物施灵,好多术士都会,南昭也曾见过沈如故的纸人,还变成马夫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纸人有很多种,传信的、打杂的,还有带路的。   吕东来刚折的这个,便是带路的,跳到地上后,就像个缩小的真人,动作敏捷的在地上跑了起来。   “跟上去!”   两人在夜色里,追着前面的纸人一路朝东跑去。   坞城这两日,确实乌烟瘴气,他们路过的地方,还能见到很多流民睡在街沿边上。   没人过多注意他们,纸人跑在屋顶上,更没人看见了!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周围又一次安静下来,且这种静,让她想起九重山里那诡静的夜。   走到此地,地上稀泥遍地,鞋子走在里面,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地面上有崭新的两行鞋印往前,从大小上看,正是一男一女的。   走过这段稀泥路,前面突然开阔了许多,一颗二人环抱宽的大榕树立在前头,南昭第一眼,就被这树干的粗壮给惊住了,不过走近了才发现,这颗榕树早死了!   树是死了,躯干留存的模样,足见曾经生命的蓬勃。   吕东来也多看了两眼,眼中不免露出对于榕树死去的惋惜之意。   死去的榕树旁边,有座旧庙,因年代久远,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墙上长满了青苔,佤片落了一地,月光透过上面的空隙,照在地上。   纸人朝庙里跑去了!   南昭和吕东来互相看了一眼,也快步朝里面追去。   刚踏入旧庙的大门,便看到一个人从里面惊慌失措的跑出来。   “欧阳宜!”南昭喊了她的名字。   欧阳宜立刻跑到她身后躲起来,哭声说:“救我,救我啊!”   “救你?谁要杀你?”   与此同时,昏暗的旧庙里面,紧追出来另一个人。   南昭一眼就认出了他,忙问道:“如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如故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追过来了,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吕东来,想必此人帮了大忙。   不过他也不吃惊,头顶的月光照在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冷清得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故,你倒是回答我呀?”南昭都快要急死了!   “这个女人,必须得死——”沈如故看过来的目光,没有了曾对她的温柔,这让她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样子,冷薄,无情。   “为什么?”她挡在欧阳宜身前,不肯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闻晔选的是她!”   “什么?”南昭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感觉欧阳宜抓得她的手臂生疼。   吕东来听明白了,他对南昭解释道:“晔仙死了三百年了,尸身早就腐烂了,她要复活,需要肉身!”   这便是刚才他说的无行具在,独缺其身?   欧阳宜想必也都清楚了!   在客栈时,沈如故突然站在门外,招呼她出去,瞧着冰坨子突然对自己上了心,她内心是窃喜的,自然也就跟出来了!   走了一路,沈如故就与她说了些很奇怪的话,她也没多在意,直到到了这旧庙,她才感觉有问题。   幸好南昭追来了,以沈如故对她的在乎程度,应该不会让他杀了自己,所以南昭此刻是她的救命符。   “我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晔仙的肉身?”   “她现在是没变,但只要她活着,迟早会变!”沈如故沉声道。   天上挂着的月亮有一半进去云里,月光也倾斜起来,刚好将他的脸,挡在了阴影里。   南昭越发看,心头越害怕,不为别的,就感觉沈如故一提到那个晔仙,整个人都变了,六亲不认。   “这事儿不对啊,既然她是晔仙选择的肉身,那为何当初在杜家山庄,道仙还要杀她?”   若非是欧阳嵩救了欧阳宜,她当时就死了!   吕东来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来到这儿之后,突然就想明白了!   “如果道神从来就没要杀欧阳宜,他本来要杀的,就是欧阳嵩呢?”   按照这个推测,道神杀了欧阳嵩的目的,并非为其他的,只是要让他们都认为欧阳宜有威胁!   连欧阳宜也这般认为,所以,在她父亲遇害之后,立即就寻求南昭的庇佑。   吕东来看向南昭:“若这些都成立,让欧阳宜被你保护,自然不是道神之流的最终目的……他们的目的是要欧阳宜带你回云州……不对,是到这坞城。”   因为坞城是前世灵女与晔仙的葬身之地。   再回想一下前一夜那个出现在荒村的养尸匠,他也是道神一伙的,如果道神真要杀欧阳宜,养尸匠完全可以代劳的,但那养尸匠却只要沈如故,并且要活的!   养尸匠为何要沈如故,这是个迷。   “南昭。”沈如故的声音,他说:“道神引我们到这里,时间也刚好,明日就是黑道凶日,道神已帮闻晔也收了金、土、水三条阳命了,应该木命也有了,只差欧阳宜这个火命火身了,其他女子的身体承受不住她,欧阳宜是修了阴阳术的人,本身就借阴转阳,是目前成为闻晔的肉身最好的选择,时候也刚好赶到!”   “那就要杀了我吗?”欧阳宜哭了,特别委屈的说:“我长兄被你们害成那样,我爹死得那么惨,我们欧阳家现在就只有我了,就因为那什么晔仙,你说杀我就要杀我?”   南昭虽对这女人从无好感,但这一路走来,对她终究是有同情的,她困惑的问:“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没有!”沈如故毫无余地的强调:“她必须得死,南昭,你让开!”   换了从前,任何一件事,只要沈如故说什么,她都答应。   但此刻,她想到曾经,跪在师父的棺前,希望寻求一丝生机的自己,她脚步无论如何都移不开,她问那人:“若我不让开呢?” 第110章   南昭说出这句话,连自己的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而沈如故未动,他静止在一半阴暗中,默声些许,又如有预料低语:“罢了……”   罢了?她手心微微握住,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脸,试探的问:“如故,你不杀她了吗?”   是因为看她坚持,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反问道:“你要阻止,难不成,我连你一起杀了?”   这声音带着讽刺,是责怪她妇人之仁。   南昭心头很不是滋味,可她并不觉自己做得有错。   欧阳宜却不肯放开紧抓着南昭的手,任然躲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道:“沈公子,你与吕道长都这般厉害,一定有法子取出我身上的命符,那样我就不必死了吧?”   一直未有发飙言论的吕东来这时开口:“因担心闻晔会从欧阳宜的身上复活,而直接杀之,确实残忍决断,若能取出她身上的命符,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吕道长这般本事,取灵符这种小事,应是难不倒道长!”沈如故朝前走过来,他的手垂在袖子里,素白长衫在夜色中透着几分寡淡。   看到他走过来,欧阳宜唯恐他又变卦,依旧抓着南昭的衣袖,缩着头不敢出来。   好像也有这种顾虑似的,南昭的身体也呈现出母鸡护着小鸡的姿态,待到对方走近了,将她下意识的动作收尽眼底时,她才心头一慌,喊道:“如故……”   沈如故没有应她,从她身前走过去了,带起身风扑飞了她额前的发丝,她视线跟上去,不久就见他消失在庙门口。   欧阳宜哭着感激道:“南昭,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作对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南昭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那张脸早没初见时的傲气。   这般懦弱的样子,再熟悉不过了!   她不想多看,转过身去,问吕东来道:“吕道长,你善用灵符,她身上的那道,你能取出来,对吗?”   “贫道可以试试。”   没有肯定的答案,就令欧阳宜害怕,因刚才沈如故要杀她的样子太可怕,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她自我安慰道:“吕道长只要肯帮我取,便一定能取出来的!嗯,一定能取出来的。”   南昭不愿夜长梦多,她问道:“取命符需要何物,在何处取比较好?”   “确实需要点儿东西。”对方没具体说是什么,目光在南昭脸上带了一眼,就朝外面走:“先回去吧,到时候要做什么,贫道会对你讲!”   “行!”   三人从旧庙内走出来,吕东来脚步停在那颗死去的大榕树下,若有所思的说:“沈如故……似乎很忌讳那晔仙。”   跟在后面的南昭听得清楚,但没有对答。   她不知,上辈子的如故是谁,但他一定也认识闻晔吧?   回想沈如故离开时的寡淡背影,能让他性情突变,紧张的,不正是自己?   可是,为何,自己好像背叛了他?   风云客栈,戌时。   冷月彻底藏进了云里边,坞城的上空,像被黑布蒙上了一层。   二楼客屋,沈如故站在窗台前,目光眺望着远处的黑暗之中,一抹忧虑,将他眉头压下。   门开了,南昭从外面迈步进来,又轻轻的合上了门。   “如故……我阻止你杀欧阳宜,是因……”   “不必言说。”他背对着她,声音清冷,犹如两个不相干的人。   南昭朝他那边步过去,试图去拉他的手,就像先前那样,不过她的手才刚触到他,他便将手握住,不让她牵。   客房内,烛光不仅将两个人的身影照在地上,连她收回手时的落寞也一并印在了光晕中。   她怕自己说太多,更惹他心烦,低着头转身走到门口。   “南昭,你可知你前世,是如何死的吗?”沈如故的声音,有从背后传来。   她停下来,回头看去,见对方依旧望着窗外,那背影些许寂寥。   一提到前世之事,他便多是如此。   “她如何死的?”   她并没有用‘我’来称呼三百年前的灵女,与她来说,那是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女子,即便她们拥有相同的灵魂,但前生今世,总归是不同的。   “小昭善良,太亲信别人,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灵魄散尽的下场……”他不愿她再将前世的惨剧重复,所以一再告诉她,这世界有多肮脏黑暗。   看到她开启灵祭后,也算能独当一面时,他以为她总算牢记了活着的真理,但他又不得不确认,他从未改变过她。   即使过了三百年,无论这世道如何艰险,人心怎样阴暗,她始终留存着善!   南昭站在门边,还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想到那边还在等她,也就欲言又止的打开门,从屋里出来了!   隔壁的客房,吕东来见她丧气着脸进来,便知两人话没说好,故意添堵的说:“其实贫道也听吃惊,之前见你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怎么转性了呢?”   欧阳宜乖乖的坐在一旁,不敢说话,生怕南昭突然改变了主意,合着沈如故一起,要了她的命。   南昭沉着脸走进来,沉声道:“我师父从小就教我,人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都要知自己是谁,我们降妖除魔,是因为妖魔做了恶事,那若我们为了阻止它们就行恶事,我们也是妖魔……”   吕东来眸光突然松动了些,收敛起之前对她的那份随意,带着修行者的风度说:“是啊,这世上的妖魔,又何止那些邪祟?行恶者,皆是妖魔!”   “好了,我们帮她拿出身体里的命符吧?”南昭整顿了心情,让自己不再为沈如故的事受干扰。   说到拿命符,吕东来也不磨蹭,他起身对南昭说:“灵符无形,入了人体之后,便如人的血液,融入骨肉之中,普通术士是绝拿不出来的!”   “可你并非普通术士啊!”   虽然吕东来并非一个狂妄自骄的人,不过听到这么一句,还是觉得挺顺耳的。   “贫道要往她身上注入自己的灵符,已驱散她身上的命符。”   南昭问:“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因为注入这道灵符的很可能就是闻晔本灵,贫道许能通过这道灵符寻到她的踪迹,所以这过程需要一些时间,你需得守在这里,寸步不离,以免发生什么变故。”   原本还以为拿出那道灵符应该很快,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这般麻烦。   其实也对,闻晔要用来复活的灵符,自然不是那样好取出来的!   南昭答应下来,吕东让她点七根蜡烛在房中的七星位,还从身上取出几张符来,让她将门窗全都封上。   这些符是他们南仙山的封门符,用来辟邪的,她利索的贴好了!   吕东来特别嘱咐道:“一会儿贫道追查到了落符之人,灵魂可能出窍,人无意识,你可要把门给看好了!小灵女!”   “放心吧!我会寸步不离的守在这的。”南昭打了包票。   随后,便见吕东来取出一个布条来,将自己的脸上蒙上。   见此,欧阳宜也知道要做什么了,就将自己身上的裙衫脱下,只穿一件肚兜,两人盘腿坐在榻上。   南昭肩负着守护的职责,便抱着她的辟邪宝剑坐在一旁静观。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请符,驱之若离。”吕东来得一悟真人真传,指画灵符信手拈来,只见数张清身灵符在他笔画中,飞进欧阳宜的身体里面。   欧阳宜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   接着,吕东来也不动了,就像和尚入定了一般,因早知他要去查下命符之人,所以看到这一幕,也就不奇怪了!   时间过得很慢,南昭就盯着房内七根蜡烛看,看着看着,那烛心左右摇摆了起来,像是被风吹的。   可这房间门窗紧闭,哪儿来的风?   南昭警醒的站起来,手里的辟邪宝剑已经拔了出来,目光仔细的查看着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看到,可那蜡烛的光就是不断的摇,好像有一道无形扇子在那里疯狂的扇。   再看榻上坐着的吕东来与欧阳宜,还是那个样子,她不敢打扰他们,好在,只是蜡烛在晃动,一时没有别的怪事发生。   “咚咚咚!”突然,门外响起很急的敲门声。   处在原本安静的环境中高度警惕的南昭,被这敲门声吓得浑身一震,“是谁?”   “是我!”沈如故的声音。   门从里面落了门栓,外面的人进不来,她也没想到这时候,沈如故会过来。   “吕道长正在帮……”   “我知道,你快将门打开!”没等她将话说完,外面的沈如故便打断了她,很急的样子。   南昭回头看了一眼吕东来,见他对周围发生的情况一概不知,便晓得他已灵魂出窍了!   刚才他特别叮嘱了她,要把门看好,封门符的存在也并非摆设。   她为难的回答:“如故,这门,我不能开。”   今夜已经是第二次拒绝他了,南昭听见自己的声音都难受。   沈如故却说:“你再不打开,就要出大事了!”   她听后有点慌,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沈如故该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   这时候,欧阳宜也没有知觉,连躲都不会躲,他真要动手,她根本拦不住。   “如故,你稍微等一下,吕道长这边,很快就好了,到时候,欧阳宜身上就没有那道命符了!”   “南昭!”外面的沈如故差不多也知她在想些什么,更是着急的说:“我答应你不动她,你现在就将门打开,快点!”   南昭很矛盾,但在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于是就迈步到门后伸手开门。   “啊——”可她手刚摸到门栓,就被一个力量弹到了地上。   “南昭,你怎么了?”门外的沈如故听到她的叫声,担心的问。   她很快又爬起来,忍着痛回答:“这里面贴了南仙山的封门符,这符好生厉害,我竟开不了门!”   沈如故脸上有疑惑,他问:“封门符?那封门符是吕东来自己贴上去的吗?”   “是他让我贴的!”南昭回答着,人又回到了门后,这回,她不是去开门,而是伸手去揭门上那张封门符。   沈如故听到她的声音又回到了门后,忙嘱咐道:“你先别动门……”   “啊——”里面又传来她吃痛的声音,便知道,他慢了!   “南昭,你有没有受伤?”   南昭紧皱着双眉,看了一眼流血的左手,回答道:“我没事,这门我打不开。”   怕他不信,她还重复了一句:“如故,我真的打不开,应该只有吕东来才能打开了!”   沈如故没再说话,他闭着眼睛,将手掌贴在门上,试图用自己来揭开门后的封门符,但试了好片刻,都无济于事,他问她:“南昭,此刻吕东来和欧阳宜是何状?”   南昭回头看了一眼:“吕东来说他会出窍,现在还未归,应该没事!”   沈如故贴在门上,那张即便在九重山中面对骨吱也很沉着的脸,此刻却露出危感,他告诉她:“南昭,阻止你开门的力量并非吕东来的封门符!”   “什么?”   不是封门符,那是什么?   “那张命符有问题,吕东来此去凶多吉少!”   南昭虽不知他指的问题在是什么,但绝非危言耸听,她忙问:“那怎么办,如故?”   “这力量将你们困在了里面,你得快点将吕东来的魂魄归位!”   南昭点点头,张开自己的右手道:“我的灵花之力,可以将他魂魄归位!”   前一晚上,她消耗颇大,按理说,应该休息一段时日,但此刻情况危急,她必须得这么做。   决定好以后,她将辟邪宝剑放在桌上,来到床榻旁边,准备为吕东来魂魄归位。   这时,门外又响起沈如故的声音,他在喊她。   “南昭——”   “嗯?”   门后一道轻语对她说:“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第111章   南昭听得这一声,双眸微润。   怕自己再说话哭出来,她便什么都没说,人也盘腿坐上客栈的床榻上。   灵符无形,它看似存在人的身体里,但实则是存在人的灵魂上,所以欲驱散欧阳宜身上这张命符,两人的灵魂都需出窍。   将长有灵花的右手放到吕东来的天灵盖上,她开始默念灵花咒,引灵花之力帮他魂魄归位。   一咒念罢,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离开了客栈客房。   准确讲,是她的魂魄已在寻找吕东来的魂魄时,被灵花之力带了出来。   周围是一片黑暗,黑暗中还飘着雾气,四处安静得诡异。   她不知这是何处,但自己绝非平白无故到了这里,她喊道:“吕东来,吕东来!”   前面坐着个人,南昭加快就脚步朝那个人走去,很快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欧阳宜!”   欧阳宜好像受伤了,她上身没有穿任何衣物,下身有一条单薄的裤子,就这样坐在地上,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南昭蹲下身去,得以看到对方的灵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语。   刻!即便是灵魂上,也是血肉模糊的,可想而知,那有多疼。   欧阳宜也认出了她,哭着说:“南昭……我不想死……”   “这些字,是谁刻上去的?吕东来呢?”   欧阳宜哭着抬起手,指着前面的黑暗之中,像是怕她丢下自己一般,又是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将欧阳宜扶起来,两人朝那个方向追过去,没多久,欧阳宜又一次坐了下去。   “不行,我走不动了!”欧阳宜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趴在地上不肯再往前走。   南昭知道,吕东来也有危险,她很着急,再次蹲下身来鼓励她道:“你再坚持会儿,应该就快要到了!”   欧阳宜摇了摇头说:“我好疼,越走越疼……吕道长去追晔仙了,你去找到他,再回来接我!”   南昭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她留在此处,她继续朝前追去。   她跑了许久,看到前面竖着一座庙宇,周围什么都没有,这座庙宇就这样出现。   庙宇前面,还有一颗早就死去的大榕树,枯死的老树干十分熟悉,南昭才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来过这里。   不过,她明白,灵魂所在的空间,与人所出的世界看起来相同,但却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人在那边,魂在这头。   南昭跑进庙中,见吕东来被绑在一根石柱上,手腕粗的铁链,将他绑了数圈的。   “南昭!”吕东来喊了她一声,忙告诫道:“命符是一个陷阱!”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此带你回去!”   南昭回答完,立刻跑近去,欲将铁链给解开,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是不能。   “用你的灵花!”吕东来提醒道。   她点点头,开始引灵花之力去解那铁链。   只见红色的光,从她的手心里飞出来,覆盖在那铁链上,接着,铁链像被冰一样,正在被灵花的力量慢慢融化掉!   这一幕,发生时,背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南昭!”她双眉一蹙,这是吕东来的声音!   她忙回头看去,便见一身蓝色布衣的吕东来朝这边大步过来!   怎么又一个吕东来?   “南昭,住手!”   这一幕太诡异了,南昭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眼前被铁链绑着的吕东来对她说:“快帮贫道解开,他是晔仙幻化而来!”   背后那个吕东来立即反驳道:“她才是晔仙,你绝不能解开她!”   两个人都这样说,南昭一时不知他们谁真谁假,只是下意识的站到了两人中间,她看了看绑着的吕东来,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另一个,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但总有一个,是假的!   绑着的说:“贫道追着命符到了此处,与她斗法不及,被她绑在这里了,你快些帮我解开啊!”   “她胡说,贫道追到这里,一直如走迷宫一般,根本寻不到出路,若不是刚才听到你叫我的声音,根本寻不到这里来!”   南昭记得,她刚才确实喊了他名字。   这时,站着的吕东来又说:“南昭,你该记得,不久前,沈如故带欧阳宜来过这里,他绝非是想找个偏僻的地方杀了欧阳宜,而是这间旧庙与你或者闻晔有何联系!”   “你继续说。”她想听下去。   那个吕东来便继续道:“你们来的这一路,沈如故并未动过要杀欧阳宜的念头,是在确定她身上有张命符之后,才突然要杀她的;你想想,为何道神和晔仙要故意用欧阳宜,引你到坞城来?”   她当然想过这个问题,大约是要引她过来抢灵花,或者杀了她?   不过,这些都不是必要的,闻晔要复活,她大可以等到复活以后,再慢慢找她麻烦。   为何,偏要在这她复活的关键之时,引她到坞城呢?   “你夜里说过一句话。”南昭回头问还被铁链绑着的吕东来:“你还记得吗?”   被绑着的吕东来回答:“我说了很多话,你问的哪一句?”   “三百年了,闻晔寿命已无,阎王爷都不知她在何处,为何她在世间销声匿迹?”   对方回答:“因为她死了!”   “不止是这样!”南昭神色已从刚才的分辨不清,变得理智和冷静了,她说:“因为她被困住了!”   被绑着的吕东来却否认道:“晔仙法力无边,有何物能困住她?”   若没有力量困住闻晔,以她的能力,想复活,又何须等三百年?   “自然有!”南昭低头看向他身上绑着的铁链,肯定的说:“杀死晔仙的力量,为了避免她死后留在世上作祟,所以一直将她困在她的葬身之地三百多年!”   那股力量既然能困住她三百年,晔仙想重获自由,除非困她的力量再次出现!   站着的吕东来欣慰的叹道:“小灵女,你不算傻!”   那被绑住的吕东来听完她的话,神情开始变化,由刚才那等待被救的渴望,变得冷傲、不屑,渐渐的,那属于少年的脸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张美人脸。   南昭曾在九重山的幻境里见过身穿红袍的闻晔,她手拿法杖,气势如虹。   当时她就觉得,那张面孔美得有几分熟悉,这回这般近且仔细的看过之后,终于肯定,她确实认识这张脸。   “柳叶叶……你为何,与柳叶叶长得一模一样?” 第112章   闻晔面上,透着藐视万物的冷笑,“是我与她像,还是她的相,本就属于我?”   南昭恍然退了两步,虽然眼前的女子被上了枷锁,但南昭任然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灵身上浮现。   再看那绑着她的铁链,也在不断被这股力量拉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小昭——我等了你三百年了!”这是黑山女子像说过的话,此刻,她又听了一遍,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身后的吕东来他雷厉风行的上前来。   “吕道长,你要做何?”   吕东来回答:“决不能让这魔头解除封印,超度不了她,就让她灰飞烟灭!”   超度不了她,就让她灰飞烟灭……   杀心已起,周边的黑暗笼罩得更深。   闻晔自然也听到这一句,不过终究不是泛泛之辈,媚眼冷睨过来,“倒是要看你这小道士,有没有这能耐!”   吕东来无视挑衅,少年的面孔,透着震慑妖鬼的坚毅之色,他道指之下,四道灵符已出。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只见灵符朝被束缚的闻晔飞去,但到了她跟前,却凭空出现了一道屏障,将灵符阻挡在了外面。   吕东来立刻施法,欲为自己的灵符冲破这道屏障,他灵敏轻盈的灵身很快幻化出强大的力量。   连旁边的南昭都能感受到那炙热的力量,于是退避躲藏。   最开始,吕东来的力量与闻晔的力量不相上下,僵持中摩擦带光。   但没多久,闻晔似乎乏了这种较量,眸光一冷,代表着她力量的黑光突然急速膨胀,将吕东来环绕其中。   “不妙!”南昭脸露惊惧,阻止道:“吕东来!快收手!”   可这道士灭闻晔之心太重,不但未有退避,还全力相博,很快,他被黑气缠绕,滚落在地,口中还吐出一口鲜血。   灵身受损,非同小可!   南昭快速跑过去,引灵花之力帮他抵御闻晔的黑气入侵。   她的灵花之力对闻晔确实有用,但却不足以除掉闻晔!   “哼!纵然是三百年前的你,耗尽所有力量,也只能将我封在此处,你个区区小道士,竟妄想将我灰飞烟灭?哈哈哈!”   她的黑气在她身上围绕着,像她的头发一样,飘散在半空中。   南昭见过不少邪祟之气,妖气、鬼气,但闻晔身上的这股气息,却是不难见到的。   她从前,一直不知,那个总藏在暗处窥探她的是鬼还是妖。   现在才算知道了,她是人,一个可以起死回生的人。   不管是人还是鬼,力量到达某种程度,便被称为‘仙’,人仙、鬼仙,这世上倒也不少,但闻晔的力量显然超越了这些,她是遁入魔道的鬼魔,她俯瞰众生时,南昭只觉自己犹如蝼蚁,只要她一用力,便能随意置她死地!   吕东来已受伤,南昭也知自己伤不了闻晔,便用力扶起吕东来朝外面跑去。   “哈哈哈——”闻晔张狂的笑声穿魂而来,她感觉自己已跑出去了很远,那笑声还仿佛在耳边。   “小昭,再要不了多久,你我姐妹,就要重逢了——”   南昭不想去听,她没多久便看到欧阳宜坐在前面的地上,她扶着吕东来过去,听到这小子虚力的说:“灵决……归位……”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灵魂出窍要归位,若肉身那头无人再招魂,便要靠自己的能力回去!   她怎么引灵花之力追到了这里,便怎么引灵花之力归位。   一咒念罢,南昭从客栈的房间内睁开双眼,差不多同时,房门也打开了,沈如故疾步从外面进来。   “南昭!”   一下子又消耗了颇多灵力,她只感觉四肢无力,一手撑在榻上,喘着粗气。   她看向旁边盘坐的吕东来和欧阳宜,还未说出心中所担心的,沈如故便已告诉她:“他们都被你带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未与你一同醒。”沈如故眸眼看过来问:“那边发生了何事?”   南昭想到那传闻中的晔仙的脸,心绪复杂说:“我见到闻晔了!欧阳宜的命符确实是个陷阱,为了引我前去帮她解开三百年前灵女设下的封印,我差一点就犯下弥天大错,将闻晔放出来了!”   听到‘闻晔’这个名字时,对方沉着的双眸起了波澜。   沈如故自然明白,她说的‘见’是何意,所以都无需细问,便知她已清楚了什么。   “柳叶叶,是闻晔的谁?”她问他。   声音明明是轻柔的,可她的眼神犹如盘问。   沈如故从未对他解释过柳叶叶的事,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   客栈的窗户上雕的简易的梅花样,前不久南昭贴上去的封门符还在,此刻已失了力量。   房中,就快要燃尾的蜡烛火苗旺盛。   “几年前,一位高人来到沈家,用一粒灵花之魄助我复生,在我恢复前世记忆之后,我便知道,灵女出生,灵祭一开,诸邪归来,闻晔便是其中之一;预言说,她会以人身现世,为了找她的在世肉身,我派沈家的商队走遍了九州山河,却未想到,她竟就在青州城、本公子的眼皮低下!”   当初沈如故突然带她去妓院,见到柳叶叶时所表现出来的好,确实十分突然,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总算的明白些了!   “既然柳叶叶是闻晔的肉身,那柳叶叶就是闻晔吗?”   沈如故摇头,“闻晔这三百多年来,一直被困你前世封印她之地,她不可能去轮回投胎,但她和她的信徒,有足够的能力,去为她复活做准备。”他转过翩翩身姿,提醒道:“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   就如周仰,带着灵花之印出生,便注定前世与她有何牵绊。   “那你呢?”南昭从榻上下来,盘腿坐了许久,加上体弱,有些站不稳。   尽管如此,她依旧巴巴的望着他,生怕错过了他的回答。   “我?”沈如故眸色游离,犹如今夜的夜空,星光黯淡。“我是个早该死之人……”   南昭每一回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心如刀绞,她撑着身体走过来,轻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际,脸颊侧贴在在他的背上,害怕失去的说:“不,我们都活着,是你告诉我,要好好的活着,成为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沈如故转过身来,用那双沉浮在黑暗中的眸子深深看她,对她说:“闻晔当年被小昭封印在小仙庙内,那小仙庙虽早就破败,但守护庙宇的大榕树一直生机勃勃在那,不久前,你也看到了,那颗大榕树已死去。就算今日她引你去解封印你未如她所愿,可是,待她自行挣破封印,也不会太久了……”   灵魂出窍那段时间,这种顾虑已在南昭心头存在,这番话,便是应征了!   南昭从前想要变强大,是为了能好好活下去,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而现在,一个前世害得她灵魄散尽的大魔头就要复活了!   她出神的说:“闻晔即使被封印,吕东来都伤她不得,还被她差点噬了魂……我必须得尽快收集更多的灵魄,才能与她抗衡……”   欧阳宜次日午时醒过来了,而吕东来却一直昏迷着。   一行人这样住客栈,实在引人耳目,考虑到吕东来的情况,沈如故提道:“吕东来魂魄受损,且还是被闻晔所伤,若非他身上有些道行,早就魂飞魄散了!”   饭桌上摆着店小二送来的饭菜,他们三人都没有动过。   “是我害了吕道长……”欧阳宜双手交织在一起,低垂着的头,像有千斤重。   南昭不知,她是发自内心的位吕东来难受,还是为她此刻的境地难过,总之,这画面令人食不下咽,她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欧阳宜哭着说:“我灵身上满是晔仙给刻下的命咒,只怕活着逃不开晔仙的掌控,连死了亡魂也不得超生了!”   沈如故对这女人向来都冷薄得很,并未有多少动容,相比较下,却对吕东来的情况生出担心来,他对南昭说:“这坞城城外往西北方向,有座三阳观,观中有处清泉都唤作固魂汤,听闻喝下那固魂汤后,魂魄离身的人,也能慢慢好转,兴许那固魂汤对吕东来有用!”   正一头雾水的南昭听后,双目多了些色彩。   虽说这吕东来性格顽逆,曾对她九哥下灵符,但她也知道这小道士人不仅不坏,还是一个一心正道之人,这一路下来,与他拌着嘴不少,却从未真的讨厌过他。   不提别的,就冲着他们有个相同的敌人,她对吕东来生死也该看重的。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现在就带他去吧!”   沈如故却顾虑重重。   “城外到处的流民,外面不太平,那三阳观是否还在都未知……”   南昭本想派孙小鹏跑一趟,但听他这么一说,双眉一皱到了一起。   外面那么乱,今日还是黑道凶日,孙小鹏他们还是留在坞城比较好。   “不然,再等一天?”   “我亲自去一趟吧!”   南昭抬起头,看向说话的沈如故,他又补了一句:“我已尽力帮他稳固魂魄了,但还是差那么一点,这魂魄之事,并非儿戏,稍晚一些,就不可弥补,耽误不得。”   “可是你走了,就……”   未等她说完,沈如故帮她补充道:“我走了,不还有你吗!”   南昭惭愧的叹了口气,“连欧阳宜都知道,没有你,我无能又蠢笨,什么都做不好,你也清楚的,却还是相信我……”   旁边的欧阳宜听了这话,却收起了她从前的尖酸刻薄反驳道:“不,不是的,南昭,从前我恨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将我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想方设法也要让你难受。即便你保护我,送我爹的棺椁回云州,我也觉你仅为了找到道神的下落才如此做,对你毫无感激,可当日在九重山中,那么多骨吱冲上来,你也一分没有退让,勇敢的把其他人护在身后,在荒村里也是,我虽然不承认,但其实……你曾给过我力量和勇气……”   “你不是什么都做不好,你已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太多了!”   那个大多数人,就曾包括她自己。   该惭愧的人是她,她为了好一口气,贸然听信的道神之言,与晔仙有了瓜葛,最后害她父亲惨死,自己也落得这般田地,却将所有的错,都怪在南昭身上。   以她那心高气傲的心性,本不会想明白这些。   但对于死过一回的人来说,明白起来,却也不那么难了!   不过这番话,从欧阳宜口中说出来,南昭感觉怪怪的,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沈如故再次开口:“我稍后就上路,来回快的话,今夜就能赶回来!”   南昭不再犹豫不决,她点头,亲自下去帮他的马喂了草料。   临别前,她将沈如故送到客栈后门,见他要翻身上马了,她不愿见他离开的背影,就转身往回走。   “小昭——”背后又传来沈如故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后,沈如故几步跑到她身边来,温柔将她拥在怀里轻声说:“等我回来!”   “嗯。”   沈如故骑马出城去了!   南昭不敢在下面多留,很快就回到客房内,欧阳宜正用热帕为吕东来擦洗脸脖。   她走过去,等对方擦洗好了,语气严肃的说:“三阳观离坞城有数个时辰的路程,如故最快也要后半夜才能回来,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欧阳宜略有疑惑,“你是指?”   “这坞城既是闻晔的封印之地,就算她一时出不来作祟,但别忘了,昨晚你感觉趴在窗外偷看你的东西!”   她说完,欧阳宜手里握着的帕子惶然落了下去…… 第113章   “那我们要做什么?”欧阳宜是真的怕。   南昭刚回来的时候,从客栈后院,会路过楼下大厅,她发现昨天在柜台后面拨算盘的胖掌柜换了人,今日坐在那后面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女人,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岁,模样和身上穿的衣服都挺寻常,本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她只是多心往大厅里扫了一眼,发现昨天那几个见过的小二也都不见了,换了几个生面孔。   她这才想起,中午送饭的小二爷是生面孔,不过那些饭菜,他们几乎没动过,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那你去问了吗?”   她摇了摇头,“若有问题,去问了也是白问,开店做生意,换人上个工也不稀奇!”   特意去问了,还打草惊蛇!   她将孙小鹏他们都叫上来,那两个受伤的兄弟休息了两日,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她叮嘱他们不要乱跑,有何事也要三两一起,别放了单。   这些人这路过来,什么也见过了,刚回过神来,也不敢掉以轻心,都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待他们走了,南昭就与欧阳宜在房中一起守着吕东来。   接近傍晚,闪电划过天际。   “轰动——”一声雷响,雷雨如瓢泼而下。   南昭关窗户前,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城区,担心的低语道:“如故此刻应该还在半路上,不知道那方的雨会不会小些……”   若是一样这般大,他必然不会为了躲雨耽误时间,冒雨也会前行。   欧阳宜出声安慰的说:“沈公子那么厉害,不会被这雨淋坏的!”   她点点头,“许是这雷雨来得太急了,下得我心神不宁的。”   茶壶的水刚送来的,烫得很,欧阳宜倒了两杯,让南昭过来坐下,递了一杯到她手上,讲起了她自己的事。   “云州与坞城邻近,天气自然差不多,这个季节多雨,春夏之间的雷,最快,我爹给我说过,因为寒冬过去,许多精怪复苏,劈的就是它们。哦,对了,我爹生前最喜喝茶,为了讨他欢喜,我特地去学了茶艺,为此我大哥还说我小人精。”欧阳嵩刚死那会儿,痛苦悲伤自是有的,不过那时最多的是想自己如何活下去,这么些天过去了,这声声雷响,突然让她意识到亲离死别,并非一日之痛,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置身处地的感受,才是最难过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那般讨厌痛恨的妖女,有朝一日,竟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和倾述对象。   真是世事难料啊!   欧阳宜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既已说了这么多,便都宣泄出来吧!   “我家就快到了,可我再也没有家了……”   “那时候,我看沈如故对你那样好,我就妒忌,我想不明白,凭什么你这种妖女,也会有人对你那样好,可是,若此刻给我这些,让我做妖女也好呀……”   欧阳宜趴在桌上,哭得难受。   南昭沉默着,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只有等她哭累了才好。   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孙小鹏面带惶色站在外面,一看到她,就小声的说:“少夫人,出事儿了!”   南昭好像整个下午都在等待这一刻似的,所以真的来临时,她反倒没有特别意外。   “怎生了?”   “我们住这家客栈起就知道,客栈里客人很多的,但刚才哥几个去楼下问厨房要吃的,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前不久,南昭还在与欧阳宜说下面换了人,怎么这会儿连人都没有了?   孙小鹏还说:“不仅是客栈的小二掌柜的不见了,客栈里住的其他住客,除了我们以外,全都没人了!”   南昭尽可能的平静,就如在荒村中时一样,因为沈如故不在,她便是他们所有的指望。   “你先去叫那几个兄弟都过来,大家待在一起,发生什么事好一起应对!”   对方听了,忙去把其他六个潮源的人都叫到这间客房来,好在这间屋子本身就是客栈最大的,所以并不算挤。   南昭将门窗都关好,问他们:“上次给你们的辟邪符都还在身上吧?”   “都在的!”   她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与几人:“人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一定是有人将他们带离了这里,不管对方是谁,肯定不是一般人!”   “那我们怎么办啊?”   南昭回答道:“大少爷离开之前也是有准备的,我们这间房间他设了庇护界,就算有什么邪祟脏东西也进不来,我们就在这等!”   不久前情绪崩溃的欧阳宜没别的优点,求生欲很强,一看现在出事了,不再像上次在荒村里头使乱,她很清楚,她的敌人是谁,所以也出声安抚道:“而且你们大少爷只是去城外一趟,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大家一听这里有大少爷设的界线,顿时都安心许多,各自找地方坐下。   但因为这几天的惊险遭遇,大家都无法轻松的交谈,这么多人在这,却没人说话,等待变成了煎熬。   雨还未停,不知要吓到何时,这种天气,给人一种丧气感,随时都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般过了许久,屋子里突然有个人说:“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整个客栈只有他们这几个人,除了雨声,之前是没有别的声音的。   所以这个声音,自然不同。   孙小鹏也听见了,他伸长脖子疑惑道:“好像是个婴孩儿的哭声!”   南昭提醒道:“这种时候,就算是你亲爹在外面哭,你们也要当没听到!”   大伙儿觉得有理,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哇——哇——哇——”   可是,那婴孩的哭声就没停过,听得人心慌慌的。   这时候,有个人小声的说:“我记得入店时,确实见到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婴孩住店,就住在我们隔壁的屋子,昨天半夜也哭来着,就是这个声音!”   孙小鹏蹙眉对南昭说:“客栈里的人都不见了,必然是有谁将这些人移去了别处,死活先不论,少夫人,你说会不会有可能婴孩儿太小,被遗漏了?”   南昭没说话,她努力在这婴儿凄惨的哭声中保持着冷静。   欧阳宜不想听那哭声,将耳朵捂住,自我麻木的说:“这绝对不是真的,是他们想引我们出去的诱饵——”   “哇——哇——”   哭声还在继续,但这回又有了新的情况。   南昭与欧阳宜目光相撞,确认了一点。   “哭声近了!” 第114章 :灵花之魄   刚才那婴孩的声音是在边角的某间房间发出来的,而现在,那声音正在慢慢靠近。   昨天他们都曾见过那个婴孩,也不过几月大,是绝不可能自行下来走路的,所以,必然是有另外的人抱着婴孩过来了!   越来越近了!   房中里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就像儿时捉迷藏一样,以为只要不露出马脚,对方就找不到自己似的。   “哇——哇——哇——”没多久,那婴孩声就出现在门外。   这客栈的门就是普通的雕木门,雕格的中间用布纱填充,外面若有光,便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物影。   此刻,门外站着个人,怀抱哭泣的婴孩,从影上看,是个女人。   “咚咚咚——”敲门声响。   除了南昭,屋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是谁?”南昭面色冷中带着沉稳。   门外的女人语气焦急的说:“我与夫君带孩子住店,方才在屋中歇息,一觉醒来,夫君却不知了踪影,我四处去寻,发现这客栈一个人都没有,唯有你们这间亮着灯……”   孩子还在哭,她手里焦急的拍了拍孩子的臂膀继续说:“孩子醒过来后就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我不知发生了何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实在害怕,几位可否开门你让我和孩子进去?”   孙小鹏回头看南昭的意思。   南昭却并没有半分同情在脸上,她问:“几位,你如何知道我们这房中除了我还有别人?”   门外的女人不假思索的回答:“昨夜从外面路过见过你们有好几个人,还有手下随从,刚才在隔壁也似听到你们在说话。”   这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孙小鹏也小声的问南昭:“她会不会说的是真的?”   林过也附和了一声:“如果是的话,她和孩子在外面,应有危险吧?”   南昭看了他一眼,“上回在荒村里头,被那活尸咬的尸毒才刚刚好,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林过挠了挠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之所以这般好心肠,是因为家中就有两个孩子,为人父母的,在外面遇见这种事儿,总会往自己身上想。   南昭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说:“这位大姐,我们这里头人已太多了,你找别处落脚吧!”   那女人一听,哭声说:“姑娘,你心心好,让我进去吧,我和我家孩子都好怕!”   “你怕什么?”   女人慌张的往身后无人的走道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对着门缝小声说:“客栈里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我感觉……感觉好像有其他什么东西在……我家孩子,从来未这般哭过……”   听她的声音,确实能感觉到害怕,若是以前的南昭,必然会深信不疑。   但经历过那么多事了之后,直觉告诉她,外面的事没那么简单。   所以,尽管听到女人和孩子不停的哭求声,她无动于衷的转身朝后面的桌子走去。   孙小鹏几人便跟在她身边,她侧靠着圆桌坐下,一手放在案面上,一手放在大腿上,他们也就站在她身边,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门外的人影上。   是欧阳宜过来,试探性的问:“你就那样肯定,这女人和孩子都有问题?”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之事,我又如何肯定呢?”她回答时,脸上也夹着几分无奈,“就算她们没问题,可你们想想,整个客栈的人都不见了,为何偏偏剩下这个女人和孩子呢?”   她问他:“若是一个年轻力壮的人在门外敲门,你们会有多少恻隐之心?”   不就是妇孺儿童老人这样的弱势,更令人同情、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吗?   “我们的敌人太强大,我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欧阳宜点点头,换了她,也会这样做的。   “姑娘,您行行好,放我和孩子进去吧,我身上什么都没有……”门外的女人还在苦苦求着。   听到这声音,南昭其实也很难受,她没坐多久,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到床边查看吕东来的情况。   吕东来深睡着,对周围发生之事,毫无意识。   “轰动——”又是一道炸雷响,仿佛雷就在头顶一样,震耳欲聋。   差不多同时,门外的女人声音惊恐急促的喊道:“啊!有东西过来了!”   “哐哐哐——”   “快让我进去,那东西过来了!”   女人刚才只是轻轻的扣门,现在因为害怕,激动得用力捶打着房门。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一个个看看门,再看看南昭。   “外面是什么东西来了?”欧阳宜有些慌乱的问。   没多久,纱布上又透出了另一个影子,那是个魁梧的男人影子,说是‘人’但走路的动作却很奇怪,僵硬得好像……尸体。   “别过来——你别过来——”女人抱着孩子紧紧的靠在门上,惊恐地望着那方。   那男人喉咙里发出“唔——”的粗重声音,像在喘气,很快就到了门外,他一把抓住女人的头,门内的其他人将这一幕从布影上看得清清楚楚。   孙小鹏呐喊道:“少夫人,怎么办?”   南昭手心里辟邪剑握得很紧,却听到“咔”一声,鲜血染在门窗的纱布上,女人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但那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听声音,似乎落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轻轻一扭,便将人的头给摘了下来?   南昭脑子里全是这个问题时,她身旁的欧阳宜却朝前走了几步,她目光死死盯着那纱布上的男人影子,喊了一声:“爹——”   南昭色变,立刻去仔细看门上的影子,那男人梳着道头,发上插着一根发簪,发簪还并非寻常样式,而是一枚圆形的八卦。   记忆中,欧阳嵩的头上,便是带的这样一枚发簪。   “欧阳宜!”   欧阳宜显然是认出来了,南昭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一把将门打开了!   门开那一刹那,看到门外的画面,所有人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早已死去的欧阳嵩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个刚扯下来的血淋淋人头,他的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因为死去多日,面色青黑,最可怕的是,他双眼发着红光!   不久前,他们才在荒村见过一具青面尸,那青面尸双眼也发光,但是是青色的。   活尸之中的高低之分,初阶看指甲、中阶看齿、高阶则看眼。   而尸眼的色也有几个阶段:白、青、红、紫、黑!   炼出这种颜色眼睛的活尸,越往后面越厉害,上回那个还只是青眼活尸,便差点把南昭给折了,现在,欧阳嵩竟变成了一具红眼活尸!!   “爹!”欧阳宜不敢相信,她父亲的尸体明明就停在下面的棺材里,怎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南昭已大步到了她身后,将她往后面用力一拽,高声告诫道:“你好好看看,这他妈还是你爹吗?”   门外的欧阳嵩自然也看到他们了,特别是见到南昭,他立刻想迈步进来,但是尸体垮到门槛时,被一道力量挡在了外面。   那便是沈如故之前设下的庇护界,这些带着邪祟之气的东西、鬼也好、尸也好,通通都会被挡在门外。   大家本来见到这活尸的模样,都吓了好大一跳,此刻见它被挡在了门外,顿时松了口气。   孙小鹏几人已拔出了剑,严正以待。   欧阳宜崩溃的跪坐在地上,手捂着嘴巴,望着她爹的尸体浑身颤抖。   “是谁……是谁……将我爹变成了这个样子?”   红眼欧阳嵩看到进不来,他提着那个还在流血的女人头,嚎叫了一声,似乎在发怒。   “哇——哇——哇——”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南昭心头一紧,是那个婴孩!   他娘亲被活尸给拧了头,他便摔到了地上,张着嘴大哭着。   红眼欧阳嵩一见,立刻就扔了手里的女人头,尸爪一把将婴孩从地上捞了起来。   所有人大惊!   “都别动!”南昭第一时间拔出辟邪宝剑,踏出门框,一剑砍在欧阳嵩的背上!   欧阳嵩身体几乎是钢铁做的,除了削下几片身上的衣布外,纹丝不动着。   南昭牙齿一咬,再次挥剑时,剑身已满是红色灵光,那是她引出的灵花之力。   一剑落下,欧阳嵩的整个肩背都开了一道大口子,因已死多日,里面的血都是干的,发青的尸肉里,透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儿。   这一剑确实伤到它了,手里的婴孩也因为这一剑被松开了,落到了地上。   “欧阳宜!别光愣坐着了!”她呐喊了一声,比着剑在面前,对着红眼欧阳嵩说:“既是冲着我来的,我就在这里!”   听到这一句,欧阳宜才反应过来,动作敏捷的跑出来,将那婴孩抱起来,不敢在外面多留,转身就回到了房间内。   她的身后,欧阳嵩正朝南昭扑过来!   “少夫人!小心!”   南昭正面对红眼活尸,见他靠近来,毫不忧郁的一剑砍向它的脖子。   这一剑厉害了,直接砍断了活尸的脖子,欧阳嵩的头整个儿吊在了肩膀上,只靠脖子的一丁点皮肉链接着。   “爹!”欧阳宜又喊了一声,她实在痛心,自己的亡夫死得已够惨了,却在死后,还被害成这副模样,她立即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旁边的林过,紧张的站在门框内,怒火攻心的问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将我爹害成这样?”   南昭感觉有人从那边的楼梯过来了,她持着剑,目带厉光的看着那方。   那人脚穿草鞋,一身旧巴巴的布衣,戴着一顶竹编的草帽,身上挂着不少铃铛,那些铃铛有大有小,颜色各异,随着他走动的时候,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荒村养尸匠!   “又是你!”南昭切齿道。   “正是我!”那人声中带笑,像是挑衅,又像是自负的出场自白。   “咱们有一笔账要算!”养尸匠在走廊那头停下,大概七八米的距离。   “要算账可以,别一直躲在斗笠下面,倒是让我看看你长了一张怎样恶毒的脸!”南昭看了一眼旁边被她砍掉脑袋的欧阳嵩,发现它不动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哼哼。”养尸匠怪调笑了一声,“养尸人无脸,所有尸的样子,便是我的样子!”   “我看你是怕那张脸一露出来,就被雷劈吧?”欧阳宜气急败坏的在身后骂道。   “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你怎还会见到你爹活着的样子?”养尸匠这话是对欧阳宜讲的。   南昭见过无数厚颜无耻之徒,听到这句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辟邪宝剑一挥,喝道:“受死吧!”   养尸匠见她朝自己气势汹汹过来,身上灵光不少,便知她恢复了不少灵力,怎能让她近身?当即就扯下脖子上的一个红铃铛摇了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在荒村他是没有这个红铃铛的,想必是用来控制欧阳嵩的。   可欧阳嵩已被她砍掉了脑袋啊?   当即,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那脑袋吊在肩膀上的尸体,双手竟动了!   “我爹他动了!”欧阳宜怔怔的说。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更看到那双手抬起来,端住了自己的尸脑袋,然后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被刀砍成了两截,就算放回了原位,那刀砍的痕迹也一眼可见。   但正是那刀痕上,出现了一道诡异的红光,正在慢慢的将两头割离的尸肉链接起来。   “怎么会这样?”欧阳宜眼见自己爹的尸体,断头后又慢慢长回去,浑身气得双腿都快站不稳了,只得一手扶着旁边的门框。   而南昭看到这一幕,自然也很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炼尸非一朝一夕便可成,而这样的红眼尸,更是尸中的上等品,怎可能速成?   “是灵花之魄!” 第115章   除了灵花之魄的力量外,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让一具才刚死不久的尸体,变成这般?   “哈哈哈哈!南昭!”养尸匠大声喊道她的名字说:“上次那小道士毁了我的青面尸,没想到,竟让我因祸得福,得了这一具红眼灵尸,哈哈哈——”   这回答,虽没直接提及灵花之魄,但不难推测,他从谁那里得了一粒灵花之魄,用来炼了欧阳嵩!   话说,欧阳嵩的尸体一直在棺材内,这两天发生不少事,没人一直守着那棺材,这养尸匠何时动的手,他们并不清楚。   养尸匠十分得意,继续兴奋的道:“我这具红眼灵尸,拥有不死之身,你砍!随便砍!等你把自己累死了,它照样会恢复原样儿!”   说完,他又摇起了红铃铛。   红眼灵尸被剑砍过的地方,已经愈合如初,一听到主子的铃铛声,立刻就龇牙咧嘴再朝南昭扑过来。   “少夫人!”屋里的潮源兄弟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南昭手持发着红光的辟邪宝剑,敏捷侧身躲开,一剑挥下去,红眼灵尸动作看似僵硬缓慢,却迅猛地用手握住了她的剑刃,接着,便看到一股黑色的邪气,从它尸手里溢出来,沿着剑刃朝南昭的手而去。   “南昭!小心!”欧阳宜的声音,她必然是看出了这不同寻常,所以才出声喊。   那边站着的养尸匠道:“真当我这红眼灵尸只有不死之身吗?灵花之魄是万魄之守,得魄如灵花绽放,万物得魄可生,你别忘了,他身前是谁!哈哈哈——”   生前是谁?南昭大惊。   欧阳嵩是阴阳家的家主,身学阴阳之术,莫非灵魄到了欧阳嵩的身上,还能让他使出阴阳术来?   她震惊之余,那股黑气已近身,南昭立刻松了剑柄,打退了两步。   欧阳宜告诫道:“我爹生前修阴阳术,他的尸体自然不同!”   音落下,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念:“天地玄宗,万无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是欧阳嵩的声音不错,南昭上回在杜家山庄与欧阳嵩斗法时,他便使过这招,只是当时的欧阳嵩挥着阴阳八卦旗,那气魄,声声气势逼人,而此刻念出来的,却夹着一股子阴不阴阳不阳的怪味儿。   当年,有高人用一粒灵花之魄便让沈如故死而复生。   而近日,养尸匠用一粒灵花之魄在欧阳嵩的尸体上,当然不是把他也复活了,就一朵白菜,放不同人手里,都能煮出不同的味儿来,更别说那力量强大的灵花之魄了!   养尸匠与他炼的活尸表面上用一只铃铛沟通,但越强的炼尸,讲究一个人尸相通,人操控着尸体去做他让它做的事,而尸体有何能耐,那也是养尸匠通过‘炼’的过程中,便通晓了!   他灵花之魄将欧阳嵩炼成了会使阴阳术的红眼灵尸,灵尸之所以叫灵尸,那便是除了肉身的伤害外,它还通灵有了法术!   这一道阴阳咒一出来,南昭便见眼前突然就多了四个红眼灵尸,她心叫不好,辟邪宝剑都被躲了去,她本能转身就往回跑。   人一进了屋子内,就在沈如故的庇护界之中了!   那四个红眼灵尸后脚就逼了过来,与先前一样,全被挡在了界线之外。   “哼!”养尸匠朝这边走过来,早已发现这道庇护界十分碍事,他站在灵尸身后,手舞足蹈的再次摇起红铃铛来。   接着,他们便看到红眼灵尸也动了起来,且与后面养尸匠的所有动作一模一样。   南昭说:“他在借灵尸身上的灵魄破如故这道界线!”   欧阳宜也看出了名堂,告诉她:“这是我家阴阳术第十三决、破界决!”   这就相当于养尸匠不止拥有灵花之魄,还一并拥有了一会使阴阳术的灵尸!   红眼灵尸此刻在主子的操控下,使出了阴阳十三决,灵眼可见,那道保护着这间房间的灵光正被另外一股力量不断撞击。   虽然此刻未破,也难免令人担忧。   南昭脸色凝重的问欧阳宜:“你家这道破界决能破这道庇护界吗?”   对方站立难安的回答:“若是我和我大哥这道行修的,应是破不了的,但若是我爹,应有六成把握,且他身上还有灵花之魄……”   南昭心头一沉,这庇护界恐怕是破定了!   “我们怎么办?”欧阳宜问。   南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其他几人,他们无不面色惊恐,如死降临,她沉声对他们讲:“这庇护界要破,应该还需要些时间,没准,大少爷马上就回来了!”   “哼!”养尸匠听到这声,十分不屑,“就算他回来了又怎样?他已消耗尽数灵气设这道庇护界,还如何与我这红眼灵尸斗?不过——我倒希望他回来,这样也免去我再费心力,另外去找他!”   想起上回他也是要活抓沈如故,南昭就问他:“你抓如故来做什么?”   “亏你还是灵女转世呢,连这个都不知道!”养尸匠嘲讽道:“抓沈如故,当然是要献给晔仙了!”   一听到这个,南昭就急了,“为何要献我的如故给晔仙?”   养尸匠也不吝啬,幸灾乐祸的告诉她:“三百年前,他是我晔仙的爱人,三百年后,他们再现人间,当然要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咯!”   “你胡说!”南昭一口否定,但心却在砰砰直跳。   她想起她在九重山的幻境里面见到闻晔,她问闻晔,为何要这样做。   闻晔看她是明知故问,那双带着仇恨的眼睛,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这一世本不认识闻晔,却下意识想逃离,害怕看到那双眼睛,就好像,她真有什么对不起这女人似的。   “我胡说?我为何要胡说?难道他没告诉过你,上辈子跟他成亲的人,可是你的亲姐姐呀!哈哈哈——”   “不!不可能的!”南昭心绪混乱了,一个劲的摇头。   “南昭,他肯定是知道你在意沈如故,故意说这个来乱你阵脚的!”   欧阳宜的话提醒了她,她立即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镇定的答:“别告诉我这些,上辈子的事,我才不在乎!”   “你当真不在乎吗?”养尸匠早已看穿她的口是心非,还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沈如故当初,是如何对待柳叶叶的?” 第116章   一想起柳叶叶,难免会想起在青州沈府的种种。   沈如故复活后,一颗颗亲自种的竹,自己一天没住,留着给她住。风州的雪茶,有钱也买不到,他专门去风州买了块茶田,为柳叶叶种茶。   还有那名叫‘朝夕’的琴,寓意的是朝朝夕夕,暮暮相守。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他在煞费苦心。   沈如故说他派人四处去寻闻晔的肉身,后来才在青州妓院寻到。   他本要将柳叶叶留在身边,就如她这般,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又是为哪般呢?   南昭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这养尸匠口里说的,有真话。   难道上一世,闻晔与沈如故真的是夫妻吗?   那她呢?   横在他们中间的第三者吗?   心绪烦乱,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养尸匠看出她心神已乱,再次操纵红眼灵尸猛攻庇护界。   这一回,那阻隔的灵光被不断撞击挤压,有了明显的变化。   欧阳宜大惊:“糟了,庇护界要破了,南昭,快些想办法啊!”   接着用力摇了她两下,她才清醒了过来!   管她闻晔还是柳叶叶,沈如故这辈子娶的人是她,上辈子的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眼前是要活下去,不管是谁,说啥都没用!   心一定,她站到庇护界前,挺直的腰杆气魄重现,张口念起的灵花咒像在吟唱一般,不仅如此,她引灵花力的姿态,越来越成熟,俨然自成一派,令人过目不忘。   只见红光缓缓从她掌心流出,加持在面前的庇护界上,这让原本就要破开的界线又重新稳固了起来。   养尸匠见状,冷哼了一声,停止了摇铃!   红眼灵尸也不再撞击庇护界,慢慢的退到了一边。   “他要做什么?”欧阳宜困惑,那养尸匠这么大手笔,为何退缩了呢?   南昭双眉紧着,心里很清楚,这养尸匠绝对不可能就此算了!   “少夫人,养尸匠带着他欧阳嵩的尸体走了!”孙小鹏声音激动的说。   “真的走了吗?”   从视线里看出来,客栈的走廊除了刚才死去的女子外,确实再没见别人了!   林过几人因又逃过一劫,不免兴奋起来:“还是少夫人厉害,一朵灵花,法力无边!”   南昭现在很不喜欢‘法力无边’这个词,她有几斤几两肉,自己再清楚不过。   且别人也是用这个词来形容闻晔的!   “少夫人,你听,外面没打雷了,雨也停了!”   她听到这话,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你在担心什么?”欧阳宜凑近来小声问。   她担忧的回答:“我们这是瓮中捉鳖啊——”   “这庇护界他破不了,我们就留在这,不就安全啦?”林过显然有些天真。   南昭摇了摇头,“我们此刻唯一的依仗,便是这庇护界,藏在庇护界内纵然无事,但敌人可以有很多种法子逼我们出去!”   “你是说——”   “有烟!”孙小鹏大喊了一声。   南昭也看到了,那烟就从走廊的那头飘过来,混杂着布匹被烧起来的味道。   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那养尸匠刚退下后,去隔壁的房间点了一把火。   用燃油浇在床单蚊帐上,要烧起来,还是很快的。   这庇护界可挡住邪祟,却无法挡住人为放的火,所以即便庇护界没破,一会儿等火烧过来了,他们也不得不从这逃出去。   可一想到到外面有具可怕的红眼灵尸等着他们,谁都不敢动。   没多久,烟就开始四处飘了,呛得里面的人不断咳嗽。   南昭没办法,大声对大家说:“出去!不出去,不被烧死也会先被呛死,跟着我出去,大家还有一线生机!”   九重山河荒村大家都逃过来了,虽然害怕,但还是信服了,当即就收拾起东西。   南昭到了窗边,往下看了看,楼上到地面也不算高,用绳子一个个爬下去,要不了多少时间。   最麻烦的是吕东来,他没有知觉,他们得先将他绑在绳子上,慢慢放下去。   “你们谁第一个下?”欧阳宜问。   没人吱声,一个比一个更躲在后面。   这其实在南昭的预料之中,毕竟防火的是那个养尸匠,此刻必定在下面带着红眼灵尸等着呢,谁敢第一个下?   “我先下去吧!”南昭将辟邪宝剑背在背上,交代了他们顺序之后,带头第一个沿着绳子爬了下去。   到了地面以后,她第一时间将剑抽了出来,没发现养尸匠与红眼灵尸之后,才对着上面做了个手势。   第二个下来的是孙小鹏,他下来之后,忙用火油点了个火把,把周围都照了照。   接着,他们将吕东来吊了下来,最后个留在上面的是欧阳宜,前面的林过都下来好久了,也不见她顺着绳子爬下来。   “欧阳宜怎么还没下来?”南昭问前一个下来的林过。   对方摇摇头,回答:“她说她马上就下来的,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上面还没烧过来,按理说房间里是安全的,能出什么事儿呢?   南昭目光着急的扫了一眼周围的黑暗之中,再次撩起袖子说:“我再上去看看吧!”   听她一说,大家全都表示反对!   “少夫人,你上去了,一会儿那养尸匠来了怎么办?”   看这么多双眼睛指望着她,南昭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朝上面看去,发现欧阳宜已翻爬出窗户,慢慢沿着绳子下来了!   南昭仰着头,一直目视着欧阳宜爬下来,对方爬到一半时,她面色突然一变,问旁边的林过:“我们的人都下来了吗?”   林过点头:“是啊,欧阳姑娘是最后一个留在上面的。”   孙小鹏看出她好像在担心什么,忙过来问:“少夫人,怎么了?”   她便转头问孙小鹏:“刚才欧阳宜翻出床子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本来现在的情况就很危机,被她这么一问,全都紧张起来。   “看到别的什么啊?少夫人,你莫要吓我!”   南昭自然不愿意吓他们,也就摇摇头说:“没事儿,是我看花眼了!”   她刚才似看到欧阳宜翻窗出来时,还有个人站在窗户里边,正在往他们外面看,只有一刹那的画面,她感觉是个女人!   欧阳宜很快也下地上来了,拍了拍手,转过身来,问他们:“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南昭回答:“现在哪儿都去不了,外面还有东西等着我们!”   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全都害怕得不敢走动。   南昭看了一眼吕东来,还有林过怀里抱着的婴孩,计划道:“养尸匠是冲我来的,若一会儿出去撞上了,我去和他打。欧阳宜,你带他们去找马车,先逃走,不用管我!”   欧阳宜问她:“你去和他打,打得过吗?”   “打不过,你们留下来有用吗?”   没用,反而还令她有所顾及。   大家不知能说什么,这种时候的逃命,跟孙子有什么区别呢?   孙小鹏憋了片刻,才对她说了声:“少夫人,你小心一点……”   南昭不开心了,“干嘛呢?我好歹还是灵女,身上也有灵魄,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别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   孙小鹏点点头,肯定道:“嗯,少夫人,你一定会赢的!”   这样说好了,南昭便持着剑,护送他们到马棚里找马,所幸,他们的马没有像人一样消失。   他们最先把吕东来放上马车,其他人也跟着上了马。   正在此时,“哐”地一声,客栈后院的门被一股怪力给撞飞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知道那是什么,南昭立刻对他们说:“你们走!”   “驾!”孙小鹏挥起马鞭,给后面的马车和骑马的兄弟牵了个头,很快就出了客栈的栅栏。   南昭回过身来,面向正在朝她逼近的养尸匠和红眼灵尸。   “哟!还舍身为人呢!”养尸匠嘲讽道!   她冷眼视着对方,问道:“客栈里的其他人,你弄到哪儿去了?”   “在我们这种人眼里,人不是养尸料,就是待养尸,你问我人去哪儿了?”养尸匠与操控着他的红眼灵尸越来越近,提醒道:“荒村的时候,折了我那么多活尸,正好今天选几具好苗子,剩下的,自然都给我这具灵尸吃!”   如何炼尸,从不腐到活,是一个阶段,成了活尸,能动了就得吃东西。   尸吃尸这种事情,一般存在于那些初阶的养尸匠,不成气候,要养尸,就整天在坟地里面转悠,专干刨人祖坟的事儿。   听这么说,南昭认定那些人应像荒村里的人一样,被养尸匠抓住了!   估计还都活着,毕竟尸体是死的,尸吃尸的效果,哪儿有尸吃活人强?   “不过,今晚这一顿,有得它吃的,哈哈哈——”养尸匠最想要的,还是她手心里的灵花!   南昭冷笑,“今晚你有这本事,就让那具红眼灵尸吃了我,不然,灵花之魄,就等着物归原主吧!”   “不自量力!”养尸匠朝地上吐出一口痰,紧接着就开始摇起手里的红铃铛。   “叮铃铃——”   铃铛响起来,红眼灵尸的眼睛红光闪闪。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这决阴阳术的分身决能分出数个分身,以此类推,越是厉害的阴阳术士分出的分身就越多,当初在杜家山庄上,欧阳嵩能分出三个来,所以被养尸匠炼过后,也是三个。   便一共是四个眼冒红光的灵尸朝南昭扑上来,尸身上来自灵花之魄的力量逼人。   南昭也引出了手中的灵花力,辟邪宝剑整个剑身都发着红光,进进退退,侧身、跳跃、旋转,敏捷的周旋于灵尸之中。   最开始还算游刃有余,可一个人、一把剑,如何与四个不怕刀砍的灵尸打?   随她砍到对方多少剑,不过一会儿,那些伤口立刻就愈合了!   且红眼灵尸也不消耗体力,怎么打,战力都不会削弱,而南昭却不能,她终究是活人肉身,是人体力就有限,打得久了,动作也不如刚才敏捷了!   养尸匠等的就是此刻,一发现南昭变慢了,他就在旁操控着红眼灵尸进攻更猛。   南昭深知这样会被毫死,擒贼先擒王,她有意朝养尸匠的那边带,在离养尸匠还有几丈远时,她突然停止与灵尸纠缠,飞身一跃,挥剑就朝养尸匠劈下去。   养尸匠一时之间未躲开,硬生生接了这一剑,左肩往下,连带拿铃铛的胳膊全被锋利的宝剑削掉了!   铃铛一落地,红眼灵尸的分身立即归一,也没在朝她攻击。   南昭大喜,没想到这一记声东击西,竟弄死了养尸匠!   她立刻朝倒在地上的养尸匠走去,伸手揭开他头上的斗笠,倒要看看,这十恶不赦的东西,长什么鬼样子。   揭开以后,接着远处客栈的火光得见,不过就是个长相寻常的中年男子,年纪大概四十几岁。   原本以为,这种伤天害理的养尸匠长得都应该恶贯满盈,奇怪的是,此人的面相,真不像是大奸之人的面相。   哼,管他什么面相,反正弄死他就对了!   南昭回头去看红眼灵尸,此刻没了养尸匠的操控,任它再厉害,也没用了!   可是,她目光扫过地面的时候,脸色惊变!   那掉在地上操控红眼灵尸的红铃铛去哪儿了?   她明明记得红铃铛与养尸匠被砍下的左肩,都掉到了地上,怎会不见了呢?   “叮铃铃——”正在她四处寻找那红铃铛时,这声音从院门口又一次传来。   听到这铃铛声,红眼灵尸再次动了!!   “怎么会……”南昭大惊!   院门口那边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早说过,养尸匠无脸,每一具尸体,便是我的脸!”   南昭听后,立刻低头去看躺在地上的养尸匠,才发现他面色白里透着青,指甲嘴唇都是黑色的,分明是一具已死多日的尸体! 第117章   早听过养尸门不成文的传说,真正厉害的养尸匠,不但可以炼出厉害的灵尸,还可以以尸代步,尸控尸!   就比如这个养尸匠,他身边一定跟着不少尸体,这些尸体有如上次的青面尸,用来替他打架杀人的,也有如面前这具带斗笠的尸体一样,用来假扮成他,顶在前面替他控尸。   他就躲在那无数具尸体之中,除非他自己想出来,别人根本不知他到底是谁。   而此刻拿着红色铃铛朝这边走来的,也绝不可能是他本人,不过是另一具代替他站在这里代步尸。   所以,南昭忙活了大半天,不过是砍死了一具‘尸体’……   此刻,在铃铛声的操控下,红眼灵尸再一次卷土重来。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知道立马又会有四个红眼灵尸朝自己扑过来,南昭吐出一口恶气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就只会这道分身决?”   音落,四个另尸左右夹击过来,南昭剑砍过去,被其中一个掀离地面,重重落到地上。   辟邪宝剑也落在了旁边,她还没爬起来,灵尸已经扑下来了!   电光火石般,南昭看到灵尸的胸口位置,有一道红色的亮点,她什么都没有想,徒手朝灵尸胸口挖去!   人的手,再有力,也不可能直接穿入尸体之中去,且还是这样一具连刀都砍不进去的灵尸。   可是!   南昭用的是她那只长着灵花的手,有了灵花之力的加持,竟直接穿了进去,她准确无误的握住位于灵尸体内的灵花之魄,往外一扯!   “嗷~!”红眼灵尸喉咙里发出一道挣扎般的嚎叫,在她右手从尸身里出来时,便在她眼前自燃起来,慢慢化成灰烬!   “什么!”养尸匠震惊之余,满是痛心疾首!   他的红眼灵尸就这样没了!   南昭手心握着那粒灵花之魄,红光印照在她满是汗水的脸上,她慢慢张开手心,那粒灵魄飞在它手心不久,便汇入了灵花之上,一刹那,灵花又如画上添了色餐,明艳夺目。   “我得谢谢你!”她脸上浮起冷笑,朝远处的养尸匠看去。   对方已知不妙,转身欲从此地逃离,与上次一样。   但这回南昭怎能让他如愿?她紧追着出去,却被院门外的场景惊了一下。   院门外站着六个带着斗笠的‘人’,与刚才南昭砍死的那具尸一样的打扮,身上都挂着不少铃铛,看她跑出来,分别朝不同方向跑去。   南昭知道,这六个里面,有一个是养尸匠,其他全是他的代步尸。   而代步尸与其他活尸还不一样,他们尸体灵活,走跑动作与活人几乎没有两样,加上养尸匠长期与尸体待在一起,身上尸气很重,很难分辨出哪个是他!   却是这时,一个人从前面的阴暗中跑出来,竟是欧阳宜。   刚才已让他们走了,但显然欧阳宜走出不久,又回来了,躲在黑暗里暗自观察,待养尸匠带着他这些代步尸要逃时,她拿着长剑,一剑就朝其中一个大腿砍去。   “啊——”斗笠人大叫一声,腿和身子,已分了家。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南昭也可以看到地上的血。   有血就证明那不是尸体,欧阳宜砍对了人!   南昭立即快跑过去,养尸匠躺在地上挣扎,断腿的位置血流如注!   欧阳宜用剑挑起了他的斗笠,一张面凶神恶的脸露了出来。   “说!道神在哪儿?”南昭一脚踩在他脖子上,眼中容不得对方半点儿犹豫。   养尸匠忍着剧痛,反问她:“难不成我告诉你,你就肯放过我吗?”   他杀了那么多人,炼了那么多尸?   放过他?做梦吧!   南昭冷声回答:“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不然,千刀万剐,折磨死你!   “哈哈哈——”养尸匠却张口大笑,死到临头也没有一丝惧怕之意,还颇是挑衅的问:“你以为我会怕吗?”   可以将一整个村的人都害死,再用来炼活尸,这种人,又岂会怕?   这养尸匠将欧阳嵩炼成活尸,欧阳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看从他口中也得不到答案,便等不及的说:“他不会说的,就让我替我爹报仇吧!”   “不急!”南昭耐着性子蹲下身,问他:“你确实不怕,比起被欧阳宜几剑滑死,背叛晔仙或者道神代价将更大!”   道神知道她有点脑子,能想到这一点,并不奇怪,他停止了挣扎,一句话也不回答。   南昭缓缓道:“不论晔仙还是那未辩,甚至你这等罪大恶极的养尸匠,杀了人,也不放过亡人的尸体灵魂,真的人神共愤,可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有用!”   说着,她用发着红光的右手掐着养尸匠的脖子,慢慢从地上抬了起来。   那养尸匠比她身体魁梧高大,竟被她这般抬离了地面,可见新增的灵花之魄对她产生了变化。   “你要做什么?”养尸匠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我是灵女,我不擅长从活人口里找答案!”南昭眸光一冷,右手一紧,直接穿过了养尸匠的脖子,从他身体里拉了一道灵影出来握在手中。   “你……”养尸匠的尸体落到地上,旁边的欧阳宜很是一惊。   养尸匠的灵魂正被南昭握在手心,当他看到地上躺着自己的尸体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说来可笑,活着的时候,他很有志气的对南昭叫嚣自己不怕,可此刻却怕得要死!   “你要做什么?!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南昭面色冷薄,毫无怜悯之意,因为对于那些惨死在这养尸匠手下的亡魂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尽情的数落道:“你是养尸匠,最是擅长害人死后不宁,因果终有报,今日你也算尝到了这份滋味儿了吧?”   “别杀我,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哼!”南昭冷笑,“活着时,你就说鬼话,死了之后,话也信不得!”   养尸匠的灵体拼命求饶道:“不,我绝不敢骗您,求给我一条生路!”   “就凭你生前造的那些孽,死后也要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过城隍爷可忙了,这种事儿,就由我替他代劳了吧!还有呢,不需要你亲口告诉我了,想知道的,通通都会知道,毕竟……”她浮起一丝令人生畏的笑容,拉长了尾音道:“我是灵女——” 第118章   念起灵花决,灵花所触之灵,能看到它生前所发生的一切。   本是雷雨过后的街巷之中,南昭却看到青天白日下,一个约有十来岁的小男孩尾随在一个背着竹篓的女子身后,趁其不背,抡起一块尸头就从女子的头砸下去。   女子倒在鲜血中,身体不断抽搐,他用绳子系在女子双脚上,将她拉到山脚下,一处矮木屋前。   “师父——有尸了!”   一个半凸着头,长相凶恶的老头走出来,看了一眼女子的尸体,没好气的说:“养尸养尸,破了相的尸,不够好看!”   “我再去找一具!”小男孩想都没想,就往外走。   阴暗的山洞里,一具具备泡在药水里的尸体散发着尸臭味儿,老头对已长成少年的养尸匠说:“薛炼,养尸靠力,没有外力的加持,凭你此刻的道行,是不可能炼出灵尸来的!”   “师父,我去哪儿寻外力?”薛炼虽还年少,但那双眸子里透出的恶,令人很难与他的年纪联系到一起。   “云州——”南昭听不到薛炼的师父说什么,只看见他张嘴。   接着,画面一转,那是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洞前有石阶,还立着一块碑文,碑上刻着“仙子洞”三个字。   她还想往面看去,突然一场大风刮来,将南昭从灵花决中抽离出来。   被她握在手里的薛炼亡魂疯狂的挣扎后,接着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就这般在她手中化成了灰烬!   她还什么都没做,怎会这样?   南昭看向四周的黑暗之中,很肯定方才那片刻之间,有一股来自暗处的力量,直接将薛炼灰飞烟灭了!   欧阳宜警惕的提醒她道:“有很重的鬼气!”   鬼气?   她目前已收集了两粒灵魄,敢直接到她手里对亡魂下手的鬼,这世间只怕找不出几个来。   “挞塔塔~!”远处的夜雾之中,似乎有人靠近。   南昭站在养尸匠的身前,面色冷沉的等待着。   没多久,远处奔过来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男人,他身上的白色长衫融汇进黑夜里,随风起舞,令她眼前一亮。   “如故!”南昭立刻丢了脸上的弑杀之气,飞奔至马车前。   “如故,你回来了!”她开心的跑过去,近了,沈如故从马上跃下,一路都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一刻都没停。   现见她安然无恙,眸中架着的那缕担心渐渐散去,但接着看到她身上的灵气时,眉头跟着一种,“我的庇护阵被迫了,发生了何事?”   南昭将养尸匠炼化欧阳嵩的事,以及灵花之魄的事,讲了一遍。   按理说她收集第二粒灵花之魄,他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可听到这个答案,他却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来。   “怎么了,如故?”   沈如故摇摇头,从身上拿出一个葫芦,问她:“固灵水在这,快拿去与吕东来喝吧。”   孙小鹏他们并没有离开太远,就在附近。   所有人回合,沈如故将带回来的固灵水给吕东来服下,但并未见他醒过来。据说固灵水有效,但需一段时间才知。   风云客栈这边,一把大火将客栈烧了个精光,而那些不见的人,却不知所踪。   上回在荒村里,设计他们的,就不止薛炼一人,想必那些失踪的人,已被他的同伙带走了!   南昭抱着从客栈里救出来的那个婴孩,从马车下来,看到沈如故站在前面,目光望着客栈的废墟发呆。   三更刚过,地上有一大滩积水,他颀长的身影被余烬的火光映射在水面上,几分落寞。   “附近都找过了,除了薛炼的活尸外,再找不到别的人了!”南昭走到他身边停下。   沈如故回过头来,发现了她手中的婴孩。   “这是客栈里唯一救出来的,他的娘亲……”南昭埋下头去,想起那个女人痛哭的哀求,最后被红眼灵尸挖了整个头颅的惨状。   她原本有机会将母子都救下的,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她狠心的任那女人死活!   “世上有那么多人,你救得完吗?”沈如故都不必问,见她埋着头的样子,便知她在想些什么。   “可世上那么多人,却偏偏是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不仅如此,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她。   如故没有她在这里,这儿的人,会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师父教我为道者不计牺牲,若是师父在……”   沈如故冷声告诉她:“你师父不在了!”   南昭一愣,怀里刚刚哭累睡着的婴孩被惊醒,又一次哭起来。   只不过先前哭得太久了,嗓子已哑了,瞧着这可怜样子,她忙抱着学着别人哄小孩的样子哄他睡觉。   沈如故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稍微温和些说:“这里尸气重,你带他进马车去吧。”   她点点头,将孩子抱回马车里才未哭了!   原本欧阳嵩的尸体化成灰后,云州此行便结束,不过有消息传来,风云客栈大火之后,有一队潮源的商队运了一批货物出城,朝云州方向去了!   令人费解的也在这里,潮源少当家人就在坞城,晋国之乱后,竟不知自家还有商队在此处走动,事出必有蹊跷。   再加上南昭从养尸人薛炼亡魂里看到的,有关道神的线索,也直止云州,所以他们一行人便前往云州去。   那个婴孩太小,他父亲失踪,生死未知,一时也找不到好人家收养,南昭便带着他,天亮后,他们已出了坞城。   太阳刚从山头露出一角,孩子又哭起来,无论怎么哄都不行,许是因为嫌吵,欧阳宜都出去骑马了!   “停车,快停车!”   沈如故骑马过来问:“怎么了?”   “他一直哭,是不是中邪啦?”想想前一晚上的惊险一幕,红眼灵尸,其他的成年人现在都未回过神来,更何况这么小个孩子。   南昭担心得很,所以想让他看看。   沈如故一出生就别人伺候着,小孩这种东西,沈府是没有的,且从昨晚到现在,因为孩子哭,林过孙小鹏都轮番来支过招,唯独沈如故一眼都没看过。   南昭觉得,他讨厌小孩,特别是这种‘哇哇’哭个不停的!   听到她说中邪,沈如故便从外面瞄了一眼那孩子,回头对孙小鹏说:“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我们过去歇个脚!”   说着,人已没了影,只远处听到孙小鹏说:“可大少爷,我们再走会儿,前面就有个镇子可以歇脚了……”   “去那个村子!”   村子到了!   是一个种满桃树的村子,不过这个季节,桃花都谢了,半大的桃子挂在枝头上,还吃不了!   村子不大,有几户人家,他们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南昭抱着还在哭的婴孩从马车上下来,追着沈如故脚后跟过去。   “咱们在这停下来做什么,如故,你是否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   对方听到她说‘蹊跷’这个词时,停下来瞧着她,指了指旁边的羊圈说:“这户养羊了!”   “啊,羊!”南昭还未反应过来,想了想问:“羊辟邪吗?”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她手里抱着的孩子:“他饿了!”   “饿了!”南昭恍然大悟,昨晚到现在,都几个时辰了,他们都没吃,所以她没想到这茬。   进了农家一问,这家的羊果然才产了小羊,羊奶足得很,他们就付了银子买了些羊奶,大家也停下来,在农家吃顿午饭再上路。   用木勺一点点喂给孩子喝了羊奶后,他果然不哭了!   南昭瞄了瞄旁边坐着的沈如故,实在有些忏愧。   “如故,咱们给他取个名字吧!”她抱着孩子往他那边靠了靠。   “等找到他爹,孩子就还给他爹了,取什么名字?不取!”沈如故像是有意回避,往横凳的边沿靠了靠。   南昭撇了撇嘴说:“他爹还不知是死是活,咱们总要给他取个小名什么的,不然没个名字,多不方……”   “多事!”沈如故感觉她又靠过来了一些,奈何这张横凳已到了尽头,他只能站起来。   对面的林过几个,一人端了一碗农家大婶煮的面,乐呵呵看他们两。   沈如故高冷惯了,自然不喜欢被他们这么看着,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便知趣的躲到屋外去吃面了!   农家小屋里,就只剩下他两和那小孩。   南昭眼睛一亮,问他:“叫后福如何?”   “后福?”沈如故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浮动,没留面子的评价道:“这么俗气的名字你也想得出来,怎生不叫二蛋、天狗、傻愣子?”   她不服气的说:“俗气,沈公子既觉得俗气,那沈公子想一个呗?”   “不想。”沈如故转过身去,手背在身后,一副你赶紧,本公子还要赶路的架势。   南昭解释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这名儿适合他!”   说着,她起身走到沈如故面前,强调道:“那就叫后福了!”   “干嘛?”沈如故手还背着。   “抱抱他嘛!”她将孩子往对方怀里送。   “本公子不会!”沈如故昂着头,有一种精神从他双目中映射出来,换做:倔强。   南昭纯了心的,双脚在地上跺了跺,着急说:“赶紧帮我抱会儿,我急……”   “事多!”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接过去,但却不似别人抱孩子那般,感觉像接了个圣旨,手臂伸直,将孩子举在身前。   南昭好心的教他说:“不对,这样抱,让孩子的头放你胳膊肘,另一只手放……”   “你不是急吗?赶紧去啊!”沈如故问她。   “对哦!”南昭点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抱好了夫君,我先去也——”   这才蹬着两条腿儿往外跑去,沈如故望着她的背影着急的嘱咐道:“快些回来!”   待南昭从农家简陋的茅坑回来时,却见沈如故用难得听见的温柔语调哄着后福说:“莫哭……莫……”   未‘莫’完,余光中见到南昭回来了,立刻将圣旨呈上来:“南昭,快些抱回去,他不让我抱!”   原本后福是在哭的,但在他说完这句话时,突然不哭了!   南昭笑得无邪回答:“我看你抱得挺好的,多抱会儿吧!”   沈如故已到了极限,几步走过来,将孩子送到她怀里,便往外走。   “等等我和后福呀!”南昭追上去。   其他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准备上车继续赶路。   南昭想到欧阳宜整个早上都在外面骑马,紧挨着他,小声的问:“如故,一会儿你别骑马了,与我一同坐马车吧?”   “我嫌吵!”回答时,沈如故脚步放慢了一拍,目光望着前面骑在马上的欧阳宜,突然回头问:“昨晚那养尸匠出现时,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南昭想都没想的回答:“整个客栈的人都不见了,还不够不同寻常吗?”   “我指的是其他的!”   南昭开始回想,因为前一晚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一时想不起来。   “南昭!”欧阳宜带了一顶黑色的纱斗笠,下马过来叫她。   她便从沈如故身边走开,过去问对方有何事。   欧阳宜商量的口气与她说:“今晚我们就能到云州了,虽说我父亲的尸体已没了,不过我还是想回家,将我父亲的灵位送回去。”   知道这事儿对她挺重要的,南昭也就点头同意了,吕东来此刻还没醒,到了云州,他们也要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说好之后,就重新赶路。   傍晚时,就到了云州,他们未在云州城里多留,就直奔欧阳家而去。   云州多山,欧阳家坐落在城外的香山脚下,过去还有一段路。   中途马车停了,南昭不知何因,她正抱着熟睡的后福,却看见沈如故从外面进来。   “你怎么上来了?”   沈如故坐进来,待马车从新开动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南昭,今晚去欧阳家,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119章   南昭立刻坐正了身子,问道:“怎生了?”   “那队冒充沈家商队的人,必然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引我们来云州,此刻已是云州地界,道神恐怕与布好陷阱等我们跳,所以你一定要格外仔细!”其他的,他也没再多说,只是看她一整天乐呵呵的带着后福,怕她将自己目前的境地忘了,提醒她心里有个数。   欧阳家不多久就到了,很大的一处宅子,是一个风水宝地。   欧阳嵩生前有四房姨太太,欧阳宜与她大哥皆是大太太所生,不过欧阳宜的生母已在数年前病逝,其他三个姨太太都未生养。   进了欧阳府,几位姨太太一起出来了,欧阳宜上前去将父亲的噩耗告知,姨太太们无不哭天喊地。   相比较而言,欧阳宜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相对平静了许多。   还有客人在,她作为目前欧阳家唯一的血脉,自然变成了家主,吩咐下人准备客房,让南昭他们住下。   客房都在一个院子里,南昭和沈如故一间,吕东来在隔壁,潮源的几人住了另外三间。   下人送来饭食,放在桌子上就退了下去。   南昭吃了些,也给后福弄了些羊奶,后福很乖,吃了也不哭闹了!   门外有人敲门。   “请进。”   欧阳宜推门进来,她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裙,将她的肤色衬得十分苍白。   见房间里少了人,对方关心的问:“沈公子呢?”   “许是在隔壁屋子给吕道长喝固魂汤吧!”南昭话完话,怀里的后福突然‘哇’地哭起来。   她已基本掌握了这孩子哭的习惯,不是饿了,就是要大小便,可她才刚喂过他呀。   “怎地哭这么厉害?”正纳闷,她无意识的看了欧阳宜一眼,发现对方脖子上戴着一窜珠子很是特别。   欧阳宜说:“我就是过来问问你还有无所需的东西,你早些歇息吧!”   南昭哄着怀来的孩子,点了点头。   待对方出去将门关上后,后福慢慢的就不哭了!   真是奇了!   欧阳宜前脚才出去,沈如故后脚就回来了!   “欧阳宜来过了?”他应是在外面看见了!   “嗯。”南昭一直在想他在桃树村里提的事,这一路她都在回想,终于想起前晚,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她讲述道:“在风云客栈,当时薛炼为了逼我们离开庇护界,放了一把火,我们所有人便从窗户吊绳下来,欧阳宜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不过她在上面留了许久,才下来,而且下来的时候,我从下往上看,感觉除了她之外,那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南昭没有细提这件事,是因为当时形势紧急复杂,她以为自己眼花。   沈如故仔细的听完,然后问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好像是一个女人!对,是一个女人!”她很肯定。   沈如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他让南昭先睡下,吕东来还未醒,他得亲自过去守着。   等他一走,南昭哄着后福睡下,干了一天路,自己也乏得很,不久就睡着了!   南昭做了一个梦,她再一次梦见了风云客栈里发生的一幕。   薛炼一把火将客栈烧了,浓烟逼来,他们一行人挨个从窗户上爬下来。   梦里,刚下过暴雨的地下,坑坑洼洼满是水。   火烧着木头的味儿,也盖不了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尸臭味儿,等到最后一个欧阳宜从楼上的客房顺着绳子爬下来时,她下意识的抬头朝上面的窗户,只见窗户那里站着个人,一个女人,她正趴在窗户上,似乎没有穿衣服,可身上却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字,血淋淋的……   她努力想去看清对方的脸,却似听到那女人趴在窗户上朝她呐喊:“南昭,我不想死!”   刹那间,南昭看清楚了那是谁,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旁边的后福并没被她吵醒,但她却再也没有心思睡觉了!   她得立刻将刚才的梦境告诉沈如故,于是她快速起身穿上外衣,轻脚轻手的从房里出去再关上门。   吕东来的房间就在隔壁,南昭轻敲了一下门,里面没人应。   沈如故‘死’了吗?   这道猜想在心里产生,南昭用力推了一下门,门没锁,开了!   南昭用火折子点了灯,往床榻上一照,顿时心都吊起来了!   沈如故不在这间屋子里!   不止如此,连原本睡在床上的吕东来也不见了!   吕东来被闻晔所受,魂魄不稳,一直没有意识,怎会也不见了?   出事了吗?   可她就在隔壁,为何一点儿声响都没听到?   南昭没有迟疑,她立刻提着油灯,到隔壁去敲孙小鹏他们的门。   所幸的是他们人都在,熟睡中被她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带着睡意问:“少夫人,这大半夜的,后福饿啦?”   南昭声音很轻的告诫道:“都其他把衣服穿好,拿好自己的家伙,应该出事儿了!”   大家这几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来的,以为到了欧阳家,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一听她这么说,全都紧张起来,因为忌讳,也没敢多问,全都爬起来穿好衣服。   南昭回屋里将后福抱出来,交给林过照看,她要独自去寻人!   交代完,她就拿着辟邪宝剑出了院子。   欧阳家这宅子不小,不过她来时,差不多了解了地形,也没点灯,就这样在黑暗里四处寻。   记忆里,前面那院子是欧阳家的二姨太住的,为何这夜深,屋子的门大打开呢?   难不成这二姨太睡觉有怪癖,喜欢开门睡觉?   南昭觉得奇怪,摸黑轻步迈进屋,里面静得出奇,为了一探究竟,她张开右手,手掌上灵花的红色灵光映照在她脸上,也一并将这间房间照亮。   床上躺着一个人,是二姨太没错,双手轻放在身前,睡得很深,连有人走进来,都未发现。   毕竟是客人,怕吵醒主人家,南昭合起掌心,转身准备出去。   不过,她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对劲,立刻又转回来,再次张开掌心来;这回,她也不怕吵醒对方,轻步朝窗边迈去。   走近了低头一看,心头猛打鼓,这二姨太眼眶和嘴唇都发黑,毫无气息,竟是死了!   前不久还好好的人,怎生死了?   正在此时,南昭感觉身后有股凉风吹在她脖子上,她迅速回头,却见一个黑影直直的站在她身后! 第120章   屋子里躺了具尸体,而身后站的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把南昭吓了好大一跳。   发现地上倾斜着一道影子,原来是人!   她反应极快的一脚踢过去。   对方反应也很敏捷,轻松躲过了她这一脚,也没有攻击她,反而压低了声音强调:“是我!”   这声音很熟悉,南昭吃了一惊,问道:“吕东来?”   问时,她抬起右手,用那微淡的红光去照亮对方的脸。   还以为这厮被谁掳走了呢,原来是醒过来了,那头银色的头发遇光则亮,实在别致。   “你何时醒的?如故呢?”南昭从新点亮火折子,在房中找了盏灯点亮。   “贫道醒过来就没见到人,所以出来摸摸情况,你来之前,我也才刚到这里!”吕东来视着床上二姨太的尸体,刚才他没点灯,所以看不清楚这具尸体的情况,现在看清后,神色也跟着收紧,“鬼邪之气——是被吸尽活人气而亡!”   南昭并不吃惊,她告诉他:“欧阳宜有问题,这二姨太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啊——”这时,院外有女人惊惶的叫声。   二人立即从房中奔出,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从前面的院子跌跌撞撞跑出来,身上穿的还是睡觉穿的单衣。   “发生何事了?”南昭大步过去,拦住丫鬟。   “二小姐……二小姐……”丫鬟惊得重心不稳,狼狈的跪在地上,指着她刚跑来的那个方向。   南昭与吕东来相视一眼,知道那边出事了,一起朝那边跑去。   二姨太住的隔壁院子就是三姨太住的,她们刚到院门口,就见到三姨太和一个丫鬟躺在花台子下面,身上穿的还是睡觉穿的衣服,死状与二姨太相同,皆是被吸尽活人气而亡。   前面的花树下,有人蹲在那。廊前的灯笼,将他的一袭白袍映出红光,南昭立刻认出来那是谁。   “如故——”她跑进去,看到他正在查看另一具尸体,死的是欧阳家的一个家奴,今天他们来时,这个人为他们准备了客房。   “那边院子还有三具尸体!”沈如故起身对他们讲:“欧阳宜身上是别的东西!”   “你看到了吗?”吕东来问。   “我刚到这里,她已吸食了这几个人的活人气,还剩下一个丫鬟,见我要拿她,她蹿上房顶跑了!”他顾虑的说:“我怕她故意引我过去,再折回对你们不利,所以未追。”   剩下的那个丫鬟就是刚才他们遇见的那个,若沈如故晚来片刻,想必那个丫鬟也死了!   南昭问道:“是闻晔在欧阳宜的身上复活了吗?”   沈如故摇头,“那不是闻晔!”   她心头暗颤,“不是闻晔?那是谁?”   “封印还未破,闻昭还被困在小仙庙中!”沈如故推测道:“欧阳宜出事是在坞城遇薛炼时,白天我们都在赶路,日头还很大,她虽带了纱斗笠,也算是在阳光下自由行走,普通鬼物是做不到的。”   “且这欧阳宅中这一晚上被吸了这样多活人气,她应需此来掩盖她身上强大的鬼气!”   能达到这个程度的鬼物,南昭曾经就遇见过一个。   “鬼仙未辩!”   未辩拥有灵花之魄,专食亡魂,所以鬼力惊人。   吕东来接过话来说:“这么说,欧阳宜身上的命符,并非是给闻晔的,而是未辩?”   沈如故点头,提醒道:“未辩虽已逃走,但她还需更多的活人气才能掩盖身上的鬼气,不然即便她用了肉身,也一样是鬼!”   所以就算她不回来,也会不断有人丧命在她手里。   南昭不敢在此地多留,见沈如故与吕东来都安然无恙,她立即回到刚才住的院子与孙小鹏他们会合。   天亮后,欧阳家宅只剩下一个三姨太,不过在得知其他两位姨太太和下人惨死的消息后,立即收拾起东西,逃回娘家去了!   一夜之间,莫大的府宅之中,除了南昭一行人外,就只剩下那六具被吸了活人气的尸体。   出于道义,他们决定帮亡人将尸体埋了,地方就选在大门前面的一个土坝里。   六座新起的土坟就这样立了起来,南昭让孙小鹏他们去山上砍了颗树,削了六个木碑,打算给亡人立个碑时,孙小鹏犯了难,“这几位都不知道名字啊,少夫人——”   南昭叹了口气,无奈说:“从昨晚我就没见到她们的亡魂,想必也被未辩捉了去,不然……”   不然她倒是可以问出名字来!   没有名字,就只能立六块无字碑。   她回望身后的欧阳宅府,曾经欧阳家,作为四大道门家族之首,备受道门尊敬,在这云州更是名门一族,瞧瞧这宅院,修得这般气派,所处之地,也是这片地的风水之首,谁会想到,转眼间,就变成了凶宅,欧阳家也步了方家的后尘,灭了门。   南昭想起欧阳宜来,本是出生不错的名门小姐,有兄长父亲疼爱,所以性子冷傲娇气。   她还记得,欧阳嵩死的那夜,欧阳宜坐在马车里,单薄的身子,双手抱着腿,瑟瑟发抖的说:“南昭,你看看我,现在就如你当日被逐出师门一样,除了恨,一无所有了!”   她天真的问:“你说——我会不会也遇见一个沈如故,像保护你一样,保护我呢?”   她终究没有遇见她的沈如故啊!   “沈如故呢?”吕东来从大门里走出来,欧阳家已无人了,他进去收罗了一些可用的物件装进他的包裹里,那柄一直被他用布抱着的长剑,又回到了他的背上。   “大少爷在马车里。”孙小鹏回答。   吕东来将包裹扛着肩膀上,到了马车外,喊道:“沈如故,你出来!”   马车内没有应答,南昭忙走过去解释道:“如故该是累了,你有何事,给我说就好!”   “累了?”吕东来一副不好骗的样子说:“怕是又死了吧?”   刚说完,门帘子被掀开了,沈如故不怎么近人情的脸出现在里面。   “哟,还活着呢!”一点儿都没有被死人影响心情的说:“活着呢,咱们该商量一下了!”   “咱们?”沈如故挑眉,何时跟你这个道士成‘咱们’了?   吕东来一点儿都不生分的说:“未辩是逃了,但她现在顶着一具肉身,身上还有灵花之魄,估计要到处生事儿,我们得快些将她找出来!”   南昭说:“坞城客栈失踪的人还没找到,我们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吧!”   她主要担心的是潮源的人,他们都是普通人,还带着个孩子,未辩鬼力惊人,若是再杀个回马枪,这些人不都随欧阳家的人去了?   几人商量过后,决定先回云州城。   要上路时,后福也醒了,一醒就开始哭。   南昭抱着他上了马车,哄了好半天,才终于不哭了,不过却不肯喝羊奶,真是急死人。   “如故,到了云州城,这后福不能跟着我了!”   “我看你不是很喜欢这小孩吗?”沈如故还是那冷淡淡的样子,对小孩正眼也不看。   “喜欢归喜欢,但他还这么小,我身边随时都有危险,也顾不了他……”令她犯难的是,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儿找好人家呢。   云州,镇国公府。   说到镇国公,就不得不提他名叫司马封,将门世家,早年立过赫赫战功,曾封兵马大将军,后被炎帝亲加封镇国公,手握军令虎符,可调遣云州军十万,虽远离天都,却不可小视。   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外公,周仰才得了封地,到了泰州,不然以他当年在宫中的地位,只怕会被永远囚禁在别宮中,暗无天日。   府门外,孙小鹏拿着周仰的玉佩前去敲门,没多久,国公府的管家亲自出来迎接,并将他们三人请到内府之中。   待客的厅堂之中,司马封一袭黑色常服,毕竟曾是带兵打仗的,虽年过花甲,精气神都不错,老当益壮。   且年纪这么大了,也能从他五官轮廓看出,年轻时应是个俊人。   司马封一见下人送来外孙的玉佩,立即叫管家出去将人带进来,此刻看到门外三人进来,一个是白衣翩翩,器宇不凡的公子,一个抱着婴孩年纪不大的丫头,还一个是个头发比他还白的道士,老眉不禁困惑的挤到一起,“这都什么人呐,怎会有我仰儿的玉佩?”   南昭在外头就听到老人家的话了,恭敬的走进去,大方的给老人家行了一礼,回答:“我叫南昭,青州人士,泰安王是我结义兄长,此玉佩是他亲手给我的。”   突然来这么个人,说是自己外孙的结义妹妹,着实令人生疑。   老头子腹诽道:不过那玉佩确实仰儿贴身的那块,且再细问一番吧。   老头子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小司马,这小司马是他从前的副将,立刻就懂了国公的意思,忙开口问南昭:“你说你是泰安王的结义妹妹,除了这玉佩,可还有什么能证明的,比如书信?”   南昭摇了摇头。   小司马语气有了变化说:“你们是从坞城那边过来的吧,近来晋国流民四窜,影响云州边界稳定,已出了不少祸事,昨夜里就有晋国细作混进云州,今日你们就来了!”   这是要怀疑他们是细作啊!   沈如故在旁提醒南昭:“你身上确实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   南昭先还不知他指的什么,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她将后福托给旁边的丫鬟暂抱,微微欠身的说:“我确实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自己与泰安王是结义兄妹,不过这里人有点多。”   司马封端详了她周身一番,差不多确认她这身单衣内,没藏什么凶器之后,才让旁边的人退下。   不过小司马没走。   知道这位管家在国公府地位不同,南昭也不勉强,只要不吓到对方就好。   她就站在原地,将右手张开。   隔了数丈的距离,司马封也看到了她手心散着红光的灵花,不由得面色大变,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司马也看见了,神情同样惊讶,见司马封朝前,担心的劝道:“老爷,不可近呐!”   司马封不予理会,人已到了南昭身前,低头仔细打量过后,确认道:“那个预言是真的——”   预言?南昭不知,对方指的预言具体是什么,但感觉和周仰有关。   司马封立即让下面的人去准备客房,安排南昭他们住下,连后福也专门请了奶妈照顾,南昭终于得了清闲。   从奶妈处出来,吕东来刚参观完国公府回来,即使在人家府上,这厮也背着他那柄长剑。   “这国公府有点意思。”   南昭上了台阶,问他:“有什么意思?”   “风水宝地!”   说起风水宝地,南昭不免想起前不久的欧阳家来。   “欧阳宅府也是风水宝地啊,可有何用呢?”   吕东来摆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欧阳家那个与国公府还真不能相提并论,那个宅子,曾经算得上风水宝地,也布得不错,可在他家出事前,风水就早破了,且破了,他们一家子都不知道,而这国公府这宅子就不一样了,正当壮年,想破还不容易!”   “怎么说?”   吕东来挺了挺胸,笑着问她:“想知道呀?我就不告诉你!”   南昭撇撇嘴,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见她要走,吕东来用手臂挡着去路问:“你觉不觉得,你家沈公子有点不对劲?”   “没呀!”南昭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没有?”吕东来一脸嫌弃说:“你这丫头怎能这般没心没肺?就不怕被人算计得尸骨无存吗?”   “我不怕啊!”南昭将他挡在前面的手臂拨开:“我有如故!我什么都不怕!”   “你不可救药了!”吕东来追在她后面,不依不饶的质问:“昨晚上,以你说的,未辩从坞城就用了欧阳宜的肉身,那么一路来,你没发现就算了,以沈如故的本事,也没发现?”   南昭不喜欢他背后这般揣测沈如故,冷着脸解释道:“如故是有觉得不对劲,他提醒我小心!”   吕东来听后,那双透着精光的凤眸斜睨过来,“那就更有问题了,他既都发现欧阳宜有问题,为何还能等对方连续杀了六个人才出手?他在等什么?”   “他……”南昭哑口。   对方便体现她:“昨晚知道欧阳宜身上是别的东西,你第一反应那是谁?” 第121章   南昭第一反应,闻晔复活了!   不过,后来他们追到欧阳家三姨太的院子后,给沈如故否认了!   她瞧着这道士那深意满满的脸蛋子,下意识的回答:“你是说,如故他为了确认欧阳宜身上的是否是闻晔,故意不出手的?”   “瞧吧,你自己都想到这里了!”吕东来懒散的在她面前伸了个腰,南昭心头却有些空。   她又想起那日在坞城,养尸匠薛炼说的话,说上辈子沈如故与闻晔是夫妻,那——是真的吗?   这一路来,她都未问过,原因很简单,她不相信那养尸匠的话。   若真如他所说,那她又是谁,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小灵女,想什么呢,给贫道说说!”吕东来突然生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她此刻哪儿有心思搭理他,闷声往前走。   没走几步,遇上前来寻她的小司马。   “沈夫人,国公爷有请——”   南昭不敢怠慢了,整理心情,抛开心头杂念,随小司马再到司马封那边。   这回,没了旁人,连小司马领她到这儿,也退下了!   司马封在他私人的书房等她,南昭迈步进去。   这间书房与国公府的整个感觉差不多,气派,宽敞,正东方还供着武神关公,侧面摆着一个铜制的武器架,上面是一把大刀,应是当年司马封用的兵器。   “你今年应该年满十七岁吧?”司马封先开了口。   “是。”南昭答应着,心头疑惑,这镇国公怎会知道她几岁呢。   老头子正手持一支粗杆毛笔在岸上写字,似乎也知道,她心头想些什么,慢悠悠的讲道:“三十年前,一伙北荒蛮子入我炎国边境烧杀抢掠,我当时还只是个副将,领命带人前去绞杀;后与数百蛮子混战,老夫带去的兄弟死伤惨重,老夫也受了重伤,所幸得了一恩人相救;那恩人医术高明,且有异人的本事,当时他与老夫说了些话,老夫受益匪浅,后来连立军功,本该回天都颐养天年,不过恩人告诫我,天都乃老夫生克之地,回之必死,老夫便打消了念头。”   欧阳封才第一回见她,竟跟她聊起自己成年旧事,南昭仔细的听着,没有插话。   “那位恩人与老夫说的所有,几乎都对上了,唯独一件事,老夫当时是不信的。”   南昭问:“何事?”   “恩人说我司马家,将来会出帝王,老夫就是个武夫,从无权利野心,膝下无子,只有三女,如何出得帝王?这话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我司马全族,估计都要人头落地,所以老夫一气之下,赠了他金银,让他离开!”   她越听越认真,问道:“然后呢?”   “是老夫浅薄,如他那种人,哪看得进金银珠宝呢,他什么都没要,走了!三年后,皇上选妃,老夫长女中选,进了宫被赐贵妃位,备受皇上宠爱,次年便产下皇子……”欧阳封回想到这里时,那神采奕奕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可怜我那外孙仰儿,出生高贵,母家家族也显赫,却备受磨难,一天好日子都不曾有,而让他遭受这些的原因,仅是因他脖子上生来就有的一枚怪纹。”   “仰儿七岁那年,被赐毒汤,老夫当时便在天都,闻讯之后,欲闯后宫为我外孙讨回公道,却在宫门外,遇到多年前的恩人,他将我拦下,并告知我,仰儿未死,结果,我仰儿确实未死,不过等着他的,却是无尽的磨难。是恩人说,他这一生,苦难终有头,需得寻到一个与他颈上怪纹相同的人,有朝一日……”   能成大事!   许是忌讳什么,司马封终究未将话说完,但南昭已猜到他要说什么,毕竟这故事的大半部分,她已知晓了!   这就是先前司马封说的预言,他一见南昭的灵花,便知道,此女是要助他外孙成大业之人,所以才会对她这般放心,毫无芥蒂。   还有,老爷子是个直性子,绕不得弯子,一来就把话讲明了,大家不用肚子里猜来猜去。   南昭十分欣赏老爷子的为人气度,不过面对这些肺腑之言,着实不知要说些什么。   以为司马封差不多说完了,南昭准备退离,老爷子突然想起件事,问她:“今天那位样貌不俗的公子……”   刚才来时,只顾着说泰安王的事,沈如故与吕东来都未提及,这二人也不怎么喜欢被人关注,此刻南昭才忙介绍道:“他姓沈名如故,是我夫君!”   老头子点点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南昭耐心的问:“镇国公可还有什么要说?”   对方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开了口。   “老夫当年听了恩人所说,要寻那手有灵花之人,便派人四处打探,然后便寻到了一副画,传闻说此画是三百年前的东西了,老夫拿了那副画,也没什么作用,便一直沉箱收着,数年过去,本都忘了,今日一见那位沈公子,才想起来!”   南昭一听,很是兴奋,莫非那幅画,与沈如故有关?   “镇国公可否将那副画给南昭看看?”   她来之前,司马封就已将画作翻箱出来了,此刻就放在案桌上,听她问,便拿出来递给她。   南昭心头莫名的激动,因为先前听得最多的,都是她前世的事,现在听司马封说那副画是三百年前的东西,又与沈如故有关,直觉感觉,那画上应该是沈如故的前世。   她快速将古画展开来看,画上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衣,盘腿坐在琴旁在弹琴,貌若仙者,即便是纸上,那神态和眉眼,与沈如故一般无二。   而女子容貌倾城,媚眼娇骨,依坐在男子身边,头亲昵的靠在对方的肩膀上,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南昭目光最后落到女子裙角边放着的那根黑色法杖上,面上的神情,已凝结在一块,好片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难怪,司马封得了这副古画,四处去寻找手有灵花之人,却如何也寻不到。   因为这画里画的,又不是她。   那依坐在沈如故身边的是闻晔……   “三百年前,他是我晔仙的爱人,三百年后,他们再现人间,当然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养尸匠的话,不知为何,又在耳边回荡,南昭手里的画,也落到了地上。 第122章   是南昭提议出来转转,一是熟悉一下云州,二来,方便追查未辩的下落。   这趟出来,只有她和沈如故,两人并排走在街巷上,云州的夜看不到星月,许是被这满街的夜灯遮了光。   南昭没有提过镇国公的那副画,但走这一路,心里却一直想着。   那副画确实是三百年前的东西了,画上的沈如故与闻晔那般契合,一对璧人,折煞旁人,若未听闻过那些传言,或那副画该多好呀!   又其实,于普通人来说,前世之事不过是缥缈所在,与今生何干呢?   可她这一生开始,就牵绊着前世种种,那些传闻,也如一根刺在心中,令她心神不安。   “如故……”好几次想开口问,话到嘴边,都像这般哽在喉咙。   沈如故牵着她的手,走这一路,怎会没看出她有心事呢?   “嗯?”   南昭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她心里害怕,害怕真的问出什么来,他们会有所改变。   于是,她将这根悬在心上的刺,往里面按压,随口说道:“先前在家里,看你弹过琴,甚是好听,何时再弹予我听?”   不过是随便想找个话说,说完之后才发现,那副画上,沈如故身前便摆着琴。   终究绕不过这个坑啊!   沈如故淡淡一笑,答:“你何时想听,便弹予你听,可好?”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   南昭停下来,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   无数次这般端详过的这张脸,无论何时看,都这般好看。   他不笑时,好看,他对她笑时,这世界上的一切,都黯淡无色。   这么一刻,南昭心里想,去她娘的前世,这一世,沈如故就在眼前,是她的结发丈夫!   她回拉着他的手,调皮摇晃了一下:“那娘子现在就想听!”   沈如故回望了这前后街巷,为难的说:“我倒是想弹,可哪儿有琴呢?”   “要琴还不好找吗?”南昭早有准备的仰起小脸,“方才我们经过之地,便有一家艺坊,从里边传来琴声,咱们进去借一把琴来,应该不是难事!”   沈如故倒没有反对,只是提醒她:“你是忘了我们今夜出来干嘛的。”   “我没忘呀!”南昭心里有数的回答:“我们这一生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瞧瞧这一路从泰州到云州,命又丢了几回了?可是艰险如影随形又怎样,我们就必得时时活得跟逃命似的吗?我才不要!”   她绝非心血来潮,从阴人路上还魂归来时,她就打算好了,他们不止要活着,他们要好好的活着。   明天有多少妖魔鬼怪,谁知道呢?   但此刻她身边是这世上最重要的爱人,她就要开心的活着,及时行乐乎!   沈如故就这般被他拉进了艺坊,这间艺坊是云州最大的艺坊,里面歌舞乐器应有尽有,客官凭票进入,里面酒水茶点另算。   说起来,前次跟沈如故逛了回妓院外,这种地方她跟来过数百回似的。   进去就问管事的要了最前边儿的位置,茶点一送上来,她还要了一壶酒。   此刻,台上那位弹琴的乐师恰好一曲弹完,赢得满堂喝彩,南昭摸出银子打赏了乐师,照规矩,给了赏钱,乐师都会亲自前来谢礼,且她这沈家少夫人出手还很阔绰,乐师更是从台上下来,就直奔了这边。   到这儿来虽也有女客,但毕竟是少数;那乐师本以为给打赏的是那位财大气粗的富老爷,到了桌前一看,竟是两位样貌出众的年轻人,吃了一惊。   不过终归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巧笑道:“琴芊谢过二位的打赏!”   南昭一副轻车熟路模样回答:“弹得不错,该赏该赏。”   沈如故没说话,不过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想笑又未笑出来。   下一步,南昭便管人家借琴了!   这艺坊时有客人风流随性,感觉来了,上去表演一番的,琴芊也不惊讶,只是好奇问:“是姑娘要上去献技吗?”   南昭摆摆手,心想她弹棉花还成,琴这种玩意儿,这辈子都没戏了,像献宝一样指了指旁边的沈如故:“我夫君附庸风雅,今夜琴意大发——”   琴芊笑答:“那我们有耳福了!”   沈如故上台前,南昭双手捧合着,一副迷恋之态巴巴地望着他。   “这种事儿,只许有这一回!”虽是严肃的讲的,但她分明从沈如故脸上看出了宠溺。   不久,他便在迈步上台,如繁星中明月,灼灼其身,雅而不华。   刚才喧闹的大厅中,他一坐至琴案前,便瞬息之间安静了!   有的人,就算在那什么都不做,也是凡间难得的美景,令人赏心悦目。   南昭看得痴了,这是她奔波数日来,最开心闲散的一刻,她不禁想着,若能一直这般逍遥快活该多好呀?   沈如故弹的曲子,上回在沈府里,她曾听他弹过,南昭也不懂音律,就觉得好听。   那叫琴芊的乐师也坐在旁边听琴,听着听着,神情有微微变动,待沈如故下来后,她好奇问:“公子,你方才所弹之曲叫何名?”   沈如故并不想与旁人多言,随意回答:“不知其名,胡乱弹的。”   琴芊显然有些失落,南昭多了个心眼,便问她:“莫非你想学吗?”   对方看南昭比较好说话,也将向她道来:“实不相瞒,琴芊当年从师父那得来一卷曲调,不过是残卷,只有前半章,我师父在世时,为补全后半章,走遍了炎国,也未寻得此曲的后半章,她临终前,便将残卷赠给了琴芊,琴芊一直想补全后半章,了却师父的遗愿。”   她看向沈如故那边,“我听师父讲,那曲子讲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如今已过了数年,琴芊其实早已没报希望了,方才听公子弹的,竟正是那曲子,有些冒昧了!”   南昭一听到凄美的爱情故事,人又好奇起来,问道:“是怎样一个爱情故事呢?”   反正都是坐在这看表演,琴芊便大方的讲述道:“曾有一位容貌绝丽的女子,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与她丈夫也情投意合,毫无嫌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后来,她的丈夫爱上了别人,还是她的亲妹妹……”   南昭原本是兴冲冲的在听人讲故事,听到这里时,脸色已凝固起来。   “胡说八道!”却是那边的沈如故出声打断。   这使得琴芊立刻收了口,十分尴尬的说:“公子不必生气,这只是坊间流传的故事罢了!”   沈如故并不理睬,起身就往外走。   南昭还愣坐在那里,其实,她想将那个流传的故事听完。   沈如故走出去几张课桌,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喊了她一声:“南昭。”   她回过神来看向他,听见他问:“还不走?”   她这才起身,不忘与旁边一脸无措的琴师歉意说:“你不必在意。”   琴师冲她点了点头,她快步跟上去,沈如故已出了艺坊。   什么人呐,说翻脸就翻脸,莫不是真被人家戳中了痛处,他上辈子就是个始乱终弃的陈世美?   盯着沈如故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生气的跟在后头,在心里咒叫嚣道:姓沈的,大少爷脾气就不能收敛点儿?   我告诉你,姓沈的,你有脾气,我也有,以后都别想我理你!   沈如故像是听到了似的,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不走了,也没有回头。   一看见他停下来,南昭也立马停步,为了表现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她故意悠闲的东看看小吃摊,西瞅瞅首饰铺。   一串糖葫芦突然落到眼前,南昭眼睛盯着握着糖葫芦那只好看的手,再沿着手臂向上看去,便见沈如故温俊的面容,她激动的问:“给我买……”   没问完,她突然想起自己暗自做的决定,忙改口说:“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不喜欢吗?那喂狗吧!”沈如故一脸可惜的样子,伸手就要往街边扔。   “别乱扔,狗吃不了这个!”南昭踮脚拿过来,咬了一口。   沈如故看着她,问她:“好吃吗?”   “不好吃,太甜了!”南昭眼珠子往别的地方看,就是不看他的脸。   “那你还吃什么?”   南昭又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嚼着,小声回答:“因为甜啊……”   她不看他,他看着她的目光,却一刻也未离开过。   夜渐深了,周围有三两逛完夜市准备回家的路人,也有吆喝着打算做最后一笔生意的摊贩。   两人入画的身影融入其中,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半响,沈如故轻唤她:“小昭。”   “嗯?”   “这世间之事,即使亲眼所见,也不见得是真,何况他人口口相传之言?”   南昭怔了一下,自己心里所困扰的,一点一滴,果然都逃不开他的双眼。   听了这句,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她点点头,不去想那些事儿了,反正如故在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重归于好,画面甜蜜蜜,侧面突然奔出来个搅局的,那人横挡在他们二人之间,一脸嫌弃的说:“未辩在外面到处害人,你俩还有闲心在这吃着糖葫芦,眉目传情?”   不用怀疑,不是别人,正是吕东来。   他们傍晚从国公府出来时,这厮已独自出去了,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两人换了神色对上他,南昭问:“怎么了,未辩有消息了?”   “没有!”吕东来答得很快,都没过脑子。   “那你干嘛?”南昭不乐意了,都没有消息,还不准人家得空谈情说个爱?   对方回答:“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何以见得?”   吕东来抬手比出掐指一算的动作,却回答道:“直觉!”   直觉!!!   堂堂南仙山一悟道长的真传弟子,行走江湖,捉鬼拿妖,靠直觉?   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南昭有种将他喂狗的冲动,最后白了他一眼,嫌碍事儿的用胳膊肘将他抵开,伸手拉住沈如故的手腕说:“如故,我们走——”   吕东来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他大步追上来说:“不过方才贫道去转了转,听闻了一些事儿!说这云州东边有座仙人观,观里有个山洞,山洞里面供奉着着一个仙子,也不知此仙什么根基出处,不过坊间传说,去过那仙子洞的人,只要诚心祈求,便能心想事成。”   南昭听到‘仙子洞’这个三个字,漫不经心的神情立即收了起来。   “仙子洞?”她在养尸匠的灵魂记忆里最后看到的,就是仙子洞,她要追寻杀害师父的道神似乎就与此有关。   “我们明日就去那仙人观看看吧,我倒要看看,那仙子洞到底是什么神通!”南昭提议。   沈如故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点头答应了!   三人步行回国公府,人刚到府门外,便见司马封急匆匆的与几位随从出来,外面已备好了马,看样子是要出门办何事。   “这么晚了,国公爷要去何处?”南昭上前问道。   司马封一见她,忙说:“你回来得正好,与老夫一同去趟州军大营!”   州军大营可是军事重地,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是没机会去的。   不过司马封手持调兵虎符,想带谁去的资格还是有的,瞧他这么急,南昭也就没多问。   吕东来很自觉的跟着一起去了!   州军大营设在城外,地方大,平时好操练,也不扰民,老远就看到营门上挂着一面黄色军旗,上面小篆写着‘云’字。   他们一行人直接到了将军大营,此刻里面站着数个身穿盔甲的将领,各个面色刚毅严峻,见司马封来了,皆敬重的行了军礼:“见过镇国公!”   “在哪儿呢?”司马封问完,立刻有人从后面抬上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按说,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将士,受伤或者死人,应该都是常事,不必要这般大阵仗,惊动国公爷,待南昭细看了那血人之后,才知道此事蹊跷。   那血人身上不是刀剑武器砍的伤口,而是齿痕伤口,且那些伤口边缘除了他自身的血以外,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液体,只要看见的人,都不难猜出,那黑色液体应是咬他的东西,嘴里的唾液!   那咬痕并不大,不是老虎熊等凶兽,像是狗咬,又不像,反正大家都清楚,狗的唾液不可能是黑色。   南昭站在人后看得真真的,心里鼓声阵阵!   该不会是…… 第123章   南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如故,见他同样面色凝重,便知,他们两人都想一块去了!   却听营中一位将领说:“整个儿巡逻队一共十二个人,昨夜去的,但整队人都未回来,今早上,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他,发现时已经断气了,不见其他巡逻士兵!”   想来,他们十二个人应是巡逻到某处,被袭击,而这个逃了出来,不过最后还是死了!   又有人开口道:“原本不想惊动镇国公的,但昨夜巡逻队未归时,军中就有人传着谣言,说……”   说到这,对方似乎忌惮着什么,并未继续说下去。   司马封坐与营正上方的将首大椅上,威严在身,沉声问:“说什么?”   对方得了命令,才垂头拱手回答:“谣言说,云州建立在地狱入口之上,许多年,地狱之门被一个妖女打开,地狱之中困住的邪物纷纷逃了出来,为祸人间,至生灵涂炭,当时的许多高人联手才将那些邪灵从新送了回去,并在那入口立了一座封狱碑,便是我们驻军营外那座旧碑。那旧碑虽旧,但一直是完好的,也就在昨夜那队巡逻队在那处失踪后,被人发现旧碑裂了——”   这便是说封狱碑已毁,地狱之门又开。   “荒唐!”欧阳封怒气冲上眉梢,当即就下令道:“哪儿有什么地狱之门?简直危言耸听,传令下去,谁再在军中传这种话,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说话的将领立刻接命,立即退了下去。   欧阳封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刚才这具尸体抬回来有多少人见过?”   下面有人回答:“是盖着白布回来的,除了发现的那队骑兵队,其他人都没看见。”   欧阳封点点头,放下心来,“让他们莫要四处乱说,别人问起,就说是偷入云州的晋国细作做的!”   “是!”   欧阳封便将多的人遣下去,军中流言四起,还需他们去稳固军心。   而这边,留下的,便是云州军兵马大将军曹良,此人是欧阳封的女婿、周仰的姨父。   虽是欧阳封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不过遇见大事要决定,都会第一时间请欧阳封来坐镇,只剩下几人后,曹良才开口询问:“岳父大人,与您同来的这几位是?”   欧阳封做事沉稳,大局为重,对于军营之中的事物更是严格到苛刻,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怎会当着这几个军外之人下那些封口的命令,所以想来这几位身份特殊。   欧阳封没有细答,他对南昭道:“小丫头,过来,你近些看看这具尸体有何异处?!”   南昭刚才是在人后看的,确实不太清楚,听到镇国公唤,她便几步走过去蹲下身,细细观察了片刻,更加确认了!   不过她没有说话,九重山离此地有数百里路,怎会在此处有骨吱出没?   这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镇国公与其他几人也只是普通人,说出来也不见得信,刚才还因属下乱传谣言发怒,她一个不小心说错,就不太好了!   老爷子看她沉默不答,便开口道:“老夫传令让军中之人不得乱传,是怕军心不安,此乃军中最忌。不过老夫也亲眼看到那尸体了,若说是何猛兽动物,老夫也不信!”   说着,他看向三人,点明深意说:“我这座下的各个都是悍将,见了这具尸体模样,也变色几分,你们几个倒是一个比一个镇定,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南昭看了一眼沈如故,瞧他没有阻拦,于是就准备开口。   谁知那吕东来向前一步,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说:“你这老头儿倒有些眼光,实话跟你说吧,今儿还好你是带我们来,换了别人,明天你这军营想封口怕都不行咯!”   南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堂堂镇国公,好吃好住的招待着他们,他竟这般不知礼数。   曹良见这年纪轻轻的后生竟对自己岳父这般不敬,怒目骂道:“谁借你的胆子口出狂言?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司马封倒也没生气,不过也没拦着曹良教训吕东来,沉着坐在一旁看着。   南昭出来和颜悦色劝道:“这位将军大人,他自小在深山里长大,不懂事儿,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吕东来却叫嚣道:“就凭你也想打断我的腿?我让你两只手,你也休想摸我一根汗毛!”   “吕东来!”南昭急了,示意他少说两句。   对方却不嫌事儿大的回答:“怎么,凭他穿了一身军甲,我就得宠着他吗?他有本事就来,我让他摸到一下,我管他叫爷爷!”   话说,曹良外号人称武状元,没入军之前,就是个武状元,封了一不起眼的武官,后来被司马封看重,留在身边细心培养,才有了今日,军中人一提到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能打,不然他也不会开口就说要打断吕东来的腿了,现在听这银发小子要让他两只手挑衅,简直忍无可忍,不过他军纪在心,第一反应就是请示他岳丈:“国公爷,这小子毫无张继,目中无人,末将要教训他一顿!”   司马封回答:“你是兵马大将军,要做什么,无需事事与老夫汇报!”   南昭看不懂这老爷子了,旁边那具棘手的尸体还摆在那呢,怎么有心看他们私斗?   她欲上前为吕东来求情,却被一声不吭的沈如故伸手拉住。   她不解抬头看去,小声说:“吕东来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在这捣乱,我可不能让他得逞了!”   沈如故面色淡然的提醒道:“镇国公为何对你另眼相看,绝非是你手持他外孙的玉佩,而是你手心的灵花,不过你到底有何本事,他是不知的,这是要趁此机会探你的底呢。”说着他又看向吕东来,继续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看这小子整天说话无边无际,不知天高地厚,他可精着呢,知道何时该显露本事,也知道什么人才是有用的!你就莫要多操心了!”   这么一说,南昭一下子就想通了!   吕东来曾说过,不久后,天下将大乱,他这次下山,是他师父令他下山救世的!   既要救世,光凭一己之力,只是大浪淘沙,当然要选择有利的盟友,看来这里,就只有她想法天真。   所以她什么话也不说了,有好戏,岂有不看之理? 第124章   吕东来乖张无理,曹良誓要教训他一番。   军帐大营不够宽敞,曹良让他去营外的练兵场上,为了不让旁人觉得他欺负人,主动卸了身上的铠甲,只穿一身戎装,年过不惑,却一身腱子肉,强壮无比。   吕东来清瘦,要不是背上背着那一把长剑走在外面,别人只当他一文弱书生。   两人一站在场上,便引来不少军中将士围观。   “哟,这么晚还来一场?”   “曹将军亲自上?”   “可不是吗?”   “许久没见过曹将军动手了……”   “这小子外面来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要遭殃了!”   听到诸战士议论声,南昭站在边上,倒未多担心。   吕东来的身手他见过,当初能断沈如故致命一击,荒村外头,更不费摧毁之力,就干掉了青面尸,折区区一场比武,还伤不了他。   再看司马封也在座下两位大将跟随下,来到了场内,有人为他抬来一张椅子,他威仪坐镇正前方。   按照他常说的话讲:战士的就该好斗,要时刻保持那股血气,才能在残酷的战场中,活到最后!   所以他管制的军团,这样的比武时而有之、见怪不怪,胜者有赏,步步晋升,从个普通小兵,打到副队,队长也不是何难事,不然他又怎会才,他座下各个悍将,没有一个不能打的?   炎国国内,除开其他杂牌军,三大军团,云州、红翔、天都,说其中战力最强,云州军当之无愧。   话说到这儿,不得不提云州地理位置特殊、重要;前面紧挨着边界城坞城,坞城可破,云州绝不能破,历代数场生死之战,皆是爆发在云州城外,多少英魂将骨埋身于此,多少人惦记着这位置和他腰上的调兵护符,而能坐镇云州军首位,司马封靠的可不仅是区区武力!   “大将军,这位是您带来的,要不我去给曹将军说一句,让他手下留点儿情?”铁骑将军郭逊松在旁小声提议。   欧阳封面无波澜,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银发小儿,莫要逞强说让老子两只手,老子让你使剑,要打就他妈好好打!”那边曹良说话了,毕竟是大将军,声名在外,把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打赢了,也没什么好自豪的,他之所以今夜要亲自动手,实在是吕东来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一定要教训他一番才能平复这口气!   吕东来那把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剑还背在背上,压根儿没想过解下来,他那副乖张德行不减,强调道:“贫道这把剑不砍活人!说让你两只手就两只手,怎么,怕输了丢脸?”   “讨打!”曹良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也就不客气了,重拳当即就袭上来!   吕东来两手背在背上,看着拳风袭来,立即侧身躲避。   曹良也料到他敢这般狂妄,绝非泛泛之辈,也有心里准备,他躲,曹良就压,落拳重力,双腿稳如基石,不容小看;这般连连进攻,吕东来几个侧转,身风带起他的蓝色长衫,未见他出手,也知他轻功了得,身轻如燕,连那郭逊松都忍不住叹道:“没想到这小道士还有两下子!”   欧阳封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转,看向那边站着的南昭和沈如故,前者流露出对战局形势的关心,而后者沈如故视线虽在战局之中,他却感觉此人身在局外。   吕东来狂妄不失城府,沈如故更是深不可测!   战局还在继续,曹良数翻攻势之后,吕东来毫发无伤,边上围观之人也着急了,纷纷议论起来。   “曹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   曹良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吕东来纵身一跃,脚踩着他的肩膀,人已到了后面,不忘挑衅道:“早说过你摸不到我,还偏不信!”   对方气急,再次攻击。   也正是此刻,练兵场远处传来大叫之声,众人都听见了,唯有比武的两人互不相让,还在那打得火热。   “报——”有个士兵急匆匆。   司马封从椅子上起立,严肃问:“何事?”   “昨夜失踪的那队人,回来了!”   大家一听,皆露出欣慰的神情。   “我兄弟回来了!”   司马封立刻下令道:“速去将人带上来!”   一具死得蹊跷的尸体还放在军帐里面,他自然要询问这些人,昨夜巡逻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边比武的曹良听说人回来了,顿时大喜,马上就停手了!   “先不打了,不打了!”   吕东来正玩在兴头上,不肯罢休的说:“眼看你就要输了,说不打,是给自己找脸吗?”   曹良不肯服输的说:“你仗着自己有点儿轻功,在那跳来跳去,老子确实摸不到你行了吧,但下次要打,拿上家伙,好好打一场,其他的莫言!”   撂下这句话,他就亲自带人去接那队刚回来的人了!   南昭看向沈如故,说:“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我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镇国公?”   沈如故神情平淡回答:“有些东西,不亲眼所见,是很难相信的!”   这是提醒她,此刻还是不是时机。   她便点头,静观其变。   不久,那一对失踪回来的人就被带进了军营之中。   南昭和沈如故准备进去,却被两个站岗的人挡在了外面。   “你们非我云州军中人,不得入内!”   南昭立刻解释道:“我们是同镇国公一起来的……”   对方当然知道,所以才对他们还算客气,他说:“是曹大将军的命令,你们可以在外面稍等片刻!”   吕东来从后面走过来,悻悻的说:“就知道那姓曹的蠢人多事,大难临头都不知!”   南昭将沈如故拉到一边,担心的说:“我们看到的那具尸体没错的,所以这回来的十一个人,肯定有大问题!镇国公和几个部下在面亲自问话,恐怕……”   “还犹豫什么,直接冲进去吧!”吕东来提议道,人已往账门口走了!   在军营重地放肆,便是刺客、敌军,稍有不慎,人头就落地,其他时候,南照倒是会拦他一下,不过想想,这道士的人头不那么好落地,就让他去吸引火力吧!   果然,他一上前去,就踢翻了挡门的两个士兵,无人阻挡的冲进了大营之中。   “刺客!抓刺客!”被他踢翻的两个士兵爬起来就呐喊,立刻惊动了其他人。   沈如故握住南昭的手,轻声嘱咐:“若真是骨吱,你暂时还对付不了,莫要到处乱跑,跟在我身边就好,知道吗?”   南昭抬头望着他关心的面容,听话的点点头,随即跟他一起,再次入了大营。   “大胆狂徒,竟硬闯我军营重地,给我拿下!”   曹良一声令下,左右就上来四个士兵,朝最先闯进来的吕东来团团围住。   “曹将军,且慢!”南昭从后面步入,出声劝道。   里面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包括司马封。   “国公爷,几位将军,我朋友强行进来,并非是要行何不轨之事,实在是担心各位的安危,所以才出此下策!”   大家一听这话,不免觉得好笑:“担心我们的安危?哈哈哈!”   司马封刚才未说话,因为失踪回来的人报,有重大机密要汇报。此刻老爷子也有了怒气,这几人竟这般大胆,直接闯营,将他云州军威严置于何地?   “南昭!你可知?你们已犯我军中大忌,随时都可以身首异处?”   她立即垂首谨言回答:“即便知道这是触犯军威的大忌,我们也不得不硬闯!”   对方重重吐出一口气,“那你倒是要说一个让你们硬闯的理由,能信服老夫的,不然——”   即便你是我外孙的义妹,不动你,先拿银发道士开个刀,也不是不可!   吕东来似听到了他腹诽之言似的,翻了个白眼。   “说吧!”   南昭目光已将大营中站的十几个巡逻队的人打量了个遍,他们此刻都穿着统一的军装,外表上,并没有太大问题,但她深知,骨吱的伎俩。   它们最是擅长从人的脑后咬出一个洞,爬进人的身体,将里面的五脏六腑乃至骨头全吃光,只剩下一副完好的皮囊,再假以皮囊的身份,回到人群中迷惑他人。   听闻三百年前,便是这般,当时的人防不胜防,导致骨吱的数量越来越多,无法控制!   她直指前方那方强调:“国公爷,这些人十分危险,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   其他人因她之言皆是一惊,司马封挑眉问:“你说什么?”   那巡逻队的小队长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诽断我们?”   “对呀,我们皆是从军数年,为云州军出生入死的人,你哪儿来的妖女,竟在此胡言乱语?”   南昭听到‘妖女’这个词汇,冷笑一下,反问他:“既不知我是谁,又怎知我是妖女?”   “妖言惑众,骂你妖女怎么?”对方怒气一身,若不是深知骨吱狡诈,南昭都快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错怪了他们。   司马封开口问道:“南昭,你如此断言我军中将士,有何依据?”   他能开这口,必然也是有几分小心南昭的,毕竟这些人失踪了一整天,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未寻回来,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很想听南昭说。   曹良等其他将领有些不服,向来大公无私的岳丈大人,怎会偏袒这个不知哪儿来的小丫头,任她诋毁他的手下!   不过,岳丈大人做事,做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他开口,只得沉默站在一旁,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说出什么话来!   南昭此刻不卑不亢的回答:“国公爷,实不相瞒,这回我等一行数人,从泰州来云州的路上,路经九重山,在那里遇到了袭击,死了三个人,而袭击我们的东西,不是人,而是一种叫骨吱的怪物!”   听到怪物这个词汇时,营帐里其他人都觉好笑,基本肯定此女就是个神神叨叨的神棍!   唯有司马封神情如旧道:“继续说下去!”   “相传,骨吱曾也是人,受了诅咒,变成黑色如骷髅架,但它嘴大,口生尖齿,唾液是黑色粘稠的液体,被它咬过的伤口便会留下它们的唾液。”说到这里,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因为这里的人,刚都看到了那具白布下躺着的尸体,确实如此。   那个有关镇狱碑的传说,像是得到了应征。   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难道那骨吱便是从地狱之门里跑出来的邪灵?”   司马封非常忌讳下面的人提那地狱之门,一个厉害的目光扫过去,问话的副官便闭嘴低下了头。   南昭回答:“这世上所有的邪物皆该封存在地狱之中,我不知它是否从那什么地狱之门跑出来,我只知道,它能藏在我们人的皮囊中,装扮成我们熟悉的人,趁我们不备时,对我们动手!”   司马封算是听明白了,她看过那具尸体以后,认定怪物架着他将士的皮囊回来蒙骗他了!   “荒唐!”巡逻兵小队长愤愤不平道:“我长这么大,也去过不少地方,从来没听闻过这世间还有这种东西!”   确实,这些将士手拿大刀,保家卫国,信奉的是勇气与忠义,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在军中自素来严令禁止。   而南昭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神棍,她口说之言,不足为信。   司马封却问:“那要如何才可以区分骨吱与人?”   南昭回答:“骨吱怕火!”   巡逻小队长嘲讽道:“笑话,不止骨吱怕火,我们这儿的所有人皆怕火,就以此便要认定我们是你口中说的怪物,也太可笑了吧?”   吕东来忍不住出来补一句:“人是怕火,但却能控制对火的惧怕之意,而那骨吱,一近身火,就止不住会露出凶狠的面目来!”   “既如此,那就去取火来!”司马封下令。   曹良亲自从旁边的火盆中,拿出一根烧到一半的木头,走过去。   这些人知道要用火试探他们,全都准备好了,他们颇有纪律的站成一排,昂首挺胸的样子,令人肃然起敬。   南昭心道:挨千刀的骨吱,还挺能装,看你们能装多久。   目光无意识扫过旁边沈如故的脸时,却发现他神色有异,并不如她这般乐观,便小声问道:“如故,你在担心什么?”   沈如故眉头微微拧紧,低头回答:“有点奇怪……” 第125章 :人家有媳妇儿,你有吗   他刚才一直默默的在后观察,竟看不出这些人有何问题。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基本应征了他奇怪之处;那曹良举着火棍,一一走到这些被南昭怀疑是骨吱的将士身边,他们无不面色坚毅,瞳孔内印出炽烈火光,也面不改色。   南昭面色有变,寻求答案问:“如故,你说过骨吱怕火的,上回我也亲眼见到九重山那些骨吱离火很远,便十分畏惧,为何……”   沈如故还未来得及答,那边曹良就开始发难了!   “你说那什么只的怪物会怕火,现在看到了吧,我座下的这些人,哪一个怕了?”   “也许是他们早知我在这里,所以做了准备,又不怕火了——”南昭想了想,提示道:“它们的皮囊里裹的,就是骨吱本来的样貌……”   曹良对她忍耐已到达极限,愠怒问道:“难不成,你要一剑削了他们的脑袋,来确认里面是否藏了怪物?”   南昭被这话堵得哑了口,刚才一直纵容她的司马封也沉着一张老脸,不再发话了!   曹良立刻兴师问罪道:“国公爷,这几个人扰乱军纪,硬闯军机大营,还肆意望断妖言,不严惩查办,实在难立我军威!”   司马封本有意偏袒南昭,可他也没想到,她一来,就被人抓住了话柄。   此刻他座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若再不立威放过南昭,实在说不过去了,只得首肯下令:“目前有军机要事要商谈,就暂且将几人押下去看管起来,之后再发落!”   音落,立刻就有手持兵刃的士兵上前来,要将几人拿下。   其中两个,就是刚才在门外被吕东来踢翻的,终于找到机会报仇了,第一个上来将他围住。   吕东来倒也不慌,悠悠地叹道:“扔瓜切菜,没想到,贫道也有被人下套的时候!”   其实,以他的轻功,想跑,即便这里被重兵围住,也应是有漏子给他飞的;不过,他却没打算跑,自觉的取下了背上背着的剑交给对方说:“拿好了我这剑,莫乱碰哦!”   对方恨他得紧,一把夺过去,就伸手他抓他胳膊,他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说:“君子动口莫动手,莫碰贫道,我自己能走!”   貌似他这回子说这句晚了,刚被他踢翻的两个人手脚并用,将他连拖带拽的弄了出去。   南昭看这阵仗,竟生起了几分爽快,不过很快就到他们了!   那四个士兵走过来,不是很客气的要抓她胳膊,被沈如故伸手挡住了!   大营中其他人都盯着这边,包括司马封在内,他们其实都对沈如故十分好奇;因他外貌出众,特别在这一众硬气的士兵中,很是夺目,可他在这,却一句话都未说过。   往往这种沉默寡言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手笔,此刻见他出手保护南昭,司马封有意在后面看戏。   沈如故挡住那两士兵时,只清冷的说了一句:“莫碰她!”   二人皆是一怔,不像对待吕东来那样硬来,竟真的不再上前来,好像很惧怕眼前这个人似的,结巴问他:“你……你……你要干嘛?”   “她无事,便相安无事,她若少一根汗毛……”沈如故冷眸扫过对方脸颊,却不再说下去了!   二人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沿着腿飘上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边欧阳封给二人点了点头,他们才获救一般,让到一边,不敢半分无礼的说:“你们走前面吧!”   沈如故神情恢复平常,侧头对身旁的南昭温淡说:“我们先过去再说。”   本是犯了军中大忌,被看押的阶下囚,南昭却一点儿这种感觉都没有,她心头甜甜的,伸手拉住沈如故的手,从大帐中走出。   一进那边专门用来看押他们的一处军帐内,就听到吕东来在对抓他过来的另两个士兵说:“贫道告诉你们啊,让你们抓,是贫道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你们别得寸进尺!”   “哟?都这时候了,你这小子还这般嘴硬,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吕东来本要与这两人好好理论一番,余光看到他们二人自由的走了进来,如迎客一般礼待,瞬时就不平衡了!   “我说你们四个小子,刚他两怎么拽我过来的,你们也怎么拽他们啊?”   这边四人根本不敢撘他的话,还客气的对沈如故说:“这位公子,您和您夫人先在这边委屈一下,没准过会儿咱们国公爷气一消,就放你们出去了!”   吕东来一看这低三下四的熊样更是不平了,恨其不争的宣示道:“你们怕他做甚?他能干的,贫道也能干!”   他说完,旁边那士兵很不厚道的回了他一句:“人家娶了媳妇儿,你能吗?”   吕东来张着嘴巴,本要强烈的反驳一句,仔细回味了这句话以后,竟无力反驳!   他细长凤眸瞄过眼前二人,一副本道爷可记住你两了!   这二人也是存心要教训他一番,知道他轻功了得,怕他跑了,特地拿了绳子来,要单独绑他。   “没完了是吧?”吕东来见此,无伤大雅的搓了搓手掌,看来,今晚上不立个威,就要被沈如故抢了光了!   片刻之后,那两个要绑人的士兵被绑得乱七八糟的扔出了帐篷。   “啪啪。”银发道士收工后,闲散地拍了拍身上的沉灰,往旁边的草料袋上一躺。   方才他动手时,南昭与沈如故已坐在另一边的草袋上了,任他打闹,他们两人全程没怎么在意,南昭还沉侵在沈如故保护他的宠溺中,她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四目相对时,冲他傻傻一笑。   吕东来余光扫了一眼这边,怪声怪气说:“沈公子真真厉害呢,一句话,就能让别人退避三舍,知道的以为你是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魔呢!”   魔摄人心,众邪之首。   沈如故自来对这小道士的话油盐不进,不过,此刻对于他这话,也生了几分兴致,饶有兴致的问:“吕道长乃世外高人,怎么今日与两个仅是听命行事的小兵一般见识,给人揍得鼻青脸肿的,知道的是你看不顺心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因人家说你不能娶媳妇儿而恼羞成怒呢?”   “沈如故!”吕东来差点没从草料袋上飞起来。   南昭很配合的装出惊讶之状来,半捂嘴巴问道:“哎呀!该不会——真被我家如故说中了吧?” 第126章   吕东来轻笑一声,“笑话,贫道一心都在道法之上,才不与你们同流合污。”他是不想再继续与二人斗嘴,说起正事来,自己问道:“沈如故,刚才一句不说,现在总要说两句了吧?”   南昭也严肃起来,问他:“那具尸体绝对是骨吱杀的,可为何其他人看起来都正常?”   沈如故回答:“那些巡逻队的,是人!”   他敢这么回答,必然是肯定,不然刚才也不可能这般容易出来。   “那答案便在这些人之中了,他们必然遇见了什么。”   外面传来马踏声,像是有大队人马出军营去了!   吕东来从草袋上跳起来,提醒道:“今晚有事儿了,等着吧!”   说好等,几人便耐心的在里面等着,不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叫惨叫声!   几人不约而同朝外面去,原本门口有人看守,但此刻因为突发状况,人都不见了!   远处,有人影在走动,他们便朝那边奔去。   是军营里一队巡逻兵,他们一看到三人,就围过来。   “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谁让你们跑出来的,回去!”   无数把长枪比在面前,吕东来知道出事儿了,再不想被抓回去,身体一跃就飞身到了一座帐篷后面去了!   “追!”   数个巡逻兵立即追了上去,剩下南昭和沈如故面对其他的巡逻兵。   他们并没打算逃,只问那个带队的:“你们国公爷呢?”   “……”这些只是普通的小兵,国公爷的事还轮不到他们议论,无人回答。   南昭又问:“刚才我们听到有人惨叫,出了什么事吗?”   “没出什么事,你们休想找借口逃跑!”   “没出什么事?”她自然不信,刚才那声惨叫,他们三个人都听见了!   “那外面看守我们的人不见了,去哪儿了?”   对方也不回答,一直强调让他们回去刚才的帐篷!   这些人也不敢对他们硬来,只好去汇报,不久就有个将领模样的人赶过来。此人是曹良座下的铜骑将军,名叫杜牛,刚才也在大帐里面,国公爷带人出去了,留下他座阵军营,主要就是为了看他们三个。   现在看他们少了个人,表情很难看,质问道“那个银发道士呢?”   南昭未答,看这个人在这说得起话,再问对方:“国公爷带人出去了,与昨晚那些失踪的巡逻兵有关吧?”   “此乃军中机密,怎能告诉你?”何况还是阶下囚!   他们可从不觉得自己是阶下囚,南昭虽不知到底何事,不过今夜之事实在蹊跷,她担心司马封此去出事,不免带着急切问:“国公爷刚走吧?他们去哪儿了?”   杜牛沉着脸回答:“国公爷离开前发话,说你们安生不闹事要对你们客气点儿,此刻跟你们一起那个银发小子都跑了!”潜意是提醒他们两个事想点儿,别逼他们真的动手!   谁想他话刚说完,吕东来从侧面的营帐大步回来了,那把他随身带的长剑,此刻已在他背上了,想必他刚才是去找剑了!   “谁说贫道跑了?”他大步走过来,一副光明磊落你休要胡说八道的架势?   杜牛觉得这厮兼职是一大奇葩,不过也算为他省事儿了,立即叫人上前围住!   “他不老实,捆起来!”   “捆我?”吕东来已没有之前那戏耍的心情,他冷言警告道:“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抓住他!”   杜牛手一挥,边上几个士兵便涌上来,这回吕东来一丝不留情,手指抬起,几张普通肉眼看不到的灵符便从他指间飞出去,那几个冲过来的人眼神一定,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杜牛大惊“臭小子,你使了何妖法?”   他警告的语气说:“你莫管我使了何法,先担心一下你这营里出了什么事儿吧!”   沈如故猜到他刚才去寻剑的时候,一定发现了什么,此刻上前来问:“那东西是不是不见了?”   吕东来投来一个深意的目光,“你倒是清楚。”   南昭听得云里雾里,忙问:“什么不见了?”   “刚才放在大帐里那具尸体!”   旁边的杜牛也听到这句,面色有变,“怎可能?刚都还在那里,国公爷说等他回来,要将那位兄弟好好安葬……”   “安葬?”吕东来气势加身的说:“那东西早该烧了!”   杜牛根本没意识到他这话的意思,总觉他在捣乱胡说,为了一探究竟,立刻让人去查看。   不久,那人就跌跌撞撞的跑回来。   “不……不好了……杜将军,军机大营里那具尸体真的不见了!”   杜牛这才知道不好,且看吕东来确实不是一般人,才换了语气好生问:“是道长挪了我兄弟的尸体……”   吕东来就晓得他要什么,冷面打断道:“贫道挪那尸体作甚?你问问他,还看到了什么?”   杜牛看向回报的小兵,见他惶恐的说:“不止……尸体不见了,还有血,好多血在地上!”   “实话告诉你吧!”吕东来说:“那尸体现在又活了,要吃活人的!”   旁的人一听,面惊色变,却又觉得他故意危言耸听。   沈如故这时,小声对南昭说:“新变的骨吱会特别饥饿,看见活人就咬!”   想必他们刚才听到的那声惨叫,就是来自于此。   “啊——”又有人惨叫。   接着,便看到一个人狼狈的朝这边跑过来,杜牛认出了是他骑兵队里的人,忙上前问道:“王高,发生了何事?”   “杜将军,有……有怪物……咬……咬人!”   这应征了吕东来的话,杜牛立刻看向他:“道长,那到底是什么?”   “刚才在军机大营里,她说的东西!”吕东来不想废话,一边取下背上的剑,一边对告诉他们:“现在还早,那东西应该只有一只,普通的刀剑是砍不死的,你去叫你的人都躲开,贫道来收拾它!”   杜牛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哈腰的全凭他吩咐。   说完,他本要朝闹骨吱的地方去,突然又停下来,对这边的沈如故说:“你和我一起去,我要抓活的!”   他怕自己一个人不行,有沈如故帮忙,自然就稳了!   沈如故也知道他为何要抓活的,回头对南昭说:“你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在这边等我回来!”   临了,还补上一句:“别乱跑!”   “嗯。”南昭冲他点点头。   时间紧迫,他们匆匆过去了!   知道只有一只骨吱,南昭并不特别担心,她独自在原地站了会儿,听到背后有声响,立刻惊醒的转身看去。   却看到刚才那叫王高的小兵鬼鬼祟祟的站在身后,她当即就提了个醒儿,质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是他刚才来报信说那边有骨吱的,她还以为这家伙又跟着杜牛过去了,没想到还在这。   王高神情紧张的回答:“杜……杜将军让我看着你!”   “看我?”   “对!”   南昭又不做什么,被人监视也无所谓,本不想在意,可对方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她,让她很不自在,忍不住回头道:“我人就在这,你……”   她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个人眼光发直。   她立刻走过去,质问道:“你受伤了?”   王高马上害怕的退了两步,不停的摇头:“没,没被咬!”   南昭怎可能信他,上前强行固住他的胳膊,袖子往上一撩,便看到对方手臂上有两个咬伤。   “你被骨吱咬了!”她说完,欲去找火炭来帮他解骨吱的邪毒,却似看到前方的阴暗处,站着一个人影。   她神情一顿,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辟邪宝剑,大声问道:“是谁?”   那人躲在阴暗里,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念道:“灵祭一开,诸邪归来……”   南昭最恨人装神弄鬼,当即就拔出剑来指着那边:“你是谁?”   对方还是不回答,继续用那低沉的声音念道:“灵祭一开,诸邪归来……”   “咔——”身边传来另一道声音,南昭警惕转头一看,站在他旁边的王高手臂上的伤口正不断的往外面冒出黑气,黑气缠绕着他的手臂、身体、脸,他开始颤抖的大叫起来。   南昭惊愕的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从人,变成了一个骨吱!   这怎么事?被骨吱咬了,不是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变吗?   难道是那个黑影的原因?南昭也顾不上那个黑影了,她挥剑就朝刚变成骨吱的王高刺去。   却不想,利剑刺过去那瞬间,鲜血洒了出来,溅了些许在她的裙摆上。   骨吱怎会有血?   南昭目光沿着手里的长剑往上看,发现本来穿着军装的骨吱,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道袍,鲜血染在黄色的袍衣上,十分醒目。   “南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南昭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剑刺中的道士,竟长得与师父一模一样,她惊得立在那,不知这眼前的,到底是真是假。   青云子中剑,已流了不少血,身体缓缓跪了下去,他老眸露出不解和痛惜问:“南昭……为何是你?”   南昭这才发现,自己早不在云州军的军营中,这里是一个山洞。   青云观的清泉洞,她师父当日就死在这里。   那这眼前发生的……难道是曾经真实的画面?   南昭立刻跪下去,用手捂住那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眼泪直流的哭道:“不是的,师父!不是我杀的你!师父,真的不是南昭!”   “师父知道……师父都知道……”青云子看着她,脸颊与嘴唇都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用尽所有力气,才露出一个疼爱的笑容,对她虚力说:“阿昭……未来的路艰辛,为师再也不能陪你……走了……”   声音落下,青云子就这般,睁着眼睛断了气。   “不!师父!你别死!”南昭悲痛欲绝,完全没有感受到来自手臂的痛。   沈如故从另一边跑过来,见一个新变的骨吱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而她却满脸泪水,毫无反抗的痕迹。   “南昭!南昭!”他大喊了一声。   那骨吱听到沈如故的声音,立即松了口,朝他这边扑过来。   沈如故因南昭被咬,双眸怒色燃起,抬起手掌就盖在骨吱的天灵盖上,一道蓝色的光从他手心里流出来,将骨吱整个化烟,吸进了他的手心里。   解决了骨吱,他立即跑过去,将坐在地上的南昭抱起来,听到她神志不清的说:“师父,你别走……阿昭再也不让她们伤害你了……”   沈如故双眉一紧,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轻声说:“小昭,看看我,我是如故啊!”   方才他也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叫过神来,此刻,听到‘如故’这个名字时,那双还陷在幻境中的眼睛,突然有了几分光亮,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   “如故……”   明知师父已死,却亲自经历了一次他惨死的过程,南昭已许久没有这般难受了,特别是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人还是他。   “有人在那!”她撑起身子,指向刚才黑影所在的地方,那哪儿还有人。   再看手臂上的咬伤,她才肯定,刚才眼前确实有一个骨吱。   沈如故没敢耽误,他速去取来火炭。   “忍着点儿!”   “嗤——”地一声,火炭落在咬伤处,南昭痛得紧咬牙冠,闭眼不看。   处理好伤口,沈如故才说:“咬你的是新变的骨吱,通常情况下,不会被咬就变!但这只不同!”   南昭基本已回过神来了,她抬眼看来,下意识的问:“这只被人动了手脚,对不对?”   他点头,沉声说:“灵花之力,可以加持灵物,而骨吱因灵花之力现世,虽非灵物,但也会受其影响。”   南昭不需再问,她现在已很肯定一件事,目光再移到刚才黑影所在之地,恨意从眼中生起,“道神,终按耐不住了!” 第127章   欧阳宜曾说过,道神喜欢躲在阴暗里,不露面貌。   所以南昭很肯定,刚才那躲在阴暗里的人,正是她追寻许久的道神。   沈如故此刻严肃问她:“你刚才看到他,有没有与他说话?”   南昭回忆道:“我问他是谁,他未答我,一直念着那句话。”   “哪句话?”   “灵祭一开,诸邪归来!”   听到这句话,沈如故的神色有变,他似乎在担心什么,眸子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脸。   “如故,怎么了?”南昭心不解的问。   他摇摇头回答:“我只是在想,他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南昭抬起自己刚被咬的手臂,提示他,这还不明白吗?   “他想杀我!”   “想杀你,我来时,你入幻境已深,他要动手,你早就死了!”   沈如故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从青州到云州,他一直都在背后设计你,这个人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他刚才出现,一定有其他目的!”   吕东来真的将那边的骨吱活捉了,此刻他命令杜牛的人,用铁链将骨吱给绑了起来,周围升起数堆火把,将它困在里面。   在此之前,这一只已杀了好几个人,尸体后来都被找到了,怕它们不久后会变身,第一时间全拖去烧了!   剩下还有几个被咬伤的,也都用烧红的炭火烫了伤口,应该没有大碍。   吕东来看到二人走过来,脸色一黑,张口就骂道:“沈如故!你安的什么心?”   沈如故没理他,与南昭走近了去。   这厮这才发现南昭手上有伤,还是炭火烧的伤,竟立刻露出担心之色说:“别告诉我,这儿还有别的骨吱!”   沈如故回答:“确实还有一只!”   “你刚才突然跑掉,是因她有危险?”吕东来心头存了疑虑。   刚才这边正一团乱,南昭那边有事,这边根本不可能听见或发现,两人本来已合力控制住骨吱了,但沈如故突然松手,就这样跑了,杜牛的那些人根本指望不上,留下他一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骨吱给搞定。   此刻,危机只是暂时解除,吕东来可没忘,司马封带人出去的事儿,他大喊了一声:“杜牛!”   杜牛经过刚才那一遭,已对他服服帖帖,完全像下级一样服从命令,马上就跑了过来,问道:“道长有何嘱咐呢?”   “嘱咐没有了,但有一件事,你得赶紧告诉我们!”   对方面色一变,虽因为抓骨吱大家在同一战线,但总归还是内外有别的,若是要他透露军中机密,那是万万不可的。   吕东来也看出他的心思,也就放狠话说:“看到那东西了吗,被他咬了,若不及时处理,不出几个时辰,必会变成那样,昨夜你们巡逻队里十二个人,其中一个人就变成了骨吱,而另外十一个人却毫发无损的回来,他们刚在军机大营里到底说了什么,随后你们大将军便带人出去了?去了哪儿?”   他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听得杜牛心惊胆战的,直觉确实有问题,因为实在担心镇国公他们的安危,最后不得不妥协了!   “你们刚被押出去之后,那几个巡逻兵向镇国公讲述昨晚的事,说是他们按照往日的巡逻路线在巡逻,途经仙人山附近,那片路常年阴森森的,特别是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巡逻的人,时常走到那都会听见怪声,以前也在那发生过不少怪事,还好也没出过大事情,只不过为了避免意外,每次走过那段路之后,惯例都会停下来数一下人数。”   “巡逻队一共是十二个人,结果昨夜他们点人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少的就是最先抬回来那个,名叫范小伟,以为他是被落在了后面,于是他们十一个人又倒回去找人,人没找到,却看到远处的林中有光,他们就以为是范小伟,当时他们商量过后,离开了主路,朝林中的光点寻去,后来……”杜牛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   吕东来等不及了,着急的问:“后来怎么了?”   “后来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口镶着宝石的石棺,说是红宝石,发着亮光,他们就想啊,光是棺外面都镶着宝石,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值钱,不过他们在那捣鼓了一整晚,怎么打都打不开,直到天亮了,他们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如果范小伟没有不在,他们就不会回去找,不回去找,也不会看到有亮光,更不会寻到这林子里来,发现这镶着宝石的石棺,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引他们过来,所以他们不敢再打石棺的主意。   “何况这棺材出现在镇狱碑附近!”   听到杜牛特别强调了镇狱碑,南昭听得有些迷糊,她问道:“你们似乎都很忌讳那块碑?”   吕东来接过话来问她:“你以为云州军常年驻扎在这里,是因为这片地方宽敞吗?”   她听出这话有深意,细细琢磨了一下。   “莫非,云州军是在这守碑?”   杜牛立刻比出一个禁声的动作,让她莫要大声说。   “此事,我也是有回听曹大将军喝醉了说过一回。”杜牛看出他们知道的比自己还多,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说:“听闻几百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一次很惨烈的战役,我们的先辈在此,将地狱里跑出来的邪物封在了地下,那些为此战斗流血付出生命的英雄后代便一直驻守在这里,称之为云州军。许多年更军换代过去,这些传闻却鲜少有人知道。”   以前南昭也曾疑惑过,云州外明明就有坞城,为何十万云州军要驻扎在这个地方,现在一切也说得通了!   他们确实是在此守着那块碑!   而这件事,下面的普通士兵什么也不懂,知道的都是上面的将领。   司马封,应该最清楚!   南昭发现沈如故一句话没说,便靠近去,轻声问:“如故,你是否是想起了什么?”   他回答道:“他口中说他们巡逻的路段,经过仙子山!”   仙子山?被这么一提醒,南昭也想起了点什么,她看向吕东来问道:“你今天说,那个什么仙子观,可是在这仙子山上面?”   “我没问在那座山,只知道方向,好像还真是这片区域……”   杜牛听完,向他们肯定回答:“仙子山上确实有座仙子观!”   “不好!”吕东来突然脸色一变。 第128章 :阿昭,站起来   吕东来问杜牛:“镇国公可是带人去寻那镶着宝石的石棺了?”   对方点点头。   他立即要求道:“我们得过去,那口石棺绝不能开!”   “为何?”   吕东来急切得很,一时片刻也与他解释不清楚,几人匆匆忙忙去牵了自己的马出来,由杜牛带路,朝仙子山那边而去。   他们这一行,就杜牛与四个骑兵侍,一路马不停蹄的跑,没耗费多少时间,便到了仙子山附近。   通过路上马队经过的痕迹,很容易就找到司马封他们所行的方向。   仙子山这一片,果然与传闻中一样,阴森可怕,四处都弥补着瘴气,伸手不见五指,一进林子,沈如故有意放慢了速度,跟在南昭身后,以确保她的安全。   行了一段路之后,他们隐隐听到前面有人声。杜牛终于松了口气道:“应该是镇国公他们在那边!”   吕东来没说话,回头看了看身后,表情有变。   “沈如故呢?”   南昭正要指身后,才发现后面哪有人,她担心的说:“我前不久还听到他在后面的声音,怎么才片刻,人就不见了?”   杜牛分析道:“这林子太黑了,那位兄弟会不会是落在后面了,不然我们等等他?”   吕东来却并不愿意,他说:“我们再去晚点,等他们把石棺开了,就要出大事了!”   似乎是怕南昭有意见,他还特意提醒道:“沈如故又不是别人,应该出不了事儿!”   南昭也不想因为此事耽误大事,所以就用长剑在旁边的树上划了几刀,好让沈如故跟上来能看到。   完毕之后,他们就继续往前走,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火光和人影。   杜牛率先骑马上前,本想先去向司马封通报。   但他跑出去一半,却又急急忙忙折回来,还丢了手里的火把。   吕东来和南昭跟上来,不解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杜牛面色有点紧张,喘着粗气回答:“我近了看,发现那前面的人不是镇国公的人!”   “不是?”吕东来疑色渐起。   对方点头,“而且我看清楚了,那些人也穿着盔甲,我从未见过的盔甲,北蛮人不穿盔甲,不过前几天云州就潜入了晋国的细作,那些人恐怕是晋国人!”   天下一分为三之后,晋国与炎国虽未发生大规模战争,不过边界的摩擦一直不断,时有晋国人冒充北蛮在边镇上烧杀抢掠。   吕东来对什么北蛮和晋国军队毫无兴趣,他猜测:“不管是谁,既然此刻也在这里,恐怕也是冲着那石棺里的东西来的,这路上也没发现打斗的痕迹,你们镇国公应该还未与这伙人撞上,我们先悄悄的跟在后面吧。”   既然都是冲着石棺去的,总会到达目的地的。   那伙人未骑马,全靠步行,走得特别慢,于是他们也就下马来将马牵着,不点火把,远远的跟着。   没多久,那伙人停了下来,像在挖什么东西,他们怕被发现,所以不敢靠太近,只听见凿地挖掘的声音。   南昭已连续留下三个标记了,仍不见沈如故赶上来,心头不免有些着急。   吕东来早看出来了,他凑过来小声说:“你家沈公子真是个奇人!”   南昭不喜欢他每回背地里这阴阳怪气的酸味儿,问他:“你又想说什么?”   “别误会,云州军大营里,怎么会有两只骨吱?”   能是为何?道神再一次用了茅山道术,转嫁她的灵花之力,让那个被咬的士兵,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了骨吱。   吕东来听后,想了想,又问:“骨吱杀不死,只能火烧,我刚才也没看到那骨吱,难不成跑了?”   当时南昭正在幻境里,根本没看到咬她的骨吱去哪儿了,就敷衍的回答:“应该是跑了吧!”   吕东来却不信,他强调道:“你家沈公子有样本事,可厉害得很,你——见过吧?他手心里会出现一道蓝色的光?”   南昭确实见过,许久之前,沈如故对付那只山精时用过一回,后来即使对付水草精也没用过。   可是这吕东来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她怎么感觉这厮是在套她的话,立刻就否认道:“没见过啊,那是什么?”   “没见过?”吕东来不怎么信的样子:“当真没见过?”   “我骗你做什么?”南昭装着傻,自然得毫无破绽,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她又问:“你为何说,那镶着宝石的棺材不能打开?”   吕东来特意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压低了声音告诉她:“看到这片区域的瘴气了吗?”   她点头,这么厚的瘴气,她看不到除非眼瞎。   “这些瘴气是人死后的怨气汇聚而成,数年不散的原因,约有两种,当时死的人太多,或是有其他的外力阻止,普通人进入这里面,很容易出事。”所以他们进来前,吕东来给杜牛一人贴了张灵符,这几人都不知道。他继续说道:“而这里,数百年前,确实是一场生死大战的遗址,贫道虽不曾亲自经历,不过听我师父讲过,云州界内,有一座封印石,是当年合力讨伐灵女的那些道者立的,他们将那些邪灵都封在此处,所以云州军口中说的那块封狱碑,应该就是当年那些道者立的封印石!”   南昭听到这里,下意识的问道:“那些邪灵?不只有骨吱?”   吕东来点头:“传闻,灵女能驭万灵,那些邪灵皆是为她而战,所以天下道者才要讨伐她啊!”   她一直有一事不太确定,故而问道:“天下道者皆骂我是煞物妖星,你肯信我,是因为庄子钰吗?”   银发少年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从她等待的脸上移开,仰头说:“我南仙一脉,岂是入世那些道者可比?”   他们早就洞察了天机,自然知道的,比别人多。   南昭本想夸他两句,却不想,又听他说:“哪日若你入了魔害人,贫道替天行道,绝不手软,你可要记住了!”   她撇撇嘴,不与他计较了!   “不对劲啊!”吕东来目光眺远,双眉一紧问她:“前面那些火把的颜色是何色?”   “绿色!”南昭刚才也觉得那火光很奇怪,不过这林子里到处都是瘴气,对方又离得远,她以为是瘴气将火的颜色改变了!   “我们靠近点去看看!”吕东来提议道。   几人便将马拴在树上,徒步悄悄朝那边走。   等走近了,那些火光的颜色依旧未改变,还是绿色。   吕东来给南昭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趴在最前面的树下,隔着十几丈的距离观察。   他们发现,这一队有十来个人,其中一个人穿的盔甲像将领,他手持着火把,那火把是绿色的,且他们身上穿的盔甲都十分旧烂,比街上乞讨的乞丐穿的还要寒酸。   什么样的军队,这般穷?   南昭气声问:“他们怎么不说话啊?”   按理说,这么小的声音,对方是听不见的,可她说完之后,那个举着火把的将领突然回过头朝这边看来,南昭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将领的脸没有皮肉,光是骨头,仅仅是一具骷髅架子。   他眼眶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珠,盯着这边看时,南昭却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不远处的杜牛也看到了,他还好,紧紧的贴在地面上,他带来的那几个骑兵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啊!”   骷髅兵这次是真的发现他们了,那个举着火把的骷髅将领手一抬,旁边的骷髅小兵全都跑了过来。   虽然是骨头架子,动作却十分快,转眼就到了这边。   那几个人从未遇见过这种事,胆都吓坏了,竟扔了东西脚无力的坐在地上,连逃跑都忘了!   吕东来见状,立刻飞身过去救人,从骷髅兵的刀下,连救了两人,南昭大喊道:“都吓傻了吗,抄家伙啊!”   杜牛这才被她吼清醒了,哆哆嗦嗦爬起来,拔出腰间大刀,朝冲上来的骷髅架子砍过去。   不过,这些骷髅架子虽不是法力伤人,但他们的兵刃砍下去,却丝毫也伤不了他们。   一个骑兵连砍了数刀,最后一刀,还砍空了,被那骷髅回砍了一刀,尖叫声引起南昭的主意,她以最快的速度跳过去,用辟邪宝剑挡住骷髅兵落下的刀,却发现这东西力气大得惊人,她握着的刀正被慢慢的往下压至脖子处,能感受到双手因为力量的博弈而颤抖着。   “哗—”地一声,在她力气要用尽时,面前的骷髅突然散开了,骨头碎了一地。   原来是吕东来用了他那把长剑,一直没问过那剑是何来头,南昭也没时间停留,回身就将那个倒在地上的兄弟拖到树后,怕他流血太多而亡,利索的撕下自己的一长片裙角,帮他把伤口缠起来。   吕东来那把长剑威力惊人,连续砍碎了好几个骷髅兵,使得杜牛等人士气大增,全都周旋在他附近,遇上危险,他能救命。   不远处那个骷髅将领没有动手,南昭无意间瞄了他一眼,心头一颤,那东西一直在盯着她看!   这般,和骷髅的视线对上一刹那,那骷髅将领突然将手里的绿色火把朝这边扔过来,准确无误的扔在了旁边受伤的兄弟身上,顷刻间,他整个人就被绿色的火覆盖了!   南昭根本来不及救他,在他惨叫声中,骷髅将领拔出腰间的大刀,纵身一跳,竟像长了翅膀一样,跳了数丈高,直接跳到了杜牛几人前面,挥刀一砍,一刀砍飞了其中两个人。   轮到杜牛时,吕东来终于脱身,快速过来,将他一把推开,再用自己的长剑抵御骷髅将领的大刀。   “哐!哐!哐!”连续几刀,谁也没有砍到谁,但这骷髅将领战力实在惊人,吕东来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大刀砍到。   南昭发现,那骷髅将领的骨头和刀上都有股黑气,当初青州的杨家祸事,便是道神借用她的灵花之力加持了婉儿的亡魂,想来,这骷髅将领也被道神借用她的灵花之力加持过了,所以才这般厉害!   还有其他的骷髅兵不断冲上来,南昭也加入了战斗,她的辟邪宝能伤到骷髅兵,好不容易解决了两个,却听见杜牛大喊道:“道长!”   吕东来!   吕东来被骷髅将领砍伤,鲜血从他右手臂流出来,他握剑不稳,骷髅将领的大刀再一次挥下,他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南昭这时从后面趁机砍了骷髅将领一剑,对方没受到伤害,急速转身,一把就用骨头爪子掐住南昭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   她以为这些骷髅是不会说话的,却听到骷髅将领问她:“南昭,想为你师父报仇吗?”   本来被掐着脖子,双脚悬空,她呼吸困难得很,听到‘师父’两个字时,她怒火燃起,扔了手中的辟邪宝剑,抬起右手反握住骷髅手,红色的光蔓延下去,将对方缠绕起来。   吕东来从地上爬起来见此一幕,朝她喊道:“南昭,快停下!”   她起先不知为什么,慢慢的就发现她的红光没有杀死骷髅将领,反而让他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了!   这才惊起,这些骷髅皆是道神借助她的力量复活,她这般,反而加持了敌人,以至于掐住她脖子的力量越来越大,她眼前渐渐看不清眼前的食物。   “南昭——”吕东来忍伤站起来,道指结符朝骷髅将扔过来,这东西才扔下南昭,过去对付他。   南昭重重摔在地上,她的眼睛还睁着,模糊的意识里看到青云观里,师父对被罚跪的她温声道:“阿昭,别怕,站起来!”   “师父……” 第129章   从小那样多坎坷,只要师父对她说这一句,她便咬牙站起来,今回也不例外。   她曾立过誓言,无论天涯海角,都要将杀害师父的仇人找到,千刀万剐,都到了这里了,杀害师父的道神终于现身了,她不能在这里倒下,咬紧牙关,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脚边是一起来的骑兵尸首,还有被吕东来砍碎的骨头架子,她抬脚垮过去,从地上捡起辟邪宝剑,默默念起灵花咒。   咒起,灵花之力沿着手掌心再次流出,将整个剑身染成红色。   那骷髅将与吕东来正纠缠在一起,南昭大喊道:“下地狱去吧!”   灵剑落下,骷髅将瞬间化成了灰烬,飘散进了风中。   所有骷髅兵都解决掉了,南昭急忙去看吕东来的伤口。   没想到这厮却反应很快的转到一边,强调:“这点儿小伤贫道还受得起!”   看他能自己处理伤口,她也不强求,捡起地上的火把,朝刚才那些骷髅兵挖的地方走去。   “吕东来,杜兵,你们快来看呀,这又有一口棺材!”   两人听到她喊,立刻跑近去一看,果然又是一口石棺,上面镶着红色的宝石。   吕东来蹲下身去细细观察后说:“逍遥岛的北神石,用于封印之用!”   南昭接过话来说:“这么说,这仙子山附近埋的石棺不止一口,都镶着北神石,被你说中了,这里面的东西不简单,这些棺材绝不能打开!”   杜牛经历了刚才的骷髅兵,他带来的四个兄弟只剩下一人,仙子对他们说的话简直是深信不疑,他惶恐的说:“镇国公他们都出来有段时间了,会不会已开了其他石棺了?”   吕东来注意力已离开棺材,此刻目光警惕的望着黑暗的某一处,厉声问道:“是谁?”   “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南昭面上松了口气,喊道:“如故?”   沈如故从他们刚才来的方向走过来,南昭立刻跑过去问:“如故,你刚才去哪儿了?”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道神!”   几人皆是一惊。   “道神在哪儿?你们交过手了吗?”   他回答:“他跟在我们后面,被我发现后就跑了,我去追他,追到一半,发现是他故意引开我,所以我立即追上来,所幸让我发现你留在树上的记号!”   南昭还心有余悸,告诉他:“我们在这里遇上一些骷髅兵,杜牛的三个兄弟都死了,他们全是道神搞出来的,对了,他们在这挖封印在地低下的石棺,这些棺材里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沈如故听后,立刻走过去细看那口棺材,南昭本来也要跟过去的,突然听到吕东来叫唤道:“哎哟,痛啊!”   南昭回过头去,见他手臂的血都沾满了半个袖子了,于是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埋怨道:“刚才是谁说自己这点儿伤受得起的?怎生现在喊痛了!”   她刚一靠近,吕东来却用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南昭眼睛一瞪,不知这家伙哪根筋不对。   “嘘——”吕东来朝他递了个眼神,小声说:“你难道没发现,沈如故有点不对劲?”   南昭确实未发现,第一反应是这臭道士又要挑拨离间了,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回头看了一眼,沈如故正蹲在那口棺材旁边看,连她手被吕东来抓住都没发现。   这时候,吕东来又小声对她说:“他骑马来的,但他刚才出来的时候,马不见了!”   南昭心跳已加速了,若棺材前的不是沈如故,又是谁?   “你一会儿引开他的注意力,我来动手!”吕东来提示。   她点点头,朝棺材旁边走去。   吕东来让她引起注意,她就故作轻松的问:“如故,我听吕道长说,这里曾经被当年的高人封印了许多邪灵,想必这样的棺材这片林子应该有很多具吧?”   对方没有看她,用手抚摸着石棺棺体,沉声念着:“灵祭一开,诸邪归来,封狱碑下,亡骨绝地石棺开……”   她听着一颗心已经揪紧,这人说话的声音还是沈如故的,可是语调却全然不同。   于此同时,吕东来已结符出来,利落的朝沈如故身上扔过来。   灵符一飞进那身体,一道灵光就蓬发出来,那‘人’趴在了石棺上,脸上生出怒气,猛地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南昭已拔出辟邪宝剑,指着对方的脸问:“你是谁?沈如故呢?”   “沈如故?”对方依旧用沈如故的声音告诉她:“他早死了!”   她最恨别人说沈如故死,眼睛一瞪,持着剑逼近去,再问:“你到底是谁?”   没想到那人根本不怕她的剑,反而将头抬起来,脖子放到剑刃边旁:“杀吧,反正这副肉身早该烂掉了!”   南昭却根本就不信,当初在青云山上,众人看见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所以她有七成把握,眼前的这具肉身不是沈如故的,她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的如故,怎会是你随意就可以上身的?”   “不信呐?”对方笑了笑,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剑刃,往自己脖子上一划,看到鲜血流出来,南昭立刻就慌了,快速收回长剑。   但沈如故的血还是流了不少,低落在素白的袍子上,在这黑夜之中,十分刺目。   “现在信了吗?”对方邪魅一笑,张开双臂,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说:“还是在这具身体上,有一种真正活着的感觉!”   南昭比着剑,焦急的问:“吕东来,怎么将这东西从如故的身体里逼出来?”   吕东来冷面问:“你是那未辩吧?”   对方巧笑着,妩媚得很,“还是你这小道士有眼力见!吸了那样多活人气,终于能遮住本仙身上的鬼气了!”她转了个圈给他看:“你瞧,是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吕东来眸光乍出杀机:“沈如故本就是个早亡人,贫道才不管他是死是活,既然是你这鬼物在这里,贫道就留你不得了!”   说完,他手指很快的结起数张灵符。   未辩知道他南仙山的灭鬼灵符威力惊人,也是有些害怕,立刻退到石棺后面,喊道:“南昭,他那灵符灭了我,这具肉身也会毁掉,你就眼睁睁看你夫君死吗?”   南昭慌了,立刻挡到前面,“吕东来,住手!” 第130章 :谁最想复活闻晔?   吕东来不讲情面,问她:“你忘了欧阳家那么多人怎么死的?你知道她跑的这一天,又害了多少人?”   “她害死人确实该死,可她占的是如故的身子!”南昭也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挡在石棺前面,不准对方靠近。   “占着这副身子才更要除,等她跑了,拿这具身子去做恶,你再上哪儿找去?”   他说着,手指间的灵符已按捺不住,“你让不让?”   “不让!”南昭目色坚定,挺直的腰杆纹风不动。   吕东来耐心也给足了,挥手就朝这边将灵符扔过来。   南昭深知这灵符的厉害,立即引出灵花之力抵挡。   “晃晃晃——”漆黑的仙子山树林里,两道灵光不断碰撞起来,竟将周围照亮。   一旁的杜牛躲在吕东来的方向,劝道:“我说姑娘,他此刻都不是你夫君了,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如故又未死,只是被上了身……”   既是被上身,那么沈如故还在那身体里,可能是‘死’了,才让未辩趁机上了身,她若不护着他的身体,吕东来杀未辩,沈如故也必死!   未辩是该死,可与此相比,沈如故的性命才最重要。南昭想劝说,吕东来的灵符却不断丢过来。   被她挡在身后未辩用着沈如故的身子,几分得意暗笑,又低头去看那具石棺,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十分向往。   “南昭!那鬼东西要借用沈如故的身子开棺!”吕东来呐喊了一声,直接飞身跃过南昭头顶,来到未辩面前。   “你休想!”他指一张灵符,飞过去时,这回对方有了准备,轻巧的跳上石棺上,蹲在上面,恼怒的看着他。   “南昭,你若再不解决这臭道士,我便将沈如故这具肉身烧了!”说完她咆哮了一声,石棺周围突然燃起绿色的火焰。   人间的火是黄色的,只有因鬼而生的火,才是绿色的,它不但能烧尽这世上万物,也能将亡魂烧成灰,所以并非所有鬼物都有这本事,必需得有很高的道行才行。   那些鬼火受鬼仙控制,南昭深知对方并非在吓她,生怕沈如故的身子烧没了,立即奔过来,阻止吕东来继续结符。   “南昭!他还无需你来担心,莫拦贫道!”   她也不懂这句话是何意,只当他一心想除未辩而说来骗她的,他一上前,她就追,两人打斗得厉害,不过南昭腿脚功夫始终是不敌他,最后还被他结出一张定身符,除了眼睛和嘴,其他的都无法动弹了!   “吕东来!”南昭大声喊道,那厮好不容易定住了她,哪能轻易放开他,转身就朝未辩去,再次结符。   若是其他小鬼小妖,遇见吕东来这种道士,早都避去千里之外了,未辩却并未露出惧怕之意,她可不是一般鬼物,她身上还有灵花之魄,之所以激将南昭出手,就是要看吕东来的真实实力。   “南仙山的灵符果然厉害,你这小儿也颇有灵性,可当年你师父也拿不住我,就凭你?”   吕东来一身道气,任由她如何挑衅,七张灭鬼符飞出去,未辩站在石棺上,双手交叠,驭出一股强大的黑色鬼气,筑起一道墙,灵符飞不进去,她就越发得意,“小道士,回去再练个百年,兴许你能有点作为!”   “灵祭一开,诸邪归来,这世界,又将是我们的天下!”   “想救世?去将你南仙山的祖师爷爷们全搬来,兴许……”   平日里,吕东来话特多,跟个孩子似的,可一旦面对真正的强敌,他俨然变了个人。   此刻他拔出长剑,指尖再次结符,不过这回他没有直接用灵符对付鬼仙,而是将它们融入自己的长剑之中。   那把本身威力就不小的长剑剑刃上,立刻印出灭鬼符咒,这招令未辩也吃了一惊。   “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随着灭鬼咒起,吕东来持剑飞身而出,势如破竹。   未辩那强大的鬼气就这般被灵剑劈开了,眼见就要被灵剑劈成两半,南昭从旁边跳上去,引灵花之力替她挡致命一击。   这电光火石间,吕东来看她蹿出来,火速收了几分力量。   两股灵光撞击在一起,吕东来不敌,身体被震下棺材,吐出一口鲜血。   “吕东来!”南昭心头抽紧,她本未想要伤他,只是不愿他杀沈如故,此刻看他受伤,立刻跳下去扶他。   吕东来似怪她碍事,抹了一把嘴唇的鲜血,欲要自己爬起来。   南昭发现他双脚在颤抖,便知他伤得不轻。   这时候,未辩幸灾乐祸的侧卧在石棺上对她讲:“这臭道士已受伤,你要杀他了如指掌!”   “你还想做什么?”南昭怒气转身。   未辩抬手撩起沈如故颈边的青丝,懒散随意的回答:“本仙为晔仙重生开路,自然要将这些威胁她重生的小蚂蚁一只一踩死——”她邪魅的轻笑道:“一个沈如故,一个吕东来,你选择留一个,剩下那个,必须得死!”   南昭双拳捏得关节响,骂道:“你何不该直接杀了我?”   “你?”未辩手撑着后脑,目光渐移,“你还得留着,你的命,生生世世皆是晔仙的,她要拿去时,自会拿!”   音落,她问:“想好了吗?”   吕东来撑着长剑,那细长的眸光嘲意流过,“你这般逼她,不就是想让她亲自动手?”   未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露齿笑时,那原版属于沈如故的唇都变成了黑色。   “万灵之主的灵女,本就该被世人唾弃,如过街老鼠一般躲在阴暗里,她倒有几分本事,这一世又得你们这些人相助,吾等这心如何能舒坦,就让她亲手杀了你这南仙山的小道士,从此以后,黑暗不属于她,人间亦不属于她!”   听着未辩这一句句诛心的话,南昭背脊发凉。   这世间的恶毒千样百种,眼前这一种,要的不仅是她死无葬身之地,还要她生生世世都为妖星、煞物!   “南昭,听到了吗?”吕东来问她,声音已平静下来。   “听到了!”   鬼仙提醒:“既然听到,那便做下选择吧!”   林间的夜风吹着发丝在脸颊与颈处,她一直站在那,不答。   吕东来与沈如故之间,一定要做个选择的话,答案显而易见,他们都十分清楚。   但是,她却有别的话要说:“从道神算计我那天,我在师父的棺前磕头发誓,这辈子要自己来掌握这条命!”   未辩没想到,这小丫头此刻突然变了副面孔,竟还与她选择?她冷笑,倒要听听,是怎样的选择,“莫非,你不要沈如故的命了?”   “如故的命,是我最珍惜之物,我不让吕东来伤他,才出手救你,但不代表,我就要任你摆布!”她脱少女的所有稚气,面色老沉,:“若我不杀吕东来,你便要烧了如故的尸身,这以,那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让你乖乖从如故身体里出来,显然不太实际,所以你只要保持现状莫作妖,还可以借着如故的肉身有条退路,第二个选择就是你说烧了如故的肉身,你烧了他,自己也将从肉身里出来,那时,你毁他肉身,我便让这世间从此以后,再无那叫未辩的鬼仙,选吧?”   旁边的吕东来听完她这般话,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这看起来蠢笨的丫头,几句话,就将被动的局面,变成了主动。   她在赌,用她最重要之物,来赌未辩最重要之物!   显而易见,还起了点作用。   未辩阴鸷眸色扫过她的脸颊,不肯服输的问:“你就那般有把握,能得杀了本仙?”   “光凭我一人之力,自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过我有灵花,再加上吕东来那把加持了灭鬼符的宝剑,让你灰飞烟灭应足够了!”   未辩怎甘心被她占了上风?此刻,她有沈如故的肉身做保,毫不犹豫飞扑过来,要亲自杀了吕东来。   南昭见状,立刻挡在他身前,还记得最初见未辩乘阴风而来,她被那强大的鬼气震慑,浑身冷汗心颤颤,而如今,同样是那股鬼气,她却尽数抵挡。   可因了沈如故,这场斗法她不敢全力攻击,未辩却毫无顾及,南昭防守有些被动,在这样下去,很可能反被伤。   “南昭!有人来了!”   远处的树林里,火光浮动,似有不少人过来了!   未辩见状,无心再恋战,飞身就遁入了黑暗中。   南昭追上去,但黑暗里,已没了未辩的身影。   沈如故就这般被未辩带走了!   她心急如焚,那些人已到了这边,竟是最先进仙子林的司马封。   杜牛跌跌撞撞的过去拜见,也发现司马封带出来的百号人,几乎少了一半。   “南昭!”司马封手提着大刀,看似刚刚大战了一番。   一问之下才知,他们进入这林子,也撞见了一些骷髅兵,除了司马封那把宝刀,其他人的武器砍不死这东西,折了不少兄弟在骷髅兵手里。   好在骷髅兵的数量不多,他们一直在前面的林子里与骷髅兵周旋,却不知何因,那些骷髅兵突然全都倒下了!   “那些骷髅兵是道神运用法术,借用南昭的灵花之力所得,所以这个地方的某处,一定有一个法阵,骷髅兵突然倒下了,应是那法阵遭到了破坏!”   吕东来解释道,他受伤不轻,说话时,还捂着自己的腹部。   司马封听明白后,看这里又有一副棺材,忙说:“这是第三具石棺!”   早知这林子里埋着不止一副棺材,还不知还有多少埋在下面,现在这三具棺材,不能开,也不能扔在这,因为未辩与道神必定还会来。   所以司马封下令,让下面的人将这三副石棺抬回云州军大营。   那石棺重达千斤,需十人同抬,这些云州军兄弟,皆头脱了上衣,吆喝着将石棺往林子外抬。   南昭还站在最初打斗的地方,她没挪动步子,就好像这一走,沈如故就被她扔了一般。   司马封本让人将受伤的吕东来背回去,看到南昭还站在那不肯走,他几步走来,沉声说:“走吧,你在这儿,他也不可能自己走回来!”   南昭不看他,目光一直望着未辩逃走的方向。   对方见她这般执着,忍不住换了语气提醒道:“那鬼东西说你的性命是闻晔的,她不杀你,那你觉得,她会杀他吗?”   她听到这句话,眸波渐动。   前不久,养尸匠薛炼才来抓过沈如故一回,要活的。   鬼仙未辩是闻晔的首座走卒,又怎会将沈如故轻易杀之?   “这般说,在闻晔复活前,他……性命还能保住……”南昭本该松一口气的,但心中压的千斤重石却未移开分毫。   反而是吕东来听她这话,话里有话的问:“就连你都知,沈如故并非轻易能被鬼物上身的,今晚这遭,你就不觉得奇怪?”   南昭眸光带着几分不悦,“他灵魂和肉身都被抓去了,你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就算是风凉话,你也该好好听着!”吕东来字字清楚的问她:“南昭,你仔细想想,他娶你以后,你身边就开始发生怪事,你师父死了,所有线索都与你有关,九重山里的骨吱,还有这仙子林里的骷髅兵,哪一个,不是借你之手行的恶事?道神躲在暗处算计你,为的是什么?是复活闻晔!你再好好想想,这世间,除了未辩那些鬼东西,什么人那般想复活闻晔?”   什么人,那般想复活闻晔?   南昭被这句话问住了,怔在那,一声不吭。   吕东来没给她喘息之机,继续道:“司马封给你那副古画看了吧?贫道这就给你个明白话,沈如故的前世与闻晔确实是夫妻!” 第131章   南昭从不去问沈如故,前世他与闻晔的关系,便是怕答案不如她所想。   可不问,事实就是事实,无孔不入,任她如何逃避,都会面对。   她沉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你想说,道神是如故?”   吕东来未回声,但那面色的坚定便是答案。   南昭反驳道:“道神杀我师父,并伪造书信,骗我回我青云山,如故得知,逼我不准回山,是我一意孤行;青云观里,八大道观十二仙道的人插我数根封骨针,我命那时候就没了,是如故用他的灵气护住我最后一口气,为此,他差点出事!”   “泰州女子案,凶手与道神勾结,制出能令人荣光焕发的万凝膏,我追查到美姨,她灌我喝下断魂毒药,是如故只身下到阴人路,跟黑无常大打出手,才将我还阳,他自己还被困在了阴人路上!他若是道神,这一桩桩,一件件又是为何?”   说到激动处,南昭呼吸加快,胸口起伏不定,眼眶也红了!   对方看在眼里,却不能切身感受她对沈如故的感情。   “世间多少红尘中人为情折腰,又为何呢?”他似是在问她,又不是。   深夜仙子林中,两人对立而站,只听吕东来低叹的声音:“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为何?不就是为你此刻的心甘情愿?”   “你胡说!”南昭激动的否认道,以前她时有觉得这厮讨厌,而此刻,更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我若胡说,你大可不必听,可你这般恼羞成怒,只怕是因被贫道说中了吧?”   “没有!”南昭立即否认道:“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如故,他绝不可能是道神!若他是道神,那养尸匠在荒村里头又为何专门来捉他?”   说起了养尸匠,吕东来也有话说!   “养尸匠抓沈如故抓到了吗?”   自然是没抓到!两次皆如此。   “既没抓到,一切就有可能是场戏,没准就是专门演给你看的!”   南昭觉得好笑,就算是专门演给她看,也未免演得太逼真吧?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养尸匠虽然炼了欧阳嵩,可最后,那粒灵花之魄还是归到了你手里。贫道就想不明白了,灵花之魄人鬼神皆想得,道神为了什么,竟将魄给了一个养尸匠?”   其实,这个疑问,南昭也曾在心里琢磨过。   琢磨不透。   “养尸匠看似是炼了一具厉害的灵尸出来,但才一夜,那灵魄几乎是送到你手里来的,为何?”   南昭反问:“养尸匠自己实力不济,能为何?”   吕东来翻了个白眼,“你的第一粒灵魄,也是沈如故帮你收集的吧!”   没错,从水草精那得来。   “他自己就是用你的灵魄才能活着,他却苦苦帮你收集灵魄,若是他真爱你,无可厚非,但若道神真是他,这些灵魄最后又会去哪儿呢?”   南昭被他搞得头痛,她垂着脑袋,捡起地上掉落的火把,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往云州军的驻扎方向而去。   不管吕东来说什么,她还是不肯相信。   真相扑朔迷离,她需要一步步去揭开。   走出去一段路,找到了他们的马。   司马封的人已经都离开了这片林子,毕竟这里太邪乎,指不定又从哪儿冒出刀枪不入的骷髅兵来了!   南昭将马儿解下,正欲翻身上马,却见后面的吕东来步伐缓慢,才想起,他被自己伤了!   她虽然讨厌听这家伙说话,但又不忍看他落后,万一被未辩又追上来杀了他呢?   这世上信她的人不多,能帮她的更少,吕东来无疑是一个,无论如何,她还是得看着他。   等吕东来缓慢走近了,她小声问:“要我帮你吗?”   对方一副你在侮辱的表情回答:“就你那点儿能耐,还不至于伤贫道至上不了马背!”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他强忍着走了这么段路,现在更解开马绳儿,脚踩脚踏,用力……   只觉腹部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冷汗直冒,实在没有更多的力气,翻上马身了!   南昭在旁边全程看完,冷着脸说:“我听闻,你们南仙山的出世道者都凡心已放,不拘小节,可我怎么看你都有些出入呢?”   死要面子活受罪,装什么呢?   吕东来咬着牙齿,为了帮师门争口气,他再次翻身,这回,终于上去马背了,不过整个人都已趴在了马背上。   南昭也不再说话,慢慢的跟在他的马后,回到了云州军的大营中。   一夜之间,这里不禁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骨吱,还有三口石棺,司马封命人连夜打造了一口铜制的箱子,将这骨吱关进去,而那石棺,也暂时放在营帐中。   沈如故被抓走了,未辩专门为了石棺里的东西现身的,不管里边儿是什么,未辩和道神应该还会来。   所以南昭不打算走,与司马封通了气之后,得知这老爷子也有此意。   骨吱和石棺都棘手得很,军营里有十万悍兵没错,但这些东西一旦出事,没个懂道的人镇场肯定不行,当即给他们安排了两间营帐,还派了军医过去替吕东来上药。   南昭担心家伙伤势,军医前脚进去,她后脚跟了进来。   因为他伤在腹部,军医让他脱下身上到衣衫。   吕东来躺了片刻之后,缓过神来了,盯着站在后面的南昭轻咳道:“咳咳咳——贫道,要脱衣服了!”   南昭一时未反应过来,听他这么一声,赶紧溜了出去。   “大夫,我一会儿再进来。”   军医看过他的伤之后说:“我这有些治跌打的药水,都是军中最好的,皮肉伤绝对没问题,要是有其他伤,我也诊不出,道长可有需要我做的,尽管提?”   吕东来摇摇头,“留下你的跌打药就好了,贫道死不了!”   “那就好!”大夫松了口气,生怕回去曹将军那边不好交代。   大夫一出去,南昭拦着问情况,大夫回答:“道长应是……无碍的……”   应是?   南昭叹了口气,这大夫啥都看不出来,问他还不如自己去看呢,当即就大步进了营房,遇见吕东来只身穿一条裤子,裸着上半身正在擦药。   余光瞄见一苗条身影埋步进来,他反应巨大抓住旁边的衣服挡在身前,责骂道:“南昭,你害不害臊?贫道虽是个道士,但好歹还是个男人呢!” 第132章 :封狱碑   南昭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那青云观里,除了她没女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观念自来就不够深刻。   更何况,夏日里是兄弟们练功,哪个不是光着膀子大汗淋漓?   这有什么呢?她面无不适的走近去,一脚踩在旁边的一根木凳上,强调道:“不害臊!”   这世上,能让她知害臊的人,恐怕只有沈如故了!   吕东来瞧她气势这般足,也立刻意识到作为男子汉,自己的反应颇娘,立刻扔了衣服,光着上身站了起来,“那你可看仔细了!”   以前倒从未过多注意这小道士,没想到脱了衣服这般瘦。   她注意力在他腹部的伤上,暗红的一片,隐约能看见一个手掌印。   吕东来是因为和她的灵花之力对上,才受了伤,所以南昭下意识的用自己的右手,去覆盖他腹部上的掌印,对上了!   “没想到,我的灵花之力竟这般厉害了!”南昭为自己感到自豪。   对方一听,兰花指将她的手拨开,骂道:“你缺心眼儿吧?”   “还能骂人,看来真的死不了!”南昭放了心,转身往外面走,不过走到营帐门口,缓慢停下来,脸上刚刚的故作轻松已不见,转而带着几分沉重。   “其实我知道,如故那一遭,你没回收力量,受伤的会是我!”   吕东来擦好药,正将自己的衣衫穿回去,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   南昭说完,便迈步出去。   天不久就亮了,晨曦从满是营帐的那天边照下。   杜牛亲自给她送来了军中的早餐,一个热乎的白面馒头,一碗白粥。   南昭没什么口味,但她知自己需要吃些东西,沈如故还在鬼仙未辩手里,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控制住了他,他只有指望她了!   大口啃完馒头,几下喝完粥,杜牛还未走,敬声说:“国公爷让夫人吃过早饭后,过去率营中,有要事相商。”   她没有磨蹭,跟着前往前夜的军机大营里。   司马封与座下几个将军正在商讨封狱碑之事。   “封狱碑一有裂痕,仙子林那片就出了石棺和那些骷髅兵,石棺里的东西若真是几百年前大战后,封印的邪物,就这样放在军营里,早晚会出事!”说话的是百足将军姜浩。   云州军里的将领品级各不相同,除司马封手持虎符的国公爷外,兵马大将军曹良主管云州军各部调遣事宜,他下面有步兵营大将、骑兵营大将、守备营,后勤营、等三十几名将领,而这些将领座下,分别还有数十个队长,分管不同的士兵。   盾矛兵、箭兵、枪兵、刀兵,剑兵分化很细,各自为营,这时候,也是各营大练兵之时,将士们拨弄刀枪的声音细细碎碎传来。   南昭步入军机大营内,刚才说话的将领立即止了声。   她是军外人,还是女子,这些人对她有忌讳,是一开始就有的事,她不觉稀奇。   司马封开口喊道:“南昭,来。”   他们正围着一个云州军营附近的战略沙盘,人太多,南昭要走过去,需要穿过这些身穿战甲、身材魁梧的将士身边。   平日走在大街上还不觉,这般一对比,南昭可以称之为娇小。   终于来到老爷子身边站定,无数双眼睛也都在她身上,她没说话,只听司马封对大家说:“南昭是泰安王的结义妹妹,从小在青云观中长大,得青云子道长亲传,身有异术。”   之所以这般介绍,缘由很简单,服众!   可昨夜里,这儿有半数将领与司马封一道进了仙子林,十几个骷髅兵,折了他们五十八人!   他们从前都没真的遇上过这些东西,可在这云州城外,守着这块封狱碑,多少大家都有点数,铁骑将军郭逊松问道:“青云观在哪儿?”   南昭回答:“青州!”   “哦——”对方点点头,虽不想扫镇国公的面子,还是带着顾虑说:“我听闻那些厉害的道士都修成了半仙儿,既要修成半仙,年纪少说也该有个七八十岁吧?”   她听明白了,这是嫌弃她年轻,一看就没什么本事。   也是,这仙子山的东西,哪一样都不平常的怪事,他们担心她镇不住在常理之中。   司马封没有提她真正的身份,这也是为她好。   毕竟,传闻中的灵女,并非什么吉祥物。   听郭逊松说完,另一个将军也附和道:“昨晚还说那些巡逻兵是什么怕火的怪物,这……”   大家是因了镇国公在这,说话很客气,要是没在,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连司马封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帮南昭在军中立起这份信任来,营中气氛一时有些繁杂,大家各说各的。   “听说昨天他们一起的一个人也不见了,这要是真的出事儿了,能指望上她吗?”   “我们要对付的东西,可不是凡物啊!”   正说着,营帐的帘子又被揭开了,身穿布衣,背上背着长剑的吕东来步了进来。   才不过几个时辰,他已恢复了平常的姿态,走路时,背脊颈部笔直,一线合成,根本看不出受了伤。   看又来一个,郭逊松出声问道:“这位小道士也是那什么青云观的吗?”   说起来,司马封还不知吕东来的来历,所以也就未帮忙介绍。   吕东来也不拘谨,他走到沙盘附近语气轻快的说:“非也,贫道从南仙山来。”   司马封神色一变,立刻转头问:“是南周群山之中的南仙山?”   “是。”   这些当兵的对道门之事不熟悉,不知道青云观不足为其,可不知南仙山的却少之又少。   在这九州天下,连个三岁孩童都知道一句话:不吃不喝成南仙。   因为早些年闹饥荒,许多人饿死,饥民无数,他们在最后的日子里,总要给自己寻点盼头吧,他们想到那些修仙的高人便不吃不喝,就成了神仙,于是就有人说,不吃不喝成南仙。   世人都说南周的群山里,藏着许多世外高人,无名无姓,只在天下有浩劫时,才入世救世。而其中,有一座叫南仙的山,更被称之为神山,里面的修行者,更是非凡之辈。每年,也有不少俗世中的道者前往群山,想上南仙去悟悟至高道法,可没有那根基之人,是如何也寻不到上山的路的。   但南仙山的存在,像神话一般,许多人听过,却从不觉得真的存在。   此刻眼前站的银发道士竟是从南仙山来?大家纷纷侧目。   司马封沉声道:“曾有位老友,对老夫讲过南仙山之事,说有一位一悟真人,今已有三百多岁。”   “那正是为师!”   在场人哗然。   “难怪敢和我们曹将军比武!”   “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竟有这般修为!”   很明显,吕东来与南昭的待遇截然不同。   她就安静的在旁看着,心头突然有些许失落。   失落的并非是吕东来受到了云州将士的信任,而是无奈。   这世人从不了解他们是谁,但总会从传闻中去认识他们。   所以南仙山的吕东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可以信任之人,如她与沈如故这样的人,只能隐藏住身份,躲在角落里。   不过,吕东来得了重用,他们在军中行事方便了许多。   “那吕道长,昨晚仙子林里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可有何良策?”曹良问道。   “以贫道所知,有个角道神的茅山术士颇有些道行,他与鬼仙未辩勾结,对仙子林里的石棺有企图。那封狱碑裂开,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吕东来上前,指着沙盘上仙子林的位置,画了个圈,“派重兵将此片区域看守起来,那地底下还有多少石棺我们皆不知,但石棺里的东西,是这些人想得到的,绝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曹良有些顾虑的说:“那些石棺非同小可,应该守着,可是你也说了,打主意的茅山术士那般厉害,都与鬼仙勾结了,我这些兄弟除了人多以外……”   “这你不必担心,贫道会想办法修补裂开的封狱碑,只要此碑修复,这片地方,就还是封印之地,出不了大乱子。”看他信心十足。   曹良等人松了口大气,“不愧是南仙山的高道,那吕道长打算何时去修补封狱碑?”   “封狱碑有裂纹,引封印之地力场不稳,道神才有机可趁,修补封碑,事不宜迟!”   不久,吕东来就在众人期待仰慕的目光中,从军机大营里走了出来,为了让他好行事,还专门一队百足兵给他差遣,其中管事儿的,就是昨夜的杜牛。   于是乎,他从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摇身一变,变成了十万云州军的红人儿。   “有点渴。”   “道长,请喝水。”   “有点热啊!”   “道长,我给你扇风呢!”   “骑马太高,走路太累……”   云州军营区往西几里处,一座陈旧的石碑立在高坡上,土石之地,周边寸草不生,此碑看不出根基何处,仿佛就是从地底下长起来的。   吕东来说骑马太高,走路太累,杜牛特地去找了一辆装土的木车,推着他走!   这画面真的……一言难尽。   到了地方,吕东来从木推车上下来,听杜牛说:“道长,那石碑上面,咱们一般不上去。”   旁边的小兵附和道:“对对,这是规矩,因为那封狱碑封住了那么多妖鬼邪物,所以煞气很足,咱们这些凡胎肉骨的,不能靠近。”   另个小兵回忆道:“我同乡的二舅子的小表弟去年就是因为不听劝,上去摸了一下那块碑,就生了场大病来着。”   “……”   吕东来只好领着南昭上去细细去观察那封狱碑。   灰蓝石面上,上面的字迹早已被风化得模糊不清了,他却看得很仔细,目光不移。   南昭开口问:“你骗他们的吧,你根本修不了这碑?”   小道士丢过来一白眼,强调:“贫道从不骗人!”   她面色不改的说:“若是昨天,你许真能修这碑,可今天,你连马都骑不了了,走路也成问题……”   “嘘,小点儿声!”吕东来朝她挤着浓眉,“被下面的听见了回去一传,说贫道是个骗子,岂不是毁我师父的招牌?”   南昭才不管他什么招牌,她只想知道他的打算。   “你打算着怎么办吧!”   “怎么办!”吕东来手撑着石碑,神情变回闫肃道:“这碑必须得补,若不补,裂缝将越来越大,到时候,就算道神和未辩不来,那些石棺里的东西也镇不住了!”他目光看向这边,“我是受伤了,一时半会儿施展不开,不还有你吗?”   “我?”南昭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在军机大营里是打她的主意。   “你没听那天那位将领说,几百年前,是一妖女将这些妖魔鬼怪给放出来的……”   吕东来问她:“你就那么肯定,那个妖女就是指的你?”   她很肯定的说:“不是我,也与我手心的灵花有关系,这碑,我补不了!”   “谁说让你补了?”   “那是?”   “你的灵花之力!”对方指了指她的手。   “不还是一样吗?”   “不一样,此碑是当年诸多道门先辈合力所起,里面一定有上万道咒语加持,你的灵花之力能加持万灵,骨吱和骷髅兵可以,这封狱碑也可以!”吕东来看她认真再听,便又补充道:“自然,你要修补此碑需得静心,此碑看似是死的,但它存在是由百道倾尽法力而成,又在此处数百年,早已是活物了!”   此活物并非是指人和动物,更像妖鬼一类,它有了自己灵气。   “若不静心,你也与它沟通不了,想要替它修补,只怕没可能!”   想想也是,一个在此处镇压着那般多妖魔鬼怪的仙碑,怎会随便让些阿猫阿狗替它治病?   说时,吕东来稍有些为难的说:“还有件事……” 第133章   “还有何事?”   “沈如故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南昭原本心不在焉的,听到这句话,目光看过来。   夜里吕东来与她说的那些话,又似在耳边说了一遍。   吕东来说:“这一路来,我提醒过你几回,你并非真的蠢笨,但一遇上沈如故,就失了理智,现在这处境你也在,若他不是道神,当然是好事,若他是,你也该认清自己的位置!”   南昭不发一语的听着,这里地处高地,风吹来,连颗挡风的树都没有,她身上只着一件淡白交襟裙衫,单薄得似能轻易被吹走。   认清自己的位置?   自从遇见了沈如故,无论旁人如何看她,只有如故护她臂下,替她挡风遮雨,她难过、开心,全部都与他有关,她已打定了主意这余生不管是怎样的一条路,只要沈如故在,她什么都不怕。   她将自己与沈如故置于一处,现在吕东来却要她独自一人来面对,她想都不敢想。   可她不愿想,吕东来却不得不逼她想。   “看到你身后的数万云州军了吗?南昭!他们的先辈在此处浴血奋战,为的不仅是守住他们的家园国土,而是所有活人存在的世界!不管沈如故是谁,他若想再引浩劫,便是与苍生为敌!”   苍生?南昭望着这云州的大好山河,以及那身后重重叠叠的军账,甚是茫然。   吕东来问她:“你忘了你师父从小教你的大道之义了吗?你是与师门恩断义绝了,那些大道你可以忘,但你能忘了当日在青云山上,你师父的棺椁前,你所发的誓言?”   她猛然抬头,坚定如初回答:“我没忘!我一直深记!”   正因记得,她才一路,追着杀害师父的道神来到了这云州。   “记得就好!”吕东来安下心来,不再说其他,他站得有些累了,就这般靠着封狱碑上坐下来。   南昭回想起师父的种种,她很惭愧的说:“师父在世时,我什么都不会,连起个卦都不成,没少成为师兄弟们眼中的笑话。可我师父他每次都鼓励我,他总说阿昭呀,别管别人怎么看,得悟者不论早晚终得悟的,终有一天,你会胜过他们,更胜过为师!”   不知那时,师父可曾算到过自己会因她而死,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在师父活着时,让他看到她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徒儿,她能为道者行大意,她可证明自己并非是人口说的煞物,要向道门的那些人证明,师父当年收下她,并非引狼入室!   “我要修补这封狱碑!”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如基石。   吕东来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浅淡笑了一下。   这样的笑容,让南昭想起了远在泰州的九哥周仰,他爱笑,温润如玉,锋芒不争。   可这银发小道士,却很少这般纯粹的笑,像一个认识许久的故人一般。   “那你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   两人正准备动手,远处有人骑马朝这边奔过来。   下面的杜牛对他说:“道长,好像是国公爷身边的人!”   他们便走下去,听来人下马传话。   “吕道长,国公爷让您们赶紧回军营!”   两人神色微变,这时候回军营?   司马封是知他们来查看封狱碑了,没出事儿,不应该会专门派人来请。   想到军营里还有一只骨吱和三口石棺,他们也没有多问,立刻往回赶。   不久,就回到了军营中,还是军机大营中,两人还在外面,就看到营外站着几个穿着相同的人,皆是一身蓝黑相间的长衫,腰系锦带,头戴网纱帽,硬气凌凌,皆是高手。   这些人站在账外,自然是随主子来的,能自由进入这云州军军要之地,想必身份不低。   南昭与吕东来被带进去,军机大营里摆着几张椅子,正上方的那张平日都是司马封坐在上面,现在却是另一个年轻人坐在上面。   那人头戴镶着金边的玉冠,身穿明黄色的华袍,脸部轮廓清瘦,五官与周仰有两分相似,但那一身的气息却不同,此人神色阴鸷,犹如逮捕的鹰,令人心生警惕。   而这个人身后除了两个贴身侍卫外,还坐着一名妖娆的女子,此女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羽毛扇,轻轻扇着,见他们二人进来,眸中露出轻视之色。   他们人还没站稳,男子的侍卫便厉声道:“放肆!见到太子殿下,为何不跪?”   南昭心头吃了一惊,太子殿下?   即便周仰是她九哥,她对这些王公贵族也并不熟悉,只听沈如故曾说过,这太子名叫周政,是当今炎帝最宠的皇子。   不过,此人应该在天都才是,且天都离这里有七八日的路程,他怎会出现在此?   毕竟是太子殿下,南昭也不想惹事,就面无表情的跪了下去。   吕东来瞄了她一眼,好像在质问她:你的道骨呢?   当年若不是天下道门合力降妖除魔,换来百年太平,哪有这些王公贵族的安逸生活?所以他们道门高道,见王族皆可不跪!   不过高道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道士都得跪!   周政见这银发道士竟这般张狂不跪,眸色已冷了几分,他身旁那美姬轻笑道:“又来个活腻的,这回人家想看五马分尸!”   原是他们刚到云州,进城的时候,有个老伯眼睛不好,挡住了太子的车辇,被抓了起来,太子问身边美人说:“他冲撞了美人,美人要如何惩罚他?”   美姬回答:“我讨厌他那脏脏的脸,把头砍了,扔去喂狗吧!”   于是老伯便被砍了头,头颅扔去喂了狗。   司马封听到这句话,终是忍不住了,在旁说一句:“太子殿下,这位是南仙山一悟真人的真传弟子,吕东来。按照先帝立下的规矩,高道见王族皆可不跪!”   周政那双阴鸷的眼扫过欧阳封的老脸,明明恨得发紧,却露出一抹浅笑来。   他身边那美姬心头不痛快,手撑着下巴,一脸人畜无害的说:“那跪着的女子长得太丑,人家不喜欢,人家要她……”   欧阳封早听闻过这女人狠毒阴辣,生怕她要求什么过分的话,有意轻咳了一声。   美姬停顿了一下,也不想一刀就砍死了,含笑妖媚道:“镇国公莫担心,吕道长不跪可以,就让那女子替他跪着,莫要起了!” 第134章 :天下终将易主   莫要起了?   美姬有意刁难,南昭听话的跪在那,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不怒不气。   这一生,再难到时候都经历过了,何况是权贵们的肆意妄为?   那女子正等她反应,只见她这般平静,手里的扇子摇了摇,有些意想不到。   这时,太子周政问道:“听闻你们在仙子林里,挖了几口石棺材?”   “是。”司马封平常回答。   那边又好奇问:“此刻石棺在何处呢?”   “还在军营中!”   周政没说话,似乎在等镇国公自己再说点儿什么。   不过司马封却不主动提及其他,是那美姬开口说:“刚进这里来时,听到有人说,不止有棺材,还有只怪物?”   “怪物?”太子一脸好奇的样子,“本太子还从未见过怪物,在哪儿呢,带本王去看看。”   司马封略带顾虑的说:“那东西十分危险,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还是不要看的好。”   周政却一副不悦的神态说:“怎么?镇国公还管起本太子来了!”   “不敢!”   “那就带路吧!”   司马封给下属递了个眼神,他们立即下去准备了!   前夜才吩咐下去制铜箱,此刻还未打造好,那骨吱便被用五根铁链锁在军营中一处空地上,四周都围着火堆,专门安排了人看着,随时加柴以免火堆熄灭。   这段时间,那几个看守的士兵不时丢石子进去砸那骨吱,引得这东西不停龇牙咧嘴。   司马封领着周政等人来到此处,南昭与吕东来也被要求跟过来。   “见过太子殿下!”   士兵通通跪在两边,周政也未叫他们起来,目光好奇的朝前面骨吱处走去,一看见骨吱,他没有别人看到时的畏惧,反而像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双眼发着光。   “这东西长得……”他本在火堆外面看,但是看不太清楚,便往里面迈了两步。   司马封有意提醒道:“这东西十分凶残,太子殿下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   周政听到这话不开心,狂妄回答道:“本太子天命在身,岂是想伤就伤的?”   “嗤!”却是那骨吱朝周政扑过来,吓得他退坐在了地上!   “殿下——”他身边两个侍卫去扶他,他一把将二人掀开,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前面凶横丑陋的骨吱看。   “漂亮!”他竟然夸骨吱长得漂亮,南昭站在最后面,心道这太子,应该也是个怪物。   “殿下喜欢这怪物的模样?”那美姬也不是个普通人呢,寻常女子见到这么个怪物,早吓得发抖了,她竟敢站那样近,面不改色。   周政回答:“美人儿,你瞧它的嘴,它的牙齿、它的爪子,这多漂亮呀!”   说着,他学着骨吱龇牙咧嘴的样子发出“嗤”地一声。   而旁边站了近百个人,皆是为了他的安危在此。   大家都知,这太子殿下癖好怪味儿,行事大胆,生怕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行为来,被那凶狠的骨吱给吃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得掉脑袋。   这些人都捏着把冷汗,唯有这二人像在享受一般,逗着骨吱玩耍,不时发出笑声。   “这东西太漂亮了,本太子想养一只!”玩得差不多了,周政回头对司马封道,以命令的语气。   司马封立即劝道:“太子殿下,这东西可不是猫狗,十分危险……”   对方略过他口说的危险,声音盖过他的话问道:“这东西吃什么?”   既然要养,当然得知道它吃什么了!   司马封不回答,他也不太清楚。   周政面上露出愠气,眸带冷光,回头过来质问道:“司马封,本太子问你这东西吃什么?”   司马封微低着头,神情暗沉,隐忍着内火。怎么说,他也是炎国两代功臣,家族皆为周氏皇族效力,忠心耿耿,连炎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这周政却直呼其名,在他的这些下属面前。   这片刻间,氛围一度到了冰点,比见到那凶恶的骨吱更令人窒息。   司马封不回答,周政很是老火,因为某些原因,他恨这老东西得发紧,却一时又对付不了他,不让他养骨吱?本太子要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他突然一转身,指着站在最后面的南昭问:“你,出来!”   南昭全程一句话都未说,这时被点到,朝前走了两步。   “听闻这东西是你们捉到的?”   “是。”她回答得很平静,那神态,一丝害怕都没有,这反而让周政心头有些窝火。   因为不管是谁,他应该害怕他,他是太子殿下。   他在天都,所有人只要见到他的车辇,便全会惶恐的跪下来,而到了这里,这姓欧阳的老匹夫不怕他,连这个小小的平民女也不怕他!   不怕是吗,本太子总会让你怕的!   他问:“这叫骨吱的怪物吃什么?”   南昭本不想回答他,可以她的身份,没有拒绝的权利。   “人肉!”   旁人一听到‘人肉’两个字,都是心惊肉跳,那周政却兴奋的笑了起来。   “人肉!果然是本太子看上的宠物,连喜欢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哈哈哈!”   他身边的美姬也附和的轻笑着,而旁边的所有人,都沉默着。   似也怕骨吱咬他,周政未再向前靠去,他站在火堆旁边,对着骨吱柔声说:“乖,以后本太子就是你的主人了,等着,主人这就去给你拿你最爱吃的。”   说完,他神情变得阴冷,看向身后,略有深意的说:“本太子的宠物饿了,它要吃食!”   那美姬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低着头的南昭身上,提议道:“这是殿下第一次给它投食,自然要投最好吃的肉,这女子看起来肉又白又嫩——”   “太子殿下!”司马封沉声开口:“这儿是云州军军营,不是殿下的屠宰场!”   周政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匹夫对这平民女子紧张得很,他虽然荒唐肆无忌惮,可也不敢无缘无故,直接动司马封的人,所以他怪声笑着,“国公爷这是生气了呢?本太子不过就开个玩笑,国公爷气量如此狭小,着实无趣。”   他迈步从火堆旁边走过来,似看够了骨吱,打算去看那三口石棺材了,走到南昭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带着冷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南昭!”   听到南昭这个名字时,周政的神色明显有变。   前段时间,泰州的探子来报,周仰大张旗鼓认了一女子为义妹,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他余光看过欧阳封,嘴角露出一丝隐晦的笑容:难怪那老匹夫如此紧张,原来如此。   周政带着这一行人去看石棺了,吕东来身上有伤,已强忍着站了许久,此刻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急需要下去休息。   司马封知道他身有伤,待太子的人去前面一些了,立刻派杜牛带吕东来回营帐休息。   吕东来走前,特意叫南昭到身边小声道:“此人心狠手辣,来此别有目的,你且跟去看着,可别让他整出祸事来!”   南昭点点头,跟着司马封追上去。   这段路上,老爷子也对她道:“周政怕是盯上你了,你行事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她问道:“他身边那女子什么来历?”   司马封讲述道:“周政出生高贵,生母是皇后,自小就备受皇上偏爱,身边妻妾成群,而这个女人,跟在她身边半年多了,是他最宠的宠妃,人称丽姬,以前好像是个舞姬,得宠后,太子走哪儿都带着她,此女不简单啊!”   竟能说出要看五马分尸这种话的女子,自然不简单,南昭这辈子也见过好几个了,一个是开黑店的李二娘,做万凝膏的美姨。   有句话说:这世上的善,都是相同的,唯有恶,却各自不同。   前面就到了放石棺的地方,太子和丽姬正围在棺材前近看。   “这宝石这般漂亮,奴家在皇宫里也不曾见过这样大的……”丽姬贪恋的声音。   周政揽着她的细腰,宠爱有加的问:“美人可喜欢?”   “哪有女子不喜欢宝石的?”丽姬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巴巴的望着他。   周政立刻下令道:“来人啊,快把这上面最大的那颗宝石摘下来,本太子要送给美人儿!”   司马封面色暗沉下去,并未下令让下属去摘宝石,他的属下都听他一人差遣,自然无一人上前。   是周政自己带来的侍卫拔出腰上长剑上去,准备将那宝石为他家主子凿下来。   司马封刚要开口劝告,南昭在后边轻声说:“国公爷不必担心,那宝石,他们弄不下来。”   “哦?”老爷子回头看南昭面色沉稳,有些好奇。   “那是逍遥岛上的北神石,确实珍贵无比,因为并非凡夫俗子可以得,必然是得道的高人才能寻到,用途也绝非是装饰收藏,而是辟邪封印之用。”   既是封印,当年建造这些石棺的前辈,便对这些北神石施了法术,除了法力高强之人可破,普通凡人,怎可能取得下来?   果然,那号称周政身边‘第一猛侍’的蒙高猛对着北神石一顿狠敲猛砸,宝石都稳稳的镶在石头内。   看着那满脸通红流着热汗的蒙高猛,周政一阵恼意蹿上来,也看出这宝石不好取,他往后面这些站着的人里扫了一眼,再一次指着南昭问道:“你,可有办法将这宝石从棺材上取下来?”   南昭淡淡回答:“太子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将此物取下。”   丽姬不开心的问:“为何?”   “因为此物受了诅咒,得了他,恐怕会对贵人不利!”   对方却并不相信,她说:“诅咒?吓谁呢?”   南昭不再答。   劝了你又不听,那你就继续砸呗,反正我拿不下来。   “你!”丽姬恨她得紧,若这里是天都,早拿她去喂狗了,此刻也只能圈着周政的胳膊,示意他要为自己做主。   周政也清楚,这女人不那么好动,他拍拍丽姬的肩膀,哄道:“美人儿别气,何必与那些低贱的东西一般见识。”   周仰他杀不了,这女人他还杀不了吗?   太子此番来,是受了皇帝旨意,过来视察云州军的情况,又得了一只新的宠物骨吱,今晚自然要留在军营。   此人好大喜功,享乐成性,即使到了军营内,也无法入乡随俗,司马封不得不为他操办一场军宴。   既是宴会,歌舞表演自然少不了,云州军军纪严明,连个军妓都无,更别说能表演的舞姬歌姬了,只得去云州城的大艺坊内请艺娘来表演。   宴会开始前,周政的人,绑来一个一身破烂的人,说是要邀大伙去看一场精彩的戏。   南昭站在最后面,看到那人年纪大概四十多岁,面色黝黑,瘦骨嶙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将大难临头,他满目惶恐。   司马封已看出周政要做何了,他出声问道:“太子殿下,此人是从何处来的?”   周政回答:“本太子出城时看到有修补围墙的罪奴,便让高猛去要了一个来。”他特意强调道:“有罪之人,都该死!”   而他自然有对他们的生杀大权。   说完,他叫人将这罪奴拉到骨吱处,罪奴刚才虽也害怕,倒也安静认命了,可此刻看到那火堆里锁着的怪物,吓得面孔扭曲,挣扎起来。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周政无动于衷的说:“你这种低贱的罪奴,能当我爱宠的食物,已是你莫大的荣幸了!”   虽不知此人到底犯了何罪,南昭看到那可怜人害怕祈求的样子,心生不忍。   而此刻,太子的人正要将他丢进火堆里,罪奴大声惨叫着。   骨吱早已饿了,看到有新鲜的人肉吃,早已流着口水等待着,一到它可触到的地方,便伸出爪子抓住罪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瞬时鲜血喷洒出来,那些见惯了死伤的将士见此一幕,也不免觉得残忍,可谁也不敢说什么。   罪奴痛苦的叫唤着,心知自己就要被活吞下,用凄厉的声音喊道:“太子周政荒淫残暴,不得好死!!”   周政应不是第一回听见这种言论了,眸中露出凶光。   而就在罪奴被骨吱活活咬死之前,罪奴的目光突然从人群里找到了南昭的方向,用最后的力气说:“天下终将易主……”   天下终将易主!   南昭心头复杂,为何她会觉得,那罪奴是在与她说话?   像一种祈求,又像一种启示! 第135章 :拯救苍生   周政听到罪奴临死前的哀嚎,也气得不浅,下意识的寻着罪奴看的方向看去,便对上南昭那双清冷的眸子。   这么一瞬间,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此女绝不可留!   看完了这残忍的活人喂骨吱,那些对周政残暴早有耳闻的将士们,实未想到,他比传闻中还要可怕,无奈的是,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能拿他如何。   众人回到宴会上,气氛因刚发生的一幕十分凝重,唯有坐在宴桌最前面的太子与丽姬很享受刚才那残份忍。   “都闷着做什么?这死气沉沉的,乐师呢?”   听得周政不悦的声音,一抱着琴的女子面色惶恐的步了进来,将琴放在琴台上。   坐在司马封旁边那张案上的南昭看清乐师的脸,也吃了一惊,竟是前夜她与如故去那家乐坊的琴师,名叫琴芊。   琴芊从前常去云州达官贵人府宴上奏琴表演,其实早已驾轻就熟,不过这军纪森严的云州军营中,却从未来过,看到这满张刚毅铁面的将军,她心头直跳,但最让她害怕的,还是坐在最前面的太子殿下。   世人皆知,太子周政性情暴戾,一不小心惹了他不开心,轻则能落个断手断脚,重则死无全尸。   她来之前,就听捅乐坊的乐师说她曾经有位要好的姐妹,在天都曾为太子抚琴,因为一个调子弹错了,便被砍了双手。没了双手的琴师再无法抚琴不说,太子更下令人将人扔进了池子里,活活淹死了!   军营里的人去找乐坊找表演的乐师时,乐坊里的人没人愿意来,琴芊是里面资历最老的,老板也没法子,只能求着她来。   她也是心善,想到别的新乐师来,笨手笨脚铁定出事儿,她能不出岔子的表演完就好了!   这一路,都是这么鼓励自己的,可人才到营帐外,就听说太子将一大活人扔去喂了一只怪物,她隔得老远,都听到那罪奴惨叫的声音,被吓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在琴台前做定,丽姬突然从案前起身,巧笑对周政道:“殿下,奴家许久未跳舞给殿下看了!”   周政十分开心,期待的说:“美人儿要献舞,这些云州军的将士们有眼福了!”   丽姬福了福身,莲步走到地毯中央,这时节,已近夏日,她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红色纱缕裙,胸前风韵若隐若现。   丽姬对琴芊说了一个曲名,是琴芊熟悉的,她松了口气,手落弦上,婉约的琴声从指间弹出。   地毯中央,丽姬闻琴声起舞,舞姿妖娆,十分迷人,听闻当初周政便是在宴会上看了她的舞姿,心生喜欢,别的舞乐姬都听闻过太子的荒唐残暴,甚至伴君如伴虎,不敢靠近,这丽姬却与那些女子不同,大胆得很,更对上了周政的口味儿,当晚便在宴席上要了她。   宴席上的其他客人都尴尬的退到席外,那丽姬与太子两人在里面欢爱的声音持续了许久,从那以后,丽姬几乎独宠,太子府上其他侧妃妄想与她争宠的,结局都很惨。   若非太子妃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帝不准,只怕周政早让这女人做太子妃了吧?   此刻,丽姬的舞姿正到精彩之处,只闻“哐——”地一声,琴芊的琴弦断了!   宴上顿时鸦雀无声。   琴芊更颤抖得立刻跪趴在了地上求饶道:“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丽姬的舞姿也因这一弦断而终止,她怒目看向跪在地上的琴芊,骂道:“该死的贱人,连首曲子都弹不好!”   周政也正在兴头上,为此眸色一暗,杀机已起:“为美人弹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即拿不稳这份福气,也就罢了!”   琴芊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一直不停的求道:“美人恕罪,美人恕罪!”   丽姬无动于衷的走到她面前,那双妖媚的眸子透着吃血的冷,一脚踩在琴芊放在地上的手指上,用力的踩下去,琴芊不敢喊疼,强忍着。   “殿下!”光踩琴芊的手,不够泄她心头之很,丽姬回头对周政说:“殿下,奴家觉得您那只新宠兴许吃得不够饱。”   周政被这么一提醒,立刻下令道:“把这贱人拖下去味骨吱!”   琴芊大赫,凄声请求道:“不要,太子殿下,民女知错了,太子殿下……”   似乎知求这二人无用,琴芊看向坐在旁边的司马封,求道:“国公爷,救命啊!救命啊!”   周政一个凌厉的目光看过去,倒是期待司马封能开这个口求他。   不过司马封却未开口,他虽然不愿看到周政这般做,可他深知对方脾性,自己这口开了,只怕也没用,那又何必让自己的仁慈被敌人利用?   司马封没有开口,他座下的其他将军虽也看不下去,却也不敢越矩,无不压着心头气焰,敢怒不敢言。   周政十分享受这一刻,那就是看这些他讨厌或与他作对的人,隐忍挣扎的模样。   他的人很快过去将哭求的琴芊从地上架起来,琴芊浑身颤抖,心知自己死定了!   “请等一下!”却是此刻,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这沉默的一众将军席中发出。   琴芊不知是谁,但她很感激对方这时有人说话,目光追寻过去,便见一清丽的女子从一张案桌前站了起来,她心头有起伏,这位姑娘她竟见过,正是前一晚上与一位长相出众的公子来乐坊借琴的,她当时不知对方是何身份,看谈吐不凡,没想到,竟出现在这军营重地里面。   周政听到有人敢在此刻说话已是很惊讶了,再一看,竟是南昭,那眸中的忌色已藏不住。   南昭不卑不亢的从案桌前走出,来到正中央面对周政的位置说:“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这位乐师一命。”   说着,她已恭敬的跪在了地上。   那罪奴被扔去喂骨吱时,她未能开口,整个过程,心中重负不堪。   如今,又一无辜之人要被扔去喂骨吱,整个军营的将军不敢开口,南昭心头的良知却不允许她再继续沉默下去!   从小就师父教导她,道者要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苍生苍生,不管大小,无论结果如何,她求个问心无愧。   周政还以为她敢开口,应有何奇言要说,竟是跪地求情?他这一生,见过最多的就是这跪地求情,当场就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到你在此求情?” 第134章 :老天爷定的灵女   早知周政脾性,被这般骂,南昭心有准备。   而她身后的宴桌上,所有将军都为她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   南昭重复了一遍,“还请太子殿下息怒,饶过这琴师一回。”   丽姬用一种轻视且匪夷所思的目光从后看着她,她一直低着头,模样谦恭。   周政瞧这份执着,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杀一个琴师有什么意思呢?能借此整死这女人,岂不是更好?   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你要本太子饶她一回?”   南昭跪在地上恭敬回答:“这位乐师第一次为太子殿下演奏,因被太子殿下英武不凡的气质折煞,所以才会犯错,还请太子殿下能让他一命。”   她这一辈子说过不少违心的话,而这一句,简直违背良心。   可又能怎样呢?这世上总有三六九等,高贵低贱之分。   那权贵之人,高高在上,视弱者性命为草芥,而弱者每一刻都活得分外小心,哪怕用尽所有力气,也不见得能活出个人样子。   周政听完她的话,皮笑肉不笑的说:“饶过她,可以啊!可她惹了美人不开心,总要有什么可以来弥补这场错误,让本太子咽下这口气吧?”   司马封虽然一句话未说,但此刻神色有变。   丽姬听到周政的话,也从刚才的愠色中转变为得意,她从琴芊身边走到跪着的南昭身边道:“你们修行之人不是讲究因果吗,一物抵一物,既然要为她求情,不让殿下丢她去喂骨吱,那么就由你去喂骨吱好了!”   刚才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万全之策,只凭那一腔的善意,听到这要求,身后宴席中小声议论。   曹良劝道:“沈夫人,犯错的又不是你,又何必替人去死……”   “是啊!”   “沈夫人心善,本太子自然要满足她,你们就莫要劝了!”周政对这结果是喜闻乐见,一手撑在案桌上,那悠闲的模样,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沉默过后,南昭轻声回答:“好!”   好?   所有人哗然,司马封神色更是大变,全部被周政收在眼底,他得逞的叹道:“哎,这世上果然真有佛心之人,愿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去死!”   丽姬也假惺惺的附和道:“是呀是呀,都快将奴家给感动哭了!”   周政特好奇的问:“南昭,是否是你救了她,就能修成佛了?”   “舍身救人,立定成佛?哈哈哈——”   那张狂的笑声在大帐中传开,所有人都替南昭惋惜。   “这姑娘是真的傻啊,竟为一个乐师去得罪太子!”   “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哗然声中,周政迫不及待的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指着琴芊说:“你——今儿命好,有人愿意替你受死,你还不快去感谢感谢她,再晚些,就没机会了!”   琴芊浑身颤抖的从地上站起来,听命的来到南昭面前;许是她经历过太多生死了,此刻却不那么害怕,像个无事人一样平静的站了起来,还顺手理了理跪皱的裙摆。   相比这个马上要被骨吱吃掉的沈夫人,琴芊更像那个要被吃掉的人。   “姑娘……”琴芊眼泪直掉,声音哽咽说:“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又为何替我这低贱之人送命?”   南昭那双轻亮如灵珠一般的眸子对上面前的泪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鼓励道:“万物皆有灵,这世间本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说完,她见前面周政的手下已在前面等着她了,便从容的走了过去。   这么一瞬间,刚才那些暗自感叹她傻的将士们,被她这不凡的气魄所折服。   想他们一个个皆是铮铮铁汉,却没有一个人有她勇敢!   就连太子的侍卫对她也不如对其他人那般凶狠,她自己在前面走,两人就在后面跟着。   周政期待的对司马封道:“镇国公,走吧,咱们都别错过了这场好戏!”   欧阳封那张老脸在努力隐忍,可额头上的青筋却遮挡不住。   所有人都被要求去骨吱处看南昭被吃,连在账中休息的吕东来也被惊动了,他忍着伤过来,看到南昭被太子的人带着往前走。   那只刚吃了一个大活人的骨吱正在火堆中跳跃,那张牙舞爪的表情,似乎是已知自己又将大餐一顿,所以分外开心。   “吕道长!”欧阳封走过去,抹着老脸说:“那骨吱凶残无比,这丫头真是自己作死!”   吕东来却表现得很平静,不露山水,远远的看着那边的周政,“此人若当道,苍生之难也!”   欧阳封心有焦虑道:“道长可有何厉害的法术……”   吕东来挑眉:“国公爷是说障眼法吗?”   让别人看到南昭像被吃了,其实是被障眼法移花接木了!   老爷子连忙点头,仿佛看到了希望,“对对,道长可行吗?”   “贫道不会!”吕东来撇撇嘴,“障眼法是那些不入流道者惯用的伎俩,我南仙山的道者,不屑于此!”   司马封差点儿被他气出内伤!   都啥时候了,还在标榜他南仙山的厉害,他不悦的说:“道长就不为南昭担心吗?”   “担心啊!”吕东来一本正经的说:“她好不容易能投个胎,就这么死在这里,确实可惜了!”   “没了?”   “没了呀!”这厮不知是真对南昭之生死无所谓,还是在故作轻松,反正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担心。   司马封长吐一口气,站到一边,曹良过来请示:“岳父大人何不开口求一求太子殿下?”   “周政应对那预言有所耳闻,他杀心早起,绝不会错过这种机会除掉南昭!”   所以,他开口只是多此一举。   且这还是南昭自己找的,他又有何理由开口呢?   站在火堆附近的周政撑起了这夜里的半数黑暗,那身华服被火光照出了光。   “本太子的乖宠已等不及了,你是自己走进去,还是本太子让人扔你进去?”   南昭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却将他那张邪恶的脸,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   这一刻,她想到前不久被喂了骨吱的罪奴死前之言:周政荒淫残暴,天下终将易主……   若这样的人,也是上天命定的天子,这上天只怕是真瞎眼了!   一眼之后,她迈步朝火堆中走去……   许多将士都不忍看她单薄的身体被骨吱撕碎血溅的画面,下意识的低头不看。   骨吱见南昭走进来,咧着嘴石伟,黑色的唾液沿着那干瘪的下巴流在地上,再近些,它便朝南昭扑过来,张着尖牙的嘴朝她脖子咬去。   正当大家都以为她会如那罪奴一样,被骨吱一口咬中命脉时,她突然抬起了右手,红色的光从她手心喷发出来,汇成一道光墙,将骨吱定格在半空中。   所有人震惊,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连周政的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会?”   南昭嘴角微微上扬,在九重山时,她曾用灵花之力去攻击骨吱,不想,骨吱不被她的力量所伤,反而变得更加厉害。   这是因为,骨吱的出现,正是因灵花之力!   所以看似她的灵花对骨吱毫无作用,可那是因为她的力量不够,才对骨吱不可控。   如今,她又增了灵魄,早已今非昔比,刚才那一片刻她都在想,三百年前的灵女可控万灵,骨吱因她而生,她为何要除掉它而非控制它?   此刻见骨吱被灵花控在了半空中,她知道自己所想的没错,她更朝前走了一步,将手放在了那丑陋的骨吱额头上,轻轻念道:“我是灵花之主,万灵之主,尔等即因此力生,归附此力,才可得最终解脱——”   骨吱那原本黑洞般的眼眶,因她的灵花咒突然起了变化,变成了红色。   待她收回灵花之力,骨吱已改了刚才那凶恶的模样,转瞬间在她面前变得乖顺无比,更不可能再攻击她了!   众人皆惊,连连称奇,唯有站在最后边的银发道士一丝惊讶都未有,仿佛早有预料。   司马封大喜,脸上也浮出笑意,叹道:“看来太子殿下的这只乖宠今日已不饿了!”   周政垂着的手,双拳捏紧,几乎能听见关节响!   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这般令他颜面扫地的时候,他双眼冒着火光瞪着火堆里的女子。   南昭缓慢转身,看向他,一如之前的沉稳道:“太子殿下说一物抵一物,民女抵过了,这东西显然对民女的肉并没食欲,还请太子殿下兑现刚才在宴上的承诺!”   这时候,司马封自当出来说两句了!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又怎会不作数?”   周政狠狠甩袖,冷哼一声,气冲冲走了!   再也无心回宴席上举杯享乐,他带着他的人回到司马封专门为他安排的豪华大帐中。   这间原是司马封所住的,里面的所有陈设都是军中之罪,地上铺着毛毯,内里养着花草,还有可供看书的书柜桌安、休息的床也并非军中常见的军踏,而是一张宽大的软榻,上面盖着白色的皮毛。   周政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了,大步走到中间的虎椅上坐下,问蒙高猛道:“此女刚才手心上的光,则是之前探子回报的灵花?”   “是!元武在书信上说过,此女手掌上长着一朵红色灵花,内有怪力,四大道家的欧阳家绝后,则是因她那灵花所起!”对方深知主子暴怒,回答得也十分谨慎。   他之前以为元武与那些道门中人走太近,已对那些怪力乱象之事疯魔才会如此夸大,今夜亲眼所见,才知元武非但没有夸张,这灵女的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丽姬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说:“殿下,管她是否是灵女,今夜趁夜黑,让高猛潜进她账中杀之而后快……”   周政终觉这女人是女人啊,目光短浅,想法简单!   “既能让那么凶狠的怪物都在她面前乖顺如狗,要杀她,岂是区区刀剑可行?”   丽姬很会收敛,一副好学之态道:“那殿下是想?”   “玄门中人,自然是要玄门中人来对付,正好,本太子刚好知道这么一位,可以帮本太子将此女除掉!”   说完,他便将蒙高猛叫到近处,细语说了些什么,对方立刻退出去了!   丽姬立刻靠上来问:“殿下要请的这位高人何时能出手?”   周政的情绪已渐渐恢复平常,靠在椅背上,缓慢道:“不急,她本可以安静的去赴死,可却偏让本太子颜面尽扫,本太子要让她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   南昭化解危机后,被司马封单独叫入账中,里面只有二人,老爷子也没那么多拐弯抹角的话,直言道:“丫头,善良是件好事,却也是件大坏事!世道艰险呐,人心之下的尔虞我诈,善良之人,往往是短命鬼罢了!”   是啊,如她师父一样,一身修行,渡劫苍生,最后却惨死道神手里。   还有数年间死在荡湖村的三百余无辜亡人,哪个不是因为善良,才被骗至荡湖村,成为了水草精的祭品。   而那些坏人,如未辩,私扣亡魂,滔天罪行,却能在这世间,被尊为鬼仙,令人敬畏。   她看到善良人短命,而行恶者却千古流芳!   这世道岂止艰险,简直就人神共愤!   从司马封的帐中出来,此刻夜已深,除了三两营火与守夜的士兵,南昭看到远处的练兵场高台上,一个清瘦的身姿坐在半月下,皎洁月光将他浅蓝布衫洒上一抹冷清。   南昭迈步过去,在吕东来身坐的高台边站住脚,她目光眺望远处被黑暗笼罩的夜色,轻声问:“不管是数百年前的乱世,还是如今这看似还太平的年代,黑暗都不曾远离过,对不对?”   吕东来似在思考她的话,又似乎在等她自己平静,沉默许久之后,才答:“黑暗也许不曾远离,但若你站在黑暗最深处久了,你终会在黑暗之中寻到微光!”   她如被这话激励,眸光闪动着,“那你说,这世道会否有一日改变,善者有善终,做恶者再也无处遁形?”   吕东来怅然回答:“我不知这世道会否有人能改变,变成我们期盼的模样,但我知道,无数先辈与我们,都在为之努力!”音落,他微转过脸来,凝视她认真的脸颊,出声问道:“那么你呢……这老天爷定的灵女?”   你可愿为让这世道善恶终有报而努力? 第137章 :好戏   她曾因自己生有异纹而悲愤怨世,是沈如故教会她,如何利用自己的不同之处站稳脚步。   而从前她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活下去,此刻她突然意识到,活下去若是苟且偷生,比哀怨死去更是可悲!   她手持灵花,力量巨大,总该做点儿什么吧,不仅仅是为自己!   回到自己的军帐中,简单洗漱了后,躺在从军榻上,她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她在想九哥周仰身上的灵花之印,是因她而来,九哥善良正直,有担当有作为,爱民如子,若他日后能登基为帝,这天下百姓必定幸福安乐。   可周政才是太子,根基稳健,九哥不得势,唯有外公司马封手握十万大军。   司马封忠将之后,几代功臣,正直不阿,绝不可能行谋逆之事,可他们什么都不做,天都那边却不可能不做。   太子今朝来到云州,必定就有所图谋,而在云州界线外,仙子林中,更大的威胁正在酝酿着。   未辩将沈如故带走了,此刻沈如故在哪儿?可否已找回自己的肉身?他还安全吗?   南昭心头忧心忡忡,实在睡不着,睁眼翻身,却见一个人坐在她军榻前方。   “如故……”她激动的唤着他的名字,似是帐顶某个角落有缝隙,将他身上的白袍染上了月光。   他还是那般角色容颜,别致不似凡人。   南昭的手摸到了他的手,冰冷得很,却让她面上一喜,“如故真的是你吗?你从未辩手里逃回来了?”   沈如故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俊眸如海般辽阔,无边无际。   才不过一天,她好像离开了他半辈子似的,坐起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际,“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为何,他不说话呢?   南昭心头隐隐有些担心,便抬起头去看他的脸颊,却见刚才还完好如碧玉的脸颊,突然被一把看不见的刀慢慢划开了!   “如故……”南昭伸手去摸他的脸颊,他却突然站起来,退到了离她几丈远的距离。   他脸上刚被看不见的刀划开的地方,鲜血慢慢流下来,接着,又被划了一刀又一刀。   南昭感到疼,惶恐的喊着他的名字:“如故,你怎么了,如故!你回答啊!”   她猛地从军榻上坐起来,眼前大亮,却见吕东来坐在旁边,一脸嫌弃的样子说:“从前总听师父讲,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总是做梦,梦里有喜有辈,今日得见,看来你们的梦境十分真实!”   竟可以闭着眼睛喊得那般凄惨,外面巡逻的士兵还以为他干嘛了呢!   南昭意识到自己做梦了!   心头松了口气,那满身是血的如故,只是她太思念担心他,而产生的梦境。   “你怎么进来了?”她目光回到眼前,今日的吕东来好像恢复了一些。   “都什么时辰了?今日应该要去补封狱碑了!不能再耽误了!”吕东来一派严肃的解释道:“贫道久不见你起床,外面要送餐食的云州军兄弟说要进来帮我叫你,贫道寻思着不妥,你这丫头终归是个女孩子家,怎能有男子进帐内看你睡觉呢?”他顿了一下,自告奋勇的强调:“贫道就不一样了,贫道乃修行之人,自小就清心寡欲!”   南昭前晚就是合衣睡下的,倒没有什么不妥,翻身就可下床,听见对方此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是谁前日才义愤填膺的说:贫道虽是个道士,但好歹还是个男人呢!   怎么换件事情,就清心寡欲了?   有正事要做,她也没与他贫嘴,洗漱之后,发现日头才刚刚从山边冒出夕光,此刻还早呢。   只不过修行之人有寅时起早课的习惯,所以吕东来才叫嚷着她久不起床。   “这一夜,太子那边没再有动作吧?”   吕东来回答:“就算有,也挡不住!”   南昭眉头一皱,“如何说?”   “昨夜贫道细致看了一下这周政的命,他命中带着八神凶,是一方凶神,并不那般好对付,昨夜你让他颜面丢光,他必定会加倍奉还!”   “那我们更应该提前做准备啊!”   吕东来强调:“所以贫道才让你早些去修补那封狱碑,免得多出事端!”   两人说定,连司马封都没通知,就往军营外西边的封狱碑而去。   可他们人还没走到,就被一队太子的人拦了下来。   太子身边的亲侍,与周仰身边的王府卫一样,各个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高手,为了标榜太子的侍卫与别的侍卫不同,起了个特别的名字,九命侍。   他们都统一穿黑蓝色轻甲,身高七尺,健硕有力,所用兵器与寻龙所在的王府卫不同,各种兵器皆有,顺手就行。   这些人也都认识他俩,拦下他们以后,不怎么客气的说:“前面是禁地,没有殿下谕令,尔等不可靠近!”   刚还怕夜长梦多,还真就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周政必定也是听闻了封狱碑之事,竟派人将这儿看守了起来!   两人又不能硬来被拿下话柄,只好回去找司马封,解决此事。   到了司马封的帐内,发现老爷子被请去太子那边了,他们就在附近等着,没多久,见司马封沉着脸出来。   吕东来料定道:“看来这封狱碑是不那么好补了!”   两人过去见过司马封,被其叫到帐下说话。   “封狱碑的事,你们不用管了!”   吕东来神色一变,“国公爷,你深知那碑关系重大,怎可说不管就不管?”   司马封满脸无奈,叹气摇头说:“老夫岂会不知关系重大,可太子殿下已得知此事,说他会将碑修好,亲自向皇上禀报!”   “他?”吕东来满脸的不信,“他就是个搅屎棍,云州要出大事,绝对与他有重大关系,国公爷就这般放任他乱来?”   司马封沉着老脸回答:“他是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就是君,老夫只是屈屈臣子,难不成将他救命侍给全砍了,再将他轰回天都去?”   音落,三人都不说话了!   确实不好办!   吕东来就退了一步,好奇问:“那这搅屎棍放话说他要修补封狱碑,可说了要如何修补?”   对方点头,“太子说,他已请了高人前来,今日就会到达营中,此人必定能将那裂缝的石碑给修好!”   吕东来一听,往南昭这边看过来,提醒道:“有好戏看咯!且等着吧!” 第138章 :生死之门   太子的九命侍将封狱碑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已无法靠近。   两人于是打算上一次仙子山,去看看那传闻里灵验的仙子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骑马前往,因为常年这条山路都有人上山求事,所以并不算难走。   不过山路上阴暗得很,即使已过响午,太阳当空,阳光也似乎照不下来。   吕东来摸出了一个罗盘,牵着马一边往上走,一边观察着罗盘。   南昭问他:“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   “不知是否是因为离封狱碑太近,这地方与别的地方不同!”似乎有一股力量影响着这里,所以连阳光也照不进来,这儿便常年阴暗,地上的土都是黑的。   前面就是仙人观了,本来以为是座庙宇什么的,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石洞,石洞的上方刻着三个字:仙子洞!   今日没有拜神的信徒,那竖立在石壁上的山洞透着一股子阴森孤寂。   吕东来一看这地方,就觉得邪乎,他将罗盘塞到胸前布衣之中,将背上的长剑取出来,率先走了进去。   这个山洞里面也不大,就与一间客房差不多,山洞的正前方,供奉着一尊女子像,南昭从后进来,一看见那女子像,神情就跟着一变。   “我曾经在泰州的黑山里,见过这尊女子像!”   那女子像厉害得很,当时沈如故在庄子钰的尸体上,被女子像打成重伤。   只是当时的女子像是闻晔施法术变化而来,这一尊女子像却是真的存在。   吕东来看了看女子像的脸,又看了看南昭,确认道:“这并非是你的像啊!”   南昭点头,“以前还未觉得,仔细看才发现,正是她的脸。”   “谁的脸?”小道士回头瞅她,见她神态如见情敌。   她没回答,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默念:柳叶叶!   “这是闻晔的像!”不知是谁人立在这里,瞧瞧这不大的地方,摆放着各种水果点心,显然她被封印的数百年间,都有人供奉她。   吕东来疑惑的却是,这尊像为何立在离封狱碑如此近的地方?   要知道,仙子山下面的很大一块地里,同样封印着无数其他的邪灵!   南昭提议道:“不管什么原因,既是闻晔的像,我们应该立即毁之!”   普通大众的力量是非常惊人的,一个神仙的存在,他的强弱除了自身的修为外,若他被不少人供奉,那么能力更会大增,难怪闻晔都被封住三百年了,一样可以用幻术出来作祟。   吕东来却摇了摇头,“这仙子洞有点奇怪,我们最好还是先莫要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她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当即就围着那具女子像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看,她的手指卷在一起,这个动作像什么?”她指着女子像是手说。   对方看过之后,得出结论:“手指是拿东西的动作,证明她曾经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南昭立刻就意识到了,“是法杖,黑色的法杖,我幻觉里见过,还有那副古画里,放在她脚边的,也是一直黑色法杖。”   吕东来听后偶有所思的回答:“不管是什么,闻晔前一生那么厉害,她这根法杖一定很厉害。”   他听闻那个时代,闻晔一手可控万千邪灵,南昭有灵花,闻找自然也有自己的武器。   “黑色法杖去……”   这趟上山,并没有什么收获,两人骑马下山,已接近傍晚了!   杜牛正在营门口等着他两。   “哎哟,二位可回答来了,让笑的好等啊!”   一看这家伙就是被欧阳封安排在这儿的,吕东来直接问:“太子殿下请的高人到了?”   杜牛竖起大拇指道:“吕道长神机妙算!刚到没多久,太子殿下隆重的接待此人,此刻已被请到军机大营内小坐喝茶去了!”   司马封让他见二人回来,赶紧请进去。   他们早想看看这太子殿下请来个什么人了,迫不及待的往太子营帐那边赶。   到了帐外杜牛先去里面通传,而且才被请进去。   里面没有云州军的其他将士,只有司马封、周政、丽姬和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老头。   那老头头上白发苍苍,年纪起码有九十岁了,一点感觉不到苍老气,一身道貌仙骨,气质不凡。   南昭不认识此人,但看这模样,应该有点本事。   “来,二位请入坐!”司马封作为东道主,起身请他们进来坐好。   吕东来才刚刚坐下,就不耻下问的问:“不知这位是……”   周政高高在上的瞄了他一眼,像在炫耀自己似的回答:“逍遥岛主,可曾听过?”   二人一听,神情都跟着一边。   北神石是产地,名叫逍遥岛,逍遥岛是处灵地,岛上有隐藏着不少妖经,常年收集日月精华,便成了修行之人向往之处。   “逍遥岛有主人?”南昭离吕东来坐得很紧,所以稍微一转头,吕东来就能听见。   “遍地都有地公,那样的圣地,自然有人想占为己有。”吕东来看向那白衫老头,目光有异。   “吕道长是一悟大师的弟子的话,算起来,应该叫这位逍遥主一声师叔呢!”那边周政看这二人不说话,再次开口,不过这回是对欧阳封还有那白发老头说的。   师叔?   周政前日才丢了脸面,这么快就请了个要做吕东来师叔的人来,动机再明显不过。   南昭看过去,吕东来竟然没有反驳,好像真知道这老头的来历!   既被点名,他也就不好继续沉默下去,出声平常语气回答:“早年,我师父确实有位师弟,道号叫‘久悟’,不过他后来犯了师门大忌,被逐出了师门,当时贫道还年幼,不记得那位师叔长什么样子了……”他笑了笑,声音有意提高问道:“该不会这位逍遥岛主,真是我那位被逐出师门的师叔吧?”   周政面色有变,南昭已确认,这位确实就是吕东来口里说的那位久悟。   她不禁又去看了一眼这老头,一悟真人已有三百余岁,早已修成人仙,这久悟虽是师弟,也起码有一两百岁了吧?   被吕东来这后背直接揭曾经的丑事,久悟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回答:“这人世或这三界之中,所有规则法则皆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为何要被死物限制?”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当年我久悟并非是被逐出了南仙山,而是与南仙山众出世修行的师兄弟们所求不同,自愿离开的!”   吕东来点头附和道:“是也,南仙山皆是看破红尘的苦修者,那些心系红尘,追求名利之人,怎可能是我南仙弟子?”   他这张嘴,倒是一丝面子都没给那老头留。   在坐的其他人,也大概知道这久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了!   不过是个急功近利之辈罢了!   周政不想继续听吕东来提那些不光彩是旧事,回头问久悟道:“大师打算何时修补那封狱碑?”   久悟回答:“需得去看过那碑之后再决定!”   坐在旁边的丽姬接过话说:“大师舟车劳顿,自然要先行休息一番,那块破碑耽误一时片刻,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一说起这件事,司马封就急得不行,他起身恭敬提醒道:“殿下,那石碑是数百年前封印之用,从碑处往东的林子里,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危机存在,需得立即修……”   周政很是厌烦被人干扰行事,更何况这插手的司马封,更是不耐烦回道:“行了行了!司马封,你好歹还是我父皇钦封的镇国公,怎么如此胆小,杞人忧天?久悟大师都被本太子请来坐镇了,还有何可担心的?”   司马封被他的话堵得闭了嘴。   周政还要他去安排最好的酒菜,要为这老头儿接风。   司马封气得内伤,带着南昭他们退了出去。   “仙子林封印岌岌可危,这太子竟一点儿都不担心……”   “哼!”司马封吐出一口大气道:“你瞧见他看骨吱的眼神了,他看人都没那样亲!”   这些年,天都一直忌惮云州司马封这十万铁军,但炎帝终究还是以大局为重,知道云州军守的边界不仅仅是一国之界,还是生死之门,所以忌惮归忌惮,终归没有从中作梗。   可这周政就不一样,纯属一搅屎棍,没准他还期盼着生死门打开,封在下面的邪物爬起来云州军全军覆没,这样,就没人威胁他的登基之路了!   司马封有军务要处理,先回他的大帐中去了!   只剩下南昭二人,她看吕东来一直不说话,出声问道:“你是否在担心那个久悟?”   吕东回头看向太子营帐那边,正巧看到周政带着下属几人,以及那久悟朝锁骨吱的那边而去了!   “逍遥岛离这里几千里路程,我们昨日才与鬼仙未辩交手,封狱碑初裂,就来了个久悟,他若非腾云驾雾过来的,怎会如此巧合?”   南昭刚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既说到这里,她便揣测道:“你是否怀疑这久悟心术不正?”   刚才在太子帐中说的那些话,她一个旁人听来,便觉得久悟虽是在南仙修道数年,但与这世俗里的道门中人也没啥两样。   不过,瞧那架势,道行应是不浅。   却听吕东来说:“能与那周政混在一起,有几个心术正的,我倒不担心他心术不正!”   “那是?”她眨了眨眼睛,背后的军营,在傍晚来临前,轮廓渐暗。   对方一口回答:“我怀疑他是否是真的久悟!”   南昭心头有何物砸了下来。   周政前日本想置她于死地,结果因她身有灵花而反扇了太子一巴掌,次日,周政就请来了一个原本该在几千里外的逍遥岛主。若此人是真的久悟,倒也不怕,至少目标是相同的——修补封狱碑。   但若此人是假的,那么此人要做的,很可能与他们相左了!   “我们得尽快想办法,查明这久悟的真假!”南昭紧迫的问:“你可知有合法能判断真假?”   吕东来回忆道:“我曾听我师父讲过,这久悟是一百多年前,我师父云游四海时,带回的一个孤儿,我师父并未将他归于自己门下,将他拜在了我早已羽化成仙的师祖之下,所以他其实本该是我师兄的,因为这样,辈分比我高了一辈。”   南昭听完,猜测到一悟真人当时应该已算到这久悟半路要离开南仙,所以才没打算重点培养。   哪晓得这久悟没见过师父一面,跟着南仙山的众师兄久了,道根还不浅,竟修出了点本事,后来有发生了些事,导致他离开南仙,跑去了千里之外的逍遥岛,占岛为王。   “我师父说过,久悟上辈子也是个道门中人,他背上有块红色胎记,很大。”   “太子那般金贵他,尊为大师,你我都是他们防范之人,我们如何能看到他身背上的胎记?”南昭犯了难。   吕东来回答:“只要他是假的,身上就一定有破绽,我们盯仔细就好。”   这个任务,他打算亲自来做。   南昭则负责盯好太子那边的动向,果然,傍晚来时,就见九命侍从营外拉了几车囚犯进来,仔细一看,好几十个人,带着铁链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她忙过去问就近安排人看守的杜牛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杜牛回答:“前阵子进坞城躲避战乱的晋国人,在坞城犯了事儿,被发配去修城墙了!”   “那带他们在这做什么?”南昭心里已隐隐有不祥我预感。   “太子要的,许是又用来喂骨吱?”杜牛一脸无奈。   南昭心头一紧,这么多人,全拿去喂骨吱?好像不全是!   必然有别的用途,反正不管是做什么,肯定没好事。   她昨天能救一个乐师,今天呢? 第139章 :没对劲儿   南昭走近去看,这些人已苦刑了许多天,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脸也灰扑扑的,可他们那双害怕的眼睛,却十分明亮。   其中有个七八岁的女孩,光脚靠在她娘亲的腿旁边,因为太小,所以没有绑铁链,她就去拿了些干粮来,分给这些人吃,看他们样子,似乎许久都没吃东西了,捧在手里狼吞虎咽道。   “大婶,你们都是从晋国来的?犯了啥事儿啊?”   大婶手里的馒头只啃了一半,留着给女儿吃了,听到她问,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回答:“孩子……孩子太饿,给她偷了个饼……”   南昭心头一紧,人为饥饿犯下的罪行,如何算得上罪行,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那你呢?”她问旁边那个看起来还挺强装的男子。   “进城做工,老板的畜生看上我妹子,侮辱了她,我找去理论,打伤了那畜生!”男子倒是敢看她,不过眼睛里满是不平。   原是为了替妹妹报仇,所以才被抓起来。   可那侮辱了他妹妹之人,却还好好的在家里呢,他们不是炎国人,无处说理。   她又陆续问了其他几人,大多都是因为这些原因变成了阶下囚,本不是什么大恶之人!   没多久,九命侍的人来了,将他们还没坑完的馒头粗鲁的扔在了地上,南昭也被赶到了旁边。   杜牛是在这看守的,上去客气的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要带他们去何处啊?”   “这些用有大用处,太子下令了,带下去洗干净!”   洗干净?这听起来好像不是要给骨吱吃,骨吱不嫌弃脏不脏。   九命侍的人回答完,就把这些人拽到军营外面,那沿着山间,有条溪流,溪水不大,他们便把这些囚犯扔进去,不管男女,让他们脱了衣服把自己洗干净。   南昭和杜牛悄悄跟上去,躲在树后看情况。   “那些口袋里装的好像是衣服!”杜牛小声告诉她。   她疑惑问:“军营里哪儿来这些东西?”   不都是军用物质吗?   对方回答:“那是今天那个叫久悟的大师随车带来的。”   “那个大师坐马车来的?”   “是啊,一辆大马车!”杜牛讲述道:“这个大师身边也没个旁人跟着,就一个马夫,哦对了,那个马夫还他妈是个哑巴。”   “你怎么知道?”   杜牛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曹将军安排我过去帮忙,我好心好意去帮忙,那厮竟然不领情,不让人碰就不让人碰,一句不吭的,凶得很!哼,要不是因为是太子殿下请来的人,敢在我云州军里横,早他妈……”   南昭才不管他心头有多少私怨了,捡要紧的问:“长什么样子?”   “年纪四五十多岁吧,身高与我差不多,不过没我这般健壮,比吕道长厚一点儿,走路轻飘飘的,是个练家子,哦对了,他胡子长得特逗,跟狗尾巴草似的。”   她听后,心里留了个心。   接着看那么囚犯的情况,那些九命侍拿出统一的白色衣服,让那些洗干净的囚犯穿上,然后将他们全部带回营地里面。   这时候,太子那边还在为久悟接风洗尘,南昭想去找欧阳封问问那些囚犯的事,却看到一个穿着寻常布衣的人,在骨吱附近张望。   这军营里要么就是云州军,要么就是太子的人,但这些人基本穿着统一的衣服,这个人平民打扮,但却能在军中来去自如,应该就是杜牛说的那个马夫了,正巧她想从此人身上找久悟的破绽,便快步朝那个人走去。   还没走到,那人余光就发现了她,转身往另个方向走。   “等等。”她对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对方停下来,自然的转过身来,用粗重的声音问她:“有何事儿吗?”   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皮肤黝黑,眼睛有点小,估计天色晚了都看不清楚他在往哪儿砍,嘴唇上的那撇胡子确实如杜牛说的一样,长得十分狂野,毫无章法,她又看了一下对方的手,细长细长的,垂在大腿两边,脚上穿一双布鞋,鞋是新的。   “你是跟久悟大师来的人吧?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不知道那火堆里困的东西不一般吗?”南昭丝毫没有收藏自己的质疑。   这男人倒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他回答:“不就是只骨吱吗!”   哟,听这语气,好像司空见惯了?   “你不是个马夫!”南昭肯定道。   对方竟大言不惭道:“能在久悟大师身边做事,只是个马夫也太屈才了吧!”   南昭想想也对,那久悟虽离开南仙山,但道行却不浅,不然不可能闯到逍遥岛去。   她突然一改刚才的面色,客气的笑了一下:“听闻逍遥岛景色如仙境,岛上有各种奇珍异兽,还有无数灵石,不知是不是真?”   “自然是真!”   她又好奇的问:“那岛上,难道也有骨吱?”   “骨吱这种东西,怎可能在逍遥岛?”对方抬头,目光直对上她的双眼:“这位姑娘,应该更清楚,骨吱是从何而来的,何必在这里问我?”   音落,那人转身走了!   南昭望着他走远,也立刻回头去找吕东来。   见他躺在军帐里面,更是焦急的说:“小道士,你咋躺着了?不是说好要盯着那个久悟吗?”   吕东来眼睛都不睁的问她:“你那边发现了什么?”   她忙走过去,站在军榻旁边将那些囚犯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提到那个马夫。   “那个马夫有问题,并非是他懂那么多,而是他的脸看起来又黑又糙,他的手却白白净净的,手指很细长,像个年轻人的手!”   听她说完以后,吕东来翻了个身,小声回答:“脸手不同,应该是易容术,善用易容之术的,江湖上有许多门派都涉及,一个小小的马夫在这军营里来,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又何需易容,多此一举?”   他提出问题,南昭心里立刻就有了答案。   “除非,他原本的样子,不便被人见到!这又无非只有一个可能,他原本的脸在这军营里头出现,不方便他行事!”   她想到那马夫说起骨吱来历时的语气,颇像一个人,风恕!   “完了!不会真的是我那个与道神勾结的大师兄风恕吧?”   顿时心头直打鼓,想管吕东来要割主意,再低头看时,发现他没对劲儿! 第140章   “吕东来?你怎生了?”南昭立即蹲下身去看。   吕东来躺在床上,身体卷在被子里,眼睛闭得很紧,从她方才进来后,就没睁开看她一眼,好像很难受。   她抬手的抚摸他的额头,凉得不似人才有的温度。   “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这般难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他藏在被子里的手拿起来把脉。   这脉象杂乱,是受了重伤之脉象。   “莫不是前夜被我灵花弄伤的?”可已过了两日,这两日看起来恢复都很好啊,怎会突然这般严重。   “那个久悟……有问题!”吕东来额头上已冒出少许冷汗,她去打来一盆热水,帕子沾了水,帮他仔细擦了擦脸。   吕东来讲述道:“原是好好的,靠近那久悟之后,就开始难受……冷……”   且他从前忍耐力十分强,就算真的受伤,也能扛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但这股痛劲儿就从被她伤之处,一阵一阵冒出来,钻心刺骨,不仅如此,他觉得冷,仿佛又一次下到阴人路上,被那阴气所噬,十分煎熬。   南昭见他这般难受,实在不忍心,忙出去找火盆。   杜牛不知她找火盆来干嘛,一脸茫然的说:“这天这般热,要火盆来做……”   她也不想解释,直接打断道:“你给我找来,还有碳,快点!”   对方就不再问了,去取来火盆和冬日没用完的碳,南昭在吕东来的帐内生起火来。   毕竟接近盛夏了,蹲在火盆旁边,烤得一脸通红,热汗淋漓。   “吕东来,暖和点了没?”她抬头纹。   对方缓了好片刻才从被子里升出头来说:“贫道身上不止有你打的伤,但靠近久悟后,只有你打的伤才这般煎熬,他身上应该有何物与你相关!”   南昭听着,手里扇火盆的动作放缓,她想起那夜骨在军营里出来,她看到那个念着‘灵祭一开诸邪鬼来’的黑影手中,似持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正是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加快了骨吱的吱毒,在短时间内就造就了第二具骨吱的存在。   他们都知,骨吱的存在,是因闻晔利用前世灵女的灵花下了咒而来。   既如此,那盒子里的东西,或多或少与她和闻晔都有关系吧。   再看看吕东来,虽生了火炭,但丝毫没有好转。   “哎——”她叹了口气,竟说道:“天道有轮回,苍天绕过是呢?上次我九哥差点被你害死,没想到这么快,这事儿就落到你身上了!”   这报应也太快了!   本意是想说点话来让他好受点,哪晓得这句后,吕东来一句话都不说了,闭着眼睛,虚弱得好像随时都能咽下气去。   南昭顿时慌了,不提这一路过来惊险共同经历之情,眼下太子位高权重,久悟身份不明,封狱碑随时都可能裂掉的困境只,身边只有这小道士能商量个事,他可千万别真有事啊!   “吕东来!你睁开眼看看我,别睡着了!”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   吕东来的意识已游离去了别处,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朗朗乾坤,紫气东来,你乘紫气来,携祥瑞在身,童颜银发,为师便给你法号东来——”   他看到才不过两岁还提,白白胖胖,才刚会走路呢,竟跪在地上受了一悟真人所赐法名,一头银发十分刺目。   “修善师兄前世是个大善人,在世修行的居士,行善无数,最后善终时,想此生能继续修行,他的功德也做满了,于是此生生来有幸败在了师父座下,清心修道。修元师兄呢,上辈子竟是鼎香炉,整日听着道家人念经,听了整整一千年,竟给他听出了灵性,后来诸邪作乱,师祖用它千年香炉身磨成灰斩魔,也算功德圆满了,这辈子才能有这般的修道根基在……”十岁小道士娓娓道来,那双细长的眸眼已生得十分灵妙,好像两条溪中游戏的鱼儿,他盘腿坐在一悟真人旁边,好奇问:“师父看尽各位师兄们的前生今世,那东来的前世今生又是什么?”   师父闭着眼睛,停下念经,微微一笑道:“你呀,顽童一个,这心性还需多磨厉磨厉。”   师父不愿告诉他,他也就不再问了,不过南仙山高人辈出,他却是用时最短,就修出初元的道者,才不过十三岁呢,就相当于别人五十年。   那年遇上从俗世里来的方子钰,在南仙山里,他最小的师兄也比他年长八十岁,方子钰是他见过唯一一个同龄人;那小子比他年长三岁,比他高出一个头,第一句就问他:“你们南仙山的道士都吃土吗,瞧你瘦得跟猴似的!”   他瞧着方子钰那头上发冠上发亮的宝玉,问:“那是什么?”   “香玉,云州产的,没见过吗?”   他自小都在南仙山中,但却并非孤陋寡闻,山川九州在何处,当今谁主天下,他都知道一些,每年,都会有师叔师伯们去俗世里云游,回来还与他们说道一番。   他总问几个师兄,可想去俗世里走走。   师兄们都忙于修行悟道,根本没兴趣,唯独他,觉得俗世里的一切都好玩。   方子钰问他:“去过云州吗?”   他摇头。   “那泰州呢?泰州有四方寺……”   他再摇头。   “青州呢?八大道观可探访过?”   他还是摇头。   方子钰却并不嘲笑他,向他伸来小手指。   他一脸茫然,“作何?”   “拉钩承诺,待你成年后,子钰哥带你去云游九州,降妖除魔,造福百姓如何?”   他满心愿意,手却不愿意伸出来。   方子钰也不勉强,傻笑一下,继续给他讲到俗世里的事儿,什么八大道观谁的观庙最大,当今皇帝有多少妃子,十二仙道的人,又是哪方神人。   “待我十八岁,还有好些年了,何不此刻我们就下山云游去?”   对方回答:“此刻不行,我方家人有方誓要遵守,而我是方家单传。”   “何事?”   “寻灵女下落!”   “灵女?”   “一悟真人已告诉我,灵女人在青州,不久就将开灵祭,为防她误入歧途,我方家人需得在晔仙之前寻到她!”   那日春光明媚,方子钰匆匆下山归家,他不舍的躲在三君神相后,听到师父站在山门前轻叹。   他那时不懂师父为何会叹气,记忆中便不曾有,后来才明白,大约师父那时就看到了方子钰宿命所归,方家绝后的困境。   三年后,他奉师父命,送一封密信下山给方子钰,那时,他的身高已赶上方子钰,可身子还是那般单薄。   方子钰要带他出去走走,他不肯多留,师父让他送完信就回去,于是匆匆回山,竟没想到,那一面,便是他们二人最后一面。   再闻他的消息,已是一年后,师父将他叫到座前,告诉他方家有难,他急求师父放他下山。   师父只回答了两个字:“已晚!”   他生无父母,一头银发,乘紫气而来,前世是一团迷雾,道性极高,除了师父师兄外,从不知朋友为何物。   方子钰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他们有过一个一起云游九州的承诺。   可承诺未行,人却惨死!   道者与佛者不同,可牺牲自己去度化他人,世本无因我而有,无需等作恶者去因果中受苦,一指道符超度,直接送它十八层地狱见阎王。   追查方子钰死因,查到有人盗走方家宝剑与秘录,下葬后的棺材也空了,子钰尸不见踪影。   他寻尸而去,却发现一奇事。   有‘人’上了子钰的身,听过鬼上身,邪附体,人上身的……从未亲眼见过。   可才刚追查到泰州,那人竟下到阴人路上与八爷抢魂困在了下面,罢了,且去一趟,跟八爷大打了一场,被早有准备阴兵埋伏所困,他虽擅闯阴人路,但谨记着自己是修道者,不敢妄用法术伤下面的阴兵,于是被打了个半死。   没想到他吕东来,本有修道的最好根基,却要折在阴人路上了……   “你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担心的样子。   他模糊睁开双眼,看到城隍庙内,那女子几乎绝望的目光。   “不,你不是他,你怎不是他?”   一滴眼泪沿着她的脸颊,落入了他口中。   他这一生只尝过鲜血的味道,却从不知,原来眼泪是苦咸的。   “吕东来,你他妈醒醒!”军帐内的南昭拽着他胸前的衣领,声音很凶,但那担心之意却不同。   吕东来被她吼这一吼,意识回转,身体难受,却要强的说:“放心,贫道还死不了……”   “那你坚持片刻,我这就想办法救你!”   “你要做什么?”他怕她想帮忙,乱了分寸,反而遭了敌人的道。   她埋下头来,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当日我师父死时,青云观内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一个‘我’回去了,于是他们咬定我便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那个凶手就是与我大师兄风恕串通的道神,他可以易容成我的模样去杀害我师父,今日也可以易容成久悟,假借帮忙的名义,行不轨之事!”   其实,吕东来身体一出问题,也怀疑久悟便是道神了,他不对她讲,就是怕她被仇恨蒙蔽双眼,做下什么冲动之事。   “你打算如何做?”   南昭皱着眉头说:“他若真是道神,我自然想将他直接杀了替师报仇!”   她停顿了一下,颇是为难的说:“可他早有准备,只怕我去是自投罗网!”   “算你还有点脑子!”吕东来欣慰的说完,让她扶他坐起来。   “你要做何?你不是冷吗?”南昭担心的问。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吕东来回答,然后强忍着盘腿坐了起来,集结元气在胸前,运气护着丹田。   好在他底子好,换了普通人,早没救了,他到现在还能自己运气疗伤,实属不易。   南昭也想帮他的忙,便盘腿坐到旁边,欲引灵花之力帮他疗伤,却听他说:“你不必帮我!”   “为何?”   “今夜才刚刚开始,贫道能运气保命,但却干不了别的事了,夜里发生何事,全得靠你,你必须保存灵力!”   被他这么提醒后,她立刻打消了这念头。   果然不出多久,杜牛在外面来报,说司马封请他们过去。   吕东来这情况,显然是过不去了,南昭便自己过去。   入夜的练兵场上,南风吹得军旗‘呼呼’响。   她在杜牛带领下,迈步穿过九命侍来到司马封和周政面前,他们正在听那久悟说,要如何修补那封狱碑之事。   周政也知道她来了,特意转过视线来看她。   “咦——与你一起那银发道士怎生未来?生病了?”   南昭面色平和恭敬,心里却在骂娘,能问出‘生病’来,想必吕东来的情况,他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丽姬也在,她阴阳怪气的添上一句:“久悟大师要作法,听闻会有奇观,不来就看不到咯!”   那久悟已换上一件做工讲究的黄蓝法袍,一副高道模样,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南昭走过去问:“大师这是要作什么大法呀?”   “天为生,地为死,生死之门开,诸邪归,要关这生死之门,自然要祭天地,祭天大法——”   南昭从未听过祭天大法之说,刚想再细问,那边的太子说:“这没你什么事儿,你就退到旁边看着大师作法就好了!”   说时,命令道:“去,将祭品给带上来。”   听到‘祭品’这个词时,南昭心紧了一下,没多久,傍晚见过的那些囚犯就如她所料的被押了上来,此刻他们已被洗干净了,穿着相同的衣服,一排排站在法台下面。   南昭看到那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立即靠到司马封身旁去,嘴还未开口,就听对方在说:“这世上弱者千万,又岂是你一人能拯救得完的?” 第141章 :祭天大法   司马封这一句毫无恶意,甚至是在规劝她。   可却也是她听过这世上,最冷漠之言。   是啊,这世上弱者千千万万,凭她一手之力,如何能拯救完全?   她就这样看着那些她曾施舍过馒头给他们的囚犯,闭了口。   久悟招了招手,那个傍晚见过的马夫到法台下面,将囚犯里唯一的那个小女孩带了上来。   台下小孩的娘亲在哭求,无人理睬,南昭的心,跟着那小孩的身影提了起来。   马夫将小孩带到法台上,久悟从岸上的箱子内,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南昭见此,欲上前,被司马封拦住。   她双手捏成拳,目光扫过,看到周政正看着她这边,而他身边那些九命侍,无不手近刀柄处,随时准备出手。   “太子有皇上的御令在身,你是跟老夫来的,若你捣乱这久悟行祭天大法修补封碑狱,太子便会借机治你罪,连老夫都会受牵连……”   听了这番话,南昭不得隐忍不发。   那边,久悟已用小刀划破小女孩的手掌,鲜血流在他就准备好的碗中。   之后,倒没有再动小女孩,旁的人静静看着。   久悟用那些血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他写完后,将纸往头顶一抛,那纸竟变成一只黑色的鹰,盘旋在天空中,鹰叫声也在宽阔的练兵场上回荡。   周政等人看得眼都不眨,丽姬还情不自禁的拍起手来。   只见那只黑鹰在头顶飞了几圈之后,便飞入了黑暗之中,没了踪影。   久悟也闭上了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不做任何。   一时之间,高台上站的其他人寂静无声,不知该做何事。   唯有南昭目光远眺着那只黑鹰消失的方向,不曾离开,没多久,空中又有鹰的声音传来,且不止一只鹰,密密麻麻差不多有数百只,直接将头顶的皓月如乌云遮了去。   众人色变,问道:“哪儿来那么多鹰?”   久悟回答:“它们并非是鹰,而是生死门的守护者,只是以鹰的模样存在而已——”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周政道:“生死门隔绝着人间和地狱,这些守护者辛苦了,自然要好好犒劳它们一番!”   随着久悟的咒语,那些鹰应召而来,也瞧准了场上那些被洗干净的囚犯,扑腾着翅膀全都扑下来,第一只鹰,就准确无误的摘下了一个囚犯的眼珠子。   “好呀!”这般血腥残忍的一幕,周政一丝不适都未有,竟兴奋赞道:“果然不是普通的鹰,嘴刁人眼,不凡不犯!”   其他的囚犯见凶鹰凶残,不断扑下来想逃,可惜他们手脚上全绑着铁链,所有人都乱了,一盘散沙,根本移不开脚,只能趴在地上翻滚、惨叫。   “娘!娘——”还站在高台上的小女孩见此一幕,哭喊着想往台下冲,被久悟一把抓住。   小女孩虽年幼,却也看出来,这老头子是坏人,他招来这些大鸟,来吃她的母亲,眼中带恨的说:“你是魔鬼!魔鬼!”   久悟蹲下身来,一脸为她母亲难过的样子说:“行大道者,总有人要牺牲,你母亲是死了,却救了千千万万的人!”   小女孩哪儿管他口中的大道是何,她哭嚷着要去找她娘亲。   久悟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极限,松开了手,任她来去。   鹰群像从地狱里爬起来恶鬼,没多久,那么多囚犯便被啄得血肉模糊,便成了骨架子,死相凄惨。   “娘!”小女孩却不怕那些鹰,于她来说,她的母亲,就是全世界,她哭着朝她妈妈的那处跑去,鹰群还在,啄食骨架上的血肉。   它们像喂不饱,有多少吃多少,小女孩下去了必死无疑。   周政自来就喜欢看这种血腥残暴的画面,刚才那一幕就已让他热血沸腾,此刻见那小女孩追下去,他很期待的说:“童女肉应该很嫩吧?”   当小女孩的身影离献祭区只有几丈时,那些黑鹰就发现了它,纷纷飞离了所在的尸体上,朝小女孩扑过去。   女孩吓呆了,愣愣的站在原地,连逃跑都不会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敏捷的跑过去,将小女孩的身体拦在了怀中。   黑鹰本全都凶狠的扑下来,看到南昭时,全都飞散开来,不敢靠近。   曾经,她的灵花是万邪惦记的宝贝,而如今,她灵花的力量已日渐强大,这些带灵的东西最是会见风使舵,比它弱时,便要占为己有,一旦比它们强太多,它们就敬而远之。   见此一幕,周政彻底怒了!   “大胆南昭,竟敢干扰久悟大师作法,快拿下她!”   一声令下,左右出现数百名九命侍,将南昭团团围住。   看这场面,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严峻。   司马封那句善良是好事,也是大坏事!   周政不正是知道她善良,有颗慈悲心,才与那久悟故意找来这些囚犯,逼她再次出手。   她也是执着,司马封多次阻拦,她明知是局,还是这般奋不顾身往人家圈套里跳。   若是沈如故看见了,会作何感想,她此刻抱着那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女孩,孤身面对这数百武功高强的九命侍,面上带着倔强,道:“太子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今日可杀南昭泄心头之恨,但南昭一死,这封狱碑必开!”   周政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嘲讽道:“你当本太子请来的久悟大师是吃素的吗?”   “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久悟!一个冒牌货得到殿下的信任,在这关键时刻到这里来,当真是为殿下修碑吗?”   南昭的话传过去,周政根本就不信,也不愿意听,不过司马封却信了,他立即上前道:“太子殿下,若南昭说的属实,封狱碑之事非同小可,未搞清此人……”   周政根本就不关心封狱碑危机,一心想先除了南昭,现在机会绝佳,怎肯就此罢休?直接打断对方的话道:“本太子自有定夺!”   音落,他面相法台下面,居高临下的指着南昭的方向宣布:“此女手有怪纹,早有传闻说她是祸乱人间的煞星,就看她前日一进这云州军营,就出了祸事便知传闻是真,只怕那封狱碑裂与她也脱不了干系!她见大师要修补封碑,她终于按耐不住了,只要杀了她,生死门之祸便将平息!” 第142章 :道神现身   只要杀了她,这生死门之祸便将平息?   多么熟悉的话语,连说话之人那道貌岸然的姿态也一模一样!   南昭面起冷笑,可惜,她再不是当初那个在青云山上,任人宰割的小道士了!   “杀我!可以!”她呐喊道,音无畏惧,“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要这位久悟大师回答。”   久悟站在那十分深沉,并未露出多少站在上风的得意之色。   “用童女之术幻化黑鹰这样的道法,是属南仙山一派吗?”   旁的人根本不懂道门之事,所以无人知道她这时候问这问题有何用。   周政更是没多少耐心的说:“少与她废话,拿下她!”   听太子一声令下,左右围着的那些九命侍全都拔剑相向。   南昭生命有危险,司马封立刻上前劝阻:“太子殿下……”   “怎么,镇国公要为这一妖女求情?就不怕本太子治你同罪?”   “太子殿下何以断定她就是妖女?”老爷子也分毫不让,一身的气魄,老当益壮。   对方却未放在眼里,断言道:“就凭她手上那红色的怪纹,她必定就是妖女!”   法台下面,上百九命侍已将南昭团团围住,无数把利刃指着她的脸,杀气浓烈。   “姐姐……你走吧……别管我……”小女孩在失去娘亲后看到这一幕,以为这些人是要杀他,竟对她说了这句话。   刹那间,她眼前模糊。   一个不懂事的孩童,竟不惧生死。   女孩不知,这些人,原本就是要杀她的,只不过用了他们来做诱饵罢了!   她紧紧抱着女孩,另一只手下意识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出声安慰道:“别怕,姐姐今晚死不了,你也是!”   那么多次与死亡擦身,连阴人路都去过两回了,她相信自己最后都能逢凶化吉。   她蹲下身来,将女孩脸上的血迹和泪痕擦赶紧,“你要活着,活得好好的,这样才能有朝一日,将那些杀害你至亲的人踩在脚底!”   女孩用那双清澈的大眼望着她,这一刻,她成了女孩的全部世界!   她一直都很庆幸,在自己最艰难之时,曾有个人对绝望的她说过大致相同的话,给了她生的希望,她才能有这一日,离那个杀害师父的仇人这样近。   在她说这番话时,九命侍已朝她靠近。   南昭眸光暗下去,站起来,余光流向周围不断集聚的身影。   九命侍九人一组,打头阵的几人全是用刀者,挥刀朝她砍来,南昭抬手引灵花之力阻挡,这些人全被震退。   周政见状,十分生气:“继续砍,水会流干时,本太子倒要看看,你那手心的东西能抵挡多久!”   九命侍卫听令,后补组九人阵型上前,手里竟还持着盾牌,用以阻挡南昭的灵花之力。   不过这一回,他们都知她的厉害,不敢贸然将头手露出来。   南昭被困在原地,冷声道:“你们都是听命行事,我不怪你们,我不愿杀人,可人要杀我,杀人别人死,不杀人我死,那你们也休怪我了!”   话落,她再次抬手引灵花之力,红光将她决然的面孔照亮,连眸子也变成了赤红之色。   九命侍见状,虽未畏惧退缩,可脸上无不露出惶惶之色,无人再敢靠前。   这时,旁边出现震耳欲聋的声音。   “轰轰轰——”   九命侍们朝后看去,发现他们被上千名云州军围了起来,重兵压制,掀起练兵场上尘土飞扬。   带兵的人,正是兵马大将军曹良!   曹良绝不可能擅自调兵前来,他敢出来,必然受了他岳丈的意。   站在高处的太子周政一见这场面,立刻暴怒质问司马封:“司马封,你要造反吗?”   司马封拱手谦卑回答:“太子殿下可莫要乱加罪名,老夫授先帝之命镇守云州界,曾有一道先帝的密旨,任何威胁云州边界平安的事,老夫都有权过问,别说您是太子殿下,那道密旨在这,就算当今皇上亲自来了,也要遵守先帝密旨所示!”   周政却不以为然,“本太子从未听过有何密旨,你少编谎话来唬我!”   司马封还真就没唬人,他今晚已将密旨早早揣在了身上,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用,到了此番境地,也不得不用了!   他从袖中摸出那道写着黄色缎布上的密旨,当众宣读:“朕授国公予封,镇守云州界,护生死之门,保国民安,威者斩杀以绝后患,无赦免!”   说完,他将密旨展开,指着落印道:“先帝的龙凤玉玺,已随先帝葬入皇陵,绝无造假,太子殿下可看仔细了?”   周政脸都快拉到下巴之下了,眼看就要弄死灵女了,没想到,这老家伙果真有密旨!   “皇爷爷让你在这云州边界守着那块碑!行!”他气势不减的质问道:“本太子现在就是帮你守着那碑,你为何派兵阻拦?到底是何居心?”   司马封严词道:“老夫觉得这位久悟大师身份存疑,在未搞清楚之前,绝不受他挑唆行事!”   周政冷笑:“你觉得?你不就听那妖女说的?你可是我皇爷爷亲封的镇国公,竟听信一祸国殃民的妖女之言?你怕是被她施了妖法!”   丽姬在旁添油加醋的说:“若镇国公被施了妖法,那么他所言所行,就皆非本意了,这道密旨,也做不得数了,因为先帝爷所授的密旨,可是给当年那神志清醒的镇国公的!”   老爷子自然知道他们打的主意,无非是想作废他那道密旨。   在天都也就罢了,可这还是他云州大营中呢,这点儿主,他还做得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年迈却硬朗的身姿迎风站立,抬高了声音呐喊道:“太子殿下怀疑老头子被人施了妖术,神志不清,那老夫座下的各部将领众位勇士,也被施了妖法吗?”   在远处的曹良听到此话,扬起手里的拳头,高喊道:“云州军魂,流芳千古,边关铁汉,无敌可入——”   这是他们云州军的军歌,随着他强力的呐喊声起,身后的将士们纷纷一起呐喊。   “云州军魂,流芳千古,边关铁汉,无敌可入!”   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周政的气焰已被压到最低,气得胸腔不平的上下起伏。   司马封问他:“太子殿下,此刻可确认老夫神志清醒了吧?”   他不止神志清醒,还清醒得很呢。   “既如此,那老夫就要查证这位久悟大师的身份了!”话完,他下令道:“去将南昭带上来,与久悟大师对峙!”   不久,南昭便被镇国公的人护着再次走上了法台。   那位身着法袍的久悟大师方才一言不发,此刻见她安然无恙的走上来,竟一丝都不害怕的笑了一下。   两人对峙前,周政还有话说。   “镇国公,若最后结果,证明久悟大师并非他人所冒充,这妖女便是祸心,非除不可!”   司马封没回答,直问:“南昭,你说他是假冒的,可有何证据,指出来!”   南昭刚才被周政打断了,她现接着问:“久悟大师,童女血幻化黑鹰,属南仙山那一派道法?”   所有人都等着久悟回答,可这老头却站在那,神情漠然,彷如无物。   “自然不是——”却是人群后面,传来另一道男声。   后面的众将军见到来人,都纷纷给其让出了一条道。   只见一银发少年缓缓从人后走出来,面色苍白,像大病了一场。   吕东来受重伤所困,能这般短的时间运气将自己恢复到自由行走,已属不易了!   他向众人说:“南仙山主修仙,灵符一派,对幻术障眼法之类全属于茅山一派道术,不仅上不得台面,在道门之中,也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修茅山术之术士,无不将此用于害人之用!”   听他这般简略讲述了一番,司马封找出重点说:“吕道长是说,这位久悟大师所用的法术,并非南仙山的道术,而是茅山派道术?”   吕东来郑重回答道:“是!”   周政嗤之以鼻道:“管他哪门哪派的道术,厉害能为本太子所用不就好了?”   此人毫无原则,更缺人性,能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   吕东来强调:“久悟虽已离开南仙山,但他毕生所修的,都是我南仙山的道术,绝非茅山道术!”   所以,这久悟,怎可能是真的久悟?   “笑话,他已离开南仙山那么多年,中途去了哪里,半路改学了别的道术,也不是不可能!”周政极力辩解道:“你个小道士又未整日跟着他,就凭此一点认定他不是久悟未免也太儿戏了!”   南昭也早料到会有此刻,她说:“一个大活人要变成别人的样子,若非鬼邪上身,就是易容术了,鬼邪上身我们能逼出来,易容就更好办了!”   司马封听见此话,立刻下令道:“去检查他的脸,看看可否真是易容而出。”   他身后的两个将士一起上前,朝久悟走去。   吕东来看到有东西从久悟的袖子里飞出来,呐喊道:“小心!”   他离得最近,徒手去接住了久悟扔出来的东西,那竟是两根针,扎在了他手心上。   “吕东来!”南昭赶紧跑上去扶住他,见他手心的针有一股黑气,便知不是一般的东西。   “别管我,去追他!”   这片刻中,久悟已飞身进入了夜色中的军营中。   见他逃跑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他必定是假的久悟,太子脸色大变,自己本是想借此人之手除掉南昭,却未想到来了个冒牌货,骗他得团团转,他甩袖气奔而走。   他可以甩手不管了,司马封还要坐镇军营呢,当即下令:“封锁军营,任何人都不可擅自离开,直到抓住那个冒牌久悟。”   南昭追着久悟逃走的方向来到军营的一处粮草营附近,再不见其身影,远处有其他士兵奉命在搜人的声音传来,她在原地观察了四周片刻,记得不远处,就是锁着骨吱的地方,冒牌久悟往这边逃,难道是为了骨吱?   她火速往那边奔跑过去,果然发现原本锁在火堆里的骨吱不见了!   杜牛气喘郁郁的追上来,见火堆里空了,神情慌张的问她:“怪物跑了,沈夫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啊——”不远处,传来叫喊声。   南昭对杜牛说:“去取我的剑来!”   “好!”   杜牛转身就去找剑了,南昭快跑向声源之处,看到一队士兵倒在地上,而那只逃出来的骨吱正在啃食其中一个人。   她立刻引灵花之力去控制骨吱,骨吱面对人肉的诱惑,并不像前一晚那样好控制,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东西控制住。   余光中有人过来,她以为是杜牛拿她的剑过来了,大声喊道:“快将它绑起来!”   可那人却没有动,安静的停在了几丈之外。   南昭缓缓回头看去,便见冒牌久悟微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散着黑气的黑盒子。   “果然是你——”她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个人,这句话中带着切齿之恨。   “你比我预想的成长得更快,南昭——”对方用一种长者的语气对她说。   南昭问他:“你就是道神?闻晔的走卒?”   那个人捧着盒子,用一淡笑回应。   她便再问:“我师父——是你杀的?”   听到这个问题时,对方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浮起一丝类似忧伤的神情,回答:“他因你而生,也因你而死!”   她手心的灵花之力正在沸腾,但她在努力的控制。   曾经预想过千百遍,面对这凶手时,自己要如何将他千刀万剐,此刻,终于来了!   “你想知道,你师父临死前,说的最后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道神学着她师父的语气问道:“阿昭,为何是你?”   音落,他就放肆的笑起来,“哈哈哈!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何杀他的人是他最疼的徒儿……”   南昭悲愤的泪水流下来,眸眼一狠:“受死吧——” 第142章 :交易   道神敢直接站在这里,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见她引灵花之力,他便也捧着黑气盒子开始默念咒语。   只见那盒子里飘出黑气朝周围散开,落在刚刚被骨吱咬死的士兵身上。   突然!   他们动了!   就像上次一样,那些被咬过的士兵,加快速度变成了骨吱,整整多了十二具。   道神提醒道:“受死的并非是我,而是这云州的十万军!”   他那黑盒子好生厉害,让他继续发展下去,就不止眼前的十三只骨吱了!   南昭又怎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立刻停止了去对付道神,转身引灵花之力控制这些骨吱,不让它们跑向别处。   她虽能控制骨吱一时,但终究不能彻底灭掉它们,且道神也不是吃素的,见她引力,也跟着借黑盒子去控制骨吱。   于是两道力量不断碰撞交织在一起,南昭刚开始还能掌控,慢慢的,那些骨吱便不受它控制,朝她靠过来。   “南昭——”道神有些得意的说:“一以为薛炼那粒灵花之魄是白送你的吗?”   “你什么意思?”南昭震惊!   “魄守是当年晔仙留下来的宝物,可以炼化这世间任何灵魄,被魄守炼过的灵魄,即便来自灵花,也将受魄守所控!”   魄守?   便是他手里拿的那个盒子吧!   难怪上次她会不由自主的看到幻境,原来是受了魄守的蛊惑。   道神继续操控着骨吱朝南昭而来,她的灵花受到魄守的干扰越来越大,眼看就要被这些骨吱给淹没,远处‘嗖嗖嗖’射来数支火箭,准确无误的射中了最前面的骨吱。   那箭经过特殊处理,抹着火油,一射中目标,骨吱便燃烧了起来,嘴里发出嗤嗤的惨叫声。   还有些骨吱未被射中,但火光靠近,皆是受了惊吓,四处逃窜。   “好啊!我金弓营的将士,各个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本事,兄弟们,继续射,一只都不能放跑了!”   说话的是金弓将军陶有志,他座下全是最精湛的骑射兵,箭无虚射,他这道令下来,并非是要他们继续射骨吱,而是将箭整齐的射在骨吱能逃走的地方。   只听见‘嗖嗖嗖’的箭飞声,数箭齐射,扎落在地上形成一道火线,骨吱怕火,这些新变的骨吱更怕,不敢跃过去。   道神见此,立即收起魄守宝盒,转身再往黑暗中逃跑!   骨吱受到了控制,南昭立即收了灵花之力,紧紧追上去。   不知道神年纪多大了,不过他步伐轻盈,说跑更像在飞,普通的士兵几乎看不到他影子,人就没了,唯有南昭寻着他身上那股子邪气,一路追到了军营外的一片空地上。   皓月从新出现,将她的身影照在地上,看到所追的人停在了前方,她没贸然上前,步伐停止。   道神还穿着那身明黄的法炮,黑夜里,画面诡异。   “南昭——”道神背对着这边,喊着她的名字,问道:“你觉得就凭你此刻手里的两粒灵花之魄,就足以对付我吗?”   “不足以,你跑什么?”   道神缓缓转过身来回答:“因为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话音落下,南昭余光中看到远处林子里,走出来一道白色的人影,她面色一变。   那个人近了,更近了,那张拥有倾世之容的面孔越见清晰,南昭心头慢慢收紧。   是沈如故,她的如故。   “如故——”她喊出这个名字,立即就想起,上次看到他时,鬼仙未辩占着他的肉身,现在应该也是未辩在他身体里,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如故!”   道神笑了起来,说:“南昭,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都不用多想,这笔交易,必然与沈如故有关。   “你要什么?”   “我们将沈如故的魂魄以及肉身都还给你,而你,要将那口最大的石棺打开!你要将里面的东西,拿到此处与我交易!”   她问道:“那石棺里面是什么?”   “这就轮不到你来管了!”他还故意欲擒故纵的说:“你也可以拒绝这次交易,只不过那时候,你的沈如故会变成何样,你得有心理准备!”   道神说完,不再多说,转身隐入了林子里。   南昭虽然知道此刻那边站的不是沈如故,但她还是不舍的望着他的方向,亲眼见到他转过身去,就要如道神一样,消失在夜林中。   “如故!”她突然出声喊道。   前面的‘沈如故’脚步一顿,背对着她停了下来。   这一刻,她的心揪紧了,眼中却生出一丝希望来。   为何,她觉得此刻站在那的,就是她的沈如故呢?   会不会是未辩操控身体时,如故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如故不是一般人,就算被鬼仙上身,应该也在努力挣破控制才对,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如故?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沈如故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转身,就那般站在远处。   她便迈步朝前走去,但似乎是未辩又回来了,没等她走近,就大步藏身进了林子里。   “南昭,交易只有一回,过期不候!”道神的声音再次传来,将南昭从刚才的执着中拉了出来!   司马封让军医帮吕东来处理了手上的伤口,那针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按照吕东来的吩咐,已经成功驱除了,没有生命危险。   “国公爷,吕道长,沈夫人回来了!”杜牛兴奋的回来禀报,因为南昭追出去多时,派了人出去寻,没见到人,大家都怕她中了道神的诡计,出了何事,现在见她安然无恙回来,自然开心。   南昭步入营帐,看过吕东来的伤以后,知道他没有大碍后,说:“那我放心了,今日有点累,我先回营休息了!”   说完,她欲转身出去,司马封觉得她有些异样,生气疑虑问:“南昭,方才有多了十多只骨吱,你这番回来,怎生不问一句?”   南昭是有心事在身,所以没问,听到老爷子质问声,她才意识到问题,回答道:“哦……因为刚才进来时,杜将军已跟我提过了!”   “是吗?”司马封不敢掉以轻心,忙对杜牛说:“将她抓起来!”   她脸色一变,“国公爷,您这是做什么?”   “你出去了那么久才回来,那个人你一句话没提,实在让人起疑,再说那些东西那么邪乎,我们不得不防!”司马封说完,两旁已经上来人将她抓了起来! 第144章 :   道神说,交易只有一回,过期不候!   此刻却被司马封给控制了起来,她要如何去开尸棺偷东西?   “国公爷,我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她急切希望证明自己的清白。   是吕东来在旁替她解释道:“她确实是南昭,身上也没有问题,国公爷!”   既是他开口说,想必是没问题了,司马封这才命人将她放了!关心的问:“南昭,你方才去追那个假久悟,为何去了那般久?人跑了吗?”   “我一直追着他到了军营外,还是让他跑了!”不想引起怀疑,她对期间她与道神对话的内容只字不提。   “你可确定他的身份了?”吕东来问。   她点点头,回答:“道神,杀害我师父的道神!”   “果然是他!”这应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司马封听他们讲述了道神之后,生怕这些人后半夜有出来作祟,立刻出去加派人手去巡逻。   这间安排给吕东来休息的军帐内,只剩下二人后,南昭问他:“小道士,你听说过魄守吗?”   这世上法器很多,他们道门中就有不少,不过大多数她都有所有耳闻,而那魄守宝盒她却从未听过。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她接触的只是冰山一角,吕东来出生南仙,应该听说过吧?   结果她还真问对了人,吕东来回忆道:“魄守……贫道曾听过上古时代传下来的诸多神器中,有两样神器名叫魂护魂守,据说魂护可收集魂力,掌握魂护之人,可借炼化亡魂的力量修炼自身。而魄守与魂护有一曲同工,不过前者不能借助神器修炼自己,只是借助魄守的力量转控它物。”   仔细听完有关魂护魄守的介绍,南昭基本已经对上了,道神手里的黑盒子却是上古神器魄守。   魄守炼化过灵花之魄,借助她灵花的力量为自己行事。   所以道神并不怕她强大,相反,她越强大,魄守能控制的力量就越大。   她收集的灵魄,便为道神做了嫁衣!   这种手段,道神必然是从闻晔那学来的,三百年前,闻晔应该也是借助了那魄守的力量,才将前世灵女害得那样惨。   吕东来表情有异的强调:“不过这两样神器已经隐世上千年,贫道知道这些,也是因这两样宝贝记载在南仙山的上古神器录之中,你如何问起魄守的事了?”   她回答道:“因为那东西,此刻就在道神手里!他运用魄守来制造骨吱,还因起炼化的灵魄现在在我身体里,对我也有不小的影响!”   “那就有意思了!”吕东来不似话语的轻松,双眉也微皱着,讲述道:“古书上记载这两样神器一直由一玄门世家守护,而那一世家之人,也几乎在千年前就绝迹,这两样神器也一并失踪了,别说这世间无人知晓,就连能洞察天机的神仙也查算不到!”   为何会在道神手里?   还是道神此物,是从闻晔那得来的?   那闻晔与那绝迹的千古世家,是什么关系?   “那是怎样一个世家,为何会绝迹呢?”亲眼见证四大道家族的衰败,南昭一听到这里,心里浮起些许惆怅。   小道士却早已看淡世事,叹道:“花无百日红,人也有生死,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什么能永恒!”   南昭算着时间,是该离开了,正准备出去,吕东来突然叫住她:“你有沈如故的消息了吗?南昭”   她脚步停在帐门边,摇了摇头,“没有。”   后半夜,雾气缭绕,营中的火光朦胧不清。   很难想象,在一个拥有十万人的地方,为何这般静,静得连人的心跳声都仿佛能将沉睡的人吵醒。   南昭来到堆放石棺之处,有守卫士兵立刻认出了她,因她这两日的英雄之举,大伙对她都十分客气,尊敬的唤她:“沈夫人!”   “国公爷让我来为石棺布施一番,你们都是凡人之躯,恐会受其害,请暂且退避片刻!”   士兵们都知她是国公爷身边的红人,身有异术,敬佩得很,几乎无人怀疑,全都听话的退到了一边。   只剩下她一人后,她快步走到最大的那口石棺旁,蹲下身去,徒手用手去抬棺盖。   当她一用力,棺盖上就有一股来自封狱碑的力量往下压,普通人的力气,是不可能将这棺盖接起来的。   之前道神混进来,应该也是想打开这口棺材,只是他还未有机会打开,就被南昭给坏了事,所以他才借沈如故为筹码,让南昭来偷。   这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甚至可能回关系封狱碑,南昭深知,她绝不该与道神做这个交易!   可若她拒绝,沈如故会怎么样?   她内心疯狂挣扎过后,再次确定,这世上对她最重要的,始终是沈如故!   几番努力后,她放弃了徒手打开石棺的想法,站直身子,闭上眼睛,开始借灵花之力去破除石棺上的封印。   只见红色的灵光环绕着整个棺身,片刻之后,刚才还纹丝不动的棺盖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缓缓抬了起来,飘在了半空中,她急忙走过去借着灵光往里看看,这口最大的石棺里没有葬着人的尸骨,只有一根细长的黑色法杖放在里面。   黑色法杖!!   南昭立刻拿出来,将棺盖归位!   她细细观察了一下这根法杖,发现杖身上散发着一道很强大的灵气,若是普通人像她这样手持法杖,一定会被这灵气所伤,她赶紧将身披的披风取下来,将法杖裹在里面。   朝那些被她支走的士兵走去,告诉他们,自己已施法完毕,这些人还与她道了一声谢谢。   天才知道,看到他们信任的目光时,她内心有多惭愧,像个小偷一样,逃离了这里。   趁夜走出营地,没人发现她,正当她以为真没人注意到她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在叫她。   “小灵女——”   南昭脚步一顿,背影被定格在一半的夜幕中。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听声音,他正朝她走来。   她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如常的回答:“我想去追查道神的下落,你身上有伤,怕你担心,所以就没告诉你!”   “哦?”吕东来笑了一下,就是他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姿态。   她不知这家伙有没有看到她打开了石棺,抱着侥幸想,也许是刚好遇见她出营呢?   吕东来已走到她面前,目光往下,落在她手里的披风上,挺关心的样子说:“夜里风大,带了披风为何不披上呢?”   “我没觉得凉,所以就脱下来……”   她还在若无其事的回答,对方已不想与她演戏:“莫撒谎了,你明知骗不了我!”   是啊,换了别人也就罢了,向来多疑敏感的吕东来,又如何能骗到?   “你要去哪儿?”吕东来已收了脸上的笑,十分严肃的问她。   “我去救如故!”她回答了一半,有意不提自己将如何去救。   对方想听的,却偏偏就是后一半之言。   “你——要去哪儿救他?如何救?”吕东来是背着他那把长剑出来的,那样子刚正不阿,不容轻视。   从南昭视线看过去,他的背影融进了万千的军帐,入目几分豪迈,正如他前夜在练兵场上,与她说那翻修道者的坚持时,令人心生敬畏。   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好片刻,吕东来都未能等来她的回答。   南昭就微埋着头,沉默着。   那边就直接问:“道神要石棺里的东西,对不对?”   她抬头看去,目光已确认了他的猜想。   “果然!你能打开那些石棺!”吕东来叹道,其实他并未亲眼见到南昭开棺,但那日知道所有石棺都被封狱碑封印之时,他总感觉,南昭是可以打开那些棺材的,现在得到了证实,面上却生出了失望。   “贫道以为对你讲那许多,你该清楚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到底为了什么?沈如故吗?”   他们都知那石棺里的东西,皆是可以影响生死之门的邪祟,石棺绝不可开,可她还是做了!   “是!”她决然强调:“他是我夫君!他肉身和魂魄皆在道神和未辩手中,你叫我如何去顾忌你口中的那些大道之义?”   “我也想去救更多人,可我得先救自己和我所爱的人!”她问吕东来:“若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救了苍生又有何用?”   其实从她口中说出这些话,吕东来并不吃惊。   反而一切都如他所想,更令人无奈!他轻叹了口气说:“师父说得没错,这俗世中的情爱,实在迷惑人心!”   “你莫要阻止我!”南昭沉声告诫他:“你身上有伤,你是打不过我的!”   吕东来却缓慢取下背上的被布裹着的长剑,不听劝告的回答:“你也该知道,无论你从那石棺里拿出什么来,那都是道神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沈如故对你来说,是你的全部,你可以用生命和自己的信仰去守护他。而这背后云州的生死之门,这万千普通人生活的俗世,便也是贫道需用生命和信仰去守护之物!”   他们所守护之物不同,但他们坚定的形式却无人能撼动。   南昭听到此话,眸波微动。   上次在仙子林里,与吕东来动手时,他身上无伤,应对起来游刃有余,结果却在关键时刻,怕伤到她,从而收了手才造成了他如今的境地。   而此刻,他们谁也劝说不了谁,再动手,重伤在身的吕东来于她来说,就像一只蚂蚁。   她一点儿都不庆幸,好像有数万斤的重物压在身上,未战已败!   可是,这场败仗,她却不得不打!   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睛,放下狠话说:“吕东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你若觉得你的命一定要交付在这儿,我就成全你!”   “莫要一副能决定贫道生死的姿态!”吕东来已拔出长剑,剑刃寒光掠过那张少年面孔上的坚毅。   音落,他已施全力朝南昭袭来。   南昭还闭着眼睛,她知这小道士连走路都是逞强,根本无力量结符对付她,所以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打晕他了事。   但当她正要动手时,却发现这家伙早料到她会这样做,竟攻破了她的招式,挥剑紧闭过来。   南昭并未用剑,只得敏捷不断躲闪。   只要她愿意,立刻引灵花之力,便能将他抛出数丈之外,可她不忍心下手,更明白,以他此刻身体的情况,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她灵花之力的灼伤。   于是她在对方不断上前挥砍时,怒气骂道:“吕东来!你他妈是傻子吗?我真动手了啊!”   “既已做下选择,就别再那假惺惺的念什么旧情!”吕东来挥舞着长剑,力道已不那么稳了,满脸都是青筋,却还拼命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你们俗世里这些情义,一文不值——啊!”   他全力挥剑下来,南昭用右手去接,刹时间,一道红光隔在他们之间。   吕东来明知她在控制力量不伤害到他,他却不断靠前,逼迫她动手。   可这死手南昭下不了,被他搞得实在没辙,她突然之间收了抵抗的灵花之力,让吕东来一剑砍在了她左手臂上。   “嗤——”地一声,剑刃划过血肉,鲜血立刻染上她身着的衣衫。   吕东来虽说得冷酷,但见此,面上还是露出惊色,“你……”   南昭等的就是他这片刻迟疑,她丝毫未去理会自己手臂的剑伤,右手一拳快狠的挥过去,砸在对方头上。   小道士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南昭深吸了一口气,左手剑伤的痛传来,她立刻撕下一截裙角,将伤口绑起来,接着蹲下身,将吕东来的剑收回鞘中,背在了自己身上,再轻声对他说:“小道士!这回是我欠你的!” 第145章   话音最后,她已就快跑向前方的夜幕中。   与道神约定的时间已超过了,不知对方是否还在。   “你晚了!”   道神的声音从前方的树林边缘传来,南昭就此站定,冷声问:“如故呢?”   道神已褪下那身浮夸的明黄色法袍,换上一件黑色的披间,整个身子都被罩在了披间之下,正如当初她从欧阳宜的记忆里看到的一样。   “东西呢?”既是交易,对方也怕她使诈,所以要确认她是否开了棺,将里面的东西真的拿了出来。   南昭立即抬起右手,将手里的披风举高,但并未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这便是三百年前,闻晔的法杖吧?”   既知道里面是一根法杖,足可证明她确实打开了石棺。   对面没有回答,但她已有肯定的答案,这确实是闻晔的法杖,当初九重山中,闻晔便是用此杖指挥骨吱大军打仗,可想而知,此法杖对于闻晔来说,有多重要!   “黑焰杖在上古时期就是三大法杖之一,能操控它的人,数千年无一人,晔仙法力无边,三界之中,唯有她才是黑焰杖的主人!”   道神讲述这番话时,虽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可见他微微昂起了头颅。   南昭见过无数信徒对自己信仰之物那虔诚的模样,而这道神对闻晔的信仰,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仰?   在这个人害死她师父,并一步步算计她,引导她来到这生死之门,封印闻晔之地,她内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   “三百年前,闻晔利用灵花之力,制造诸多邪祟,祸害人间,更驱使骨吱大军,差点让人间变成地狱,她才是真正的魔,而你,生而为人,如何会这般执着,愿意再替她制造一次地狱?”   未辩与闻晔勾结,因为她是鬼,黑暗里的鬼灵,它们不愿意永世都在黑暗里躲躲藏藏,欲将这世界黑白颠倒,她想得明白。   可为何还有如道神、风恕这样的大活人,也要这样做?   到底为了什么呢?   “南昭,经历了这样多,难道你还不懂,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人鬼之分?在你眼中,吾等是人,但也许,早就成了鬼,原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结果!”   说到此处,道神抬起双手,宽大的披风迎风飞舞,他豪言道:“我要这结果,是这肮脏愚蠢的世人,都尝尽黑暗的苦果!”   “我要让这三界从混沌开启时,定下的所有法则,通通改写!”   南昭从远处看着道神张狂的模样,已感觉不到自己左臂的剑伤,她眸光渐凉,冷声追忆道:“我师父说,这世上所有伤天害理之事,最终都会自食恶果!”   道神声音提高,“你师父说?你倒是将你师父的一言一行铭记在心!”   “自然,我师父就算被你害死,但至少他在死前,是八大道观,十二仙道中人人敬畏的高道!他教会我如何分辨善恶……”   对方打断她道:“他教你分辨善恶,自己也一生行善积德,可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死于非命?   那行善又有何用?   心存那些大道天理又有何用?   南昭每一次听到有关师父的死时,她的心,就如再经历了一次当日青云观里的封骨针之痛。   “师父说善恶有报,我也曾质疑过,为何好人总不得善终,而如你这样的祸害却遗留千年,大概是因为,这世界本就属于你们,所以好人才不得善终吧!”   道神将手放平,从远处看去,她单薄的身影,虽然落寞,却夹杂着一股不屈的劲儿。   她说:“我不知黑暗还将霸占这世界多久,但我师父给我取名叫昭,他希望我有一日,可以走出这黑暗,所以——”   她目光坚定的看向道神所在方向,沉沉道:“无论你们所携的黑暗有多么广阔,我南昭亦不会与你们为伍!”   “很好!”道神抱拭目以待的心情说:“你师父若能听到你说这些话,应该也瞑目了吧?”   南昭已不再与他废话,“如故呢?”   道神转头看向身后,风恕带着沈如故从林子里走出来,停在他们之间。   隔着数米的距离,南昭看到他面色如旧,望着她的眸光里夹杂着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思绪。   只需这一眼,她便知道,此刻那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如故。   “如故!”她握着黑焰杖朝前走了两步,担心的问:“他们是否对你下了什么咒?货是也在你灵身上绑了符?”   沈如故却回答她:“你不该来的!”   既来了,便证明,她已带来了闻晔的法杖!   她告诉他:“我知道那法杖关系重大,但再重要,都不及你的命重要!”   说时,她似见他眸中复杂之色欲意翻滚。   她想,沈如故大概如她当初死去时,在阴人路上,被百鬼缠身,明明沈如故可以抛下她离开,却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百鬼撕咬一样,难过、无能为力吧?   道神说:“南昭,将手里的法杖扔给你大师兄,我们就将沈如故放过去!”   她并不是傻子,没有立即去做,她道:“我还不知你们有没有对他做下什么,你要法杖我可以给你,但你们也要还我一个好好的如故!”   “还你好好的如故?”道神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他顿了顿,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沈如故再不可能好了!”   风恕催促道:“南昭!赶紧将法杖扔过来!”   她生怕对方再做什么不轨之事,用力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扔,不过她未将法杖扔到风恕手里,而是扔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风恕一见法杖脱离她手,立刻就扑过去捡,南昭则跑过去,一把抓住沈如故的手。   “我找回你了!”她情绪起伏着重复了两遍:“如故,我找回你了!”   这时,风恕捡起地上绑成捆的披风,解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根木枝,真正的法杖被她与吕东来的长剑一起,包在布中,背在背上。   “你以为我当真会将闻晔的法杖给你们吗?”她的目光已变。   风恕冷哼,似也有预料般回答:“我们也没想过你会这般容易就将法杖交出来!”   南昭冷眼看着他:“那么你想要来抢吗?大师兄?”   风恕摇了摇头,一副无所谓之态道:“你已收集两粒灵魄,和你打毫无意义,不过我还是要感激一下你的如故,若不是他的全力配合,你又怎会帮我们打开那口只有你才能打开的石棺!” 第146章 :沈如故的谎言   刹那间,南昭感觉仿佛有一道雷劈过头顶。   她看到,在风恕说感谢沈如故的话时,她的如故沉默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愧疚的神情!   当初在仙子林里,吕东来曾问她,为何那样厉害的沈如故会莫名其妙失踪,为何丢了身体,被鬼仙掌控。   她否定过,不愿意去深想,她害怕真相是自己不能接受的,所以她连问都不敢问,得过且过。   但此刻,似乎却再也逃不了了!   她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汹涌巨浪,诧异的望向那张,她一度认为是这世间最好看的脸,可为何,此刻却觉得那样刺眼,失去了他曾给她的坚定。   “如故,他说这话是何意?”   即便如此,她依旧对沈如故留有余地,只要他否认,是风恕故意说话来挑拨离间,她便相信他!   可是为何,在她质问的目光中,他却沉默不答呢?   许是他这般沉默过太多次了,积累了太多,她已没有勇气为他圆说下去,她担心的问:“如故?他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没有去配合他们,这几天,你只是被困住了,对不对?”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祈求过他,随着他沉默加深,她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们说,你前世与闻晔是夫妻——”   “小昭——”沈如故朝她走过来,欲伸手拉她的手臂,被她后退躲开。   她问他:“我不知,你们前一世都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的那些记忆里,闻晔与你,是否是夫妻?”   目光不曾从那张犹豫的脸颊上移开,她多希望这夜再黑一些,那样,她就看不清对方的迟疑了!   是了,他们确实是夫妻。   那么前世的灵女,又担任怎样的角色呢?   “小昭,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沈如故流露出担心,想解释什么,可张开口,却又顾虑重重。   “那到底又是怎样的呢?”南昭现已认清某些事实了,她内心无比复杂、难过,难过之后,她不想一直沉寖在这种无边的纠结中。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故。”她清了清嗓子,因知风恕和道神这两个贱人正在等她被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打垮,她强忍着内心的波动,问他:“仙子林里,你被未辩上身后,都是被迫的,从未自主要帮他们开启生死之门,对不对?”   沈如故也望着她,那带着伤的目光,却扎得她心疼,她能感觉到,自己藏在袖中的手在颤抖。   “在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你就已不相信我了!”他的声音充满了自嘲,却始终未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相信你?”她也是自嘲的说:“若我不信你,我还冒然去开启石棺来救你?若不信你,在所有端倪面前,你没有一句肯定的答复,我还抱有遐想的望你能否认?”   正是因为她无条件的相信他,所以他不提,她就不问。   她以为,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不会被流言蜚语打倒,可她还是太高看了他们之间的信任,怀疑的种子,早就在她心里扎根,一旦时机成熟,就会拔地而起。   可沈如故却用请求的语气对她说:“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再信一次?   沈如故从未有过这般模样低声下气的时候,她真真看得心疼,她也好想像从前一样无条件相信他,只要她问,她就答好。   可是,这一回,她背负的良心不允许自己再愚蠢下去,她问他:“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我绝不会伤害你,再一次像从前那样,按我说的做,好吗?”   像从前那样?   她站在原地头微微偏着看他,良久之后,她试着点点头,再问他:“那你要我如何做?”   沈如故也没有立即回答,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难以启齿似的。   南昭又开始下意识的害怕起来,害怕他要说的话,会打破她对他所有的幻想。   “将黑焰法杖给他们!”   “什么?”她再如雷轰顶,匪夷所思的望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自来都铁石心肠的沈如故,此刻竟不敢细看她质问时尖锐的目光,目光望向地面,重复了一遍。   “将黑焰法杖给他们!”   这回,她听清楚了,听得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她面色渐冷,收起了所有的希望。   到此刻,她终可以确认,之前这一遭,沈如故确实是在帮助他们得到黑焰杖。   难怪她会觉得,那肉身里的是她的如故。   原来不是她错觉,是一直都是他吧?   他明明找回了自己的肉身,却等着她回去偷法杖来交易……   在她失望的质问后,他沉声回答:“黑焰杖原本就是她的!”   她?   南昭听到从沈如故口里说出这个‘她’时,心在滴血。   所有担心事,都开始一件件真实确认了!   “所以你此刻是在帮闻晔从我这里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吗?”她失笑的问:“也许,你也是原本属于她的,是否已经还给她了?哦不,还是,你一直都属于她?”   沈如故发现她颤抖的手握拳,担心的靠过来,企图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昭!”   “罢了!”她用力掀开他伸来的手,露出绝情说:“我南昭没了你沈如故,就不是灵女了吗?”   “小昭,他们最想看到的,便是你我此刻的嫌隙!”他只想要她再一次不管不问的相信他一次,按照他所求的,将东西给他们。   可南昭却做不到了!   “呵呵。”她冷笑,“你以为我在意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嘛?”   他不知道,当她确认,他们之间并非从前她以为的那样时,这世界就塌下来了!   既如此,她又为何要去管他们想看到什么?   转身,她背对着他,看向不远处的风恕,再看道神,右手的灵花已在她潜意识的杀气中,微微发亮。   沈如故紧张的问:“南昭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头,迈步向前走去,声如地府索命阴差般说:“你莫非忘了,我今日在此是为了什么?”   就算曾经鼓励她活下去的希望破灭了,她却忘不了自己要为师父复仇的誓言!   今日,那杀害她师父的两个仇人皆在这里,她又如何能放过他们?   “小昭,你还不是他的对手!”沈如故追上来,拽住她的左手企图阻止她。   她再次掀开对方的手,警告道:“别逼我对你动手,沈如故!”   沈如故却不为所动,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求她道:“小昭,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你再等等我……”   从前每一次被她抱在怀里,她都受宠若惊,像个不会思考的小女人,而这一次,她眼中只有恨,和滔天的怒火。   “沈如故!”她没有任何温度的叫着这个名字,强调道:“我说最后一遍,放开我!”   “我不会放手的!”   她听清楚了他的话,与那次在阴人路上,与她说的一模一样。   可是她却没有感动,只有心痛!!   这一次,她只想报仇,心下一狠,引灵花之力向抱着她的沈如故。   灵光乍现,她能感觉到对方抱着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但她没犹豫,再引了一次李将沈如故震伤在地。   但她终究未能无动于衷,担心的回头看去,见沈如故趴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嘴角染血。   不知他伤得有多深,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便毅然转过头来,继续朝前面走去。   风恕看她满身灵光走来,还是有些怵,退后了两步,告诫道:“南昭,你应该听他的话!”   “怎么?我那个自命不凡的大师兄怕了吗?”她将所有的仇恨携于身,眸中杀气更重。   风恕嘲弄笑了一下,反问她:“怕?你以为自己收集了灵魄就是灵女了吗?”   “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到底是否是灵女!”   说罢,她在前进中,已解开右手的紫珠。   紫珠隐藏她的灵花,但同时也会限制她的力量,所以要置对方死地时,必先摘下紫珠。   风恕也已拔出背上青铜剑,割手指血,隔空飞舞,剑光凌凌,道气中携着一股黑气,比他上一次使出这套道剑法时,又提升了不少修为。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随着他口念咒语声落,剑气翻江倒海而来。   南昭迎着那能将普通人千刀万剐的剑光,引灵花力护体,一路向前,对方的道剑根本伤她不得。   眼看她越来越近,风恕在她的攻势中已受伤,此刻面露惧意,连连后退。   南昭杀气已凝结到最高点,厉声念叨:“吾以此力,毁天灭地!”   霎时间,刺目红色灵光朝风恕身体劈去,风恕大喝,已无力躲闪。   却是那在后面观战的道神不忍看风恕就此丢了性命,竟飞身上前,手中魄守宝盒尽数将那道灵光的伤害避挡。   “你出来得正好,都是害死我师父的凶手,今日你们就得将命交付在这里!”   她的声音在打斗中近乎嘶哑,她没有停止攻击,道神有魄守护身,一时之间,也伤不到他。   受伤的风恕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突然莫名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凶手?大师兄都快要为你的执着所感动了!”   南昭此刻无心回答她的话,她一心要两人性命,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引灵花朝道神攻击。   数个回合下来,道神明显透着不支。   她心中冷笑,是谁说,此刻报仇不是时候?   呵呵,沈如故,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我报仇对不对?   若不是这般,你明知我对道神的仇恨滔天,却为何要与他一起来欺骗我?   还利用我对你在乎,来帮他们骗我打开石棺,取出属于闻晔的黑焰法杖?   为什么我最信任的你,却隐瞒我最多?   这些怨念声音,一遍遍在南昭心里呐喊着,她早已不管自己会否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斗决中受伤,她被怨和恨驱使着,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引出的灵花之力远远超过了两粒灵魄给她带来的作用。   不知是道神消耗太大,还是确实实力不济,魄守的力量明显在慢慢减弱。   差不多是时候了,南昭已逼近道神身前咫尺间,见准时机,再引灵力于手心中,朝道神的天灵盖打去。   许是知道这一击,自己必死无疑,千钧一发之际,道神口里突然喊道:“阿昭!”   阿昭!   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这样喊她的名字,那个人从前每次让她抄写经文的时候,都会对她讲:“阿昭,熟能生巧,这些经文你手背于心,他日一定能有它的用途。”   南昭停止了攻击,手停在了道神的头顶上方,对方也没有借机攻击她,一切都定格了一般。   远处刚刚被她灵花所伤的沈如故用力撑起身子,出声唤道:“小昭,这都不是真的,是幻象,你转身过来,我在这里,只有我才是真的……”   她听出沈如故的声音里全是害怕,似乎在害怕她继续去了解面前的真相。   但这一刻,她却无法沈如故的劝告停止向前,她望着面前躲在黑色披风下的道神,失声问他:“你为何要叫我阿昭?你的声音……为何那样熟悉?”   道神将魄守宝盒放进袖囊中,然后缓缓抬手,将罩在头上的帽衣揭下,露出那张他身为道神时,一直隐藏的脸。   这张脸,南昭以为这一生,除了在梦里,再也看不见了!   可是她千思万想过后,却在最最不愿见到的时候,见到了!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望着那张脸,片刻以后,得出答案说:“看来如故这回当真没有骗我,这确实是幻象吧?”   青云子用她熟悉的慈声善容告诉她:“不,这回,沈如故依然在骗你,阿昭,为师并非幻象,为师一直都未死,其实当日,你在青云观里跪地叩拜的那口八角棺是空的!” 第147章 :生死劫   那口八角棺是空的?   她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属于师父的脸,也不再清晰,她用力擦拭眼泪,以便自己能再看得更清楚些。   可是,无论她如何看,眼前看到的,却是那日冰天雪地中,一身灰蓝道袍的少女跪在八角棺前痛哭无力的样子。   “师父,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少女不停的磕头,抱歉自己回来晚了,愧疚自己身有异纹,害死那个一直保护她的师父。   青云山的寒冬,太冷了,冷到那十二根封骨针穿筋断骨之痛,也不及那片刻的绝望。   少女对天发誓:“那个凶手,不管他是谁,天涯海角,我南昭今日在此起誓,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她从未一刻忘记过自己在师父的八角棺前所发的誓言,这一路走来,只要遇见困境,茫然无措时,她总将师父曾对她讲过的道理重复在嘴边。   她告诉自己,师父不在了,但他的大道精神永存世间!   她不管这世界有多黑暗,她相信,只要她带着师父仁善坚持走下去,总有一天,她能完成他赐她名字的夙愿。   昭!   光明……   可是为何,她那个善良正直的师父,却变成了道神?   道神善用茅山道术,是闻晔最忠实的走卒,他与鬼仙未辩狼狈为奸,在背后借用魄守宝盒,转嫁她的灵花之力害人。   杨家祸事、泰州那些无辜的女子亡魂、道门家族方氏与欧阳氏,皆是被其所害!   “为何……为何……”她失神般重复问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   青云子用那熟悉的教导声问她:“还记得为师初授你道术时,讲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那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六岁的她,是青云观里唯一的女孩,小小的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道袍,坐在众师兄弟的最后面,连个头都露不出来。   她的师父青云子,最是疼她,专门走到她身旁,盘腿坐下,温声告诫道:“阿昭,这世间任何事都不只有一面,但真相往往最难以接受。”   她那时年幼,记住了这个道理,却从未切身体会。   此刻用上那个道理,再合适不过了!   真相不但难以接受,简直是致命一击,将长久以来她坚持的所有道义和信仰全部击得粉碎!   连着的记忆,也跟着支离破碎起来……   青云子又说:“阿昭你知道吗?你是为师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你瞧,这一路走来,你已能掌控曾经那将你推向不复之地的灵花,这比为师预料的还要快!”   他不说这一遭,南昭都快忘了,其实从小她在师父身边,并没有学习多少救命的真本事,所以当初沈如故才会说那句:你师父果然什么都没教你!   他教她最多的,就是要如何善良的活下去,她认为,师父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依然能保持道者初心是多么纯粹的一件事情,原来……   “呵呵——”她冷笑,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嘲讽还支撑她站在此处,面对着她这人生里最大的谎言!   “从小身边的师兄弟们都骂我煞物,说师父执迷不悟,要将我这煞物留在身边,用了毕身的修为封印的我的灵花……”每次听到这种话,她就自责得无地自容。   可是真相却是什么呢?   “从你决心将我留在身边开始,你就在计划着这一天,你作为我师父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皆是为了这一天!”   “刚才我以为,我正直善良的师父是道神——”她此刻才确认道:“其实,是那阴险狡诈的道神,塑造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师父!”   十七年呐,是她整个人生!   她十七年里受过无数白眼刁难,都不及这片刻真相展开时的残忍。   风恕那夜在兰桂湾说过的话。   师父他老人家这般死去,被道门尊为高道,一世英名,总比他日留下一身骂名的好!   她当时还以为那一身骂名因她而来,原来不过是指其他。   “哦——”青云子对她浅笑了一下,告诉她:“在成为青云子之前,我是茅山派第六十五任掌门,我们茅山一派道法最是出神入化,能攻能守,可天下道门却以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对我们赶尽杀绝,数百年前,若是没有晔仙的庇佑,我们茅山一派,早就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赶尽杀绝。也是自那时起,我们茅山一派所有弟子,以晔仙为尊,待她复活之日,便是我们的天下!”   正道人士与茅山派的争斗永无止境,从无所谓谁对谁错,不过是场胜负的较量。   胜者为王,败者如过节老鼠!   他们二者之间,早忘了修道最初是为了什么?   而对南昭此刻而言,她已听不清对方再说些什么,只看见青云子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到最后,她才听清了一句:“这是为师教你最后的道理……”   最后?   最后,她再也完不成当日在雪山上所发的誓言……手刃杀害他师父的凶手!   耳边仿佛许多人说话,她感觉手心的灵花之力在不停的窜动,让她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不止。   她的一生都是谎言,师父的死是假的,连师父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她好难受,恍然转身,却在寻找着什么!   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过来,她像在绝境里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朝那个人走去。   “小昭——”沈如故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几乎是飞奔过来,在她身体颓然倒下时,抱住了她。   “噗——”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出来,将他素白的袍子染上刺目的红。   但这些她都没有看到,她一直望着那张脸,热泪与鲜血融在脸上,虚弱的对他讲:“如故……你说得没错,这世上害我的一直都是人,还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好希望,我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不要,小昭,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他用手不停的帮她拭擦嘴里溢出的鲜血,可是那些血却不停的流出来。   青云子一直冷漠的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平静的与他说:“灵祭一开,她有三次生死劫要过,之前我已答应你,只要你信守承诺,便让她此劫晚些再度,但这是她自己揭开的真相,此劫,凭她此刻修为,是度不了……真是可惜啊!” 第148章 :元气大伤??   修仙渡劫,不可避免。   多少数千年修为的妖灵也在最后的劫难中,在劫难逃。   而成为灵女的生死劫,更是难上加难。   第一劫亲劫,与至亲之人所历之劫,便是灵女这一生,对她影响最大的亲人。   她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本没有多少感情寄托,所以对她最重要的,自然是师父青云子,而在她开灵祭前,青云子已死,所以此劫未渡。   未渡的劫难,终究会来临,在沈如故得知道神便是青云子时,他便知道,南昭的生死劫已在眼前。   以她目前的修为,渡此劫根本没有可能,他唯有与道神等人做下交易,才得以为她争取时间。   可他终究没有阻止她去揭开属于道神的秘密,生死劫下,她的灵花之力在身体里肆意窜动,五脏六腑也被这些力量给揉碎了,鲜血才不断的流出来。   他抱着她的身体,害怕失去的眼泪真实的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她的面孔上。   “如故……你哭了……”南昭的意识还在,她感觉自己就要离开了,看到他为自己哭时,脸上开心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哭的。   “别闭眼,看着我!小昭,你看着我!”他不停的重复这句话,抬手间,一颗蓝色的法球在他手心里旋转。   道神在旁看着,不知是真的惋惜,还是对南昭尚存一丝师徒之情,他说:“也许她停在这里,就不用再那样努力的活着了!”   他又对沈如故说:“你既肯凭全力救她,许能暂保她性命一时,可生死劫的因果在此,你改变不了结局的!”   阴天,国公府。   经过三天的休息,南昭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沈如故那张明媚的脸,守在榻前,眸光温淡,与她在梅树下,初见他时一样,充满了人间的活人气。   她记得,那夜,她与道神约定,打开最大的石棺,拿出里面的法杖,就可以将如故交换回来。   她还记得,她偷偷走出云州军军营时,受到了吕东来的阻拦,她出手打晕了他,然后,她就去与道神交易了!   后来的记忆变得模糊,她只依稀记得,她与道神斗法的几个画面,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此刻感觉身体使不上劲儿,十分虚弱,便出声问道:“我怎生了?”   “你去救我,受伤了!”沈如故手握着她的掌心,明明已是夏季,别的人手心全是热汗,唯有他,四季如冬。   “道神打伤了我吗?”她摸了摸脑袋,头因她努力回想而头痛欲裂,想坐起来,沈如故立即阻止道:“你还很虚弱,就这样躺着,要什么,我帮你拿。”   他细心的扶她坐起来,身子靠在榻背上,问:“饿了吗?喝汤好吗?”   国公府的丫鬟将煲了一整天的鸡汤端过来,他亲手盛在手上,自己喝了一口试过温度,才送到她嘴里。   温热的汤汁流入喉咙,南昭发呆的望着他,喝了几口,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了?如故?”   沈如故反问她:“什么怎生了?”   “你有些不一样!”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偷法杖去救他,感动了他还是什么,总之,眼前的沈如故温柔得不像她自己。   “不一样?”他嘴角牵起,吹着勺子里的汤汁,轻声解释道:“若让你在床前守着我三天三夜,随时担心你会醒不过来,你便知本公子为何不一样了!”   不正是因为担心失去一个人,才要加倍的对她好吗?   南昭立刻紧张的问:“你回来了,证明我救你成功了,那支我从石棺里拿出来的法杖呢?在哪儿?”   沈如故怕她太激动,身体受不了,劝着:“别着急,那根法杖还在,没有被道神带走!”   她放下心来,困惑的说:“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头好痛!”   “你与道神斗法,伤了脑袋,还需要恢复,就别去想那些事了!”他贴心的拿过一个靠枕,帮她垫着腰身。   她点点头,原来脑袋受伤了啊!   不过庆幸的是,她的如故终于救回来了,她关心的问:“如故,你有没有哪儿受伤?”   沈如故摇了摇头。   她突又想起一个人来,急忙说:“对了,那个小道士呢,他被我打伤了,没事了吧?”   沈如故点头,“没事,他生龙活虎的,你就莫担心他了!”   “那就好!”她笑了笑,这么听起来,好像是有惊无险一场,可为何,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喂完她喝汤,他又扶她躺下,她不乐意的说:“我这不都好着吗,让我下床走走吧!”   “不行。”沈如故霸道的说。   她见他这般执意,便请求道:“那你也不许走,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   “本公子说过要走吗?”他在旁边坐下,两人闲话了几句,她趟得无聊,看客房书架上摆着不少书籍,突然来了兴致说:“如故,不然你给娘子读书听吧?”   沈如故蹙眉,“读书?”   “对呀,以前我在青云观里早课时,师父都会叫大师兄上去念一小段经给我们听。”她说时,脸上露出怀念来。   虽说,最后她是被逐出了师门,不过那终究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属于那里的记忆,也有不少美好。   沈如故听到她说起师父时,那发自内心的崇敬,心底一紧,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竟真的走到书架旁边去看书架上的那些书籍。   这些书籍大多是一些兵书,看起来实在费脑,他看过后,一一拨到了一边,最后从里面找出一本边角新的书籍。   他翻阅之后发现,这是本最近在坊间流传很广的词话(小说),写书的是一个屡考不中的秀才,这般折腾数载之后,终于放弃了仕途梦,窝在家里写起他杜撰的俗世故事来,这本书叫采花集,讲述的是一个书生与一官宦小姐誓死不渝的……爱情故事!   听沈如故讲书里的故事,还是头一回,她再也不想下床了,就这般靠在他肩膀上。   书里的爱情故事与她所经历的那些,简直平淡无奇,毫无亮点。   可南昭却听得无比认真,听到最精彩处,沈如故突然收了音。   她一脸好奇的问:“这书生去抢亲,孙小姐也在等他,然后呢?然后呢?”   沈如故却将书扔到一边,没她那般兴致的回答:“然后,他们就在一起啦,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她松了口气,合手说:“还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说着这个时,她伸手去拿那本词话,想亲自看一遍这美好的结局,沈如故立即动了动胳膊,将她轻轻压回去,“好好躺着!”   “我得这样躺多久呀!”她躺不住,还担心着云州军营那边封狱碑的事儿呢。   “那边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沈如故告诉她:“吕东来守在那呢,暂时出不了事!”   “哦——”她又躺回去,对于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竟有些不适应。   两人说了会子话,她又觉得乏了,意识涣散的说:“如故,我好想睡觉,我可以睡觉吗?”   沈如故帮她放好枕头,轻声回答:“睡吧,我会在这儿守……”   他话都还未说完,南昭便已没了意识,沉沉睡过去。   见此,他那张前一刻还温柔似水的俊眸,如明月被乌云盖住般,黯淡无光。   房外有声响,他面色一变,帮南昭盖好薄被,快步而出。   见暮色下,一银发道士背靠着院前的大圆柱上,身上已看不出当日被南昭灵花所伤的弱状。   “小灵女醒了吗?”对方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转身过来问他,看不出是关心还是好奇,面上一如既往是他惯用的不着调。   “嗯。”沈如故对他没有什么好交代的,所以回答得也很敷衍。   不过这家伙自来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他问:“那她人呢?”   “听故事听累了,又睡下了!”   吕东来表情诧异,“睡了三日还没睡够?又睡了?”   “嗯。”   沈东来觉得两人的对话到此就可以结束了,所以转身欲回去,没想到吕东来也随着他的脚步往客房门那边走,一丝避讳都未有。   他微微皱起眉头,问这不知俗世礼仪的小道士:“你要去何处?”   “她睡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这么快又睡过去,着实不太正常,贫道去为她把把脉,以免……”   沈如故抬起手臂,将他身前的去路挡住,“那就不必了,她是我夫人,我自然知道,她正不正常!”   吕东来对他阻拦怔了一下,突然一笑,“都忘了,沈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连贫道身上被小灵女打的伤也一并治好了!”   沈如故心里很清楚,这厮每回心里打何算盘时,总是借故与人套近,看似无意的话,却有另一层意思。   他也不接招,冷淡得站着,就差没把‘你赶紧走’这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吕东来自讨没趣,也知有这尊门神挡着,他是见不了南昭了,于是紧着刚才的话题问:“贫道一直很好奇,我这腹部的伤,是被小灵女的灵花所伤,贫道耗费身上元气,才能勉强度日,沈公子那夜,在贫道昏迷后,到底是如何治好这伤的?”   他醒过来时,身上的伤就好了,他最擅长的灵符信手拈来,简直比他师父的仙丹灵药还有用数倍。   而那个帮他智商的沈公子却除了告知他,南昭为了救自己,受伤昏迷之外,要他看着云州军营那边。   太子周政这几天虽安生了不少,可仙子林那边的事儿多,事事要他看着,才不出大乱子,他也是今日才有空回趟云州城,从国公府伺候的那些下人那打听到,南昭竟睡了三天三夜了,这期间,沈如故寸步不离的守着,不准她们靠近伺候,连洗擦身子,也是沈大少爷亲力亲为。   按照说话的丫鬟原话:沈夫人好像醒不过来了!   还有个下人说,头一天夜里,从屋里端出来的水盆里,全是血!   这血肯定不是沈如故的,他周身上下完美无瑕,哪有一丝伤?   那血应是那天他赐她的那一剑流的,他想亲自去看看那丫头怎样了,这姓沈的跟藏宝似的,不晓得在隐瞒什么,绝对有问题。   沈如故被他问到治伤的事,停顿片刻,思量过后,清淡回答:“吕道长若是觉得本公子替你治好了伤不自在,本公子也可勉为其难帮道长回到过去。”   他干笑了一下,摆手拒绝:“那就不劳烦沈公子了,贫道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说罢,拱手做礼,跑得比风还快。   沈如故没立即回去屋内,他站在檐下,望着吕东来离开的方向许久。   南昭这一觉,又睡到次日清晨。   睁眼发现,沈如故果然没有食言,一直都守着她,她反而有些抱歉起来。   “对不起如故,我一觉睡了这般久!”   “傻子,你那夜与道神斗法,消耗颇大,自然要靠休息来恢复自己的元气。”沈如故让丫鬟端热水进来,帮她擦了擦脸。   她也觉得他说得没错,是许久都没有像这般休息了,只是,为何那夜里与道神斗法的过程,她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呢?   “南昭。”沈如故看出她有意回想那晚的事,轻声嘱咐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今日外头阳光正好,院子里头的杜鹃花开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呀好呀!”她兴奋得很,今天终于肯让她下床了!   可这都夏季了,国公府里的丫鬟都穿着薄裙,从院子那头端盆水过来,都满头热汗,她却觉得冷,仿佛与别人不在一个季节。   “有点凉……”她嘴里还在说,沈如故已从屋里拿出披风为她披上,温声问她:“暖和点儿了吗?”   她点点头。   他耐心告诉她:“你是伤了元气,所以会时而觉得冷,再修养几日便好了!” 第149章 :续命血膏   她自来对沈如故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甚至她还挺庆幸自己与道神斗法,伤了元气,才有机会放下那些要命的事儿,如这般悠闲的与沈如故呆在一起。   院子里头的杜鹃花开得很美,花色还不止一种,粉色、白色皆有。   她问他:“如故,你喜欢哪种颜色的杜鹃花?”   对方还未回答,她抢着回答:“白色!”   他喜穿白色的衣服,她自然以为他最喜欢白色。   他摇摇头。   “难道你喜欢粉色杜鹃?”她露出吃惊的神情,“一个大男人,怎生喜欢粉色的花……”   他看着她那一惊一乍的模样,双手背在背上,昂首强调:“本公子不喜欢花!”   “那你喜欢什么?”她侧过头,那双醒来后颇显无力的眸子,又恢复了几分从前的灵动。   沈如故闭口不答,只面带暖笑的视着她。   她被他看不自在,忙问:“我脸上有何物吗?”   他点点头。   “有何物?”   “不知在何处沾了些灰……”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伸手过来作势要帮她擦干净,她也乖乖的伸长脖子,由着他。   哪想他的手根本就没摸到她的脸,而是在伸来的途中,直接伸到了她脖子后面,微微向前一揽,将她的头靠近自己,让她的额头轻轻触在了他微微放低的唇上。   南昭感觉触到了冰冷柔软的物体,怔了一下,抬头看他,会心一笑。   原来她的如故是想亲她呀!   两人站在杜鹃花树下,那满足与此刻幸福的身影,折煞了这满院的美景。   “沈公子!”国公府的管家小司马过来,得体的邀道:“国公爷今日在府上,请二位贵客过去小坐。”   沈如故这几日都不曾出去见人,国公爷那边也几次派人来问,都被他婉词敷衍了过去,今日想必也是听说南昭状态恢复得不错了,在人家府上做客,也不好一直拖着不见,答应着,就随着小司马到了司马封住的院子。   先前他们都没来过这院子,南昭也稍微懂些风水知识,一看就知老爷子这院子有讲究的,正卧朝东,前面竖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挡煞,两边的房屋都低了一截,主次有序,院中有山有水,所居住的主人身体一定不错。   司马封在左边的茶房中等他们,见两人随着小司马一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到南昭一脸苍白,精气神很差,彷如一病入膏肓之人。   若不是她被沈如故牵着步进来,他怎么也不能将此女,与当日那神采奕奕的灵女南昭联想到一起。   “前两日听闻你受伤昏迷,看这憔悴之样,不该出来走动的。”说着,老爷子责怪起旁边的小司马来:“都见着这丫头这般虚弱了,就让她休息,还请过来做甚?”   小司马赔笑着点头,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不是老爷您让我务必将人给请来吗?   司马封责怪完了管家,回头对伺候他起居的丫鬟说:“去将府上那根千年人参熬出来,给这丫头补补身子。”   “是。”丫鬟出去了!   几人坐到茶桌旁,闲聊起来。   南昭又有些累了,但才刚到这里,便打着精神坐在那边听他们说话。   “沈公子是青州人士,以前来过云州吧?”   “第一回来。”   “哦?”   司马封说:“听吕道长说,沈公子身上也有过人的本事,南昭与吕道长的本事老夫都见识过了,不知沈公子……”   沈如故谦逊内敛回答:“吕道长有时说话喜欢夸大其词,当不得真的!”   老爷子终究是知事故之人,人家不愿意露底,也就不问了!   却是刚才被打发去熬汤的丫鬟一脸着急的进来禀报:“老爷,您说的那支千年人参找不见了……”   这种事儿还拿到客人面前来说,司马封真的内火中烧,没好气的回答:“找不见那支最老的,总有其他的参吧?”   小司马赶紧将丫鬟带了出去,后来,给南昭端了一碗人参熬的鸡汤进来。   南昭喝了一小碗,便喝不下了,丫鬟将碗端下去,她觉得屋里很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借故独自走到院子里透气。   今日的阳光甚好,站在阳光下,也暖和了不少。   “小灵女?”是那小道士的声音。   南昭转过头来,看到吕东来终于没穿他常穿的那种蓝布长衫了!   成为国公爷身边的红人后,连穿的衣服也有专门的人准备,俨然从一个山野乡道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不过——华衣终究改变不了他身上那股子不让人管的野味儿。   她都不知自己在国公府里养伤有多久了,记忆里自己与这小道士上次见面似乎不太愉快。   “听他们说,你在生死之门守碑,今日怎么回城中了?”尽管她已经用上了自己所有力气,但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细微。   吕东来见到她那张脸时的反应,与司马封感觉相同。   病入膏肓!   他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回答:“贫道要修碑,需要沈如故搭把手,就亲自回来寻他,刚才听国公府的人说他在这边……”   说时,他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看。   南昭发现今日出来,别人看她,都是这种眼神,真不自在。   吕东来开口问她:“沈如故说你与道神斗法受了伤,伤到哪儿了啊?”   “头。”她回答。   其实她也不记得自己伤哪儿了,都是沈如故告诉她的。   “头?”吕东来伸着自己的头过来,在阳光下细看她的额头,没看见哪儿有伤啊,不过却有股特别的味道。   “这香味儿……”他用鼻子嗅了嗅那味儿,眉头皱起。   沈如故此刻从茶房中出来,刚巧撞见吕东来在那嗅气味儿,面带愠怒的走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南昭面前。   吕东来将身子拉直,转移话题问他:“沈公子可知今夜要修碑啊?”   沈如故没回答他,转身对南昭说:“你先回去歇着,我去生死门帮他修好碑就回来!”   南昭听话的点点头,由丫鬟陪着回到他们住的客房。   而吕东来与沈如故走出国公府后,他却不急着走,站在府门外问:“南昭身上怎会有续命血膏的香味儿?”   “你闻错了吧!”沈如故牵着马,不打算多说什么。   小道士却面色凝重的说:“续命血香是用来续命的,正常人受了伤,伤筋动骨,喝药修养也就罢了,如何能用到续命的血膏?” 第149章   吕东来说得没错,续命血膏是用来为人续命的,它的炼造过程十分艰难,虚得炼丹者具备很高的道行,每日为炼制血膏倾注法力,这样连续十九年不能中断,才可炼出一快指姆打的血膏。   还有炼制的药材,也非普通能寻到的事物,其中最重要的药引是活人血,在炼造的九年时间中,这样的活人血要不断摄入,珍贵无比,有钱也不能得;当年炎国先帝临死前,便曾派出使者前往南仙山寻求传闻中的续命血膏,却终因寻不到上山的路,续命无望。   而炼造这血膏的炼丹师,吕东来只听说过一位,那就是他南仙山的师叔不悟真人!   而他这位师叔耗尽毕生时间,用自己的血炼出的血膏,也不过三块,而这三块血膏中一块用于救一个命不该绝之人,剩下两块此刻正被锁南仙山的丹药房内。   吕东来对续命血膏的味道极其深刻,所以一闻便知。   他困惑的还有,莫非沈如故去过南仙山,岛了丹药房的血膏?   “你想知道什么?”终于,在他三番五次的追根究底中,沈如故开口了,面色冷沉。   吕东来义正言辞回答:“小灵女手有灵花,牵系苍生命运,贫道受师命出世救世,自然要洞察她的安危!”   沈如故本不打算将这些事告知旁人,但已被这小道士发现续命血膏之事,便知自己也隐瞒不了多久了,沉声说了三个字。   “生死劫!”   吕东来面色大变,半张着嘴诧异片刻,追问道:“灵女的生死之劫,真的存在吗?”   这世间只要修行者,不管是妖是人,皆要历劫!   劫难有大有小,小的能轻易渡过,而大的则九死一生,千万年来,多少修为极高的前辈都在最后一道生死劫时陨落,更别说,灵女要反复经历三次。   “灵女的灵祭开始后,将经历三次生死劫,第一劫称之为亲劫,有关于她至亲之人带来的劫难,而第二劫称情劫,由她挚爱之人所带来的劫难,最后一劫称之为苍生劫……”   吕东来何等聪明,立刻就意识到,一定是那夜南昭带着黑焰杖去跟道神交易时,历了第一道亲劫!   “是谁?”   “青云子!”沈如故说出这个名字时,见对方并没特别吃惊。   随后,便听他问:“沈公子上回在阴人路上,就知道青云子没死,对吗?”   沈如故未答,但答案已在他的沉默中。   “我师父曾说,八大观中有异派人士,最初贫道还怀疑是八大观的其他高道,不过后来听说,青云子的大徒弟与此有关,也怀疑过这老头!”吕东来感叹道:“小灵女从小被亲人所弃,于她来说,青云子便是她的至亲,她这前半生,甚至她走上这条路,皆是由青云子开启!此亲劫对灵魄不全的她来说,并非生死劫啊,分明就是必死的死劫!”   他看向沈如故,忧虑的提道:“这续命血膏虽说能续命,却并不能保她永不死,不过是暂时用血膏的命延缓她的死期!她的死劫还在身上!”   沈如故又何尝不知?他每时每刻陪在她身边,他告诉她,她的伤过几日恢复好了便好,而内心却像在火上煎熬。   “你需要我做什么?”得知了真相的吕东来终于有了几分善解人意。   沈如故回答:“别雪上加霜,沈某感激不尽!”   不知是因为这大少爷说话难听,还是得知南昭死劫在身,吕东来心里堵得慌,去云州军军营的路上,一句话都未说。   是夜,两人来到封狱碑前,他才开口说了句。   “这碑本来应该由小灵女来补的,如今她自身难保!”他露出落寞之色来,望向旁边的沈如故深意道:“当年我师父曾说过,上一世的灵女灵魄散尽,本不该有机会转世的……”   他发现对方并不想与他继续说下去,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   开始设法坛修碑。   裂开缝的封狱碑是当年诸多得道高人合力所来,他们的法力幻化为此碑,将那些邪祟全部镇压在此,其中就包括闻晔的黑焰法杖。   此刻碑裂,要修碑也需修碑者注入法力才行。   吕东来虽已恢复了不少,可能注入碑中的法力却不多,只能勉强稳定封狱碑,不让其裂口更大。   来之前,他本来还算计着沈如故,想他竟有本事一夜间治好他的伤,那修碑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得知南昭的死劫在身,也基本清楚沈如故是指望不上了,续命血膏能维持南昭不死,但只有续命血膏却是不够的,沈如故也需不断消耗自己的灵气给她。   所以,今晚修碑的成效不到,吕东来也只能像炼续命血膏一样,每日来此注入法力,维持封狱碑原状。   南昭独自回到客房,本想等着沈如故修碑归来,但却实在乏力,便睡了过去。   睡得迷糊时,听到有女子在耳边说话。   “这灵花可是个好东西,本仙还想着能沾点儿灵气,啧啧,你比我还惨呢!”   她无力的睁开双眼,看到一个胖姑娘俏皮的坐在她床头,嘴里啃着一根萝卜,而她只看一眼,便知这胖姑娘不是普通人,她身上有股灵气。   这灵气不是鬼气,又不像是土地公,她问:“你是谁?”   胖姑娘虽胖,却一下子跳到了床上,嬉皮笑脸的说:“我是谁啊?我可不能告诉你!”   “那你在这里干嘛?”南昭惊醒的坐起来,沈如故此刻不在,这些灵祟来找她,肯定是为了她手上的灵花来的。   “我就想来看看传说中的灵女,不行吗?”   南昭讨厌被个灵祟这般守着,没好气的说:“你就不怕我打你吗?我……”   她抬起右手,露出自己的灵花,却赫然发现,那原本会发出红色灵光的灵花黯淡无色。   胖姑娘摇头叹气道:“我说小灵女,你现在这情况,怎么打我啊?”   南昭收回手来,知道自己有伤在身,引不了灵花,便就不逞能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里是国公府,这儿是风水宝地,一般的灵祟是进不来的!”她又仔细看了看这胖姑娘身上的灵气,确认道:“除非你本来就是这府上的!”   胖姑娘手里拿的胡萝卜啃到一半,听到这里,好像被说中了,停顿了一下。   南昭面色一变,指着她道:“你是今日那根不见的千年人参!”   胖姑娘被说中了身份,脸立刻沉下来,插着腰说:“人参怎么了?人参就不是灵物了?我才不止一千岁,我修都修了一千五百年了!”   “修再多——你不也是人参吗?”南昭茫然的说。   胖姑娘更是生气了,回道:“就算是人参,也不给你吃!”   人参精是修德行的,性格看起来不太好,但它们这种妖多是好妖!   “我也不想吃!”南昭知道这千年人参并无恶意,也就稍微放下了警惕。   “你不想吃?”胖姑娘有些诧异,“我这一千多年来,遇见的所有人都想吃了我,你却不想吃?”   它这样修出灵智的人参,是世间奇宝,怎会有人不想吃掉它,为自己提升修为呢?   南昭乏力的回答:“自我开启灵祭以来,也受尽了被他人惦记的贪妄之苦,又如何忍心为了提升自己,杀死你这苦修了一千多年的人参精?”   胖人参非常善良,听到她这番发自内心的话,感动得很,不禁惋惜的说:“我还以为你真如传闻中一样十恶不赦,只在你这般虚弱时才敢靠近,原来你并不是传闻中那样!”   南昭劝道:“你既已脱了身,就赶紧逃走吧,免得又被国公爷找回去,把你熬了汤喝。”   胖人参点点头,自有打算的说:“我当然要逃,还要逃得远远的!”   “为何?”   她看南昭这么关心她的份上,就如实相告道:“实话给你说吧,这国公府却也是难得的风水宝地,我们这种小灵妖在深山里修行,时常有被其他大妖给吃掉的危险,所以像我这样的小妖想活得久点儿,通常会择一如国公府这样的风水宝地修行,国公爷是一方威神,有他在此镇宅,对我们来说,比在深山里安全了不少,这几十年国公爷虽多次要熬我做汤,但最后我都会使点小计谋混过去!”   “这么说,国公爷府上你这样的小灵妖还不止一只?”   胖人参得意的点点头答:“那当然啦,祠堂里的忠将牌、国公爷用的大义刀、东南西北四个门房,药房里还有株与我差不多大的千年灵芝,还有大门外的两座石狮等等皆是!”   难怪当初吕东来一进到这国公府,就大叹这里的风水宝地,原来这儿全由这些修出智灵的好妖围绕着,邪祟不能入。   说到这里,胖人参叹了口气道:“不过呀,除了石狮和大义刀,我的几个老友都准备逃了,你想啊,生死门不久就要开了,到时候,下面封的东西都跑出来,我们这些个小妖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南昭便好心劝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夫君与我朋友今夜已去修补封狱碑了,生死门不会打开的!”   胖人参不假思索的说:“小灵女你想得真简单,那封狱碑立在那方数百年都相安无事,偏偏你来了云州,就开始裂开了,真就能修补得上的吗?”   她眸光有些暗淡:“所以你们都认为,是我造就了封狱碑裂开吗?”   “就算不是你亲手把碑弄裂的,也与你拖不了干系的!”胖人参越说越激动,她声音响亮道:“只要你一死……”   不对,她两眼一定,惊惶的将嘴捂上,不敢再说下去。   南昭已清除听到她说到‘死’字,好奇的问:“我死了会怎样?”   胖人参用力摇头解释道:“我……我……我说错了,你……你是灵女……怎么可能死呢!哈哈哈!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死的,不会……我还要赶路,我先走了……”   说完,胖人参化成一股烟飘了出来。   南昭本还想问她点别的事,见她走了,也就罢了!   可心里却不怎么踏实,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上的灵花,自从灵祭开后,她数次受伤都很重,但没有一次,灵花是这副模样。   沈如故不久后就着急回来了,见她身子卷在冬季用的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疾步到了床前,唤着她的名字:“小昭?小昭!”   她听到是他的声音,想睁开眼睛看看他,但实在是太困了,只能迷糊的对他说:“如故……我好冷啊!”   沈如故立即叫下人去拿火炭来,夏季烧炭取暖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司马封那里,他凝重的叹了口气说:“今日见那丫头的模样,只怕真如老先生所说,是死劫了!”   小司马一脸担忧的说:“那泰安王那边岂不是?”   “哎,听天命,尽人事吧,仰儿若他日有那造化,自能成气候!”   漫漫长夜过去,清晨南昭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力气回来了些,也不如前两日那般疲乏了!   只不过,手上的灵花还是那般死色……   “如故,这几日,我怎生感觉不到我的灵花之力?”用早膳时,她不解的问。   沈如故面色淡淡,往她碗里盛满滋补的汤回答:“你那夜消耗颇大,还需修养一段时日才行!”   她皱着眉头,下意识的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沈如故毫无不适的对上她探究的眸子,见此,她松了口气,心想前一日那胖人参一定是危言耸听的吧?她的如故又怎会骗她呢?   今日也是艳阳天,沈如故提议带她出去走走,她便在屋内准备,却听到有人急急忙忙进来对屋外的沈如故说:“沈公子,不好了!” 第151章   听声音好像是国公府的小司马,他说了那声‘不好了’之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声音到沈如故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如故听着,面色跟着一沉。   南昭从屋内步出,小司马已恢复常态,笑呵呵的叹道:“沈夫人今日气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是否出了何事?”她关心的问。   小司马摇头,若无其事的回答:“没事儿啊,就是我家老爷子有些私事儿想请沈公子过去帮帮忙……”   看这样子,是不想让她知道了,她也识趣,便没有再当面问。   沈如故转身过来,抱歉与她讲:“我过去一趟,去去就回,你就在这等我回来,身子还没恢复,别乱跑!”   “好。”她点点头,目送沈如故与小司马出去了院子。   她问旁边伺候的国公府下人,是府上出了何事吗?这些下人嘴紧得很,都摇头说不知道。   她也只好回去屋里等着,这一等又睡过去了,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那只胖人参坐在她对面,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糕点,就好奇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胖人参说:“我是想走来着,却听说了一件事,赶紧就回来了!”   “何事啊?”   “你不知道吗?”对方问完,又像想起来什么点头说:“呃你不知也正常,毕竟你此刻……”   “到底何事啊?”南昭有些急了,直觉告诉她,胖人参说的事,与小司马来请沈如故说的是同一件事。   胖人参是知道她此刻情况的,生怕她一激动给背过气去,压低了声音说:“我凌晨听我大义刀兄弟说,昨晚上,停在云州军营里的两口石棺开了!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南昭曾亲自打开过最大的那口棺材,里面装的是闻晔的黑焰法杖,另外两口石棺也是从仙子林里面挖出来的,虽然不知里面封的何物,但绝对不一般,难怪这胖人参又跑回来了!   胖人参惋惜的说:“我要逃,趁着封印的那些邪祟还未出来,逃得远远的还成,现在竟有两只跑出来了,且这两只被封了三百年,如今重回人间,肯定饿极了,我这时候出去,没准就撞在它们口里,思来想去,还是国公府稍微安全些!”   南昭已不能安稳坐在屋中修养了,她忙去拿自己的辟邪宝剑,胖人参见状,忙问:“小灵女你这是作甚?”   “既是石棺里的东西逃出来了,镇国公必定是叫如故去帮忙寻那东西了,我得去帮忙……”   “哎哟!”胖人参意识到自己多了嘴,忙劝道:“你可别勒,你现在这情况,能帮什么忙啊?”   说得也是,她动作一顿,摊开手心看自己的灵花,困惑的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些恢复灵力啊?”   胖人参正端着一碗热茶在喝,听到她这句话,呛得一脸通红。   南昭偏过头去打量她,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吃了你这千年的人参,应该就成了!”   胖人参脸色大变,丢了手里的茶碗,嚷道:“是谁昨个儿才说不想吃我的,枉我对你这般信任,你竟和外面那些妖孽一样,想吃我——”   她其实只是开个而已,没想到人参姐竟当真了,还哭了起来。   南昭看她哭了会儿,不忍心的安慰道:“别哭了,我不吃你成不?”   “我不信,你们这些人类就没一句真话!”胖人参越哭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没辙了,举起右手道:“我以我手心灵花发誓,绝对对你没半点儿贪念,你别哭了!”   见她都拿自己灵花发誓了,想必不是骗人的,胖人参立刻转哭为笑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这天,有这胖人参陪伴,倒是为他打发了不少时间。   可她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也未等到沈如故回来,心头实在担心,司马封也不在府上,他们都因石棺打开的祸事出去了!   眼看天都黑了,下人照例给她送来餐点,她无心吃食,唯有那胖人参跟吃不饱似的,一直没停下那张嘴,她都快怀疑这胖姐不是人参精,而是只猪精!   这胖人参差不多快把盘子里的吃食吃完了,才停下来劝道:“小灵女,你还是吃点儿吧,别饿着了!你要是这时候出点儿啥事,你夫君回来还不得找我……”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赶紧捂住嘴巴!   南昭早发现她有问题了,一丝不吃惊的说:“是我夫君让你在这守着我吗?”   胖人参委屈的点点头说:“你可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要是让他知道是我多的嘴,我就完了!”   有关沈如故,她好奇的问:“他威胁你了?”   “没……没没……有……”胖人参猛摇头,最后又觉得不甘心,小心翼翼的说:“其实……你夫君……有那么一点点……凶!”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胖人参当即就站起来,挺直了腰杆与颈部,学着沈如故的语气说:“你想活命,好好守着我妻,若有误,拿你熬汤!”   南昭半捂着嘴笑起来,这话确实是她家如故说得出来的。   “你还笑!”胖人参委屈呐,“他长得那般好看,我最先看他对你那般好,还以为是个温柔的好心公子,却不想,他就对你好,对别人都能随时拿去熬汤的样子!”   她忙替如故解释道:“他是有时冷冰冰的,但他其实很善良的!”   “才不是呢!”胖人参脱口而出。   “才不是?”南昭诧异的望着她。   胖人参立即改口回答:“我说错了,他确实很善良的,很善良!”   “何以见得?”   “就比如……比如这本词话!”胖人参走到书架旁边,准确无误的抽出前两日沈如故为她念的那本说:“此词话我看过了,结局是那书生去抢亲,被娶亲的那家叫人给乱棍打死了,官家小姐得知以后,也疯了,啧啧,这结局可真够惨的,可你家夫君怕你知道这结局难过,哄你说他们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南昭面上一怔,又想起那日沈如故讲到结尾时的神色,原来,结局真如她想的一样,并非善终。   “不好!”胖人参此刻突然警惕起来,竖着耳朵往外面听。   “怎生了?”南昭自从那日醒来后,听力视觉都不比从前,不知她在听什么。   胖人参如临大敌的回答:“有东西来了!” 第152章 :他来了   有东西来了!!   南昭立刻从凳子上起身,随手拿起案上的辟邪宝剑。   门外不久之后出现了一个影子,胖人参见状,畏畏缩缩的躲在南昭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在那看。   知道的,是沈如故留她在此保护南昭,不知道的,以为是她被南昭保护呢。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南昭对着那影子问:“是谁?”   门外传来吕东来的声音回答:“是我!小灵女!”   她没敢放松警惕,也没开门,又问:“你怎么来了?”   “云州军营那边出了点事儿,沈如故耽误了,托贫道回来给你捎口信……”说着,他停顿了一下,似发现她屋里有异样,他问道:“小灵女,你屋里有其他什么东西在吧?”   他在门外就感觉到一股灵气从里面散出来,心里清楚,以南昭目前的情况,是不可能有这灵气的。   南昭瞄了一眼身后害怕的胖人参,轻声安抚道:“没事儿!”   胖人参毕竟是妖,害怕吕东来实属正常。   她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吕东来背着长剑进来,一看到胖人参,就有些兴奋。   “哟,这么大根人参,补啊!”   胖人参最讨厌别人打她的主意,躲在南昭身后怒火中烧的骂道:“枉你还是修行之人,我看就是个早衰的白毛小鬼!”   没想到吕东来一听到对方骂他白毛小鬼竟怒了,指着她骂道:“你信不信,贫道这就抓你去炖汤喝!”   胖人参也不知他说的真假,紧抓住南昭的胳膊求道:“小灵女救我!”   南昭神情严肃问道:“云州军营那边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如故让你回来给我捎信?”   她了解沈如故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吕东来回来。   听她一问,吕东来的神色也跟着一变,他看这胖人参也不像个有害的,与南昭关系还挺不错,也就没多避讳,开口道:“云州军营里剩下的两口石棺昨夜开了,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沈如故去追其中一只了,还有另外一只,我们推测可能进了城,贫道回云州城来追查城里这只,沈如故怕他久不回你担心,所以让我顺道过来与你说一声。”   她心头担心的问:“那两只是什么东西?如故去追会不会有危险?”   吕东来少有安慰的语气回答:“你家沈公子又不是普通人,哪儿那么容易有危险,至于那两只是什么东西,暂时还不清楚,反正打开的石棺里留下非常重的邪气!”   沈如故则是寻着那邪气去追了!   此刻话带完了,吕东来准备离开了,人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南昭:“闻晔的黑焰杖可在你这儿?”   南昭点头。   他听后不免有些担心,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口又有人进来。   仔细一看,竟是小司马与穿着黑蓝色轻甲的九命侍。他们都知道,九命侍是太子的贴身护卫,这天都黑了,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夫人!”小司马一脸为难的过来说:“太子殿下今夜在永乐坊设宴,这边专程过来请您过去赴宴!”   吕东来一听,立刻就回绝道:“沈夫人身子欠安,不便赴宴。”   那边的九命侍接过话来说:“可我看沈夫人安康得很,有何不便呢?怎么,难不成太子殿下的命都不听了?”   镇国公因石棺的事不在府上,不然此刻还能说上点话,看着这么些九命侍围在院子里,他们也看出今晚要是不去,太子周政必定给他们治个大不敬之罪。   南昭思虑过后,不得不答应前去。   吕东来一脸愁重的过来对她说:“军营那边两个大东西跑出来还没收拾住,这周政不可能不知道,选这时候设宴,还专门派人来找你去,肯定有阴谋,你绝不能去!”   “不去能怎么办,把这些太子的人给打出去?”南昭无奈的说。   打出去自然是不能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九命侍在外面等,南昭回屋里拿东西,可能是站得太久了,头有些眩晕。   胖人参听到他们要去永乐坊,因了有沈如故的嘱托,心想还是跟着一起去吧,她的灵身,付在南昭的衣服上就行了!   他们从镇国公府出来,坐上太子的马车,一路到了永乐坊。   永乐坊就是上次南昭与沈如故来过的那家,今晚被太子包场,里面的布置完全按照丽姬的喜好重置了一番,原本是青雅的风格,今夜却加了许多藕色帐幔,一进到里面,吕东来就小声道:“简直俗不可耐!”   此刻,太子的宴席已开始了,有舞姬正在中间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太子周政坐于正中间的尊位,正惬意的赏着歌舞,丽姬时而剥一颗葡萄送入他嘴里。   他余光瞥见有人进来,知道是要等的人到了,他没正眼看,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敲着案桌。   丽姬站起来挥了挥手,将舞台上的舞姬遣了下去,南昭与吕东来被引到中间,她不敢怠慢了,撑着力气跪下身去。   “民女南昭,见过太子殿下!”   吕东来照样没有下跪,站于南昭身边。   事先,周政并不知这道士会跟来,说了一句不太待见的话。   “吕道长不是应该在城外守碑吗?”   吕东来平常语气回答:“最近城里不太平,恐有邪祟出来作乱,太子殿下身子金贵,贫道心系殿下安危,特地过来护驾。”   周政皮笑肉不笑的说:“吕道长还真是有心了呢!”   左右席间,坐着云州城里的各位达官贵人,其中有州府的几位文官刺史、长史、司马等,并不认识二人,刺史大人姓梁,年过不惑,生得一文人模样,出声问道:“什么邪祟作乱?我怎生没听过?”   他们这些人,只当他是普通的江湖游道,所以故此一问。   丽姬借话提道:“梁大人有所不知,这中间跪着的女子可不一般,她手有异纹,能发光,可好看了!”   “哦?”大家都听得新奇,目光全往南昭身上落。   南昭跪在那里,双腿已不自觉在发抖,感觉随时都快支撑不起这具身子了!   吕东来看在眼里,小声问她:“小灵女,你还好吗?”   她轻摇了摇头,就算在累,也要坚持,免得被周政抓住把柄。   这时,丽姬提议道:“今儿各位老爷都在这儿,都想见识一下沈夫人的神技,沈夫人就给各位老爷露一手吧!”   吕东来面色冷沉的说:“道者身上有些本事不假,但与坊间那些杂耍艺人不同,怎可随意在这种场合展露?”   丽姬是存了心要看,不以为然道:“就算是道者,不也是炎国子民吗?此刻太子殿下就在这儿,殿下想看,你莫非要违抗殿下的命令?”   南昭怕吕东来说话激怒了周政被治罪,跪在地上回答:“吕道长并非是那个意思,只是民女前些日子受了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   “受伤?”丽姬眉毛一挑,鸡蛋里挑刺儿的说:“我看你好好的,哪儿受伤了?”   南昭低头不答。   她也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就算她真将自己的伤露出来给他们看了,也照样有说辞。   “若殿下和各位大人真想看,贫道倒是可以献丑一番!”没想到,自来不待见这些权贵的吕东来出声为她解围。   下面坐的其他人倒没什么意见,丽姬不乐意了,她就是听说南昭身受重伤,才特意请过来故意刁难,这银发道士出来搅局令她十分懊恼。   “就你?”丽姬丝毫不隐藏轻视的说:“你那些把戏哪儿有沈夫人手上的那朵灵花好看?”   说完,她撒娇的推了推旁边的周政道:“殿下,妾身就要看沈夫人表演,好不好嘛!”   周政面色阴鸷,不容拒绝的下令道:“美人儿要看你引灵花之力,你就别磨蹭了,今日你要是不把那灵花给引出来让我美人高兴了,本太子饶不了你!”   南昭无话可说,只能当众抬起自己的右手,试图满足对方的要求。   吕东来见状,担心的嘱咐道:“小灵女,你此刻绝不能强行引灵花之力,会……”   会死人的!   他没将话说出口,抬头看向周政,冷面道:“沈夫人确实身有不适,太子殿下一定要她做她此刻做不到之事,实在强人所难!”   周政最恨别人违抗他的命令,更别说这般当众指责他,面上杀气已生,切齿道:“吕东来——你别仗着自己是那什么南仙山的高道,就以为本太子不敢治你的罪!”   吕东来根本就不惧他,刚要开口说什么,被南昭的声音抢先了!   “南昭这就为殿下与各位大人表演!”   她咬牙努力从地上站起来,眼睛没问题的都能看到她面色苍白无力,身子更摇摇欲坠。   今日军营出事,司马封等人都不在,偏生这时候周政请她来,实因太子在国公府里有眼线,听得司马封与小司马的谈话,得知南昭身有死劫在身,于是专门设了这鸿门宴,以要南昭表演为由,逼她行自己不能行之事,她在这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太子最想看到的。   而南昭却并不知自己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从前那么多次艰险她都挨过来了,所以她以为,这次她也行!   此刻,她抬手于胸前,正要念引灵花咒,被吕东来一把拦下。   她不解看过去,发现这小道士一脸的凝重,她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宽慰对方道:“我没事儿的,你忘啦?我是灵女啊!”   对方听见她说自己是灵女时,心头竟像被什么尖锐之物刺痛了一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何记挂,牵在了眼前的女子身上。   他也不懂,这属于什么,就只知道,他绝不能让她引这灵花之力!   上面的周政看他又出来捣乱,早就对他忍无可忍了,立即下令道:“来人啊,这道士不识抬举,搅本太子雅兴,给我拖下去!”   声音落下,左右气势汹汹上来九命侍卫,作势要将吕东来拿下。   这小道士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在南昭身边,旁的人都没见他动一下,那两名九命侍在靠近他时,便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根本不听使唤。   众人见状,纷纷惊住。   “你们两个怎生了?”   南昭瞄了一眼旁边冷面的吕东来,她刚才看到从他指尖飞出两道灵符,此刻那符就贴在两名九命侍卫的脖子上。   丽姬对周仰说:“殿下,他们莫不是中邪了?”   早不中邪晚不中邪,偏偏是他叫人拿这姓吕的道士时中邪,周仰气得横眉怒眼,拍案而起。   “吕东来!你要造反吗?”   吕东来对着周仰的方向俯了俯身,一副您可冤枉我的架势道:“殿下,贫道早说了,最近城里头不太平,瞧吧,说来就来了!”   周政冷笑:“当真以为自己会点道术,本太子就治不了你了是吗?”   他说话间,余光往旁边扫了一下,吕东来便见周政身后的屏风处,两道灵符飞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了他落在那两名九命侍身上的大笑符。二人立刻就不笑了,只是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何事,现在清醒了,没忘主子的命令,转过来就要拿吕东来!   南昭也看到了从屏风后头飞来的灵符,目露惊色,能抛出这灵符的,绝非等闲之辈,是个高手!   九命侍要拿吕东来,他也不能公然反抗,但他心里清楚,他一被带下去,南昭必死无疑!   正在这骑虎难下之时,宴席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太子殿下这宴席可真热闹呀!”   上座的周政听这声音直觉耳熟,目光迅速往门口看去,便见一身穿黑色华服的贵公子在手下的跟随下,优雅步入永乐坊中。 第153章 :天神老爷救命啊   周政诧异问道:“你怎生来了?”   南昭回头也看清楚了那位突然出现的华服公子是谁,多日不见,她的九哥还是那般俊逸脱尘,贵而不俗。   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唤道:“九哥!”   且与周仰一起来的,还有十四公主周鸢,他们入夜后才刚到云州,到了镇国公府后就听说,南昭被周政请到永乐坊来了,周政是何为人,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一刻也未停歇,立即赶了过来。   此刻见南昭一脸病态,如大限将至,周仰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赶过来了,不然南昭必定凶多吉少。   他步到南昭身边停下,拱手对周政不卑不亢道:“见过太子殿下!”   周鸢也过来了,亲切的与上面的周政福了个礼,“阿鸢给大哥请安!”   周鸢虽与周政异母,但她母妃深受炎帝宠爱,自小在这些皇兄跟前都说得起话,所以才敢直呼周政为‘大哥’,别的皇兄弟皆是不敢的。   这时,周仰谦而不卑的解释来意说:“十四妹上回到泰州多日,父皇下旨要她回去,这一路都不太平,所以九弟便奉旨送十四妹回天都。”   其实往南走,有一道更近的路,且天都离云州还有数日的路程,他选择经过云州,多少是因为南昭在此。   这点周政心里有数,他此刻心里火焰在烧,本想着趁镇国公不在,轻易除掉南昭,却没想到,又来个周仰!   他压制着心内这股怒火,面色带着笑容缓缓坐回去,“说起来,我也有几年未见过九弟了,没想到,今日在云州城,能将你我兄妹几人聚齐,实在是应该喝一杯。”   周仰并不急于落座,他目光看向旁边吕东来,十分遵从的拱手做礼道:“吕道长也多日不见了,进来可好!”   此举寓意很深,他们有人撑腰了!   周鸢也精明着,大大咧咧的过来,挽起南昭的手亲昵的唤道:“昭妹妹,呀,昭妹妹,谁欺负你了?脸色这般难看?”   昭妹妹?   南昭记得自己比这丫头还要大几天呢,怎么变成妹妹了!   她此刻是强撑着站在这儿,周鸢一挽着她,更觉得吃力。   周仰看出来了,忙将公主轻拉到一边。   周政冷眼见他们叙旧差不多了,开口道:“九弟你来得正好,上回见这位沈夫人引手中的灵花十分有趣,今日趁着宴席热闹,故命她再引一回,不想,这位小道长一丝规矩都不懂,竟公然违抗本太子的命令——”   他说着,手里把玩着面前盛酒的流离杯,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是动了杀机。   “本太子先前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对这些道门中人很是客气,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驾驭在皇权之上,哼,说什么近来城里闹邪祟,我看他是危言耸听,闹得本太子这好好的宴席乌烟瘴气,本太子若再纵容他们,让这天下百姓如何看?”   周政向来跋扈,现在也摆明了态度,就算你泰安王来了,本太子要她死,她也必须得死!   “太子殿下息怒!”周仰拱手赔礼道:“吕道长从小在南仙山长大,并不懂俗世间这些礼仪,所以行事不羁,而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威仪自不能有损。”   说着,他责怪的对吕东来说:“吕道长这儿可不是南仙山,不可再向从前那般莽撞才是!”   就这般说两句就想算了?想得可真美。   周政冷讽道:“九弟对这些道门中人可真上心,还收做义妹——其实本太子也并非不留情面之人,今日,沈夫人若给本太子的众位贵客表演了拿手的本事,本太子就既往不咎了,若是表演不好——”   那就由不得人了!   周仰还不知南昭为何此刻这副模样,太子用自己的权势强人所难,也不是头一回了,他正要再为南昭求情,却听南昭轻声唤道:“九哥,既然太子殿下一定要看,那南昭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吕东来刚才还极力要阻拦她,此刻却不阻拦了!   南昭往前走了一步说:“民女这就献丑了!”   说完,她抬起右手,指着最近梁刺史的那张席桌上,命令的语气:“倒酒!”   众人皆不知她在命令谁,梁刺史以为是在说自己,脸色黑下去,正要骂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时,却见面前的酒壶突然凭空飞了起来,将壶里的酒倒入杯中。   “真是奇啦!”梁刺史叹为观止的拍起手掌来。   南昭又命令道:“送酒!”   那张案上倒好的三杯酒就这般飞向了尊座周政的面前,轻轻落下。   下面宴席上的客人都跟着赞道:“神技啊神技!”   周政在这过程中,一直在观察南昭的情况,等着她强行引力暴毙而亡,可怎么还好好的站在那?   再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云州官员不停叫好,他一整张脸都绷了起来,那带头的梁刺史很快就发现不对,停止了夸赞。   别的人,也很会察言观色,纷纷住了口,本来热闹的席间突然安静下来。   南昭还在指挥那胖人参拿这边案上的蔬果呢,周政不悦的说:“你是听不懂本太子的话吗?”   南昭一本正经的回答:“民女确实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做的,太子殿下刚才让南昭表演自己拿手的本事,这凭空倒酒,正是民女拿手的啊!”   仔细一回想,周政刚才好像真是这般说的,他气得面目泛红,却偏生要给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看得人心里直发怵。   与此同时,那屏风后面又飞出来两道灵符,直朝前面端着酒杯的胖人参飞去。   “妈呀!”胖人参一声惊叫,扔了酒杯,蹿回了南昭的袖子中,应该没被伤到。   大家见酒杯突然落在地上,里面的酒洒在了地上,都纷纷一惊。   屏风藏着的人,明显是周政早安排在那的,他自然清楚是他的帮手在里面帮忙。   且刚才丽姬到后面去了,回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他阴冷一笑,喝道:“大胆南昭,竟然携邪祟入宴,到底是何居心?!”   周仰忙问:“殿下此话是何意?”   “何意?九弟何不问问你这好义妹?”   南昭清楚,太子已知道刚才那些把戏是出自胖人参之手,也不狡辩,她不慌不忙回答:“何为邪祟,害人的东西才称为邪祟,而民女身上带的这位大仙从未害过人,刚才大家也看到了,她还未各位打人倒酒呢!”   大家一听她身边真的带了东西进来,全都脸色大变,尽量离她最远。   丽姬义正言辞的强调:“你说没害过人就没害过人?骗得了那些不懂道的普通人,可骗不了太子殿下请来的这位贵客!”   吕东来早就对屏风后面藏着的人好奇得紧了,听到对方主动提到了,出声道:“既然这位贵客有话要说,何不光明正大的出来说,躲在屏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贵客要暗算谁呢!”   丽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给吃咯。   那屏风后面的人也不再藏头露尾了,缓缓从后面布出来,南昭和吕东一看,皆是一惊。   这不是那久悟大师吗?   丽姬隆重介绍道:“上回出现在云州军营里的那个久悟是有人假冒的,而这位可是如假包换真正的逍遥岛主——久悟大师!”   下面坐着的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也不清楚有什么大老头,但都说是太子殿下的贵宾了,全都奉承的附和道:“这位老先生道貌仙骨,一看就是真有本事的人!”   “与那些半天都使不出个真名堂,只会招摇撞骗的年轻道士确实不一样!”   年轻道士?   说的不就是南昭和吕东来!   两人都不为所动,目光紧盯着这个久悟细看。   虽然丽姬说他是真的久悟,可他们并非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之人。   最近这云州城并非一点点不太平,石棺里有个大东西现在就在城内,他们到现在都不知是何物,凡事都应谨慎小心才是。   “南昭,当初他们说你与妖人合盟,谋杀你恩师,老身还不信,青云子德高望重,对你不薄,你就算再歹毒,也不至于暗算这世上对你这般好的师父,今日一见,你果然与这些妖物串通,你还有何可狡辩的?”久悟是第一次见南昭,但却对她的名字早已熟悉。   吕东来听到这句话就不乐意了,他说:“青云子之死当初在青云山上就已证明,与南昭无关,你这老头也着实好笑,此刻在这提这番旧事有几个意思?”   他是这里最清楚缘由的,青云子根本就没死,现在以另个身份到处在做恶,但他若这样说出来,肯定没人会信。   且南昭的死劫还在身上,沈如故只是用续命血膏暂时保住她的命,若让她想起这件事,死劫的力量又会重来。   所以他怀疑这久悟应该也知些什么,不然不会一出来就提青云子之事!   “你个臭道士又在这儿多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丽姬怒骂道。   吕东来悠悠回答:“这位久悟大师算起来,也曾是我南仙山的道者,他能说得话,贫道为何说不得?”   “你!”丽姬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将这臭道士给千刀万剐了!   久悟这把年纪了,十分沉得住气,刚才在后面观过,深知南昭不能引灵花之力,命不久已,而这银发道士虽然有点本事,不过成不了威胁。   他说:“你既不肯承认自己与妖物同盟,那老身就亲自将这妖物打回原形,让大家都看看!”   音落,久悟大袖一挥,数张灵符从袖中飞出,这些灵符全是打妖的,胖人参见状,立刻从南昭衣服里蹿出来,大叫着:“哎呀娘呀,大仙手下留命呐!”   如今这天下有些本事的术士,都已知不久将逢乱世,他们一生苦修,也有一番宏图大志,欲要在这世道里粗名流千古,自然要依附这些权势;所以久悟想在太子面前展露手脚,他才不管这人参精是好是坏,先打回原形,帮太子扳回一程,日后他必得太子重用!   吕东来唯恐南昭被九悟的灵符伤到,第一时间挡在了她身前。   南昭看这久悟的灵符这般厉害,实在为胖人参担心,无奈她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得求这小道士说:“吕东来,你快救救那人参啊!”   周仰看不见胖人参,站旁边诧异问:“南昭,你真带了什么妖物进来吗?”   她点点头,“是国公府上一只修了千年的无害人参精,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跟着来的……”   周仰皱起眉头,小声劝道:“虽说如此,可毕竟是妖物,别因为此再被太子抓住了把柄,你就别管了!”   南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太子兴奋的对其他人说:“久悟大师出手捉妖,这等好戏可不能错过了!”   音落,带着席间宾客和手下众人从永乐坊的大厅里来到后院中,这儿连着艺师们休息的地方,红灯高挂,一派风俗景象。   此刻胖人参为躲避久悟不断飞来的灵符,灵身不断飞跃在左右的灯笼上。   但凡她停留过的地方,不久就被久悟的打妖灵符击中,跟着燃烧爆裂开来,她似乎也受了伤。   “你个死老头子,欺负我个小妖算何本事?”胖人参看百般求久悟无用,气氛的骂道:“有本事你去生死门,跟那下面封着的那些大东西打啊!”   久悟不受她挑衅,杀意不减的回答:“收拾了你这小妖,再去会那些大东西也不迟!”   胖人参回答:“你奶奶我修了一千多年也不是给你这臭术士任人宰割的,打不过,老子不奉陪了!”   她的声音还在,灵身已飞向了屋顶,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房顶上。   南昭松了口气。   太子看久悟不再动手了,忙过来问:“大师!!那只妖怪呢?打回原形没?”   吕东来幸灾乐祸的说:“哎,看来太子殿下请来的这位逍遥岛岛主久不出岛,捉妖手法有些退步了,让那只小妖给跑了!”   说到小妖时,他还有意提高了音量。   久悟却并不因为他这番话动容,胸有成竹的对周政说:“太子殿下放心,那只小妖已中了老身的灵符,此符若不解,它必死无疑,它很快自己都会回来求老身!”   周政听后大喜,又问:“那她大概何时会回来?”   因为他没有灵胭,只能看到那些物件凭空移位,着实没什么意思;他之前,就问了久悟,如何可以开灵眼让他也见识见识这些灵物长什么样子,久悟便让他去寻母牛的眼泪来,宴席开始时,他命手下去杀牛取泪,刚巧送来了,被他拿在手中,他正迫不及待想看看呢。   “何时?”久悟回答:“大约再过个两三个时辰,此妖物就受不了老身这灵符的折磨,必定会回来了,到时候,殿下便可亲眼目睹这妖物的模样了!”   “甚好甚好!”周政大叹道,目光有意转到周仰这边:“九弟,这妖物是你这义妹南昭带来的,到时被打回原形,便就坐实了她与妖物勾结之罪,你倒时候就莫怪我这做大哥的不留情面了!”   他说完,房顶上又有动静传来。   所有人都往上看去,丽姬问道:“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房顶上跳,惹得那些瓦片飞舞落下来。   久悟立刻就看清楚是刚才打跑的那只胖人参又跑回来了,他冷笑一声得意道:“看来这小妖精比老身想象的还要弱,都不需等两个时辰就已经回来了!”   “我滴天神老爷呀!”胖人参呜呼哀哉的呐喊着,那胖滚滚的灵身从屋顶上飞下来,直朝他们这边奔过来,嘴里还在呐喊:“救命啊!”   救什么命?   吕东来感觉没对劲,这胖人参刚还很怕久悟,怎么这会儿竟不怕了?他目光下意识的往房顶上看去。   周政听说那妖物已经跑回来了,赶紧倒了些许手里的牛眼泪出来,抹在自己的眼皮上,剩下的,就被丽姬拿过去了!   “小灵女,救命啊!”胖人参一边呐喊道,一边又蹿进了南昭的衣袖里面。   久悟欲要出手将胖人参给打出来,却听吕东来喊了一声:“久悟,她不是因为你的灵符跑回来的!”   所幸,久悟也并非一般的道者,听见这声音就没有再动手,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目跟着吕东来所指的方向看去。   便见那屋顶上有一团黑雾正在凝聚起来!   周政和丽姬此刻都能观到这一幕了,他们不觉害怕,竟兴奋的叹道:“好家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妖气?”   久悟没回声,他十分清楚,他刚才打的那只人参精灵气不小,却因没害过人,灵身上不曾有这类邪气。   所以这屋顶上聚集的黑色邪气,来自别的什么东西!   他早前也听闻了从生死门挖出来的石棺开了两副,能有这般强大的邪气,想必就是石棺里的东西了,他忙靠到周政身边,轻声与他说了些什么,周政与丽姬立即就收起了刚才那戏耍的神色,紧张的往后退了几步,九命侍卫也围了上来将他们保护起来。   其他的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看这阵仗也知道有危险,全都跟着躲在九命侍后面。   别人都在往后退,唯有吕东来往前走,身先士卒的挡在众人面前,那一身坚毅的道骨令人心生敬佩。   周鸢实在看不懂发生了何事,忙问旁边的南昭:“昭妹妹,那白头发老头怎么不动手,换这个银发小道士上啦?”   南昭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这儿有其他的妖物来了,九哥和十四公主先退避一下吧!”   周鸢不解的问:“吕道长那么厉害,还需要我们退避吗?”   周仰见太子都在带人往后面退,不敢以身犯险,立即叫来寻龙,让他带十四公主也往后退。   于此同时,那屋顶上的黑气越聚越大团,将那整个房子都覆盖了起来。   吕东来知道里面的是个大东西,他已取下背上的宝剑,握于手中,因那东西隐在黑气中,欲要擒它,必须散去黑气,所以他持剑向前一跃,便见他身子轻盈的腾到半空中,挥剑斩下,凌凌剑光射向那团黑气,刹那间,黑气被撩动,看似被驱散了些,但很快,有又重新汇聚到一起!   他心道:好家伙,未见真身都有这本事!   “滚滚九州,天地悠悠……”一道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在响,那些未开灵眼的人皆能听到,无不惶恐的四处张望。   这声音像是个女子,带着幽怨在歌唱,不停的重复道:“滚滚九州,天地悠悠!”   吕东来感觉这声音都充满了邪力,正在往这边人堆里覆盖,他必须立即破了这团黑气才行。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他手结灵符于空中,持剑将灵符加持于剑刃上,灵光覆盖剑身,威力惊人。   他再次腾空跃起,挥起手中长剑往那团黑气斩去,黑气里的东西也知他的动作,任他长剑斩下,黑气散开,屋顶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没了?   吕东来再次落地,视线搜索着屋顶上方,那东西就这样被他砍没了?   “吕东来,你身后!”南昭看得清楚,大声喊这么一声,整个身体几乎快坐到地上,幸亏被旁边的周仰及时扶住。   吕东来听到她的声音,立即转身,果然看到那团黑气已聚集到他身后,他再次挥剑斩去。   这回黑气并未散去,他剑光斩过去时,黑气里面突然伸出一只又长又大的手,像捏蚂蚱一样,将吕东来整个身体捏在手中。   “吕东来!”南昭惊呼,欲上前去救他,被周仰拽住。   “南昭,不可去!”   吕东来要是有危险,她去又有何用?南昭看向已退到后面的久悟,出声道:“久悟大师,你方才不是说要降妖除魔吗,为何还不动手?”   若不是因为吕东来被那邪物抓在手中,命在旦夕,南昭绝不会开这个口。   可那久悟却不慌不忙的回答:“我这师侄手握的南仙山的乾坤剑,还没发挥到半成的威力呢,他是后辈,我这老头子怎好抢了他的风头?”   南昭是看出来了,这老头子就算要动手,也是想等吕东来死了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力!   她不敢再等,从周仰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拔出腰间的辟邪宝剑,就使出浑身力气,朝前面那团黑气跑去! 第154章   “南昭!”背后的周仰的声音。   吕东来正被那黑气里握在那只大手里纠缠不休,听到这一声,竟第一时间喊道:“小灵女!别过来!”   周围都太杂乱了,也不知南昭是否听见了他的阻止声,她已持剑奔打大手前,挥剑朝那手上砍去。   “哐——”地一声,她的剑未砍伤这邪祟,反而被反弹回去,她本身就虚弱不堪,这下整个身子都摔坐在地上。   “回去!小灵女!回去啊!”吕东来身子被那大手的五根手指头圈在里面,他正用全力想挣脱出来,朝她呐喊这句话时,筋脉暴露在脸上。   那邪祟早也发现了她,见她自投罗网,立即将吕东来扔了出去。   “吕东来!”南昭趴在地上惊呼。   夜空中,只见吕东来的身子砸在旁边的瓦房顶上,砸出了好大个洞,人坠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整个人这样被扔出去,只怕他不死也是重伤!   而此刻,那大手得了空,立即朝南昭覆盖下来。   她浑身无力,全靠意识在支撑,根本无能力躲避,在千钧一发之际,周仰从后赶过来,将她护于身下。   灵光乍现,那大手被周仰身上的灵花之印避开,缩了些许回去。   “九哥!”南昭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   周仰不敢多留,那只大手只是暂时因他身上的灵缩了回去,不代表就此罢休,他俯身下来,就将南昭抱起来,往前躲去。   黑气里的邪祟见状,立刻追了上来。   “王爷!”王府卫见到自家主子有危险,全都奋不顾身的上来保护,可他们都是凡身肉躯,手里的武器也伤不了那只大手,所以他们才刚挡上去,便被大手给抓住扔了出去,当场就死了两人,画面惨烈!   王府卫对邪祟毫无作用,它很快就欺上来,这回它学聪明了,不直接碰周仰的身子,反而用手毁他们用于这档的木制阶梯,阶梯散碎开来,变成一节节碎木,砸落下来!   好在周仰反应也极快,提前抱着南昭躲开,邪祟见一击不重,再逼过来,毁坏上面的屋檐,瓦砾落下来,砸在周仰的后背上,他吃痛皱起浓眉,却没因抱着南昭吃力而松手,他不敢停,因为一停下来,头顶就有重物不断被邪祟毁坏砸落,他虽与灵花之印护身,却并非刀枪不入。   就在他四处躲避邪祟的追捕时,周围的房院已被毁得七七八八,刚才那些在永乐坊内赴宴的权贵好些已随太子退避,剩下的没来及跑的,也被顷刻间埋在了倒下的残墙中!   “九哥!你别管我了!”南昭恨自己此刻重伤在身,无法对付邪祟,更不愿看到她九哥因救她,死在这废墟之中。   周仰却似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抱着她继续躲避着邪祟的追捕!   “轰——”地巨大一声,一块足有百斤中的门板斜倒下来,周仰余光看见,立刻徒手顶住那门板,不让其落下来砸中南昭。   身边不停有瓦砾碎片落下,她感觉到她九哥撑着门板的双手都在颤抖,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与他一起使力将门板推开。   邪祟已架着那团黑气来到他们身边,再次伸出大手来,将那门板往下压。   周仰感觉他们很快就要被压在门板下面,他毫不犹豫的对她说:“南昭!你快走!”   南昭怎可能在这时候丢下他自己逃走?邪祟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所以她慌急喊道:“不,九哥,你快走!”   “没时间了!”周仰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热汗,他大声重复道:“快走啊!”   正当他们谁也不肯抛下另一人脱险时,他们身后倒下的房屋废墟里突然发出一道男声:“啊——”   这声音如雷贯耳,充满了力量。   两人在艰难中同时回头往身后看去,竟发现是方才被邪祟的大手扔出去的吕东来!   这小道士本该被摔得断手断脚才是,可此刻却从废墟里破空飞腾而出,手握施了灭妖灵咒的乾坤剑,从高处朝这团黑气斩下来!   黑气被这灵剑斩过,终于散了些许开来,隐约可以看到那黑气里有个高大的人影在动!   南昭眼中一喜,心叹道:这小道士果然厉害!   周仰立刻抓紧机会,带她从门板下移出来,寻一宽阔之处立身。   既能看到邪祟的真身轮廓,吕东来便知该往何处施力,再次跃起,嘴里喊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这本应该是终结此邪祟的最大一击,可在他跃起那刹那,手里的乾坤剑突然灰暗了起来,此剑斩下来毫无杀气,被邪祟再次挥巨手击落出去。   吕东来随着他的乾坤剑一起落到地上,疼痛从全身的每一寸传来,他拼力针扎了两下,终于痛晕了过去。   “不好!”周仰面色凝重,吕东来从废墟里冲出来,他们都以为这小道士能解决这邪祟。   眼下看来,这邪祟实在太强大,连吕东来都不是它的对手。   现在邪祟已解决了吕东来,没人再来碍它的事了,它架着黑气迅速朝南昭他们这边飞来,可以看见,刚被吕东来斩散的黑气,又凝聚了回去,对它似乎丝毫没有作用。   周仰见状,立刻张开手,挡在南昭身前!   那只大手再次从黑气里压下来,周仰便以全身力气抵住大手,不让它靠近。   “九哥!”南昭早已筋疲力尽,她身子几乎躺在地上,从下往上看去,属于周仰的身子在大手的压力下,单薄却坚决,在她本该离去的意识里,烙下了深刻的一幕。   若今夜她能活下去,这一刻,她必定永生难忘!   她看到周仰脖子上的灵花之印发出亮光,那光犹如战争中的号角,不断出现,但很快,那光就越来越弱,似乎正在对抗邪祟的过程中,不断被消耗殆尽。   “九哥……九哥……”南昭害怕的喊道,她用尽全力爬到周仰的身边。   可是对方根本无暇顾及她所看到的,对于周仰来说,他要保护她,他要她活着,就像那到从小保护着他的灵花印一样,不可有退缩。   突然,他脖子上的灵花印彻底失去了光芒,周仰感觉到一股冰寒的气息飞进了他的口鼻,接着,他双眼一黑,倒了下去!   “九哥!”南昭想接住他的身体,可却被他身体倒下的重量拽到了地上。   痛!   但她却顾不上了,她看到周仰脖子上那枚一直保护他的灵花之印失去了从前的颜色,正如她此刻手心那朵灵花一样!   不必有谁来告诉她,她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为她抵挡这邪祟的邪力时,耗光了灵花之印的力量!   周仰就是靠那印才活着,如今印失了色,难道……   “九哥……九哥……”她眼前模糊,她不断回头寻找,希望有谁可以来救他们,但除了废墟落下的沉灰外,就是吕东来同样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身体。   久悟是太子的人,太子想她死,绝不会此刻出手,所以她十分清楚,这儿谁也指望不上。   头顶那团黑气已压下来,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   接着,那股邪气开始不断的入侵她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已至大限的身子逼到了地上,但她意识不肯离开,任然吃力抬起右手来,沉声念道:“我以此力……斩荆披棘……”   垂死挣扎,也不过如此!   无人能懂,这是一种怎样的坚持。   太子周政更不会懂了,他此刻躲在废墟之后,远远望着南昭与周仰一同被那团黑气包围,他恨不能立刻欢呼出声!   他要杀南昭,是因为周仰!   却未想到今夜这从石棺里跑出来的邪祟不止帮他除了南昭,还一并解决了那个传言中,会影响他帝位的周仰,简直是大喜!大喜!   周鸢看见自己九哥的险境,不断向他哭求道:“大哥!大哥!你救救九哥呀!你快救救九哥呀!”   周政表现出一副自己也很担心,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回答:“十四妹,并非是大哥不愿意救他,你也看到了,连那南仙山的吕东来在那邪祟面前都不堪一击,大哥这些九命侍去了也是白白送了性命……”   “可不还有这个白胡子爷爷吗,我听他们说他很厉害,你快让他去救九哥!”周鸢哭得妆都花了,不停的摇着太子的胳膊。   “久悟大师说了,欲要降妖除魔,不管是妖是魔,都需知其出处,才能知己知彼!”周政目光看向久悟,假意问道:“久悟大师,你可看出这邪祟是何方妖孽了吗?”   久悟深知这位太子爷在盘算些什么,他还要等,等到周仰必死无疑之后,再让他出手收妖,到时不止周仰死了,他还能博个拿下巨妖的功劳,一举两得,实在快哉!   所以久悟便配合着回答:“时机还不成熟,殿下再稍等片刻即可!”   “你不去!阿鸢去!”周鸢又不傻,再等片刻,她九哥早没命了,当即就冲动的要自己上去救!   “来人!此处有邪祟作乱,赶紧将十四公主带下去!”   听太子命,立即有人上前将周鸢强制带离了此处。   而一旁的寻龙等人,也早就被九命侍拦了下来,不准他们靠近前面。   “殿下!”一直注意着前方动静的久悟突然出声喊道。   “怎么?时机到了吗?”周政问道。   “似乎有人进去了!”久悟老眸微微眯着,视线在远处那昏暗的废墟中不移。   那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废屋处,朝邪祟所在处去了!   “有人?”周政几乎不信,那邪祟那般厉害,刚才许多看热闹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死了,其他逃出来的人,谁敢再靠近?   久悟虽然年过一百,那双老眼却亮得很,他回答道:“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周政一听白衣,双眉跟着一蹙,不假思索的说:“莫非是他……”   久悟并不清楚对方说的是谁,立即转头问:“太子殿下知道此人?是谁?”   这从石棺里逃出来的邪祟,都是三百年前被诸多高人合力封印在下面的,并非普通邪祟可比,此刻敢只身进去的人,绝非等闲。   “此人姓沈,名叫沈如故,是青州一富足人家的公子。”周政知道这些,也皆是从探子那得来的。   久悟听后,显然有些失望。   一富足人家的公子,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吧?这当今天下,能像吕东来这样年纪轻轻就修为不凡的人少之又少,可就吕东来不也被那邪祟给解决了吗?   这沈公子怕是个傻子吧!   周政立即补充道:“不过此人是灵女的丈夫,听闻他从小体弱多病,几年前家中还办过丧事,可不知何因,后来此人又活了过来……上回在军营中未见他出过手,人就失踪了,最近几日才出现,下面的探子回报,他除了在国公府中陪着重伤的灵女,并无其他动作,不过本太子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光听他这般叙述,久悟未说什么,他视线回到邪祟处,不管此人到底有何能耐,马上不就知道了?   此刻,邪祟正在吸食南昭的最后的命气,突然感到背后有道力量扑过来,炙得它邪气溃散,它怒道:“是谁?”   沈如故已在它面前,那一身弑杀之气与邪祟的邪气交织在一起,掀起旁边的瓦砾碎片飞在空中。   邪祟方才与吕东来斗法时,都不曾真的说话,此刻却开口道:“吾等在生死门被困数百年,当年那些困我们的人没死尽的,也该升入仙道不问世事,你又是谁?”   沈如故冷面依旧,那身素白的衣裳齐地却不染尘埃,仿如存在于另一个空间般,对着黑气说了两个字:“触手!”   “你到底是谁,如何知晓本尊的名字?”   “本公子不止知晓你的名字,还知你是胜天断下的右手,八百年前被二郎神砍下,与多数为乱人间的邪祟一样,靠吸食命气遗臭万年……”   似乎都被他说中了,触手恼怒的回答:“就算你知我来历又如何,灵祭一开,注定这世间便是诸邪当道,我们回来了,谁也阻止不了!”   “是吗?”沈如故早已阴沉得紧,他目光深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南昭,沉声说:“这世界该谁当道,三百年前,你们说了不算,三百年后自然也轮不到你们!”   说罢,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黑色法杖来。   触手见状,立刻认了出来。   “晔仙的黑焰法杖!”   听这声音,它十分畏惧这根法杖。   沈如故将手拿在手中,他缓缓念道:“此杖在手,诸邪诚服!”   “哈哈哈——”触手大笑起来,告诉他:“黑焰法杖有令诸邪诚服的法力,吾等诚服的是能给我们庇护加持的晔仙,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持着这根法杖,就可让吾等诚服的!”   他点点头,承认它所言极是,不过他却抬起拿法杖的手,缓缓道:“你原本可以如另一幅石棺里的东西逃得远远的,但你却偏生要往这里跑,还伤了她……”   声音流动着,手中的黑焰法杖被一道淡淡的蓝光包括起来。   沈如故再一次念道:“黑焰在受,诸邪诚服——”   触手这回听到这句话,不再像刚才那般挑衅,转而惶恐的问:“你为何能驾驭黑焰法杖,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它用以藏身的黑气正在慢慢散去,露出了它的真身,一只巨大的手,再无其他的部分组成,就这样立在地上,看起来十分怪异,难怪它要用黑气遮挡。   它与黑焰杖有着怎样的联系,当沈如故掌握法杖驱使它诚服后,它便不能自足的控制自己的法力了,所以从方才嚣张瞬间变得乖顺,手掌贴在地面上,犹如人的身体下跪的姿势求道:“公子既能控黑焰法杖,必定与晔仙相熟,还请放触手一条生路,触手待晔仙复活之后,还要为她效力……”   “可惜不能让你如愿了!”沈如故持着法杖到了南昭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他将法杖缓缓放到她右手里,再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   “她等不到晔仙复活就快没命了!”他用手轻抚她的脸颊,眸中露出忧伤,轻声道:“小昭,不拿这黑焰法杖救不了你,拿了这黑焰法杖却也救了她……”   在触手的求饶声中,他驭着手中的蓝光,让南昭握着黑焰法杖指向触手。   “啊——”触手惨叫声几乎穿越过天际,震耳欲聋。   远处的久悟企图看得仔细些,除了一道蓝色的光晕外,什么也没看见。   早已失去知觉的南昭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沈如故一眼,她隐约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却再无力气问他,这句话是何意。   三日后,一个消息传遍了云州城。   城西太和茶楼,高台满座,全是来听先生讲故事的。   说书先生叫大舌先生,坐在正中间的一张方桌前,案上放着一碗盖碗茶,小二刚添了水,热气正朝外面冒。   而大舌先生手里握着一把半旧的折扇,悠然的在胸前扇着,待时辰一道,他便高声讲道:“就在前几日夜里,咱云州城最大的乐坊永乐坊出了祸事儿,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大舌先生停顿了一下,开始绘声绘色讲述道:“那祸事儿可不是什么晋国细作又来杀人放火,而是闹妖怪,还是只大妖怪!那妖怪身有数丈高,一脚便将永乐坊踩成了平地,太子周政等人被吓得退避百尺,而泰安王周仰唯恐那妖怪跑出来祸害百姓,勇敢向前,因他身有神仙的加持法印,竟与那妖怪打了数十个回合,可那怪物是何物?从生死门里逃出来的邪祟,可不是老山林子里随随便便的魑魅魍魉,这东西叫触手,是千年前,巨人神胜天的右手,话说这胜天本是天界一方天门神,力大无穷,肉身法灵,能守一方天界门平安,可知其厉害,但后来他犯了天规,被诸神降服,右手被二郎神君砍下,从天界门落下来,因是这胜天的肉身法灵,竟妖化成患,为祸一方,死在它手中的活人千百年来数不胜数,也是到了三百年前,才被封在了生死门!”   “这触手一逃出生死门不得了啊,泰安王岂是它的对手?眼看就要命丧这妖怪之手,一个女子出现了!”   说书先生为了引起众人兴头,有意卖了个关子,听客着急得不行,纷纷问道:“那女子是谁?她出现去做甚??”   “听闻那女子姓南,单名一个昭字,是泰安王的义妹,此女从小入了道观修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手里有道奇纹,力量强大,正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下泰安王,并收了此作祟的妖物……”   “……”   镇国公府,南昭从沉睡中醒过来,第一眼,便看到沈如故明媚的面容。   “如故……”   “我在这里。”他握着她的手,给她以安宁。   “我九哥他出事了……还有吕东来……”她记忆停留在那夜最凶险之时,所以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对他哭诉。   沈如故连忙安慰道:“别难过,他们都没事,那小道士只受了点皮外伤,第二日就醒了,你九哥,昨日也醒了!”   只有她,又睡了三日,而这三日里,他依旧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   “那个邪祟呢?”   “已被你引灵花之力除掉了,再也不会出现了!”沈如故说完,他用夸奖的语气道:“我的小昭厉害得很呢!”   南昭也记得自己意识最后引了灵花之力,竟真让她引出来了?她扯起嘴角笑起来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   说话间,屋外传来一阵咋闹声,像是有人在争执什么。   南昭让沈如故扶她起来,披上披风,缓缓走到门外,便见两个丫鬟正围着一个人。   那个人乍一看,南昭没认出来是谁,因为其身上裹着一层白色的药补,重重叠叠,连脸上都有。   结果这人用不符合他此刻现状高亢的声音说:“你们放开贫道!”后,她才发现,竟是沈如故口中说的只受了皮外伤的吕东来!   丫鬟为难的说:“吕道长,您还是让我们扶着你吧!”   小道士不从,“笑话,贫道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你们不用看得这样紧!”   丫鬟有命在身,根本不听。   吕东来便说教道:“贫道告诉你啊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贫道虽然是道士,但也是个男人,你别碰贫道的身子!” 第155章 :永远在一起   原是刚才鬼门关里回来,重伤在身,可看到这一幕,南昭突然只想笑。   连沈如故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旁边的丫鬟说:“吕东长不需你们搀扶,你们也就不必扶了!”   丫鬟们听后,都含着头抿嘴一笑,然后听话的退到了一边。   吕东来见状,就更纳闷了,他回头问那两丫鬟:“为何贫道方才说了半天不让你们扶,你们也不听,这姓沈的一句话,你们都照办了?”   他不提,南昭也发现了,吕东来与沈如故同为国公府的客人,不过沈如故的话,真就比吕东来好使得多。   丫鬟们听见他的质问,纷纷害羞笑着不答,吕东来转过那张包着白药布,细细打量了一番沈如故,瞧他在午后的艳阳下俊美绝姿,感叹道:“凡人果真肤浅呐!”   沈如故却不认同,他提醒道:“旁人更愿意听本公子之言,难道不是本公子比你这道士行事更稳妥吗?”   吕东来也不知是在争什么气,他回答:“贫道怎么就不稳妥啦?怎么就不稳妥啦?”   “嘻嘻。”后面的丫鬟看他一身伤那狼狈的样子,还要争个高下,都乐得合不拢嘴。   他就越发不开心了,看向旁边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的南昭,刚想问,立马就打消了念头。   南昭轻慢走过去问他:“你这皮外伤……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坐,贫道就是出来活动筋骨,无意间走到这边的!”说着,他就往外‘走’。   南昭望着他的背影,终于笑了出来。   “哈哈,这小道士——”许是身子还虚弱着,她笑得呼吸急促起来,沈如故连忙到她面前来,温声嘱咐道:“你莫要大喜大悲,情绪激动才好。”   “知道啦!”她拉着他的手,感叹道:“如故,从前我把这小道士当成那些出世的神仙看,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是却整天把凡人凡人挂在嘴边……”   沈如故看到的似乎与她不同,他伸手帮她整理身上的披风说:“他只是还不懂,等他懂了,就不一样了!”   南昭不解,“他不懂什么呀?”   他眸光看向她,笑容温淡,却不答。   南昭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问道:“那夜的永乐坊里,九哥为了救我,身上的灵花之印失了色,他无碍吧?”   沈如故知道她担心,便决定带他过去看看。   周仰住在他们所居的院子旁边,院中种着蔷薇花,这个时机开得正好,惹得彩蝶飞舞。   比起吕东来的伤,周仰要好很多,除了几处被砖瓦砸伤的地方,没有别的大伤,不过,他的脖子上的印,颜色确实淡了,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影子。   两人到时,刚刚见过的吕东来也在这边,只不过他躺在花园的腾椅上,正在吸收日月精华,旁边围着寻龙几个,正在问他一些有关触手的事。   而周仰端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籍在读,怕午后的阳光太烈,丫鬟为他撑着一把大伞。   “九哥!”南昭由沈如故扶着走近院子,吕东来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提高了音量说:“贫道当时还不知那怪物什么来历,但贫道乾坤剑一剑就斩散了它用于藏身的黑气!”   寻龙困惑的问:“可我怎么当时看道长是第二剑才斩散的?”   “总之贫道斩散了!”   南昭也走到石凳那坐下,周仰方才已听吕东来说她醒了,见她面色依旧病色,忧心又起。   “九哥,你没来的前些日子,我与杀害我师父的道神斗法,耗损了根基,所以近段时日才这般憔悴,不过在如故的细心照料下,已经在逐渐好转了!”南昭怕九哥担心,主动说道。   周仰点点头,他目光淡淡扫过旁边的人说:“如故费心了!”   这句话,是作为兄长对妹夫说的,可沈如故却听得出来,有别的意思。   他没回答什么客气话,自来也不喜好这些,安静的坐在旁边听他们叙旧,她对周仰讲述起他们这一路从泰州来云州的惊险际遇,有九重山里,因为灵花的力量被诅咒而来的邪恶骨吱、整个被养尸匠炼化掉的荒村、坞城的客栈中欧阳嵩如何被薛炼用一粒灵花之魄炼化成红眼灵尸,欧阳家的衰落、以及欧阳宜的死,最后,她讲到云州军的的生死门,道神冒充的逍遥岛主久悟。   头又开始痛了……   “南昭,我早嘱咐过你,不要刻意去想那晚的事。”沈如故握着她的手,眉上愁色很深。   周仰也担心说:“你身子还没恢复,一下子与九哥讲这么多,也吃不消。”   她答应道:“好,那不去想了!”   周仰便对旁边的下人说:“扶沈夫人进去休息片刻。”   说完,他还特意对另一个人说:“如故,本王有些话要和你说。”   沈如故点点头,让下人搀扶南昭进屋里休息,他留下来。   院子里有其他闲人,他们就走到旁边的假山下,周仰先开口说:“前日本王外祖父与我说了些话,说得不太清楚,吕东来也很奇怪,整天都在打听南昭的情况,就好像……”   就好像南昭随时会死去!   他没说下去,目光看着沈如故平静的脸,直接问道:“南昭受的伤,真的如她所说可以慢慢修养好吗?”   沈如故点头。   周仰却不信,“你可以骗南昭,却无法骗本王,那晚上在永乐坊,外面都传是南昭收了那妖怪,可本王却知道,杀死那触手的是你!”   对方并没因被揭穿而慌张,只是面色黯淡下去,“原来王爷那晚,应该还留存了些许意识……”   这是肯定了他的疑问,周仰只觉心里一空,下意识的问:“那她……还有多少时日?”   “用触手的邪气弥补她的命气,长能维持数月,短则月余……”沈如故眸眼垂下。   “月余?”   这短短月余,眨眼般的功夫,南昭就要没了……   “难道,就没有何法,可以再为她续命?”周仰问道。   他知道沈如故的本事,都能去阴人路上抢魂替南昭还魂一次,那再来一次,就不可行吗?   “生死簿上的生死可以改,那是因为南昭本就是灵女,她开了灵祭以后,城隍庙也管不了她,可她已开了灵祭,死劫便是她在阳间的生死簿!”   周仰已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整个人都灰暗下去,许久都不发一语,再说话时,他眸间有些湿润,于是视线垂得很低,他说:“很早之前,有一个人与我说,敬慕这一生,都将系在一个女子身上,敬慕便执着的寻了她数年,将她的宿命当作是敬慕的宿命,即便她是别人的妻,但只要她活着、安好便好……”他深吸一口,看向远处的房影,怅然问:“沈公子,你说……若她死了,敬慕的这一生,是否也到了尽头?”   这一刹那间,他身上曾拥有的野心褪去,变成了低落之气。   沈如故并不因他口说的深情而恼意,相反,他理解得更深沉,他回答道:“王爷是天命在生之人,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吗?”幼时那样多的坎坷之路他都走过了,从未放弃过信念,是因,一直有一道坚定的信念在心中,等着他去寻。   可此刻,那道信念却在慢慢逝去,让他突然发现,这条路太长了,竟有些畏惧去走……   他迈步朝来的院落那边走去,背影带着蹉跎。   沈如故突然问道:“王爷,可曾为所爱之人撒过谎?”   周仰回想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沈如故告诉他:“我撒过!”   他们后来还聊了许久,天已近黄昏。   南昭在椅子上盖着凉被,睡过去一觉,这一觉起来,她的头还有些痛。   周仰得知她醒了,先一步进来说:“九哥让厨子做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阿鸢也过来,我们一家人一起用晚膳。”   已许久没有与九哥同桌吃饭了,她立刻答应起来。   说是一家人,吕东来也在,因他身上包着不少药布,从头被周鸢取笑。   “呀,吕道长,你裹得跟个粽子一般,筷子能拿吗?”   “要不——本公主叫个丫鬟来喂给你吃?”   “吕道长,为何不说话?你是否还伤了舌头?”   换了平日,周仰早该嘱咐她少说两句了,今夜心思却不知飞去了哪儿。   丫鬟陆续将菜肴端上来,几人落座,桌上除了周鸢的声音,没人说话。   周鸢也感觉桌上的氛围有些奇怪,目光看过去,沈如故在为南昭夹菜,而她九哥则呆呆的看着,她心底叹气,以为她九哥是个痴情种,这不免让她想起那夜在永乐坊的惊险一幕,她九哥为了救南昭不惜付上自己的性命!   她以前就知,九哥用了数年时间在寻南昭,最初她闹腾,是因有别的女人占满了他九哥的心,而现在她却难受,难受她这般好的九哥,却不能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还需得眼睁睁看她与别人恩爱。   “来人啊,拿酒来!”她大喊了一声。   周仰的目光这才落到她身上来,“阿鸢,南昭身子虚弱,不易饮酒!”   吕东来强调:“贫道不饮酒!”   周鸢回答:“又没让你喝!你们不喝,本公子和沈公子喝不行吗?”   说完,又催促丫鬟去拿酒,尊了她的身份,很快一壶好酒就送了上来。   周鸢平素穿衣服都需人帮忙,今夜却破天荒的起身倒了两杯,一杯拿在手里,另一杯递给了沈如故。   而按照沈如故以前待人的性子,就算是公主将酒递过来,他也不见得会喝,今天可能是看在周仰的面子上接了过来。   瞧他接了过去,周鸢含笑的问:“沈公子,阿鸢可否告诉过你一件事?”   “公主有何事要讲?”   周鸢微低头害羞夸道:“在阿鸢从小生活的地方,有着不少美人,阿鸢也以为自己已见识过了这世上最美的人,可直到见过沈公子之后,才知道那些都不过是些庸脂俗粉!”   刚才任她取笑的吕东来突然不打算继续沉默了,他以道者那点化的语气道:“公主莫要只看皮囊,贫道告诉你,这世上再好看的皮囊,死后都皆会化作泥土,不过是一场空!”   周鸢两只眼珠子机灵的一转,问他:“吕道长似乎很在意旁人议说沈公子的颜?”   “笑话,我一道士,在意一个男人的容貌做甚?”吕东来脸上就算绑着药布,桌上的其他人也能想象他一本正经的表情。   南昭抿嘴笑了一下,问他:“吕东来,你难道天生就是道士吗?”   “我们南仙山的道士,哪个不是一出生,就天生的道骨?”他有一种自己被质疑的羞辱感,由心而起。   周鸢突然有点生气,都怪这小道士突然进来插一脚,差点将她的正事给耽误了,她立即又端起酒杯,对沈如故说:“如故,我们喝一杯吧?”   刚才还没看出她用意的南昭目光转过去,心头疑惑,这位公主又打算做什么?   周仰也看出苗头不对,出声提醒道:“阿鸢,如故还要照顾南昭,也不易饮酒。”   周鸢说:“如故都没说什么,九哥你操什么心?”   沈如故像打发她似的,举杯说:“只此一杯,公主尽兴就好。”   她面露得意,有意去看了一眼南昭的反应,然后又羞涩的问:“如故,那你觉得阿鸢长得美吗?”   “噗——”吕东来在喝汤,没忍住,全喷到了面前的菜盘子里,整个场面十分尴尬。   周仰立刻叫丫鬟将菜碟换下去,周鸢则全程怒视着吕东来,怪他煞人风景!   吕东来也感觉出来这张桌子上氛围不对,起身扭了扭他那受了皮外伤的腰身道:“贫道吃饱了,还有经要念,你们慢吃!”   南昭也吃得差不多了,不想再多留,就起身与九哥告辞。   周仰起身将他们送至院门口,两人往他们住的客院缓缓步去。   夏季的夜空繁星点点,一轮圆月挂在天边。   南昭问沈如故:“十四公主为何突然问你那些话呀?”   她又不是傻子,一个女孩子问别的男人自己好不好看,意图不是很明显吗?之所以要问沈如故,是想亲口听听他会说什么。   沈如故却故意逗她道:“也许,公主觉得本公子的答案比较准确吧!”   南昭轻轻掐了他手背一下,他才笑起来,告诉她:“难道还真是那丫头突然看我顺眼了不成?还不是为了他九哥!”   说起九哥,南昭面色有变,她困惑的说:“今日我觉得九哥怪怪的,似乎有心事。”   “这几日虽然他都在国公府养伤,太子那边的动作不少,你九哥有心事也自然。”   南昭叹了口气,“是呀,九哥心系天下苍生,他才该是坐帝皇之位的人!”   沈如故没回答,似在想其他事,离他们的居所还有一段路要走,他突然开口道:“小昭也是心系这天下苍生的!”   她点点头,回答:“从前我只想我们能活着就好,可当手掌握的灵花之力越强大,我就想的更多!如故,灵花才是真正的万灵之主,它不应该是被闻晔借用来行祸害苍生之事的,而我才是灵花之主,我要用我手中的灵花,去拯救苍生!”   沈如故凝视着她坚定的小脸,淡淡笑着,南昭沉寖在自己的壮志中,未能发现身边人眸中浅藏的苦涩。   片刻之后,他问她:“那若有一日,你九哥有机会登上帝位,小昭也愿意用这手中灵花,助他帝位之路一臂之力吗?”   南昭从前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下,很肯定的说:“他是我的九哥,他若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义不容辞!”   说着,她笑着问他:“我的九哥,不也是如故你的九哥吗?我助他一臂之力,不也是你助他一臂之力吗?”   他点头,回答:“是啊——如故与小昭会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死!”   他拥她入怀,她侧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到属于他的心跳声,这是属于他活着的应证。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倾斜在地上,她看了一眼,便缓缓闭上双眸,虚声说:“如故……我好累啊……”   “我们回去休息!”说着,他蹲下身,将她背在背上。   南昭从前被他抱过,但似乎是第一次,但她将头靠在他背上时,突然却看到自己曾经也这样被他背在背上,也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侧面的颜清晰可见。   他似在问她:“小昭,你会怪我吗?”   “我为何要怪你?”   这夜她就这般睡过去,整晚都在做梦,那些梦零星混乱,让她不知从何理起,只是一梦醒过来之后,她觉得很难过,睁眼却未见到沈如故,她紧张的喊道:“如故?如故?你去哪儿了?”   不知为何,她一看不见沈如故,就总觉得他不见了,所以她不顾自己此刻虚弱的身体,单衣下床出去寻。   “小昭!”沈如故从另一边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乘着给她熬的汤。   她松了口气,眼角却有些湿润的说:“我还以为……你走了……”   沈如故放托盘在桌子上,将她揽在怀里,说:“傻子!”   她也觉得自己这番有些矫情,头埋在他身上解释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些很不好之事,所以才……”   “我知道。”他抱着她,就好像见过她的梦似的。   安抚好她以后,他牵着她坐过去,亲手喂她喝汤。   喝完以后,孙小鹏几人已过来了,这些时日他们都安顿在国公府,到云州也有些时日了,他们也该回泰州了,所以沈如故叫他们过来交代事宜。   南昭没去打扰,可能是一时半会儿他们都回不去,所以沈如故交代得比较多,交代完以后,他们便准备离开了!   几人离开前,都一一来与南昭告别,他们只知道她受了伤,还在养伤,所以发自内心的说:“少夫人得赶紧好起来,到时您和大少爷回青州时,也该有小少爷了!”   南昭笑了一下,答应着,并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差不多了,其他人已经上马准备走了,孙小鹏想起什么,他过来对南昭问:“大少爷的病无碍了吧?”   南昭愣了一下,想起孙小鹏是知道沈如故的秘密的,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无碍了,不必担心!”   孙小鹏似还想说什么,见沈如故走过来,便没再多说,又与她道了次别,上马出了国公府。   接下来的几日,南昭还是照旧在府中修养,周仰时常过来小坐,与她说些云州外的事打发时间,周仰不来,她耳边也不得清闲,上回被久悟打伤的胖人参又回来了,她身上灵符被吕东来给取出来,已无大碍,所以整日在她身边碎碎念。   而吕东来伤还未愈,又开始奔波在军营之间,沈如故也不免被他拉上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南昭白天也见不到他。   她每晚都打定主意要等他回来才睡,可身子每次都乏得不由自主,有时他回来,她能睁眼看他一眼,而有时连他几时回来都不知。   终于,她觉得不对劲儿,问身旁依着的人道:“如故,为何都这么些日子了,我还是不见好?”   “这才不过月余,你伤的是元气根基,不见好也实属正常!”   听了这个解释,她觉得也是,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呢,她起码也得好几个月吧?   这夜,她又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封印闻晔的那根铁链断了……   属于闻晔的笑声,像一只手一样,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就这般惊醒。   胖人参那肥胖的灵身正掉在房檐上,倒看着她,嘴里还叼着半个苹果。   “如故回来了吗?”她问胖人参。   “还早呢!”   “哦——”她有些失落,起床穿好衣服,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往日她总在这儿坐着等沈如故回来。   旁人参也飞了过来,好奇的瞧着她的脸说:“小灵女,你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些!”   “真的吗?”她开心的摸了摸脸颊,自己也觉得今日比从前有精神了些。   “是啊!真是奇了!”胖人参感叹道。   “什么奇了?”她一脸诧异,她慢慢恢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方咬着苹果一个劲儿的摇头,为了逃避她的追问,她看向院门口,好奇的问:“咦,那不是吕道长吗?怎么今日就他一人回来了?” 第156章 :他走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南昭顺着胖人参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吕东来在院门外踌躇不前,她便起身朝他走过去。   “小道士!”   有一段时间了,吕东来管她叫小灵女,她则叫他小道士,互不相让。   吕东来身上的药布已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双手上的还未撤,听到她的声音,这厮又是一副贫道刚好路过的架势,背手在身后说:“小灵女,有何事吗?”   “这话该是我问你的吧?”她打量着对方的脸颊,感觉这厮刚才想进来,却又不敢进来。   “贫道无事!”他很坚定的回答。   南昭便问:“我家如故呢?”   “他?”小道士一副诧异之相强调:“他在哪儿贫道怎知?”   “你不知?”她不解的说:“这些时日,他不是都与你一起去军营里守着封狱碑吗?”   “他已好些天没和贫道去过了!”对方说完,眉毛一挑,好奇的说:“他告诉你他与我去军营了?”   南昭摇摇头,她只知道沈如故每日都出去,她自然以为他是去军营里守碑了!   吕东来突然绝对没对劲,他双眉一紧,换了语气问她:“闻晔的黑焰杖你上次不是说在你这吗?在哪儿呢?”   南昭只知道,自上次她与道神斗法以后,黑焰杖一直就收在房间的盒子里,国公府是一宝地,她一直都很放心。   她带着吕东来进了房间,将那盒子拿出来,里面却是空的。   黑焰杖不在这里面!   “只会是你家沈公子拿走了!”吕东来提醒她。   她替他辩解道:“也许是如故觉得放在这儿不安全,所以换了地方吧?”   吕东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换了从前,应该反驳她的,但这回却附和她道:“或许吧!”   他也没有多留,他离开后,南昭有些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坐在屋内的圆凳上问胖人参:“你可知如故他何时拿走了那黑焰杖?”   胖人参立刻摇头,回答:“我不要命啦?让你家相公知道我监视他,还不得将我炖汤喝?”   南昭不再问其他,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着沈如故回来亲口问问,晚膳时未等到人,她也没什么胃口,桌上的饭菜几乎都被胖人参吃了去。   子时已过,屋外楼院中,夏季的蝉虫鸣啼却不止。   案上的蜡烛已染尽两只,却任然不见沈如故回来,她心头越发不安起来,当即就提着夜灯,朝隔壁吕东来住的院子过去。   平日这里就两个丫鬟伺候,这个时辰,基本都被他打发走了,所以一进院子安静得很。   胖人参跟在她身边说:“道长不在呢,小灵女!”   确实不在,南昭立刻转身朝周仰所住的院子而去,却见寻龙等人举着火把站在外面,似乎是要出去。   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她快步走过去,正巧遇见周仰疾步出来。   “发生何事了?”她紧张的问。   周仰回答:“是我外祖父那边有些事,九哥赶着过去处理,你身子还未痊愈,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今天倒不困,听见这话,有些担忧的问:“如故还未回来,九哥可知他去了何处?”   对方听到这句话,眸光似有闪躲,很快就恢复平常答:“如故近来都早出晚归,兴许今日被何事耽误了,他行事稳妥,应没有什么危险,你就不必担心了!”   说完,他已跨上马背,强调道:“九哥得走了,你快些回去吧!”   南昭听话的退到一边,目送他们从这里出去。   吕东来也不见了,直觉告诉她,九哥有何事隐瞒,待他们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去马棚牵出自己的马,从后门追出去。   深夜的大街上无人,周仰一行人十几匹马,举着火把,不能跟随。   南昭怕被发现,一直远远的跟着,跟到一半,她就发现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仙子山。   这一路,周仰他们几乎没停过,直朝仙子山而去。   南昭上回与吕东来上去过一次,马匹能上山,到了山上的仙子洞,已是后半夜了,远远看见,王府卫的火把照亮了那原本阴暗的山洞。   周仰先进洞内,随后又走了出来,有一人身穿的是夜行衣,几步过来禀报道:“王爷,沈公子持黑焰法杖到此后,便不见了踪影!”   南昭一听到‘沈公子’三个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是谁?”寻龙机警的发现不远处有动静,拔剑朝这边过来,南昭没点火把,一路都是跟着他们的光上的山,所以对方一时没有看清她是谁理;寻龙知道,这山上邪乎得很,都没待看清她是谁,飞身朝她砍过来。   “寻龙!住手!”周仰在背后止声,接着,有人将火把举过来,照亮了南昭隐在黑暗中的脸。   周仰走过来,身上的黑袍染着夜的深邃。   她从他的表情上,并未看到惊讶,就听他说:“早觉后面有人跟着,九哥猜到应是你!”   他叹了口气,余下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南昭朝他走近,问道:“九哥,那个穿夜行服的人是你的探子吗?”   周仰也不瞒她,知无不言的回答:“天机府,是外祖父多年前为九哥培养的,里面每个人都十分善于追踪,探听谍报。他叫云鹤,是天机府的首座探手!”   南昭目光落到云鹤的身上,此人样貌普通,若不是穿了这一身夜行衣,走在大街上,并不引人注意,另外身材清瘦,行路无风,与吕东来一样,轻功了得。这是作为探手的基本功,不一定能打,但必须能追踪,遇见危险时能逃,才能将信报安全带回。   她从前未见过天机府的人,也大概能猜到九哥手里有这样的一只人马。   “你方才说沈公子怎么了?”她直接问云鹤。   云鹤只效忠于泰安王,除了周仰外的别人问他,他就只剩下沉默。   周仰知道她都已跟到这儿来了,瞒也瞒不住,给云鹤递了个手势,是允许他开口了!   “这几日属下奉命跟踪沈如故,前几日他都在城中走动,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直到今日,他出了城,上了这仙子山,属下一路跟着他到了这仙子洞,亲眼见他进入洞内,但数个时辰都不曾出来,属下直觉奇怪,便进入查看,发现洞中早已无人!”云鹤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踪南昭,自然知道她在自家王爷那是怎样的地位,态度十分尊敬。   南昭仔细听完,脸色已凝重得很。   沈如故为何带着黑焰杖到这供奉着闻晔像的山洞来?又怎会凭空消失不见?   “南昭……”周仰唤她。   她回头看去,见他脸上带着不忍,好像是怕她难过似的。   “九哥,你想说什么?”虽是主动在问,但内心底却很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   不过周仰却不得不说,他告诉她:“沈如故也许一直都在……骗你!”   她不明白,她那位自来就稳重少言的九哥为何要对她说这样的戏言,她想替沈如故解释什么,对方不愿她在蒙在鼓里,直接告诉他:“你上次说你与道神斗法伤了头,所以记不起来许多事,所以你不知,那晚其实是沈如故与道神勾结,为的是骗你去打开石棺,拿出闻晔的黑焰法杖!”   她立刻摇头否认:“不!不可能!九哥,你不曾在那,你如何知道的?”   “是贫道告诉王爷的!”吕东来从另一边走出来告诉她。   她皱眉,望过去,有些生气,“吕东来,你为何又出来捣乱?”   “捣乱?贫道说的是事实,那晚你以为你当真将贫道打晕了吗?就凭你那手力?”吕东来走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细细讲了一遍。   “小灵女当时左手受了贫道一剑,她撕下一块衣布,简单包了几下,便将她从石棺中偷出的黑焰杖拿到仙子山以东,那片白桦树林处,那方前面有一片草场,草深处过膝,草浅处过脚腕,道神身穿一件黑色的长披,面孔引在帽布中,你到时晚了,他要你交出你从石棺中偷出的东西,当时他并未言明那就是闻晔的黑焰,是你自己开口点破的。”   南昭对当时发生的事全然忘记了,但听吕东来将道神穿的衣物是什么都讲得如此清晰时,她感觉这些都是真的。   吕东来看她神情纠结,朝她走近了一些,他将自己背上的乾坤剑取下来,递到她面前。   她不知此为何意,对方告诉她:“乾坤剑不止是宝剑,它还是灵物,你当晚将它背于后背,所发生的一切事,它都经历了,既然你想不起来了,那便让它来告诉你那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南昭不知该不该信,下意识的看向周仰那边。   “有些东西,从他人口说的你可以不信,但既是你自己所经历的,又怎会有错?”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生有灵花的手覆在乾坤宝剑上。   刹时,一些画面冲进她脑海里,填补着那夜她丢失的空白记忆。   她问沈如故:“他们是否对你下了何咒?”   “你不该来的……”   “我知道那法杖关系重大,但再重要,也不及你重要!”   风恕带着沈如故与她交换,她故意将假的黑焰法杖扔到远处,冲过去一把抱住沈如故。   本该因她出尔反尔而生气的道神却早有预料的说:“我要感激你的如故,若非他的全力配合,你又怎会帮我们打开那只有你才能打开的石棺,让黑焰法杖重见天日?”   她周身如雷电劈过,转头问:“如故,他此话是何意?”   他不答。   她便一遍遍不甘心的问:“他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最后,她终在他的沉默中无法在自欺欺人下去,问出了那一直耿在心底的问题。   “他们都说,你与闻晔前世是夫妻?”   他说并非她想的那样,只要她再信他一次,按照他说的做。   那要如何做呢?   “将黑焰法杖给他们!”   “为什么?”   “黑焰杖原本就是她的!”   “你原本也是属于她的……”她情绪几乎失控,手掌从乾坤剑上滑落,身子也坐到了地上。   周仰立刻上前扶住她,见她抱着头,难受的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你都看到了?”将她的痛苦都看在眼里的吕东来持着剑,比起周仰的牵肠挂肚,他平静的样子,很符合他出世道者的清冷。   南昭坐在地上,许久都未回声。   那些记忆回来了,将她那夜的所有撕心裂肺一并带了回来。   她好像一下子做了两个梦,一个是噩梦,一个是美梦。   最后噩梦成了真,美梦却不再有了!   吕东来这时又对她说:“上次你与我一起进过前面的仙子洞,想必你还记得,你今晚再进去看看吧!”   她缓缓起身,朝仙子洞口走去,周仰生怕她在这期间倒下去,一直紧紧跟着。   不过她却不似前段时日那般虚弱了,一步步进到洞中,里面有其他王府卫打着火把在等她。   与上次来时没有太大变化,小小的山洞中,堆满了信徒供奉的祭品,若一定有处变化,那必然是那尊闻晔的仙子像了!   南昭走到仙子像下面,仰头往上,目光直接落在了石像右手的位置,上次他们来时,那右手是空的,她与吕东来从此推测出这手上拿的该是黑焰法杖。   而今晚,这石像的却不再空着右手,它拿着一把法杖,连着石像本身,正是黑焰法杖的模样。   这并非真的闻晔,只是一尊代表她的像,就如那些庙宇里供着的神仙佛祖一样,像身上呈现出来的,则是石像神灵此刻的样子。   那时,闻晔被封印,她的黑焰法杖也被分开单独封印在石棺里,所以当时石像右手是空的。   而现在……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这尊属于闻晔的像,只觉得胸口在绞痛!   “南昭……”九哥担心的声音在她身后,她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哭,她手足无措的转身从仙子洞里出来。   外面站着她熟悉的王府卫们,寻龙、寻虎、寻凤……他们都知她与沈如故的故事,看着她曾为他出生入死,所以此刻看她,都充满了同情。   可这些同情的目光却刺痛了她,让她感到窒息,她快跑向方才自己绑马的地方,周仰怕她想不开,紧追上来。   “南昭……”   她翻身上马,双眼空洞的回头看向他,轻声说:“九哥,我没事。”   九哥,我没事……   这五个字,却听得周仰心情更加沉重。   他太清楚南昭对沈如故的感情,都这时候了,越是表现出来没事,就越容易出事,见她骑马往山下去了,他也立即追了下去。   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他也不愿打扰,将王府卫遣回去,他只身一人骑着马跟在后头。   最先开始,南昭骑马狂奔,夜风吹乱她身上的浅白色裙衫和长发,后来,她似乎跑累了,放慢了速度,骑着马漫无目的的朝着前方走。   远处是云州城的千年古城池城影,悠久、壮阔而有力,近处是黎明来临前,暗红色的天空下,他们骑着马,一前一后就这样走着。   突然,南昭停了下来,从马背上下来,周仰也在离她数米的距离停下。   她背对着他,目光望着他们行的这条路,一动不动站了许久,不远处的马儿得空低头持着路边的青草。   周仰也翻下马背,走到她身旁,不知她在看什么,也就什么都未问。   “那天,我们一行人,便是从这条官道进云州城的……”她痴痴的说,目光还是依恋的望着脚踩的这条路。   “我还记得,在马车里,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总是冰冷,无论如何捂都捂不热,我想听他讲一些有关我们前世的故事,可他却埋头不看我……我明明早就听说过前世的传闻,但我只记得在阴人路上,他抱着我,为的挡住百鬼的撕扯,他对我说,小昭,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阴人路上那两遭,他们生死皆过,她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比他面对魂飞魄散时说出的话,更真切的东西了!   她不甘心的说:“我受伤后,他日日守在我床边,连喝的汤,都是他亲手熬煮,一口一口喂与我喝,我怕冷,他便为我生火炭,我累了,他就抱着我等我睡着,连做噩梦,他都紧紧拉着我的手,让我别怕,说他在我身边……”   这些,都是骗她的吗?   她不肯信,用力摇头,“那天他还对我说,小昭和如故会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死,九哥……”她寻求帮助的转头看向周仰,“可是为何……为何一个人骗人的时候,那样真?”   周仰眸光黯淡,感同身受答:“大约这世间,谎言最动人心——”   “谎言最动人心……”她双目失神,已不记得自己从前为沈如故哭过多少回,但这一次,她却心凉得像死了一般。   伤心难过全都挤压在身体里,让她不知所措。   “南昭,你难过就哭出来,好吗?”这一路,周仰都在等她哭出来,他想她去接受沈如故的欺骗与背叛后,大哭一场,然后放过自己。   可她却没哭,除了说那些话以外,便是发呆。   这让他想起上回她从阴人路上回来后,伤了魂魄疯癫的模样,就与此刻有些接近。   听到他的话,南昭回过头来问他:“九哥,我为何要哭呢?他又没死!”   她将‘他又没死’四个字咬得很清楚。   周仰紧皱着眉头,不再说什么。   他将她带回国公府,这一路,她依旧没有流一滴泪,回去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唯怕她是故意装出来让他安心,待他放松警惕后就做傻事,周仰回府后就没睡,一直守在外厢里,不时询问丫鬟她有没有醒。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没做噩梦,一直睡到傍晚才睁开眼。   睁开眼的瞬间,她看到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人,她下意识地喊了一个名字。   “如故……”   在外间的周仰听得很清楚,她喊的是谁。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长长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所想无错,她前夜表现出来的诸多平静,只是她在经历过那么多磨难以后,本能的保护反应。   她其实还未真的接受沈如故拿着黑焰法杖离开的事实,她内心低还侥幸的期盼着,等她睡一觉,睁开眼,一切都是一个噩梦。   周仰知道这很残忍,但为了让她快速认清事实,他起身轻声对里面讲:“我是九哥!”   南昭还夹着睡意的面上跟着一怔,前夜的一幕幕涌入脑海,不断告诉她一件事。   沈如故走了,带着他前世之妻闻晔的法杖,连一句道别都不曾有,就离开了她。   她以后的每个清晨,都不会再看到他守在床边等她醒来的身影,她更无法再拥他入怀,将他冰冷的手捧在手心温暖。   终于,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她闭上眼眸,心口空了好大一个洞,冷风不停的从外面灌入,如何也止不住。   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她站起来,走到放剑的架子前,将上面的辟邪宝剑拿下来,周仰从外面隐约看见,立刻快步走进去阻止道:“南昭,你要做什么?”   她手里拿着那把剑,轻声对他说:“九哥,这把剑是他给我的,既然人都走了,还留着这把剑做什么?”   说完,她将剑奋力往窗外一扔,然后又想起什么,便快步到梳妆台边,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掏出来,激动的说:“这些……这些也都是他的东西,我都不要了,我也可以不要了……”   挥手一扔,那些零碎的饰品全都被扔进了窗外的花园里,不见了踪影。   扔完后,觉得还不够,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慌乱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周仰由着她这般神魂落魄的样子,见她打开衣柜,里面有一身沈如故换洗的白袍,被丫鬟洗干净的叠放在里面,她粗鲁地拿起来,像扔刚才的物什一般,正欲往窗外扔时,却终究不舍地抱着那衣袍跪地痛哭道:“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我又没家了……我没有家可以回了……”   周仰实在不忍见她这般痛苦,他无措的走过去,也跪在地上,伸手将她紧抱在怀里的衣袍往外拖,安抚道:“南昭,把这个给九哥,他走了,可是你还有九哥,以后九哥的家,就是你的家!” 第157章 :他人在何处   她眼前满是泪,抱着那衣袍就是不肯放手,周仰无奈,除了再给她时间去接受这件事,别无他法。   一整晚过去,她什么都不愿想,好在她的身体不比前些时日虚弱,盛夏中,也不怕凉。   周仰次日过来询问屋里照顾的丫鬟:“她都有做什么?”   丫鬟回答:“一直卧于榻上……好像在睡觉,没说话,送去的吃食也没有吃。”   算算时间,从回来快两天了,她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周仰步进去,端起丫鬟刚刚端进来的粥,轻声唤她:“南昭!”   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某处,听到他的声音,终于转动。   “九哥……”她笑了一下,凄淡得很。   “你喝些粥!”他担心的嘱咐。   “可是我不饿。”她真的不饿,肚子里好像装满了东西,胀鼓鼓的。   周仰不愿再纵容她,亲自将粥勺递到她嘴边,喂她喝。   最先她不愿意张口,他就以兄长的口吻问:“难道你连九哥的话也不愿意听了吗?”   听到这一声,她眸眼动了动,张开嘴吃了他喂的粥,一勺、两勺、三勺……   他终于松了口气,可是突然,南昭觉得一阵作呕,捂着嘴,将刚喝下去的粥尽数吐到了地上,见此,他忙放下碗勺,叫丫鬟进来收拾。   “对不起九哥……”南昭擦了擦嘴角,“我不是故意的!”   “九哥都知道!”他眸色灰暗,“都是九哥逼你喝……”   说完,他也不愿意一直守在此处看她这般模样,他也有要事要处理,起身从屋中出来。   寻虎此刻正在屋外候着,小声的与他禀报:“主子,您要的东西,凌晨已从后门搬进来了!”   “没别的人看见吧?”   “没有。”   他迈步出去,遇上正进来的吕东来,昨夜他在军营里,按理说这时他不该回来。   周仰心思细腻,怎会不知原由,也就什么都没问。   换了吕东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问他:“王爷,小灵女好些了没?”   他回答:“吕道长关心的话,亲自去看看就好了!”   小道士一听这话,立刻声明道:“什么关心?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这是她命里有的结束,贫道为何要担心?”   周仰便问他:“那你到这儿做什么?”   “贫道……”他强调道:“贫道有要事,要与王爷商量一下!”   “这样?”周仰也不揭穿他,顺着问:“那吕道长有何要事要与本王商量?”   吕东来想了想,对他说:“近来都是贫道在守生死碑,太子那边想要久悟代替我,多次与国公爷那边提过了,不过都被国公爷婉拒了,但以太子的脾性估计不肯罢休,这几日该有什么动作,贫道倒是不怕,王爷身上的印还未恢复,应该当心一些,提前做好准备!”   他听后点点头感激道:“有心了!”   周仰知道他其实是专门来看南昭的,但死要面子不肯承认,他也没有点破,借故先离开了!   吕东来迈步进去,首先看到胖人参坐在桌子旁边在喝南昭没喝的粥,他瞪了她一眼,胖人参立刻飞到了房梁上,没好气的说:“凶什么凶,小灵女不喝也是浪费!”   他没理她,走到站在床边发呆的南昭身旁,叫她:“小灵女!”   南昭知道他来了,但对他没什么好说的,只想一个人待在,也就没答应她。   吕东来不开心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她依旧不动,他干脆跳到窗台上,让她看着自己。   南昭实在心烦意乱,转身就避开了他,他不肯算了,轻巧从窗台上跳下来,挡住她的去路,说教的道:“小灵女,是不是沈如故走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   吕东来心生起嫌弃,质问道:“是否没了沈如故,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   她听到这么一句,方才那麻木的面上,才终于起了变化,她点点头回答:“是啊,没了他,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为了让她清醒点,他完全不怕再给她雪上加霜,他提醒道:“南昭,无论你此刻多么难受,你都该明白,他离开,是因为他前世与闻晔就是夫妻,也许他曾对你有诸多付出,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闻晔!”   南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听着,眸中一潭死水。   “我师父说,人一旦动了情,心就不由自主,贫道不懂你们这些俗世中人的七情六欲,贫道只知道,他此刻走了,闻晔必然也已经复活了,他们算是再续前世之缘了,而你呢?”他问她。   南昭心头一紧,也问了一遍自己:是啊,那我呢?   “不管沈如故选择谁,你都该清楚,你与闻晔之间的前世今生皆有不共戴天之仇,沈如故帮她拿到了黑焰法杖,接下来,她会做什么,你想过吗?”   她自然没想过,难过的时候,她脑子里满是沈如故对她的好,对她的承诺,她不肯接受现状,一直在逃避着。   吕东来便告诉她:“你可以因为难过继续放任自己下去,但若等到闻晔开始动手,你愿意束手就擒,任她带着你所爱的沈如故践踏你的尸骨吗?”   她依旧没回答,沉默着忽略他所有的话。   吕东来自觉无趣,挥袖从房间里出了去。   南昭知道他走了,才转过身去,走到梳妆台前,目光望着眼前的木匣子出神。   木匣子里装着的是她前一日扔出去的首饰,她昨夜里翻窗出去,一件件全捡了回来,她始终不肯相信,那个曾教她如何在黑暗里前行、用灵魂去救赎她的人,就这样走了!   她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他有何苦衷,只要他回来对她讲,她就信他!   “南昭!”一道倩影从外面进来,她听出声音来自周鸢。   “公主如何来了?”她并不太想说话。   对方走到近处,见她憔悴的模样,脸上浮起同情,小声说:“我听说了那姓沈之事,九哥不允阿鸢过来闹你,阿鸢是偷偷跑来的!”   因为一路跑过来,周鸢脸蛋累得通红,她自顾到桌前,倒了杯凉茶,全部倒进了喉咙里后,才开始愤愤不平的骂道:“阿鸢实在没想到,这世间真有这样的负心汉,枉本公主曾经还觉得他好看,好看有何用啊?狠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南昭不说话,麻木的听着。   “若不是九哥提前发现,让天机府的探子追踪他,恐怕现在你还蒙在鼓里,傻傻的等着他回来吧——”周鸢叹了口气,说:“阿鸢没喜欢过谁,但若是我喜欢的男子这样对我,我一定要让九哥将他杀了!不然让他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我得多痛苦呢!”   听到这里,她脸上突然起了变化,问:“九哥前几日就发现他行踪不对劲了,对吗?”   周鸢并无多少城府,这几日她都在周仰身边,虽周仰有意避讳她,不过她都偷听到了,点了点头回答:“听闻他前几日每天都去城中一戏班子听戏,一听就好几个时辰,那戏班子是近来才进城的,九哥还特地派人去查了这班子的来历,听闻是从乐国那边来的,唱的戏可精彩了,每日中晚都有一场。”   南昭听到这里,急切的问:“中晚都有一场?”   周鸢点头,没太多想就答:“晚上那场是酉时开始的,这会儿还没开呢,看的人特别多。”   她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方看她突然来了精神,不解的问:“南昭妹妹你要做什么?”   “我想去看戏!”她回答道。   对方更是困惑起来,“你不是很难受吗?为何突然想看戏了?”   南昭苦笑,回答:“公主不会懂的!”   周鸢十分要强,她九哥也常以她年少不懂来搪塞她,可南昭与她同岁,她能不懂?   “你不说,怎知本公主不懂?”   她没有对公主解释什么,只以请求的语气说:“公主可以帮南昭一个忙吗?”   “何忙?”   “有些人和事于我来说,影响深重,所以我需要一个结果,若九哥知道了,会担心我,所以公主能帮我瞒一下吗?”   “这倒是简单——”对于周鸢来说,这种事儿,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但她也有个要求。   “本公主可以帮你忙,但你也要答应本公主,一旦得到自己所求的结果,就不要再颓废在你与沈如故的感情纠葛中了,留在九哥身边,好吗?”   南昭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   周鸢便叫来门外她的贴身丫鬟绿馨,让绿馨将自己身上的裙衫脱下来给南昭换上,再让绿馨穿了她的衣服,躺在床上。   这样,她就可以带她进出国公府也不被发现。   她们两人是骑马出来的,周鸢穿着一身便于行动常服,南昭则穿的是丫鬟的衣服,虽说是丫鬟,不过公主身边的丫鬟,那衣服样式和布料也是上层货。   她们很快就来到云州的夜市之中,虽然天色已黑,不过云州的夜市总是十分热闹。   边界城市,常年都融着周边邻国部落的商队,前些日子因晋国内乱,逃了许多流民过来,关了夜市一段时日,近来,晋国内乱平复了许多,才重开了夜市,这戏班子便是前几日才进的城,一开戏,便红遍了整个云州。   因为实在太多人慕名来看戏,她们来得太晚,几乎都被人抢了位置,周鸢提议道:“我们先将马儿停到那边永和茶楼的马棚里,再步行过来找位置。”   她没有异议,两人牵着马匹到永和茶楼,戏没开始前,不少客人在茶楼里听先生说书。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是泰州万凝膏案。   永和茶楼里,挤满了听客,南昭原要离开,周鸢听到泰州这个地名十分好奇,拉着她说:“等会儿,听听,讲的万凝膏呢,一会儿就要讲到九哥了!”   南昭只好站在人群后面等着,这时说书先生开始讲道:“话说泰州这个地方,自来人杰地灵,出过不少名人,当年威慑四海的斩鬼将军便是泰州人士,这是话外,话内,这万凝膏案,据说此膏十分神奇,用过之人老的会年轻,丑是会变美,原本就美的人更会因此生出倾国之色,才一上市,便受到了女子们的追捧,不过任谁也没想到,这神奇的万凝膏竟是用年轻女子的尸骨磨成粉所制成,而光用尸骨却是不能的,据说此膏中被摄入了灵术,才有这样的功效。”   听客都十分好奇的问:“灵术,怎样的灵术,能制造出这么神奇的万凝膏来?”   “那灵术,自然源自于一种强大的灵物,此灵物命叫灵魄!这灵魄啊,便是灵女的灵花之魄!”   “这样说,这造出这万凝膏的人就是灵女咯?”   说书先生笑了笑,回答:“万凝膏一案,至今未破,唯一可确认的,作案之人是一女子!”   “必然是那灵女,听闻灵女是妖星,前些日子永乐坊里作祟的邪祟,也是灵女放出来的,你们听说了吗?”   本是想听她九哥的英勇事迹,却听到这些子虚乌有之事,周鸢气得不行,大喊道:“简直胡说八道,谁告诉你是灵女放出来的?”   围在这听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突然出来个不大的小丫头质疑他们,这些男人轻视的打量过周鸢后回答:“灵女是妖星,她所到之处,无不伴随着各种邪案祸事,这需要谁告诉?三百年前就已发生过的事,九州戏录里可都记载了!”   “我说丫头,男人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看你这穿着,应该是哪家大户未出阁的小姐吧?这天都黑了,还在外面闲逛不妥吧?”   “你大胆!本公……”周鸢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气得不行,当即就要动手,被南昭及时拦了下来,将她拉到茶楼外面,才松了手。   她劝道:“算了阿鸢!”   周鸢根本忍不了,她手舞足蹈的冲着里面说:“这些石井小民简直无知之极,你就仍由他们那般非议你吗?”   她从小就听这样的非议长大,早已麻木了,不过,令她难以释怀的却是,当初那个要拿刀刺她的十四公主,竟愿为她打抱不平,而那个曾说过除非他死,不然绝不放手的沈如故却离她而去了……   戏已经开始了,她们也不磨蹭,快步朝戏台那边走去。   戏台子搭建在这城东最繁华的市集广场上,旁边有一颗数百年的皂角树树,许多孩童看不到戏台,便爬上树观看。   周鸢在后面踮着脚也无法看到戏台,就拉着南昭不停的往前面挤,终于让她在前面花钱看的地方从两个提前买了票的人手中,高价买了他们的座位。   台上的戏已经开了,戏里讲的竟是晔仙与她夫君的故事,晔仙有倾国倾城之貌,才不过十六,为她倾倒的男子就踏破了闻家村的乡道,而晔仙的妹妹名叫闻昭,闻昭相貌平平,出现在晔仙身边时,就像个烧火丫鬟。   在这样优秀的姐姐光环下长大,闻昭生性多疑还善妒,她时常将别人送到家中给姐姐的礼物偷偷拿出去扔掉,有一天,晔仙成亲了,娶她的人是一同样长着国色之貌的公子,不知其名,但晔仙唤他为“媚”,晔昭爱上媚,恨姐姐是媚所爱之人,为了得到媚,她去向邪恶的魔祈祷。   “魔啊魔,只要让我得到媚,我可为你做任何事情!”   邪恶的魔说:“本尊要你献上百人亡灵,你可愿意?”   “我愿意!”   于是邪恶的魔将一朵灵花种在闻昭的右手手心,让她去替她杀人,得到了灵花的闻晔不停的杀人,终将百人的亡灵献祭给魔,魔便蛊惑媚将闻昭看成是晔仙,与她日日厮守。   而真正的晔仙因为太善良,任由妹妹如何伤害她,都一直在等她回头是岸。   最后,闻昭更狠心杀了她,晔仙临死前,媚才惶然醒转,发现是闻昭使的计,他愤然对闻昭说:“你个恶妇,她是你的姐姐!”   闻昭却一丝内疚都没有:“我此生最恨的便是成为她的妹妹,更恨你爱的是她,而不是我!”   媚痛恨她,却无法为晔仙报仇,于是选择与晔仙一起共赴黄泉。   看到他挥刀自尽,闻昭伤心欲绝道:“为何?为何你宁肯死,也不愿与我在一起?”   媚临死之前,也不肯看她一眼,含着怨恨道:“来生,你欠她所有,我都将为她收回——”   来生,你欠她所有,我都将为她收回……   台上的戏逼真得令人身临其境,台下的看官更是为晔仙与媚至死不渝的爱情感动得频频流泪。   连周鸢都声音哽咽的说:“这个叫闻昭的女人简直就是个恶魔!”   南昭痴痴的望着台上那个扮演媚的男子,他穿着一袭白袍,倒在血泊之中,苦笑道:“原来他每日来看的,是这样一出戏……”   周鸢她刚才融入台上的戏,一时未反应过来闻昭闻晔是谁,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戏里邪恶的魔种在闻昭手心的是灵花,她诧异的问:“那闻昭你认识吗?和你的名字一样,都有一个昭字!”   南昭目光还未收回,脸上苦涩不减的回答:“听说,我前世姓闻,单名一个昭字。”   听说,一切都是听说。   周鸢此刻半捂着嘴巴,不敢相信的说:“那这出戏演的是你的前世吗?你的前世,竟然是那个坏透的妹妹?”   南昭深吸一口气:“若这真是我前世,那么我此生所有遭遇,便是我罪有应得了!”   周鸢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马上改口说:“这些戏子编的故事,多数都是假的,就刚才茶楼里听那说书的就知道,不可信的!”   她没再说话,起身朝戏台子那边走去。   “你做什么?”周鸢也跟上来。   夜场的戏已结束了,戏子们下台在后面,正在卸脸上的妆容。   南昭突然出现在后台,戏子们都好奇的看着她,有个管事的人来告诉她:“姑娘,今夜的戏散场了,要看戏明日再来。”   她问对方:“这几日,你们演的都是今晚演的那出戏,对吗?”   对方是个五十岁的妇人,生得一副精明样,看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华贵,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腰上还携着剑,剑也是好剑,不敢怠慢,点头回答:“是啊。”   “那你可记得这几日有位样貌不俗的公子总来看戏?”   管事儿人笑说:“这云州这么大,样貌不俗的公子可不少。”   “他一身白袍,人群之中,绝不可能被忽视。”   对方听她这般一描述,面色有变的说,“确实有这么一位,不过那位公子只看戏,从不曾靠近过戏台。”   南昭仔细盯着她的脸看,深意强调:“我好像并未问你他是否靠近过戏台!”   周鸢也听出名堂,立刻凶巴巴的问:“对呀,我们又没问你,你为何此地无影三百两?”   妇人有些紧张,目光不敢直视她解释道:“我看姑娘问时很在意,若不是想询问有关那位公子的事,有为何会来问我们呢?我也就是个唱戏的!”   “你确定——你当真只是个唱戏的吗?”南昭面色渐冷,好像随时能杀人似的。   妇人重复道:“我确实只是个唱戏的啊!”   因为她们在此大声说话,引得戏班子里其他人都纷纷围了过来,那个扮演闻晔的女子关心的问:“何姨,她们是找事儿的吗?”   妇人回答:“我也不知这二位是要做什么,戏都看完了……”   南昭突然走到她面前,质问道:“沈如故在何处?”   这话把周鸢也吓了一跳,她赶紧拉扯了一下南昭的袖子,小声说:“你疯啦,人家怎么知道沈如故在何处?”   妇人也是一脸看疯子的目光看她,“什么在何处?姑娘,你寻人是否找错了地方?”   “何姨,我看这二人就是来找事的!”   其他人一听,很团结的立刻操起了家伙。   他们这种走江湖的戏班子,都不简单的,而这些戏子一个个也都是有功夫在身的,遇见闹事的,根本不带怕的。   周鸢一看见对方竟然亮家伙,立刻昂首挺胸的走出去说:“我这妹妹最近遇见点儿事儿,受了点打击,并不是要找麻烦,但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们,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昭却根本不怕他们跟自己动武,她再问眼前的妇人道:“他人——到底在何处?” 第158章 :沈如故的答案   “这位姑娘,我实在不知你在问什么……”   妇人还未说完,南昭突然激动的将她的手一把揪起来,质问道:“一个普通的戏子身上,为何会有幻香,你告诉我?”   “你说什么?”妇人明显有些心虚。   周鸢在旁疑问:“幻香是何物?”   “幻香是施幻术之士所用之香料,它能带人进入施术者希望他进入的境界!”正如她所说,这位被人称为何姨的戏班子老板身上染着幻香,而这种香,普通人闻上去却是无色无味,如何中了幻香都察觉不了,便被施了幻术。   而南昭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在她嗅觉中,幻香的味道十分浓烈,想忽视都难。   “幻术?”周鸢吃了一惊:“难怪这乐国戏班子每场都客堂满座,令人回味无穷,并非是他们的戏有多精彩,而是他们对看客使了这幻香?”   “我这极乐戏班所到之处,无不受百姓喜爱,你有何证据,证明我用的幻香?”妇人突然从方才被无故牵连的普通戏子摇身一变,是江湖上摸爬滚打数载之人,该有的老成之相。   南昭不是到此来追究她是否用了幻香,她是认定,这个极乐班一定与沈如故有关,不然为何他们偏偏演的戏,就是闻晔前世的戏?   那戏何处来的?   为何每日都重复演这一出?   是为了让世人都唾骂灵女恶毒?歌颂媚与闻晔的爱情吗?   “证据?”南昭甩开对方的手,激动的朝后台堆放的杂物快步走去,“我这就给你找证据!”   她混乱的翻找着那些杂物,这一刻,她脑子里混乱不堪,好片刻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要找些什么,她像要宣泄出所有不甘与怨恨一样,将那些随手拿到的物体全都拿起来扔得远远的。   旁的戏子一部分被她的疯癫模样吓坏,有一部分持着手里的家伙,恶狠狠的围着她。   周鸢也觉得南昭这遭有些过分了,守在她面前,小声的劝道:“南昭,别闹了,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她根本不听,冲到一面梳妆台前,将上面堆放的胭脂水粉掀开,再将旁边架子上的戏服给拨开,嘴里大喊道:“沈如故,你他妈出来见我!你出来啊!”   周鸢这才知道,她在找沈如故。   可这儿怎会有沈如故呢?立刻过去强拉住她,苦脸求道:“我的姑奶奶哟,你这时候发什么疯?我们今回出来,可一个人都没带……”   正在她说话间,余光中,戏班子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已围了过来,她感觉到这些人将对他们不利,立刻摆出架势说:“你们别乱来哦,我是……”原本要报出自己身份,可想到是偷跑出来,不想将事情闹大,最后强调道:“我可是镇国公的亲戚!”   听到她自报身份,这些人都嘲讽的笑起来,“镇国公的亲戚?老子还是当今皇帝老儿呢!”   从前她是走到哪儿,不愿透露身份,也到处都是殷勤的人,这还是头一回这般被人嘲笑,又憋又气!   “大胆!敢对皇上不敬,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别人根本不惧她说什么,已一起向她二人扑上来,因为南昭打烂了戏班的东西,作势要将二人拿下赔偿。   周鸢没带长武器,身上就只有一把短刃,那是她九哥赠给她防身用的,上回她就用这把短刃刺杀南昭,这会儿看这么多人扑上来,她急得跳脚,摸出短刃在面前胡乱比划,别人也看出她是绣花枕头,轻易就抓住她胳膊,一用力,短刃就落到了地上。   “南昭救我!”发现危险,她大喊了一声。   南昭原本背对着她,还在与那些戏班子里的杂物过不去,听到这么一声叫喊,终于回了头来。   “放开她!”她快步走过去,握住那个抓着周鸢胳膊之人的手腕。   对方以为她与前面这丫头半斤八两,根本没将她当回事,不过既然她送上来,左右立刻就有别的人来抓她,手才刚从后面碰到她的肩膀,便被她奋力掀开,重重摔在地上。   “奶奶的——”他们就还不信了,这么多人,搞不定两个小丫头,又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南昭手中的剑未出鞘,只用剑鞘击打上来的人,来一个敲一下,来两个,脚与手并用,无不被她打伤在地。   不一会儿,她脚边一圈已躺着七八个人,吃痛哀嚎。   周鸢见此,又惊又喜,两只眼睛都鼓圆了,她捡起自己的短刃握在手中,耍起威风来,将一人踩在脚下,对后面的何姨说:“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贴身侍卫,还有谁要来找打,我通通满足他!”   自己的人被人这样撂翻在地,何姨自然生气,不过面上却克制得很好,她冷笑道:“你说你是镇国公的亲戚,我可听说镇国公是位深明大义,公正无私之人,若你真是他的亲戚,这般无名打砸,无法无天,他老人家一世英名,估计都被你等败坏完了!”   周鸢并非张扬跋扈之人,被这么质问后,也觉失理,就没再开口。   “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就罢了!”却是南昭不肯罢休,她伸手一拽,将旁边一张椅子拖到身边,一派威仪坐下,反倒是站在旁边的周鸢更像公主身边的丫鬟。   “南昭!”周鸢深知她因被沈如故抛弃,为追寻结果极端妄为,且之前她九哥就担心这样,才让人严加看管着南昭,是她帮忙才将南昭带出来,并不想惹事生非被九哥责骂,才小声劝道:“你莫要这般了,那沈如故早就走了,怎会与这乐国来的戏班子有何联系?”   南昭却深信不疑的说:“他绝不会无故出现在此,他与这戏班的人,必然说过什么,我这样打砸,他们都无人出来说话,一定是想隐瞒什么!”   “哎呀!”周鸢都快哭了,“可这都是你的猜想,没有证据,若是你错了呢?”   错了?   她眸中失去了昔日的柔和灵动,死水般毫无波澜回答:“那就由着它错下去吧……”   何姨方才对旁边的人轻声交代什么,回过身来,对她威逼之言并不无所动,她竟开口劝道:“姑娘,你今日这般到我这里来闹,不惜打伤数人,只为寻这名叫沈如故的男子,看得出来,此人乃姑娘所爱之人,现在人去无踪影,姑娘许是伤心过度,偏激了些,不过姑娘,听我一句劝吧,他既离开你,必然是不爱你了,你这般痴狂并非是不放过他,而是放不过自己!”   周鸢听到这句话,直点头,因为对方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   那沈如故都已经走了,这样的人,就算再将他找回来,又有何意义,不就是徒增伤悲吗?   南昭身子依在椅背上,面上凄冷回答:“再如何,我也是他拜堂成亲、明媒正娶的发妻,我不管他前生是谁,这一世他要离开,就必得与我言尽,就算要走,也留休书一封!”   在场之人这才差不多知道了她的故事,纷纷小声议论道:“原来是与她结发的夫君离他而去了,啧啧……”   “她这么凶,是我,也要躲她远远的!”   “就是!那位公子一定是受够了她才这样不辞而别的!”   从前早就将这些刺耳的话当耳边风的南昭,却无法再让自己冷静听之,她突然拔出手中长剑,指着那些个议论她的人,杀气腾腾的喝道:“你不是他,你怎可代替他说话?”   周鸢真怕她一冲动闹出人命来,忙伸手将她往回拉,对方见她被人拉住了,才壮着胆子小声回了句:“幸亏我不是他,不然早被你这恶妇给砍死了!”   正在里面吵闹不休时,戏班子外面疾步走进来一队巡逻的州府兵。   州府兵属民兵,与云州军这种正规军不同,他们受州府管控,平日负责城内安全,云州的州府兵有两千人,东南西北四城各设城卫司,各司有州府兵五百人,正副司长两人,分数十个小队,每队任队长一人。   这极乐班能在此处扎营撘台,没少跟这些城卫司好处,所以一听说有人闹事,立刻就调来了附近三个小队,带队的正事东城卫司的正司长黄有勇,人称黄司长,他腰挎一把大刀,横跨大步地走进来,问道:“是谁?谁敢在本司管辖区域闹事,报上名来!”   站在南昭旁边的公主本尊看惊动了州府兵,再隐瞒身份下去是脱不了身了,立刻抛出自己名字道:“周鸢!”   “周鸢?”黄有勇一副轻视之态站在两人对面,手握刀柄,以示威仪的说:“姓周?挺熟悉一姓啊!”   他身后的小兵立刻上前殷勤的补充道:“周是国之大姓,咱们大炎皇族便是周姓氏族!”   黄有勇听后,指着周鸢道:“是否与皇帝老子同一姓,你个小妮子就可在我黄司长地盘上乱来?”   堂堂公主又一次被轻看,周鸢气不打一处来,同样指着对方道:“黄司长?你个小小城卫司司长,即非军籍又无官位品级,不过是个后勤打杂主管,连与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看见本公主不下跪请安,竟在此对本公主大呼小叫,你可知罪?”   “哈哈哈哈——”对方一听她自称公主,不但不害怕,竟笑得前仰后翻的,“就你?公主?我们云州何时有公主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周鸢是随州仰来的云州,并不在外走动,不知她也正常,她立刻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来,比在对方面前说:“这是我父皇的青龙令,你可识得?”   人家还没看清楚,她就收了回来,“想来你也认不得,你这种打杂主管,连州府大人的腰牌都难得见一次,怎可能认识我父皇的青龙令?”   黄有龙被她这架势给震住了,刚才是不信,现在半信半疑的,为怕得罪的真是公主,立刻跪下去请安道:“小的不知公主殿下驾到,公主请恕罪。”   他后面一众州府兵也拿捏不准,老大都下跪了,也纷纷跪下去请安。   见此,周鸢有些得意的捂嘴对南昭细声说:“怎样?我这架势足吧?那玉佩就是我的佩玉,根本就不是什么青龙令,哈哈哈!”   现已稳定了局面,周鸢就直接指着人群里的一个人,命令道:“你!走出来!”   何姨从人堆里缓慢走出来,似乎也信了她公主的身份,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周鸢就直问她:“她刚才问你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你可知那位叫沈如故之人的下落?”   何姨回答:“公主殿下,民妇确实不知那位公子的下落,他只是我们戏班子一普通的看客而已……”   “你说谎!”南昭的声音。   对方哑口了一时,后又开口道:“若一定要说个关联,便是他确实外貌不俗,来过几次,我们戏班子里的人都记得他,不过他每回只看戏,看完之后,都朝东边而去,我们戏班子里有个丫头因倾慕他的颜,有次似乎悄悄跟随过他,发现他去的是地王庙。”   她质问道:“为何刚才不说?此刻才说?”   “民妇确实没与他有过交集,谁会将这种事时时记在心上?还不是她咄咄逼人,民妇才想起这遭!”   南昭几乎都未听她将话说完,已收剑回鞘,大步从后台出了去。   那些人纷纷将她视作随时能砍人的疯子,无不畏惧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后面的周鸢追出来,喊道:“南昭!南昭!你等等我啊!”   黄有勇等人更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这样完了?   南昭出了极乐戏班,一路往东,朝那地王庙寻去。   她从未去过地王庙,但她知道云州有座地王庙,里面供奉的是一地仙,据说此仙仁慈爱民,保一方百姓平安。   于是每年都有不少信众到此来祭拜,另外还会将自己的心愿牌挂在地王庙前面的心愿架上。   许多心愿牌上都系着一个小铃铛,这般日复一日后,心愿牌挂满了木架。   夜已深,地王庙空无一人,二人迈步进入,只有心愿牌上的铃铛,随着夜风摇出清脆的声响。   周鸢第一次见到这样多心愿牌,惊讶得半张嘴,一边往前走,随手拿起就近的一块牌子读着上面的字道:“愿他在他乡平安,信女彩云。”   “此生我与君共结连理,不负初心……”   “望双亲安康长乐,万寿无疆!”   “待我金榜题名,荣归故里,报效家乡……”   这一块块心愿牌上,皆是属于他人的期盼,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善意,连身在皇家中的周鸢也似乎感受到了平常人的平乐之求,是这世间最真普之物。   南昭却无心在这些牌子上,她正视着前方地王老爷的神像,轻声道:“这便是他每日看完戏以后,都要来的地方!”   说完,她朝神像走过去,双膝跪下去,拜了三拜,虔心道:“地王老爷在上,灵女南昭求见!”   周鸢正被心愿牌上的那些愿望吸引,听到身后传来这句话,没给吓死!   “你……你……你求见地王老爷?”   南昭未回身,依旧跪在那里,双手合十胸前,目光望着前面的神像。   “地王老爷在上,灵女南昭求见!”   周围除了轻微的风铃声,毫无变化。   南昭不肯放弃,她站起来,摊开手心,那手里的灵花本在大伤后失了色,但这两日她身体逐渐恢复,红色的灵光已渐渐回染。   她走到神像旁边,将手掌抚在神像上,再此求道:“地王老爷在上,灵女南昭求见灵身显灵!”   “哎哟!”一个白胡子小老头从神像里跳出来,好像是被她的灵花给扎了一下,有意避着她的灵光道:“我说丫头,白日里四面八方的信徒前来,老头子年岁这般大了,每日都得听他们许的各色冤枉,耳朵都快听聋了,累得灵骨也要散了,你这大半夜还吵吵还不让入觉,这地王庙给你坐算了,我看你比我能耐!”   南昭知道他是一方百姓供养的神仙,尊敬的说:“打扰地王老爷休息实属不该,但我有一执念,地王老爷许能为我作答!”   地王老爷似乎知道她的来意,直接问她:“真相早已摆在眼前,你不放下此执念,得到结果又如何?”   她微埋着头,眸子灰暗神淡的说:“如何我不知,但若不求到那个结果,我余生都不会放手!”   “哎!”地王老爷见过这世间多少人的悲欢离合,面对她的执念,依旧长叹出声,然后挥着神袍道:“罢了罢了,既你一定要看这结果,就自己去看看吧!”   音落,他已跳回自己的神像里去了!   南昭听到身后的神架那边有一道不同的声音,立刻转身寻去,见一块崭新的许愿牌落在地上。   周鸢还在好奇一件事,追在她身后问:“刚才地王老爷真的显灵了吗?他长什么样子,有多高?多胖?”   她没回答,快速过去,将那块许愿牌捡起来,握在手里,当她看清楚那上面熟悉的笔记写的八个字以后,整个人都痴愣在那。   周鸢瞧她盯着一块许愿碑发呆,立刻贴过来,一边看,一边念出了上面的字。   “与晔重逢,不离不弃。”   与晔重逢,不离不弃……   南昭将这块许愿牌捏在手中,由于不断力道加深,那上面系着的铃铛轻轻响着。   一道身影出现在地王庙对面的街角,因为天色太暗,周鸢并无发现,但南昭却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在附近,她立刻回身看去,便见那人身着白袍,站在屋檐下的阴影处。   对方似乎也知道被她看到了,转身欲离开,南昭立刻追上去。   她在后面跑,那人却只是快步前行,她几乎都快追不上了,眼看他在无人的街巷中越来越远,她冲着那熟悉的背影喊道:“沈如故!”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人脚下停步,背对她站在一颗开满花的芙蓉树下。   他的白衣不染一尘,与背上所散青丝一同,随着夜风飞舞。   她向前、向那人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如踩在冰面上,生怕脚下踩空了……   “南昭。”他也叫了她的名字,不似曾经每一次叫她,这一声里充满了诀别的冷意。   南昭闻声止步,停在离他十步之遥,可以清楚看到他微微朝后侧起的脸,她咬了咬嘴唇,开口问:“为何离开?”   “答案——不是已在你手中了吗?”   他背对着她,却知,她对手心里那块自己亲手写下的许愿牌越发用力。   她的手心肉在那块许愿牌边缘割的生疼,可她却不肯放手,哽咽问道:“所以……你当初娶我、说我才是你之良配是假的?”   “是!”   “那在善德庙前执手对我所说的承诺呢?你说除非你死,绝不会放开我的手……”   “不过随口一说,我早忘了!”他清冷回答。   忘了?她眼泪积在眼眶未落下,不甘的问:“那你阴人路上相救、与我说生死永存的话,通通都是假的?是吗?”   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是,假的,全是假的!”   “那既皆是假的,为何你要骗我如此之深?莫非真如那些戏中演的一样,我前世欠她闻晔的,你要用此来羞辱我为她报仇?”   “戏中有真有假,你可以当真,也可以不信,但本公子——从未爱过你!”   本公子从未爱过你……   那些积累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好像瀑布倾泻,南昭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不愿接受,不停摇头,否认道:“不!不!你在骗我!若你从未爱过我,为何要教我如何在这条黑暗之路上行走?又为何要帮我收集灵花之魄?”   “因为你不开灵祭,她无法复活,那些灵花之魄,也并非是为你收集的,只不过暂时在你那罢了!”   她听到这个答案,哭着失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沈如故不再说话,安静的听着她那悲哀的笑声。   她笑够了,也不哭了,面孔凝上一层波冰,自当日在青云山上,被八大道观的人插那十二根封骨针后,她再无一次如现在这般心如死灰。   原来不需要到冰天雪地中,也能感受到这刺骨的凉意……   她冷声问:“所以,我南昭是你为闻晔重生所养的一株灵花,只等她复活归来,便连根拔起,是吗?” 第159章 :我可是灵女呢   看到仙子洞里,闻晔拿的黑焰法杖,她不信。   所有人都说他在骗她,她不肯信。   手握地王庙沈如故亲手写的许愿牌,她依旧不肯信,直到沈如故回答:“是!”   他坚定的声音,像一把尖刃,刺穿了她的心。   他还要告诉她:“南昭,你我今生夫妻缘尽,下次再见,便是替她拿回你欠她的东西。”   “我欠她的?”南昭苦笑,“是你告诉我,上一世是她害我,是她欠我,现在为何全变了?”   她也看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心灰意冷的道:“既然如此,不必再等下一次,沈如故!你此刻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死,对于她来说,也比此刻所经受的一切好过得多……   而对于她的歇斯底里,沈如故不再说话,迈步朝前面的夜色中而去。   南昭全身瘫软坐在地上,看着他就这般消失在自己眼前,她双手捏着那块许愿牌,抱在身前,难过不能自拔。   后面追上来的周鸢见她这般模样,赶紧过来蹲在旁边问她:“你看到沈如故了吗?南昭?”   她无力回答,头埋在周鸢肩膀上,失声痛哭。   长夜下,两个单薄的身影这般互相依偎着。   后来,是周仰发现她们偷偷跑出来,遍城寻找,终将她们找到带回去。   不过南昭的神志却不那么清醒了,再去地王庙前,她的身体本已恢复,但此刻却又虚弱起来,浑身时而滚烫,时而冰冷,像不断在经历酷暑和寒冬一般。   国公府的大夫来看过了,说她心脉混乱,怨极攻心。   周仰问:“那大夫,要如何治疗?”   大夫摇头回答:“老夫无能为力……”   就差没让准备后事了!   “你个庸医,这么点儿病都治不好!”周鸢怒骂道。   周仰还在责怪她,擅自带南昭出去。   她也知道错了,所以才将怒气都发在大夫身上。   正在二人焦急时,吕东来大步进来,径直到榻边,伸手替南昭把了脉,收手端坐旁边,问周鸢道:“南昭见到沈如故了?”   周鸢点头,“我去的时候,沈如故刚走,我看到他了!”   吕东来看向周仰,提醒的说:“第二劫……”   “什么第二劫?”周鸢茫然的看向他。   两人都未回答,周鸢也没一直追问这件事,她着急的问:“那南昭到底会不会死?”   吕东来回答:“不会!”   “真的吗?”   “嗯。”   周鸢这才松了口气,夜已深,周仰让她先回去休息,他打算亲自在这里守着。   待十四公主一走,他才确定的问:“南昭真的可以度过此劫吗?”   吕东来目光望着躺在床上的南昭,这回却没有肯定的答案了!   “若是她都放弃了,就算有灵魄护体,也无用!”   说完,他就出去了,不过他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飞身一跃,上了房顶,躺卧在上面,双手枕着后脑勺,虽躺姿散漫,但他仰看着天空的眸子却带着一丝忧愁。   他是个道士,同门里羽化飞升,是常有的事,他们从不为此难过,更觉这是一种解脱。   除了得知方子钰死那次,深刻的感觉人间生死离别是何等苦事,今晚这心情实在复杂,他不知内心里这种从未有过的起伏是什么,他想,大概是生死门危机将临,他心也染了魔气吧?   周仰守在南昭身边,看她发着烧迷糊的张着嘴,他担心靠过去轻声问:“南昭,你在说什么?”   “如故……如故……”她在睡梦中,任然在叫着这个名字。   周仰凝重的皱起眉头,明知她不可能听到自己的话,还是劝道:“从此忘了他,好吗,南昭?”   南昭在睡梦中,感觉自己沉入了江底,因为有一只索命的女鬼缠着她的脚,努力的将她往下拉。   江水不停的涌入口鼻,她拼命的挣扎,一心只想活着。   一个人突然跳入冰冷的江水中,朝她极速潜下,他杀了女鬼,将她救到岸上。   梦里的夜,就如那晚的夜一样深邃无光,可她却不知从何处来的光亮,让她看清了沈如故的俊颜。   他对她说:“我算不得一个活人,你自当怕我,可我从未害过你——”   她仿佛灵魂脱离了另一个自己,站在一旁,听着沈如故再说一遍这句话,她却只有苦笑。   “沈如故,你再说一次,我还会信你……”   “可为何,你连骗都不愿再骗我一次?”   直到次日傍晚,周仰也一直守在床边,他怕她突然醒过来,而身边没有一个人,会更加难过。   吕东来是清晨走的,于他来说,南昭熬过了第一个黑夜,就是个好消息;他还要守碑,而每隔三日,必修碑一次,这样才不会让封狱碑的裂缝越来越大。   国公府的管家小司马急急忙忙跑进来道:“王爷!王爷!不好了!”   周仰也夜未睡,头有些疼,正用手摁着头,听到小司马的声音,耐着性子问:“发生了何事?”   “府外围了好多人,还有……哎哟,王爷,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他外祖父司马封近来一直在云州军营里,所以府上的事,自然由他出面去解决,没有多耽误,他快步朝前门走去。   老远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似乎围了不少人,隐约听到一个女子凄厉声:“妖星,杀人偿命!”   府门外,寻龙等人正在极力拦住外面闹事之人,不让他们冲进去,周仰一出现,外面的人即使不认识他,看他一身华服,贵气逼人,也知身份不一般。   “王爷……”小司马焦急的叫了一声,外面的人就知道他身份了!   “他就是泰安王!”   “听闻那妖星就是他的义妹!”   周仰听出这些人围聚在此是因为南昭,面色暗沉的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其中一个带头的女子大概五十多岁,身材和脸都十分圆润,她走出来,指着身后盖着白布的尸体道:“泰安王,我乃极乐戏班的班首何敏,昨日我班子里数人被一叫南昭的女子不分青红皂白打死,此事,还请王爷做主!”   他一听对方口说之言,双眉紧皱着,旁边的寻龙大声否认道:“不可能,南昭绝不可能不分青红就杀人!”   何敏就是前一日与南昭打过交道的何姨,此刻她带着她戏班子三十几人,还有八具尸体堵在镇国公府门外,虽接近傍晚,但不知从哪儿引来的好事者,竟快将外面这条街巷都堵满了!   何敏说:“不可能?被她打死八个人尸体就在此处,尸体上的伤痕皆是出自昨夜南昭之手,岂能有假?”   说完,她亲自去将那些尸体盖的白布揭下,那八具尸体便呈现于众人面前,人群中一阵喧哗声。   可以看到,尸体一个个都睁着眼睛,脸上有拳脚伤留下的痕迹,另外也看不到其他致死伤了!   周仰见此,没有表态。   在事情不清楚时,说多错多,所以他擅长在旁观察,找出问题所在,再一一解决。   何敏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心虚,立刻吆喝道:“那叫南昭的女子好生邪乎啊,一个小女子,竟将这八个大汉给打死了,你们看看,这得下多重的手呐!”   寻龙气得很,刚才他家王爷还未出来时,这妇人就已在外面煽风点火许久了,若不是知此事有大问题,他早就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了,此刻只能焦急的问:“主子,要不要我去召集兄弟,将这些个闹事的都绑起来?”   “胡闹!”周仰面色凝重说:“对方都闹到国公府来了,你绑了他们是要杀人灭口吗?”   “那不然让她继续闹下去,很快全城的人都以为南昭真的杀人了呢!”   他知道,寻龙是担心南昭,她此刻本来就已够可怜了,再来这些人一口咬定她杀了人,这不是将她往死里逼吗?   可周仰又岂能不担心呢?越担心,他就越不能乱,他深知,如今南昭没了沈如故,他这个九哥便是她唯一的避风处,他与寻龙小声交代了些什么,然后问何敏:“你说这些人是南昭打死的,她一个人?”   何敏回答:“是有另外个自称是十四公主的女子与她一起,不过那女子没动手,这八个人,皆是南昭打死的!”   “你说你有认证,都有谁?”   何敏身后相继走出来几个人,皆是她班子里的戏子,前一日也都在场,他们开口证实道:“昨夜晚戏之后,我们在后面洗妆,突然冲进来一个疯癫女子,嚷着要寻她的夫君,班首何姨告诉她不知此人的下落,谁知,这女子就对班子里的物什乱砸一通,班子里的几个大哥上前去阻拦她,被她粗暴殴打,当时就倒地不起!”   “何姨就去与她好生相劝,莫要为了离开的人不放过自己,可此女根本不听,一定要何姨交代出她夫君的下落,还好当时城卫队的黄司长带人来了,不然她应该连我们其他妇孺也不放过!呜呜呜——”   说话之人似乎与这些死者关系亲厚,说到此处,伤心的抹着泪花。   旁边的人听后,皆都暗自议论。   “这女人好生凶狠啊,一个女娃娃家,竟能打死这么些个壮年男子!”   “普通女人当然不行,你们恐怕还不知此女的来历吧?”   “兄台知道?”   “听说她手心有异纹,是妖星现世呐!”   被寻龙请来的周鸢此刻已急步过来了,听到刚才那戏子之言,当即否认道:“你简直夸大其事,南昭确实昨天跟他们动了手,九哥!不过本公主可以作证,南昭并无对这些人下死手,他们就算受了伤也不至于死!”   周仰知道此事蹊跷,所以才让她来澄清,大家一听说否认的人叫泰安王九哥,便知她之前提到过是十四公主了!   “她与南昭一起去的,算得上是帮凶吧,她的话不足为信!”   周鸢气急,“本公主的话不足为信,难不成这些戏子的话就可信吗?”   她这句话算说到重点了,周仰不失公正的站出来说:“既然两边都各有说辞,极乐戏班戏子之死便有蹊跷,待查证后才知结果!”   “查证?”何敏当面揣测道:“泰安王是南昭的义兄,不就是想包庇她吗?”   说完,她身后的一众女戏子哭嚷起来,怨气横生的道:“泰安王位高权重,任由义妹南昭杀害无辜之人!”   “苍天呐,杀人也不用偿命的吗?”   “……”   “杀人当然要偿命!”混乱哭嚷声中,一道响亮的男声传出来,周仰目光迅速看过去,便见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带着一队州府衙役,穿过了人群。   此人周仰并不熟悉,但上回在太子的宴席上见过,看他身着的官服乃是云州州官,正七品,在周仰面前,自然的毕恭毕敬的。   “下官吴德见过泰安王殿下、十四公主。”   周仰沉声问道:“你就是吴德?”   “正是!”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州府有人报案,城中有凶案发生,且死亡数人,近日太子殿下主理云州府事宜,特地令下官亲自前来查办,抓捕案犯南氏归案!”   周仰一听见‘太子’这两个字,便知近日之死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再看外面摆着的八具尸体,为了害南昭,不惜让八个人陪葬,这种事儿对于周政来说太正常了!   而最难的就是,对方先占了先机,以激起了民愤,他若此刻不交人,就坐实了他包庇之罪,恐怕周仰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这点。   可他若妥协,将南昭交出去,以她此刻身体的情况,只怕人还没到府衙受审,半路上就被周政的人弄死了,怎么办?   吴德一直观察着周仰的神情,不难发现他抉择艰难,还假惺惺的奉劝道:“王爷在百姓心中一直都是善王,行事磊落,王爷的外祖父镇国公司马大将军毅是刚正不阿之人,下官相信,王爷必定不会做徇私舞弊之事。”   周仰冷视着他,没有作答。   周鸢看不过去了,质问道:“姓吴的,本公主当时也动手了,有本事你将本公主一起抓过去审!”   不管是那何敏还是吴德今日的来意都十分明显,只为南昭,有意撇开身为皇族的周鸢,吴德笑得殷勤的说:“公主殿下不必为了犯妇而故意扔自己下水,下官手里掌握的在场证人证词中明确写道,公主并未动手,一直躲于犯妇身后。”   “那些证词可信,本公主的证词就不可信了?我看你就是一无脑蠢货,今日你要抓南昭,先把本公主抓咯!”   吴德方才是好语气说的,现在面色也沉下去,劝告的语气对周仰道:“泰安王还是劝劝公主的好,毕竟命案已发生,南昭是逃不了的,在此阻挠下官抓人,只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并没有太大意义!”   周仰依旧未表态,他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让南昭脱身之计,由周鸢来拖延时间,也是好的。   吴德确实不敢硬闯国公府去拿人,一时僵持在此,但天快黑尽时,又骑马来了一队九命侍,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蒙高猛,此人武功高强,办事利落,深受周政信任,九百九命侍也是他掌管。   他这时候出现不为别的,周政早料到让吴得来抓南昭会受阻挠,所以派九命侍来跟进。   “泰安王、十四公主!”蒙高猛双手作礼,然后说:“极乐戏班来自乐国,乐国与我炎国自来交好,它之国民在我炎国遇害,恐会引起两国不合,事关重大,所以太子殿下要亲审此案。”   其意就是说,不是吴德要拿人了,是他堂堂炎国太子要拿人!   周仰冷面说:“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   “那就请泰安王将犯妇南昭交出来,如若不然,王爷恐怕也要背上个包庇之罪,那到时候,卑职就只能得罪了!”   周鸢听后,十分气愤,骂道:“猛高蒙,你不过就是我大哥身边的一条狗,竟敢这般与我九哥说话?”   对方不因她的辱骂而生气,隐忍的面上皮笑肉不笑回答:“公主也请见谅,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九哥,怎么办?南昭还昏睡着呢!”周鸢焦急的小声问道。   周仰沉默了片刻,出声道:“南昭人不在此,本王愿替她受审!”   “主子!”   “九哥!”众人震惊。   蒙高猛却咧嘴一笑,问道:“王爷愿替她受审?”   “是!本王是她义兄,此刻她人生重病,神志不清,卧床不起,根本无法受审,而本王相信她绝非是杀害那些人的凶手,但本王不会包庇她,所以甘愿替她受审,以示公正,有何不可?”   在场的其他人刚才本来都在骂南昭恶妇,此刻见身份尊贵的泰安王竟然愿意替她受审,不禁觉得这王爷重情重义,令人肃然起敬。   而于周政一党来说,对付南昭的最终目标其实就是周仰,没了周仰,南昭这样的能人还能为他所用,他不必要一定要她死。   现在周仰竟舍身救南昭,还省了他们的事儿,当然求之不得。   蒙高猛说:“那王爷就请吧!”   “九哥……”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道微弱的女声,因为太熟悉这道声音,周仰刹时一愣。   恍然回身,看见南昭一身水青色棉布长裙缓缓步出来,她面容依旧病色,眸中困着深情愁丝。   那单薄的身子从门后的阶梯走上来的短短几步中,仿佛行了上万步那样疲惫,正是这样一具弱不禁风的身影,突然在此刻走出来,竟令府门前吵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起来。   叫‘九哥’,他们都该知道她是谁,而这样一个面容憔悴的弱小女子,竟就是传闻中的恶妇,着实与想象中的出入很大。   周仰不愿她去受审,便是知她去必死无疑,更不惜让自己替她承受这一切,可她此刻这般走出来,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南昭你……”   “九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他们说是我杀的人,那也应该由我亲自去受审!”她挺直的腰杆,那脖子上昂起的头颅有一种不畏生死的精神存在。   周仰乃至旁边的寻龙等人,都曾因她这股世间罕有的倔强而敬佩,可这一刻,这种不畏生死却更像是求死!   “南昭!”周仰快步走过去,挡住她往前走的身体,“你不可以去,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们都知道,死人只是个拿她的缘由,就算最后能证明她无罪,人在太子手里,他要杀的人,从未有命活!   “那九哥去了,就回得来吗?”明明要去赴死的人是她,她却劝起周仰来,“九哥为我所做之事,我铭记在心,但是这被黑暗占领的路,是属于南昭的,都走到这来了,还得继续往下走啊!”   “九哥不准你去!”周仰无视了身后的众目睽睽,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   南昭看到他这番模样,眼角也泛起泪光来,不过最后,她冲着他拉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问道:“九哥,还记得上回重病时,与我讲过的那些野心和梦想吗?”   他说:我也曾想,生来如此不幸,能死便是恩赐了,可我终究不甘,为何他们犯下的罪行、引来的错事,通通怪在了我身上,又为何,我身不由己,任人宰割?   “这天下都是恶人的,那我们为何要做善人呢?”她眸光闪动着扣心自问。   很快,她就有了心中的答案,她靠过来,在周仰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因为我们要从恶人的手中,抢过这天下啊!”   我可以死,但九哥你要活着!   活着为我从那些恶人手中,夺来这天下,让这世间所有弱者,不再任人宰割!   说完,她只身穿过王府卫们,拖着这具备受摧残的病躯,从容的朝九命侍走去。   为了押解她,吴德专门带了囚车来,特别的是,这囚车还是非一般的木制囚车,全钢打造,连锁就有两把。   而南昭进囚车前,他们还另外给她上了脚链和手链,皆是崭新的特制锁,一看就是为了防止劫囚,而特意为她准备的。   看到这一幕,周鸢虽与她大哥关系不算恶劣,但也看出南昭凶多吉少了,她哭着追上去喊道:“南昭,你坚持住,我和九哥一定找出证明你非凶手的证据,你一定要保重啊!”   南昭坐在囚车里,无碍的对她笑了笑,安慰道:“别担心,我可是灵女呢……” 第160章 :为九哥好好活着   已不记得她说过多少次,她是灵女了!   而从前说时,黑暗中,她并非一个人,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   囚车在众目睽睽下赶往州府大衙,虽然天已黑了,但今晚才刚开始,按照查案的程序,有了证人证词,就该是犯人在认罪书上画押了!   云州的州府大衙,别泰州修得气派很多,南昭从囚车下来,并未来得及上大堂,而是直接被蒙高猛带到后堂私审。   后堂不算宽敞,不大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架子,架子前面有口铁锅,铁锅里面放着几把烙嵌,偷盗的、奸淫、伤杀人的罪行皆有不同,所用的烙嵌自然也不同。   铁锅旁摆着一张长桌,一般坐主审官,长桌之后,便是刑具架。   南昭被绑上木架,为防止她在受审的过程中引灵花之力,他们用铁链将她双手绑死,并在她手上套了一个布袋,那布袋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因为今日是太子亲审,那张简陋的长桌已换成一张宽椅,上面垫着皮绒,周政便与那丽姬坐在上面。   “南昭——你可知道,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多久?”丽姬斜靠在周政身上,笑带妩媚。   南昭自然知道,这女人恨她得紧,可她却一点儿都不怕,平静的看着对方。   “你看什么?”丽姬走近了,用手用力掐着她的下巴。   她不说话,丽姬却有好些话要对她讲。   “南昭,你害怕吗?”   “怕你吗?”   对方感觉她在挑衅自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反问:“你不该怕我吗?”   南昭不在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这世上的善大致都相同,而恶却千奇百怪,丽姬显然是后者里的佼佼者,可她并不感到害怕。   不外乎就是一个死,而死对于她来说早已家常便饭,所以何来怕呢?   丽姬也看出她油盐不进,于是就挑着她的痛处道:“沈如故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你瞧,连他都离开你了,你这种人,注定不得善终的——”   “是啊,我这种人一出生就没个好活!”她承认后,自嘲地牵起带血的嘴角。   “我也看了极乐班的戏,对里面的故事十分感兴趣,你说,戏里的媚与他可真像啊,他们不会前生今世是同一魂吧?”   竟能说出这些,丽姬显然知道得不少。   南昭确实心被刺痛了,但刺痛她的并非是丽姬的恶意,而是来自他们前生今世里,那些她不愿牵扯的过往。   丽姬接下来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南昭却一句都未听见。   在她眼前所看到的,全是沈如故前一晚离开前说的话。   “戏中有真有假,你可当真,也可不信,但本公子从未爱过你。”   明明有个人,也是在云州的街巷之中,为她买糖葫芦,牵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世间之事,即便亲眼所见,也不见得是真,何况他人口口相传!”   可是她做到了不去相信他人口口相传的传言,而他却告诉她,那都是真!   真的……   “啪——”地一巴掌落下来,就她生硬的从自己的痛苦里拉回来。   南昭看着眼前肆意践踏她的丽姬,目光从刚才的悲伤突然一变,变得冷,像要吃了她似的。   丽姬忌讳的瞄了一下她右手的位置,想到久悟大师向她保证过,这布袋能封印她的灵花,当即就放心了许多。   “再这样看我,我马上就把你眼睛挖下来喂狗!”   待丽姬玩得差不多了,周政拿起面前的一份早写好的罪词,命令道:“南昭连杀八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赶紧画押认罪,也免得本太子对你再用酷刑!”   “我没杀人!”她坚定的说。   对方也料到这女人不会轻易招供,当即就让下面的人开始用刑。   丽姬说:“妾身想看她被鞭子一鞭一鞭抽得肉骨裂开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太子也一副兴奋模样,“就按美人说的办,来人,给本太子用鞭刑,抽到她招供画押为止!”   音落,上来一个壮汉,从刑具架上选了一根最粗的毛鞭,狠狠朝南昭身上抽下来。   一下、两下、三下……   南昭忍着痛咬着牙,一声都不吭。   丽姬看得不过瘾,在旁讽刺道:“你个妖女还真能忍,这样也不叫唤一声!”   她把戏可多着呢,这边就小声对手下说了什么,没多久,手下端着一盆水进来,泼到南昭身上。   “啊——”那是盐水,沾在伤口上,能让伤痛加倍,南昭终忍不住,吃痛的叫出了声音!   丽姬又命令道:“继续抽,每抽十下浇一盆水,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正常人在重鞭下就受不了了,更何况这般反复折磨?   “住手!”后堂外,有一行人疾步朝这边走来。   周政听出对方的声音,但并不在意,几乎没正眼看那人一眼,明知故问道:“镇国公不是应该在城外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州府大衙里跑?”   司马封自然是收到消息,临时赶回来的,他严词道:“听闻州城昨夜发生凶案,一共死了八个人,太子殿下都亲审了,老夫也不能偷闲,过来听审!”   他人已进到后堂里,见南昭被绑在邢架上,地上一滩水,旁边还有个拿着鞭子的壮汉,便知已被用刑了!   他问:“太子殿下,犯人认罪了吗?”   周政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回答:“这不还未招,所以要她认罪啊!”   “严刑不真言,太子殿下应该听过吧?”   “呵呵。”周政冷笑说:“什么是真言?她是在众目睽睽下杀的人,本太子有证人数十人的证词,一般人早就认了,她不认罪,不就怀着侥幸觉得有人能救她?”   司马封听后,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说:“可否让老夫看看那些证人的证词?”   周政将面前几张纸随意一扔,他便走过去拿在手里细看。   待他看得差不多了,周政问道:“司马封,这白纸黑字你可看清楚了?”   司马封点头,“看清楚了!”   “那你还有何要说的?”   他提到:“证词中说亲眼目睹看到南昭殴打几名死者,而非亲眼目睹南昭直接将几名死者打死!从前夜到发现死者死,差不多有十个时辰,这十个时辰之中的证词,似乎有点问题啊!”   “哪儿有问题?”   司马封拿起一份证词念道:“证人董红说几人被南昭殴打后受伤,她是班子里的厨娘,当晚做完夜饭后,见何敏差人去请去请大夫过来替这些人看伤,大夫说几人伤势严重,不久后几人就相继离世。”他抬头疑问道:“既然大夫来后不久他们就断气了,那想必当时的伤情已非常重了,可为何没在被殴打当时就即使请医救治呢?”   怕他们听不明白,他细致的解释道:“厨娘做一顿几十人吃的夜饭,最起码也要一个时辰吧?”   既受伤严重,为何会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去请大夫?   周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以为然的问:“这能说明什么?可能他们戏班子的班首吝啬,舍不得请大夫,后来是实在脱不下去了,才请的大夫呢?”   “这皆是殿下的猜想,事实到底如何,还需要当事人亲口来说明!”   司马封转身命道:“将证人带上来!”   周政并不吃惊,早听下面的探子回报,蒙高猛带走南昭后,周仰便立即命人控制了极乐班的一众人等。   首先被带上来的,就是何敏,这女人确实有几分胆识,进到这刑房竟都不变脸色。   司马封质问她:“何敏,为何你戏班里的人被打伤当时你未去请大夫,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去请大夫?”   何敏不慌不忙的回答:“我这班子里的都是苦命人,跟着我走南闯北被人打也是常有的事儿,请大夫花费颇大,他们承担不起,戏班里有位拉二胡的先生略懂些医术,先用跌打药帮他们处理了伤口,人多,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先生发现几人伤得不轻时,才急叫我去寻大夫!”   “听到了吗,司马封?”周政一脸得意。   司马封点点头,让何敏先下去,随即叫上来另外一个证人。   此人就是刚才何敏提到的略懂医术的二胡先生,就一瘦弱的老头,眼睛好像还不太好,连往哪儿看都不知道。   “老人家,你是最先帮那八个人看伤之人?”   “是!”   “你是如何确认他们的伤已很严重,改变主意让何班首去请大夫?”   老头口齿不怎么清楚的回答:“最开始说痛,被打伤了……当然痛咯,我给他们敷药,之后吃了夜饭,他们就对我说痛得受不了,管我要药吃,我没有药给他们吃嘛,只好对何班首说请大夫再来看看,哪里晓得哟……”   老头说着抹起泪来,看得出来,悲伤发自内心。   南昭本来神志不清,听到老头的哭声,眸子睁了睁,又无力的闭上。   司马封这边还没结束,他又叫来那位厨娘。   周政有些不耐烦的说:“这厨娘又有什么好问的,她又不懂医术!”   “殿下稍安勿躁,老夫要问的问题是本案关键,必须得问。”司马封问厨娘:“二胡老先生说吃了夜饭这些人才喊疼,管他要药吃,厨娘昨夜里,做的什么当夜饭?”   “烧饼!”厨娘回答:“我们乐国人喜吃面食,烧饼夜里吃,一宿都不饿!”   “多大的烧饼?”   厨娘用手在身前比了一下,足有脑袋那么大。   司马封问她:“那几名伤者都吃了吗?”   厨娘想都未想,点头回答:“吃了呀,他们几个是我们戏班子里的劳力,就数他们吃的最多,一整块饼,一丝不带剩的。”   司马封满意的笑了笑,让人将厨娘带出去后问周政:“殿下,难道不觉得,几个重伤不久就要死的人,吃下整整一个头大的烧饼,甚是奇怪吗?”   周政辩解道:“也许他们回光返照呢?”   司马封回答:“老身不懂医术,但也知回光返照属极个别人临死前的征兆,而这里是八个人,八个人都回光返照?这也太巧合了吧?其实啊,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当时这几人身上的伤,并不足以让他们死,但他们最后还是死了,那就证明害死他们的另有原因!”   周政眸中散着阴冷之光,一语不发的视着面前头头是道的老头,片刻之后叹道:“以前只听说国公爷是带军打仗的好将领,没想到国公爷还是位查案的好手呢!”   他又怎会不知,镇国公是直接从军营里被周仰请回来的,中途的时间都在赶路,哪儿有功夫去过问证人,并从中找出疑点,这些事儿,必是周仰找出来的。   司马封谦虚的拱了拱手说:“那么殿下,既然证明这八人之死有疑,那此刻对南昭用刑逼供的意义就并不大吧?”   周政回答道:“国公爷说得是,不过她依旧是最大的嫌犯,来人啊,将南昭押至州府大牢收监!”   听到他的命令,旁边的吴德立即叫人将南昭从刑架上解下来。   州府大牢就设在州府内,里面关押的都是男囚,有些是犯了命案的死刑犯,有的只是作奸犯科抓进来的,突然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子被吴德亲自押进来便知,此女所犯之罪不简单,他们全站在牢房里面看她。   “她手上怎么绑那么多铁链?”   “手还被个布袋子蒙着!”   有个好事牢役对他们说:“此妇连杀八人,罪大恶极,恐她再杀人,所以绑了手脚,都退回去吧,别看了,夜里要是有何奇怪的动静,你们也最好当作没听见,别惹麻烦!”   这些囚犯一听这话便知,这女人基本活不过今晚了!   南昭被重重地扔进脏乱的你牢房,好半天都无力动弹。   过了片刻,有人疾步进来,站在牢房的木栏外叫她:“南昭……”   她身子动了动,回答道:“九哥?”   确实是周仰来了,他身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将他的华服遮了去,可站在这阴暗潮湿的大牢内,依旧格格不入。   她脚上也有铁链,移动全靠在地上用手肘爬,周仰看着她艰难的爬到近处来,一个七尺男儿,眼眶都湿润了!   “太子对你用刑了吧?”他蹲下身,将手从牢房中间的缝隙伸进去,想握住她的手,可她手腕上皆是层层缠绕的铁链。   南昭怕他难受,不碍的说:“就抽了我几鞭子,我连叫都未叫呢!”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周仰怎会不知他这位大哥的狠辣,他呼吸不平,眼眶通红。   “真的。”南昭怕他不信,再一次强调道:“九哥,我还好,你别担心我!”   “都到了这里,九哥怎能不担心你?”周仰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南昭,九哥已经让仵作在验尸了,那些人绝非你所杀,你等着,九哥一定将你从这里救出去!”   她点头回答:“我从未怀疑过!”   她甚至很感激,再她认为这世间最重要的那个人离开以后,还有个九哥将她生死看重!   这里到处都是太子的人,本来他不该出现在此的,他深知今夜太子一定会动手,相比较太子的杀意,他更怕南昭因沈如故的离开有了求死心,所以他一定要见南昭一面。   隔着牢房的围栏,他沉声说:“南昭,你曾说过,那个人在你所行的黑暗之路上引路,是你全部依托,九哥并非是你,却深刻懂得,因为在九哥所行的这条黑暗之路,也有个人,是九哥的护卫,有了她,这条路不管布着多少荆棘,九哥都不怕……”   南昭听着,岂会不知他所指的正是自己。   “九哥,我很惭愧,这么长时间来,皆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而我,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你……   怕他难过,她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周仰却已听过了,他以强势的语气说:“既然惭愧,你要为九哥好好的活着,九哥——需要你,知道吗?”   她哭着点了点头。   寻龙大步进来,对周仰说:“主子,该走了!”   他也不得不走了,不舍的站起来,再一次对她说:“南昭,记得你答应九哥的话,莫要食言。”   周仰离开了,周围并不安静,隔壁牢房关着一个秃子,是因伤人进来的,刚才多少听见他们说的话,此刻幸灾乐祸的说:“我还奇怪什么人被这么关照,原来要你死的是太子爷呀!”   南昭听见了,但没理他。   他估计也是被关久了,闷得慌,喋喋不休的说:“我看刚才那个来看你的人也不是一般人,你叫他九哥?是你的情郎吧?”   南昭终忍不住了,回答:“胡说什么,那是我九哥!”   “啧啧,小丫头还想骗我?我可是个男人,我们男人最懂男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目光,是骗不了人的!”   他躺在干草上翻了个身,“可惜哟,有那么好个男人等你,你却没命活着走出这里了!”   南昭靠在牢房的围栏上不答,刚被抽鞭子的伤疼得很,可却在提醒她一件事,这才刚刚开始!   夜早已深,牢房里不时传来别的犯人的呼噜声,还有老鼠,在远处跑来跑去。   南昭也睡过去,又做梦了,她梦到沈如故坐在这间牢房里面,就在她躺着的干草上。   不知从何处洒了一缕月光进来,将他身着的白袍照亮,他就一直坐在那看着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你为何还入我梦中来?”南昭问他。   他回答:“即知是梦,便是假的。”   “是啊,关于公子的一切,皆是假的!”她嘲讽道。   梦中的沈如故却淡淡一笑,告诉她:“南昭,本公子要走了!”   她已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反问他:“公子不是早就走了吗?”   沈如故眸眼清淡,起身径直穿过了牢房,站在了另外一端。   南昭坐起来看着他,早已接受他的离开,却依旧在梦中泪流满面,还傻傻的问:“你要去何处?”   沈如故站在那方,张着嘴对她说了句什么,可是她听不见,就紧张的问他:“你说什么?”   一激动,梦醒了!   睁开眼,却看到几个青面鬼站在牢房外面,她没有准备,吓得浑身一抖,喘了几口大气才对它们说:“你等脸甚是难看,都走开些!”   那几个青面鬼感知得到她的灵花,知道她是灵女,站在外面尊敬的说:“我们都是惨死在这牢里的苦命人,死后也不得超生之路,曾听一位老鬼说过,灵女可引手心之力为我们这样的惨死鬼下阴人路,不知灵女可能帮帮我们?”   南昭回答:“你们是这牢里的死鬼,我也差不多是这牢里的死人了,都身不由己,如何帮你们?”   “灵女有所不知,刚才……”   “你想灰飞烟灭吗,他我们可得罪不起!”一直惨死鬼想说什么,被旁边的鬼打断。   那只鬼立刻就住了口,南昭也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也无心去猜想。   这时候,外面的鬼面色大变,如临大敌的对她讲:“灵女,来了!他们来了!”   接着,就看到两个穿着夜行服的人从那边疾步过来,地上有影子,证明他们是活人。   二人轻易打开了牢房门,什么话都没说,进来就将一根绳子勒在南昭脖子上企图将她勒死。   窒息之中,南昭脸涨得通红,她想挣扎,可手脚上全绑着铁链,逃生毫无可能!   人死前,会涌现出许多记忆里深刻的画面,而此刻,南昭脑海里看到的便是那日的青云观中,沈如故的脸,他说:“不管这命运如何待你,难受你得吞了,折磨你得受着,纵然千疮百孔,你得活着,直到有一天,你强大到能一手遮天,那时,你便是他们的天。”   我要活着!   她怒睁着双目,心里呐喊道:我要活着!   也不知何时,她手上套的那个布袋不见了,她似看到手心的灵花冒着刺目的红光,她用意念念起灵花咒,灵光随之从手心飞出,覆盖到外面那些惨死鬼身上,刹那间,那些惨死鬼鬼气大涨,受了她的灵花之力的指引,全都穿过牢房门进了来……   不久,太子下榻的陇西府中,蒙高猛在外敲门。   正在床上与丽姬翻云覆雨的周仰闻声,没好气的问:“事儿办妥了?”   蒙高猛小声回答:“出了点岔子!她还活着!”   “什么?”周仰恼怒的从丽姬身上下来,衣衫不整的开门冲出来。   “派去杀她的两个杀手都疯了!” 第161章 :九哥,你说谎了   “什么?”今晚派去杀南昭的两个杀手,皆是他培养多年的高手,从来没有失手过,且今晚的云州大牢中,为了他们行事方便,里外皆换了他们的人,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两人站在门前,另一边,有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长褂,大步过来,周政已认出了来人。   “久悟大师!那个妖女没死!”   久悟回答:“我知道,老夫为其画的符袋破了!”   周政大惊,“是她自己破的吗?”   对方白眉深锁道:“按理说,她正是渡死劫,就算太子殿下不派人去刺杀,她也命不久矣,更何况,她的灵花早已失了色!”   周政立即让蒙高猛将那两个疯掉的杀手带上来,久悟看过之后,确认道:“他们是被何物吓散了魂魄,魂魄不全,才得此癫症,若不是他们底子好,恐怕当场就见阎王去了!”   “是那妖女搞的鬼吗?”周政问道:“大师刚也说,她的灵花失了色,如何会……”   “也许是有人暗中帮她,光凭她此刻的情况,是破不了我的符袋的!”   “有人帮他?吕东来吗?”   久悟摇头,“今晚为了不让吕东来插手,老夫在生死门与吕东来暗中斗法数个时辰,他当时不可能有功夫赶回你云州城!”   “那又会是谁?”得不到答案,周政更加急切的命令道:“不论如何,这妖女留不得了,此刻天还未亮,今日她必须死!”   说完,他就附在蒙高猛耳边,与他小声交代了什么。   州府大牢中,南昭身上的铁链已被那几只鬼解下,她盘腿坐在脏乱的牢房中,双手放在腿上,闭目凝神。   鬼一般的近,周围其他房间里的犯人都知今晚有人进来杀她,但却不知何因,那本该利索动手的杀手最后竟惊叫连连的逃出了大牢中。   四周一片漆黑,让南昭手心之花如火焰一般的灵花燃烧明亮。   许久,她睁开眼睛,看着右手心的灵花,没想到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它竟从暗色变得如此明艳,那灵气的强大,她前所未有。   是上天终于开眼了吗?   可为何她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帮她?   “亡人近身——”她命令道。   那只鬼早已被她的灵花加持,此刻受她调遣。   “在我昏昏欲睡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何时?”她明明记得,手上被绑着符袋,那是太子用来封印她灵花之力的,她将整个牢房都寻遍了,也未见过那只符袋在何处。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她当时没有意识,不过这几只鬼可一直都在大牢中徘徊,它们一定看到了什么。   三只灵鬼跪在她面前,回答道:“在灵女晕睡那段时间,似乎有一强大的灵物出现在此,我等皆是一方孤魂野鬼,根本不敢近身!”   也就是说,它们也没看到是什么灵物在此。   而这之后,她手上的符袋便消失了,紧接着,两个杀手潜进来灭口,被他的灵鬼吓走了三魂……   灵物?   她想起那个有关沈如故的梦,梦中他说:南昭,本公子要走了!   一想到这句话,她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仿佛那‘走’并非是普通的远走他乡。   大牢中,守夜的牢役正在打盹儿,并未注意到有液体从门口缓缓流入,待他被刺鼻的气息呛醒时,周围已有火光。   “走火啦!快来人啊!走火啦!”   牢役本打算去扑火,却看到从外面烧进来的火势正在逐渐扩大,出自人的本能反应,他拔腿就跑了出去。   牢房里关着的犯人看他跑了,通通惊慌的喊道:“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啊!”   哪儿还有人会回来放他们出去,只剩下浓烟正在不断涌入。   南昭在最里面,最开始只听到关在外面的犯人大叫声,她问灵鬼:“发生了何事?”   灵鬼回来告知:“灵女!走火了,火已经烧进来了!”   她站起来,沉声说:“亡我之心不死,竟不惜让这么多人陪葬!去将那些人放出来!”   灵鬼有了她的加持,开区区牢房锁不在话下。   很快,那些犯人差不多都被放了出来,因为都知道起了火,全像无头苍蝇一样往外面跑。   而此刻,大牢外面早就等着数百九命侍,见里面跑出来一个杀一个,理由是越狱!   自然,他们要杀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南昭,所以为了不被落下话柄,将所有越狱的囚犯都杀了,就好交代多了!   而这些囚犯才从火海里逃生,出去就死在刀下,好些个跑出来时,浑身都已燃起着火。   在杀了二十一人之后,大牢里再也无人跑出来,此刻,整个火势已无法控制,火光冲天。   得到消息的周仰很快赶到,脸上满是惊慌,他自然看到九命侍在屠杀那些从火海里逃出的囚犯,他怒面过去阻止。   蒙高猛上前来强调道:“泰安王殿下,这些囚犯为了越狱故意放火,太子命有令,越狱者——杀无赦!”   此人的大刀上,染满了那些人的献血,连他的轻甲上,也沾染了些许。   “越狱?”周仰岂会不知这把火到底是谁放的?他此刻无心与他争论,他用力将蒙高猛从面前推开,冲到那些尸体旁一具具的翻找,他在找南昭,他好害怕,南昭的带血的尸体,出现在其中。   寻龙等人也跟着自家主子一起翻找,最后发现,二十一具尸体,皆是男性,并无南昭的尸体。   这时候,周政也出现了,坐在一张躺椅上,被两名抬夫抬着过来,身上还穿着睡觉的袍子,大半个胸口露在外面。   他其实早到了,在远处看他九弟失魂落魄的翻找尸体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出来,嘴里说着:“这些天杀的罪奴,竟为了越狱火烧大牢!辛亏有久悟大师神机妙算,让九命侍守在这里,不然,让那些罪大恶极的囚犯逃走了,云州老百姓还不得遭殃了?”   说着,他从躺椅上下来,展开双臂,就有手下过来,将他的身着的袍子穿戴好。   这过程中,他一直注意着周仰那悲愤的神情,心里暗爽。   他这九弟,从小到大都十分沉得住气,情绪这般激动,还是头一回,他假惺惺关心道:“九弟是来找南昭的吧?哎——听闻九弟连夜守着仵作在驿站查尸,应该有些眉目了吧?可惜呀,南昭是没这个命咯!”   他目光看向前方已被整个火海覆盖的云州大牢提醒:“没跑出来的人,应该都死了,等火灭了,九弟可去寻她的尸体,不过,这么大的火,应该早烧得认不出样子咯!”   周政脸上毫不避讳的笑意,让周仰浑身颤抖,他记得最后一眼看到南昭时,她四肢都被绑了铁链,连爬行都艰难。   她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会等他找到证据将她揪出来,而当大火将她吞噬时,她该多么绝望啊?   他完全无法想象,整个人竟颓坐在了地上,寻龙等人立刻将他扶起来。   “啧啧——”周政将他幸灾乐祸表现到极致说:“九弟可要保重身体啊,你要是也有何三长两短,我这做大哥的,会难过的!”   “周政!”他怒火中烧,欲要冲上前去对太子动手,被寻龙等人即使拦住。   周政见他完全失了理智,冷笑道:“九弟,看来那个女人对你确实重要,因为她的死,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及了!”   实在不枉费他耗费这般多人力心力,才将南昭害死!   “主子,您看前面!”寻虎突然大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寻虎指的方向,那是正在燃烧大牢方向,只见烈火里,有个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按理说此刻,就算有人从里面走出,也应该烧成个火人,可那人却不同,她身上除了有一层淡淡的红光外,火不近身,甚至身着的衣裙上,除了早前沾上的血污迹外,连一丝被火烧的痕迹也无,顿时惊呆了所有人!   周仰惊喜的望着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喊着她的名字:“南昭!南昭!”   周政的脸色已大变,“不!不可能,那么大的火,怎么烧不死她?”   周仰已到了南昭身边,她的背后,是滚烫的火海,而她却像变了人,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濒死的气息,像涅槃重生了一般。   云州大牢大火,一夜之间,里面所囚的罪犯除了南昭以外,全都死了!   次日,周仰就在极乐班的八名死者的尸体中,发现了毒物,证明他们皆是中毒而亡,南昭无罪,当堂释放。   前一天说要亲审的周政却没有现身,变成了司马封主审,而下毒之人也找到了,是戏班里一个打杂的,此人将毒物掺在二胡先生的跌打药中,这些人敷过之后,药力隔了半个时辰时间才出现。   而问此人谁指使他下毒时,他却当堂吐血生亡,死因也是中毒!   从州府大衙出来,周仰与司马封站在青天白日下。   后者对他讲道:“投毒案案犯是服毒自杀,或是幕后主使要他闭口,此案都到此结束了!”   南昭虽获救了,周仰却并未舒展英眉。   于他来说,这世上最残忍的并非是行恶者令人发指的恶行,而是他们明明就清楚真相是何,却无法彻查到底,将真凶揪出来。   正如他外祖父所说,此案到此结束了,他看似赢了,却也输了!   南昭安然不痒的回来,身上还有鞭伤,但却随着她灵花之力的巨增而急速恢复,她最开始借用此力逃脱火海时,曾有一时狂热膨胀,时间一长,她就越发疑惑。   为何自己的灵花之力,比之前还增强了数倍?   能回答得上她这个问题的,只有吕东来,她在国公府等了一整天,都不见这小道士回来,她也问过司马封的人,听闻前一晚云州大牢大火时,军营那边也出了点混乱,应该是耽误了!   一天又过去了,夜幕降临,南昭背着一个包袱来到周仰住处。   “南昭,你背上背的是什么?”   她解释道:“昨夜在大牢里,有几个亡人帮过我忙,我答应他们,要将他们送上阴人路,所以趁夜去履行承诺!”   周仰松了口气,立即表示:“九哥陪你去!”   她摇摇头说:“九哥身上的灵花印还未恢复,这些亡人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   怕他担心,她冲对方拍了拍胸口说:“放心吧九哥,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现在,谁也伤不了我!”   周仰亲眼见她从火海里步伤寸法的走出来,自然清楚她此刻的能力,也就不多说,立刻叫人去帮她备马,将她送至门口,嘱托她办好事就回来,她都一一答应。   见她上马朝街角转去,他眺望的目光未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寻龙不明白,出声问道:“南昭已安然回来,灵花之力大增,不是大好事吗,主子为何叹气?”   周仰却未回答他,浅声吟道:“素手摘下万灵情仇,枯骨不知甲子丁丑……”   晚风里带着夏日的凉爽,吹响那些给予期盼的许愿铃铛。   南昭之所以选择此地为亡魂超度,是因为沾了她灵气的灵鬼已不是普通鬼物,它们身上的鬼气稍有不慎,被人吸进去,轻则大病一场,体弱者当场就死了,前一晚那两个要杀她的杀手变是前车之鉴。   地王庙这地方,最是清净,也无人打扰。   南昭今次来,也不是空手来的,给地王老爷带了一只烧鸡,还有好酒。   闻到酒香,地王老爷笑眯眯地从神像里钻出来,嘴里夸道:“你这丫头还有心呢,知道带酒来赔罪!”   南昭将酒奉上,对方接过去后,就开心的靠在自己神像上喝起来,开心时,还对她抱怨道:“也不晓得近来这些信徒都怎生了,光供些水果蔬菜,连壶酒都没有!”   南昭也靠过去坐下,待他喝得差不多了,出声问道:“地王老爷,你今次没发现我有何变化吗?”   地王老爷笑了笑,回答:“不就是灵花之力变强了吗!”   她偏着头打量这老头,见他专心喝酒,根本对自己的灵花之力不感兴趣,她又问:“那老爷知道这灵花之力为何会突然之间变强吗?”   “你可抬举老头子了!”老头子已把一壶酒都喝完了,开怀的抖了抖酒壶,回答:“老头子就是此处一地头神,哪儿晓得你灵花的事呢!”   “真不晓得?”她挑眉。   “不晓得!”老头子用力摇头,此刻,看到她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壶酒来,吞了吞口水,就算是神仙,也有喜好啊,他的执念,就是酒!   而南昭带的酒,可是司马封珍藏的美酿,总共就那么几壶,被她偷出来两壶。   地王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的说:“你这丫头真懂事,知道老头子好这口吧,快拿来拿来!”   “刚才那壶酒是上回的谢罪酒,这壶酒孝敬老爷,是要问事儿的!”南昭将酒奉上,添了这么一句。   地王老爷老脸一怔,虽然十分贪念那美酒的滋味儿,可却回答道:“老头子真不知你灵花的事儿,这酒老头子不喝了!”   说完,一点儿情面不讲的飞进了神像中。   “地王老爷!”南昭气急,问不出来,也只能作罢,不过地王老爷这反应,着实有些奇怪。   若他不知道,大可不必直接翻脸啊,就这么不见了灵身,好像是怕她缠着追问似的。   她在地王庙前站了会儿,时候不早了,将那三个亡人招出来,用灵花之力为他们超度。   这种事儿已不是第一回做了,她早已如火纯情。   念着灵花咒,送亡人上阴人路,有了她灵花的庇佑,阴人路上无阻碍,地下的阴差见了,也要绕道而行!   做完了这些,她已不像最初用灵花为亡人超度后虚弱,这种差距让她觉得十分不真实,她又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便将包袱里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许愿牌,那夜,她从这里带走的、沈如故亲自写的许愿牌。   与晔重逢,不离不弃,八个字又一次在眼前,她本想将此物毁掉,可是,她却明白,毁掉这小小的许愿牌,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将此看作是沈如故之物,将它带回它原本该在的地方。   “沈如故……”她手持着它,笑了一下,道:“你给我编织了一场虚无的梦,我本该带着对你的恨痛不欲生下去,可是,却在生死之际,依旧是你的话激励我活下去,活下去,慢慢强大,总有一日,谁也做不了我的天,沈如故,你也不可以。”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抬头仰望夜空,“是时候与你道别了!”   这道别,是他们夫妻一场的结局,再见面,正如他所说,他们将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那时,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南昭并不愿去想,她只希望那一日永远不要来,因为她害怕,再见那张俊容时,她终究恨不起来,而辜负了自己。   她走到许愿牌架旁边,正要将牌子挂回去,余光中却看到街角昏暗的街角处站着一个人影,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   她抬头去看,果然看到是沈如故站在那里。   “你……”她皱眉,不解在心间生起。   他那夜不是说过,他走了吗,为何又出现在那里?   她迈步向前,沈如故已转身往前走。   这回她没有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但她还想多看他两眼,于是就迈步追上去,差不多在上次他停下的地方,他再次停了下来,背对着她,月光倾洒,不及他身上清冷之气,那完美侧颜如画笔勾画一般。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听到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南昭。”   她没答应,也没说话,就那样望着他,却听到他说:“答案不是已在你手中了吗?”   南昭眉头再紧,为何他又说了和上次一样的话?   “你说什么?沈如故?”   “是!”   是?她越发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接着,沈如故又开口道:“不过随口一说,我早忘了!”   “什么?”   “是,假的,全是假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戏中有真有假,你可以当真,也可以不信,但本公子从未爱过你!”   南昭心中一惊,已确认,沈如故在重复上一次他们在这里见面时说的话。   她抬头看天,又看四周的街景,几乎与上次一样,他停下的位置也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南昭,你我今生夫妻缘分已尽,下次再见,便是替她拿回你欠她的东西!”   连最后道别也没落下,沈如故说完这句话,便迈步朝夜色中走去。   南昭这回没有去追,她已肯定了一件事,为了确认心中所想,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许愿牌,再次跑回地王庙,站在许愿牌落下的地方等待,果然没多久,就看到沈如故又一次站在前方昏暗的屋檐下,她与上两次一样追过去。   他往前走,然后停在那个地方,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他还是会重复一遍那几句话,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国公府,周仰一直未睡,在她住的那厢看书到深夜,见她一回来,立即命丫鬟去将厨房里煲了一晚上的盛上来。   胖人参也在,她垂涎那锅莲子鸡汤一晚上了,就等南昭回来饱口福呢。   周仰却发现她回来后脸色不对,关心的问:“南昭,你是否身子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问道:“九哥,当日你为何要派人去跟踪沈如故?”   周仰似乎不太愿意再提起此事,问道:“南昭,你还未放下他吗?”   “我本来已打算放下了,可却发现了这个!”她将那许愿牌放到桌面上。   周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沈如故写的许愿牌,上面有八个字,九哥曾见过吗?”   周仰摇头。   她点头,继续讲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许愿牌,它还是一个幻术的钥匙,只要拿着这把钥匙,就会出现属于它的幻术在眼前,九哥一定懂吧?”   周仰点头,问她:“南昭,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昭沉默了片刻后,细细讲来:“当日沈如故不见前,我几乎杵在濒死之境,而就在他不见之后,我的身体和灵花都慢慢在恢复,我也想问一句,这到底是为何,九哥,你知道吗?”   对方解释道:“你是灵女,身子与常人本就不同,这并不奇怪……”   “九哥!你说谎了!”她很肯定的说。 第162章 :如故他到底在何处   她说周仰说谎,对方却并无半点惊讶,问道:“南昭,人都已走了,何必还执着不肯放下?”   “因为心有疑惑,不准我放下,若换了九哥,一样会这样做!”她说得无比坚定,接着,他又问:“九哥,你为何会让人跟踪如故?是因吕东来对你讲过,那晚我与道神斗法受伤后的事,对吗?”   周仰点。   她便提到:“那晚吕东来将我缺失的记忆讲述得十分细致,却唯独未讲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如何受伤的,不止吕东来没讲,当初沈如故也没讲清楚过,只告诉我,我与道神斗法,消耗颇大,所以灵花失色!”   “就凭这些,你认为九哥说谎?”周仰显然有些失望,南昭也因此觉得自己是否太草率了些,立刻道歉道:“九哥……我并非那个意思!”   对方神态依旧温和的回答:“行了,九哥知道,你只是近来经历了太多,会胡思乱想是正常。”   “时候不早了,九哥就先回去了!”他不多留,更不愿与南昭继续谈沈如故之事,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南昭也看出来了,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喝了汤以后,就准备休息,周仰起身离开。   待门关上以后,男找面色深沉起来,十分确认,九哥确实对她隐瞒了什么,她隐隐感觉,这件事对她十分重要。   “胖子,你过来!”她勾了勾手指,叫胖人参。   对方正在喝汤,舔了舔嘴唇的汤汁问道:“怎么啦?”   “你吃了我这么多好吃的,也该为我做点儿什么事吧?”   胖人参一副‘你真小气’的神态问:“你要我做什么?”   “这国公府里你有那么多老友,它们每日都在,必定知道府上发生的不少事儿吧?”   “那自然咯。”胖人参颇为自豪的说:“不说别的,府里哪个丫鬟偷吃我都知道,不过咱们是府里的灵,这些都不管我们事,千百年来,都习以为常了!”   “那你告诉我,沈如故离开前,都做了什么?”   对方一听,面色一变,立刻摇头回答:“他!你知道的,太厉害了,动不动就要将我熬汤,我哪儿敢监视他?就算看到了,也得立即忘记,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南昭问她:“你就那么怕他?”   “他身上的灵气太强了,一般灵物是不会想和他斗的!”所以它还是识时务为俊杰的好。   “你不知沈如故的,总该知道我九哥的吧?”她再问。   胖人参点点头,嘴里边啃着一只鸡腿一边说:“这位小王爷也是个奇人,他能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不过我注意了,他做事都十分有规律,几时吃饭、几时看书、练功,从来都有条不紊,唯一能打破他规律的就是他天际府的探子来回报谍信,而最近的大多是有关太子的。”   “那这些探子可否有对他提过沈如故,或者让这些探手跟踪沈如故?”   胖人参摇头回答:“没怎么听见啊!”   “没怎么听见,是有还是没有?”她有些着急。   胖人参回答:“在国公府里这段时间内,绝对没有!”   那么就是说,周仰提前安排天机营的云鹤跟踪,并非是在国公府内完成。   在外面?   她不确实,但她总觉得那晚上她追到仙子山上去,一切都太巧合。   从国公府、出城、再到仙子山,周仰早就发现她在后面跟踪,却未停下来,是故意引她去,让她看到仙子洞里属于闻晔的像,黑焰杖归位。   加上云鹤出来禀报,说是沈如故所为,便已坐实了整件事。   她当夜虽是不相信,可最后一件有一件的事确认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沈如故正是他们口中所说,为了闻晔而抛弃她离开之人!   可当她最虚弱,身心俱疲时,在太子的牢房中,本是必死之局,灵花却突然在她垂死之际复苏,接着她穿过那片火海时,似看到了一些那晚她与道神交易时,丢失的记忆画面。   她看到自己不停的口吐鲜血,沈如故抱着她,慌张的说:“不要,小昭,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他为何那么害怕,就好像她要死去一样。   而道神的脸,至今还是一团迷雾,她明明感觉,道神说了什么,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还有呢?”   “还有?”胖人参继续回想起来,然后告诉她:“王爷每日吃三顿饭,最喜吃素菜……”   “不是这个!”南昭一直想不明白,这东西为何对吃的这般执着,她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前些日子,深夜的时候,王爷似乎让人搬了何物回来,看起来挺沉的,八个人抬也吃力。”   前些日子?   “具体哪一日?”   胖人参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初三吃的猪手炖山药、初二吃的百宝仙汤、那天正好吃的山药排骨,对,正是沈公子离开的第二日,你整整昏睡了一天!”   那么重的东西,专门等到半夜才搬进来,必然不想人看到,所以府上别人皆不知,唯有这些灵物知其一二。   “那你可知那重物被搬到了何处?”   胖人参回答:“西厢藏书楼中!”   想知道到底是何物,南昭当即就起身,前往西厢。   胖人参也跟来了,夏季的夜,总是伴随着各种蝉虫的鸣叫声,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西厢在国公府的最偏角,从前南昭几乎没来过这边,但大概的位置是知道的。   中途会有夜巡的府院兵,不过胖人参熟知这些府院兵几时出现,几时会离开,带着她很好的避开了!   西厢就在前面,院里没有种植多的植被,皆是石板铺成,前方有座两层的房屋,正门上挂着一块半旧的红漆牌匾:藏书楼。   她们都晓得,司马封是一武夫,专门修做楼藏书?   许是老爷子武夫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饱读诗书的灵魂呢?   她也无处去寻求答案,正要准备朝藏书楼里走去时,突然跳出来两个灵神,挡去了她们的路。   “此路不通,汝等退避!”那两个灵神穿着一身重甲,一人手拿七尺长柄大刀,面上眉毛深长,大胡子遮去了半个脸,只看见鼓得圆圆的两只眼睛,十分凶狠。而另一个留着一缕山羊胡,脸颊瘦粼些,不过却也是一身的杀气。   看起来像是两方门神啊!   门神挡妖魔鬼怪,她南昭是妖还是怪?   正要问个仔细,旁边的胖人参说:“是司马酉与司马丁!”   “是谁?”   “司马酉是司马封的爷爷,司马丁是他叔伯,他们皆是当年镇守云州的大将军,后来战死疆场,是大英雄啊!”   伦岁数,这二位肯定没有胖人参大,不过胖人参却露出敬佩之情来。   这么一介绍,南昭就知道了,他们算是司马家的祖神了!   每户人家,都有这样的祖神,所以世人总把祖先保佑挂在嘴边,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祖神都能这么厉害,敢跳到南昭面前让她退避的,只因为这二位不一般,生前就是个狠角色,死之后,被后世百姓及子孙一直敬奉着,那神力也不一般。   有句话怎么说的,家里烧了高香!   光看这二位祖神这灵身的杀气就知道,欧阳家这高香不简单。   但更不简单的是这后面的藏书楼里,竟然有这两尊欧阳家的祖神坐镇。   南昭对胖人参说:“你既然认识他们,应该挺熟的吧,叫二位老人家让个路,让我进去!”   胖人参舍我其谁的走上前,恭维道:“两位将军,是我啊,小人参,我还去祖祠里看过你们呢!”   “哼,我记得你,跑祖祠里来偷食我儿孝敬给我的鸡!”   被司马酉直揭丑事,胖人参一时有些难堪,不过凭着她那千年厚皮之术,立刻的笑嘻嘻的说:“不是看你们都吃不完,所以想帮你们分担一下嘛!”   两位将军根本不搭理她,威武霸气的立在那方,手握长柄大刀,不进油盐的样子。   胖人参想在南昭面前表现一下,于是就继续求道:“我那位朋友是你们家王爷的义妹,她想进去藏书阁看书……”   “不行!谁来都不行!”司马丁断然拒绝道。   胖人参只好退回来,“他二位爷说一不二,根本劝不动!”   南昭也犯了难,若是其他的什么神灵,打一架就听话了,可这二位是九哥的祖先啊,她怎么能动手呢?   夜入藏书楼的打算这般落了空,她只好回去,不过也因此,对藏书楼里的东西,更加好奇。   次日一大早,她就前往云州军军营,周仰得知以后,与她一同前来。   吕东来因生死门之事,已数日未回过国公府了,她如今身体也恢复了,灵花更比之前强大许多,也是时候到回来了!   他们来时未通知谁,到了营门口,守门的兵立刻就认出了她,对身边的周仰行了礼之后,就尊敬的唤她为:“沈夫人!”   沈夫人……   南昭已许多天没听见别人这么叫她了,心情十分复杂,未答应,翻身下马来,将绳子捏在手里。   这时,杜牛兴奋地从里边跑过来,到了近处,也先是给周仰请了安,便与南昭叙旧起来。   “前些日子只见你夫君沈公子到军营来,却不见你来,听闻你生了重病,刚才远远看见个姑娘站在王爷身边,我还没认出来是你,沈夫人,你这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啊?”   南昭心里郁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旁边的周仰说:“这里是军营,你们沈夫人沈夫人的叫,听着实在别扭,以后你们就管她叫南昭便好!”   王爷都发话了,岂有不听之理,杜牛立刻改口道:“我也觉得沈夫人有些见外,我大牛与南昭可是过命的交情!”   “吕东来呢?”南昭问他。   “吕道长一大早就去查碑了,还未回来,王爷与南昭要不去国公爷的账里喝茶等会儿?”   “不了!”南昭又翻身上马道:“我去找他!”   周仰刚到,要先行去他外祖父那边请安,于是就未陪她去,她便独自前往。   远远可以看见,守碑兵一列列站在高坡下,一面化着猛虎的云州军军旗随风飘扬。   而那高坡上,封狱碑旁,一个身穿灰蓝色布衣的少年懒洋洋靠在碑身上,正在打盹儿。   听到马蹄声,他耳朵动了动,未睁眼,却喃喃自语道:“贫道今日命犯克,而我五行里第一克就是女子,这女子还非一般女子……”   “吕东来!”顺着风,南昭好像听到他在说自己坏话,故而在高坡下面叫了他的名字。   吕东来依旧保持那躺姿不动,自以为装睡着,这克就自己走了似的。   南昭大步跑上了高坡,身轻如燕。   吕东来终于半睁了一只眼睛打量她,她背对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背后是一面光海普照,可他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她手心的灵光。   果然……   “吕东来,这几日你为何都不回国公府?”南昭问他。   那厮天经地义地回答:“回国公府作甚?我一道士,留在这里的使命则是守着这碑这生死门,国公府有妖怪吗?那倒是可让贫道去看看!”   “你该知道,我不是问的这意思!”南昭站在面前,一脸严肃。   小道士就继续装着傻回答:“贫道不知道!”   南昭也不跟他绕弯子,直言道:“沈如故离开,我身陷城中一杀人案中,被太子关进了大牢,差点就死了……”   对方插过话来说:“这不没死吗!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也有你九哥,收尸都轮不到我!”   南昭要不是有紧要的事接下来要继续问他,真想一脚踢过去。   此刻她强压制着心头的火,蹲下身去,怅然道:“从阴人路到阳间,在从泰州到云州,这一路,发生了许多事,虽然你年纪不大,行为有时也略是乖张独行,不过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出世的高道,有情有义……”   “哎呀小灵女,你别这儿给贫道煽情,有话直说!”   她点点头,郑重问:“吕东来,咱们算朋友吧?”   吕东来闭着的双眼突然一睁,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好片刻没说话。   南昭补了句:“就像你与庄子钰那种朋友!”   小道士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猛然摇了摇头强调:“不是!”   “不是?”她有些失望,一脸落寞。   小道士坐起来,有点怕她似的,往后面挪了挪身子,感觉自己过分了,就解释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嘛,你若是不作恶事,还是可以算个道友的!”   “那也行!”她点点头,算满意了,然后就问他:“你朋友有难,你就没想过去搭救吗?”   她问的是那夜太子火烧大牢的事,以她对吕东来的了解,他不可能不知,更不可能知道却不出手,但从头到尾,他都未出现,事情都过了两日了,他都一直留在军营里,换了从前,就算没事儿,他也偶尔要回去一趟的。   这回,就好像故意在躲着她似的!   吕东来回答:“那晚上军营里突然接连发生怪事,有术士在背后牵制贫道,我根本脱不开身!”   “你就算脱不开身,也该有何对策捎给九哥才是,但却没有!”南昭强调道。   对方强调道:“你又不是贫道,为何这般肯定!”   “我了解你啊!”南昭站起来,拍拍手,扯开话题说:“今日就由我来补碑吧!”   “你?”吕东来看她灵气大增不止一星半点,自是不怀疑她的能力的。   只不过这般主动,让他有点慌。   “怎么?不行?”   “行啊!有何不可?现在就动手吧!”吕东来移到一边,给她腾出位置。   他也想看看,她目前的灵花之力已到达何种程度了!   南昭丝毫不吝啬,毕竟面前的这碑关乎重大,能用手心的灵花守护生死门,便是对那些骂她妖女之人的回敬!   阳光下,她轻轻闭上双眸,用手心贴碑身,引灵花之力修复裂痕。   红色的光像水流一般流过那些缝隙,于此同时,南昭眼前也看到了一些不同的画面。   她看到生死门,仙子山头顶乌云弥补,天象大凶……   她看到群魔在这片土地上弑杀,尸骨层层叠叠堆起……   她还看到许多道者站在他们所站的高坡之上,祭拜天地,一座石碑在他们的咒念中,绝地而起!   青山还在,万骨枯存!   突然,她又看到沈如故抱着口吐鲜血的自己,不停的说:“你还有我!南昭,你还有我!”   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那是个老人,瘦骨嶙峋,一派道骨,只不过,那身黑袍却与记忆中的师父不配。   可那就是师父啊,她的师父!   她努力的想,这是发生在何时的事,直到她听见老人说:“灵祭一开,她有三次生死劫要过,之前我答应你,只要你信守承诺,便让她的劫晚些再度,但这是她自己解开的真相,此劫,凭她此刻的修为,是度不过了,真是可惜啊!”   南昭猛然将手从石碑上抽回,吕东来站在旁边紧张的问:“你通这封狱碑都看见什么了?是数百年前的事吗?”   她睁开眼睛,看向吕东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吕东来以为她是因灵花通了封狱碑一时有些难受,就没多问,还自鸣得意说:“贫道早就说过,这碑是活的,你看,通了吧!”   她目光再看向石碑,去看自己修补过后的裂纹,明显比先前又小了许多,可以说,一次比得上吕东来数次修补的成果。   “行了,今日就到这儿,中午的阳光毒得狠,回去吧!”吕东来悠悠地在前面走。   南昭站在原地没动。   小道士很快就发现了,回头打量她。   “吕东来,你能再讲一次上次我与道神斗法的经过吗?”   对方明显一愣,然后诧异回答:“贫道上次不是讲过了吗?”   “你没细讲我是如何受伤的!”   “你们打了那么久,贫道得讲到何时?”他甩甩袍袖,“口渴,贫道回去找水喝去!”   “吕东来!”南昭叫住他,不让他走,还提醒他:“我记得你不撒谎的!”   从第一次认识他开始,她就知道,这小道士从不说谎,但这回,为何要说谎呢?   吕东来听到她这句话,人也站在了远处,不动了,笔直得像下面插着的军旗。   南昭问他:“那夜你被我击晕后就没有意识了,根本就没有再悄悄跟随我身后,在远处见证我和道神交易的过程,对吗?”   对方回答:“若贫道没有,又怎会将当时发生的讲得那么仔细?再说,贫道为何要说谎?”   “是啊,你为何要说谎呢?我也很想知道。”南昭告诉他:“我都想起来了!”   吕东来立刻回身,不确定的问:“你想起来了?”   “道神是我师父,对吗?”   对方脸色微变,看来是真想起来了!   “道神告诉沈如故,我三次生死劫要过,而那夜,我口吐鲜血,已无命活了!沈如故抱着我,不停的对我说,我还有他,让我别放弃,所以我猜,我过的死劫,与我师父有关,对吗?”   吕东来看已瞒不下去,只好点了点头。   “可后来我却又醒过来,虽然还活着,但整个人却虚弱不堪,那时沈如故每日每夜都守着我,连喝一口汤,他都亲手喂给我,他那时是在守我的命!”   这回,她不用去问吕东来是不是,她心中自有答案。   “他离开的那日,我的身体突然好转,手心的灵花也有了些许色泽,九哥那日去仙子洞,并非是去找沈如故,而是特意引我前去的!”她很肯定的道:“你也早就在那等着了,等我一到,你便出来告诉我,沈如故早与道神串通之事,你将那日的所有细节讲得那么清楚,而我知道你不会说谎,所以更不会去怀疑,但你还是说谎了,你根本就没看到那些,因为那些细节全是如故告诉你的!”   吕东来无言,作为一个道者,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说谎,所以这些时日,他才一直避着南昭躲在军营里,现在,她依旧知道了,只觉羞愧!   “但这还不够,如故知道,我绝不会就此放弃,他故意在离开之前,每日去看极乐班的戏,便是引我也去看一次,留下蛛丝马迹,让我去到地王庙,发现他的许愿牌……”南昭将一直放在身上的许愿牌拿出来,“拿起此物,便可见他的幻像,他多么了解我啊,在这段幻象里,他算到了我会与他说的每一句话,让我最后相信,他确实是离开了,去找闻晔了……”   可是,他这般兜兜转转,用尽一切想让她相信这件事,她却不再信了!   若沈如故真去找闻晔了,周仰与吕东来不会这般配合他,来骗自己,所以之中,必然有另个答案。   “吕东来,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也知他对我有多么重要,请你告诉我,如故他到底在何处?” 第163章 :真相   吕东来垂着头目光看着地面,许久都未回答。   “吕东来!”南昭双眸中皆是寻求答案的执念,忍不住双手紧抓住对方的双臂。   感受到她手心的力道,好像要镶进他臂膀里似的,吕东来终不再沉默,低声问她:“你以为——你是如何度的死劫?”   南昭聪明得很,有时,无需别人多说,她就能猜到七七八八,这回也一样,只是,有好片刻,她都不敢开口,因为一个可怕的猜想,早在她心间游离。   “是如故帮我度过了死劫吗?”   吕东来告诉她:“当日死劫在身,他将自己的灵气注入你的身体里,再用续命膏帮你守命,你才能勉强活着,但死劫却并未度过!”   “后来呢?”她第一回在这小道士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忍。   不忍继续说下去。   是害怕,她无力接受吗?   “死劫对于当时的你,只有死,但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度过此劫。”吕东来告诉她:“当时贫道都未想到,他却想到了!”   “是什么?”   “为你收集灵花之魄!”他缓缓抬起眼眸,恢复了以往的道者清冷,“只有当你足够强大之后,才能度过死劫,可是少量的灵花之魄根本就不足以救你,至少需要三粒!”   三粒……   南昭只觉中午的阳光刺眼,她皱眉埋头,哽咽问道:“如故……他一共有多少粒灵花之魄?”   “三粒!”   她听到这个答案,嘴微微张开,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泪水从她眼角流下。   “如故他……将自己有所有的灵花之魄都给了我,那他……”   吕东来不得不告诉她:“南昭,他已不在了!”   南昭全身僵在原地,她感觉天地在旋转,肆意的风在挤压她的身体。   不在了……   不是离开,去到一个远在天涯的地方。   而是她活着的世界,将再也没有那叫沈如故的人了!   她不愿相信,但这却是唯一可以解释她所有疑问的答案!   沈如故将他赖以活着的三粒灵魄,通通都给了她……   他选择死在世人编好的戏言中,让她以为,他只是离开了!   他更为了让她在没有他的余生中,好好的活下去,不惜用闻晔来刺激她,他说,再见面,我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差点就信了!   “原本,我答应过他,要为他保守这个秘密,若你不发现,我也会继续守口如瓶!”   在知道沈如故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南昭时,他才发现,这俗世的情爱,原来也可以感动他这个道士。   不然,他绝不会为此而说谎。   现在将知道的,都全盘托出,他终于松了口气。   云州军营,早过了午膳的时间,主帅帐中,摆着今日军营的营食,早已凉了!   周仰久等不回南昭,心中隐隐有些担心,最后决定亲自去看看。   让人备马,一列英姿飒爽的王府卫紧随身后,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看到一抹单薄的身影站在高坡上,头顶太阳藏进云层中,她身上的浅白裙装随着风飞舞,不由自主。   吕东来不会安慰人,也知这种生死之事,任何话语皆苍白无力,所以他早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你们在下面等着!”周仰命令道。   寻龙等人便留在原地守着马。   周仰爬上高坡,越走得近,便越看得清她脸上的泪光。   “南昭……”他轻声唤她。   南昭听见了,未回头,目光一直深望着前方的连绵起伏的山影。   她说:“九哥……再远的地方,只要有颗靠近的心,总有一天会抵达,对吗?”   周仰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的不安更甚,还是点了点头回答:“有心万事皆允。”   “那人呢?”她终于回头,那张被泪痕弥补的脸上,悲伤显尽的问:“人若死了,有心,也允吗?”   周仰心中那颗悬吊的石头砸了下来,已明白,她知道了!   吕东来已畏罪潜逃,想必那小道士已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她了!   “九哥,你回答我呀!”她早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特别是在见到周仰时,更是不可自拔的往下落。   当日听说沈如故背弃她,去找闻晔了,她有怨气,有难过,可却不及此刻一分。   周仰低声说:“这世间之事,多大可以有心而行,唯有生老病死之力量无可逆改……”   她怎会不知,生老病死不可逆改的道理呢?   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我又何须认它?   她从前不懂,当日沈如故在善德寺与善德大师说的那翻话,是经历了怎样的绝境,才会那般狂妄。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不过别无选择时,要昂首从这条黑暗之路走下去,为自己点的灯。   “九哥也说谎了……”南昭笑得凄凉。   周仰没有否认,这些日子,他总会想起,沈如故那天问他的话。   “王爷,可曾为所爱之人撒过谎?”   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为了身边的亲人,他说过无数违心之言。   可沈如故要他做的,却与那些不同。   他可以对那些想知他于死地之人说谎,但对南昭,却尤其艰难。   明知她有多爱沈如故,却要为她上演一场他背弃离开的骗局,为了这场骗局更加逼真,他眼睁睁看着她在沈如故的抛弃中不能自拔。   他无法将真相告诉她,因为真相比抛弃更可怕。   “他在哪儿?”她问周仰。   周仰也清楚,她问的是什么,下午回到国公府,便带她过去。   正是前一日她被司马家的两位祖神阻拦之地,藏书楼。   在藏书楼中,收藏着上千本古籍,因为许久无人进来,疏于打扫,到处布满了灰尘。唯独通往最里面的地方,是有人打扫过的,从痕迹上看,前不久,有重物从此地搬过去。   许多大户人家修建房屋时,都会修几处暗室,有的藏宝物,有的可在危险时躲灾,而就在藏书楼最里边的书架后,便有这样一间暗室。   这间暗尸年代久远,门打开后,那种尘封许久的霉味儿便如影随形。   南昭跟在周仰身后,他手里端着一盏油灯,进到里边之后,点亮了密室内两盏灯。   寒意从周围扑来,微弱的光将密室照亮,她得以看见暗室内四周砌着冰墙,所以才这般寒冷。   而这之中,除了一副棺材以外,什么物甚没有。   南昭这一路过来,步伐迈得又急又大,可真当了这里后,她的脚底好像生了根扎在地底下,每迈一步,都如自己的血肉被生生撕扯开了一样。   这副棺材比普通的棺材大上一倍,因为它里面还铺着许多冰块,冰体晶莹,烛光透过冰影印射在棺中尸体的脸上,还是她记忆中那张绝世俊颜,可却如她第一次在洞房里见到时一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走过去,站在棺材旁,见他身上穿的袍子,便是最后次见他时穿的那身。   除了少许褶子,上面一层不染。   而他的脸上,没有死时的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伸手抚摸那张脸,冰冷且坚硬,那是尸体在冷藏环境中,呈现的状态。   “从前有很多次,你都这样睡着,但我知道,等天一亮你就会醒过来……”她难过的说:“可是这次我知道,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往事一幕幕又重现,关于沈如故,她几乎什么都没为他做。   可他却做到了,为她逆天改命,还有那句,永远在一起,生死相依……   周仰走过来,从袖囊中摸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他那日找我交代了后事之后,也留下了这封信,他其实早知道,有一天你会发现这真相,所以让我那时将这封信交给你,九哥原以为,这封信,迟些才会给你的……”   南昭接过来,拆开细看。   “小昭,当你看到这封信以后,为夫已不再人世。如故本是早亡人,因得你三粒灵花之魄才残存于世数年,对死早已释然,此番心境,你该甚懂,我唯一遗憾,便是此生不能再继续陪你走更远,我死之后,你死劫已度,身有灵魄五粒,灵魄余七,鬼仙未辩、道神皆有之一,其余五粒皆散遗它处,你需全数寻回,方得灵魄完整。”   信的最后一句是:“小昭,若有来生,我愿为你如故。”   南昭读完信以后,难过的趴在他尸体上痛哭,若非她有灵花护体,早就晕厥过去。   周仰明白痛失所爱之苦,他未打扰她,独自到密室外守候。   南昭留在密室内,不吃不喝有三日,这三日中,她睡在沈如故的棺材中,抱着他的尸体,就好像从前每一次,他没有呼吸后一样,她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周仰几次想进去,但密室门打不开,三天了,他知道,就算她不寻短见,也差不多要见阎王了,叫了寻龙几个过来,准备从外面开密室门。   吕东来闻讯赶过来,看见几人正围在密室外面,拿着大斧子准备劈门。   他走过去劝道:“莫废力气了!”   周仰看到这小道士回来了,像松了口气,前三天他几次差人去请吕东来回来,这厮都有各种托辞。   “你回来得正好,这门是被南昭在里面用了灵花之力关上的,书架后面是石门,恐怕斧子怕也打不开,你快想些办法,把灵花之力破了!”   吕东来却说:“她还有力气引灵花之力,就证明死不了,不必担心!”   要不是早习惯了,周仰一定会动怒将这小道士给轰出去,他冷面问:“那你此刻回来做什么?”   “贫道怕王爷您担心太多伤了神,特意回来告诉你,傍晚她就会出来了!”   “真的?”周仰有点不信,但吕东来又不是一般人,他说之言,应能实现。   于是就命寻龙等人退下,他们在外等到傍晚时,眼看外面太阳落山,马上就黑近了,密室门依旧未开。   寻龙半躺在一张书桌上,突然蹦了起来,拿起旁边的大斧头道:“就知道那小道士打胡乱说,说什么人傍晚就会出来!呸!主子,还是让我劈门吧!”   声音刚落,密室的门开了!   几日没吃没喝的南昭倒没有虚弱之相,只是几日没见阳光,身上颓靡如废,脸色寡淡。   她头上发髻散了,蓬乱的头发披在肩背上,显得她身子极其瘦弱。   周仰仔细看了她手心的灵花,见红光醒目,才稍微放了点心。   “南昭……”   他几步走过去,抱歉的说:“九哥本不该骗你,但九哥与沈公子有承诺,不能违背,九哥道歉,你原谅九哥,别……”   “九哥……我饿了……”她抬眼看他,那双眼眸里,没有责怪之意。   其实在她知道真相后,她并没有怪他们合起来骗她,因为这些皆是沈如故授意,不管是吕东来还是她九哥,皆是为了她好,才瞒着她的。   她怎会不知好歹去责怪他们?   相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她过意不去。   但这三天,她只想与沈如故呆在一起,什么话都不想说。   周仰一听她喊饿,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饿了,九哥马上叫厨房给你做吃的!我们先回去!”   回到南昭原来与沈如故住的院子,厨房那边手脚很快,几乎刚到,吃的就送上来了,米粥、高汤青菜嫩豆腐,皆是好咽的食物。   南昭大口吃着,好像个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犯人。   “慢点吃,别噎着了!”周仰在旁给她盛粥,心里却是安慰的,因为她能主动吃东西了,便是想开了!   周鸢也过来看她,在屋子里对她说了很多话,其实她也是南昭将自己关在密室中后,才知沈如故已死,所以她说的无外乎是劝南昭好好活着,她的命就是沈公子的命!   南昭都听见了,答应着,一口气喝了五碗粥,若不是她九哥拦着不让她喝了,她应该还能继续喝。   就好像周鸢所说,她的命是如故的命,如故以后再也不能呼吸这人间的空气,不能食一口人间的食物,那她要为他多吃一点……   夜已深,周鸢回去了,周仰还在,他见南昭已平复下来,才开口对她讲:“九哥用国公府的冰在密室中砌墙,是为完好保存如故的尸体,日后送他回青州故里,也好与沈家人交代,入土为安……”   南昭听到这里,抬头看他,轻声告知:“九哥,我不打算送如故回青州。”   周仰眉头微蹙。   她脸上浮起一寡淡笑容说:“当年别人能用三粒灵花之魄复活他,我也可以!”   她坚定的说完,眼中又浮起昔日的光彩。   周仰只问她:“灵魄已入你之身体,若非你死,灵魄不能再取出。”   她回答道:“除了我身上的灵魄外,其余还有七粒灵魄,只要我找到其中三粒,就可以了!”她信心十足的说:“所以九哥,还需你帮我继续保存如故的尸体,待他复活那天!”   周仰点头,又问她:“你打算去何处寻其余的灵魄?”   “鬼仙未辩占着欧阳宜的身体,它虚不断吸食活人气才可压制它强大的鬼气,想找到它,并不来,然后还有道神……”   说到道神,她面色有变,收起所有笑容告诉他:“九哥,通灵封狱碑,我已想起了所有,他是我的师父,而我的前半生,他是我的恩人,就算真相中他是茅山派道者,但他也曾是青云观的高道青云子,不过……青云子却不是道神,在我心中,我师父还是我师父,但他早已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冬日,就被道神谋杀了!”   “我第一道死劫,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要我的命。而我如今这条命,是如故给的,与前半生的恩人再无瓜葛了!”   所以就算他日再见,师徒情谊已尽。   为了沈如故,灵魄她一定要得到!   周仰听她说完后,告诉她:“南昭,无论你做什么,九哥都会支持你。”   从她住处出来,周仰缓步迈过拱门,步伐停下来,对着旁边的屋顶说:“都来了为何不进去见一面?”   吕东来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轻盈跃了下来,落地时,除了衣服灌风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脚落声。   “月色撩人,贫道多赏了会儿!”   周仰随口回答:“那应该每晚的月色都挺撩人吧?”   吕东来心里腹诽道:你这王爷多管闲事,贫道爱躺哪儿躺哪儿,屋顶怎么了?屋顶就不能躺了?   好像听到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周仰笑了一下,淡淡道:“道长总说这俗世男女之情不值得一提,其实这俗世,又岂止男女之情,别的情谊,也深重得很呐。”   “莫说了王爷,这俗世的情谊,贫道消瘦不起!”   周仰与他说回正事道:“真如道长所言,南昭决定要寻灵魄复活沈如故。”   吕东来手环抱在身前,嘴里吐出那根青草说:“在见到沈如故之前,贫道都不曾听说过,灵魄可以令人复活之法,当年替沈如故复活的高人,至今是个迷,先不说,三粒灵魄为何白白给了沈如故,就算再找到此人和多的三粒灵魄——”   他停顿了一下告知道:“沈如故做下选择之前,也想到了南昭知道他死讯后,会想尽一切办法复活他,可是就算她做到了这难如登天之事,她要的如故,也回不来了……”   “而且,不论她成功与否,皆是逆天之行,贫道绝不会帮她,王爷也应劝她放下执念才好!”   周仰未应答,他就继续说:“沈如故本就是阳寿尽了的人,一再执着纠缠下去,她何时能放下成为真正的灵女?天象有异,北星宮错乱,许多观星术士称之为妖星现世,所指的妖星是谁,王爷应该知道!”   “吕东来,在你眼里,她也是妖星吗?”周仰问道。   “引北星宮位错乱的力量,确实出自轮回的灵花之主,但她是否是妖星,则看她手持的这道力量是作恶还是行善,她若是作恶,便是妖星无疑,贫道身负降妖除魔之己任,必定与她你死我活一翻!”吕东来昂首挺胸表明态度,然后又补充道:“但她若是行善,贫道便与她是……”   是什么?   周仰斜睨着他,倒要听听这断绝七情六欲的出世高道有何见解。   他吞吞口水,想了想说:“是……道友!”   南昭决心去找灵花之魄,一日都不愿耽误,次日,便找来吕东来,要他卜上一卦,找寻未辩的下落。   吕东来前日才说过,不会帮她行逆天之事,不过一想到这未辩作恶多端,若不是生死门这儿需要他守着,他也早就去找这鬼东西了!   可是卜卦寻物寻人对他这位南仙山高道来说是易如反掌,他的卦比八大观所有高道的都准,可是寻鬼仙……   他冷飕飕的提醒道:“那未辩身上有灵花之魄,此力不凡,能隐她在世踪迹,卦可卜,但不准,你要卜吗?”   “罢了!”南昭脸色一变,转身就准备出军营!   与她一起来的周鸢听闻她要去找鬼仙,特别兴奋跟过来,今日穿得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欲要大展身手一番,听到吕东来说这句话,凑过来对着他作了个鬼脸,道:“小道士,要你有何用?”   “你!”吕东来不是第一回被小看了,可今次却莫名的生气!   没多久,在二人上马车准备回城时,他钻了进来,顿时让狭小的马车更加拥挤。   “小道士!你做什么?”周鸢比了一块拳头在面前,以为他是来报仇的。   这小道士还没那么没肚量,他悠然往马车里一趟,说:“贫道今儿得闲,大发慈悲帮你一次!”   南昭唯一指望他的就是卜卦,现在卜卦不行,也没什么期盼了,就没回声。   吕东来正等着她问自己要如何帮呢,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开口,憋着一股劲儿没出使,终于忍不住了,自己道来说:“不凡之力虽可隐在世踪迹,但却无法逃过世人的口耳!”   周鸢呆呆的说:“本公主听不懂!”   “不是说给你懂的!”吕东来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然后问南昭:“你该懂吧?”   南昭眨了眨眼睛,请教道:“那道长有何高招,去借世人的口耳,寻找一只鬼仙的下落?”   不久之后,城西太和茶楼。   面对着满堂听书客,周鸢一脸鄙夷的对吕东来说:“本公主好奇,如何借世人的口耳寻鬼仙未辩之下落,结果就是来找个打胡乱说的说书先生?”   吕东来没理她,一脸你等凡人的清高之相步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高喊道:“小二,来两盘花生,一壶好茶!”   南昭也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跟着走进去,刚要坐下,有位姑娘走过来,礼貌的对她讲:“这位姑娘可姓南?”   “是的,你是?”南昭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   那位姑娘笑着回答:“我家主人在楼上雅间,想请南姑娘上去坐坐。”   周鸢凑过来一脸老子是公主的架势问:“你家主人是谁?”   对方依旧笑容可掬的回答:“姑娘随我上去便知道了!” 第164章 :看到了沈如故   南昭没有多犹豫,点头跟着这位姑娘朝楼上去。   周鸢贴着她走,小声的问:“你也不怕有诈吗?”   “不怕。”   真有诈,也躲不过。   很快就到了楼上的雅间,不得不说这间茶楼生意太好,二楼也有大厅,不过表演的是小曲儿,但一点儿也不比楼下说书的人少。   请他们上来的姑娘推开门,雅间里比较安静,檀香味儿弥漫。   雅间里面就坐着一位公子,面容清秀,但身子单薄略显病态,他身着的衣服非多贵的料子,普通的缎面,大街上许多人都穿得起,他面前摆着一壶刚泡好的茶,一叠花生,一盘糕点。   南昭看不出此人的身份,对方已客气的站起来尊敬唤她道:“南姑娘,请进来做。”   “你是?”   周鸢站在她身边,而吕东来就一点儿都不客气的往旁边躺椅上侧身坐下。   那位公子自荐道:“在下宁甘,云州简县人士。”   “我们认识吗?”南昭直接问。   对方摇了摇头回答:“南姑娘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南姑娘!”   “你为何认识我?”她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么个人,再说简县她去都没去过。   宁公子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中出了点事,所以想到云州摆放欧阳先生,但到了欧阳家,发现那儿变成了一荒宅,似乎欧阳家出了何变故,后来我只能去地王庙求个许愿牌,就是早上的事儿,求许愿牌的时候,见到一位老先生,他知道我的困境后为我指点迷津,他让我午时这泰和楼等,说一位姓南的姑娘能帮我的忙,他还告诉我,你会和一个银发少年一起进来。”   南昭瞄了一眼旁边的吕东来,确实是个活生生的招牌,那头发太醒目了!   周鸢有些不服气,“那我们是两个女子,你家下人如何判别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丫鬟叫小鞠,她得体的回答:“这位姑娘贵气一身,老先生说的人有些出入。”   南昭也不废话,直接问他:“你有何事要我帮忙的?”   宁公子回答:“我家嫂子怀喜,早过足月却不产,大夫束手无策,我爹请来一名道士,结果那道士在家中做法当晚暴毙而亡,所以我才想到来找云州的欧阳家。”   她听完,随口问了句:“所以,其实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对方带着抱歉说:“我才刚到云州,只是听那位老先生言,所以在这茶楼撞撞运气。不管姑娘是谁,若能帮我家解决这件难事,一定会重重谢姑娘的!”   南昭想了想,问他:“简县有多远的路程?”   “车马的话快些,不到半日就到了!”   “那去看看吧!”   周鸢将她拉过来提醒道:“你不是要去找鬼仙吗,这什么孕妇的哪儿有鬼仙厉害!”   南昭小声告诫她:“公主呀,救人要紧!”   再说,那地王庙的老先生就是地王老爷本尊吧,竟然显灵给这位宁公子牵线,再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吧!   “多谢姑娘!多谢!”宁公子感激过后,问道:“那姑娘何时能与我出发?”   “现在天色还早,早去早回吧!”她很随意的口气。   本身就临时出现的事,她自然希望快些解决了好继续查找鬼仙之事。   周鸢很是兴奋的说:“那就现在启程吧!”   离开前,让周鸢的贴身侍女回国公府报信,他们就此乘坐马车朝简县赶去。   到达时,已半下午了,没想到,这宁家还是简县的大户,那宅府修得十分气,整个县城里,就他家的宅子最是醒目,坐落的地方也是这片风水处。   吕东来一下车,站在外面杏树胖疑惑地说:“奇怪——”   “怎么了?”   “这宅子的风水还不错啊,怎么会闹事儿呢,还死了人!”   那边宁公子在前面下车,过来请他们。   “南姑娘,吕道长,这边请。”   他们三人就跟着宁公子与丫鬟迈进大门,宁家也有不少下人,忙碌着自己的事儿,连他家这位少爷回来了也不闻不问的。   吕东来就小声对南昭说:“这个宁公子命里克亲,估计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这么快你连人家命里带什么都知道了?”   “观个表相而已!”他一副信手拈来的神态,果然,待他们来到宁公子哥嫂所居处时,一个五十岁的男子走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说:“宁甘,你跑这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说完,看向后面的三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说:“这些又是谁?怪模怪样的!”   怪模怪样……   周鸢很生气,刚想发作,南昭旁边拉了拉她袖子说:“公主,咱们出来做事,不用那么高调的。”   这位公主虽然平素闹腾得很,其实挺好说话,也就客随主便地忍了!   宁甘忙对他二叔介绍道:“二叔,这几位是我专门去云州请来帮大嫂看胎的高人!”   “高人?”他二叔轻笑道:“今天你几个兄长十里八乡都找了七八个高人来了,你找来这几个……”   宁二叔将几人从新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道:“毛都没长齐呢,高人!真当我们宁家的钱那么好赚?走走,里面没地方站了!”   说着,这男人就将他们往外面院子赶。   宁甘好说歹说,对方就是不肯让他们进那院子。   几人被赶到外院的枣树下,宁甘十分抱歉的说:“对不起,让你们老大远跟我白跑一趟。”   吕东来没话说,东看看西瞅瞅。   南昭也没说话,心里想着既然人家找到解决事儿的人了,他们也就不必凑热闹了!   只有周鸢愤愤不平的说:“宁甘,你家那二叔简直就是狗眼看人低,知道我这两个朋友都是谁吗,他竟然往外面赶,他知不知道……”   “鸢姐姐。”南昭提醒了她一声。   周鸢甩袖,“算了,我们回去吧,没劲儿!”   宁甘跟着他们,数次道歉之后,看他们人都很好,就掏心窝子话说道:“其实我从小在家中就不受待见,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亲难产去世了,为我家做法师的先生对我爷爷说我命里克亲,所以我自小就独自居住在别院里,倒也清净,这回是看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所以想帮帮忙,哎……”   “原来你这么惨啊!”周鸢心很善,拍拍肩膀安慰道:“你要坚强啊!”   坚强……   “南昭,要不咱们帮帮他吧!”她跑来对南昭小声商量道:“只要我们帮他将家里的祸事儿解决了,他家里人从今往后一定对他刮目相看。”   “帮?怎么帮啊,人家都不让我们进去,这是别人的家事儿!”   正说着话,刚才出来的院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几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第一时间就往回跑去。   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个老婆子倒在屋檐下面,面部朝下,一动不动。   很快,周围就围了不少人,有的宁家的人,还有一些穿着穿着类似法袍的术士。   有人将老婆子翻身过来,叹了鼻息之后确认道:“没气了!”   “这个活婆可是铜乡里有名的半仙儿,怎么早不断气,晚不断气,偏偏这时候嗝了呢?”说话的是宁公子的三哥,这个老婆子就是他请过来的。   另外一个穿着僧袍的胖和尚说:“活婆是老死的,不用大惊小怪,时候到了,就该走了!”   “净空大师说得正是,大家不必惊慌!”一黄袍老道附和道。   宁家人遇上这事儿也没办法,只能先让人将老婆子的尸体抬到外面安放好,之后再派人送回铜乡去。   安排好了这些,宁二叔又发现了他们几个,不悦的问:“你们怎么还没走?没看见这里乱成什么样子了?”   南昭这回没打算乖乖听话了,她直接走过去给对方说:“你们家这祸事儿,这几个人解决不了!”   那几个‘高人’就在旁边,自然听到了她的话,全都鄙夷的看过来,质问道:“你这小丫头说谁呢?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然在此口出狂言?”   而请他们来的几位宁家少爷也火了,指着她问:“你谁啊?谁准你在此指手画脚了?”   宁甘生怕他们与自己的家人起了冲突,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受了伤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立刻站出来道歉道:“三哥四哥,她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生气!”   对方看他出来说话,再一问宁二叔才知道详细。   “搞了半天是你这个野种请的‘高人’回来啊?笑死人了,一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呢,学人家坑蒙拐骗!”   周鸢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撩起袖子要打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又怎么了?死骗子,骗到你宁爷爷府上来了!”宁甘的几个兄长情绪十分激动,也要冲上来动手,宁甘挡在中间,被一拳头给击在地上,半边脸立刻就红肿了起来。   南昭将周鸢拉在身后,想让吕东来在前面挡挡,结果发现这小道士不知啥时候不见了!   算了,不管他了,她走过去将宁甘从地上拉起来时,一旁的宁家三少爷凶巴巴的走过来想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出去,没想到被她敏捷地伸手反抓住对方的手腕。   宁家三少爷吃了一惊,这么一个小丫头反应这般快,他想借着南昭握住他手腕时,反推她一把,谁曾想,南昭纹丝不动的站着,好像一尊石像一样,倒让推她的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这丫头!”宁三少被旁边的人扶起来,不肯罢休的样子。   宁二叔好像看出来了,这位姑娘有两下子,变了脸色上来问她:“这位姑娘为何说这几位高人解决不了我宁家的祸事?”   人早就得罪了,南昭也不怕再得罪一次,她指着那个胖和尚说:“这个是假的酒肉和尚,那个道士也是个假的,那个老头子……就是个老头子而已,估计也就刚死那个半仙儿老婆子有点本事,不过死了!”   被当场揭穿是酒肉和尚,胖和尚气急败坏的说:“你血口喷人,你信不信老子……”   “老子?你杀猪匠吗,自称老子!”周鸢在后面做了个鬼脸。   南昭一眼能看出他是酒肉和尚,是因她开灵祭之后对气味儿十分敏感,身上有油肉味儿,是猪是狗还是人,她隔着老远就能闻出来;那个老道士呢,黄色的法袍过于浮夸,道门里能穿这种法袍的高道屈指可数,这种高道身上,再怎么也有几件蹭手的法器吧?可这道士腰上挂着罗盘、青铜剑等物确实像模像样,却没一样是实用的,全是摆设。   她揭了这几人的底,请他们来的宁家人自然不肯信,这些人来时就花了大价钱,承诺事办好还有重金,现在说是假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说假的就假的,你是谁啊?”   胖和尚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和尚,当即就说:“要不是活婆突然去世了,贫僧与道长在里面做法,大少奶奶很快就要平安生产了!”   “就是。”宁四少对胖和尚说:“净空大师,我们别理她,先进去为大嫂做法!”   和尚又被请进屋子里去了,盘腿坐在宁家大少奶奶产房外间念经。   “南昭,他们念的是什么经?”   “王八经!”南昭回答。   这时候,那位宁家二叔过来问:“这位姑娘真的确认他们是假的吗?敢问姑娘有个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南昭随口回答。   产房那边,产婆说:“应该就快生了!”   “净空大师和方道长果然厉害,终于要生啦!”   宁家大少爷喜极而泣的在外面忙来忙去。   宁家二叔本来有点相信南昭的话,现在又动摇了,但好在没再敢她们走。   宁甘过来对她们说:“南姑娘,还是谢谢你肯大老远跟我跑一趟,这儿有些盘缠,我也只能拿……”   南昭将钱推回去说:“没帮忙,无功不受禄。”   周鸢点头,“就是,宁公子啊,你在你家里日子不好过啊,钱财自己留着吧,早日分家出去,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宁甘将她们往外面送,遇到吕东来朝里面来找她们。   “你跑哪儿去了?”   吕东来到了近处,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南昭脸色一变,“你确认?”   他点头。   宁甘不知他们在商量什么,自顾自说:“回云州要些时间,此刻启程,几位能早些到家。”   南昭对他讲:“宁公子,我们要是走了,你家府上今晚要死的就不止一个了!”   宁甘脸色震惊,停顿了片刻才问:“南姑娘此话当真吗?”   “嗯。”   “那怎么办?”宁甘十分捉急。   吕东来提议:“先让我们进去看看你大嫂的胎吧!”   “可是我大嫂就要生了,你们进去不太方便吧,我大哥他们也不允啊……”   “没事儿,你带我们进去,其他的不用你管。”   宁甘犹豫了一下,最后只能再将他们带回去,此刻宁家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下人端着水盆跑来跑去,屋子里,宁家少奶奶生产的声音盖过了王八念经。   在外面等候宁家大少爷见到他们想入产房,立刻过来阻拦。   “你……”他才刚张口,吕东来手指头一弹,一张灵符贴在了他背上,他立刻让到一边。   南昭大步迈了进去,那两念经的闭着眼睛没注意她,她直接到了内间,看到产婆在鼓励产妇。   “少奶奶,使劲儿,使劲儿,孩子就要出来了!”   南昭目光再像产妇的肚子看去,只见一团黑色的气在肚子上缠绕,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二则是有东西符在了这孩子身上,所以造成孕妇久不生产,昨晚那个道士突然暴毙,便是这东西动的手。   刚才吕东来去看了刚死的老婆子尸体,发现并非如他们所说,是寿终正寝,那尸体上,透着一股子邪气,且那邪气还不一般。   此刻她看着那黑气越来越大,感觉确实是‘孩子’要出来了!   突然,一直在呻吟的产妇突然不叫唤了,她保持那个生产的姿势,睁着眼睛望着天花,南昭心叫不好,这宁家少奶奶要死了,她赶紧走过去,想救她,但却晚了!   “少奶奶!”产婆后知后觉的发现人没了,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少奶奶没了!”   “什么?”宁家大少爷跑进来,看到自己妻子死在榻上,立即怒发冲冠的揪起地上的道士质问:“你们不是说没事儿吗?我夫人怎么死了?啊?”   那道士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通,一句话没说完整,那个胖和尚和老头子看人都死了,后面的钱肯定拿不到了,拔腿就往外面跑。   宁家也不是吃素的,宁二叔早叫人在外面拿着家伙守着了,当场把他们围在院子里。   “这少奶奶是命里有此一劫,贫僧也不想啊!”胖和尚哭丧着脸说。   “哼,花了那么多钱请你们来,孩子没生出来,大的也没了,现在想跑?门儿都没有!把钱吐出来!”   两人翻找着口袋,把身上所有钱财拿出来,根本不够。   “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取……”   外面混乱不堪,里面的黄袍道士正在被宁家大少爷揍。   “骗子!害死我夫人!我打死你!”   “哎呀!饶命啊!”假道士叫唤着,余光一扫,看到南昭在旁边翻找东西,立刻指着她说:“贫道做的法绝对没问题,一定是有别人从中作梗,那个女人有问题,宁大少爷,她才是害死你夫人的真凶!”   南昭也知道是在说她,不慌不忙走过来,解释道:“宁大少爷,我知道你痛失所爱的心情,但我在此是想救人而非害人,也不怕告诉你,你夫人是死了,但害死它的那东西还在它肚子里!”   “你说什么?”里面所有人都害怕得不行,有个丫鬟更是吓得晕了过去。   南昭为了证明自己所讲,她对宁大少爷说:“你随我过来,我让你看看。”   说完,她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抚摸过对方的眼睛,宁大少爷便暂时开了灵眼,能清楚看到此刻他夫人肚子上缠绕的黑气,吓得踉跄坐在地上。   “都看到了吧?”南昭问道。   对方回答:“那……那……那……是什么?”   “是何物,取出来看了便知!”这东西已经害死三个人了,必须要除了,不然后面还会死。   要除了它,自然就得知道是何物,知己知彼才能致命一击。   “取出来?如何取?”   南昭对旁边的周鸢说:“把你那把匕首借我一下。”   周鸢立刻摸出来递给她,其他人也基本知道她要做什么,现在也看出她确实与其他几个所谓的高人全然不同,都没有阻拦。   南昭走到榻边,正准备下刀,吕东来突然大步进来阻止道:“别动!”   她便将手收回来,不解的看过去。   吕东来走过来告诫她道:“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出来!”   “为何?”   “这东西附在人腹里,不是所有人都杀,它杀的都是可能影响到它的人,比如前晚那个道士,还有外面那个老婆子!”   南昭指着床上的尸体说:“可宁家少夫人也被它害死了!”   “它咬害死产妇随时都可以,为何要等到现在?”   她立刻恍然大悟,“是因为产妇受不起它身上的邪气,在它出生时突然死了,所以它此刻被困在了肚子里!”   “对,所以贫道断定,它是想从肚子里出来!”   这么凶的东西,出来了,还不好对付,南昭想了一下,提议:“不然我试试用灵花看看它到底是何物!”   “可行!”   两人说定,吕东来退到一边,南昭将右手灵花盖在孕妇肚子上。   最先什么都看不到,随即她闭着眼睛不停的寻找,只看到一片黑暗,以及‘嗤嗤嗤’的声音,好像是手指在石壁上滑动的声音。   石壁?   接着,黑暗中露出了火光,她看到许多士兵拿着武器和火把在追赶自己,她感觉到愤怒,想将这些人全杀死,然后,她突然看到人影中,有个身穿白衣的人,火光将他的面孔照得十分清晰,南昭站在原地,目光刚与他对视,就见他手心有道蓝色光忙打过来,她全身剧痛无比!   “南昭!”吕东来发现她陷进去了,及时出手将她唤醒。   南昭双眸慢慢睁开,表情凝重的对他说:“我在这东西的意识里……看到了如故……” 第165章 :没那么简单   那确实是沈如故,他的面容一出现,南昭几乎快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意识里,还是现实。   吕东来听后,确认的问:“你在它的意识里看到了沈如故?”   “嗯。”   “都看到了什么?”   她分外肯定的说:“这东西好像被如故打伤了!”   因为她在意识里感觉到疼痛,而那疼痛并非发生在她本人身上,而是她所附的本尊受伤了!   “还有呢?”   “还有……”她回想前最开始黑暗里,听到什么东西在石壁上滑动的声音,再联想后来看到的火光和士兵,十分震惊的说:“这东西……是从生死门的石棺里,逃出来的!”   当夜,他们从仙子山里发现的石棺是两副,一副里面是胜天,胜天狂妄,一心想要灵女,结果在永乐坊被沈如故除了,而另一只很聪明,往云州城外跑了!   吕东来想起这件事,回忆道:“当时贫道追胜天进了城,沈如故追另一只去了,可能是当时,他被沈如故伤了!”   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何物,简单从刚才看到的意识是无法判别的,不过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他们今日来这里来对了!   别说外面那几个假高人,就算他们是真的也不可能降得住,生死门的石棺里的东西,绝非凡物,那都是《妖魔录》上排得上号的邪物。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南昭管吕东来要主意,毕竟降妖除魔,他比较有经验。   吕东来推测道:“此物既然是被沈如故打伤,那么它应是在投胎洗灵!”   所谓投胎洗灵,并非是进入轮回再投胎一次,通常是一些灵物受了伤或者面临渡劫时,会直接借一孕妇之胎,为自己所用,待它在胎中吸收母体与本来孩童的活气之后出生,它所受的重伤或者劫难,就会被洗清,且法力只增不减。   再则,天下所有的孕妇与婴孩都受送子观音的庇佑,他们身上本身就辟邪祟,一般灵物是不敢入身的,能投胎洗灵的,皆是道行不浅的。   “这胎还真不能让它出来,我这就用灵符,将此物封在产妇体内,而你需去做一件事。”吕东来吩咐道。   “何事?”   “这东西选胎都是有讲究的,这么凶的东西,能在这产妇肚子里呆这么久,必然有其他东西在帮它,来时你也看到了,这宁家还挺干净!”   而越干净,就越说明问题。   南昭知道他叫她去做什么了,也没多问,叫了一声:“鸢姐姐!”   周鸢刚才正在外间与宁家这惊乱的老老小小高谈论阔,不外呼什么你们放心,今天你们遇上我里面那两朋友,真是你们祖上烧了高香,不收分文,这事儿铁定给你们解决了!   别人一听,不收分文,那就不是骗子了!   果然真正的高人就是不一样,视钱财为粪土,相比较而言,另外三个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周鸢特喜欢南昭叫她‘姐’脸上美滋滋的走过来邀功道:“怎么啦昭妹妹,看姐这后勤工作做得如何!”   “挺好的!”南昭拍拍她肩膀说:“我要去宁家转转,你跟我一起吧!”   要其他时候,倒不用看那么紧,知道今晚上的东西不一般,她才留心要将这小公主看好了,别出何意外。   叫上宁甘,让他带她们府里巡视一番。   宁府这大宅子一共有六院五厅,是老宅子,住过宁家五代人了!   目前住在这的宁家人也很多,刚才在那边院子就见了不少,宁甘的老子是目前家里当家的,人称宁姥爷,下面五房太太死了两个,剩下三个与自己儿子儿媳住一院,宁甘有四个兄长两个姐姐,那两个姐姐都嫁人了,今日不在府上,剩下的四个兄长,最大那个,媳妇儿便是刚死的产妇,她肚子里那胎,本是宁家小辈的第一个孩子,长子长孙,备受爱护不奇怪。   南昭把宁府逛得差不多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刚想回去看看吕东来那边怎么样了,突然注意到前方的院中央有口古井,那古井被封了!   好好的古井,干嘛要封呢?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就听到古井下面有人哭泣。   “呜呜呜……无误……”   “鸢姐姐,你听到什么了吗?”南昭问。   周鸢摇头。   南昭疑惑的看向宁甘问:“这口井里,以前有人投井啦?”   宁甘被她惊了一大跳,立刻对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作甚?”周鸢不解。   对方解释道:“我五姨太前些年与我其他几位姨娘有些过节,被我爹说了几句,一时想不开,投井里没了,这事儿之后,我爹就让人把这口井给封了!”   说着,他挺诧异的问:“姑娘怎么知道的?”   南昭没回答。   周鸢点他道:“都说了我这妹子不是一般人,这点儿事儿哪里瞒得过她眼睛?”   南昭没再与他们说话,细细去观察那口井的边缘,接着眉头一皱,然后她伸出去抚摸了一下上面盖着的石板,才看到一些咒语的东西在石板上,她仔细看了一下,这些咒语她都认识,是道门的咒语,用于封印的。   这些东西,她最先看不见,她立即回头问宁甘:“你爹以前让人封这口井的时候,请了人过来?”   对方没听懂,“姑娘问的是?”   “道士、和尚那种术士!”   宁甘点了点头,“请了马巨如道长过来!”   “那道长人呢?”她只是随口问一句。   宁甘回答:“死了,昨晚在大嫂院里作法的道长,就是马巨如道长!”   这么说,这位马道长还是他们宁家的老熟人了!   且从此不难猜到,当初宁家五姨太死后,宅子里应该闹过,不然必要平白无故请道长来将这井给封了!   她刚才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五姨太了!   “你可知道,这五姨太当年是怎么回事儿吗?”   “姑娘问这件陈年旧事做什么?”宁甘似乎挺怕他爹的,一提起这件事,就很忌讳,不愿多说。   南昭问当然不是一时兴起,这家里进了一个生死门里的邪物洗灵,当初胜天在云州城出现时,滔天的邪气笼罩在高空,有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邪物也并非事事为所欲为,这世间生生相克,就如胖人参等,想好好修行不也得择有司马封这种镇州英雄守着的风水宝地,更何况那邪物当夜逃出来时,被沈如故打伤了!   那伤不轻,想要隐藏邪气,投入人胎之中,且保产妇不死,都需在旁有谁协助。   至于这个谁,是人是鬼,都可能。   “她问什么,你就说,越详细越好!”周鸢的公主架势不由自主的揣在身上。   宁甘也只好为难地小声对他们讲道:“大约四年前吧,四姨娘有几天夜里,连续看到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从五姨娘屋里出来,她就对其他几位姨娘说了,这事儿,后来全家上下都知道了,我爹要五姨娘交代那奸夫是谁,姨娘直喊冤枉,说四姨娘血口喷人,我爹相信无风不起浪,罚她在院子里跪着,哪天愿意开口了哪天起来,到了夜里,没人看着她,想不开,就跳井里去了!年纪轻轻,孩子都没有,就这么没了!”   “原来是因为这破事儿啊!”周鸢恍然大悟,难怪宁甘不好开口,这种门户里面,最忌讳家丑外扬了!   “那这五姨太到底有没有偷人啊?”   宁甘摇摇头回答:“不太清楚,不过她投井以后,我爹自责过,为此还与四姨娘生分了许多,哎!”   别的南昭没再问了,回去找吕东来,将发现的这事情说了一遍。   “其他的,我就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儿了,你说这肚子里的东西,跟那五姨太有没有关系?”南昭问他。   “有没有关系贫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件事,那个姓马的道士有点儿不实诚,没把五姨太给直接超度了,把魂压在古井里头……等着哪天井口开了,让她出来作祟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南昭也觉得这马道士行事有些奇怪。   此刻,那东西被吕东来的灵符困在产妇的肚子里,这边暂时没什么大事,除了那口井,他们找不到别的线索,南昭就提议:“不然我把那口井破了,放那五姨太出来问问话?”   吕东来回答:“都四年前的事儿了,这一胎离得有点远,她天天在那井里头,也作不出来什么名堂,帮这东西的,不是她。”   他将宁甘又叫过来问:“你们宁家有没有什么仇人啊?”   “仇人?”宁甘脸色有些尴尬。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帮这邪祟的,不管是人是鬼,肚子里这么个东西,要是不治住了,等它一出来,这一家子最先倒血霉,差不多一个也跑不掉,能干这事儿的,不是仇人能是谁啊?   “我们家是县城的良田大户,平素都没什么事儿,前年有几户田农田租收不上来,地就收回来了,然后……”   听到宁甘在与他们讲家里的事儿,宁家二少爷凶巴巴的过来骂道:“宁甘!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家里的这种事儿也往外面说!”   宁甘立即就住了口。   吕东来看着宁二少这么凶,走过去指着他问:“你不让他说,那你告诉贫道,后来怎样了?”   对方一直觉得他头上那头银发邪性,有点畏忌他的问:“我……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有两个选择!”吕东来用修长的手指在他眼睛旁边比了个‘二’,“一,你坚守你的原则别告诉我贫道,贫道也管不了你家这摊子事儿,走人,你和你们这些一竿子人都去跟你家大嫂一起下去,二,你知无不言,贫道也尽力替你们消灾,自己选吧!”   这宁二少爷就是只纸老虎,平时吼吼宁甘像那么会儿事儿,吕东来说话,他都不看正眼看。   还是吕二叔比较懂事,走过来抱歉的说:“这位道长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   孩子……   周鸢插话进来说:“他年纪比我家吕道长大吧,到底谁是孩子!”   宁二叔赔笑道:“道长是高人,不能相提并论!道长想知道的那些事儿问我也行,我都知道。”   “那你来说吧!”   宁二叔回忆道:“宁甘说的前年的事儿是有的,我们家在县上农田几千顷,有的粮田自己收,城里最大的米行就是我们宁家的,这些农田多数都交给下面的农户种,他们每年给我们佃租,可以用银子,但几乎都用现成的粮食,有时候逢上老天爷不作美,风不调雨不顺,粮食产量不够,或是自己种植不善,农户交不上租金也是常有的事,几乎每年都有那么几家,但我们宁家有这么大家业,也并非不讲情面的,只要来年能补上,一切都好说,前年那件事是因为那户姓马的的农户连续三年的佃租都没交上了,所以大哥才将田收了回来,哪里晓得……这家子想不开,都寻了短见……”   吕东来眉毛一皱,难怪宁甘提起这事儿,原来是闹出人命。还是一家几口人!   南昭注意到这里面一个细节。   “那户人家姓马啊?”和给宁家做法事的道长一个姓。   对方点头回答:“是啊,有个村子都姓马!”   吕东来猜测道:“前年的事儿,与四年前的事儿听起来没什么关联,时间也反了,可能那片时兴姓马呢!”   南昭竟然无言以对,本着除邪祟的宗旨,她继续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能跟你家梁子结得深的人吗?”   “宁家祖训一向都教我们仁善待人,用之于田,取之于田,那些租田的农户若不是连续几年不交租,我们也不至于收田,除了这件事,别的都是小事儿,我觉得还不至于要这样害我宁家吧?”   南昭觉得这宁二叔一把年纪了,却还挺天真,她轻轻叹道:“人心此物,岂是你觉得,就能看透的!”   她可是早有体会啊!   宁二叔着实被她这话给点了一下,也就不说话了,算是对她服气了!   她突然问道:“你家几年前死的五姨太是何方人士,娘家可还有人?”   闺女嫁到这家来,且不管到底有没有偷人,最后投进以示清白,魂至今还封在古井里,娘家人就不恨吗?   对方没想到她竟知道了五姨太的事儿,先是愣了一下,后来如实回答:“五姨太出生不好,从小就被家里人卖出来做工,我大哥看上她,才收了房,她娘家离这里远,连有哪些娘家人都不知道,一次都没见过。”   也是,要是大户人家小姐,谁愿意嫁出来做小。   从小就被卖出来,证明关系也不好,小时候就没管她死活,后来应该也管不了!   “我知道了!”周鸢灵机一动,特别兴奋的说:“是五姨太生前的那个奸夫,你们想啊,所爱之人被逼投了井,他肯定最恨啊,想整死宁家的心肯定有的!”   南昭刚也想到这了,只是不如她这般兴奋。   “那奸夫能连续几日往五姨太的房里跑,这宁家的墙那么高,也不太容易翻,很可能就是住在这宅子里的!”   加上能引投胎洗灵的邪祟进来,也必然是熟悉这宅子之人,不然做不到这般滴水不漏!   一说到是住在这宅子里的,宁二叔脸色大变,“姑娘是说,干这丑事儿的是我宁家自己人?”   “住这宅子里的,姓宁的、不姓宁的下人、男的!”   “我家一共二十八口人,男丁有九人,至于下人,也有十几个男的,这……这么多年了,当年与五姨太有事儿的还在不在这儿都不知……”   吕东来很肯定的道:“那个人还在府上!”   他目光扫过这院里每一个人,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每个人都像做贼心虚!   现在要将那个人找出来,他就叫宁二叔把其他不在的都叫过来,于是他们见到了宁甘的爹,宁老爷,此人与宁二叔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后者体壮身阔,前者则文质彬彬,年轻时应该模样还不错,难怪风流。   再管宁老爷问起当年五姨太之事,他心结还在,一脸凝重的问:“怎么,难道今日害死惠珠的是小凤吗?”   惠珠是他大儿媳的名字,小凤则是五姨太的名字。   南昭走过去问他:“宁老爷,小凤投井之后,府上闹过事儿吗?”   不然又怎会叫马道长来封井呢?   对方沉声回答:“倒没闹出大事儿,就是很长时日我都梦见小凤在我枕边哭,一直哭,叫我还她东西,实在没办法,才让马道长过来看,道长说水属阴,小凤借着那口水井冤魂不散,帮我将古井封了,这才没做噩梦了!”   吕东来问:“她叫你还她东西,何物?”   宁老爷叹气道:“哎,脸啊!她跳井的时候,脸在井壁上划烂了,她生前最金贵那张脸了,所以才夜夜管我讨要吧!”   “那老爷可曾怀疑过,是府上谁与小凤通奸?”   宁老爷摇头,“都多少年了,就算回到当年,我也只是想让她认个错,并不想她死啊,谁想她那般过不去!都晚了!晚了!”   南昭看出这宁老爷似乎对小凤的死耿耿于怀,应该是念着感情的。   “那老爷可直到,那个姓马的道士当年封那口井,并未将小凤送走,而是将小凤的亡魂一并封在了水井下面。”   宁老爷大惊,完全不知情的说:“我不知啊,我当时还另外付了他做超度法事的银两,让他将小凤送走,她这辈子那么小就跟了我,后来没了,也是个苦命人……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都听见小凤在井里说话了,岂能有假的。   宁老爷得知后,不知所措的说:“那岂不是小凤这些年都被困在古井里?”   “没错,你家里古井里困了只自杀的女鬼,因了当年马道长封住她了没事,要是让她出来沾了人命,你家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吕东来点拨完,对南昭说:“活人嘴难开,问死人话你在行,把古井里的女鬼放出来问问吧!”   宁二叔一听他们要放女鬼,脸都吓绿了!   “道长刚不是还说着女鬼自杀死的,凶得很,这大媳妇肚子里的还没搞定,又来一个,这这这……”   “怕什么,肚子里的贫道镇住了,井里头的放出来问了话也送走!出不来大乱子!”   老子南仙山高道再此,你当我摆设吗?   吕东来已经做了决定,就让南昭着手去做。   宁家人听了他的包票,也就没阻拦,不过终究是心里有愧,全都留在这边院子不敢过去。   唯有宁老爷、宁二叔和宁甘敢陪同。   周鸢想看女鬼,也跟着来了!   南昭觉得有她在,应该出不了大意外,也就同意了!   这位公主笑嘻嘻的对她说:“昭妹妹,上次我大哥管那个叫久悟问怎么开灵眼,那久悟说要牛泪,大哥命人杀了三头牛才攒够了牛泪,我看你刚才那招不错,帮我也开开呗!”   南昭本是不愿意的,她毕竟是普通人,看到女鬼,就算不吸阴气,胆子小的,也容易吓出事儿来,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只能用灵花帮她开了灵眼。   天色已暗下来,宁甘举着火把帮她们照亮。   到了古井旁边,南昭伸出右手化解石板上的咒文,红光覆盖而过,那咒文顷刻间便随风消散了!   接着,她站起来对宁甘说:“把这石板揭开!”   宁甘知道下面压着个女鬼,那是相当怕,战战兢兢的说:“我?我揭开?不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我在这看着呢,别怕,揭吧!”   宁甘回头看了一眼他爹,为了证明自己,提着胆子走上来,卯足了劲儿在那揭,结果却揭不开。   “太沉了!南姑娘!”   看那石板子不应该揭不开啊,她就将手里的火把递回去,自己亲手去揭,开了!   井口一开,里面吹出一股子阴气,宁甘已经吓得退到一边。   南昭站在井边,伸着脖子对井里说:“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随着她声音一出,一个影子从井中飘了出来!   此刻已开了灵眼的周鸢见状,吓得惊叫起来。   “啊!啊!她的脸!”   南昭也看见了,这井中女鬼的脸血肉模糊,已看不出生前模样。   而女鬼一看见南昭,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扣头,似是感激她将她从井中救出。   南昭问她:“你在井中数年,宁家如今的祸事,可与你有关?”   女鬼拼命摇头,跪在地上痛哭,却不能言。   通常新生的鬼才不能言,都已经做鬼这么多年了,又封在古井里头,怎不能言?   她听过茅山术里为了封鬼的嘴,便在人死前割下舌头,亡魂便也成了哑巴!   可这宁家有什么天大秘密,需要用这么邪门的术法封一只自杀死的女鬼的嘴?   要知道,茅山术之所以被道门杜绝封杀,除了它阴毒外,所修之人也很可能被反噬。   她越来越觉得宁家的事儿,不那么简单了! 第167章 :投身灵   “南姑娘,问出来了吗?”宁老爷在那边问道。   井中鬼一听到这声音,立刻鬼气大增,猛扑向那边!   南昭反应也很快,立刻跑上去阻拦。   那女鬼被她一把拽了回来,用灵花之力控在半空中。   宁老爷先前还看不见女鬼,这会儿得见半空中有个忽明忽暗的影子在挣扎,吓得冷汗直冒,战战巍巍喊道:“小凤……小凤……”   周鸢也闪在一边,看那女鬼想逃脱南昭的束缚焦急的说:“你快别小凤了,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在井下面早成厉鬼了!”   宁老爷也算是个重情之人,双腿发软,由他儿子扶着,哭道:“你终究还是怨我的啊!怨我!”   南昭控这样一只女鬼并不难,很快就将她重新拉了回来,为了避免她再想杀人,她直接用灵花之力去驾驭她。   “灵女在此,万灵降服!”   一咒完毕,女鬼的身上已被红光布满。   南昭因此在她鬼的意识里,看到有关她生前的画面。   农田里,小麦金黄,劳作的农户弯腰在地里搁着小麦,汗水的味道,咸咸的。   夜里,一户农家中,为了节约燃油,油灯只点亮片刻就熄灭了!   “爹,今年的收成不错,不过要补交去年欠给宁东家的,娘的病需要钱,这样也不是办法,不然我去外面做工吧,帮家里补贴点儿家用!”   “哎——”爹爹无奈的叹息声。   宁家府宅,一切都井然有序,每日早起,扫院子、剪花草,给几个院的姨太太洗衣服,太阳大了,被子拖出来晒晒。宁家的规矩躲着呢,厨房是不能进的,姨奶奶们的卧房也不能进,她是院子里的丫鬟,院子里的活儿,都归她。   南昭正要往下继续看,那被她控制着的女鬼突然又开始挣扎起来,这种事,从前从未发生过,自然令她吃了一惊,但紧接着,她就发现了原因所在,就在房顶上,有一个黑影,正在干扰她的灵花之力,记忆里,只有道神拥有灵花之魄的魄守宝盒,才能这样借驭她。   真的来了吗,道神!   原本她死劫已过,身上灵魄已有五,早就不是曾经的小灵女了,可是这魄守宝盒却将她克得死死的,她能力越大,魄守能控的能力也随之变强,实在是无解。   只见一黑一红两股力量不断在女鬼灵身上转移,最后生生被撕扯开来,魂飞魄散!   南昭对周鸢喊道:“去找吕东来!”   这位公主也看到房顶上的黑影了,能牵制灵魄之力的人,就算不知是谁,也晓得非常棘手,她没多问,拔腿就往吕东来所在的院子奔去。   南照轻盈的踩着旁边的树枝,跃上房顶,道士看到她,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他手里抱着的宝盒散发着黑与红交汇的奇妙之光,好片刻,南昭在盯着宝盒看,他却在盯着南昭的脸看。   “阿昭——”   是她熟悉的师父的声音,南昭记得清楚,只是如今听起来,却再也没有曾经那个徒儿的心境了,有的,只是谎言背后的可笑。   南昭一身浅蓝色的长衫裙,月色将她的身影拉长,折射在脚踩的青蛙上。   他叫她‘阿昭’,她却再叫不出他师父了,冷冷的对立站着。   “上回我以为,我们师徒二人就将永别了,结果,他竟选择用这种方式救你!”道神对沈如故之死的惋惜之意,十分明显。   一提到沈如故,南昭心就隐隐作痛,她手掌心捏紧,却以感叹的语气说:“是啊,你用最残忍的方式,让我面临死劫,而如故却将你所做的一切都磨灭掉了,没让你如愿,真是可惜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她的师父,用这种语气说话。   道神摇头,“磨灭掉?你还是太天真,这一切才紧紧开始,而没了他的你,又能走多远呢?”   南昭不愿意与他说话,没说一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就令她很痛苦,只有尽可能的保持理智问:“你的宝盒,没了灵花之魄,就没有用处了吧?”   对方立刻就听出她的话意,冷笑道:“怎么,难道你想得到这里面的灵魄?”   “你大约是忘了,灵魄本就属于我!”   “你真的太天真了,这世间之物,从来就没什么东西,生来就应属于谁的,皆该属强者所得。”   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南昭感到很讽刺。   曾经那个老人教给她的道理,却与之天壤地别。   她明知那都是假的,可她此刻却依旧坚定的相信着,她摇头说:“不,我师父说过,这世间万物,在时间轮齿中,终究会化作一缕尘烟,强者也好,弱者也罢,皆逃不过此结果。”   对方听到她如今还将师父挂在嘴边,似乎也有些意外,藏在斗笠中的脸都没有表情浮动,像定格了一般,好片刻他才问道:“就算世间万物皆会化作尘烟,但在时间的刹那之中,也要做强者才是——可是阿昭啊,你还太年轻,这世间并非所有人,皆会化作尘烟的。”   南昭不懂他最后句是什么意思,她得到魄守中的灵魄心切,快步跑上去抢。   道神早有准备,立刻将宝盒塞进胸口的炮衣内。   “想要灵魄?先把今晚那只投身灵解决掉吧,阿昭!”说完,道神就沿着屋顶朝黑暗中遁去。   南昭并不敢贸然去追,她怕这是道神的圈套,于是立刻跃下屋顶。   宁老爷与宁甘还守在下面,见她回来了,忙问她:“南小姐去追谁了,那个人是害我们宁家的人吗?”   “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也并不是全是。”   宁甘忙问:“那小凤呢?”   “小凤她……”南昭十分遗憾的说:“已魂飞魄散了!”   宁老爷终究是念着旧情,也可怜小凤的悲惨遭遇,当即觉得头晕眼花,站不住脚。   “爹!爹你保重身子啊!”   南昭也劝他道:“死的人已经死了,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我们回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说罢,三人来到另一个院子。   院子里宁二叔、宁家几个兄弟都在,刚才看见与南昭一起的周鸢快跑回来找吕东来,含糊不清的听到周鸢讲述女鬼什么的,他们都以为那边又出了祸事,正求吕东来赶紧过去救人,现见他们三人安然无恙的过来,都松了口气。   “那边怎样了啊?”   南昭未理,直径走到屋檐下,吕东来面前小声说了句。   “道神来了,拿着魄守宝盒,我与他斗法的过程中,小凤魂飞魄散了!”   不难听出她语气里带着惋惜。   就算是那在十八层地狱里受罪的魂,也至少还在三界中存在,而魂飞魄散,却是风里的尘埃罢了!   “那就对了!”吕东来早有所料的说:“当晚军营里的石棺本就是被道神用魄守宝盒打开的,他打开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用魄守宝盒控制里面的邪祟吗!不过胜天狂妄,根本就不服魄守宝盒的力量,更不服那道神,想独吃灵女,结果在永乐坊被降除。另一只就不同了,它比较聪明,且当时受了重伤,道神一定与它达成了协议,帮它投肉身洗灵,于是选择了宁家……”   他转头过来问南昭:“那在小凤魂飞颜面前,你可曾发现当初与她通奸之人是谁?”   她摇头:“我只看到她刚到宁府做下人时的意识,道神就出现了,后来便不知道了!”   “道神出来捣乱,应是阻止你继续窥探秘密,这证明一件事,我们的猜测对了,将投身灵引入宁家的人,确实还在此,道神一定还需要他继续做点什么,所以在保护他!”   吕东来的推测不无道理,也是此时,院门口那边有人在叫她。   “南姑娘!南姑娘!快来看啊!”   “发生了何事?”南昭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却看到一个老太婆站在院门下。   夜已很深了,老太婆一身深色长褂子,佝偻着背一动不动的站在门框中。   叫南昭的是宁甘,他这般大惊小怪是因为那个老太婆他认识,正是今天他们刚到时,突然死掉的活婆!   死都死了,现在又突然站在门外,着实把这里边的人吓了一大跳。   南昭远远地只看了一眼,便从老婆子身上看到了熟悉的那股黑色邪气,不就是当初道神利用婉儿的尸骨借她灵花之力来的吗。   是道神搞的鬼没错了!   宁家的二少爷也是个心大之人,虽也觉得活婆站在外面有点诡异,还是提着胆子喊了一声:“活婆?”   活婆不动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竟从原地突然跳起来,落地时,直接将宁家二少爷扑倒在地上,与当初杨家老太婆诈尸一样,张口就朝人脖子咬去。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幸得南昭手脚快,扔出手里的辟邪宝剑,砸在活婆张开的大嘴上,她身子朝后倾倒,本来年迈的身体,出奇灵活的又爬起来,那动作与姿势,看得人心里发怵。   刚差点被一口咬断脖子的宁家二少彻底猛了,坐在地上还不知道跑。   南昭已到了他身后,左手一边将他往后面一扔,右手对着又扑上来的老尸引灵花之力,将它定格在空中。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但更对此奇异一幕称奇。   “南姑娘果然厉害啊!”   她回头对宁甘说:“去找柴火和油,这尸得马上烧了!”   “好!好!我这就去找!”宁二叔带着人快跑出了院子。   这边吕东来也走过来,指尖飞出一道降尸灵符,将老尸控住,不再继续攻击人。   南昭也得空收起灵花之力,回头对吕东来说:“道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好这府里只有一具尸体,要是多几具,那可有得我们忙了!”   吕东来被她这么一提醒,突然脸色大变。   “不好。”他立即转身往产房那边奔去。   南昭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立即跟着过去。   到了产房里一看,宁家大媳妇的尸体下面一滩血,而从血迹中走出一个婴孩的脚印,顺着窗户爬走了!   “那东西出来了!”吕东来确认道,他第一时间去查看宁家大媳妇的尸体周围,发现身子下面撒着符灰,这些符灰自然不是他的,而是刚才有人进来烧的,也是这符灰破了吕东来的灵符,将困在产妇尸体里的投身灵放了出来。   道神身上有魄守宝盒,在很远的距离南昭与吕东来都会发现他,他也不会冒险进入这里来,所以这些符灰,必然院子里其中一人做的。   这也就是为何活婆的尸体会突然炸起,道神也很清楚,区区一具炸起的尸体,就算沾了点灵花之力,在南昭与吕东来面前,很快就会搞定,之所以要这么做,仅仅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东西出来了,现在还是婴孩儿的模样!”   吕东来的话没说完,院子突然一阵嘈杂声响起,他们知道出事了,转头又出来。   “刚刚还在这的!”一个女子焦急的说。   “怎么了?”南昭过去问她。   “我夫君不见了,他没和二叔他们去搬柴,就在我旁边,但刚才二叔他们搬柴回来时,就不见了……”说话的女人是宁家的二媳妇,刚才他夫君就差点被活婆给咬死,所以她守着他,现在人不见了!   院子里不少人,东家和下人都问了,没人看见宁家二少爷去了哪里。   南昭对宁二叔说:“活婆的尸体赶紧烧,你们都留在这里,现在开始,谁也不要乱走,我们去找你们家二少爷。”   “宁强会不会有事儿啊?”宁老爷问。   “找到才知道!”南昭也不给任何承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鸢,马上将她叫到身边提醒道:“你跟着我,别乱跑。”   其他人有个什么事儿也就算了,这小公主可不能有事,还是放在眼前看得到的地方比较安全。   周鸢拿出她那把随身的精致短刃强调:“放心吧,本公主也不是吃素的!”   吕东来已经顺着地上的血印子朝此院的另一个院门追去了,两人跟上去,穿过一扇拱门,就看到地上躺着个人,准确的说,那已不是个人了,而是一副肉架子,上面的肉被什么东西生坑了,鲜红的一副,周围的衣服被撕烂了散在旁边。   此刻,一个约有三四岁的赤身小孩正趴在那血肉模糊的人架子上啃食,似听到背后有人走过来,它转过头来,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朝他们几人示威。   “啊,那是何物?”周鸢被吓得躲在南昭身后,不敢直视那小孩的双眼。   因为那双被黑色沾满的眼睛里,散着一股逼人的邪气。   “投身灵!刚出生时,与寻常婴孩差不多大小,食活人肉血之后,逐渐生长!”吕东来一边说,一边取下背上的乾坤剑。   这才只吃了一个人,就已有两三岁孩子的大小了,这要是让它一直吃下去,很快就长大了,且越大越厉害,最好对付的时候,自然是现在。   此投身灵聪明狡诈,绝不愿此刻与他们交手,被发现了,立刻就四肢着地,像猴子一样爬跳着往另一边逃去。   吕东来怎可能让它在眼前逃走,他以最快的速度超投身灵扔出一张灵符,可这东西反应十分灵敏,竟然都被它躲开了!   南昭也没光看着,她跑上去,引灵花之力去控它的肉身,这东西看到红光飞来,飞快的躲闪,越上墙头。   这里轻功最高的吕东来也飞身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   “去追!”南昭拉着周鸢这拖油瓶从墙门下追过去,见到吕东来在另一头截住了那只投身灵,他的灵符将那东西锁在一颗樱桃树上,四肢全被灵符定着,却露出凶狠的模样,不断挣扎。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吕东来没给它任何喘息机会,挥剑斩下投身灵的头颅时,它的身体和飞出去的投都同时被灵活烧成了灰烬。   看到这一幕,周鸢激动得拍手叫好:“吕东来,太厉害了!”   吕东来完全不受其影响,严肃地走过去,检查了地上的尸灰,确认它不会死灰复燃之后,松了口气。   “好在这投身灵还小,不成气候!”   南昭却紧锁着眉头,问他:“吕东来,这投身灵解决得太容易了吗?”   就算它受了重伤,刚投身洗灵出来,但解决掉它,也太快了吧!   若是没有道神的出现,和那个目前还不知是谁在帮他们的宁家人,她觉得今晚这事儿已经了解了,可此刻,她却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危险还没有排除,甚至已经发生。   “这一个县城,有不知多少孕妇,为何此投身灵偏偏要选择宁家?”这是最开始他们疑惑的点,现在她又提出来,“这只投身灵是从石棺里逃出来的,十分狡诈,它选择的母体,除了这产妇身体需强壮以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必要条件。”   吕东来也被她凝重的神情搞得紧张起来,他想了想,说道:“南仙山也没孕妇,贫道也没怎么见过孕妇,所以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宁家大媳妇死前死后你都看到了,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与别的孕妇不同?”   他说他没怎么见过孕妇,南昭就见得多吗,她不也是从小在道士堆里长大,哪儿知道哪些。   却是周鸢突然很激动的强调:“本公主知道!”   两人一起看过去,“公主知道什么?”   周鸢一路过来,都是跟在后面跑的份儿,现在终于有她懂的事儿了,分外得意的说:“本公主知道那宁家媳妇儿与别的孕妇有何不同啊!”   “有何不同?”   “宫里每年都有嫔妃怀孕,见孕妇本公主可见得多了,刚怀上是什么样子,临近要生了什么样子,本公主都见过,要说那宁家大媳妇与别的孕妇有何不同,还真有一件,就是她肚子特别大,比我见过的所有孕妇快生时都大!”   南昭与吕东来表情一变,目光也撞到了一起。   宁家大媳妇的肚子比其他孕妇的都大,这意味着……   “天啦!”南昭惊然道:“宁家大媳妇怀的不是一胎,而是双生子!”   吕东来听完她的话,立刻飞身又上了墙。   周鸢看他俩这紧张样,还很茫然的问:“怎么啦,双生子怎么啦?”   南昭没空给她解释,拽着她就往刚才来的院子回跑。   “你给我说一下啊,双生子怎么啦?”   还是那院子里,南昭看到满地躺着血肉模糊的尸架子,全是刚才他们见过的宁家人和下人,初略一数,大概有十来具。   而屋子里传来求救声,南昭听出的宁甘的声音。   他们几步跑进去,看到宁甘手里拿了根洗衣棒,身上全是血,吓得不轻的样子,身后还躲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就是今天与他一起去云州的那个。   “院子里的躺着的都是谁?其他人呢?”吕东来问他。   宁甘吓得浑身直哆嗦的说:“你们走了没多久……有个像婴儿的东西从屋里跑出来,第一个咬了我大哥,它把我大哥脸上脖子上的肉全咬下来了……我二叔几人上去帮忙,结果我二叔他们也被咬了……那东西吃人肉,吃得特别快,大家都吓坏了,应都逃散了……我爹……我爹我不知去哪儿了……”   宁甘担心他爹的安慰,立刻跪在地上求道:“南姑娘,吕道长,你一定要救救我爹他们啊!”   “啊——”远处又传来人惊恐的惨叫声,恐怕是那东西在咬人。   吕东来转身对南昭说:“你守在这里保护他们,我去除了另一只!”   说完,他就追着声音过去了!   宁甘听完他的话忙问:“南姑娘,还有另一只吗?”   她点头回答:“是我们提前没想到,你大婶这肚子里怀的是双生子,那个投身在里面的,应该也是双生子,所以一共有两只,第一只已经被我们除了,刚咬你大哥那只是第二只。”   宁甘点头表示听懂了,然后又问:“那东西看起来好凶,吕道长能对付吗?”   “不出意外,是可以的!”   周鸢也帮着安慰道:“你刚才是没看到,他们两下子就把第一只投身灵给烧了!”   “吕道长和南姑娘都乃是高人!”   正说着话,院子外面有人跑进来,南昭立刻拔出辟邪宝剑来。   宁甘认出那个人来,告诉她:“南姑娘,是在我家做工的东生,没事儿,自己人!”   那叫东生的大概三十多岁,身强体壮,还是魁梧,一看就是在府上做体力活儿的,南昭心里起了个疑,问他:“你从哪边跑过来的?”   东生慌张的对她说:“南姑娘……那东西太厉害了,吕道长受伤了……你快去救救他啊!”   南昭皱着双眉,心里疑惑不减,又问:“你说吕道长受伤了?他让你来的吗?”   “没……不是,他救我受伤了,被那东西咬了一口,我趁机跑过来报信。”   “你倒是好心。”她并不慌张。   对方却急得很,“南姑娘,你不去救吕道长吗?”   “当然要去!”说完,她趁对方不备,剑已搁到对方脖子上。 第167章 :邪尾   那叫东生的吓得头冒冷汗,不解的问:“南姑娘,你做什么啊?”   她根本不解释,对旁边的宁甘吩咐道:“去找绳子来,将此人给绑起来!”   宁甘也分外不解,犹豫着问:“南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要绑东生啊?”   刚才她与吕东来商量的事,宁家人根本不知道,此刻也是时候道明了!   “你们宁家有个人,将你大嫂肚子里的东西请进门的,这个人正是当年与五姨太通奸的情夫,此人刚才协助投身体出母体,又是他将投生灵请进来的,不出意外,投生灵不会伤他,刚才那东西出来咬人吃,你也看到了,何等凶残,而这个人全安然无恙的从外面跑回来!”南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肯定此人就是那个与道神串通之人,但总归要提个警惕,先将人绑起来再说。   宁甘听后,也不再多问,立刻去拿来绳子将东生绑了个结实。   “小少爷,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是放那东西进来的人,你赶紧帮我解释一下!”东生求道。   宁甘也十分为难,但今夜发生这么多怪异之事,还是听南昭的比较好,所以他就没开口。   倒是在这里的另外两个丫鬟向南昭求情道:“东生平日里可善良了,绝不会这般害人的人!”   南昭无动于衷的听完,审问的语气问道:“你是如何将投身灵给引进宁府的?”   “我三年前,才来宁家做工,真的不是我,南姑娘!吕道长真的和那怪物打架受了伤,你不信你去看看,便知我到底有没有骗你!”东生一遍一遍的强调,南昭也没办法,一来确实不敢百分百肯定此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二来担心吕东来受伤,她左思右想之后,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她叫他们所有人待在一起,然后用辟邪宝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再施灵花之力在圈线上。   “你们都留在我画的这个圈中,我没回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要出来,无论外面发生了何事。”   听了她吩咐,所有人都乖乖坐在她画的圈内。   周鸢她照例带在身边,打算去东生所说知地去找吕东来。   两人再次走出院子,不免看到躺在地上的数具血肉架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吃这么多个人,这后面的投身灵显然比第一只厉害多了!   为何第二只会比第一只厉害呢?   出了这座院子,在外面的门墙下,她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儿,用手里的灯笼一照,果然看到又是两具备啃食得只剩下骨架子的尸体。   “昭妹妹……”周鸢一连见到这么多,恶心得想吐,再也没有最开始跟来的兴奋之感了,她捂着嘴巴小声说:“我想回去找九哥了!我不想走了,这宁家人一定都死光了,还不知有多少这种尸体,我不想再走了!”   这小公主说完,立刻就吐得稀里哗啦的。   “此刻还不是时候,公主再坚持会儿!”南昭鼓励道,不久,她的目光定格在前方的院树上,那树只上吊着个人,那人穿着灰蓝色的棉布长衫,上面全是血迹,那是……   “吕东来!”周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刻肯定的喊道。   南昭心跳得很快,之前那叫东生的人说吕东来受伤了,若他没撒谎的话,吕东来一定遭殃了,那么将他吊在树上的,则是另外一只投身灵了吧?   她将灯笼递给周鸢嘱咐道:“公主拿着。”   对方哭着问:“吕东来是不是死了?南昭?”   这一路见过的人都死了,吕东来却被单独吊在树上,也许还活着吧?她不知道,但却很清楚,这只投身灵不仅狡猾,还厉害,连吕东来都被它算计到了!   她拿着周鸢的匕首,轻盈爬上树,对着那吊在树梢上的吕东来喊道:“小道士?小道士?”   只见他上半身的衣服全是血,一动不动的挂在那,丝毫感受不到活着的气息。   难道那心系苍生的吕东来就这样死了吗?   南昭这一路已见过太多死亡,却依旧在死亡面前,心神意乱,她趴在树梢上,一点点将吕东来的身体拉拢过来,吊着他身体的是一根绳子,她用匕首将绳子割断,抱着吕东来跃到地上。   “吕东来!”周鸢也围上来,借着灯笼的光线,这次可清楚看到,那张脸,确实是吕东来,还有他满头的银发,怎可能认错呢?   南昭蹲在地上,看到他脖子上有好大一个口子,里面的血肉清晰可见,所以他才会流那么多血。   “怎么会……”但即使亲自摸了他脉搏,探了他的鼻息,她还是不肯相信,吕东来死了!   她起身到处看了一圈,周鸢难过之余,不解问她:“你在找什么?”   “吕东来的乾坤宝剑,他都不离身的……”   可为何这儿没有?   周鸢跪坐在吕东来的尸体面前,抹着泪说:“别管那什么宝剑了,我们先帮吕东来的尸体保护好吧,那东西一定会来吃他的尸体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南昭更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投身灵所有咬死的活人,都会第一时间吃掉,可唯独吕东来的尸体,它吊在了树上,这意图很明显,是引她过来取,她此刻人就在这儿,为何投身灵还不现身?   突然,她脑中闪过什么,立刻朝地上躺着的吕东来尸体看去,电光火石间,她看到吕东来的尸体动了,他的脸不再是那张清秀的道士面容,而是随着它长大的嘴巴变得十分狰狞凶恶。   “阿鸢!”她惊声叫道,那东西已一口朝周鸢咬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周鸢手里拿了把匕首,听到她叫自己,就下意识的抬起匕首,那东西一口就咬在她匕首上,那般尖利的匕首竟生生被他一口给咬断了!   南昭立刻冲上去将周鸢拉起来,护在身后,骂道:“妖孽!”   那东西咬了一口匕首,十分气恼的咆哮了一声,那张刚才还是吕东来脸的面孔,在它的愤怒中,已变成另一幅模样。   银色的头发没了,转而是浓密的黑发,好像是吸收了丧生在他口中所有人的毛发一般;那张脸似人又非人,眼睛黑黑的一团,没有黑白之分,身体已长得与成年人一样高大,只是那身上的皮肉惨白得很,一看就十分邪乎。   “原来是幻术!”南昭问它:“吕东来呢?”   投生灵看向她,挑衅的说:“他早在我肚子里了!”   “我不信!”   “不信?”投生灵伸手撩了撩他头上浓密的黑发,大展拳脚的语气说:“吃掉一具拥有道骨仙气的皮囊,比吃十具凡胎肉骨有用得多了!哈哈哈——”   南昭不知该不该信,总之怒火已在胸口燃烧,她立即引出灵花之力,试图将此食人肉的投身灵给灭掉。   对方也停止了狂傲的笑声,转而用一种佝偻着背、窜着头的诡异姿态望着她。   “我引此力,毁天灭地——”   随着她的灵花决而出,强大的红色灵光如海浪般朝投身灵席卷而去……   投身灵竟然不躲,毫无畏惧的迎接着她的灵花之力!!!   突然,南昭看到投身灵胸口有道红光。   “难道是……”她不知该是喜是忧。   灵花之力袭过去时,投身灵将全数吸收进了身体,毫发无损的继续站在那。   “为何会伤不了它?”周鸢急了,她们此刻可是全仰仗着南昭的灵花啊!   南昭对这种情况,已并不陌生,九重山中的骨吱,不正是因她的灵花之力越发强大吗。   骨吱也食人,但它们不像这只投身灵一样,它们只吃血肉,会留下一副骨肉,它们只将人的皮囊留下,用以伪装自己丑陋可怕的外表,再迷惑其他人。   投身灵在她的震惊中感受到了一丝愉悦,感叹道:“三百多年来,本尊被关在石棺中,埋在仙子山下,等待你的归来!”   “你为投身灵之前,是何方妖孽?”南昭问它。   投身灵只是邪祟为自己避劫的一种方式,只要天时地利允许,便可为。   此邪祟有道神的魄守宝盒保护,且还是带着一粒灵花之力入人胎出生,必然不简单。   邪祟回答:“换了三百年前,你应该知道我的尊号,可惜呀,三百年沧桑一过,本尊当年的辉煌,还需从头再来……”   南昭冷声道:“你等邪祟,还想从头再来!”   “自然,不改这三界轮回之法则,吾等真神永无立足之地!”邪祟狂妄的叫嚣完,便朝南昭扑过来。   “啊——”周鸢看到那凶恶的模样,吓得大叫。   南昭及时将她推开,只身对抗这只拥有有灵魄的邪祟。   她已知自己的灵花之力伤不得它,唯有拔出辟邪宝剑抵抗邪祟攻击。   “哐哐哐——”剑刃在邪祟不断飞舞过来的双臂上,竟擦出火花,可见面前这副躯体犹如坚石,刀枪不能入的程度,甚至超过骨吱数倍!   十几个回合下来,南昭虽勉强应战,但却伤不了分毫,她一直在找一个机会,可这东西厉害得很,攻击时毫无破绽,正在打斗陷入焦灼之际时,她突然扔了手中宝剑。   “南昭!”在一旁的周鸢以为她疯了,失声叫出来。   却见她腾出不再防守的右手,一巴掌盖在邪祟的额头上。   “呼——”狂风肆掠,邪祟浓密的黑发在飞舞。   南昭右手的红光已参透它整个头部,她又看到了那沉埋在地底下三百年的封印石棺,听到邪祟的尖爪在石棺上不停的碰撞上……   它还看到自己站在万千的骨吱大军中,引领着身后的黑暗,迈向人间的城池……   “原来是骨吱的将军!”   她一直以为,骨吱是由闻晔的黑焰法杖掌控的,原来骨吱大军中,也有将领,且不止一个;而这些将领,也曾是人,只不过那已是上千年前的事了!   她眼前这一个,便曾是养尸匠手里一具活尸,自死时,便为他人所控,数百年间,这具活尸已转手无数代养尸人,直到有一天闻晔找到了它,借用灵花之力将它的尸骨炼化封存在一个花瓶之中,然后,将炼化出的骨血精引入凡人的胎中洗灵,它出生后,以食活人成长,拥有金刚之躯不说,还有自己的思想,在三百年前,这样的投身灵被称之为邪尾。   南昭并不能控这东西太久,它企图摆脱她的灵花之力。   正在僵持中,侧面突然有灵光飞过来,那是几张灭邪灵符,分五次,扎进了邪尾的身体。   这邪尾立刻停止了挣扎,倒在了地上。   “吕东来!”站在旁边的周鸢第一个看到抛出灵符的人是谁,惊喜的叫出他的名字。   南昭立刻看过去,发现吕东来一瘸一拐的从另一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他的乾坤宝剑。   “刚才发生了何事?”   吕东来解释道:“这邪尾并非有两只,它们选择投身洗灵时,大多都会选择双生子的胎,两个胎都一样,但其实它们都源自一个邪尾,就比如这只和之前我们除掉的那只小的,小的是它用来引开我们的诱饵,而这样的诱饵,今晚还不止一个,我刚才在那边也遇见一只,已长到十六七岁了!我与它在那边打斗了数翻,才将它除掉!”   南昭很是吃惊,“你的意思是,宁家媳妇肚子里的是三胎?”   “没错,三胎!而你遇见的这个,才是有灵花之力庇佑的,其他两只都没有,所以解决起来比较容易些。”   周鸢将刚才这只伪装成他的样子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吕东来点头道:“那是因为它们属于同一只邪尾,虽是分开的,但意识是相通的,它知道你们在寻找我,故意幻化成我的样子迷惑你们。”   说起来,不管是骨吱还是邪尾,都喜欢用这种迷惑人,再在目标不注意时,来致命一击。   “那我们现在是三只都解决掉了吗?”周鸢问道。   吕东来摇了摇头,答:“没那么简单!”   南昭刚才已在这东西的意识里,看到了它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也大概清楚吕东来为何这样说了!   她分析道:“最初的邪尾靠灵花之力被炼化出来,是装在一个花瓶中的,而投身洗灵时,只需要邪尾的骨血精投入人胎即可,它借用别人的胎腹中的孩子塑造自己的身体,不管此胎中是单生还是双生、多生,皆会为它所用,所以即便我们毁了这几只投身灵,但真正的邪尾却并未真的受损,只要那个装着它炼化骨血精的花瓶还在,有朝一日,它就还可借着它人之腹,从头再来!”   吕东来与她想得差不多,要杀死这只邪尾,必须得找到那个花瓶,如若不然,让它带着一粒灵花之魄再去别处投身洗灵后,又将又无数活人死于它口中。   “那么那个装着它骨血精的花瓶会在何处呢?”周鸢问。   吕东来回答:“骨血精一般会与邪尾投身的人家中某处埋葬,它才可顺利入胎,所以只要找到宁家那个人,便可找到花瓶所葬之处!”   周鸢立刻说:“刚才我们出来时,南昭抓了一个叫东生的男子十分可疑,应该就是他了!”   “东生?”小道士回想了一下,问道:“是否是一个三十来岁,身强体壮的青年?”   “没错,就是他。”   “你们为何怀疑是他?”   周鸢就将刚才南昭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因为他安然无恙的从邪尾口中逃生,以吕东来受伤为理由,劝南昭前去相救。   吕东来回答:“那个人我见过,却也是我从邪尾口中将他救下,当时我正与邪尾纠缠,没注意他逃去了哪里,大概是那时候跑回去,让你来救我吧!”   “对了,你的伤无碍吧?”南昭关心的问。   他受伤的腿在长衫里挡着,看得见血迹,怕是被邪尾咬了一口。   吕东来回答:“无碍,已用的南仙山的膏药敷过,那邪尾刚洗灵不久,还不成气候!”   接着,他们将那只被灵符控住的投身灵拖到来时的院子,宁甘几人还乖乖的坐在她离开之前画好的圈中。   “南姑娘!吕道长!”宁甘看到他们回来就从圈中走了出来,看到他们拖回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问:“那是谁?”   “正是吃了你家人的邪祟!”周鸢告诉他。   南昭走过去对他说:“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现在那邪祟在此,也做不了祟了,派人去找找别的人吧?”   宁甘不太敢相信的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   宁甘点点头,欲要亲自去找人,南昭说:“你们去吧,宁公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丫鬟很听话,举着火把,一边喊着她家老爷,一边往外面跑。   被留下来的宁甘问道:“南姑娘,这个东生要如何处置呢?”   东生听到这句话,立刻激动的说:“吕道长,我没有说谎啊,你可以给我证明啊!”   南昭走过去,将东生身上绑着的绳子用剑割开,然后对他说:“别怕,我已知道你并非那个将邪祟带进来的人了!”   东生重获了自由,自然开心,从地上站起来,问道:“那姑娘知道那人是谁了吗?此人实在是太歹毒了,竟然引来这么可怕的东西,吃了那么多人!”   南昭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她等着那两个丫鬟跑遍了宁府,将其余幸存的宁家人都找来后,特意看了看,还剩下哪些人。   宁老爷还活着,但他五个儿子死了三个,宁二叔也死了,他的两个儿子也死了一个,剩下那个才十来岁,被他母亲抱着,受惊吓不欠,其余的姨太太死了两个,下人之中,也有六人死在邪尾口下。   面对那些狰狞的血骨,宁老爷整个人都垮掉了!   “我宁家——到底造的什么孽呐——”   一夜之间,宁老爷从一个富甲一方的富老爷,到现在算是家破人亡了!   他想问苍天为何要这样对他,那种不甘,那种恨,南昭那样熟悉,她迈步走向这位老人身边,沉声说:“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宁老爷转过头来,浑浊的老眸看着她,与其说是在寻找答案,还不如说是在寻找一种痛苦的解脱之法。   南昭在他坐着的地方蹲下,问道:“宁老爷,当年五姨太死时,府上可还发生过别的特别的事,比如……谁莫名失踪了?”   对方听到她的问题,伸手擦了擦眼泪,点头回答:“当年……那件事后,确实有个人失踪了,她是小凤身边服侍的丫鬟,叫青青,小凤死后,她就不见了踪影,我们也派人去她家中问过……不过她家中也不知她的去向,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南昭再问她:“这个青青家,可曾有个病重的母亲,她家也是租宁家农田的农户?”   宁老爷点点头,“姑娘是如何知道?”   南昭得到这个回答,基本已肯定了心中的答案,她站起身,对身后不远处的宁甘说:“宁公子,五年过去了,你总该告诉大家,五姨太人在何处吧?”   宁甘突然被南昭点名问起五姨太的下落,面色很诧异的回答:“南姑娘,你是否记错了什么,五姨太早就在五年前就跳井自杀了!”   “不,五年前井里捞起来的那具尸体并非是五姨太,而是失踪的青青!”   “南姑娘你说什么?”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南昭便仔细与他们讲道:“那具尸体的脸全被毁了,并非是跳井时划烂的,井壁不会将一张好好的脸磨成那般,而是有人为了让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身份,故意毁了她的容貌,再换上五姨太的衣服将她丢入古井中!”   她确认那是失踪的青青,是因为她从古井女鬼的意识里,看到了农家的稻田,以及青青与父亲的对话。   宁二叔也说过,五姨太家很远,不是这里的人,所以她们两者的身份不符。   而她能确认宁甘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是在她抓住东生时,宁甘明明就知道东生才到宁家做工不过三年,不可能是在五年前与五姨太通奸的人,但他却选择保持沉默。   那时候,她就在怀疑他了,只是当时邪尾到处吃人,她无暇顾及那么多,这之中,她还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若将邪尾带进来的人,确实是宁甘,他又为何偏偏去云州,找她到这里来?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第168章 :你身上有鬼   “宁甘!”宁老爷听过南昭所说之言后,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惶然中压抑的愤怒,让他双手不自觉的颤抖。   宁甘是一个瘦弱的文书生模样,在他父亲面前,一直扮演的是一个生怕自己做不好,被嫌弃的儿子。   而此刻,他神情一变,变的孤独、不甘,愤恨……   周围是血染的院池,宁家所有的幸存者,看到他的转变,都差不多确认了南昭的话,宁家四少爷是除了宁甘以外,唯一一个没有丧生在邪尾口下的宁家儿子,他大骂道:“宁甘,你这个狼心狗肺,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竟对你的血亲下如此狠手!”   “少爷,你为何要这样做?”   宁甘眸眼透着凉意,怨恨的回答:“这么多年来,你们可曾有一刻真拿我到血亲?我在这家中,何时又被你们善待过?”   宁老爷气得猛咳嗽,手捂着胸口激动的问:“你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了双眼,竟做出如此泯灭人性之事?”   “哼,迷惑了双眼?”宁甘被所有人围困在中间,却一丝怕意都无的回答:“做下这个决定之时,我比任何时候的清醒!”   “逆子!你说什么?”   宁甘毫无愧意的讲述道:“自我记事起,我就是家里的灾星,不管发生了什么坏事,通通都我是我过错,所有人都骂我,不把我当人看,而起先,我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你们稍微善待我一些,可是结果呢?大哥烧我书卷,二哥大冬日捉弄我,父亲却罚我,在这个家中,我受尽了白眼,连个下人都不如,只有一个人对我好,就是小凤……”   宁老爷怒气提醒她:“那是你姨娘!”   宁甘却不以为然回答:“她就比我大三岁而已,而你这个老头子却能当她爹了,若不是因为她身不由己,怎可能给你糟蹋?她最爱的人是我,最懂我的人是她!”   那几夜被看到从五姨太房中出来的人,是宁甘没错了!   他那时,只是沉迷在五姨太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情中,还未对这个家动过杀机,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凤通奸之事被四姨太发现,告诉了他父亲,让她说出奸夫是谁,小凤宁死不肯,她那晚确实准备自杀,但被宁甘阻止了,为了救他,也隐瞒自己就是奸夫的秘密,他将无意间听到她们说话的丫鬟青青摁在水桶里,活活淹死了!   青青死后,他也一度很慌乱,慌乱之余,他用石头磨烂了青青的脸,再给尸体换上小凤当日穿的衣服,扔进了水井里;再连夜将小凤带出宁家,择城中偏僻之处安顿起来。   后来家中发现青青尸体,果然当成是小凤,不过,有个人却洞察了这之中的秘密,就是那个姓马的道长,还好,此人贪财,他就悄悄收买了此人,将那口井封了起来,留下青青的怨魂不超度,是马道长的私心,一来用来不断威胁宁甘,二来,他日放青青出来作祟,他还可赚一笔宁老爷的消灾钱,这般过了五年,宁甘与小凤倒还算幸福,但在家中还需继续受宁家人白眼欺负。   没有家里的钱财,他与小凤无法生存,可一直这样下去,他只能一辈子都与小凤这般偷偷摸摸,于是,一个歹念便在心中发芽,生根……   有一天,他从小凤的住处回来,突然听到黑暗里有人说话,他以为是谁在捉弄他,吓得胆战心惊,却听那个歌声说,可以帮他改变如今的现状,他不信,慌乱逃走,回去之后,又被家中兄长欺辱了一遍,还有那马道长按月来管他要银子,他的所有钱几乎都给了这姓马的,实在窘迫得很,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想到那个黑暗里声音说的话,它说它可以帮助自己,让欺负威胁他的所有人都消失,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又去了那个地方,那个声音果然又出现了,它让他到一处地方找一个花瓶,在子时将陶瓷瓶埋进宁府中某处,并取陶瓷瓶中一滴血液,偷偷掺进他大嫂的汤食之中。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宁家大嫂足月却久久不生产,看着家中所有人为此焦头烂额,他心里暗爽,每夜都到埋陶瓷瓶处,与那东西说话,并求它,第一个将威胁它多年的马道士给除掉。   马道士死了之后,他开始膨胀,已在盘算着等这些所恨之人都死掉,他成为唯一的宁家人继承财产后,与小凤如何双宿双飞。   这些,南昭基本在确认宁甘就是引邪尾入宁家的罪魁祸首时,就清楚了,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宁甘为何会专门找了自己来。   说起这个,宁甘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我知大事将成,看家中兄长都四处去寻高人,便也装着样子去云州找找人,我根本就没去欧阳家,我去帝王庙随意求个许愿牌,与一老头说起家中之事,他说让我去茶楼找位姓南的姑娘,我只当别人口中的高人与宁家其他人请的差不多,神棍一个,也就去了一趟,你出现时,看起来也就普普通通,还比不上家里已有的几个神棍,想来,也没什么大作用,于是我便把你请过去,好让宁家人不怀疑我,可我却没想到,你——”宁甘悔恨的说:“你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这般能耐!”   吕东来听了这个答案,感叹道:“这便是多起不义必自毙!”   大家都听他亲口认罪,立即围上来,向他讨命。   南昭挡在大伙前面说:“我还有重要之事,需他告诉我!”   宁甘早已猜到她要问什么,神情淡漠的说:“那瓷瓶埋葬之处,唯有我知,你若想知道,需答应将我送出去,待我与小凤安全离开这儿之后,我便告诉你!”   宁家其他人恨不得将他活寡了,怎能允许他全身而退?   “不行,他害死这么多人,绝不能让他走!”   南昭沉默着,于她来说,那装着邪尾精血的瓷瓶必须找到,这不仅是铲除邪尾的唯一办法,她还知道,瓷瓶里有一粒道神那得来的灵花之魄,那是她复活沈如故的所有,志在必得。   在宁家所有人的声杀中,南昭回答:“好!”   “南姑娘,你怎可答应他这要求,他杀血亲,六亲不认,禽兽都不如!”   宁家人愤怒的样子,她淡淡扫过,“那东西埋在你家宅中某处,若不拿出来,你们也休想安宁!”   “可是……”   “没有可是!”南昭不肯商量,这边与吕东来说:“你带着阿鸢留在这儿,我送他出去!”   吕东来知道她求灵魄心切,点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她在宁家人对宁甘的咒骂声中,将此人带离了宁府。   已是三更天,县城的街道静谧,马儿跑过的声音,十分清晰。   小凤的所居之处,在县城边上,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她终年闭门不出。   在门外,宁甘伸手敲了敲门,敲门的手势也是这些年,他们二人约定好的,小凤知道宁甘的所有计划,这夜根本没睡下,一直在等他好消息,听到敲门声,开心的跑出来开门。   “甘郎,成了吗?”小凤开心的问,面容一僵,因为看到旁边站着的南昭,诧异问:“甘郎,她是谁?”   “小凤,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怎生了甘郎?她到底是谁啊?”小凤也感觉到事态并非他们计划那样进行,脸上挂着不安。   宁甘来不及与她解释那么多,只让她快去收拾行李。   不久,两人拿着这些年存的钱财,从小院中出来。   起风了,风声让夏季的夜多了一种紧迫感。   南昭感觉到不详,出声道:“等一等!”   “怎么了?”宁甘不解的问。   南昭手拿辟邪宝剑,对着前方的夜色中喊道:“出来吧!”   接着,便看到一个身戴斗笠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发着红光的盒子。   宁甘并不认识道神,但感觉到危机,紧紧抓着小凤的手,怕她遇到危险。   “阿昭——夜还很长,不急上路!”   南昭自然知道,道神此刻出现是来做什么的,杀人灭口,她护在两人身前准备迎战。   道神声音带笑的说:“你这么急着想得到灵魄,是想让沈如故复生吧?”   南昭不答,她跟此人,早无话语可说。   道神突然念起诗来:“夜来晚风过,不知郎是谁。”   夜来晚风过,不知郎是谁……   “阿昭,你此生与那人的缘分已尽,何必再执着一个阳寿早尽之人?”   “何必还一直用师父的语气与我说话?难不成,你我师徒缘分未尽吗?”南昭的声音里,数不尽的嘲讽。   “我终归还是你的师父,你可以恨我,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有今日,能掌握灵花之力,皆是师父在帮你!”   “哈哈哈哈!”南昭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她笑得有些哀怨,眸中尽的凉意,看向那边回答:“从杨家祸事,青云山十二根封骨针、泰州万凝膏、我协助美姨逃走前灌我断命汤,数次生死之经历,确实才有了我今日之地,可是我却并不感激你,师父——”她将这两个字切齿唤出,“死境是你所赐,活下来却是我自己的本事!”   道神也就不与她叙旧了,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师父就不必留情了!”   说着,他念起咒语,魄守的力量朝她飞过来,南昭全力抵抗。   两股力量很快就交织在一起,不分上下。   道神望着与魄守斗法的南昭,劝道:“为何要这般执着呢,阿昭?为师早就告诉过你,这世上万物生生相克,魄守宝盒,本就是你的克星,不管你收集了多少灵魄,你都休想打败我!”   而就在此时,趁南昭不备,一个黑影从后方潜过来,一剑捅穿了宁甘的胸膛。   “噗”鲜血喷洒而出。   “宁郎!”小凤惊声呐喊。   南昭回过头来,看到宁甘跪在地上,已无命活,而用剑杀死他的人,是她的大师兄风恕。   对这位大师兄的恨,早就不再那般复杂,她最初恨他,是因他承认杀了师父,而现在知道真相后,看待他,不过是与道神同流合污的茅山术士罢了!   此刻见他杀了唯一知道邪尾血精所在的宁甘,她怒气上头,转身就朝风恕扑过来。   此人轻功颇好,且反应敏捷,自然知道她朝自己来了,挥剑抵挡。   南昭手有灵花之力,用剑实在多余,她直接引力过去,对方根本招架不住,被她击落在地,口吐鲜血。   这发生只有片刻,南昭丝毫未给他任何反应余地,拔剑朝风恕脖子砍去。   “阿昭!”道神慌忙阻止道。   南昭十分吃惊,她以为杀人如麻的道神,不在乎这世间任何人的生死,风恕不过是他手中一道棋子而已,怎么,难不成,他们二人之间,真有师徒之情?   “他好歹还是你大师兄!”   她听后只觉十分可笑,怨气让她几剑挑断了风恕手脚筋。   道神更加紧张了,忙说:“你留他性命,为师给你想要的!”   南昭根本不信,她问道:“我要你魄守宝盒里的灵魄,你给吗?”   风恕忍着手脚筋断的痛苦呐喊道:“别管我!师父!”   南昭也不相信,作为闻晔爪牙的道神会为了救一个风恕,将灵魄交出来,她再次举剑准备结了风恕。   突然,道神将魄守盒子里一枚发着红光的宝石扔到空中,那是灵魄无疑了,怕道神立即收回去,她也不管风恕了,身体一跃,用灵花之力,将那颗灵魄收与掌心之间。   也是在她拿灵魄那刹那,道神以最快的速度过去,将已成废人的风恕救走了!   他修得逃身术,很快就没了踪影。   南昭得了他魄守宝盒里的灵魄,短时间内,他没有别的灵魄做引,即便有宝盒,也对南昭毫无威胁。   “宁郎,你别走,你答应过我的,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你走了,让小凤怎么活……”   小凤跪坐在宁甘的尸体旁边,凄惨的哭着。   南昭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宁甘算是死有余辜了,她并没有多少同情之意,还不知那邪尾的精血在何处,她也并不为此烦恼,因为她看到宁甘的魂魄正慢慢的从尸体里飘出来,为免夜长梦多,她直接进入此灵魂的意识中去寻找答案。   她看到宁甘从小被亲人所嫌弃、受尽了白眼和委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看到宁甘从一个本来善良的人,内心在种种不公对待中渐渐扭曲到阴暗。   她还看到,宁甘与小凤的情爱,她问他:“宁郎,你会永远爱我吗?”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最后,她寻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从意识中脱离,眼前,已又多了一具尸体。   小凤用风恕的剑自刎了,尸体倒在宁甘的身上,他们两人的献血,流了一地。   南昭的心境,终究还是有了起伏,曾几何时,她与宁甘一样,受尽他人的白眼和嫌弃。   她也有过要将那些害她之人置于死地的念头,所以——她其实,也是和宁甘一样的人吗?   宁甘和小凤的亡魂重逢了,南昭没打算让他们此刻下阴人路,她在凌晨的夜街上,等待了许久。   终于,阴风吹来,她听到铁链声从远处传来。   不久,一个身穿青衣,一身鬼煞气的阴差走了过来,在此阴差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刚死不久的亡人,他们一时还不能接受自己惨死的事实,鬼哭神嚎的。   南昭远远就认出了那些亡人,不就是宁家被邪尾害死的那些人吗?她记得,一共有十四人。   “亡人郑小凤、宁甘,你们阳寿已近,速速与二爷去阴曹地府报道!”   黑无常喊了一声,立刻发现他要拘的魂,已被人所控,正要发怒,却感觉那人分外眼熟,定神一看。   “是你——”   南昭也觉得颇有缘分,自己不过是想等个阴差来问问话,却遇见了专门拘凶鬼的范无救,想来是因为今夜这县城死的人皆是邪尾所害,故才是黑无常前来拘魂吧!   他们可是老熟人了,她和气的笑了一下,给对方行了一礼,问道:“二爷上回受的伤,可好些了?”   说起上次的事儿,范无救恼意已升在鬼脸上,喝道:“南昭!莫要羞辱二爷!”   “二爷说笑了,南昭绝非羞辱,是真心关心二爷呢!”她礼貌回应道。   对方就问:“即是真心,你扣二爷亡魂作甚?”   “不为别的,想向二爷打听个亡人的下落!”   自上次阴间那一遭,先后乱了好一阵子,阴间的官差各个城隍庙无不知道她南昭是谁,范无救虽说保持着他阴府第一鬼差的威严,但也十分清楚,今日之南昭绝非当日阴人路那个任他拘的亡魂了,所以也不想得罪,毕竟是灵女,灵女生死不归阴间管,可他往后阳间行走还多,有了冲突,不好办事儿,也就放下面子问道:“谁?”   “沈如故!”   “沈如故?”黑无常皱了皱眉,“就是你上回在泰州城隍庙大闹要救的那个沈如故?”   南昭笑着点点头:“二爷既然知道,那就省事儿不少了!”   黑无常已瞧出她的心思,面带肃严的说:“人死不能复生,他早就阳寿尽了,你莫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为。”   她最是烦听到‘逆天’这个词了,收了方才的笑容说:“二爷,你不必与我讲三则法规,阴间法则,我南昭早不信那一套了!”   音落,她飞身上前,引灵花之力朝黑无常袭去,对方直觉此力惊人,招挡一击之后,已吃力的往后退去。   南昭本意并非是要伤他,而是抢他所拘的魂魄,见他退避之后,立刻过去抢了他的拘魂链,此链一经手,亡魂跟着走。   “南昭,大胆!”黑无常被气得鬼脸尽黑。   南昭却无伤大雅的回答:“二爷,我还可以更大胆呢!”   “你到底想做甚?”   她商量着说:“我们做笔买卖吧!你去阴间将沈如故的魂带上来,我将这十六个亡魂还你,一换十六,这笔买卖你不亏!”   如故黑无常还有活命的话,肯定被她气死了,他面目狰狞的说:“好你个南昭,竟与本二爷做买卖!”   南昭也不想太折对方面子,好语气说:“我知道,二爷要拘的魂,说是三更绝不多等,可二爷,我南昭要的东西也不多,只有沈如故,他在你阴府一日,我便时时惦记着,就算你今夜不答应我,他日我也会下去找,只是那时候,你等有阴府法规要遵,而我之执念,绝无妥协,那时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死多少阴差,全凭二爷打算。”   “你竟敢威胁二爷?”   “二爷错了,南昭并非是威胁,而是告知,威胁尚可喊大话不行其事,告知则是势在必行!”南昭刚才也算给足了对方面子了,此刻也是立威的时候了,她抬手引出灵花之力在四周环绕,漆黑的夜街上,瞬间赤红一片。   黑无常虽是阴府第一阴差,也不过是只有了点道行的鬼,见这般强大的灵花之力,也生怕被沾染魂飞魄散,立刻退避三尺,真是又气又拿她没办法,不得不回答道:“要将阴府早已入册多时的亡魂带到阳间,这种逆阴府法则之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阴差可决定的,你为难二爷有何用?”   “二爷虽是小小阴差,但在各大城隍老爷,十二殿的阴王那都说得起话,我南昭既敢跟你说这些,也不单单是对你说的,如故的亡魂此刻在阴府何处,你就拿我的话去与其管辖的阴官商量,他们若不愿意送上来也没关系,刚才我也说了,我自己下去取!”   黑无常也听明白了,但今夜之务他是要来拘这亡人十六,还是放低了些姿态商量道:“你的话二爷会带下去,这亡人十六就让二爷先带回去,云州城隍爷那边不好交代……”   “二爷,这亡人十六就先存我这儿,就当是你的诚意,你且归吧!”南昭再无商量的余地。   对方只好作罢,甩袖负气而走。   南昭已出来多时,还要回去找邪尾的精血,带着这么多亡人奔走,实在不便,便取下腰上一荷包,用灵花之力加持成魂袋,将这些亡人尽数装了进去。   回到宁府,吕东来早守在门口等她,见她终于骑马归来,绷着一张脸问:“怎生去了那么久?”   南昭若无其事回答:“要送人家走,当然需些时间啦!”   吕东来却并不怎么相信,他说:“宁甘阳寿也没了,你过去,遇见了谁吧?”   “对呀,和道神打了一架,但我已知道邪尾的精血在何处了!”她急着进去找,所以大步往里面走。   对方却走过来,将她的路挡去,然后在她面前头低下来,将鼻子贴近她的肩膀、脖子处,用力的嗅了嗅。   “喂,小道士,你又不是狗!”南昭想躲。   吕东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固定住,很肯定的说:“你身上有鬼!” 第169章 :他回不来了   南昭身上有十六亡人,确实有鬼!   她本以为有灵花之力隐藏,可将鬼气遮盖,却终究还是没逃过吕东来的……鼻子!   不过,她深知此举在这小道士眼中是何等罪过,即便被发现,也装出一副你错了的姿态解释:“大约是今夜死人太多沾了太多鬼气吧!”   吕东来岂是这般好打发的?他可是自来以不达目的誓不休为铭牌的,他继续抓着南昭的肩膀,以老贼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脸问:“贫道方才遇见了一只鬼,与咱两都颇有缘份,你猜是谁?小灵女?”   她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说的是黑无常,却装傻问:“谁呀?”   “咦——不久前在这里还聪明如斯的你,怎么突然笨起来了?今晚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再这遇见的鬼有缘份的,不就是之前我在阴人路上打伤的范无救吗呀!你——这身上,可还沾着人家的鬼气呢!”   南昭被他盯得手心莫名流了一手热汗,在黑无常面前耍狠时都没这么紧张过,很想问他鼻子是不是开过光,连属于那只鬼的气味都能分辨!   她也不躲了,当即将对方手一撩,无所畏惧道:“是!我遇见范无救了,还扣了他要拘走的十六亡人!现在那十六亡人都在我身上!”   怎样?   吕东来瞧她突然这般坦白,也不跟她玩戏的语气,神情也跟着一变,“私扣亡魂,违反阴府法规,是三界所不能容之逆天之行!”   南昭毫无悔意回答:“要说三界所不能容的,又岂止我私扣亡魂?我南昭在这世间的存在,便也是它们所不能容的!”   吕东来说教道:“南昭,你的出生,你自己无可选择,但你私扣亡魂却是你主动之举,可一概而论?”   “那你呢?吕道长,你当初为了查明庄子钰之死,闯阴人路打伤范无救时,你口中的三界法则又在何处?”南昭质问他!   “你……”   “如故用命换我命!我明知有复活之法却不为,你觉得可能吗?别说是私扣亡魂,若是用这些亡魂之命换他的命,我也在所不惜!”南昭说得坚决,之后,连她也被自己口说的话吓了一跳。   那些她曾信奉的道义和善,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她不再是那个随时将师父的大道挂在嘴边的执着小道姑,她在尝到灵花之力的强大后,在那些企图阻拦她的人面前,狂妄自负。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她不得不成为这样的自己。   在吕东来及其复杂的目光中,她收敛起方才那抹不可一世的神态,变得低落,她像是请求的说:“吕东来,别的所有你口说的法则法规,我都可尽我所能的去遵守,唯独有关沈如故,不能!”   话完,她从对方身边走过,身风刮起吕东来在打斗中弄乱的银色发丝。   她离开了好片刻,吕东来都没有移动,他脚腿受伤,衣衫的血迹令他看起来有些颓废低沉。   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方才南昭口说的那句话。   唯独有关沈如故的,不能……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一出生就注定要当道士了,因为世俗中人的情爱比毒药还毒,让人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而作为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道士,他在面对南昭这种行事时,简直……无法忍受!   他不顾腿上一伤,跃上房顶,盘腿坐在上面开始默念清心咒!   南昭回到宁府,宁家其他人刚将那些尸骨收集,妥善保存,等待下葬。   失去亲人的痛哭声一直没停过,南昭尽量不受此影响,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宁老爷交代一声,于是就去到那位生无可恋的老人面前,沉声告知:“宁甘死了!小凤也死了!”   宁老爷那哭得黯淡无光的老眸转动过来,看向她。   “宁甘被他引来之物的同谋杀死,小凤是自己不愿独活寻的短见!”   她不想煽情安慰,说得尽量简洁。   宁甘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但终究是他儿子,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后痴怨地笑起来:“他寻死路,却要拉着这么多人陪葬,哈哈哈哈,都死了,死了!”   南昭没再说什么,独自去寻邪尾的精血所藏处,在产房外院子里的一颗樱桃树下。她用铲子刨了半个时辰,便看到了那个精致的瓷瓶,她首先将里面的那粒灵花之魄单独取出,与她从道神那的来的那粒放在一起,然后再将那瓶中精血用灵花之力尽数收于手心之中。   此邪尾终究是以灵花之力炼化而成,这也算落叶归根了!   一夜之间,得了两粒灵魄,她感觉沈如故就快要回来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内,周鸢早睡着了,她却靠在一旁想着事情。   道神竟为了救风恕宁愿舍弃灵魄,是他们真的师徒情深,还是他又有别的阴谋诡计?   范无救回阴间去了,能顺利将沈如故的魂带回来吗?   不过这一遭,她与地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云州国公府,次日清晨。   南昭今日要出去打听鬼仙未辩的下落,所有要用的家伙,包括那十六亡人与灵魄,她都随身放在身上,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周仰却一大早就在院外等候。   夏季的清晨并不太热,他着一身白色轻薄长袍,雅人深致。   “九哥……”南昭意外掺半。   回来一天,虽然周仰差不多已从十四公主那得知了他们宁家一行的所有惊险,但南昭却只字不提。   吕东来又避到军营中去了,想起那天回来时,吕东来说了句别有深意的话,他心中几度不安。   他说:“王爷,若有天南昭变成了世人口中的样子,王爷还会对她如初吗?”   周仰几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眼里,南昭一直就是那个南昭,从未让他失望过。   世人口中的样子?   那又是哪般模样呢?   “南昭,今日可陪九哥出去一趟吗?”周仰开口询问道。   记忆中,她这位九哥少有会主动开口的事,南昭虽急着去寻鬼仙之下落,不过两者似乎并不冲突,也就爽快答应了!   周鸢也要跟着去,三人同乘一辆马车,走到半路,才说起,原是云州西城郊,有座菩提寺,与泰州的四方寺、仓州的金刚寺共称四大古寺,拥有千年历史,其中所出得道高僧数不胜数,所藏经书数万册,是许多佛门求经之士圣地。   再说起来,这座寺庙经历了这么多岁月,更朝换代也数番,曾经乱世之中,救济不少苦命人,与历代镇守云州的司马家乃至云州军,都有密切的关联。   周鸢好奇问道:“听说,菩提寺中有一座宝塔,塔中每年七月中旬会有神灵现世的奇景,而每年菩提寺便会在此刻举办朝拜法会,各界信众都会来参加,太皇爷爷在时,为了一睹菩提塔中的奇景,每年都会从天都赶到云州来观看,那时,天下各界人士也会来凑热闹,有的人想沾点儿仙气,有点人想一睹圣颜;于是,这菩提寺的法会,受皇家加封为国之法会,热闹得很。”   今年的法会再过几日便要举行了,听闻今年炎帝因民间各种有关妖星的传闻不断,再加上生死门之事,今年打算亲临菩提寺,此时,探子来报,圣驾两日后便会到云州。   周仰已有三年未见过他父皇了,没有父子之间久别重逢的喜悦,心情很是复杂。   南昭听见周鸢说起这些,下意识的去看她九哥,见他默声坐着,眉目间,有几分忧色。   虽然他什么都未说,但她似乎那么一刻,就看懂了他。   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恨不得他死,而他是臣是子,一切都得默默受着。   菩提寺就在前方了,撩开马车帘子,可看到一座修建宏伟的寺庙建在青山之下,黄色筒瓦,片片如金,红色佛墙,乍见分明。   马车停在寺外,寻龙几人自觉的卸下武器,在前面引路,其余王府卫则跟在后面。   周仰开口说:“今日过来,一是受外祖父之托,为协助寺庙布施法会,二来生死门虽有吕东来守着,不过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天下苍生匹夫有责,我们也虔心在此为云州祈福。”   周鸢十分认真的听完,点头问:“那九哥,咱们要如何祈福啊?”   “每年法会上都需经文数万卷,一部分由寺中僧侣抄写,大部分却都是其他信众虔心书写的!皇奶奶在宫中与宫人们也抄了两百多卷,后天也会随父皇一同到达云州!”周仰语气中,带着尊敬。   十四公主却撇撇嘴:“啊!抄经文啊!”   显然,比起枯燥的抄写经文,还是与南昭一起出去打妖除鬼有趣儿。   周仰岂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用手轻敲了一下她脑袋说:“你呀,最是缺乏耐心,就该多抄抄经书!”   这边,他看向南昭问:“近来你也经历了不少事,菩提寺是佛门圣地,你也借此机会,静静心。”   南昭知道九哥是良心苦用了,也就没扫他的兴。   不就是抄经书吗,她从前也抄过许多,不过抄的是道家的,佛家属他门,她不精通,却也心存敬畏。   可是,身上带着十六只鬼进这佛门圣地,多少有些别扭,且若不是有她灵花护着,它们这些新鬼到这里很快就没了!   进庙之后,有专门的小僧人请他们去后殿抄经,今日在此抄经文的人也不少,全是从云州来的虔诚信徒,有大户贵妇、也有平民书生。   案上整齐的摆放着需要抄写的经文,殿前的堆放着已抄好的上万卷经文。   里面虽然人多,但除了纸卷笔磨之声,安静的氛围着实与别处不同。   南昭与周鸢找了处空案跪坐蒲团上,她已许久未写过字了,拿起笔时,突然想到沈如故每每深夜,总在书房中落笔的画面。   还有多久,能重见此景呢,她心期盼。   她将想念沈如故的心用在手中的笔上,佛家人讲究因果,善恶有报,她要为沈如故多抄些经文积德,日后能顺利归来,所以她抄得工整不说,也很快。   “哎呀,昭妹妹,为何你做什么都这么认真?”旁边的十四公主小声说。   南昭目光看过去,她已抄满一页纸了,而周鸢面前那页纸上,却只画了个乌龟。   “因为我所求太多!”她笑了一下,诚实回答。   长久以来,她要亲人、要报仇、要真相,要活着、艰难前进,现在她要沈如故回来,她有时也觉得,自己是否太贪心了,所以想多担一些,多行点善事,也许他日雷劈下来之时,能稍微轻点儿。   一整日下来,她一人所抄经文是所有人中最多,且工整整洁,连检查的小和尚都夸她神笔。   吃过斋饭,路过大雄宝殿,周仰提道:“南昭,菩提寺的签很准,要不要进去求一支?”   周鸢接过话来说:“是呀昭妹妹,你不是说你所求许多吗,去求一支吧?”   从前卜卦得多,求签是从未有过的,那就试试看吧!   已近暮色,大雄宝殿中香客已没几个了,皆是虔诚拜过之后,便安静离开。   南昭走到求签处,周仰亲自拿过签筒来递给她:“跪在这,心中默念你所求之事。”   她听话跪下,默念着沈如故的名字,摇动签筒。   别人摇几下就出的签,她摇了数次也不见签落,心想,看来佛主也知她这此乃逆天之行,连副签都不愿施了!   不是说佛主海纳百川吗?   “塔——”一只竹签落在地上,周仰为她拾起,好像看懂了她心思似的,淡声说:“只要耐心等着,终究会有一个答案的。”   将签交给负责管签文的老僧人,对方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何意。   周仰尊敬问:“师父有何不妥吗?”   僧人双手合十胸前,对他行了一佛礼,缓慢回答:“贫僧在此掌管签文数十载,是头一回有人抽到了此签!”   听到这句话,几人都很好奇,南昭抽到的到底是何签,竟从无人抽到过。   老僧人去将签文取出交于她手中,上面写着四行字:一桥两头生,夙愿解千年,夜来晚风过,不知归人何。   南昭读完这四行字,眉头不由得皱起,重复着最后两句。   夜来晚风过,不知归人何……   就在前一夜,道神曾念过与此签相近的寺,难道,他也曾求到过此签?   此签文,到底是凶是吉?   她困惑不解,递上签文,望那位老僧人能帮忙解读一二。   老僧人却感叹道:“贫僧在此守签文薄已有两万一千六百八十日,风雨不休,共解签文五十六万余次,此有三百八十六注签文,皆知其详,唯有这三百八十七签,贫僧未能参悟此理——”   周鸢诧异说:“呀,竟然还有您也不懂的签文呐,难道你们这么大座菩提寺,没有能解此签的大师吗?”   老僧人笑了笑,回答道:“若此签对施主十分重要,可去菩提塔寻虚云大师,他是禅出大悟的高僧,此签应能为施主解惑。”   将签文收过来,三人往外走,周仰高僧她:“虚云大师是与一悟大师齐名的当世高僧,常年守着菩提塔修行,不过那菩提塔除了菩提法会时,平日并不对香客开放……”他想起上次他们去四方寺,南昭也受了一悟大师的点拨,想来她与佛门还是有缘分的,就说:“既此签这么多年未被人抽中过,也只有虚云大师能解,你虔心去求,应能如愿。”   于是几人步行过菩提寺的几个僧院,来到以此命名的菩提塔。   那是一座有九层塔楼的佛塔,传闻,佛塔的塔尖上,供奉着一颗舍利,名叫菩提,不仅是镇寺之宝,还是一降妖除魔的法器。   不过,都是传闻,谁也没有真的见过那颗舍利。   只是虚云大师数年在此,平日不开放,这里更显神圣与肃静。   塔下有位小僧人守着,他之务是引导来到这里的香客返回,见他们过来,立即过来劝道:“几位施主,菩提塔还未开放,若想观塔,三日后菩提法会上便可,几位施主请回吧!”   刚说完,小僧人听到塔内传来三僧木鱼声,突然又说:“几位稍等一下。”   他快跑进菩提塔中,不久之后,又跑出来,尊敬的问:“请问,你们之中哪位施主姓南?”   几人面面相窥,周鸢立刻指了指南昭道:“她姓南!”   小僧便对她说:“虚云大师请施主进去。”   南昭已不那么惊讶了,上次她在四方寺见一悟大师时就知道,这些高僧啊,佛者啊,最是喜欢点拨人了,想来这虚云大师也是知道点什么,要来对她说教一番了,她独自进到塔内,见一白胡子老和尚站在塔梯处,面带慈笑的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就是虚云啦?   看起来没那么老,但也不年轻,不过面色光亮,与俗世中那些人的面容是大不同。   这就是佛门中人修出道行来的佛面。   “施主,请——”   她走过去,跟在虚云后面,朝塔顶爬去,爬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大师,你该知道我要来做什么的吧,我不看菩提舍利!”   大师回过头来,还是那张带着慈笑的脸,“你来问签,第三百八十七签!”   她不由得心生敬意,连她求的是第几签都知道!   “那大师为何带我去塔顶?”   大师却不答了,继续引着她朝塔顶爬去。   南昭有求于人,也就不多话了,跟着到了塔顶,没看到传闻中的菩提舍利,只在这高塔之上,看到菩提寺的佛影轮廓,以及远处的山影晚霞。   大师站在塔窗前问她:“施主看到了什么?”   “和尚?”   大师摇头,“看远一些。”   “庙门?”   大师摇头,“再远些。”   她耐着性子回答:“山峦……农田……”   大师指着远处再问她:“那山峦之间是何?”   南昭皱眉思索,脑子里围着云州城池的方位已转了一圈,恍然大悟道:“是生死门!”   大师满意点点头,告诉她:“菩提塔不仅是寺庙之首,更是云州之巅,在此高处,可望生死门。”   她立即想到这虚云数年在此,对外都说是修行,这般观来不难发现,他与司马封以及吕东来所做之事相同,皆是守生死门。   司马封是大将军,吕东来是救世的高道,虚云则是佛门高人,那么她呢?   虚云为何带她来看生死门?与她要解的签闻有何干系?   早知她心中困惑的虚云耐心与她说:“施主,许多年前,本寺并无签文薄中,并无第三百六十七签,那是数百年前,一位施主亲手写下,他留有一则预言,他日若生死门有重开之险,会有一名女子前来问第三百六十七签,此签是寻人,签文是,一桥两头生,夙愿解千年,夜来晚风过,不知归人何。姑娘要问的是,那个人是否会回来……”   南昭点头,问道:“那么大师,此签文中,那人回得来吗?”   虚云叹了口气,回答:“夜来晚风过,不知归人何……只怕施主要求之人,回不来了!”   她不信,语气急切的说:“我不信!”   对方看她这般坚决,语气未变的说:“施主想必已听说了,这么多年,前来本寺求签的香客,从无一人抽中过此签,贫僧也知无不言的告知了施主,此签在数百年前,就定下了,你也如写签之人所言,准时来求签了,怎可不信此签文解?”   “那就是大师你记错了,此签的解应是他能回来,怎可能是回不来?”她睁着眼睛看着老和尚,恶毒的希望他真是老糊涂了!   但虚云却再一次告诉她:“自我守菩提塔以来,此签解便是如此,施主也可不信,但结果总会出现,那时若施主还有不解之处,可再来菩提塔解惑。”   南昭听了老和尚的话,心烦意乱到连最后的礼别都忘了,她捏着那支签文疾步下了佛塔,周仰他们还在下面等她,见她出来,周鸢赶紧过来问她:“怎么样,见到那位虚云大师了吗?还有那个菩提舍利见到了吗?”   她脸色不太好看,也就这没心没肺的公主看不出来,周仰可是看在眼里,轻声问道:“南昭,是否是虚云大师为你解的签文不好?”   南昭点头,“大师说……他回不来了!” 第170章 :阴府三关   周仰深知沈如故对她意味着什么,出声安慰道:“那也不过是一道签文而已,做不得数的!”   南昭也想这般认为,可听了刚才虚云大师说,那道签文是数百年前,有人为她写下的,仿若一切都早已注定。   那此番,她可逆势而为吗?   从菩提寺出来,已是夜深人静,半路她让马夫停车。   “九哥,我想单独去个地方!”   周仰知道她有心事,不便打扰,便让寻龙将马牵过来让她骑。   临别前嘱咐:“早些回来!”   “嗯。”   待她一走,寻龙上前询问:“这么晚了不太平,让属下悄悄跟着南姑娘,在旁保护她吧?”   周仰回答:“不必了,如今的她,已不需旁人保护。再说,她不想人跟着,你也跟不住了,回吧!”   一行人朝国公府方向而去。   南昭独自来到地王庙,晚风清凉。   她将马儿拴在树下,去到寄放许愿牌的地方。   铃铛声响,轻吟如孩童欢闹。   她在曾站过两次的地方停下,摸出那块写着“与晔重逢,不离不弃”八个字的许愿牌,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庙外的屋檐下。   夜色寂寥,他孤影凝视她许久,便转身朝反方向行去。   即便已经历过两次,更知那身影不过是一道幻影,南昭仍然控制不住心中怅惘与迷恋,她紧紧追上去,在知道他会停下来的时候,继续朝他走去,站他身旁停下。   她知道他将说什么,但一句都未仔细去听,就这般痴痴的看着他对着远处空旷的古街道说着那些虚无的谎言,眼眸渐起泪光。   她仰望着他,终于开口道:“如故,算算日子,你离开我不过半月,而我却仿如不见你数年。”   “今日我为你求了一签,签文我不懂,解签的大师说,你回不来,他说错了,对不对?”   星月之下,沈如故的眉眼冷淡,她前两次都离得很远,唯独这一次,她将那抹深藏眸底的忧伤看明白了!   虽然是幻术,但也曾是沈如故为了让她相信自己还活着时,真实流露过的一刻。   “就算他说的是早就注定的,我也不认,我已经找到两粒灵魄了,我不会放弃的……”   “是你教我的,不信天,不信命,我只相信我自己!”   沈如故的幻象还在身前,此刻突然转身,目光对上她的眼。   她心中一惊,为何前两次,她不记得,沈如故的幻象会在此刻转身?   是她记错了吗?   沈如故就这般看着她,好像真实存在一样,听得见她的话,看得见她的神情。   “如故……”她试探地伸出自己的手,去抚摸那张面孔,他却也在此刻转身,背对她说:“南昭,今生我们夫妻缘分已尽,再见面时,我会替她向你拿回所有欠她之物!”   还是那句话,以及诀别前的无情。   南昭有些失落,因为她知道,这段幻象已到了尾声,她想多看他一眼,于是他迈步向前,她也迈步向前,在能一直看得见他的地方,紧紧跟着。   可是,幻象终有头,她最后,亲眼看见他的身影像烟一般在面前消失,好像又失去了他一次,心如刀绞,独自站在夜色中许久都不曾挪动。   “呼呼——”   风声突然变了,变得急促不容商量。   南昭眸间瞬间收起方才的忧伤,变成一脸冷漠,回身看向风起的源头。   其他地方都十分正常,唯独她所看之处起了很浓的雾色,不久之后,那雾色中,有谁的身影若影若现,接着,就看到四个轿夫抬着一辇黑色轿子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她仔细看了下四人的脚下,没有影子,是小鬼无疑了!   那么轿子里坐的,又是谁呢?   “南昭,你私扣亡魂,威胁阴差,你知不知罪?”   一道硬气的男声从轿子内传出,听完之后,她已基本确认,范无救带的话已经带下去了,这是出结果的时候了!   “私扣亡魂,威胁阴差确实是我南昭所谓,不过知罪倒没有!”   “哼!”那轿子内的也不知是地府的什么官,不过能在知道她身份还被派上来,想必道行胜过范无救。   南昭耐心的等待轿子越来越近,轿子还未停稳,一个凶面鬼从轿内飞身而出。   她也见过不少恶鬼了,这只鬼却长得尤其吓人,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奇异,身上的鬼杀气更是比黑无常的还要浓,是个很角色!   此凶面鬼手持一把长剑,那剑刃十分锋利,看到剑气劈下,南昭侧身躲避开。   凶面鬼一剑击空,并不作罢,大喊道:“吃我正南一剑!”   正南?   南昭似乎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清楚眼前这凶鬼是谁了!   钟馗啊!   专门捉鬼的鬼,其实算不得是地府里的在职阴官,因为死前就是个厉害的道士,正直坚毅,死后错过投胎转世的机会,便留在民间,专除恶鬼,他是民间百姓封的神,阴府也敬重他,毕竟千百年来,他帮阴间干了不少事儿!   这么说,黑无常自己搞不定,去下面放了话,他们请钟馗来对付自己?   钟馗虽然厉害,但南昭却并不放在眼里,她提醒对方道:“前辈,我只想要沈如故的魂,你若没带上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钟馗凶巴巴回答:“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法,你既然喊我前辈,就该知道,我只往地府里送小鬼,从未有过奖小鬼往阳间送的时候,今日过来,就是管你讨那被你私扣的亡人十六,你要是识相,乖乖将它们给我,不然我不管生死薄上有没有你的名字,直接送你下去见阎王!”   南昭冷笑,“你放心,若是你这趟来没带如故的魂,不用你送,我自己也要下去一趟!”   既然这鬼神来是来打架的,她也就不留情面了,当即就引出灵花之力在手心,钟馗再挥剑袭来时,灵花之力与剑气相撞,灵光四射,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染亮。   普通的鬼见灵花避之不及,钟馗不亏是鬼神中的凶煞,竟能在灵花的攻势中游刃有余,不停变换招数,或砍或劈。   两人这般较量了数个回合,南昭开始厌战,她回到起始点,用手取下右手的紫珠,对钟馗发起强力一击!   钟馗明显发现她这一击强过刚才许多,放剑在身前全力抵挡,却被灵花之力击飞,落出去十丈远!   其他鬼灵早就灰飞烟灭了,钟馗还能凝神重新站起来,不过他的鬼气已经明显减弱,因他生性十分固执,即便知道自己已无战胜南昭的可能,却还是不肯退缩。   “我无心杀鬼神,也并非要与阴府抢任何小鬼,我只要沈如故一个,有他足矣,你们……为何,就不肯让我如愿呢?”南昭似在问钟馗,也似在问钟馗身后所代表地府鬼神、十殿阎王!   “沈如故阳寿已尽数年,早赴地府报道,你仗着自己手持灵花,各阴差拿你无法,便视地府法规无物——”从钟馗身后,又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她听得耳熟,确认自己与说话的有过交道,便立即朝后看去,发现钟馗坐来的轿子已不见,那之后,又升起一团迷雾,从迷雾中走来一个身穿官服,头戴长帽的高大男子。   那官服是紫色的袍子,上面绣着恶鬼脸谱,并非阳间哪朝哪代的官服,而是阴间城隍爷所穿。   “城隍老爷?”南昭生起好奇之心,眼前这位城隍老爷不就是她上回去阴人路上抢魂遇见的那位吗?从城隍的地域算,应是泰州的城隍,而这里的云州,归不了他管。   再说,沈如故即便是在云州死的,他也属青州人,去世之后,魂魄应属青州城隍管吧,怎么来的是这位?   “南昭,下面念你我数百年前,曾有些渊源,故派我上来与你说话!”城隍老爷自报了原由,南昭还颇有些吃惊,数百年前,自己与这位城隍老爷有渊源?   是何渊源?   她回想了一下,当日自己在九重山的幻境中,曾看到此城隍老爷曾是一名大将军,姓范名冲,在他活着的年代,他曾带兵与骨吱军大战,是一大英雄。   因此,战死之后,才被封了城隍。   她开口道:“你们阴府也有点意思,先派凶神钟馗来和我打,见打不过,再派个与我前世有瓜葛的城隍来,是为何意?”   城隍老爷肯定不是来打架的,连他那把杀气腾腾的斩鬼刀都没带。   那就是来当说客的,劝她莫要与三界为敌,乱阴府的规矩,行逆天之事!   “别说上辈子的事,我一件都记不起,就算是叫了这辈子的熟人来与我说道,我的初衷也绝不更改。”南昭表明态度的问:“城隍老爷,沈如故的魂,你带上来了吗?”   范冲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威风凛凛的站在那方,回答:“上回你打到城隍庙来,也是要寻那沈如故,为了找他,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与其他阴兵相驳,不达目的事不作休,而今你灵花之力已比当日还要强过数倍,你虽不归地府管,但地府十殿阎王都望你能善用手中之力!”   南昭听这些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她还是耐心的听完,强调:“我只要沈如故!”   “可以!”没想到,那边却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令她大吃一惊。   “你说可以?”   范冲手掌一抬,手中出现一面镜子,镜子里她看到境中许多鬼,它们身带枷锁,正在被阴差领着赶往某个地方,而那其中,有一个人,便是她魂牵梦绕的沈如故。   “如故!”   “这里地府的阴人司,是早亡鬼所待之处,而早亡鬼大多是因前世业障太深,此生才到阳间短短走一趟,交代完毕之后,便回到地府阴人司继续偿还他前世的业,你要找的沈如故便在那消业,你要地府将他交给你,就如你所说,此亡人不为你送上来,你自己也要去取。”范冲字字清楚的告诉她:“地府有十殿阎王、五方鬼帝、罗酆六天,阴兵成千上万,你可以灵女毁天灭地之势杀下去,结果必定两败俱伤,地府掌管阴间次序,绝无可能为你破例,但也不愿看到这局面,所以这才有本城隍专程前来,转告一两全其美之法。”   所谓两全其美,便是地府也不用破例,南昭也能要回沈如故之法。   南昭听后皱眉,“真有两全其美之法?”   “当然有!”范冲回答:“阴阳三界,万物万灵生生相克,业力轮回,阴间掌管亡人,是因亡人有其业需在阴间偿还,十恶不赦之恶鬼,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地狱之苦,生前多行善,福禄在身的鬼,不必受此苦,既可选择再入轮回成人,而沈如故前世业障未清,才在阴人司服刑,你要带他回来自然可以,替他消除所有业障,地府也再无任何规则可将他强留!”   听完此法,南昭想都未想,立刻问道:“那要如何替他消除所有业障?”   “阴人司一月如人间一日,沈如故的业障,本该再在阴人司留一百零八年,你若此刻要带他上来,需加倍替他受刑,以你之灵躯,过阴间噬骨河、炼魔山、红海便可!”   噬骨河,炼魔山,红海?   南昭对阴间这些地方并不太了解,但光听名字,那便是难去之地。   可能救回沈如故,再难又有何妨?   “好!”她当即就答应了!   范冲不妨告诉她:“南昭,此三处,名叫阴府三关,通常飞升天界的鬼仙用以渡劫的,即便是本城隍也无能力过此三关,轻则元神俱灭,重则魂飞魄散,你当真确定你要去?”   他是提醒她,即便她有灵花护身,阴府三关,也绝非她能轻易闯的,是好意。   她已下定决心,毅然回答:“我南昭非去不可!”   “好!”范冲颇是敬佩的点了点头,“既然此路是你选的,那本城隍也在此向你担保,若你能成功度这三关,沈如故之魂,任你带走。”   “一言为定!”   事不宜迟,她打算此刻就随范冲下阴间,不过肉身下不去地府,她有诸多顾虑,想了想,她便与范冲说:“城隍老爷,待我去前面地王庙一趟,这就随你下去。”   想那地王老爷与她也算酒肉朋友了,肉身放他庙里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范冲也耐心,专程与她前往地王庙。   人还未踏进庙门,就听到一老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身这庙都是活人来得多,怎生今晚上来了这么多鬼?”   南昭看到矮胖的地王老爷站在庙门口挡着,好像不愿意让城隍老爷进去。   地王老爷是阳间的地方神,城隍老爷是阴间的县太爷,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地王老爷不让他进,多是因为他这庙里都是来求愿的,最是怕晦气坏了愿力,这城隍老爷一身的鬼气,绝不能放进去。   范冲也懂规矩,不跟他一般见识,知会了跟他上来的鬼差,他们就守在了庙门口。   南昭独自进去了庙里。   “你这丫头,怎么跟鬼打起交道了?”   她商量的口气说:“地王老爷,我要去下面一趟,肉身先放你这,回来再取!”   地王老爷立刻就不开心了,“你当我这是客栈吗,来去自由?住店还要给钱呢!”   南昭赶紧笑嘻嘻的说:“那下回给老爷带好酒好肉,如何?”   “去去……真以为老身稀罕你那点儿酒肉吗?你这肉身可是块烫手山芋,你灵魂一出窍,保不住多少东西惦记着,那时你要老身守着你,还是弃了这安身立命的老庙去逃命?”   这么一听,她也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位老爷子了,不过这云州城内,地王庙应该是最安全的了,她又想了一下,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若我久不醒,你托人给生死门守碑的吕东来说一声,有他担着,你老庙可保!”   “死丫头真会算计啊,谁都不放过!”地王老爷马着脸说完,眼珠子一转,好奇问:“话说,你去下面作甚?”   “我去救他回来!”南昭心怀期待的说,彷如沈如故转眼就要活生生站在面前似的。   地王老爷怔了一下,问她:“外面那县官儿跟你说好了?”   “嗯,我替他消业,阴间的债还完,阴阳两界,各不相欠,皆大欢喜!”她说得很轻快,因为已做好的决定,再无可改。   “地府法规森严,说一不二,既答应你就可行。”地王老爷又问她:“不过,地府要你如何为他消业?”   “阴府三关!”   听了这个回答,地王老爷沉声道:“果然,地府的鬼,哪儿是那般好要的!”   “我知道,那地王老爷,我先去了!”南昭已到他神像旁边坐下,灵魂准备出窍。   “等一等!”地王老爷叫住她:“死丫头,你可知,这阴府三关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能让鬼历劫成仙之地!”   十八层地狱能让受业的亡人受尽折磨而不死,生生世世都在那受罪,而历劫之地,则相反,能度则飞升成仙,度不过,则魂飞魄散。   所以地王老爷诧异啊,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赴死这般急切,他惋惜不已。   “放心吧,我是灵女呢!”南昭笑着说,身体已入定,很快,不喝出窍汤,灵体也能自如从身体内出窍。   该说的话都说了,她几步出了庙,地王老爷站在庙门看她与阴官遁入夜色中后,叹了口气,怅然念道:“一桥两头生,夙愿解千年,夜来晚风过,不知归人何……”   “若事与愿违,你还会这般义无反顾吗?”   南昭是听不到地王老爷的话了,她随范冲下了阴人路,先将亡人十六全数归还后,由范冲亲自带她前往第一关,噬骨河!   噬骨河广阔如海,一眼看不到对岸,河水不深,水如清泉一般清澈,因此,可看到河中有许多魂骨,那皆是千百年来,企图渡河的亡人所留。   为了让她知道,这噬人河并非看起来这般宁静祥和,犯冲摘下河畔一朵阴间路上生长的彼岸花扔进河水中,便见那朵显眼的花瞬间凋零,化作了水雾不见了!   范冲说:“普通小鬼进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只剩下魂骨,南昭,此刻回头,还来得及!”   南昭目光望着宽阔的河面,只问他:“城隍老爷答应的能作数便好!”   说完,她只身往河中走去。   脚落入噬骨河水中,极度冰寒,像有千百只细小的冰冲,钻进她的骨头一般。   难怪要叫噬骨河!   不过,她没有任何退缩,继续朝前河中央走去。   范冲见她不可能回头,便在岸边冲她喊道:“南昭,若能渡河,你会在河对岸再见本城隍!”   她没有回答,因此刻她所有神气都聚在身上,以为她抵御这噬骨河的寒水。   河水很快咽到她脖子,她的头发上,冒着寒烟,冷,太冷了,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如那朵彼岸花一样,化成一缕寒水,融入这噬骨河中。   还要渡多久呢?河对岸为何还不出现?   很多次,她觉自己要倒下去时,她便告诉自己,如故在对岸等她,再走会儿,就快到了……   就这样,她在噬骨河中,走了整整十日,上岸时,除了一身冰寒外,灵体还算完整。   已坐度阴船过河的范冲早就在岸上等她,见她终度过噬骨河,其实并不惊讶,相反,他相信,以她此毅力,度第一关,并不是难事。   他语重心长说:“南昭,前面就是炼魔山了,噬骨河的水是死的,但炼魔山却是活的,你渡噬骨河花了阴间整整十日,这炼魔山,你怕是渡不过的,此刻回去,还来得——”   南昭上岸站了片刻,回头看向范冲,问道:“城隍老爷为何总要劝我回去?”   “因为经历了三百年,你能现世,收集如今之灵魄不易,魂灭阴府三关,为一个早亡鬼,不值得!”   她凄冷一笑,目光移向他处说:“你非我,怎知他不值?”   说罢,她再往前走。   炼魔山的山影很快就出现在眼前,黑压压的一座,将阴间的天都盖过了,鬼云浮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景象十分诡异。   虽说,阴间三十天,阳间才一日,但南昭还是想快些度过,便大步朝山中走去。   后面的城隍老爷已停步,他身边突然在此刻出现一红袍鬼仙,目送她进了山之后,红袍鬼仙开口道:“她若知道真相,就不会再对你说那句话了!” 第171章 :黑袍鬼仙   阴间的炼魔山中,到处被瘴气覆盖,视线可见的范围极低,南昭进到山中后,应是那噬骨河的寒意未退尽,她还觉得冷,彻骨的凉风不断往骨头里钻。   此刻,她好想找一处地方升起一团火温暖一下这身体。   可阴间是什么地方呢,极寒之地!   想到若她不来救沈如故,他将在这里受刑一百多年,那么她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哗哗哗——”前面刮起一阵大风,她能看到风力卷起地上的落叶,来势汹汹朝她这边吹过来。   不过是风而已,南昭倒不怕,她用手遮着眼睛,等这股风吹过去。   “嗤——”手臂上传来刺痛,同时,她听到风的声音夹杂着其他声音,心叫不好,立刻跃到旁边一颗树下躲避。   “哐哐哐!”连续无数声出现在树干上,她余光一扫,发现树干上扎着许多锋利的短刃!   那些短刃皆是方才落在地上的树叶,因被刚才那股大风一吹,竟顷刻间变成了这种致命短刃,若不是她即使发现,灵体恐怕要被这些短刃扎成马蜂窝!   原来城隍老爷说炼魔山是活的,指的是这般!!   这时,头顶有响动声,南昭机警的抬头望去,看到她头顶这颗大树一枝树干似被刚才的风吹断,此刻正摇摇欲坠。   而就在她发现时,那树干突然一边,变成一把有半人长的斩刀,朝她所站的地方斩落下来,她飞快在地上翻滚两圈,斩刀直接镶进了土里,她心头很后怕,这才刚上山,就这般凶险,前面不知还有什么呢,应更加当心才是。   于是接下来往后走,只要一听到风吹草动,她就立刻换地方,这般有惊无险的走了两天,肉身在阳间不吃东西会饿死,而在阴间,灵体的元神也是需要休息的,她在噬骨河里冻了阴间十日,早已疲惫不堪,极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修整一下,终于,让她找到一处旁边没有树还算空旷之地,在这不用担心旁边的东西突然变成刀,她就盘腿在地上坐下,闭眼聚神时,她手中的灵花发出红色灵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头顶的高空中又有声响,她立即朝头顶看去,便见那灰蒙蒙的天上,有无数细点在往下坠。   若是在阳间,她会以为那是雨!   但这是阴间,还是在炼魔山上,她翻身站起来就往前跑。   而就在她跑的过程中,无数刀片从周围落下,深插进土里!   天啦!   本以为找个空旷之地休息一会儿,结果天上竟然下刀雨!   而就在此刻,刀还在不断落下,南昭虽有超强的反应能力,还有灵花之力护体,但前面的路还长着,她并不敢随意耗损灵力,拼了命的往前跑,灵身上多处被划伤,连头发也缭乱的飞舞起来。   她跑啊,跑啊,终于快要跑过这片空旷之地时,她前面的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且那缝隙正在逐渐变大,下面已出现万丈深渊,不知是什么,她要过去一刻都不能等,纵身一跃,却并未完全跃到对面,眼看身体撞在土壁上,正极速朝下坠去时,一道灵光突然从上面飞下来,缠在她手臂上,她这才没掉进下面的深渊。   惊险之余,她十分不解,这道灵光从何而来?   没多久,那道灵光将她拖了上去,她趴悬崖壁旁,看到一穿着黑袍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在朝炼魔山深处走。   难道刚才那道灵光是出自黑袍之手?   她在噬骨河里,走了阴间十天,一只鬼都没看见,却在炼魔山里,见到一只,想来是阴间的哪位道行很深的鬼仙也到这渡劫,方才见她有难,出手相救了,她实在感激得很,连忙爬起来,冲着那黑袍鬼喊道:“那位鬼仙兄台……”   之所以称人家为兄台,是她感觉那身段、身高,应该是位兄台吧!   不想,这位兄台还挺拽,救了人不留名,只顾着往前走。   南昭心想,也许人家也是赶时间渡劫吧,不想在路上多耽误,且他们一相逢,就碰上自己差点坠入悬崖,想必这位兄台觉得她没什么本事,怕自己连累他吗?   虽然这般猜想,但南昭还是非快的追上去,一个人在炼魔山上走得久了,突然出现个鬼,着实让她有些兴奋。   一来,此鬼救了她,应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二来,这鬼仙一看就很厉害,而且应对炼魔山比自己了解,跟着他走,肯定没错。   果然,她追在鬼仙后面这么走了两天,数次避过致命险要之处,鬼仙走哪儿,她就走哪儿,鬼仙停下来休息,她也在不远处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唯一的遗憾就是鬼仙明知道她跟在后面,却一次都不搭理她,好多次还故意加快了速度想将她这拖油瓶给甩了!   不过,到最后,都被她又追上来了,每每这时候,南昭就在心里暗自膨胀:鬼仙兄台,我可精着呐!   这夜,他们刚躲过一片下刀雨之地,鬼仙找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南昭也累了,周围看看,没有石头,那就往地上坐吧!   之前两天,她都怕离太近,鬼仙不乐意,所以都尽量在很远的地方停下,今夜应该是离得最近的时候,本想看看这鬼仙的庐山真面目,却发现他不仅用黑袍将周身裹得严实,他脸上还带着一面黑色的鬼面具,唯有一头白发垂在黑袍上,黑白分明。   且在她盯着对方打量这段时间,鬼仙的面具往这边转来。   阴森的炼魔山中,两者一高一下的盘腿坐着,互看了片刻,她笑了一下,十分尊敬的问:“多谢前两天这位兄台搭手相救,还不知兄台尊号?”   鬼仙不知是不能说话还是纯属冷傲,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   南昭虽觉尴尬,不过早已练就了一张铜墙铁壁的脸,继续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南昭,不是鬼,青州人士!”   鬼仙:“……”   “鬼仙兄台是历劫吗?我看你道行颇深,在阴间修炼应该有上千年了吧?”   鬼仙:“……”   “兄台这么厉害,渡这炼魔山一定不成问题!”   鬼仙:“……”   南昭孜孜不倦的说了好久,最后实在是找不到说的了,才闭眼凝神休息。   等她一睁开眼,大喊道:“糟了!”   鬼仙跑了!   她当即就想骂娘,不就想搭伙渡个劫吗,这鬼仙真是小气,不声不响的跑了,肯定是故意甩掉她的。   其实还是得怪她一时大意,竟没察觉他跑了!   她也不多想了,起身继续往前走,不过没走上半天,又遇上了那鬼仙。   周围是山林一片寂静,那鬼仙就直直站在前方的一颗大树下,白色的长发被天上的阴月照得泛起一道冷光。   咦……他站那干嘛?有点奇怪!   南昭为了一探究竟,迈步正要过去。   “别过来!”鬼仙突然开口了!   南昭十分惊喜,原来这鬼仙会说话的啊,且听声音,不像她听过这阴间的大多数鬼声音,跟人声差不多。   且她看他一头白发,以为起码是个鬼老头才是,没想到,声音听起来还挺年轻的。   “怎生了鬼仙兄台?”她不解的问。   那鬼仙没再回答她,继续站在那一动不动。   这时候,位于他头顶的树枝上,一片树叶松了,缓慢的落了下来。   南昭目光巴巴地望着那片落叶落下,一触底时,鬼仙所站之处突然像被触发了某种机关,突然出现各种刀怪。   所谓刀怪,则是它们的身体全是又金属铸成,头、手、脚甚至眼嘴五官,都是刀刃拼成的,且每一个刀怪都长着不同的样子,不断朝鬼仙扑过去。   南昭发现,刀怪只出现在鬼仙周围,并未来攻击她,这几天,她也基本都掌握了炼魔山的规律,向来鬼仙方才误入了刀怪的法阵,原本他不动时还相安无事,直到那片落叶打乱了一切,才造就了目前的局面。   此刻,鬼仙身姿敏捷的周旋在那些锋利的刀怪之中,他身上的袍子似乎还是一件厉害的法器,那些刀怪无论怎么砍,都砍不烂,被他袍子打到的刀怪,还会自损。   不过,已进入刀怪阵,就有源源不断的刀怪冲上来,他稍微一后退,便会不慎被伤,根本没机会脱身。   南昭站在外面观了片刻,想到前两天被人家救过,此刻该报恩了,于是她在阵外引出灵花之力,帮鬼仙抵挡住刀怪的攻击。   鬼仙有些意外,回头望了她一眼,她忙嘱咐道:“快出来,我帮你顶一会儿!”   对方立刻会意,没多说什么,趁着身边有她灵花之力掩护,安全的退出了刀怪阵。   待他灵身一退出,那些刀怪立刻就不见了!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南昭收回灵花之力,拍拍手掌,心头落下快大石头,因为前两日一直觉得鬼仙救了自己,被诸多嫌弃,现在终于在他面前证明了自己,扬眉吐气了似的。   且亲眼见她引了灵花之力后,鬼仙确实也转变了些态度,竟主动对她说:“你明知我在渡劫,却还敢把手心之物展露?”   她听后,面上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想当初她灵花之力并不那么强时,在阴人路上,遇见百鬼挡路,都是为了她手心灵花。   现如今,她能力大增,那些小鬼怕她不敢靠近,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眼前这个可不是小鬼啊,是个正在渡劫的鬼仙!   若是鬼仙起了歹意,噬了她的灵花……此劫必过啊!   她立刻就警惕的退了一步,强调道:“你渡你的劫,我过我的山,你也看到了,我也并非普通小鬼,咱们能顺路渡个劫,你可飞升,我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两全其美,但若你偏要在半途打我手心之物的主意,到时候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得不偿失!对吧?”   她自认为已把厉害说清楚了,想探探这鬼仙到底是几个意思,却未想到,他转身就往前走。   “哎——”南昭纳闷了,“好还是不好,你说个话啊?”   也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鬼仙一边朝前走,一边冷声告诫她:“离我远点儿!”   虽然这话不怎么中听,但她却觉得这鬼仙应该不坏,不然,也不至于初次见面时,就出手救她。   不过这儿是阴间,鬼的话尤其信不得,没准是故意制造的假象呢?她还是多加提防的好!又这样走了两天,两天之中,惊险不断,南昭虽还留着命在,不过已狼狈得很,天黑前,她又遇上了天上下刀雨,最气的是,本来这阵刀雨她可以避开的,因为怕那鬼仙发现自己离得近,而特别走了旁边,没想到就遇上了,结果就是她在后面拼死躲刀,鬼仙很快出了视线,没了踪影!   南昭九死一生的闯了出来,看着灵身上的这件长衫,早在这些天的惊险中,被各种刀给刮烂了,十足一个乞丐模样。   要是鬼仙那身黑色法袍在她身上就好了!   脑袋里突然出现这个想法,她立刻打消了这念头,自顾着强调道:“我南昭虽降妖除魔,但取灵有道,偷鸡摸狗这种事,绝非君子之为!”   一抬头,却见鬼仙坐在前方一石头上休息。   “哎呀!”她叹了口气,以为对方趁她在刀雨中凌乱时走远了呢,原来在这休息啊!   她也累得很,也不顾女子身上该有的文雅,她就地一坐,“都走了这么多天了,命都不知丢了几回了,兄台,这炼魔山该过了吧?”   鬼仙:“……”   “过了炼魔山,你会去哪儿呢?”   鬼仙:“……”   “飞升成仙是种什么感觉?”   鬼仙:“……”   她已然在对方长久的无视中,寻到了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也从中发现,鬼和人真不同!   特别是这种马上就要飞升的鬼,心境一定到了某种高度了,自不将她看在眼中吧!   正当她安静下来时,那边传来鬼仙的声音。   “你为之鬼,是你在阳间的谁?”   她睁开眼看过去,鬼仙脸上的黑色面具,正朝着她这边。   她从未说过自己在此是为了救谁,但对方知道她非阴间之鬼,在此渡劫必然有因,所以猜到她是为了帮某一只鬼赎罪,才过这炼魔山的。   一说到沈如故,南昭这几日炼魔山中惊险厉尽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丝光彩,她回答道:“我夫君,他叫沈如故。”   鬼仙听后,转过脸去,冷冷问道:“你可曾想过,自己渡不过去?”   南昭摇头,十分坚定的说:“我没想过,我只想着,他在等我!他一直都在等我!”   鬼仙不再说话,她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大约与所有听过这故事的人一样,觉得她执念太深,执迷不悟。   照常,鬼仙休息过一段时间,起身准备继续往前走,这回,南昭因为消耗颇多,一时未能发现他要离开了,依旧闭着眼睛在凝神。   鬼仙走出去两步,停下来对她喊了一声:“走了!”   南昭睁开眼,看到鬼仙已遁入黑暗之中,忙起身追上去。   没想到多日冷淡的鬼仙,今日竟主动带她走了,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因这回不用离得太远,所以基本的惊险他们都躲过去了,眼看,就要下到炼魔山了,南昭对这位鬼仙兄台说:“炼魔山一劫,多谢兄台搭救,还躲过了数次危险,实在感激不尽,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等他日兄台飞升上天了,南昭好在阳间给兄台修座庙……”   “不必了!”鬼仙一口回绝了,看来还是个两袖清风的主。   南昭就敬佩他这精神,回答:“既然兄台不愿说,那南昭也不勉强了……哎呀!”   最后一声惨叫,南昭被鬼仙兄台一袖子给甩飞了,整个身体爬在地上,差点把牙齿磕掉,不晓得灵体的牙齿磕掉了,她阳间的肉身是那般样子。   此刻她也没时间瞎想,抬头一看,就见前面的路上,突然冒出非常多的尖刀。   刚才就是鬼仙发现有刀冒出来,即使一袖子给她扇走了,不然她灵身应该被捅破了!   且那些刀冒出来之后,很快又沉下去,下一次又从另外个地方冒出来,速度非常快,鬼仙在将她扔出去之后,也飞身退到她身边。   南昭从地上爬起来时,那些刀正从地上不断翻滚过来,他们赶紧往后退去,没退两步,她发现后面也不对劲,回头一看,忙嘱咐道:“不好,后面也有!”   后面出现的的不是尖刀,而是一个用无数刀裹成的弧形滚轮,如海浪一般,不断从后方挤压过来。   他们若站着不动,必定被这前后的刀浪给碾成肉泥!!   南昭怎甘心坐以待毙,她立即引出灵花之力,将这不断靠近的刀浪阻在半路,危机被她控制不前,但她也被牵制住了!   此刻鬼仙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南昭心颤,若此刻鬼仙想夺她灵花,无疑是最好时机。   他该不会是想乘人之危吧?   心里这么揣测着,鬼仙突然从袖子里面扔出去一道灵光,便见那灵光飞到之处,出现许多透明的刀片形状。   也就是说,若她刚才一时大意穿过去,会被这些透明刀片给割成肉馅儿!   现在那些刀片全都掉了下来,没了危机,鬼仙飞身一跃,从地上的刀浪上,飞了过去!!   南昭看傻眼了,才想起他们这种修仙的,早就修过飞天术,能腾云驾雾,当然,因为在炼魔山,这种本事也只有这时候能用到。   “可是兄台……”南昭控住了刀浪,不能动弹,一动,刀浪又会继续翻滚起来,就算刀浪维持原状,短距离她还能用灵花之力牵引身体飞跃一下,可这足有几十丈的距离,她也飞不过去啊!   鬼仙哪儿管她飞不飞得过来,早就没了鬼影儿!   南昭虽然无奈,但是也懂,没那个本事,也渡不了劫,都走到这里,已是炼魔山最后一关了,就算只靠自己,她亦能过刀山。   当即,她停止控刀浪的力量,将全力引灵花之力为护盾,保护她渡过刀浪。   红光环绕中,刀浪汹涌,虽没伤到她,但刀浪不断撞击过来,欲要攻破她的灵花之力。   她这般渡了一半,已有些乏力,灵花之力更因阻挡了太多刀气,开始减弱,那凌凌刀光,已能划破她的皮肤!   抬眼往前看,她只身在一片刀海之中,红光越来越渺小,形势一再严峻!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惊险,却最后折在此地,魂飞魄散。   若她在这世间消失了,九哥会很伤心吧?   遗憾的是,她下阴间时,都来不及与九哥道一声别!   还有吕东来,最后次与那小道士分开时,他们二人颇不痛快。   吕东来责怪她为救沈如故不折手段,逆天而为,但她还是很感激他,虽说,他不支持她这般做,但却未阻止她!   但她最难受的是,她消失以后,还在阴间受苦的如故,就再也等不到她去救他了……   想到这个,她心中又一次燃起斗志,在极限中再引出灵花之力,继续渡了一程。   “如故!如故!”在不断袭来的刀光剑影中,南昭单薄的身影屹然不倒,为了给自己勇气支撑下去,她大声喊道:“等我!等我!我就快来了!”   可刀山茫茫,她看不到尽头……   “嗤——”又是一把大刀,划过她的肩膀,若不是有灵花挡着,她头都没了!   可她保住了头,却无暇顾及下方位置。   “嗤……”一把足有手臂粗的刀刃,刺进了她的大腿,她抓住刃片用力一拔,丢出去。   灵身上血流不止,所伤之处,痛不欲生!   但她不能停下,一停下,就会被碾碎,她躲着起伏不定刀浪一瘸一拐的艰难奔跑,却受伤倒地,前面一把大刀趁机砍下来……   这一刹那,她脑子里想,完了!   突然,那道在刀山上救过她一回的灵光再次出现,卷起她受伤的灵身,将她直接从刀浪中拽了出来。   南昭趴在地上,因受伤严重,已十分虚弱。   但她强撑着意识睁眼,看到黑袍鬼仙正朝自己缓缓走来!   到了跟前,黑袍鬼仙停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满身是伤的她,因为戴着面具,也不知他鬼脸上可否有一丝怜悯。   她不愿将自己的虚弱展现出来,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出声问道:“兄台……为何还救我?”   “因你可怜!” 第172章 :还魂   因你可怜……   南昭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可此情此景,在鬼仙居高临下的俯视中,她的狼狈不处遁形。   有那么一刻,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曾经这一幕发生过,只不过她记忆里却不曾有记载。   鬼仙一如之前的冷傲,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南昭受伤严重,暂时坐在地上聚神修养。   范冲不久就出现了,他从另一旁的阴人路走过来,见她虽然受伤不轻,但能活着从炼魔山上下来,他已十分吃惊了!   “想不到,你只用了短短阴间八日就度过了炼魔山!”   南昭缓缓睁开双眼,起身站起来。   因为是灵身受伤,不至于流血而亡,所以聚神之后,恢复了一些,她说:“城隍老爷,我已过了两关,还剩下最后一关红海,不知何时可以去渡?”   范冲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你才从炼魔山上下来,就立即要前往红海?”   “嗯。”她点点头。   对方回身,用手指着前方某处告诉她:“看到那边的红光了吗,你往前走半天,就会到达红海,我可送你一程,但接下来之路,就得靠你自己了!”   “那就多谢城隍老爷了!”她做了一礼,实在想不到,以前砸了他的城隍庙,今日还能这般客气说话。   在城隍老爷陪她同行的路上,她好奇问道:“你上次说,你乃我前世故人,那么你一定知道有关我前世的事吧?”   范冲生前是个英勇的大将军,性情直率、坚毅,并不善勾心斗角之事,死后被封城隍爷,说话并不喜欢拐弯抹角,藏着掖着,他直接回答:“知道一些,不过不多。”   “那城隍老爷可否与我讲一些?”她请求道。   “你想知道什么?”对方拧着眉头问。   “我与闻晔的故事,你可知道?”这是她最想知道的,而她在阳间听到后世人的传说,无不将她刻画成抢夺她亲姐所爱之人的妖女,所以她才想听范冲来讲讲,感觉这位爷,不太像是个喜欢添油加醋的人。   城隍老爷却摇摇头,回答:“我与你前世之缘,源自九重山大战,当时我与部下百来人被困在山谷中,已毫生路可走,前方骨吱封路,危机时刻,你引灵花之力为我们腾出一条逃生之路,并牵制骨吱军团,那之前,传闻中的你是十恶不赦大魔头,也在那之后不久,我战死九重山,你也为了彻底消灭骨吱大军,与闻晔大战,为了封印她,散尽了自己的灵魄。”   “没了灵花之魄,你本不可再现人间,却没想到,三百年后,历史再现!”   南昭曾也听过吕东来说,她本不该轮回人世的,现在又听城隍老爷说了一遍,她不解问:“我这一世出生时,阴间的生死簿上还曾有我的名字,只是在开启灵祭后,再不由阴府掌管生死,这是不是说明,我最初还是从轮回中来的?”   上一世灵魄散尽后才死去,按理说,她再无机会进入轮回。   “是谁引我入轮回的?”   城隍老爷回答:“我虽在阴府当值,轮回之事,却不由我管。”   他无可奉告了!   南昭也就不再问,继续走了一段路,她想起在炼魔山遇见的黑袍鬼仙来,又好奇问:“城隍老爷,在阴间修行的鬼仙你可认识?”   城隍老爷回答:“人、妖、鬼,这世间万物皆有灵,只要有修仙的德行,能在岁月的长河中沉寂开悟,心能向善,方可正道。在你们阳间,修仙的人妖数不胜数,在阴间也有不少,不过与阳间不同的是,在阴间修行的鬼仙都虚去阴府入册,同属阴府管辖。我所知的,目前阴间有两百道行近仙者!”   竟然有这么多,南昭忙问:“那能入炼魔山渡劫的鬼仙呢?有几个?”   城隍老爷皱眉想了想:“炼魔山已是鬼仙飞升的最后三劫之一了,据我所知,够资格去炼魔山之鬼,应该只有一位!”   “是谁,尊号叫什么?”她对自己的救命恩鬼十分好奇,毕竟这世道艰险,能如黑袍鬼仙一样,不惦记她手中灵花清高又有同情心的灵物少之又少。   受鬼恩惠,她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黑袍的来历,它日好报答。   城隍老爷确实爽快,直接就告诉她:“钟水心,是两千千年平古时代人,生前是一术士,后来因降魔而亡,死后到了阴间,因生前颇有道行,他初成鬼时,也颇具灵性,阎王爷念他生前功德深厚,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再入轮回,二则可在阴间继续修行,他选择了后者,我才入阴府时,他已在阴间修行一千七百年了!”   光听这般一述说,就知道这位鬼仙是鬼中佼佼者,南昭敬佩之意不禁心升而起。   “你问这个做甚?”范冲反应过来,疑惑问。   南昭心想黑袍那般清高低调,并不喜被人议论,也就不便告知,随意敷衍了事。   这时,她越走越热,阴间是至阴之地,还是头一次在下面感到炙热。   范冲脚步停下来,对她讲:“上刀山,下火海,南昭,前面便是红海了,地狱之火永不燃尽,普通小鬼一进入,便会被地狱之火烧成灰烬,本城隍也不该往前走了,你若能渡过红海,便还足了沈如故前世之业,到时,我会从阴人司调出沈如故之亡魂,由你带回阳间。”   南昭听到这些,心头期盼得很。   不过范冲却忧心忡忡的说:“可你在炼魔山中消耗已颇大,这红海虽没有噬骨河路途长,也没有炼魔山那样危机多变,但要在此中经受足够的地狱之火炼烧才可渡过,只怕你……”   南昭自然明白他的担心,就现在她还未进入红海,就能感受到那地狱之火的炙热,很难想象,真的进入之后,将要面临什么。   范冲还是那句话:“此刻回去,还来得及——”   她淡淡一笑:“城隍老爷,我已九死一生,渡了前面两关,都到这里了,又怎可能回去?”   他自然知道,以她之脾性,绝无返回的可能,但他还是止不住想劝。   “哎!”苦叹了一口气,他欲言又止。   南昭疑惑问:“老爷还有何想说?”   “你这般执意要将沈如故带回阳间,可曾亲口问过他,可否愿意与你回去?”   都这时候了,实在不知他为何会有这种疑问,南昭只觉他是多虑了,她坚定说:“如故因救我而死,他并不想离开我,我不必亲口去问他,他是我夫君,他一定不愿与我分离的!”   说完,她已准备好,要踏入红海了!   范冲再一次叫住她。   “等一等——”   南昭停下来,“城隍爷可还有其他要交代?”   对方从袍子里掏出一粒发光的丹药来递给她:“这是我管孟婆要的炼灵丹,虽比不上天上的仙丹,但已是阴间最好的丹药了,你灵身服下之后,可替你恢复一些灵力。”   实在没想到,城隍老爷还赠她丹药,再想到自己以前那般不客气,实在有些受之有愧。   “这……城隍老爷……我……”   看出她的心思,范冲执意授送道:“你威胁阴差,确实大胆,下面许多城隍阴官都对你不待见,但比起阳间,阴间的鬼也曾是人,我们的存在是掌管轮回、生生不灭,维持善恶根本,并非无情——”说到此处,他也就坦白讲:“三百年前,生死门开,许多命不该绝之人受牵连,不止阳间大乱,连阴间也受其牵连,由此可见,三界、六道皆是一体,你界遭烂,六道同受,你乃灵女,手持力量强大,三百年前,若不是你散尽灵魄,人间早已覆灭,所以我也不愿看你逆天而行。若你能渡过此劫,回到阳间,我范冲希望,你能不忘初心,善用你手中灵花之力,以苍生为根本,也不枉我私心赠你这颗炼灵丹!”   听完这肺腑之言,南昭怎能拒绝,她当即就收过来,承诺道:“若南昭能顺利渡过此劫,绝不望城隍爷所托之言,以苍生为根本!”   范冲满意的点点头。   她当即就服下那颗炼灵丹,感觉灵力恢复了些,再次告辞,毅然朝前面那燃烧的火海中踏去。   火海并非全在燃烧,它好像燃烧在一片沙丘中,也有断断续续的路可供她行走,只是周围到处都是地狱之火,她唯有引灵花在身,才可护住灵体不被火烧,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灵体被烤得火辣辣的,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被融化一般。   这般在地狱之火中行走,时间越久,她行走得越艰难,速度开始明显慢了下来。   突然,前面的地狱之火大了起来,好似有一头满身是火的猛兽正在嘶吼,南昭立刻朝旁边躲避,那‘火兽’则追着她的方向吞噬过来。   南昭引灵花之力护体已十分节制了,此刻若加强,必定无法走完接下来的路程,所以她拼尽力气往前奔跑,她灵身都烧了起来,她几乎来不及扑灭身上的火,因为那只火兽一直追在其后,只要她稍微慢下来,就会被吞噬掉!   灵身被地狱之火燃烧的痛,令她痛不欲生,但她逼迫自己不要停,她告诉自己:就快到了,如故就在前面等我,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可是实在太痛了,她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继续跑,没跑两步,再一次摔倒。   周围熊熊火光覆盖了去路,她回头看那只火兽,已越来越近,极限之中,她引出灵花之力对抗火兽。   那火兽并非是真的灵物存在,只在这火海中存在,所以当她灵花之力飞过去时,火兽则形散了,不过很快,又在其他地方汇聚而成,再朝她扑来。   南昭不得不不断引灵花之力对付这火兽,根本无法前进,她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她的灵力会耗尽,而没有灵花之力,她将再也走不出这片火海!   终于,她最担心之境真的来了,在她第五次引灵花之力击散火兽时,已无力持续,整个人都跪在了火海中,仅有的一片没被地狱之火覆盖的地方上,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   “如故……”她难受的喊出这个名字,多少次在绝境中,她一喊这个名字,那人就会出现,给予她希望。   但此刻,她之所以会身陷火海,却是要将那个人救出地狱,她知道,无论她喊千遍万遍,沈如故都不会出现,但她好像在灰飞烟灭前,看到沈如故从火光中,朝她走来。   “如故——是你吗?”她倒在燃烧的火种,灵体被地狱之火照得通红,但她却好像回到了阳间,回到她初嫁进沈家的那个清晨,明媚的阳光从院墙那头照进来,将院子里的积雪融化小半。   桃粉的梅花,在枝上散着清香。   那位树下的公子衣白,身姿翩翩,颜如仙。   她这一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看得呆了,忘了昨夜的惊险。   他回头,冲她浅浅一笑说:“娘子,你来了?”   倒在火海中的南昭面上,艰难的拉扯出一个笑容,难受回答:“是啊,我来了——”   她好想再听一次沈如故说,小昭,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就在她整个灵身皆要被地狱之火覆盖时,周围的地狱之火突然熄灭了!!!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好受了许多,没多久,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问:“你想灰飞烟灭吗?”   南昭听到这声音灵智立刻回来了些,这不是黑袍鬼仙的声音吗?   她立即睁大眼睛一看,果然是黑袍鬼仙站在他身边,刚才便是他施法,将周围的地狱之火扑灭了!   “我不想!”她吃力的回答道。   黑袍冷冷强调:“那就站起来!”   她知道自己又得救了,连忙道:“谢谢兄台搭救!”   对方却不领情的回答:“别谢我!我也要过!顺便!”   也许是他方才路经此地,看前面火势太大过不去,才施法熄灭,却发现火中躺着个南昭,这才走过来叙个旧!   南昭虽然差点儿被烧成灰,但此刻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刚好碰上这位鬼仙兄台渡劫,自己沾了点儿光,真是命不该绝!命不该绝!   当即,她就寸步不离的跟在黑袍身边,与他一道过火海。   这里离火海的出口已经很近了,他们没走上半日,地狱之火就越来越少了,很快,他们就走出了阴间三关的最后一关,红海。   出来时,望着阴间灰暗的天空,南昭心情激动,但因实在消耗太大,她第一时间便立刻坐在地上凝神修灵。   “南昭!”不知过了多久,范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南昭睁开眼,对方已来到她面前,身边还跟着不少鬼差。   范冲告诉她:“南昭,你已成功渡过红海!偿还完沈如故前世业障,地府已如之前约定,将沈如故的亡魂从阴人路上取出,他无需再受轮回之苦,你且带他回阳间还魂吧!”   他从官袍中取出一只魂袋来递给她,小声交代:“此有还魂丹一颗,也是我从孟婆那讨来的,此丹药只给阳寿未尽且需在人间做功绩之魂服用,沈如故本来没资格吃,但你过阴间三关所受之苦,同时消减了阴间的业力,是大功德!”   何为消减阴间的业力,这三界六道中,万物守恒,有善便有恶,为何所有修行者,都要不断渡劫,也是因此,没有无缘无故的飞升,皆是要尝尽修行苦果,以己身己灵渡劫苍生才可悟出大道,飞升成仙。   阴间三关的存在,正是阴间的恶所在,恶又从何而来?它源自于阴间的恶鬼,恶念越大,三关覆盖之处便越大,唯有不断有渡劫者,已己之修为与决心前去渡劫,方可消除业力,维持平衡。   南昭自然知道还魂丹,没想到竟得了一颗,简直双喜临门,她撑着狼狈的灵身,将魂袋拿在手中,靠在心口的位置,如获至宝。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但她突然想起件事,左顾右盼了一番。   “你在寻什么?”   “城隍老爷,你来时,可曾看到那位姓钟的鬼仙在此飞升?”她没见过得道飞升,但想黑袍既已顺利渡过阴间三关最后一关,应该及时飞升的。   可是她刚出红海时实在太过虚弱,未能与黑袍说上一句话,此刻她心愿已满,自然要关心一下救命恩鬼的飞升大事!   却不想范冲皱眉回答:“姓钟的鬼仙?”   “不就是老爷您之前对我讲的那位钟水心吗?”   对方回答:“钟水心在阴间的鬼仙山中修行,差不多两百年没出来过了,怎会出现在此?”   南昭觉得,一定是他消息不灵通,连钟水心出山渡劫都不知道,她试探的问道:“那若是阴间有鬼仙得道飞升,阴府会知道吗?”   “当然能知道,你们阳间若是有人考了状元,皇帝不也会亲自加封,街市上出现万民欢腾之象。阴间与阳间其实也差不多,若有修行者得道飞升,这可是阴府的大事,十殿阎王皆会到飞升门瞻灵!其他城隍庙都会有所通报,整个儿阴间的鬼都会知道,告诉大家即使做鬼,只要行存善念,修行灵法,悟出六道,便可免受轮回之苦,得道成为上仙,也教化作恶鬼莫要继续作恶,放下屠刀,善恶终有报!”   听范冲说得有鼻子有眼,应该不假,她就问道:“那近来阴间可有鬼仙飞升?”   范冲摇头,还叹起气来说:“阳间将至乱世,亡人越来越多,阴间也跟着世道不好,百来年没有鬼升仙了,阎王都头疼着呢!”   还以为只有人活一世才诸多烦恼,原来这些阴间的掌权者也这般费心费神。   南昭还是个活人,阴间的事儿她管不了,她只是疑惑,既没有鬼飞升成上仙,那黑袍未飞升吗?看范冲的样子,似乎并不太清楚有鬼仙也渡了三关!   因为她终究不是阴间鬼,范冲就催促她道:“你已在阴间逗留了二十三日,渡了阴间三关,我已帮你打开通阳路,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回到阳间了!”   她拱手说:“多谢城隍老爷,他日南昭一定去老爷庙中帮老爷多供奉些贡品!”   范冲拜拜手说:“不必多礼,只希望你莫要忘了答应过之事,善用手心之力,他日阳间奉上乱世,救济苍生,亦是为阴府消减业力!”   “南昭记住了!”她再行了一礼,戴上装着沈如故的魂袋就朝着范冲指的路往前走。   因为打通了关系,在通阳路上,没走多久,她就找到了回阳间的路。   一睁眼,她在阴间受尽三关之磨难,九死一生,好像度过了半生那样久,但阳间却不过才过了一日。   且她此刻并不在地王庙了,而是在国公府她住的房间,床边坐着一个人,已守了她一夜。   “九哥……”   “南昭!”周仰惊喜出声道:“吕东来说你又去阴人路了,夜里你的命灯灭了三次,好在吕东来施法帮你维持命灯,不然你都回不来了!”   难怪她在过三关的时候,每次聚神恢复得事半功倍,原来是吕东来在阳间助她一臂之力,她低头摊开手心,手掌中有个东西。   周仰问她:“这是何物?”   “魂袋!”南昭藏不住脸上的喜悦,翻身下床找寻自己的其他东西。   周仰告诉她,她那晚上出去后,他回府就做了个梦,梦见她在地王庙里,他便忙叫人去找,果然在地王庙里找到没有意识的她。   不用猜,肯定是地王老爷托的梦!   她问道:“吕东来呢?”   周仰指了指屋顶,南昭便走出房间,屋顶上哪儿还有人影,那小道士早趁她醒来时就跑没了踪影。   南昭也来不及去谢他,当务之急是立刻帮沈如故还魂。   她去查阅了有关还魂丹的事,知道有这仙丹后,沈如故不需灵魄亦可还魂,她立即就带着魂袋去到藏书楼。   因为是大白天,怕沈如故的魂魄放出来后受损,她要等到午夜才开始为其还魂。   子时一到,她先将还魂丹放入沈如故口中,接着,开启魂袋,引灵花之力牵引如故的亡魂回到身体中,之后,再将那两粒灵花之魄放入他身体里。   黑暗的密室中,灵魄融入沈如故的身体后,那原本僵硬的尸体开始慢慢转变……   漫长黑夜的等待后,沈如故终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藏书阁中时,睁开了眼睛。   南昭欣喜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握着沈如故正逐渐柔软温暖的手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如故……如故……”   沈如故也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他毕竟死了很久了,刚还魂,一时有些迟钝。   “如故?”   这一夜也在外面守候的周仰也步了进来,看到沈如故真的还魂了,也颇是吃惊,南昭开心的对他讲:“九哥,你看,如故回来了!”   沈如故这时的神志已恢复得差不多了,目光看向周围的密室,甚是陌生,然后,他将视线落到旁边这个又哭又笑的女子身上,似是嫌她太吵,出声问道:“你是谁?” 第173章 :沉鱼落雁   “我是谁?”南昭诧异的望着沈如故,在做好所有还魂准备,等他醒过来的这两个时辰中,她无数次的幻想着他醒过来,第一句会对他讲什么。   也许他会亲切的唤她的名字,小昭,又也许他会对她说,我是否在做梦?   她是如何都想不到,沈如故居然会对她说,你是谁?   “如故,我啊!我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着急的强调,以至于旁边的周仰都看得心疼,他过来轻声替他解释道:“也许,如故他刚还魂,之前的记忆还未恢复!”   为了证明他不是乱说的,他立刻举例讲述道:“曾经有次寻龙受伤,伤到脑袋,昏迷了好些天,醒过来时,也是连我都不识了,修养了半月,才渐渐好转,你再想想啊,他这情况比寻龙当时复杂多了,你耐心些,他还是病人!”   他虽然说得小声,不过沈如故怎会没听见呢,他皱着眉头问周仰:“你又是谁?我这在哪儿呢?”   南昭听了她九哥的话,觉得说得颇有道理,她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将他还魂,不急于这一刻的,当即就耐着性子,温声对沈如故说:“如故,是我呀,我是南昭,你的结发妻子,他是我九哥,当朝九皇子,泰……”   “什么?你说你是我谁?”沈如故压根没心思去听周仰的尊贵身份,他在听到南昭自称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时,就已经从原本睡着的棺材里站了起来。   不过因为他身体才刚复苏,根本关节筋骨各种还未舒展开,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南昭心疼得紧,忙蹲下去扶他。   他也晓得是南昭在扶自己,十分排斥的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强调道:“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爹!娘!”   他看你是外面有光,还有人影,就高声喊着。   南昭那你给他解释道:“如故,爹和娘他们二老不在这,他们在青州家中,我们此刻在云州……”   “什么?你骗我!”沈如故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绑我在此处做什么?啊?”   南昭再一次傻眼,她的如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沈如故再质问她没得到答案,再看你是门口站着的寻龙戴着刀,当即就恍然大悟道:“你们……你们绑我是为了银子吗?”   “如故,你别乱说,我是你娘子,我怎么会绑你呢?”   沈如故却根本不信的回答:“你才乱说呢,我何时成亲了?我根本就没有成过亲,何来娘子?”   南昭本来因为他认不出自己,就已十分难过了,此刻再听他说自己没成亲,更是急切的想证明自己。   “如故,是我啊,我是南昭啊,你叫我小昭啊,你看,这串紫珠是你给我的,你还记得吗?你看还有这支钗……”   她取下头上的珠钗,想告诉他,这是他们成亲的时候,她戴着的,可对方一看她将钗对准自己,立即就很防备的问:“你要做甚?你别乱啊!”   周仰在旁看她情绪激动,沈如故也确实想不起什么来,这般下去只怕会越来越糟,他便出声劝道:“南昭,你先冷静一下,让九哥来与他说。”   南昭终归还是相听他的话的,闷闷地退到一边,让九哥去解释。   周仰大方坦诚的对他说:“沈如故,你先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沈如故看周仰一身华服,气质不凡,看起来也知书达理些,比面前这个又哭又闹的疯女人要值得信任些,他态度也就更容易接受些,问道:“那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说她是我妻子?”   “我怎么可能成亲呢,我这副身子……”他摸了摸自己健硕的胸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不是病得很重吗?”   为何此刻却觉得神清气爽,他有生以来,就没觉得这般舒畅过。   周仰也看出来,他好像记得一些事,就问:“你是说,你一出生的病吗?”   沈如故也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点头回答道:“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我爹给我请了天下名医为我诊治也未见好转,那些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八,我明明记得我生了重病……就快要死了呀!”   周仰与南昭相视一眼,都很肯定,沈如故只记得他第一次死之前的事了,之后那一段,他身有灵魄,还有前世的记忆,都不存在了,所以才会不记得南昭!   “应是因为他上次复活,并未用还魂丹的原因!”周仰揣测道:“他那时也不算真的活着,是半人半鬼的存在,而这次他吃了还魂丹,身体也不再与以前一样,会在夜晚呈现出尸状,所以他此刻是真正的活人了!”   那还魂丹可是从孟婆那拿来的,也许吃了还魂丹,也犹如喝了孟婆汤一样,将死时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现在也只有这么个解释可以说得通了!   “你说什么还魂丹?我怎生了?”沈如故诧异的问。   周仰也将他当作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及其细致的为他解释了一遍。这过程里,为了让他不那般警惕,将所有人都遣离了此处。   沈如故听述了三年前自己如何病逝,家中人如何帮他还魂,之后又如何与南昭成亲的过程。不过,因为周仰看出沈如故没有中间他成亲以及在阴间的记忆,十分排斥南昭,所以怕他接受不了太多,就先没有对他讲述南昭身上的事儿,比如灵花,比如外面那些妖魔鬼怪。   就光听完前面那些,沈如故也半信半疑的,不时透露出一副他们在编故事蒙骗他的质疑神情。   南昭坐在一旁听完,没有插一句嘴,她一时还接受不了沈如故忘了她的事实!   这时,沈如故提出个要求:“那你说你是王爷,如何可以证明?”   他之所以怀疑他们哄骗他,是因他记忆中,自己家财万贯,有企图之人比比皆是。若眼前这位公子当真是尊贵的王爷,自然就没理由惦记他的钱财了!   周仰当即摸出自己腰上佩玉,就是从前他交给南昭那块。   沈如故接过去一看,从小就出生在富足人家,自然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层品,像那么回事,不过他生性多疑,并不可能因这样一块玉佩就尽信。   周仰也料到了,为他解释完此玉佩的来历后,说到:“此处是云州国公府,镇国公司马封正是本王外祖父,你可随本王出去走走……”   不提他也正有此意,他早就想离开这个诡异的密室以及这副晦气的棺材了!   不过,他此刻行动还不是很方便,站立及行走都十分吃力,南昭怕他摔了,立刻走过去扶他。   沈如故瞧了她一眼,就是那种略带嫌弃的眼神,没说其他,也让她扶了,南昭小心翼翼的扶他慢慢走出藏书楼,走出楼外的院门,便可见外面的庭院,楼阁,以及黑夜里,肃严的王府卫侯在远处的身影。   沈如故一直往前走,把国公府走了个大半,有些累了,找了处凉亭停下。   “这般说,这里真就是国公府了,你——”他由上到下打量南昭的穿着,一件方便行动的素色轻薄长衫,棉鞋,以及手,头发,最后是脸,颇有几分质疑在其中说:“你是我娶的夫人?”   南昭点头回答:“是啊,如故!”   她说话时,下意识朝他靠近,沈如故立刻伸手示意她止步道:“你先冷静些许,本公子还一时接受不了睡一觉自己就成亲的事儿!”   “好,那我就站这儿,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为你讲!”   沈如故听后,神情专注起来,他还真就有件事儿,十分困惑。   “我俩的婚事,可否是我爹娘包办的吧?”   南昭怔了怔,“如故,你为何这般问呢?”   他很肯定地说:“若是以本公子的喜好,很显然,你这姿色……这……”   南昭立刻就听懂了!   他在嫌自己丑!   我丑吗?   从不为自己容颜顾虑的南昭,竟紧张起来,记忆里,自己虽算不得沉鱼落雁之色,好歹还是细皮嫩肉,灵秀可人一枚。   她摸了摸脸,不对劲儿,忙朝亭外奔去,她来到旁边的湖边,借着清晨第一缕光照往水里一看。   “哎呀,我这脸怎么会这样……”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为带沈如故回来,灵体在阴间受了三关之苦,此刻脸上红肿得很,像被人暴揍了一顿。   刚才别人都没提过这点,因为她九哥丝毫不在意她长什么模样,丑了还是美了,只要她能平安从阴间回来就好。   现在发现自己脸这般,南昭真是分外懊恼!   沈如故还魂后不记得自己死过的事,这一面,则算是他们初次见面,都说第一面最是重要,她却第一眼就被嫌弃了……   刚才单独留他们在凉亭说话的周仰安排好事务后,走近来,见南昭在湖边探头望影,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九哥!”南昭立刻就看到了他,忙跑过来说:“你来得正好,帮我先看着如故,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做甚?”周仰看她慌慌张张的。   “帮我看着他!”她嘱咐道,就从一旁的小径跑开了!   亭中沈如故见她一走,忙起身过来与周仰问:“王爷,那我为何会到云州,我何时能回家?”   周仰回答:“这件事说来话长,也比较复杂,你先莫急,就当此处是自己家,你这才刚醒过来,本王叫厨房给你做了些膳食,你先吃些,其余的,我们慢慢说。”   他感觉这王爷知书达理,丝毫没有王爷架子,对他说的话,倒没有多大排斥,另方面,一时也没觉得在这有何危险,现在也确实有些饿,便同意了!   周仰带他到国公府用膳的地方,丫鬟将精美的膳食一盘盘端上来,沈如故一见这阵仗,确实是王爷才有的,之前的警惕心基本都淡了!   但他不知,其实平素,周仰却并不讲究这些排场,十分朴素简单,不过是早看出他多疑,特意安排下面人这般行事。   正在沈如故用膳时,一浓妆女子从门外缓缓而入,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昭,只因方才她发现自己脸肿面红,便急忙回屋去整理自己,还特意换了身新衣服。这是前些日子周鸢置新衣时,专门让裁缝为她做的一身,粉色儒裙,黄纱裙边儿,朝气轻盈,与她之前穿的那件完全两极。   原以为这般好些了,没想到,沈如故一抬头看见她的脸,嘴里的热汤就没忍住喷了出来。   “噗——”   旁边伺候的丫鬟也都没忍住,捂着嘴,小声笑起来。   南昭先是一愣,很快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因从阴间回来后,脸上红肿难看,为了盖住上面的红肿,她忙回去梳妆打扮,接着,胖人参飞出来毛遂自荐,说自己十分会化妆,保证将她的脸化得一丝也看不出红肿。   于是南昭就信了她,让她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妆粉,后来胖人参发现,妆粉盖多了,脸色惨白如鬼,为了稍显自然,胖人参则在脸颊上添了两团胭脂。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化完此妆,她反复问了胖人参,这样打扮有没有比刚才好些。   胖人参回答,非常好,美上天了,她虽也觉得这人参的赞美略显夸张,不过只要比刚才好就行了,却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让沈如故吐了!   她看旁边坐着的九哥,九哥也在看她,可能是从第一次认识开始,就没见过她这般浓妆,也着实惊了一下,他委婉的说:“南昭,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似是看沈如故吓得不轻,他还帮忙替她解释道:“如故,南昭她平素并非这样子的,你别担心!”   沈如故擦了擦嘴,将视线从南昭的妆容上移开,看向周仰,张嘴想说什么,然后叹了口气,终究没说出口!   南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妆粉太厚,立即就沾了一手,心头不禁暗骂那胖人参乱吹耳边风,说此妆都是宫廷女子才化的,十分高贵典雅,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现在悔恨自己病急乱投医,以为胖人参见多识广,能懂男人喜好,才让她帮自己化妆,不想这胖人参的审美属于妖界之风,活脱脱给她化成了一只脸色惨白,外加两团红烧圆的女妖!!   她窘迫的走进去,沈如故已无心再食,说起自己刚还魂不久,对周遭还不熟悉,今日想要出去看看。   要出门,南昭自然是要跟着,不过菩提寺那边周仰还需过去走动,也就不便陪同,倒是另个人听说沈如故又活了,分外激动,一大早就奔过来。   这时,南昭脸上妆容还未洗去,周鸢一见,立刻笑得前仰后翻的。   “哈哈哈——昭妹妹!哈哈哈——你是受何打击了吗?”   南昭不免又在心头咒骂胖人参千百遍,沉着脸不语。   周鸢是为沈如故来的,立即就略过了她脸上的妆,跑过去凑近了看。   “呀,活的,真活的!实在神奇!”她很好奇,都死了那么多日的人,再活过来是什么样子,没忍住,就伸手去掐沈如故的脸颊。   被突然蹿进来不知是谁的小丫头片子突然捏脸,沈如故睁大了眼睛,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坐在那,倒是没表现出特别反感之状。   周鸢像揉捏一团你娃娃似的手就没移开,一个劲的重复道:“哇,软软滑滑的,哪儿像死过的人呐——”   周仰立即出声提醒道:“阿鸢,不得无礼!”   对方这才收回手,还给南昭做了个鬼脸。   沈如故这才得机整理了一番被周鸢弄乱的仪容。   即使没了后几年的记忆,他终究是大户出生的公子,对于自己的外表及德行很是看重。   只因在别人府上做客,他才没发作,还礼貌问:“王爷,这位姑娘又是谁,该不会也是我爹娘给我纳的妾吧?”   周鸢一听,小脸一扬,胸口一挺,回答:“你想得美,让我堂堂炎国公主给你做妾?”   沈如故眉毛一挑,哟,还是个公主啊!   那就是周仰的妹妹咯?   他不免将目光再次移到南昭身上,一想到这就是他已拜堂成亲的妻子,一股惆怅就从心间升起。   天已大亮,寻龙备好马车,要带沈如故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让他睹物想起些什么。   因为不愿去寺里抄经,周鸢也跟来了,他们先去了那早已变成废墟的永乐坊,马车停在外面,撩起帘子,沈如故疑惑问:“到此处做什么?”   南昭告诉他:“如故,上次在这儿,你救了我!”   她将那晚面对胜天的凶险讲给他听,“若不是你那夜及时赶到除掉了胜天,我们几人的命就没了!”   沈如故出来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此刻靠在马车的椅背上,听着她讲那些犹如神话般的事,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反倒是周鸢听得很兴奋。   “对,没错,那胜天可厉害了,一直藏在一团黑气里,本公主到最后,都没见到他真身长成什么样子,听说长得奇丑无比!”   南昭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有些着急了,小声问他:“如故,你有没有想起一点点?”   “想起什么?”沈如故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听故事太多,实在是累了!   “我刚给你讲的这些呀,就是我们到云州不久后发生的!”   他摆摆手,不太耐烦的说:“本公子什么都想不起了,能不能别给我讲这些鬼啊妖,生生死死的,难道就没点儿令人开心的事儿?”   南昭看他这态度,心头自然不好受,不过也体谅他什么都记不起了,只好耐着性子说:“开心的自然有,也是那次在这儿,你与艺坊的琴师借了一把琴,为我弹奏了一曲。”   沈如故听后,一脸茫然的问:“我为你弹的吗?”   “嗯。”她点头,那夜他弹琴之仙姿便出现在脑海里,也许是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对方得到肯定后,抬起手指纤长的右手在眼前看,诧异说:“可本公子自小就手无缚鸡之力,别说自己弹琴了,连喝药都要下人喂!”   南昭并不吃惊,她告诉他:“那是因为你第一次还魂时,带了前世的记忆,现在那些记忆都不见了,所以你不会的,等到哪天你想起来了,便又能再弹琴了!”   “这样?”沈如故不知该信不信,总之他醒来后,对听到的这些,几乎都不放在心上。   看了永乐坊,她就让马夫前往云州军营,他们在那也发生了不少事,她觉得沈如故到了那,应能想起些什么。   不过,马车在出城的路上遇见街道上有人杂耍,十分热闹,好奇心重的周鸢叫嚷着要下去看看,就命令马夫停了车。   南昭见外面人太多,就对他讲:“如故,你不太喜欢热闹,我们就在马车上等着吧!”   沈如故不以为然的说:“谁说本公子不喜热闹?我以前是因为有病,身子虚出不去,天老爷才知道,我多想看看外面这有趣的世界呢!”   说着,他就兴致很高的从马车上下了去。   南昭怕他没有记忆,挤在人堆里走丢了,立刻跟下去。   “如故,你等等我!”   沈如故走在前面,很快就挤到了观看杂耍的人堆里,这是从外地来的杂耍班子,主表演人是个姑娘,她手里有只灰毛猴子,长得十分机灵,姑娘只要指着一个地方,它便会听话的过去,没多久,就会在那个地方,找到一个水果,香蕉、葡萄、桃子,他们许多人都亲眼看见,明明是装着水的水桶,再揭开盖子后,里面竟装着满满一水桶梨。   “好!太好了!”沈如故像是从未见过这种戏耍玩意儿,不断拍手叫好,看得尽兴了,他也想丢些赏钱,伸手一摸,口袋空了,便对旁边的南昭问:“有银子吗?”   南昭忙将钱袋递给他,这位大少爷也是阔绰,竟将里面的银子都扔给了表演的姑娘。   那姑娘看他出手这般阔绰,冲这边笑了笑,接着继续表演。   这回,表演的姑娘朝灰毛猴指了指沈如故的方向,周围的看官都将视线移过来。   沈如故也知道,那猴子要朝自己过来了,很是享受的张开双臂,倒是要看看这只猴子能否从他身上找出水果来。   这时候,猴子已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肩膀上,他特别有兴趣的逗着猴子玩。   南昭在旁边看他的一言一行,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第174章 :我怎会娶你   若不是因为眼前的人,长着与她的如故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她会因为他说话的神情,笑的弧度,以及他看她的眼神,以为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也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所熟悉的沈如故,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活人,他半人半鬼,与她一样,属于黑暗!   而现在的如故,却不再属于黑暗了,他丢掉了属于他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瞧啊,他会因为这街上低级的戏耍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若是从前的他,会冷冰冰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大约是因为经历过生死,所以这世间之物,都并不入眼……   也或许是见过最深的邪恶之源,所以才将自己隐藏起来。   她从前总埋怨这样的沈如故难以解决,太能看透,可突然之间,他变成了一个前十八年都没出过宅府,被病魔缠生的富家公子哥儿时,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内心里,希望他能快些找回丢失的记忆,变回她熟悉的如故,可是转念一想,他忘了那些黑暗里所有邪恶,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南昭看得出神,突然发现那只趴在沈如故肩膀上的灰毛猴不对劲,它眼睛里有道奇怪的光,同时,还露出了凶相,咧嘴就要朝他脖子咬去,还好她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伸手过去,抓住那只猴子就扔在了地上。   “啊——”尖叫声!   因为她如今灵花之力在身,手劲儿大得出奇,这般一扔,竟直接将那只猴子给摔死了!   耍猴的姑娘痛心的跑过去将猴子抱在怀里,发现没了气,立刻指着南昭质问:“你为何要杀我的猴子?”   旁边围着不少看客,刚才都亲眼见证了这一幕,都以为她是疯子!   “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啊,说摔就摔了!”   “太坏了!”   别人怎么说她倒无所谓,她最担心的是沈如故。   而此时,沈如故面带怒气,费解的质问她:“你这女子为何这般凶悍,连那么可爱的猴子也要摔死?”   她忙解释道:“如故,我看到那只猴子要咬你,所以我才……”   “咬我?为何我没看见它要咬我,就你看见了?”   这时,杂耍班的几个人已经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定要讨个说法。   特别是那带猴子的姑娘,她说那只猴子是她从小养到大,花费了许多心血才训练成这般乖巧,所以十分难过和愤怒。   看她哭成个泪人,更是惹得旁边看热闹的人对南昭更多非议。   沈如故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得实觉丢脸,恨不得马上挖个洞钻进去!   “抱歉,我只是看到它要咬我夫君,所以才出手……我并没想杀死它的!”   她的解释在这些愤怒的杂耍班眼中,毫无份量,只将她围住,要她赔偿那只猴子!   周鸢走过来说:“不就是钱吗,赔就赔!多少钱!”   没想到,对方竟然狮子大开口的说:“两万两!”   “什么?”周鸢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晓不晓得,两万两都可以买下这半条街了?”   对方却有理有据的说:“我们这只猴子,可是逍遥灵猴,十分珍贵,且不说它品种,就单说我们训练它耗费的精力,它的价值都不能用金银来衡量,我们给你开两万已是低了!”   南昭这时却没说话了,她目光看着那只被杂耍班姑娘抱在怀中的猴子尸体,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怎么,赔不起啊?赔不起就用值钱的物件来抵!”杂耍班的男子强势的说完,发现南昭手里拿的宝剑不错,指着说:“这剑不错!”   “这剑当然不错,但你要不起!”周鸢看不惯这些人坐地起价,漫天要价,所以脸色也不好看。   对方仗着一时人多,围着他们,说不给钱不让走!   沈如故觉得太丢脸,只想赶紧离开,就对南昭说:“不就是一把剑吗,给他们不就行了!”   南昭心头好似有何物碎了,问他:“如故,你可知此剑从何而来?”   沈如故早被这些人吵得心烦意乱,更没了好语气回答:“我哪儿知道此剑从何而来,但能抵两万两,它也值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话,竟从沈如故口中说出!   失望自然是有的,但她已接受了他现在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富家公子,便也要劝服自己去接受他凡事用钱财来衡量!   这不是沈如故变了,而是他从前的样子……   “剑你到底给不给?”戏耍班的人看她不动,一再逼问道。   南昭也没刚才那般好说话了,她脸色一沉,回答:“要赔钱可以,但我总得心里有个数,让我先看看那只猴子的尸体,再来商讨赔偿的问题!”   对方听她突然语气强硬起来,明显带着犹豫问:“一只猴子尸体有何好看的?”   南昭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她说:“死个人还要解尸才能查明真相,你这猴子既然这般珍惜宝贝,我当然要仔细确认了!”   说着,她朝那位姑娘走去,其他人想拦住她,但谁能拦住她啊!   她到了姑娘身边,目光盯着姑娘怀里死去的猴子看,灰色的毛确实少见,但不能证明它就是什么逍遥灵猴,且她方才之所以会有摔的举动,是确实觉得这猴子邪性,所以才决定要一探究竟。   “看够了没?”那年轻姑娘不太客气的问。   南昭轻轻看了她一眼,便伸手去摸猴尸,对方更是反应颇大的往后退了一步,这让她疑心更重,一定要仔细看看,于是她不由分说的去抢猴尸,却不想,那死掉的猴子突然动了,它抬起头来,对着南昭咧嘴挑衅!   南昭这次没看到猴子眼睛里有光,但它凶起来的样子,着实令人不踏实。   在场所有人都见猴子活了,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又活了?”   周鸢立即站出来嚷道:“我就疑惑,那么轻轻摔一下怎会死,原来是诈死骗钱!你们这些江湖骗子,都敢骗到我头上了,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全部抓去官府!让你们坑蒙拐骗!”   那些杂耍班的人听说要报官,也是害怕了,有个似乎是班首的人赶紧过来商量,与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周鸢自然不肯,并高调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要为民除害!   很快,州府的人就被她找来了,州府的人也基本都认识她了,有她开口,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些江湖戏耍班的人抓起来了!   此事就这般过了,并没有其他波折,去云州军营的路上,周鸢还一再夸自己,临危不乱,早就将这些骗子识破。   南昭却一直注意着沈如故,发现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小声叫了他的名字:“如故……”   沈如故明明听到了,却不答不看,一直望着窗外。   周鸢平素是个没太多心眼之人,此刻也看出了点问题,不再说话,等到了军营,她率先下了车,多得远远的。   今日的军营与往常不太一样,因炎帝皇驾就要入云州,不日将有一场盛大的练兵,所以各部都在忙着准备。   还未进营地,就听到练兵场上声势浩大的声音,沈如故有些懵,之后问南昭:“到此处来做什么?”   “如故,这儿是你在云州停留时间最久之地,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已没有兴致听完,直接打断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为何总要带我到我不愿来之地!”   南昭愣了一下,她感觉得到,沈如故讨厌她,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极力排斥。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可以让他理解自己此刻的心境,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打开这局面。   她唯有在他明显厌烦的目光下,低顺得毫无尊严。   “你莫气,若你不喜欢,我们就……”   “我当然不喜欢!”沈如故强势的说:“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整天除了妖魔鬼怪,就是打打杀杀?”   他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刻也不避讳的讲了出来。   “我爹娘皆是十分传统之人,怎么会为我娶一门这样的婚事?”   南昭还未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听他又这样的误会,忙解释道:“如故,爹娘当初是反对这门亲事的!”   “他们反对?”沈如故好像终于听到了一件令人大快人心之事。   她却不得不告诉她:“当初,他们确实反对你娶我,但那时,是你执意要娶我为妻,你还对娘亲亲口说的,说我才是你的良配!”   “不可能!”他一口否认道:“你又编故事来骗我,我怎会娶你?”   之前他还碍着有别人在,所以难听的话都憋在肚子里,刚才有了猴子那一遭心事儿,他将心头的怨气通通挥洒在南昭身上,指着南昭的脸说:“你看看你,无论出生还是样貌,没有一样可以入眼的,你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我娶你?”   你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我娶你?   在许久之前,这个疑问也一直存在南昭心里。   那时,在她眼中,沈如故出生好,家财万贯,至亲疼惜,样貌好,这世间,找不出几副这么漂亮的皮囊来,若非他从小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只怕还未成年时,就惹得全程女子癫狂了!   而她呢,一出生就是个煞物,被家人抛弃在道观中,她一无所有,为何沈如故要娶她啊,还对她那么好,无数次为了她,以命相抵。   有多少次,她都扣心自问,她南昭何德何能,让沈如故对她如此?   而此刻,沈如故也这样问她,她确实找不到自己的优点,可以说,在明媚的沈如故面前,她不仅一无是处,还是个煞物,所以她不想去辩解什么,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她也没忘记,当初,自己嫁到沈家时,不也整天都揣测沈如故欺骗暗算自己吗?   那时,沈如故说再好听的话,她都不信,就和现在一样,他也不信。   沈如故本是要发泄心中怨气,却只得到了她低头沉默,更加烦躁的问:“你说话啊,你不是话很多吗,为何现在却又不说了?”   她刚刚一说话,他就生气,现在自己不说话,他还是生气!   甚至,只要沈如故生气,她更比自己生气还要难受!   下意识地去牵沈如故的手说:“如故,咱们别吵好吗?”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磨难,死了多少回,才能有今天,看着活生生的他站在自己面前。   她一刻都不愿离开他,更不想与他有一丝不快!   “吵架?”沈如故笑了一下,“你这般模样,看起来还挺委屈的!是否觉得我依依不饶,专门找你麻烦?”   “没,没有,我没有委屈!”南昭猛摇头:“我是怕你委屈,所以才……”   “该不会——”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揣测道:“我知道了,我们的婚事,既不是我爹娘安排的,也不是我愿意的,一定是你仗着有那个王爷兄长给你撑腰,威逼我娶你,对不对?”   南昭听他越说越离谱,立刻表明态度:“九哥与我们的婚事毫无瓜葛,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呵!”沈如故却不以为然的说:“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全凭你们口说!”   说到底,到现在,他们对他讲的所有,他都不信的。   南昭听到他说这句,心更被什么尖锐之物,猛扎了一下,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如故!你大可不必相信我之言,但我从未要害你!”   说完这句,她恍然失神。   曾几何时,有个人在青州河畔,对浑身湿漉漉的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虽算不得是个活人,却从未要害你……   如今位置互换,她总算明了当初沈如故说那句话的心境。   即使再难受,他也从未将表现在脸上,更不曾对她深说。   因为,口说得再动听,不曾亲身经历过的磨难,如何能感同身受?   她不也是在一次次生死之中,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吗?   “那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沈如故问她。   她抱歉的说:“对不起,如故,都是我的错,让你才一醒过来,就去面对这么多,你目前完全不能接受的局面。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不想了,你莫要不开心,这里你不喜欢,我们就回去!”   对方瞧她这般低声下气,也就不好继续发作了,他还真不想进军营去,要出去赏赏城外的风景。   南昭立刻就答应了,陪着他走在营地外的山野间。   剩下之中的这个时候,炎热得很,他没走多远,就大汗淋漓,南昭忙摸出手帕来为他擦脸上的汗水。   他始终对南昭很陌生,自己拿过来擦了擦,然后问道:“对了,我们何时可以回青州?”   南昭回答:“本来早应该回去了,但在云州不断发生一些事,所以我们逗留在此,目前还走不了,因为我们所在之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口,名叫生死门,三百年前……”   听到她又开始讲那些故事,沈如故打断道:“你别讲这些,我听不懂,你就告诉我,何时能回青州,我从小就未离开过我爹娘半步,离开了这般久,他们一定很记挂我!”   她附和道:“是啊,我们确实离家有一段日子了,不过,如故,此时我们还不能离开云州,我答应过别人,要在此守碑……”   沈如故立即问:“守碑?又是你说的那些神鬼之事吗?”   怕说多了他又不开心,她就只点点头。   沈如故十分确认,自己不止娶了个丑女,这丑女还是一个神棍!   因为他再不愿去南昭带他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于是这天,他们只好打道回府。   入夜后,有一件大事,那便是炎帝黄昏时入云州,全城百姓出街欢迎,周仰周鸢作为皇子皇女,自然要去接驾,所以他们半下午就已经离开了,平日热闹的国公府,只剩下南昭与沈如故。   若是以前,沈如故会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打发时间,现在的他,没了那几年的记忆,心性也变了,侧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拨着葡萄吃。   胖人参坐在房梁上看他将葡萄都快吃完了,终于忍不住了,到外间找到正在抄经文的南昭抱怨道:“小灵女,你家相公还了魂以后,把平日里我吃的皆吃完了,他是不是在阴间进了饿鬼道啊!”   “莫要胡说!”南昭提醒她道:“别让他看见你!”   “怎么?”胖人参抖了抖自己那肥胖的灵身。   南昭随口答:“他会怕!”   “哈哈哈——”胖人参捧腹大笑起来,“他会怕?他怕什么?莫不是真如府里人传的那样,他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她埋着头,认真的握着笔,继续抄着手里的经文。   没多久,里间突然传来沈如故一声惊叫!   “救命啊!”南昭立刻扔了笔冲进去,便见他卷在躺椅上,一脸惊惧的说:“有……有……鬼!”   “有鬼?”南昭皱眉,她就在这儿,什么鬼敢进来?   转念一想,不对劲,便四处寻找胖人参的影子,没渐渐这胖妖精飞哪儿去了,但她感觉,一定是沈如故以前动不动就要挟要将她用来熬汤喝,所以她想趁如故没了记忆来报复!   于是她暗自在心里发誓:死胖子,别让我看见你,不然给你熬汤喝!   现在安慰沈如故比较要紧,她忙走过去轻声对他说:“如故,这府里干净得很,你看错了,这没有鬼!”   “怎么可能,我看得真真的,她刚才就站在你站的位置!是只女鬼!”   瞧不好骗了,她只好给他解释道:“是,咱们住的这院子确实有只灵物,但她不是鬼,是一只人参精!”   “妖怪?”不说还好,一说是只人参精,沈如故更怕得要死的说:“这都是什么地方啊,不是鬼就是妖怪,不行,我得离开这里,再不走,我一定会被他们吃了!”   南昭知道他害怕,再次解释道:“她不敢碰你,她就是逗你玩的,你不信,我这就让她进来给你道歉,你看过她之后,就知道,完全不用顾虑的!”   沈如故自然不肯信,因为害怕,所以让她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   她倒是喜欢陪着他,就坐在旁边,帮他端茶倒水,有求必应。   夜色渐深,沈如故沉沉入睡,她这才得空出去找那只使坏的胖人参,知道她平日大多都在厨房,所以直奔了国公府的厨房,一进去就撞见胖人参正在偷鸡吃,她逮着就要揍她。   “哎哟!我的姑奶奶!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住手啊!”   南昭一放开她,她就飞到了房梁上,气急败坏的问:“你个小东西吃错药啦?揍我做甚?”   “我刚才嘱咐你莫要出去吓他,你偏不听,我揍你都轻了,你下来,不然你抓着你就给你炖了!”   胖人参一听,更是气急的回答:“好啊你个小东西,和你家那口子真是一样一样的,有本事你别冤枉我,我何时去吓过他了?”   南昭没想到她竟然狡辩,火气上涨道:“做了还不承认,这府里,除了你,还能有谁这般无聊!”   胖人参也颇有气节的说:“我虽怂,但我做过之事绝不抵赖,敢作敢当,我没做!就是没做,你就算今日炖了我!我也没做!”   南昭脸色一沉,怎么看对方这架势,好像不是在抵赖啊,她立刻问:“你刚才当真没去吓过他吗?”   “你当我傻呀?他只是失忆了,等他哪天记起来了,还不马上将我炖了!”说完,她还随口补了一句:“他身上的灵魄,又不是假的!”   一听到灵魄这两个字,南昭神情全然变了,转身就往回跑。   胖人参还未意识到她为何突然跑了,从房梁上飘下来问:“哎——你跑什么?”   南昭一口气跑回他们所居的院子里,看到刚才出来时,她关好的房门竟是开着的,这下,心里更加慌张起来。   待她冲进房间后,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床榻旁边,盯着正熟睡的沈如故看! 第175章 :他只是忘了   因为胖人参发誓自己没出现吓过沈如故,她担心府里进了别的东西,于是火速赶回来,却万万没想到,闯进他们房间的人,竟然是吕东来!   这小道士还是那般随性自如,连进别人卧房都没有一丝避讳,更何况,还是瞅着一熟睡的美男看?   虚惊一场,南昭有些生气,但怕吵醒了沈如故,就狠狠的瞪了吕东来一眼。   对方知道她回来了,跟着他到了屋外院子里站着!   “你做什么?”   “贫道能做什么?”吕东来没有觉得不妥,于他来说,进个卧房算不得什么,他还能躺别人屋顶上一晚上都在念经呢!   “如故在房中休息,你进去做什么?”南昭百思不得其解!   吕东来也有个十分稳妥的理由:“听闻你今日去了军营,结果却没露面,想必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所以特来看看!”   瞧,贫道没有坏心思,都是关心呢!   南昭根本不信,就刚才从背后见他打量沈如故的架势,就好像是在观什么妖孽!   她自是知道这家伙脑袋里想的,都是如何降妖除魔,再想他们上次并不算愉快的谈话,总觉得他又要使什么坏了!   “倒是小灵女,你这般紧张做什么?”吕东来先问起她来。   她解释道:“如故刚还魂归来,我当然紧张!”   对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我确实是十四公主讲了些——她说,沈如故失忆了?”   她对这小道士略显关心的模样感到些许不安,不太愿意细讲的回答:“是忘了些事,在阴间呆了那么久,忘了也正常!”   没想到吕东来却说:“可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段,甚至你,这就不太正常!”   南昭实在不愿意和他拐弯抹角的说话,就直接问:“吕东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道士看她这般态度,脸色也跟着一沉。   “我说你们这些女子,怎生如此不知好歹,以邪视人?”   “这些……还有谁?”   吕东来挺胸,目光看向他处:“没有谁,我一个道士,身边能有几个女子!”   “那你到底要说何事?”   “那夜周仰将你找回来时,我才知道你下阴间去了!”吕东来则问她:“你是如何去阴间将沈如故的亡魂找回来的?”   说到这里,连素来没有任何丑美之分的吕东来都不忍看她此刻脸上的那些红印。   有关于阴间三关之事,南昭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但就算她不说,吕东来也能想象其中凶险,他又问:“南昭?”   以她与吕东来的生死之交,在这般追问下,自然不能不说,于是她一五一十将她如何和钟馗打了一架,又如何与范冲交易,从而耗时阴间二十八日才度过了三关,都讲给他听了!   这过程中,她有意将渡三关轻描淡写,小道士却听得剑眉深锁,一语不发。   “如此,我拿着如故的魂袋沿着城隍老爷给我指的路,回到了阳间,因为有了孟婆的还魂丹,如故无需三粒灵魄,也一样还了魂。”   “贫道未见识过阴间的还魂丹是何样,但若如孟婆汤一样,让人忘记前世所有,又为何还记得第一次死之前的事?”他有意提道:“贫道听说,他不止记忆没了,还性情大变,与以前的沈如故判若两人,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所熟知的沈如故城府极深,精于算计,数十米外有只鸟飞过,他也能知道,在此之前,他身有三粒灵魄,那道行就已不容小视,而如今,他身上的灵魄也就少了一粒,连贫道进了房间,站在他榻前,他都未曾发现,你就不觉得奇怪?”   这件事南昭自然想过,她解释道:“如故上一次还魂时,并没有失去记忆,且还多了前一世的记忆,所以,那时的他,与此刻的他,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吕东来也就不再提其他,将话头转到另一边说:“今日炎帝已到云州,身边跟着一个大国师,名叫无涯子,此人传说是沧北山弟子,不知是哪一辈的,无处查询,不过此人倒是有样过人的本事。”   南昭曾听周仰提起过此人,也就是当年对皇帝说周仰是灾心的术士,那时,太子重病,为了治好太子,竟让年幼的周仰每日喝一碗毒药,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问:“是何样的本事?”   “妖言惑众!”吕东来自来看不惯这些依附皇权,谄媚祸国之术士,所以一脸鄙视。   他这时候专门提起这件事,必然有他所担心之事,不然也不会外面万人空巷之盛景时,他专门跑回国公府来带话。   “皇帝自来不喜你九哥,与那太子是同仇敌忾,太子与那久悟在云州折腾了这么些时日,都未曾动你分毫,这回又添了个国师,以前,有个沈如故还能担着些,现在他还魂还成这副样子,可有得受咯!”吕东来语气轻飘,大有一副要看好戏的语气,南昭却分明听出了一股子焦虑。   待他走后,南昭疑惑的回到房中,沈如故还在睡。   她疑惑的是,这院子里,不曾有邪气存在,傍晚时,他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是,仅仅是他产生了幻觉?   南昭洗漱好,回到房中,深夜坐在榻前,凝望着沈如故的睡颜。   以前的他,睡觉时,一动不动,四肢僵硬如尸,而现在,他卷缩在被子里的模样,慵懒而惬意,不问世事。   她缓缓伸手过去抚摸他的脸颊,温热皮肤,再也没有曾经的冰冷,她轻声对他讲:“如故,以前都是你保护小昭,以后就由小昭来保护你,好吗?”   沈如故似是被她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瞄了她一眼,然后又沉沉睡去。   且他睡觉十分不老实,竟占了大半个榻位,南昭怕再吵醒他,又怕他睡得不舒坦,只好守在榻边望着那张脸,想着他们以前的事,后来如何睡着的,她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又在阴间过三关,噬骨河的水寒意刺骨、炼魔山的满天飞刀以及火海里的火兽,仿佛又现,令人绝望又难受之感,不断折磨着她的身心。   梦的最后,她看到沈如故从火海中朝她走来的身影,彷如那时,他真就是在那里。   “喂!喂!”有人打她的脸,南昭醒了!   她睁开眼,天还未亮,打她脸的是沈如故,他穿着一身睡袍,也是刚睡醒的模样说:“我饿了,怎么这儿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你去给我弄点儿吃的。”   国公府当然不缺丫鬟,但以前沈如故住这儿时,喜欢清静,所以白天丫鬟都只过来打扫收拾,夜里别撤下了!   南昭忙站起来,由于整晚上都趴在床沿上睡觉,身体有些酸痛,但揉搓了两下,答应道:“那你就留在这,我去厨房给你做!”   出了房门,她沿着门和窗的地方划了一道线才放心离开。   厨房里,胖人参也出现了,看她撩起袖子要自己做吃的,十分惊讶。   “认识这般久,你还是头一回下厨呢,怎么,你家那位失忆的相公又饿了?”   从前,不论是周仰、吕东来还是沈如故,他们都不贪嘴,多余的吃的,都让胖人参吃了,而如今,还魂的沈如故简直像个饿死鬼投胎,一天能吃五顿!   桌子上摆着的水果点心,一样都不落下,胖人参想吃都不敢现身,现在满身的怨气。   南昭自然心疼自家相公,带着几分嫌弃说:“你作为一只妖,你瞅瞅你这好不容易修出来的灵身啊,肥成什么样子了?”   妖多妩媚,而眼前这只妖,简直就是妖界的一朵奇葩!   胖人参不以为然回答:“谁规定妖就一定得苗条漂亮?我又不嫁人,又无需勾搭男子吸收活人气,长那么好看简直暴遣天物,没意思……”   听起来,还是那么个理儿。   不过说到模样上来,胖人参也不得不替她着急。   “我说小灵女,你咋下去一趟阴间回来,脸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昨在房梁上可听到你家那位沈公子背后问送点心的丫鬟,以前他对你如何,丫鬟如实告诉他,他对你十分贴心照顾,但他竟嫌你丑!”   南昭在煮面,搅在锅里的勺子顿了顿,没有搭话。   沈如故现在嫌他丑,这几乎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连那些丫鬟都在下面议论纷纷,说什么若真要谈模样,南昭确实是配不上沈如故的!   不止配不上,还差得甚远!   胖人参感叹道:“哎,你家沈公子没死这趟前,能算半个仙儿,不喜那些人间胭粉,就独钟你这株小灵花,那是没得说,可你瞧瞧他现在哪儿点儿像个仙?不就是个皮囊长得好看一点儿的俗世男子?”   听起来,好像是在安慰她,仙变成了一个凡人,他们还是相配的。   哪晓得这妖精添上一句:“这世上,哪儿有凡人不爱美的?”   南昭本来煮面还给这胖子煮了一碗,现在听见这话,就不开心了,一丝犹豫都没将面倒了!   胖人参十分悔恨。   “我说你再怎么生气,不要与吃的过不去啊!作孽呐!”   南昭白了她一眼,端着给沈如故煮的那碗面出去了!   胖人参气不过,追着出来对她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不想听,我就偏要说,你家沈公子现在看不上你,不喜欢你这张脸!”   “俗世男人你懂吗?”   “你不懂,我懂啊!我可是在这俗世里修行了千年的妖,见过多少痴男怨女啊!”   “你对我好点儿,我才是可帮你的‘贵妖’!”   “我告诉你啊,你越对他好,他越不珍惜你!男人,就是一个字,贱!”   南昭实在嫌她烦了,回袖子将她闪开,胖人参直接被扔到了十米开外,耳边终于清静了!   她端着为沈如故做的面回到房间,没想到对方只吃了一口,就颇是嫌弃的放下筷子!   “你怎么连煮个面,都这么难吃!”   南昭愣了!   嫁进沈家以后,餐餐有人伺候,就算在外面赶路,吃干粮馒头,再难吃,她都不嫌弃,沈如故也是这般,对吃食,从来就没有要求,但现在,他突然有要求了,南昭有些错愕,小声问道:“难吃吗?是咸了还是淡了?”   “你自己吃!”   南昭只好将碗端过来,吃了一小口,没觉得哪儿难吃啊!   她看看沈如故那张嫌弃的脸,小声解释道:“我从前是在道观里长大的,道观里吃的东西,都是粗茶淡饭,从不讲究口味,那时候看掌勺的师叔就是这么煮面的,我以为……”   “你以为?”沈如故竟因一碗面气急败坏的对她讲:“我还以为你家室不好!样貌丑陋!应该有自己的长处,结果你连女子最基本的贤惠都没有!”   南昭从嫁进沈家的第一天就知道,作为媳妇,她是绝对欠缺的。   但以前的沈如故从来在意这些,她也就不在意。   现在被数落,她心头委屈,但看他已这般生气了,便什么也不敢说,端起面碗对他说:“我再去给你煮一碗,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那可我是抵了命,才救活的身子啊!   说完,她就默默的端着碗出去了!   沈如故坐在案前瞧着她落寞的身影,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过分,在他眼中,委屈的可是他自个儿。   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受尽家中的呵护,宝贝得不行,可一睁开眼,爹不见了,娘不见了,多了一个长得丑陋的媳妇儿,整天对他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他听那些听得害怕,睡不好吃不好,想家不能回,寄人篱下,还得看别人脸色,憋屈!   周仰清晨才从外面回来,刚来云州那会儿,南昭死劫在身,他每日清晨,总会过来看一眼,这时候虽还早,他还是遣走了寻虎,习惯性的在院外停步,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院门里出来。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南昭身上的疲倦,轻步跟过去,到了国公府的厨房外面,听到她摆弄瓢盆的声音,接着还轻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她将沈如故还魂后会快乐,可这才一天,为何天未亮,却独自在厨房中叹气?   “南昭?”他迈步进去。   “九哥!”南昭正在生火,手里摸了碳灰,将脸上都弄脏了!   “九哥你怎么到这来了?”她起身问,全然没注意到脸上的灰。   周仰看在眼里,递过去一张干净是手帕,指了指脸上,温声回答:“父皇昨夜刚到,皇架入了陇西府,那里是先前皇家修在云州的一处别院,昨日九哥被单独召见,一直到方才才回府。”   南昭关心的问:“那九哥,没出何事吧?”   他笑了笑,摇头回答:“有几年未见父皇了,左不过是被训几句,九哥早习惯了!”   听他说得这般轻松,她却是不信的,只训几句,能耽误到这时候?   周仰关心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发现一大早,在厨房里,南昭笑得有些尴尬,解释道:“如故饿了……”   他看到那边还有一碗糊掉的面,不解的问:“那不是你刚端回来那碗吗?”   “那碗……做得不好吃!”   周仰一听,立即就懂了,“是如故嫌你做得难吃吧?”   她点了点头。   周仰那般细心,怎会忽略她眼底的失落,善意道:“也许如故是离开家乡太久了,想念青州的味道了!”   南昭真的觉得她九哥是这天下,性情最好的男子,就连安慰人之言,也这般暖心。   可是,她却依旧很失落。   周仰看在眼里,当即就撩起了自己的袍袖,对她说:“九哥帮你做吧!”   南昭受宠若惊,立即拒绝道:“九哥,你可是王爷,这种事儿,怎么能……”   他却一脸不乐意的强调:“在你面前,九哥可从不曾当自己是王爷!”   说完,他已拿起菜刀在砧板上熟练的切起小葱了,南昭十分吃惊。   “九哥!为何你会做这些?”   周仰笑着回答:“幼时不得宠,在皇宫那种地方,有人伺候可不是件好事!”   南昭不懂这话的意思,茫然的望着他。   他便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讲述道:“皆说人心可怕,深宫中的人心更是,我母妃因生我而失宠,寝宫数年如冷宫,那些对我们忠心的宫人多是没有好下场,于是身边跟着的,皆是趋炎附势之辈,送来的吃用之物,无不被人动过手脚,后来呀,母妃也就不仰仗着他们良心发现了,在宫里开了小灶,她常亲自煮面给九哥吃。”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暖笑。   南昭听着,仿佛已看到那些年,深宫中受尽磨难的母子两,如何围着那碗热腾腾的面,苦中作乐。   “后来呢?”   “后来——”周仰回答:“我封地泰州以后,无召不得回天都,所以再吃不到母妃亲手煮的面了,也曾下令让厨娘去做,但人不同了,厨娘也没吃过,如何做也做不出母妃的味道,九哥就打算自己来做。”   但他自己也不行,才终于肯定,母妃的味道,不是嘴里的某种浅薄味觉,而是一种思念。   亲不近,味道自然不同。   这之中,唯一的改变,便是他堂堂一王爷,因此练就了一手煮面的本事!   南昭看到他煮出来的面,都忍不住流口水,感激的说:“这次,如故应该满意了!谢谢九哥!”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的端着面碗,就往住的院子跑。   “南昭……”周仰其实还要说什么,望着走远的背影,才怅然若失地轻声说:“走慢一些……”   南昭自然听不到他在后面的叮嘱声,她端着那碗她认为,是这世间最好吃的面,奉到沈如故面前。   “如故,快趁热吃吧!”   沈大少爷却冷着脸看了一眼,不动筷子!   她耐着性子哄道:“如故,你再尝尝,这回的不是我煮的,一定合你口味儿!”   沈大少爷斜眼盯着她那张红肿的脸,越看越烦,本来饿着的肚子,也看得没了食欲,没好气的回答:“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南昭猛点头,将碗端到他面前,解释道:“我知道!可是厨房离这边好远……”   “拿开拿开!本公子不吃啦!”对方烦躁的伸手一掀,就将那碗带汤的面洒在了南昭的手和衣服上。   因为一出锅,她就马不停蹄的端着跑回来了,那面汤烫得她手通红,她没喊痛,只退了一小步,心疼的看着地上那被打翻的面,想着九哥在陇西府被皇帝训了一晚上才回来,就亲自帮她煮了这碗面,却就这样,被沈如故给掀了!   若换了别人,她早一巴掌挥过去了!   可掀碗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如故……   在她做好接受现在这个沈如故时,她便就失去了在他面前反抗的权利!   很多次,她都要发作,但总会劝服自己,若是换成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如故,也会这般待她的。   于是在她内心挣扎的这过程中,她忽略了手背的烫伤,深吸一口气,抬头温声问他:“你的手……有没有事?”   面汤溅得到处都是,她怕他被烫到了!   沈如故听到这句,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顷刻间,就与她脸上的红可相提并论了,他并不觉得抱歉,相反,看到她对自己的手视若不睹的样子,只感到诧异和厌恶!   “你眼里就只有我吗?你知不知道,你整天盯着我,就像阴魂不散呐?”   阴魂不散?   自从他从那具冰冷的尸体,变回一个大活人后,从他嘴里对她说过许多冷薄之言。   这一句,显然是最令她难受的,眼角含泪的问:“如故,你可知道,以前你曾对我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无论生死……”   那夜,沈如故背着她,就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说话时认真的神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现在,还是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人,却冷血无情的回道:“有你整日在本公子身边,我宁可死!”   她无法形容心中的难过,唯有一遍一遍却确认那张脸上的冷漠,最后,说服自己,他只是忘了! 第176章 :美人怜儿   于南昭来说,她与沈如故最遥远的距离,并非是生与死,而是他忘了有关他们之间的所有,而她却通通都记得……   沉默过后,怕他不小心被打碎的碗划伤,她蹲下身去,将碎片捡起来拿到屋外收集起来。   沈如故则在一旁看着她,倒是要看她要做什么,末了,她回来来小声对他讲:“以后别再轻易说死了,你不想看到我……以后我就尽量不让你看见,你别生气!”   这一天来,沈如故已记不得她说过几次‘你别生气了’,反正他一听,就更气,挥挥手催促道:“那你走,出去,出去!”   南昭听话的出来了,但怕他饿着,赶紧去找府上的丫鬟,为他送点心水果吃食进去,怕他又看见自己闹心,她就一直守在院门口,等到丫鬟出来,她忙上去问:“怎么样,他吃了吗?”   丫鬟点头,不解问她:“夫人怎么站这儿啊?”   她笑了笑回答:“有点事儿,我……要去办!”   “如此啊!”丫鬟也识相,不再多问,自顾下去忙事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目光不时往房间里张望,一直期盼着沈如故气过了,出来找她,可是她这般张望了有十回,房门也紧闭着!   也许,他睡着了吧!   睡醒了,没准就想起我来了!   她这般想着,漫无目的的在庭院里走着,突见有位府外的差人,急急忙忙朝她九哥住的那边去了,看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南昭没有多想,跟着过去看看!   人刚进院门,就听到那名差官问周仰:“那王爷,这事儿要不要请沈夫人过去看看?”   周仰没有过多考虑,立即回绝道:“南昭近来身子还未恢复,如果那边实在急,就去云州军营,请吕道长!”   南昭听到这里,人已经步入外室了!   “南昭?”周仰立刻发现了她,随之遣散了差人,换上平素与她说话的温淡语气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她解释道:“刚巧路过,听见那名侍从传话,所以进来问问,是何事刚?”   知道她都听到了,周仰也就不刻意隐瞒,便简略讲道:“州府昨夜里出了点儿乱子,好像不太寻常,州府大人便差人来请你过去一趟。”他补充道:“那州府还有刺史都与太子进来走得颇近,出了事不找太子,跑国公府来指名要你过去,九哥觉得不妥,所以帮你推了!”   但他后来说了,实在不行,找吕东来,一是真有事,南昭能解决的,吕东来也行,二则是若这其中出了什么乱子,吕东来闲散道士一个,倒没什么牵扯,南昭就不同了,所有人都知道,南昭是他义妹,若是她出面的事儿落人把柄,最后受牵连的必然是周仰!   南昭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也就不多问了!   唯一担心的就是,州府那边出的事儿,不要太严重,影响到生死门就好。   保险起见,周仰又派人去查州府发生的到底是何事!   虽说沈如故不太想见到她,但她还是不敢离开太久,说完话,没多久她就回去了!   可一推开门,就只看见空空的房间,沈如故不见了!   她慌张跑出来,问了外面打扫的丫鬟,所有人都说,没看见沈如故去了何处,都以为他在屋里呢。   外面打扫的丫鬟不少,那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出去了,怎会没人看见?   这事儿马上惊动了周仰,他立即派人全府寻人,最后才在东门看门的一小厮那听说,沈如故不久前,背着个包袱出门去了,一个人。   背了包袱!   南昭刚才未去检查房内的物品,现在想想,里面确实好像被动过了,想必是沈如故收罗自己要带走之物弄乱的。   “为何不拦着?”南昭十分着急。   小厮也很为难,回答道:“本想去禀报,但王爷当时在见客,就耽误了……”   她都没听完,骑上马就准备出门去寻!   沈如故没有了之前大半记忆,他有的,只是他从前十八年病卧经历,连青州都没怎么出过,背着包袱能去哪儿啊?   她着急的还不止这个,若他就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他还魂时她往他身体里放了两粒灵花之魄,他如今完全没有能力驾驭那两粒灵魄,独自行走在外面,得被多少邪祟惦记着?   周仰见她出府,立即骑马跟上来。   “南昭,九哥与你一起去找!”   她没有拒绝,相反还要拜托他传话下去,沈如故独自离开的事,就算不怕鬼惦记,也怕有心人惦记,绝不能走漏了风声!   周仰何等细心之人,怎会想不到这一层?早就吩咐下去了!   南昭出门前,卜了一卦,卦相上说,他出门往东走了!   国公府出门往东就是云州城闹市,接近中午时,街上更加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们几人骑着马穿街走巷,皆未寻到沈如故的身影!   南昭急得不行,周仰出声安慰道:“沈如故只是没了记忆,人也不笨,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的,大约是觉得在国公府呆得闷,想独自一人出来走走!”   她怎会不知道原因呢,现在的沈如故压根就不肯承认她是他的妻,他应是昨晚上就计划着要走了,也猜到了南昭不会让他离开,于是早上故意将她骂走,然后趁机收拾包袱离开!   就像逃离地狱一样……   南昭实在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日,他就能对她这般厌弃,甚至比对待一个陌生人还要可怕。   她真的好害怕,若沈如故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们曾经的事,那么他是否一辈子都要这般厌倦她了?   这般在街上寻了整整一个上午,吃午饭的时候到了,街上的人流开始减少,街周围飘着谁家的菜香,南昭连沈如故的影子都没找见,自然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她站在一个十字街口,午后的烈阳晒得她的脸更加红肿,周仰从属下那接过来一把油纸伞帮她遮住头顶阳光,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怅然道:“九哥,其实,若我是他,我也会选择逃的!”   她本来早该想到,沈如故会逃的!   正如当初她嫁进沈家的第二天,就立即收拾着行囊逃走。   因为在她那时的认知里面,沈如故是鬼,是要害人的,想要活命,就得马上逃,逃得远远的。   而现在的沈如故呢,他要逃的原因,还不止这些。   南昭说:“他要的是才貌双全,家世好,贤惠的妻子,而我,连一碗面都煮不好,一醒过来,与我这样的人做夫妻,一定是件可怕的事儿!”   周仰不喜听她这种妄自菲薄之言,他以认真的语气对她讲:“你说的那些,才貌也好、家世也罢,在这世间,都并不难寻,唯有九哥清楚,这世间最难寻,却无可替代的是什么——”   她听到这席话,心中感慨万千,仿佛亲自见证过那八年之中,周仰走遍九州,为寻找传闻中的灵女,所经历过的风霜。   她本来很感动,可是却苦涩不堪。   很久以前,是沈如故教会了她如何去分辨对错,如何在逆境中前进,也是沈如故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在所有人都要她死时,不惧人言,护她臂下,为她挡风遮雨。   她以为,这一切都将延续下去,可是曾经跨越前生今世的情谊,却为何抵不过一次生死间的擦身而过?   “主子!!”寻龙这时骑马从前面匆匆赶过来,他被周仰派出去搜罗沈如故的踪迹了!   一看见他回来,南昭脸色就变了,直觉告诉他,有沈如故的消息了!   “说。”   寻龙下马禀告:“探子禀报,疑似沈大少爷之人此刻在朝华楼!”   朝华楼他们都知道,是与永乐坊齐名的云州艺院,自从永乐坊变成废墟之后,这朝华楼都是日渐风生水起,还收了不少曾经永乐坊的艺师。   “那既然有消息了,就立刻前去啊!”周仰说。   寻龙带着几分犹豫回答:“太子侧妃丽姬今日在朝华楼设宴!”   一听到太子和丽姬,南昭与周仰的神色皆是一变。   丽姬多少次想至南昭于死地都未得逞,怎会这般巧合,沈如故出现在她设宴之处。   但无论如何,都需先找到沈如故,他们没有多做停留,骑马前往朝华楼。   丽姬在云州不过月余,名头早在城中传开了,冷艳美人、太子最爱的女人,所有达官贵人的夫人皆想与她攀上关系,于是这样的宴席几乎每日皆有,日日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隔着老远的距离,便能听到朝华楼阁之中,宾客欢笑声与琴音交织,好不惬意。   南昭先下了马,走到大门边,被几名看门小厮拦下。   “上面有贵人设宴,无请帖则不进,这位姑娘,别往里走了!”   南昭站在门外,垫脚往里面张望,随后焦急问:“可曾有位姓沈的公子在上面?”   小厮瞧她穿着普通,脸还如毁容一般难看,并不怎么待见的回答:“上面客人很多,我哪儿知道哪位姓沈。”   周仰从后面下马,此刻仪态谦谦走过来,冷面与那小厮说:“上去禀报。”   那小厮是朝华楼的人,最近城里的人物很多,他们也见过不少,但这位一看就不简单,他再看跟在周仰身后的护卫等人,更不敢怠慢,马上低头恭敬问:“请问这位是——”   寻龙在身后凶巴巴的告诉他:“泰安王殿下!”   小厮的头埋得更低了,忙转身跑进去禀报了!   没多久,就有丽姬身边的侍女过来请。   南昭跟着周仰身后进入朝华楼,这里面布置得与上次永乐坊差不多,到处飘着粉色幔帐,两边摆着数张席桌,宾客坐于两边,正中间有一圆形的地毯,此刻上面正有位异域女子在上面,伴着鼓乐声扭着水蛇腰。   丽姬坐在上方,身体倚在椅子上,一身水红色的纱衣,趁得她肌肤雪白,五官更加明艳动人。   南昭扫过席间众人,未发现沈如故的身影,也不知是否是探子报错了,怕自己疏漏了,目光还一直游离在这之间。   “看来这波斯来的绝世美人果然吸引人,连素来不近女色的泰安王殿下也慕名前来。”   话是这么说,丽姬脸上分明带着对他们不请自来的一抹轻蔑之笑。   周仰也不绕弯子,直接与她说:“打扰各位雅兴,本王来此,是寻一人。”   也不知丽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悠悠地说:“瞧吧,王爷还是对波斯来的绝世美人感兴趣的。”   舞台中央的美人未停止舞动,在乐声中,光着脚妖娆地来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仰身边,眸间传递着脉脉热情。   而周仰却平淡如眼前无人一般,清楚的表明来意道:“侧妃想必是误会了,本王要寻的并非是这位波斯来的绝世美人,而是沈公子!”   丽姬听到这话,并没有十分好奇,她轻挑峨眉,撩拨着手里的一杯美酒,问道:“沈公子?哪位沈公子?”   周仰回答:“本王义妹的夫君,沈如故,侧妃见过的。”   他之所以敢直接问丽姬,是因为探子已确认,沈如故确实在此处。   不过是丽姬有意与他打马虎眼,想让南昭着急而已,此刻被他提示得这般清楚,丽姬也不好装傻,恍然大悟道:“哦——那位沈公子啊,确实见过,不过此刻不在这儿?”   “那他在何处?”   丽姬笑里透着一丝妩媚,向她耐心解释道:“方才本妃车辇来朝华楼时,偶遇沈公子,便邀他一同赴宴,没想到,沈公子一改从前的高冷之态,竟欣然接受,他方才在席上与美人们玩得可开心了,只是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袍子上,本妃便命人带他到后面去换干净衣裳了!”   “在哪儿?”南昭忙问。   丽姬看出她急不可耐,却偏不回答,还好奇问她:“之前见沈夫人与沈公子感情甚好,形影不离,怎么今日换沈公子一人在街上徘徊?”   她不失恭敬回答:“我夫君是觉整日待在府中闷得慌,所以才出来透透气,还请侧妃告知他此刻人在何处,好去寻他。”   原本宴席上一派欢歌笑语,突然来了一个泰安王打破了缘由的迷醉氛围,所以席上的宾客无不对这位沈公子的富人好奇十分。   她们与丽姬走得近,平日隔三差五的聚宴,自然知道太子与泰安王貌合神离,而她们捧的红人丽姬则多次提到过泰安王有个会妖术的义妹。   而这义妹也不是病人,正是前不久在永乐坊捉了妖怪的灵女南昭。   妖怪一夜之间害死了许多人,更将永乐坊夷为废墟,便可知此妖的厉害,能收拾住这妖怪之人,就算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也不应该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坊间对南昭的刻画传闻更是有多种,有说她虽是女儿身,却长得粗壮如男,杀气腾腾,不然,又如何镇得住那铺天的妖气?   还有说她其实也是个妖,长得十分美艳动人,而在刚才的宴席上,他们就有幸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灵女的丈夫沈公子,这些达官贵妇们,无不被沈公子那绝世的颜容给折服,心想他娶的女子,应该比沈公子还要漂亮才是,所以大家对南昭的样貌,都更倾向于后一种,却没想到的是,沈家公子在被丽姬问到为何未与夫人同来时,却一脸惆怅。   大家都不知他惆怅从何来,此刻见了沈夫人本尊,一切就不难猜了!   席间有几名夫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道:“原来这沈夫人长成这般样子!”   “真是委屈了沈公子那绝世的颜……”   南昭本该听不见的,却声声刺耳。   不过她并未有去搭理,还在等丽姬告知她沈如故的下落。   丽姬也不好一再拖延,就让侍女领她到朝华楼后面用于给艺人们换装的地方去。   她人才刚走去,寻龙则大步进来,在周仰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周仰面色大变,然后匆匆从朝华楼中出了去。   丽姬自然看到了,她深意一笑,端起杯中的酒轻抿了一口。   南昭被侍女领到后院的一处厢房外,侍女不便再入内,只告诉她:“沈公子身上沾了酒,此刻应在里面换衣服!”   她应了一声,大步过去,推开门,就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奇香,她立刻警惕起来,用袖子捂住口鼻,尽量少吸那气味。   接着,她听到屋子里有女子的笑声,双眉就跟着一紧。   其实来之前,她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因为席上那丽姬的反应便猜到了,那女人对她恨之入骨,之所以会邀沈如故前来赴宴,可以打探沈如故失忆的虚实,还能借此羞辱她,当然不能错过。   丽姬是什么出生,不也是个艺伎,最是善用女人来行事,在宴席上,自然专门派人伺候沈如故。   奈何南昭的夫君,如今的沈如故,是一个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太子与泰安王两势相斗的公子哥儿,他早上在房中的包袱内,发现了不少银票,那些原本也是沈如故的,只是沈如故上次离开前,全部留给了南昭。   南昭基本花不了,也就放在所居的卧室内,沈如故一心想离开国公府,远离南昭,去过他从前卧病在床时未过过的潇洒人生,所以他拿起包袱离开时也没想太多,反正有钱,天下哪儿不能去呢,青州晚些再回也可。   至于国公府的夫人?   她也不也说她身负什么重大的使命,那么他就不必打扰了!   就这般离开,一个人悠哉的走在大街上,突然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下来,一位贵妇朝他招手,此人正是丽姬。   他连南昭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丽姬是谁,不过初见时,还是被丽姬美艳的容貌给折服了,听丽姬说与他是老熟人,他几乎毫不怀疑,因为在此刻的沈如故眼中,长得好看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所以丽姬一说有一盛宴邀他去,他便欣然接受,还与丽姬同乘一辆车辇来到朝华楼,中途,丽姬就套过他话,问他为何独自在街头闲逛,他正愁国公府里连丫鬟都是南昭的人,没个人述说心头苦,看这丽姬十分善解人意,竟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与丽姬讲了!   丽姬听后,表现出十分同情他之态,他更是觉得丽姬真是她的知己,宴席上与丽姬饮酒时,激动得将酒洒了,丽姬则命她手下一美人到后面伺候他换衣。   南昭此刻已进到房中,女子笑声暂时停了,不过可以清晰的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   “公子,你那夫人当真那般丑吗?”   “甚丑……她的脸红得像被人揍了数百下,眼睛也小得辨不出瞳孔,本公子长……这么大,真是少有见过如她这般奇异模样之人!”沈如故好像喝醉了,声音断断续续,南昭听着,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音色未变,而那说话的语调,却是陌生得紧。   南昭已听过许多次他在人前说自己丑了,说心无波澜,那绝对是骗人的,但她此刻的神情,却冷如冰霜,她继续迈步进去。   女子与沈如故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公子当初为何还要娶他为妻,像公子这般家世好,颜无双的男儿,要娶何样的女子不能?”   “是啊——”他也一直都想知道。   女子声音浅浅,透着娇柔说:“公子也不必太难过,丽侧妃已将怜儿赐给公子了?往后,就让怜儿来让公子快乐吧!”   “怜儿真好!”   怜儿真好……   南昭听得沈如故的声音,无力且迷醉,好像饮酒之人,才会有的。   透过粉色幔纱,她看到厢房装的床榻上,一女子缠绕在沈如故身上,画面刺眼。   她没有停顿,大步走进去掀开帘子,那压在沈如故身上名叫练儿的女子惊愕起身,在看到南昭那张脸是,吓得尖叫出声:“啊——你是谁?”   南昭没有理她,目光冷冷视着躺在床上的沈如故,他身上的衣服凌乱,显然是刚才两人在那边磨蹭的结果,在看他的脸,染着红晕,好像喝了许多酒,神志有些涣散,听到怜儿的尖叫声时,他也看了南昭一眼,但似乎没有认出他来,还笑着给怜儿招了招手,“好,本公子要快乐——”   南昭看到自己深爱之人这颓靡模样,心头一把刀刮过,视线看向一旁,发现那边摆放着浴桶,沐浴的水面上,还撒着花瓣,她直接走过去,用水瓢舀了一瓢热水,走回去,全部泼在了沈如故的脸上! 第177章 :一纸休书   “啊——”随着怜儿的惊叫声,沈如故也被这一瓢热水给泼醒了,他坐起来,彻底认出了南昭,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你做什么?”   南昭面上的平静,在这混乱的房间内,折射出了另一种氛围。   “夫君突然不辞而别,南昭十分担心,寻了许久。”她语气没有起伏,可内心的巨浪却在剧烈翻滚着!   沈如故猛然间从仙境里,跌落成了落汤鸡,本就气得很,更被她这不温不淡的语气激怒,穿着那身湿漉漉的衣服,站起来就指着她的脸骂道:“你个泼妇,竟然敢对本公子……本公子……如此无礼!”   终究还是个养病在深闺的公子少爷,连骂人都透着一股子病弱气息。   南昭目光盯着他指着自己的手,那只手的轮廓,每个环节她都分外熟悉,但是手的主人,从未用它这般指着自己的脸。   “夫君是为南昭泼水之事生气,其实大可不必的。”她转身又回到浴桶旁边,用瓜瓢舀上一瓢水。   沈如故见状,立刻往后一缩,“你还要做甚?”   南昭并非要再泼他一瓢水,她走到房间中央的一个香炉旁边,将水浇了进去,那里面正在燃烧的香料便被熄灭了!   随即,那股奇香也变淡了!   “夫君涉世未深,恐怕不知道此香有令人兴奋之功效,常用于青楼烟花之地,吸取多了对身体无益。夫君大病初愈,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她一口气说完,收起眼中的一抹怨气。   她并不想真做个泼妇,将沈如故越推越远,但她无法忍受自己所爱之人被他人玩弄。   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那位美人,对方虽然也因为她的闯入受惊,但此刻已经缓过来了,正一脸厌恶的盯着南昭看。   她们目光一对上,那美人就有了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她故意靠近了沈如故一些,作出害怕之状问:“沈公子,这就是你那位夫人吗?好生可怕啊,她怎可以对自己的夫君,行如此无礼之举?”   不说沈如故就已经因这一身水而恼怒了,再被怜儿煽风点火一番,更是气得面红耳赤。   “是,就是她!怜儿你可看到了,本公子一句虚言都没有!”   怜儿分外同情的点点头说:“公子莫要太生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南昭听着美人与沈如故说的话,面无表情。   此刻那美人看向她来,以一种说教的姿态说:“沈夫人,女人要有德行,三从四德,尊为夫君为天,怎可以这般凶悍不讲道理?”   她听后突然想笑,不过内心的复杂情绪不允许她真笑出来,她无视了美人的话,她走到衣架旁,看旁边摆放的袍子是浅粉色的,如故从来没穿过这颜色的衣服,但此处也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下了,她就拿着这衣服到沈如故身边,温声道:“夫君身体刚恢复,莫要着凉了才好!”   沈如故以一种看病妇的诧异目光,再一次指着她的脸,直呼其名道:“南昭!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方才怜儿说的话?女子要有德行,你……你……你……”   南昭还是先前的语气回答:“夫君,是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对方也不想一直穿着一身湿衣服与她说话,不甘心的一把将衣服拽过去,当着其他二人的面将上衣脱下。   这时那叫怜儿的女子走过去,柔声说:“公子,让怜儿来帮你!”   南昭自然不愿意,挡在前面,不让那女子过去!   沈如故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不能让她如愿似的,自己走出来,摊开双手让怜儿帮他穿衣。   怜儿得意的扫了她一眼,就细心的去为沈如故穿衣服了!   这还不止,她一边穿,一边略有所指的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全部依靠,特别是沈公子这般优秀之人,更应该得到加倍的这种尊敬!”   而不是被糟糠之妻泼热水!   这席话说到了沈如故心坎里,他点着头,夸道:“若是此悍妇有怜儿一半温柔,本公子也没有这般烦恼!”   温柔?   南昭觉得在此之前,她对沈如故是算得上温柔的,可此刻就因她为了帮他醒神,泼了一瓢热水,就变成了悍妇,以前所做的种种就全算白做了!   其实,她并非第一次被人骂悍妇了,从前在泰州时,为了帮他隐藏秘密,还当众持刀弑夫,差点被州府给百鞭打死!   她那时都没觉得有一点儿委屈,因为别人如何看待她都不重要,只要沈如故知道她的委屈,一切皆值得!   可现在骂她‘悍妇’的,不就是她的沈如故吗?   她内心汹涌波涛,面上强装着平静,手掌握拳,指甲深陷皮肉也不觉痛!   沈如故让怜儿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也觉得自己在外面要立立自己的威信,他严声问道:“南昭!你知不知错?”   南昭抬眼,擅自出走的人是他,与根本不相熟的丽姬赴宴的也是他,现在领着丽姬赐的一烟花女子,问她的错失的,还是他!   “我错在哪儿了?”她实在不解。   “你竟然还不知错,简直……简直……简直……”   沈如故气得词穷!   想想曾经的沈如故虽然少言高冷,但句句着重,说话令人信服。   而如今的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   南昭看着这样的他,除了难受以外,还有一种疲惫之感。   她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才能将沈如故变回自己熟悉的样子!   她不愿意放弃,但内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徒劳。   这时,怜儿又开口道:“公子才是一家之主,不管是在家还是外面,都应该是公子说了算,她既然不听公子的话,犯了错还不知错,公子大可不必再对她从前那般宽容!”   怜儿是丽姬专门培养出来的美人,像这样的美人,丽姬手底下有好几名,大多都送给朝中可用以笼络的官员,所以在培养之初,除了教她们如何让男人愉悦之外,还要让她们借用男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这种煽风点火之言,正是她们最为擅长的。   沈如故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对南昭实在太宽容,当即心中已做决定,一定不能再受她摆布!   他挺直了腰板,对南昭下了通牒:“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若再有一丝女子不德之举,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被休对于寻常女子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那些被休的终生都将背负各种骂名,所以大多数女子为人妻都将那套女子的道德标准熟背于心,当真哪天被休了,她们都会带辱自尽!   于是,这世上男子每每说出要休妻之言,那就像皇帝给罪臣下了赐死书一样!   南昭没有寻常女子那种怕被休的惶恐,她面对沈如故的立威,就如看孩子间过家家的感觉!   休?   他们跨越了前生今世,更逆下阴阳之事,也未曾改变和放手,一纸休书能做什么?   “夫君此刻可与我回去了吗?”她尽量的好语气,不愿再与他们有任何有关妇德的争论。   “回去?”沈如故拂了拂袖,真就将一家主子那份威风带在身上,强调:“光阴正好,美宴盛收,本公子为何要此刻回去?”   说完,他就潇洒的从南昭身边过去,扑面的身风里带着怜儿身上的香粉味儿。   南昭微微蹙眉,回头看去,几乎从未见过沈如故穿其他颜色的衣服,那粉色的袍子在他身上,十分刺眼。   她追上去,拦在他面前。   “如故!”这回她是很严肃的语气,恳求道:“我们回去吧,行吗?”   丽姬邀失忆的沈如故到此,还赐一美人左右相伴,意图十分明显,她只想将他带离这儿。   对方早将她视作敌人一般,别人谁的话,他也许还能斟酌一二,唯独南昭说的,他一定要相反。   “本公子要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若愿意留下就留下,若不喜欢,便自己回去!”   说完,他就一把掀开挡在前面的南昭,大步朝朝华楼宴会厅那边去了!   怜儿见沈如故这般待南昭,满意的笑了笑,看笑话的对她说:“沈夫人,可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男人啊!不过没关系,往后怜儿可以传授你一些学文。”   音落,她妩媚转身,快步追上沈如故的步伐,还用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下午的烈阳当空,将南昭的眼睛照得睁不开,她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似乎难过太久了,反而见到这一幕,她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难受了!   她没多久也进到宴会厅中,此刻沈如故已入席,侍女正在为他的酒杯中斟酒,他便与上面坐着的丽姬在说话。   余光中看到南昭站在侧门那边,虽不显眼,但他直觉得丢脸。   丽姬等此刻已许久,早就迫不及待要接下来的表演了,她拍拍手,马上就从后堂里出来数名妖娆的舞姬,围着席桌跳起舞来,因为事先早就有过安排,有几名特意指给了沈如故。   对于此刻的沈如故,从前哪儿有过这种美遇,只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才是人生大事!   美人儿们不停朝他身上靠拢,时而与他耳边小声说什么,时而娇羞笑着。   南昭一直站在边角落,冷冷的注意着这一切。   这让她想起曾有一次,沈如故带她去妓院,赎回柳叶叶那一回,她也是这般落寞的站在边上,当时心情虽也难受,却不如此刻这么复杂。   丽姬也在上方注意着她的动向,见她无动于衷,看来自己所行的力道还不够大,她当即就当着众人的面唤出她来。   “沈夫人,人既然都到了,为何就只站在门边看?”说着,她不免假意责怪起身边的侍女来,“你们这些个没眼力见的,沈夫人虽然出生不好,但好歹也是泰安王的义妹,怎么连张椅子都不给?”   那侍女会意,立刻从后面搬出来一张椅子,放到沈如故的席桌后面。   沈如故的席桌,本就被安排在丽姬的旁边,主位,自然显眼,南昭若是去坐了那张椅子,无一是一尊面带杀气的门神。   太子侧妃赐座,拒绝自然不好,那么就坐吧,她没有过多犹豫,顶着她那张在沈如故眼里奇丑的面孔,穿过宴会厅,大方地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丽姬是要借此让她难堪,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听话,当她坐下后,周围刚刚嬉笑喧闹的大厅,突然安静得彷如空气被凝固了!   南昭从侧面可看到沈如故那张俊面上,无法深藏的难堪。   他因为她的出现,而觉得丢脸,更因为她的不识抬举,而恼羞成怒。   若不是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真想掀桌子破口大骂,但最后为了面子,却不得不暗自忍下。   丽姬这时坐在主位上,阴阳怪气的说:“沈夫人真是对沈公子爱护有嘉,眼珠子都快要生到沈公子的身上了!”   南昭没说话,左右的其他宾客却在窃窃私语。   “这女人怎生如此没有眼力见,她夫君已那般嫌她,她竟然还有脸坐过来?”   “就是啊,简直是厚颜无耻!”   “沈公子哪儿是她的夫君啊,分明是她的囚奴!”   沈如故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声,脸上更是挂不住了,他狠狠瞥过去,像在提醒她什么。   南昭知道这道目光是何意,不就是让她走吗?   走,可以,他得与她一起离开,不然,休想让她视线离开他片刻。   她就这么如菩萨一样稳坐在那椅子上,倒要看看沈如故能忍到何时。   丽姬便又开口道:“凤奚从风州来,带了些风州佳酿,诸位都品尝品尝吧!”   说完,侍女将早就倒好的酒一一分发给席间的宾客之中,南昭自然被有意排除在了外面,她也不稀罕,但她清楚的看到,那给沈如故送酒的侍女往里面加了些什么。   她立即看向丽姬,却发现丽姬也在看她,她便立刻明白了,对方要往沈如故的酒杯里动手脚,做得那般明显,其实是特意让她看见。   另一方面,丽姬深知沈如故此刻对南昭的厌恶,是绝不会听信她之言的,丽姬要看的,则是她与沈如故之间的战争。   这女人以前是恶毒,现在是阴毒,明明知道,南昭有多在乎沈如故,才用这种方式羞辱她,折磨她,还明目张胆的让她知道。   南昭能怎么办呢?难不成眼睁睁的看沈如故将那杯酒喝下去?   于是,她平静坐着,只等到沈如故将酒杯送到嘴边时,她袖子下的手轻轻动了动,沈如故手里的酒杯没端稳,洒了!   丽姬坐了起来,脸上有一瞬间露出未得逞的恼意来,不过,她转念又是一笑,宴会才刚刚开始呢,你要与我斗,那就接着斗吧!   “呀,沈公子怎生这般不小心,快帮沈公子再倒一杯!”   怜儿听了命令,立即帮身旁的沈如故又倒了一杯,这回还亲自喂他喝。   她想故技重施,却发现怜儿身上不知有何物,并不受她灵花之力控制,眼看那杯酒就要送到沈如故嘴里,她也就作罢了,直接两步过去,将怜儿送到沈如故嘴边的酒杯夺了过来。   怜儿惊愕:“沈夫人!你这又是作甚?”   沈如故更是气急,“南昭,你有完没完?”   南昭手里端着那杯酒,放到鼻子旁嗅了嗅,她的嗅觉早已超出常人,此刻就发现这杯酒没有问题!   再看丽姬,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对方早就料到她绝不会让沈如故喝下疑似被动过手脚的酒,动手脚并非她的本意,她的本意,是要逼南昭在众目睽睽下出来阻止。   如故酒真动了手脚,南昭倒是可以以此替自己辩解,可问题是,这杯酒没问题,她就顺手又递了回去。   “你到底要作甚?”沈如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即使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他也无法控制好脸情绪的起伏。   南昭好语气回答:“我就想闻闻这风州来的佳酿是何味道而已,你喝吧!”   沈如故实在无法忍受了,他靠近来,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我信!”她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但还是请夫君先与我回去后,再写下这纸休书吧?”   “你……”对方似乎拿她没了办法,只好转身抱歉的对丽姬道:“今日如故还有要事要行,先行告辞!”   丽姬揣测道:“沈公子是因为沈夫人在此扫兴才决定离开的吧?”   这么明显之事,沈如故无需狡辩,沉着脸,不看南昭一眼。   丽姬便开口对南昭说教道:“沈夫人这就是你不对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是沈公子的结发夫妻,便应遵守妻子的妇道,不该过多干涉夫君的言行!”   她停顿了一下,提议道:“太子殿下听闻了沈公子的遭遇,十分同情,得知沈公子在云州举目无亲,便下令择日派人专门护送沈公子回青州老家……”   这是要强行留人了!   沈如故根本不知丽姬的打算,还当真以为别人要护送他回青州,感激的行了一礼说:“太子殿下与太子侧妃皆是性情中人,沈某能得二位尊驾的怜惜,实在是三生有幸。”   “沈公子不必与本妃客气的!”   这时,沈如故就转头对南昭说:“听到了吗,太子殿下会专程送我回青州,你自有一身重任需要处理,就好好留在云州吧,至于那纸休书,待我归家后,会派人将休书送到云州国公府,你——好自为之!”   南昭听到这句话,从头到尾还算平静的心,起了些波澜。   她看着沈如故那张脸,好片刻没回答。   对方实在嫌她在此碍眼,小声说:“你赶紧离开这里吧!别在这儿碍眼了,你没听,别人都如何在议论你吗,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觉得丢脸吗?”   南昭平复好心情后,直接对他说:“如故,你不可以留在这儿,上面的太子侧妃并非善类,她留你,是因为……”   “行了,你这个人,已有那么多缺失之处,为何就不能善良一点,别做背后非议挑拨离间的小人!”   善良?   南昭默默听完,脸上已不再有起伏,她看了看上面的丽姬,再看看沈如故已背过身的背影,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自愿再与她回去了!   她不可能强行将他带回去,这里全是丽姬的人,没准一会儿又给她治一个弑夫之罪,到时候,她可不敢肯定现在的沈如故肯替她求情。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以最后交代的语气对他说:“沈如故,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迈步朝宴会厅里出了去。   看到她这回这般容易就离开了,反倒是沈如故有点意外,心里疑惑得很。   丽姬也一时没搞明白,南昭为何不闹不争的将沈如故丢在这儿,她显然有些扫兴,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南昭大闹宴会,也要将沈如故带离啊!   南昭初了朝华楼,寻龙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她一出来,立刻上来说:“昭妹!王爷有急事赶着去处理了!”   他也知道刚刚宴席里发生的事,不免替她不平道:“这沈如故真是还魂把脑子都还坏了,竟将丽姬那歹毒女人当做恩人至交!可是昭妹,你就这样任由沈如故与丽姬一起吗?那女人一定会用他再来害你的!”   南昭却十分平静的回答:“无碍,他忘了所有,自然不知人心险恶,若不亲自经历一番,又如何能彻身感受呢?”   说完,她抬头看看天色,叹道:“暮色将至了!”   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南昭拜托寻龙等人在此注意着朝华宴里的动向,她则独自走进了夜色中。   这场宴会,在她离开后,歌舞升平一直到戌时,宴席的其他宾客都陆续离开,沈如故与丽姬同行,是最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半醉出来。   兴头未过,他在怜儿的搀扶下,醉笑吟道:“夜夜笙歌,不知人间今朝几何……哈哈哈……”   丽姬也有几分醉意,由侍女扶着,站在朝华楼大门等马车来接。   “呼呼——”夜风吹过,她皱起娥眉,竟觉七月的风带着些许寒意,管侍女去拿披风。   两辆马车很快就到了,丽姬怕冷,赶紧钻进了第一辆中,沈如故则被安排上第二辆马车。   马车动了,夜色下,马车一前一后在古街上行着,车轮碾过地面,颠簸得厉害,沈如故与那怜儿坐在马车中,先前还有几分醉意,这时两人都因为越来越冷而清醒过来。   “怎么这般冷啊!”沈如故抱着双臂。   怜儿感觉,他们上了马车以后已过了许久,为何还未到陇西府呢?   她多了个心眼,就撩开前面的车门帘子往外看,惊然发现他们此刻已到了城外了,难怪这般颠簸。   “马夫,怎生到这儿了,快调头回去!”怜儿没好气的对赶车的马夫说。   马夫却以很低沉的声音回答:“这条路——从无回头路可走——” 第175章 :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   怜儿听这声音感觉身上很好冷了,她望了望天空,此刻皓月在天,月光怕在城郊的土路上。   按理说,丽姬这一行,除了两辆马车以外,还有随行伺候的侍女数名,行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中,也能感受到队伍的存在,可此刻,周围除了深夜的寂静外,她只听到风的声音。   丽姬的马车呢?   那些随从呢?   好像都不见了踪影!   此刻,土路两边的树影密密丛丛,她再下意识的收回视线,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赶紧将帘子放下来,身子哆嗦的往后靠。   沈如故的醉酒也被这寒意给冻得醒了差不多了,见怜儿关帘子的动作十分奇怪,他忙问道:“怎生了,怜儿?”   怜儿娇弱的身子靠在马车角落里,颤颤巍巍道:“马夫……那马夫没有影子!”   月光将远处的树影都照得那么清楚,但却唯独看不见近处的马夫有影子!   沈如故听见这话,心头直发毛,“你应该没看清楚吧?人怎会没有影子呢?”   是呀,人怎会没有影子呢?   这话他刚出口,心头就“咯噔咯噔”猛跳起来。   为了一探究竟,就壮着胆子上前撩开帘子细看。   只见那马夫身上穿着一身黑色棉麻布衣裤,头上的头发稀疏,在头顶挽了个发团,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不时挥发马儿好让马车继续前进。他身下确实没有影子,更诡异的是那条马鞭却有影子,只是影子没有被任何物体牵引,却一直再动!   他心扑通扑通跳,脑子里混乱不堪!   马夫不是人呐,那就是个鬼啦,鬼赶着马车,要带他们去何处?   怜儿惶恐的圈着他胳膊,哭声说:“公子,怎么办?怜儿好怕……”   沈如故吞了吞口水,怜儿这般娇弱情有可原,可他是个男子汉,虽也怕,却安慰道。“别怕别怕,本公子会保护你的!”   “那公子我们怎么办,怎么才能回去?”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皆是一惊,怜儿第一时间躲在他身后。   沈如故也怕得要死,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车帘子。   “奈何桥过,阴人路走,一梦韶华,梦不久……公子,地方到了……”外面传来马夫低沉的声音,沈如故怕得直哆嗦,不敢回应。   怜儿更是捂着嘴巴眼泪直掉。   这般,他们在马车里躲了好片刻,外面再没声音。   他也知道,这样一直躲在这不是个办法,便鼓足了所有勇气,小心翼翼的再去掀帘子。   “呼~”   一股寒风吹进来,还带着沙子,将两人都迷了眼。   他慌乱揉搓了几下,艰难睁着眼睛往外面看。   夜还是那夜,只是被诡异的静笼罩着,令人十分不安。   刚才的马夫不见了!   他不知道,他心头稍微松了口气,回头对怜儿说:“本公子……出去看看……”   怜儿也不敢自己一个人留在马车里,她紧紧抓着沈如故的袍袖说:“我……我与公子一起。”   他们一前一后的从马车里出了来,发现此刻马车停在一个湖泊前方,那湖面平静如镜,有水雾缭绕着,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   不过,他看到前方没有那马夫,惶恐的心已经安了不少。   “他走了,走了!”怜儿小声说,听得出来,与他一样,松了口气。   他再转身朝后面看去,只一眼,看得他双腿发软,惶然坐到了地上!   “啊!”怜儿也回头了,吓得惊声尖叫。   只见他们马车后方,不知何时,站了密密麻麻的“人”!   那些人穿着的衣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皆是普通人家会穿的,但款式并非时下主流,好像是几十年前的了!   而怜儿之所以尖叫,是因看到那湖面上,只有她们二人与马车的倒影,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却是没有的!   “怜儿……他们没有倒影,他们没有倒影!他们是鬼!”惶恐占据了他周身,所以不断的重复一句话。   怜儿哪儿见过鬼,听到他说“鬼”这个字眼时,就已昏死过去!   沈如故望着前面这密密麻麻的鬼影,倒也想昏死过去,可他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弱不经风,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影可怖的画面,瑟瑟发抖!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只想逃!   可是逃?往哪儿逃呢?他双腿发软,连一丁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鬼影最开始站立不动,此刻也都发现了他,全都朝他走过来。   鬼群靠近的速度并不快,那种缓慢的速度,却磨光的人所有的意志!   “救命啊!”沈如故不知要做什么,一边求救,一边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往后面缩,先前宴会上的潇洒模样,早在这鬼影中遁去无影!   “别过来……别过来!!”他胡乱抓住地上的泥土,朝逐渐靠近的鬼群扔去,自然是无济于事。   “灵魄……我要灵魄……”   所有的鬼都重复着这句话,沈如故根本就不知‘灵魄’是何物,只觉得有些耳熟。   正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突然听到一女子清冷的声音。   “兰桂湾,冤魂河,河通地狱十八层,层层炼狱魂不留,公子本从那河中来,人鬼皆是,何沦落至此?”   沈如故只听这声音就觉得分外熟悉,他目光抬起来,看到那些原本正在靠近自己鬼影,通通都停驻不前了,仿佛也都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没多久,鬼群中有一道特别的红光出现,有一名女子手持一朵红色的灵花,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鬼群都惧怕她手中的灵花,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她前行。   “南昭!南昭!”沈如故害怕的呐喊着她的名字。   南昭自然听到了,她很快就来到沈如故身前。   她先看了一眼他坐在地上弄脏的袍子,再看向他那张神情惶恐的面容,眉头微蹙。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子,在这样的诡夜中,被百鬼追赶,死无葬身之处。   逃命,求生的本能,让她在绝望中挣扎、彷徨……那个如仙的男子,就如她此刻这般缓缓而来,他令百鬼敬畏,望而却步!   她还记得那晚,寒月清冷,承载了多少期许。   而那个男子,便在那一夜,成为她人生的所有托付。   可这时间变幻莫测,因果不止,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场景会重现,只不过,他们之间互换了角色。   她看到沈如故的狼狈、惶恐,真的心如刀绞。   这曾是她庇护的人呐,如何会成了这般模样?   “我早告诉你,为你还魂,我用了两粒灵魄,此刻那两粒灵魄便在你身体里,它们力量强大,是所有鬼邪之物所求之物。”   她眸中带着泪光,在他身前蹲下,以那夜,他与她说话的语气说:“你要离开,我不拦你,但你看清楚了,这些黑暗里的鬼物正巴巴的望着你,长夜漫漫,你独自一人,要如何度过?”   “我……我不是有你吗?”沈如故慌乱回答。   南昭苦笑,“公子不是觉得,我只是在骗你吗?”   他摇头,“不,你没骗我,你看,它们都怕你!”   “是啊,它们皆怕我!”她张开右手,让红色的灵光在掌心弥漫,怅然道:“但你不知,曾它们也视我为食,是有一个人,教会我如何变得强大,成为它们的神,灵女——”   那个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如故此刻早将自己清晨说过的话忘了,从小就体弱多病的他,做梦都想有健康的一日,能自由自在活在阳世,求生的本来才是第一的,他看了一眼那些鬼物,连连点头回答:“我错了,我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和你在一起!快让那些东西走开!走开!”   南昭早知入夜之后,身有灵魄的沈如故会被鬼物惦记,所以知道他要与丽姬同行后,并不强求,她自有法子让他乖乖回来。   而这法子,也出自于沈如故。   她照做了当初他如何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所做的事……   她原本想让沈如故一直做一个快乐的公子哥儿,不知世间艰险,但如今,她不得不主动引百鬼前来,让他见识一下这世界的黑暗。   听到他答应再不离开,南昭本该开心才是,但她的面容却忧伤不已。   只因,他愿意留下来,不过是想活命罢了,并非是因他们曾经有过生死相依的誓言。   而更令她难过的却是,她想起曾经沈如故对她说那些话时,他冷漠的样子,她总抱怨,她看不懂深沉的他,在想些什么,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懂了他那时的心境,原来……竟这般难过!   她不愿意将难过展露出来,便缓缓起身,默念灵花咒。   百鬼受她灵花指引而来,此刻由她送走。   灵花咒念止,百鬼退散!   周围又平静了,但这种平静与之前的不同。   沈如故还未从害怕中走出来,他疑神疑鬼的跟在南昭身边,看了一眼地上那叫怜儿的女子,不知要如何处理,若是先前,他自有主张,现在却畏忌南昭,不敢开口。   “她之生死与我无关!”   “可是……”沈如故终归觉得,将一弱女子丢在这城郊湖畔,实在不妥。   南昭却并不改变主意的说:“公子,倒是很会怜香惜玉!”   对方自然听出来是在嘲讽他,面色有些为难起来,“你若是因丽姬将她赐给我而有所芥蒂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让她留在身边的!”   “公子想多了!”不知怎地,比起先前叫他‘如故’,现在,她觉得叫‘公子’特别顺口,她说:“并非介意她是别人赐你的玩物,而是她本就是那位丽姬用来对付我的一枚棋子,是敌人,即便不用亲自动手,也莫要留存一点儿的仁慈!”   她轻快说完,再看向他,问道:“公子,可知道,这是谁教我的吗?”   “我怎会知道!”沈如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夜色之中,生怕那些鬼又再回来找他。   南昭并未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个人就在眼前,但却又离她好远。   他们赶马车回到云州城,与寻龙一行人回合,后半夜才到国公府。   沈如故一身都是晦气,到之后,便差丫鬟打水来净声,南昭却并未松懈下来,她还记着今日在朝华楼里,她九哥匆匆离开,若非发生了何大事,是绝不会如此的。   问过寻龙之后,才知道,她九哥还未回府,寻龙也只知道,主子是被皇帝急召过去的,其余的一概不知。   她独自回去时,却感觉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那边没点夜灯,黑黢黢的一片。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警惕来,因为已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   “小道士,这深夜你如何回来了?”   吕东来慢慢从树下走出来,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总是如一身清风,令人眼前明朗。   “贫道本在生死门守碑,入夜时,却突见东边有很重的鬼气聚集,于是赶去查看——”   她平静听完,没有回答。   对方便继续说:“还以为是生死门里又跑出来什么大东西,原来都是你搞的!”   “是我!”她淡淡回答:“若非这样,如故又如何能知道他所处之境,我必须得这般做!”   她相信吕东来是明白的,不然他早就出手阻止了!   但这并非吕东来专门回来的原因,他问她:“当初茅山派的术士何以被天下玄门所弃,便是他们运用术法害人害己,与邪祟为友,而今,你肆意引鬼群,与那些茅山术士又有何区别?”   “天下玄门便是天吗,他们就没有错的时候?”南昭心头有股怨气,源自于当初道门的众位前辈们,以一道预言,便要判她生死!   至那时起,她便不信奉权威与派别,她只相信自己,强调道:“我是引了鬼群,但我未伤及一人!”   “说来轻巧!”吕东来却顾略甚多的讲:“以你此刻的能力,确实是可轻易引鬼群,可你可曾想过,鬼群聚集起来的鬼气有多强大,那时若是有其他人冒然靠近,甚至都不需靠近,便会立刻死于非命!”   南昭自然想过,所以她才将鬼群引到城郊偏僻处。   但这些在吕东来眼中,远远不够,这道士信奉之道便是黑白分明,有违正道之事,绝不可违!   见她沉默,吕东来又说:“即便你今日引百鬼吓沈如故,逼他留在你身边,可他终究不再是曾经那个沈如故了,你又能留多久呢?”   南昭回答:“不管多久,我相信有一天,他会真心留在我身边的!”   对方看到她眼中生着执念,双眉微微一紧,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全吞进了喉咙里,临走前,他对她说:“后日便是菩提寺法会,今年的法会十分热闹,玄门人士几乎都来了,还有——周边几国都分别派了使者团!”   他重点要说的就是这几国的使者团,当今九州分乐、晋、炎、闳四国,炎国是这四国中,国土最广,最富饶的,所以数代来,当之无愧是四国之首,炎国与乐国南边临近,每一代几乎都有和亲事宜,所以世代交好,少有摩擦,晋国也与炎国临近,国力虽没有炎国富裕,但晋国人好斗善战,内斗外斗皆有不断,数十年间,虽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但在云州边境经常会有战事,所以,炎国皇室里有句老话,晋国就是只喂不饱的狼!   只要它饿了,便大肆往炎国挥进,一路抢夺炎国百姓的财物,不仅如此,它本国一旦闹起灾祸,便会遣大量难民入炎国,炎国多以仁善治国,不能将这些涌入本国的难民斩杀,便会造成自己的边界城池混乱不堪,这时,炎国的军队通常都会蠢蠢欲动,炎国并不想与这头恶狼相斗,便会派使者前去与晋国协商,晋国惯用手段则是哭穷,要他接回自己的国民可以,他需要钱,大量的钱才能让国民回乡安居乐业不是?炎国无奈,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花钱消灾,就在前不久,炎国才送了大量财务给晋国,才暂时让坞城难民成灾的现状改善。   菩提寺作为千年法寺,在四国闻名,但它归属地在炎国,故,每年的菩提法会仅是炎国皇室会派一位皇亲国戚前来坐镇,皇帝亲自来的也有,但并非每年都来。   而今年的菩提却不一样了,不仅炎国的皇帝来了,其他三国甚至周边的其他番邦部族也派了使团前来参拜,所以吕东来才感叹一句十分热闹。   南昭近些日子心思全在为沈如故还魂之事伤,并不特别在意菩提法会之事,就吕东来提起此事,她也漠然的听着。   吕东来好奇问道:“小灵女,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周边列国为何都这么默契的派使团参拜法会?”   “你既然都知道了,你就直接说!”南昭没什么闲情听他故弄玄虚。   对方吐出一口怨气,实觉与她说话了无生趣,若不是这件事必须得说,他飞身就上房顶了,才不要与她废话半句。   “你倒是说啊!”南昭催促道。   吕东来便收了所有怨气,冷声道:“菩提寺你也去过了,菩提塔你也上过了,守塔的虚云大师你也见过了,你该知道这盛大的菩提法会的初衷是何吧?”   她当然已经知道。   “菩提塔可瞭望生死门、仙子山,虚云大师守着菩提塔,与云州军守封狱碑的责任是相辅相成的,所以我猜,菩提法会以为万民祈福的初衷,也是源自于生死门!”   吕东来点点头,“不错,数百年前的最大一场生死大战便是在云州发生,立封狱碑的高人中,菩提寺便其中有三,他们行菩提法会为这天下苍生祈福,是大道之义!”   他语气激昂,前一句就似能能立即飞天升仙,后一句却叹气道:“可当年的前辈们可以己身拯救苍生,而今的人们,却是接着拯救苍生的名义,行己私欲……”   “如何说?”南昭侧目看去。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这茫茫夜色。   “我下山时,师父便告诉我,不久天下将奉乱世,星宿宫位混乱,妖星现世!这道预言,正在悄然而至,玄门中人前赴后继而来,是以修行之人救世之命,想要在此脱引而出的术士比比皆是,而那些列国皇族中,还有灵一道预言!”   “是何预言?”她好奇的问。   “九州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四国时代,已保持了数百年,寓言则是,乱世来临前的最后一次菩提法会上,将出现真正的王者!”   真正的王者!   南昭立刻就明白了,列国之所以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使团前来,皆是相信自己将会是下一个统一九州的王者,所以都不约而同的前来打探虚实。   因为生死门,必然是这一切爆发的起源,虽然此刻四国看起来还和睦,但其实争斗已经开始了!   “今日九哥突然离开,莫非与这件事有关?”   吕东来回答:“应是炎帝那边有何变故,最迟寅时,便会有消息了,你切莫担心,先回去休息,这两日有得你忙的!”   南昭也就不多问了,两人告辞,她回到房中,沈如故已经睡下,看着他不算安详睡容,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抚摸那张脸。   现在,她也除了这张脸,在也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找到她所爱的人了!   “要何时……何时……你才会真的回来呢?如故?”   沈如故突然一手握住她的手,惊声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南昭知道,他做噩梦了,立即靠过去,伸手抱住他,安慰道:“如故,那只是个噩梦!”   也不知沈如故是否醒了,还是在梦中太害怕,他也紧紧抱住她,不停的重复道:“我害怕……我害怕……有鬼啊……”   她自己也曾无数次,被噩梦缠身,但属于她最可怕的噩梦,却是失去沈如故。   虽然她感觉沈如故再也记不起从前那些过往了,但能将她找回来,即便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身子,轻声在他耳边安慰道:“别怕,如故,这一次,我也再不会失去你了——” 第179章 :圣旨   吕东来球女最迟寅时便会有消息,果然,还未到寅时,院外就有人进来。   南昭小睡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便翻身起床。   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周仰准备离开的背影。   “九哥?”   周仰停步,不知是连续几日未休息好还是有其他原因,他面色苍白,却回身对她淡淡一笑,关心的问:“如故回来了,对吗?”   他已从寻龙那听说了!   南昭点点头,“可是九哥昨日突然离开,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他不愿意多说,摇了摇头回答:“父皇急召,时而有之,过了便好了!”   过了便好了?   不知怎地,南昭听着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仰不愿多留,来此是因前一日在朝华楼匆匆离开,实觉抱歉,现在已亲眼见她与沈如故无碍,便准备离开。   南昭看他的背影透着些许无力,可以说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她记忆里的九哥那背脊、脖子总是挺得直直的,为何今日她却觉得他随时可能会倒下。   不对,九哥肯定有事,只是不愿告诉她!   南昭立即大步上前,还没出声喊,周仰感觉虚弱,身子无力的往坠!   “九哥!你怎么了?”南昭扶住他,不能发现他正用所有力气再支撑着。   周仰不答,但脸上的难受无法隐藏!   南昭心急如焚,立刻去查看他的脖子,发现灵花印的颜色灰暗无光。   上次在永乐坊都妖怪胜天时,周仰为救他,灵花印就失了光,后来问过几次,他说他的印正在逐渐恢复,因为常年都习惯将自己的印藏在衣服中,所以旁人也看不见。   这段时间,南昭因为沈如故死以及收集灵魄之事无暇顾及,只见九哥精气神都恢复得颇好,还以为灵花印真如他所说,已经逐渐恢复。   “九哥,这印从来就没恢复对不对?”   周仰不答,还是宽慰她放心的语气说:“无碍,九哥只是这几日几处奔波,有些疲惫,休息一段时日便好了!”   她根本就不信。   上次她死劫在身,他们所有人也告诉她,再休息一段时间便会无事,当时她的灵花,不就如此刻一样,没有一丝光色,最后的结果呢,沈如故用自己的命换了她一命。   何况,昨天都还好好的人,今日一下子便成这般,一定发生了什么,她问:“昨夜,皇帝召你过去,到底所为何事?”   周仰不答,她一时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这时,有其他王府唯进来搀扶他,南昭便陪着到周仰所住的地方,将他安顿在榻上,她便亲自为他诊脉,发现他体内气血混乱,不似重病之象,却此重病更糟!   “是阴邪入体!”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吕东来快步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凝重的司马封。   想必他们都得知了周仰有事,所以劝在此刻赶来了!   南昭忙焦急的问:“九哥他到底怎么了?”   司马封沉声讲述道:“国师无涯子有一件宝物,此宝物是一面镜子,名叫昙镜,据说此境可医治百病,并且令人长生不死!”   她一听,眉头就跟着一蹙,“这世间果真有这般神奇的宝物?那与九哥此番遭遇,有何关联?”   对方深重地叹了一口气回答:“无涯子用昙境为皇上治疗头疾已是来已久,听闻都十分有用,不过自从来到云州以后,听闻皇上的头疾又严重了,前日更是一整夜都疼痛难熬,皇上便叫来无涯子询问,那无涯子竟告诉皇上,说皇上的头疾来自身边的亲煞之中。”   所谓亲煞,则是指本人的至亲中,有一克害他的煞物。   皇上都不用去将他那三宫六院数个皇子皇女想一遍,便知他的亲煞是谁。   加上刚刚到云州,头疾就与日俱增,夜不能寐,不是周仰又能是谁?   那夜,周仰被叫至陇西府中,在皇上入寝的房门外,整整跪了一夜,期间,无涯子还作法,说能驱除周仰身上的煞气!   “昨日,皇上的头疾又一次复发,又遣人来将仰儿叫过去,老夫也去了,不过被御前侍卫给挡在了外面。只听一名老宦官说,这夜里无涯子为治皇上的头疾,又一次对仰儿做法了!”   做法以后,皇上的头疾是好转了,不过周仰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司马封心疼不已道:“那无涯子从前便数次害过仰儿了,这番也不知做的何法,竟害他如此……南昭!”老爷子寻她帮助的语气说:“你可有何法,快救救你九哥啊!”   南昭急忙安抚道:“国公爷莫担心,既是阴邪入体,只要将那些阴邪之气驱逐便好,若是从前,确实棘手,不过以我灵花今日之势,驱除九哥身上的阴邪应该不难!”   对方听她这般保证,立刻松了口气道:“那何时可帮仰儿驱除阴邪?”   “自然是事不宜迟!”她说完,吕东来在旁边补充道:“王爷身上的灵花印虽在上次与胜天大战中失了色泽,但后来经过悉心修养已有所恢复,本来就拥有辟邪之用,但却被那无涯子转嫁了阴邪在身,此阴邪一定不同寻常!”   人分三六九等,这阴邪也自然有个三六九等。   南昭点点头,对司马封交代道:“阴邪虽是气,但是活的一股气,它可侵入九哥的身体,自然也可侵入其他人的身体,九哥有灵花印尚且成了这副模样,若是其他人,恐怕当场就没了,所以在我驱除此气时,必须得整理院房!”   “先将王爷所居住的这个院子的其他闲杂人等清空,贫道会围绕这院子设一道法阵,除了我和南昭以外的其他人,都留在法阵之外!”吕东来说完,人就已经利落的出去了!   司马封听了他们的交代,立刻出来让小司马去帮吕东来准备物什,再叫寻龙将王府卫全都清出去,离开此院,不得靠近。   最后,南昭还反复对老爷子交代道:“因为此刻我与吕东来都不清楚那股害九哥如此的阴邪气到底来自何物,所以一会儿若将它剥离出九哥的身体之后,会发生何事还不清楚,但若国公爷你们在外听到何动静,可千万不要冒然进来!”   “好,老夫都记下了!”   说定之后,司马封则带人离开了!   吕东来布置好法阵后,回到房间中,南昭正坐在床榻边,用热毛巾在帮周仰拭擦脸上的冷汗。   “你可有把握将此阴邪气逼出?”这回没了别人,他才敢出声问道。   南昭虽说刚才跟司马封说话时很是轻松,但其实她没有万全的把握。   “六道三界中,阴邪气最是变幻莫测,它能从人的口鼻甚至肤皮侵入,害人于无形中,而能伤九哥如此,那阴邪气一定源自于一个十分强大的主体,我担心的是,即便我能驱逐这股阴邪气,但却治标不治本,只要九哥活着,便在劫难逃。”   吕东来挥挥手强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王爷救了再说吧!”   “好!”   说完,她便放下手里的东西,伸出右手轻轻放在周仰的额头上。   灵花的红光很快将那张苍白无力的脸上照亮,因为灵花之力第一次穿过周仰的身体,竟与周仰脖子上的灵花印汇在一起,所以即便周仰并非灵体存在,她依然能通过灵花之力看到他意识中的一些画面。   有幼时他在宫中所遭遇的那些磨难,有他小小年纪便被迫远离母亲,游离九州你找的艰险,还有许多零散的画面,南昭都一一略过,因为她无暇去细看那些属于九哥的过往,她要在他身体里,找到那股害他如此的阴邪气。   不得不说,此阴邪气实在难辩,她许久都未寻出那阴邪气的存在,她没有放弃,手心的灵花之力也在源源不断的流出。   这时,她突然看到一面黑色的镜子,那镜子上面,刻着一条龙头蛇身的兽,她此刻仿佛就站在那面镜子前,仿佛着了魔一般,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龙头蛇身看。   突然,原本只是雕刻在镜子上的兽,竟动了起来,那双煞气十足的龙眼很凶的望着南昭,下一刻,便张嘴朝她扑过来。   “终于找到你了!”   那兽竟然还会说话,惊了她好大一跳,眼看兽身已经逼近,她立刻引灵花之力抵挡。   那龙头蛇身的兽并不怕她的灵花之力,不断想要冲破红光,朝她扑过来。   南昭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周仰的意识中,与那道阴邪气大战,周仰的情况已经很紧急,她时间有限,机会只有一次,若输了,周仰必死!   于是她闭着眼睛,摘下了手中的紫珠,引最大的灵花之力全力朝那邪兽袭去,只见沸腾在半空的邪兽被击退,她知道时机来,再引灵花之力乘胜追击。   与此同时,只见周仰的口鼻中,飘出来一股白色的气。   在一旁早就等待多时的吕东来见状,立刻用早就准备好的魂袋一收,那股白色的气,则被装了进去。   “以前没遇见过这种阴邪气,魂袋应是能封住的!”他说着,快速将魂袋打结绑死,随手还结了一张灵符,一并贴在了魂袋上。   再一回头,南昭因消耗颇大,此刻有些虚弱的用手趁着床沿。   “你还好吧?小灵女?”   “无碍!”她回答道,立即去查看周仰的情况,发现他的气色正在逐渐恢复,脉象也正常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脖子上的灵花之印,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颜色。   “我九哥已没事了!”她吐出一口气来。   吕东来看她十分虚弱,便嘱咐道:“你需凝神休息!”   “不必担心我!”她挤出了一个笑容,一想到九哥那些意识里的所有,她就无法平静下来。   从前只听九哥讲述那些过去,她已觉够难过了,但当自己的灵花去感知那些过去时,才知道那难受真是生不如死!   而这些感受,都一直存在周仰的记忆里,终将伴随他一生。   “我们所受的一切苦难,若无法摧毁我们,那么有朝一日,它们则是我们筑殿的基石!”   她轻声对还未醒来的周仰说完,缓慢起身,因为此刻还很虚弱,所以差点摔倒。   站在一旁的吕东来本能伸手要去扶她,发现她已扶住旁边的床沿后,立刻若无其事的将手伸回来,背在背上道:“你可当点儿心吧!”   南昭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过去,一眼就将他故意伪装的清高看穿了,因为实在见过太多次了,她这回不打算沉默了,语重声长说:“吕东来,对朋友关心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并不需要隐瞒的!”   “是呀,贫道确实关心你!”没想到吕东来突然挺直了腰杆,十分严词道:“贫道关心的是,自从你从阴间回来后,脸就红肿得像个包子,你家沈公子都嫌弃死你了,你要是方才再摔一跤,那还不得更丑!”   她现在基本已习惯了人家说她丑,不以为然道:“皮囊而已,千百年之后,都不过是具枯骨!”   “哼!”吕东来却一脸不以为然道:“你若真能如你口说这般洒脱,才好了!”   她不与他贫嘴,身上没力气,到了外面,由丫鬟扶着回到自己的居所。   此刻,日上三竿,沈如故早已醒过来了,此刻竟坐在房内的书桌上,手里持着一本书在看。   南昭走到门外,便看到近午的阳光沿着纸窗情洒在他那张俊颜上,那安静的样子,令她心神一震,轻声唤道:“如故……”   她记忆中,沈如故的模样,又回来了!   此刻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对她淡淡笑了一下,唤道:“小昭!”   小昭!!   她心中又惊又喜,自从沈如故还魂后,失去了有关她那部分记忆后,再未这般叫过她,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十分确认此刻的沈如故与前两日的有所不同,因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她只能缓慢朝里面走去。   沈如故也发现了她很乏力,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来到她身边扶住她,脸上带着关心问:“我听那些王府卫说,你去替王爷驱邪了,当真吗?”   “嗯。此刻已无碍了!”她点头,探究的问:“如故,你刚才为何要叫我小昭啊?”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就想叫你小昭啊,还需要为何?”   “你没有想起什么来吗?”南昭急切的问,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十分用力。   沈如故也不再像前两天那般反感推开,任由她握着,表情没有太大起伏回答:“昨夜入睡以后,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她自然知道,他做噩梦了,几乎一整夜都不安宁。   但他要说的,不是那个噩梦。   “小昭,我梦到你了!”他一脸认真的说:“在梦里,我就叫你小昭!”   “你梦到我了?”南昭望着他,好奇的问:“梦到我什么?”   “我梦到在一个冬天,好像是一个道观内,有许多的道士,好像他们认为你犯了错,将你绑在一个木架上,然后我去救你,我对你说,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我还梦到我们被困在一条阴森森的路上,那路上有好多鬼,我抱着你,不让那些鬼咬你,我还对你说,小昭,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他回忆完自己的梦,抓住了一个重点说:“你与梦里有些不一样!”   南昭并不关心有何不一样,她心中百感交集,她以为,沈如故永远都不会再想起那些过往了,原来,那些记忆还留存在他的灵魂深处,所以才会梦见吧?   沈如故还在追究他梦里与现实中,南昭的不同,此刻视线看过来,再仔细的观了一下她的脸,不再像从前看着那般厌恶了,反而他发现,梦里的她,并不丑,她脸上的红肿今日好像还消了一些,“难道,我做的那个梦,都是真的吗?”   南昭猛点头,“都是真的,都是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如故!”   沈如故茫然的看着她,整个早上,他都在想那个梦,更被那个梦影响深重,他低声道:“若都是真的,那我以前真的……很在意你……”   “你不止很在意我,如故!”南昭仰望着他,声音有些哽咽,“你把你的所有,都给了我!”   沈如故微微皱了皱眉。   “怎生了?”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了!   沈如故摇头,再看她,问道:“为何你这般疲惫?”   “因为帮九哥驱除身上的阴邪气消耗了我太多灵花之力!”她简单解释了一句。   “那你快躺下休息会儿!”他主动扶着她进屋,她便盘腿坐在躺椅上凝神休息。   这期间,沈如故也没有远离,一直留在房中。   南昭凝神后,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只是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目光专注的凝视着自己。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黑了,难道这期间,他就一直坐在那盯着她看吗?   她还没忘记前几天他嫌自己丑,忙将脸低下,问道:“如故,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梦里的皆是真的,那我不记得你了,你很难过吧?”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流露出黯淡的目光。   她点点头。   他便沉默起来,过了许久,起身说:“那我以后,对你好点儿吧!”   她还是点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但这欢乐,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日暮来临时,一道圣旨给打破了!   传旨的公公是炎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名叫曹桂安,称曹公公,已有六十几岁,身穿深蓝色宮服,身材清瘦,个头不高,才与南昭差不多,脸颊尖瘦,一看面相,便是奸猾奉承之人,难怪能在生性多疑的炎帝身边,混到大总管的高位。   他在皇帝跟前是大红人,文武百官都要礼让他三分,来了这国公府,手拿圣旨,就好像皇帝上身了一般威风。   “奉天承运、炎帝召约,明日乃菩提法会之日,吉星高照,万福同受,泰安王周仰,炎帝九子,孝顺忠义,授亲王令,往陇西宮觐见,钦此!”   在国公府内的所有人,除吕东来,几乎全跪在下面,听到要让周仰去陇西宮面圣,且还是被追加了亲王令,所有人都并不为此高兴。   周仰午后不久就醒过来了,因为灵花印已被南昭修复完整,所以此刻精神十足,又变回曾经贵气一身的王爷了,他上前接了旨以后,曹公公突然问道:“谁是南昭?”   问时,公公那双犀利的眸子在下面一众婢女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女身上,只因此女一身素白衣衫,面色最是沉着,想来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女子了!   果然,那女子轻声回答:“民女便是南昭!”   曹公公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后,以命令的姿态说:“你与泰安王一道去吧!”   这是御令,她自然要遵守,便沉声应过。   对方宣完旨之后,便带着一干人等进到国公府的会客厅等候,他今夜不止来传旨,还要一并将人带过去。   司马封在会客厅里,与曹公公寒暄了两句,便借机出来,单独与周仰说:“往常皇上召你过去,都是口谕,今日这般声势浩大让曹桂安来传旨,还给你加封了亲王令,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向旁边的南昭,:“皇上还特意指明,让你带南昭一同前往,今夜恐怕不好过!”   周仰又怎会不知其中利害,他怕外祖父过于担心,出声安慰道:“仰儿吉人自有天相,那么多艰险都过了,今夜一定也能度过!”   司马封叹了一口气说:“希望焦方士所言是真,她真能助你大业成,今夜也能替你挡灾解难!”   两人浅语几句,并不敢多说,周仰则快步去寻南昭,方才接过圣旨后,因她要与九哥去面圣,所以单独去与沈如故说话去了,不外乎就是让他别乱跑,另外,她还交代了吕东来,她不在这段时间,让他照看沈如故。   那小道士未说好,也未说不好,翻身就上了房顶,南昭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这才放心来与周仰回合。   没想到,一见到周仰,就听他急切的说:“南昭,你此刻就回房间去收拾你与如故的行囊,然后去东门,有辆马车已在那候着了!”   南昭好像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诧异的看着他问:“九哥,我们不是要去面圣吗?”   周仰回答:“不,你不能去!” 第180章 :献祭   南昭蹙眉,“九哥……”   周仰沉声讲述:“我父皇对我忌讳颇深,不仅因我身有灵花印,还因国师多年前就预言过,我将是断送他江山的亲煞,所以他这些年对我事事防备。昨夜国师做法后,我本该命绝,却不想你引灵花之力救我,此事一定被父皇和国师知道了,今夜召我前去,还特意要带你去,必然……九哥绝不能让你因我,陷入危险!”   其实南昭在昨夜就已经料到今日有事,因她在替周仰驱阴邪气时,看到的那只龙首蛇身兽当时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应该源自于那股气的主体,到底是何物不清楚,但不难猜与那叫无涯子的方士有关。   没有过多犹豫,她毅然对周仰说:“九哥,我不走!”   “南昭,此刻并非意气用事之时。”   她面色如初,“我知道,所以才更不能走!九哥保护我,我懂,可我南昭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在明知他有难时,而自己去逃生,这种事,她绝不会做!   周仰见她这般坚定,惭愧的说:“是九哥错了!”   确实是错了,将她当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他了解的南昭,已经历生死数回,纵然被烈火围烧,她依然不曾倒下,又怎会再此刻抛下他一走了之?   南昭问他:“九哥还记得,如故不在了那些时日,你曾对我讲过的话吗?”   他说过很多,但她一问,他便知道,她指的是哪句。   “九哥让南昭好好活着,九哥的家就是南昭的家,你将我当做亲人,我亦是这般认为的,既然亲人有难,南昭怎可离家?”   南昭不但不会走,她更要全力为九哥解难,助他走出困境。   周仰此刻已知道,除非将她绑了送走,不然是绝不可能赶走她了,也就打消了此念头!   “哎!”他叹气,整个人忧心忡忡。   曹公公还等着呢,虽是第一次面圣,她也不必刻意打扮、装出行,还是那素白裙装,干净清爽。   她的脸,也没有前几日那般肿了,原本的清秀灵气正在逐渐恢复。   前往陇西府的马车再石板路上颠簸前行,引路的宦官提着一盏明黄色布扎的灯笼,走几步则要敲一下手中的一面小圆鼓。   鼓声避煞,让行夜路之人能平安过往。   “到了!”曹桂安先行下了车辇,笑得恭敬地屈了屈身子。   陇西府那金色的牌匾在他头顶,被皎洁月光照成了灰蓝色!   府门外两边,各自肃严立着数名御前带刀侍卫,即使光暗不明,也能感觉到来自他们身上的煞气。   知道是去国公府宣旨的曹公公回来了,御前金首将军赵子峰已在此等候多时,它所到之处,无不带着一队铁面御前卫,这些人,各个武功高强,杀人如麻,周身的煞气,连鬼见了都退避三舍!   周仰随曹公公下车,南昭最后,因为是面圣,什么物什都未带,一身孑然。   一看到来接的皆是这些带刀侍卫,再看她九哥早已习惯的神情便知,这是常态!   以前她觉得自己被家人嫌弃,被父亲避之门外已是不幸,但见这亲生父亲恨不得随时杀了儿子,更是心寒。   “泰安王,请吧!”曹公公站在府门外的石阶上,抬手邀着。   周仰迈步上去,南昭走在他侧面,进去了之后,身后高大的府门沉沉关上,周围到处都是带刀的侍卫,却听不到一丁点儿人声。   南昭想到自己到阴间时,也去过不少地方,印象最深的则是挤满了各色阴差的城隍庙,城隍老爷判案,旁边小鬼唧唧哇哇,闹闹哄哄,各有说辞。   而这属于皇家的地方,竟比阴间还要阴森。   阴间犯了何时,往生录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判官说入何道,不带冤枉的,一切以三界法则,阴府法规为准。   阳间却不一样,不论在何处,玩弄权术者比比皆是,人心最是叵测,这时候,南昭就会想起沈如故从前对她说过的话。   人皆怕鬼,但害人的往往却是人!   他们跟着曹公公在府院中穿梭,这里本就是先帝在位时,修在云州的别宫,在整个云州城的中心,是整个城池中,最大的府邸,里面的造景、建筑,也与普通大户家的府邸修的不同。   花园植被皆是难养的珍品,修剪别致,他们这般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皇帝所在处。   同样也是屋前院外,满是御前侍卫,要进去前,还有个御前侍过来搜身,确认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以后,才放行。   进去前,周仰深重的目光对上南昭的眸子,她知道九哥一定想对她说什么嘱咐之言,但这儿人多,每双眼睛都盯着他们,便没开口。   南昭冲他点点头,让他心安。   一切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早已做好准备,生死不在天,连阴间的生死薄上都划了她的名字,更轮不到这人间皇帝说了算!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跪在地上给皇帝请安。   皇上年过六旬,黑色龙袍加身,本应该英武逼人,但他此刻斜靠在一张龙头镶金的趟椅上,一手轻轻地趁着太阳穴,有些无力的模样。   南昭轻轻扫过那张面孔,虽已年迈,但不难看出那张面容,年轻时一定俊逸非凡,普通人到了这个阶段,差不多会发福,而炎帝却清瘦得很,那张脸紧绷着,眸色冷淡,仿佛从不会笑一般。   “仰儿来了——”他微微转过脸来,拉长的尾音,透着一股子怪里怪气。   “不知父皇头疾之症好些了没?”周仰还跪在外厅的地毯上,有意不去直视炎帝的双眸。   南昭微埋着头,视线虽没在到处看,但她基本已经确认这房中除了曹桂安、太子周政,以及御前带刀侍卫四人以外,在皇帝所躺的龙头椅后面,还有一个人。   这些玄门人士,最喜欢在暗处行事了,想必就是那叫无涯子的国师了!   此人号称是沧北山的弟子,南仙山在九州最南,沧北山则在九州最北,隔了十万八千里,是两个最佳的修仙圣地。   这两派所出的世外高人有许多,因多是淡泊名利的修行者,许多人连尊号都不曾有,更别说在朝为官了,所以吕东来十分看不起此人,也早就听闻此人在炎帝身边妖言惑众,为了帮炎帝寻求长生不死之法,行过许多荒唐之举,而炎帝更是对他言听计从,这些年,朝中忠良死在他口下的可不少。   这时,炎帝问道:“下面跪在仰儿身边的女子,可是那叫南昭的女子?”   南昭回答:“正是民女!”   “听太子说,你手上长了一朵会发光的花,可有此事?”   她如实回答:“确有此事!”   皇帝方才本是半躺在椅子上的,听到这回答,突然兴致倍增的坐了起来,命令道:“快抬起手来给朕看看!”   南昭便将手缓缓抬起,赤红的灵花在手心里栩栩如生,人见人惊。   炎帝只觉看得不够清楚,立刻站起来,两步一走,来到她面前,将那灵花看个透透彻彻后,又问:“听闻,此灵花有无穷大的力量,当真吗?”   她谦卑回答:“皇上,民女确实略有挫技,但与无穷还差得很远,这世上,也没有这种无穷的力量存在!”   “哦?”皇帝斜睨着她,然后看向周仰沉声说:“仰儿,父皇这头疾在你昨夜离开后,虽好了些许,但从傍晚时,又开始痛起来,实在难过!”   “父皇应该多些休息,莫要被烦心事所累。”   炎帝要听的可不是这种随口就说的话,他上掌着额头,头痛如影随形的说:“国师说要治好朕这头疾之症,之前的法子,治标不治本,要全部根除,只有一个方法——”   至于是何法,他却不再说下去了,作为儿子的周仰,自然要关心的问道:“什么方法?”   炎帝问他:“此法不易,仰儿可愿意为父皇一臂之力?”   周仰知道回答这意味着什么,他低着头,挣扎了片刻,沉声回答:“若是二臣能做的,必然竭尽所能!”   “很好,不枉父皇对你寄予厚望!”炎帝叹了一声,而站在侧面的太子周政听到此话,冷笑了一下,一切都在他的算盘之中。   “国师与久悟大师研究了一个法子,不仅可以让父皇的头疾痊愈,还能使父皇长寿延年,从此以后,不受生老病死的困扰!”炎帝地说完,便指着旁边的一间屋子说:“那里面有一面宝镜,镜中有一位神,只要给他供上他所需的的东西,他便满足朕一个愿望,即使是脱离生老病死,也可以满足!”   周仰自然知道,那面宝镜是什么,那就是国师那面名叫昙镜的法镜,前两日,他便是跪在那面镜子前后不久,便虚脱精疲力尽。   但每次,只要他失去了自己的元气,炎帝的头疾就会好许多,精神也一样。   所以,炎帝十分依赖那面宝镜。   这时,一直没说谎的太子开口道:“前几次,之所以父皇的头疾只缓解一时,是因为九弟你身上那枚印记的力量太薄弱,所以并不能根治父皇的头疾,只要找到一个力量大过你数倍的人,不但能为父皇医治头疾,还能让父皇万代千世长存!”   万代千世长存?   南昭扫了一眼说话的太子,直觉虚伪。   若皇帝万代千世坐在那龙椅上,只怕第一个想皇帝死的,就是这位太子了,此刻出来说这句违心的话,不过是要至他们于死地而找的借口,至于皇帝能否长生不老,那都全凭无涯子一张嘴,事实是否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仰还跪在地上,他听完这些话之后,并不做声。   不用说明,他们几乎都已知道,炎帝所说的一劳永逸之法是什么了!   南昭!   炎帝要贡给昙镜的那无穷的力量,正是手心拥有灵花,可掌控灵花之力的南昭!   在他们宣旨时,南昭便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为了让周仰心甘情愿交出南昭,特意给他了一颗枣,加封了亲王令。   可是与南昭的性命相比,亲王令在他眼中,简直一文不值!   炎帝高高在上的站在前方,俯视着下面跪着的周仰,此番怎么久久不做声呢?   他特意唤了一声,声音亲切:“仰儿——你不是说,会尽你所能吗?”   周仰还是要问一遍:“父皇是指?”   “这灵女南昭,手心的灵花拥有无穷的力量,她便是贡祭给昙镜的最佳人选!”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长生不老,炎帝就这般毫无忌讳的当着南昭的面,将贡祭说得理所当然。   她有那么一刻晃神,也许在这位九五之尊的眼中,她不过是一介草民,性命不由得她说了算。   看吧,皇帝问的,都是周仰,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是周仰的义妹,有那么个名头在那里。   菩提法会在即,这皇帝既想长生不老,也不愿被天下人唾骂,所以才要找周仰来,让他先点个头,其余的,事后便可以随便找个借口传出去,说她突染重疾死了,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反正,知道这件事的,就这里几人!   周仰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一字一句说:“南昭虽是儿臣的义妹,但她生而为人,生死由不得我说了算!”   “仰儿?”炎帝面色一变,“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臣无权决定她的生死,父皇!”他又重复了一遍,且这一次,他抬起了头。   二十八年来,即便当初他父皇要他的命,他也没有在这位九五之尊面前说过一个不字。   他也是害怕极了,想极力讨好父亲的一个孩子!   他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父亲可以对他如对待其他孩子一样,所以他每说一个字,每做一件事,都如履薄冰。   这么多年来,他却都没有改变,同样,有着司马家血脉,忠孝在骨子里,他可以恨这不同的出生,却不敢承认自己恨他的父亲!   所以,在炎帝面前,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炎帝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再任由他摆布!   相反,周政倒是对目前所发生的喜闻乐见,他立刻过来添油加醋说:“父皇,你看到了吗,在他眼中,你还没有外面一个随意认的女子重要!”   炎帝被气得早已变了脸色,可以称得上阴狠,他挑眉说:“仰儿,这些年来,身边有不少人都说你身藏祸心,父皇却还是年纪父子情谊,想你绝无二心,但口说无凭,你需得给父皇证明你对父皇的忠心!”   忠心?   周政没有选择,若不首肯让南昭去献祭昙境,他也没有多少退路可走了,但选前者,他几乎想都没想过,所以此刻心中的勇气升起,用从未对炎帝说过的语气道:“父皇,八岁那年,您要儿臣喝下剧毒,为大哥治病,儿臣眼睛都未眨一下,十四岁那年,你要儿臣在贵妃棺前下跪认罪,儿臣一句没有为自己辩驳,只要能让父皇安心,儿臣便在所不惜,可是,今日您说儿臣不忠,要儿臣将无辜之人的性命献给一面妖镜,实在荒唐……”   “放肆!”炎帝怒吼:“竟敢称宝镜为妖镜,你简直大逆不道!”   周政在得意的笑,南昭尽收眼底,但作为这其中的当事人,她面上并未流露出一丁点儿就要丢命的惶恐之感,跪在那,置身事外的模样,倒是令站在龙头椅后面的无涯子有几分吃惊。   没想到这灵女才这般年纪,掌控的灵花之力竟这般强大了!   炎帝这回已彻底换了一副嘴脸,“你以为你不答应,父皇想要的,就得不到吗?你莫要忘了,父皇是皇帝,这天下间所有,都归属于朕!!”   曹公公一看炎帝动了怒,立刻跪下身去劝道:“皇上息怒!哎呀,王爷,您是个聪明人,何必为了一女子,与皇上针锋相对,这对你可曾有半点儿好处?”   他是要提醒周仰,无论今晚他答应还是反对,结局都不会变,何不选择,对自己最好的结果呢?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在意那所谓的情义与对错!   因为皇帝动怒,曹公公也不敢再多说,莫大的房间里,充满了凝重的气氛。   突然,一道清晰的女声响了起来。   “没错,皇上是皇上,九五之尊,这天下间的俗物,皆唾手可得!”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出处,发现竟是久未开口的南昭!   “南昭……”周仰脸上露出害怕,他害怕南昭在此刻开口,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愿意牺牲自己。   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种事,她绝对能做得出来。   南昭冲他微微一笑,宽慰的语气说:“九哥,皇上器重你,竟将如此关乎于他性命之事,由你定夺,是相信你,你不该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才是!”   一听到她说这话,周仰就知道,自己担心的发生了,他小声的对她说:“南昭,此刻并非你逞能之时,你可知那昙镜何等凶险?”   他知道昙镜中住着一只灵兽,此兽十分厉害,千百年来,已吸收了不少人间的灵气,他前两日之所以还有命在,便是无涯子故意留下的,目的是为了引周仰背后的南昭出手,以打探她此刻修为已达到什么程度了,最后的结果,简直令无涯子大喜过望!   一日之内,南昭竟将将被阴邪气困住的周仰救活,甚至恢复了灵花印,只证明一件事,这株灵花已成长得足够大,是该采摘的时候了!   南昭此时还是那副无所谓之态,她笑对周仰说:“九哥,既然你都说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那么要如何用,也是我说了算吧?九哥不必为了我,将自己也至于危险之中!”   她将后面的话尾音拉长,周仰听出,她是要他配合她。   但他实在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就没再开口。   这时,南昭对前面的炎帝道:“皇上,这天下国泰民安,全托了皇上英明神武,若以小女子一人之力,便可以保这天下百世千秋基业,小女愿意付诸所有!”   炎帝方才因为周仰不识抬举而动怒,此刻听到南昭这番话,面色终于缓了缓。   旁边的周政不知她在唱哪一出戏,阴阳怪气的说:“瞧瞧这份儿大义凛然,九弟呐,你得好好学学!”   南昭直接略过了太子之言,对炎帝说:“刚才皇上所说的事,小女也听明白了,小女自愿献祭,不过在此之前,小女想单独与皇上还有国师无涯子说几句话!”   炎帝狐疑的看过来,这女子小小年纪,行事真是难以琢磨。   周政立刻危言耸听地说:“父皇不可,此女手心的灵花之力十分厉害,恐怕是想引父皇单独与她说话时,对父皇不利!”   南昭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抹轻笑,淡眸看向说话之人道:“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小女手心的灵花十分厉害,若真要对皇上不利,又何须等到人少之时?”   说完,她右手一挥,他们所在的房间内,所有摆放的物品,全都从地面飞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炎帝见状,着实吓了一跳,而那些御前卫以第一时间拔刀指向南昭。   南昭立即收回手,那些物什又慢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恭敬的对炎帝鞠了一躬道:“皇上不必惊慌,小女只是要证明一点,若小女想行凶,今夜这里就算有十万大军也挡不住我,不信,皇上可以问问龙头椅后面的国师!”   竟被她当众点名在后面偷听,无涯子虽然心头一把火,不过终究是个前辈,他几步从椅后面步了出来,倒要听听这女子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他就对炎帝说:“皇上,此女说得不假,以她今日手心的灵花之力,即便是微臣也挡她不得!”   皇帝多疑,却对国师的话深信不疑,一听到国师肯定的回答,再看向南昭时,想到方才在此女面前大谈要将她献祭,心头不由得一阵后怕!   看国师也没要反对,他当即就下令道:“你们先行退下,留国师在此就好了!”   “可是父皇!”周政有种不好的预感。   炎帝未看他,冷面道:“出去!”   周仰从地上站起来,担心的看了一眼南昭,最后不得不与曹公公等人出去。   门关上了,炎帝看向面前的女子。   南昭不卑不亢的站在那方,轻快的语气说:“方才对皇上说的自愿绝无虚言,不过,小女有个条件!” 第181章 :是凶是吉   从来无人敢在炎帝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更别说开口提条件了!   炎帝当场就愠色说:“你有何资格提条件?”   南昭面不改色回答:“凭小女有灵花之力,而皇上欲得!”   “你……”若非确实见了她本事过人,换了另外的其他人,早已以不敬之罪人头落地了!   还是那国师是个聪明人,他劝道:“皇上,马上就可达成皇上心中久愿,且听听她所谈的条件,也未尝不可的!”   虽说皇帝对国师之言多是听信,不过他并非是真的昏庸无能,正因为老奸巨猾,城府极深,故才能择无涯子之辈身侧谏言!   他仔细思虑了一番,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道:“那你说说看!”   南昭清声说:“我要求皇上下一道秘旨!”   炎帝听后,竖起了耳朵,“哦?”   南昭则鞠了一躬,小声凑到皇帝耳边细语了些什么!   “大胆!”炎帝听后,气得当场震怒,连旁边的无涯子也给惊了一跳!   “哼!你以为你手心上有朵灵花,就可以对朕的江山指手画脚,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南昭本该见皇帝发怒,立刻跪地求饶,但她却面无惧色,强调道:“小女这个要求,实则是为皇上着想,皇上您想想,您若是长生不老,最不愿看到此一幕的人是谁?”   自然是已被封为太子,他日要继位的李政!   她提醒道:“您自己的儿子您都防着,那他呢,难道真就对您毫无保留?也不怕告诉皇上,太子这命格中就注定了,他狠起来,才是真的六亲不认,相信他在天都做的那些人神共愤之事,皇上应该清楚!”   就在他后宫里,每日睡在身边的爱妃都不敢对他说这种挑拨父子情谊之言,南昭却张口就来,毫无避讳,炎帝被她气得当场就要叫人进来拿她,是无涯子出声阻止了说:“皇上,既然是秘旨,那必然需得有条件才可成为现实,也算是一个保障,其实……”   南昭刚才说轻声在他耳旁说的秘旨内容,无涯子也猜到了几分!   炎帝强忍着怒火,转头问他:“莫非国师知道她所说的是怎样的秘旨?”   无涯子回答:“早听闻她与泰安王情同手足,云州永乐坊中,泰安王为救她,差点丧命,方才在这里,泰安王也为了护她而不怕开罪皇上,想必她对泰安王也是如此,既然愿意主动献祭昙镜,她当然会为了所关心的人,求一庇护!所以,无涯子猜,南昭管皇上要的秘旨是为泰安王;能让皇上勃然大怒,想必,是与继位大统有关,不知,无涯子猜得可对?”   炎帝点点头,果然他的国师聪明绝顶,被他猜得分毫不差!   无涯子心里有了数,便对皇上说:“献祭昙镜,需在菩提法会之后,因那时,菩提塔有舍利之光,昙镜可得灵花与舍利相辅相承,无涯子也有足够的时间与列国使团周旋,那之中,皇上可拟好这道秘旨,在她献祭前秘密交给她,秘旨内容可以按照她的要求,若皇上他日因太子周政谋逆而亡,则传位与泰安王周仰!若皇上是自然生老病死,则传位于太子周政!且这道秘旨的存在,还需找个时机,让太子知道,这样,太子便知道,即使他行谋逆之事,也不能登基,所以只会安分守己,那时因为皇上长生不死,虽然无缘皇位,但他至死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而泰安王周仰,要登基为帝,必须得是太子谋逆,所以他们彼此制约!皇上才是最大的赢家!”   这也是为何南昭会说,是为炎帝着想。   现在听无涯子这么一分析,炎帝也觉得甚好,一道秘旨,便可保他皇位不被膝下的太子惦记、行逆反之事,就算他们到时候争斗起来,他有昙镜和国师无涯子,而周仰那时身边,已经没有灵女南昭!   这般说,待南昭死后,他不但要对周仰好,还要保护周仰不被太子所害,所以,南昭要这道秘旨,看起来是为周仰谋事,但最重要的,是她死之后,周仰从此可得皇上的庇佑!   突然之间,倒觉得此女确实重情重义,他叹道:“仰儿有你这义妹是他之幸!”   “这么说,皇上是答应了?”南昭问道。   “待那日,朕自会准备好你要的密旨,今日你就先随仰儿回去吧!”皇帝甩甩手,不再想多说。   南昭准备出去时,无涯子突然又叫住她。   “泰安王殿下对很是关心,只怕会反对你这样做,你从这里出去后,应该知道要如何做吧?”   她点点头回声:“不劳国师费心了!”   说完,她开门从房里出去。   门外守着的周仰见她安然无恙出来,立刻步上来问:“怎么了?”   她笑了笑,很轻松的模样回答:“没事了!”   “没事了?”对方自然不信,他太了解皇上和国师了,只有他们不想要所弃的,一旦想要的,绝不可能这般罢休。   南昭看了看远处还站在其他人,也不愿在这里多说,提议:“九哥,我们先回去吧?”   周仰也不愿在此逗留,所以两人便从陇西府中出来,府门外,送他们回去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上了马车,只有二人后,他继续追问道:“父皇要你献祭那面妖镜,你怎可答应?你单独与父皇和国师在里面又说了什么,父皇怎肯放你我离开?”   比起周仰的着急模样,她始终淡然无波,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未想。   “九哥相信我吗?”她望着他,眸光深深。   对方未有一丝停顿回答:“九哥当然相信你!不过你倒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九哥既然相信我,就且等一等,等到时机一到,九哥自然就知晓了!”   周仰听了此话,便已确认,今夜她是不打算说了,不过他还是不肯罢休,再问:“何时才是时机到?”   “明日菩提法会之后!”   他点点头,不再执着要她立即告知,反正也就一日时间,他可以等。   马车所行之路,没有曲折,到了国公府,司马封还未睡下,见他们二人都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知道两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南昭也就不打扰了,告辞后,径直往自己所居院落而去。   子时的夜空,只有一颗孤星挂在天空,她走到房外,见里面还亮着烛灯,轻轻推开门,便见沈如故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撑着下巴正在打盹儿。   南昭站在门边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轻步走过去,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撑着下巴,仔细打量他的脸。   沈如故睡得并不深,所以没多久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南昭坐在对面,经过两日,他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揉搓着惺忪睡眼问:“你何时回来的?”   “刚刚!”虽然去了一趟陇西府,见了许多讨厌的人,还听了许多荒唐的话,但一看到沈如故这张脸,她就情不自禁面带笑容。   他们这一生,从开始到现在,就皆是磨难。   她不愿自己与爱的人在一起时,也要被那些俗事打扰。   许是一直被她炽热的目光盯着,沈如故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自从他还魂后,十分金贵他那张脸,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何物吗?”   她摇头。   “那你为何不移眼?”   “因为我看不够啊!”她痴痴的说。   换了前两日,沈如故一定得发火,但今天却似有些害羞,请咳了两声说:“咳咳……一个女子,怎可以与夫君这般说话?”   南昭笑得更合不拢嘴了,但笑着笑着,她的笑容便也消失了,怅然若失的说:“若是以前的如故,便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吧?”   以前的沈如故不信天,不信命,更不将世俗里这一套挂在嘴边,他比吕东来这样的出世修行者还要超脱得像个仙人!   沈如故看到她这般模样,也有些无措,他问:“以前的我,为何与我原本的我,这般大不同呢?”   “许是经历了数百年的沧桑吧!”   “哦——”他应着,随即关心的问:“今日看你的脸……没有前几日那么红了,你还未告诉我,一个女子,如何会让自己的脸变成这般呢?”   南昭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回答道:“因为你呀!”   “我?”沈如故不解。   “嗯。因为要将你从阴间带回来,我走了很远的路,遇见了许多事,将脸伤了!”   她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惊险,这般轻描淡写带过。   对方听到是为了救他才伤到脸,而自己前两日,却一直在说她丑,而感到羞愧!   “我……我对不起你!”   “你也觉得对不起我吗?”她巴巴地望着他。   沈如故点点头,对她说:“你忘掉我之前说的话吧!”   “我从未往心里去过!”她大气说。   但实则,被心爱之人嫌弃丑,谁又能真不在意呢?   她不往心里去,是因她始终相信,她的如故,可为她付出生命,就绝不会在意她的容貌!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伤了你吧?”虽然没了中间的记忆,他好像还没伤了脑子,不太笨。   “是啊!”她不再否认,能与沈如故在这一刻,敞开心扉说话,她觉得是一件幸福的事,她告诉他:“这世上让我最开心的人是你,让我最难过的人也是你,我的所有喜怒哀乐的关乎于你,如故……”   “哦……”虽然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抵触她了,但他终究不懂,她寄托在他身上这份感情,到底有多深重。   但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女子,正用尽全力去爱他。   “如故!”   “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看着他,像一个小孩,在管一个大人要糖吃。   沈如故愣了一下,实在无法拒绝她这祈求的目光,点了点头,从桌子前站起来。   南昭走过去,轻轻拥入他怀里,将头埋在他胸膛上,闭上双眸倾听他的心跳声。   她已有许久,没有这般抱着他了,这一刻的温暖,便抹去了那些为救他回来,所受的苦难!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她已许久没有合眼休息了,想抱着他,永远都不要放开。   但这么累的她,却还不能入睡,反倒是沈如故躺床上就睡着了,她守了他片刻,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此刻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她来到院中的大槐树下,抬头往上看,便见吕东来躺在粗壮的树梢上,夜灯的微弱光线下,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南昭直接开口道:“小道士,三更天,要不要喝一壶?”   “贫道不喝酒!”小道士依旧闭着眼睛,一副她扰人清梦的语气。   “这可是国公爷的美酿,最后一壶了,藏了几十年,比你还大几轮呢,真不喝?”她提着夜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外加一壶美酿。   吕东来翻身跳下树梢,如飞一般,落座石凳上,还敲了个二郎腿,“贫道不饮酒,不过平日也不见你饮酒,怎生这更天了还要借酒消愁?”   莫不是心中有何忧愁之事?   南昭自顾将酒倒在酒碗里,端起来喝了一口,叹道:“难怪地王老这般喜欢喝着酒,真是人间珍品啊!”   “人间珍品?”吕东来望着她,自己从未喝过酒,但他南仙山有位师叔,却是从不戒酒,说酒是这世间最好喝的,且这位师叔喝酒已到了一种境界,即便喝的是清水,一样如喝酒一般快意。   他自然是没有这种境界的,所以此刻也十分好奇,这被南昭称之为人间珍品的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南昭瞧出他那眼神的渴望了,立刻递上酒碗,劝道:“谁说喝酒的道士并非好道士了,如你这般清心寡欲之道,即便喝酒,也如喝水嘛,尝一尝,我绝不告诉别人!”   “你以为贫道怕你告诉别人吗?”吕东来说完,就夺过她手里的酒碗,大口喝了一口,接着,便被那烈酒味儿辣得面红耳赤,深皱着双眉,紧闭着眼睛,好片刻没说出话来。   南昭早料到会是这结果,憋着笑问道:“如何?吕道长,这人间珍品,可入你法眼?”   吕东来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那酒咽下去,直呼其名道:“南昭!贫道以后再不信你口说之言了!师父说得没错,这世上女子与小人是一样的!”   “哈哈哈!”南昭笑得很开心,但这般,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这壶酒,不只是要用来折腾吕东来的,她收起先前那玩笑的姿态,带了几分认真说:“吕东来,我从小被亲人所弃,将我养大的师父也不再是我师父,被逐出师门,一无所有到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之时,得如故的庇佑,才让我得以收集这么多灵魄;但其实,我不只有如故,我还有将我生死同样看重的九哥,以及将我当作亲妹子看待的众王府卫,还有你……”   吕东来最是受不了这种煽情的话,撇过脸去不看她,漫不经心的回答:“若不是因为闻晔害死庄子钰,你以为贫道会和你有半天瓜葛吗?”   南昭知道他在说违心的话,当初在仙子林里,他为了不伤到她,被灵花之力重伤,还有明知她在做有违三界法则之事,却违背自己的原则,在她下人间时,帮她固魂,也是为了帮庄子钰报仇吗?   自然不是!   她端起面前的酒碗,举到对方面前说:“来,敬我们的生死之交!”   吕东来颇为嫌弃的回答:“谁和你是生死之交了!”   “快呀,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南昭荡了荡手里的酒。   小道士终是扭不过她的执意不情不愿的端起自己那碗酒,轻轻跟她的碗碰了一下,然后苦着脸,喝了一口。   放下酒碗,他始终觉得,今夜的南昭有点不对头,眼睛一亮,狐疑的看过去,问道:“皇帝宣你与泰安王一同前去,可是因为那昙镜之事?”   南昭特意将他叫下来喝酒,便是为了此事。   这么大件事,现在的沈如故只关心脸这种浅薄的事儿,根本不是商量事的人,而她九哥一心担心她的安危,连皇帝的话都可以不听,更不是,所以吕东来是最好的人选了!   “你可知道昙镜的来历?”   果然一说到这些事,吕东来立刻就有了道士的风范,挺直腰背,一脸严肃讲道:“昙镜贫道是不知,不过贫道曾阅读《灵兽宝典》中曾提到过,四大灵兽中,有一灵兽名,长着龙头蛇身,若谁得了它,便能为其达成一个愿望!我初看这灵兽时,觉得能满足人的愿望,应该是益兽,不过书中后半段写到,它所达成的愿望,不过都是昙花一现,所以它名叫昙!”   说完,他问南昭:“宝典里便没再记载其他细节了,不过一听说那面昙镜,贫道就想起了这只叫昙的灵兽!”   南昭点点头,“龙头蛇身!已经对上了,我在替九哥驱除那股阴邪气时,曾见到了那灵兽的幻影,正是龙头蛇身!”   “这么说,那昙镜里住着的,确实是那叫昙的灵兽了!”吕东来显得有些兴奋,没想到啊,他这一下山,什么鬼仙、胜天都遇见了,现在还来一只灵兽,简直打开了上古时期的妖邪大门!   不过很快他就言归正题了,问道:“昙是灵兽,道行不能以普通妖物修行的千百年衡量,许在无人之时,就已存在世间,它此刻寄附的镜子,想必就是它的依所,无涯子持昙镜为炎帝解惑,泰安王才刚救回来,今夜过去,只怕是打的你的主意吧?”   这世上弱肉强食,哪儿有灵物不垂涎灵花之力。   他疑惑的是,为何南昭还可以安然无恙的从陇西府里回来。   南昭如实相告道:“炎帝要用我献祭昙镜,为他换长生不死之身!”   吕东来一听,过面色一变,“哼,长生不死?修行者要历经多少磨难,渡劫逆磐才可修得仙术,这些阳间的皇帝,却妄想吃一粒仙丹轻而易举永生不死,实在愚蠢可笑!”   强调道:“你说《灵兽宝典》里提到,昙许给人的承诺,不过是昙花一现,就如它答应可以治好炎帝的头疾之症,却都只是一时,因为这样,为了得到灵花之力,他更许诺炎帝能赐他永生不死,我怀疑,那本就是欺骗炎帝的谎言!”   “是否是谎言,炎帝又不听你我说,还不得等他真献祭了灵花之力之后,到自己生老病死之时才知道真假!”他直接问她:“你与炎帝达成了什么约定?”   果然还是这小道士聪明,她还什么都未说,便被他猜中了!   南昭也就不瞒他了,直接告诉他:“我答应了,自愿献祭昙镜!”   “你疯了?”吕东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我没疯!”她胸有成竹的说:“他是皇帝,我九哥的爹,多少要给点面子!”   “小灵女!”吕东来气急败坏的说:“你就将你自己的命这般作践吗?你家沈公子此刻那副样子,你怎么舍得弃她去献祭?”   “噗——”南昭捂着嘴笑道:“小道士!你别这般认真好吗?我这条命,是如故给的,我自然比谁都珍惜,我是说资源献祭昙镜了,但没说我要死啊!”   “不死,难道你要去把那只灵兽杀了?”吕东来说完,表情一顿,诧异的看过去,确认道:“你真的要去杀灵兽?”   “嘘——”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吕东来直接认为她疯了,他说:“灵兽可不是一般的妖,真是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拿得住,你简直异想天开!”   她承认道:“是啊,我也知道是异想天开,但是小道士,炎帝为得我灵花之力势在必得,若我不从,九哥会为我不听皇命,此番一来,他必将落下谋逆的骂名,被天下人之不耻!”   她从很早之前,就觉得,她九哥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她不能因此,将他的帝皇之路断了,所以她要冒险一试。   说完了心中之言,她平心静气的对吕东来说:“炎帝是九五之尊,九哥也是不凡,他们这种人的命格,普通术士看不了,那是天机,我也不去窥探;明日是菩提法会,来自天下的玄门人都将前往,那也是我与炎帝约定的献祭之时,吕东来!你帮卜一卦吧,看看是凶是吉!” 第182章 :菩提法会   这一趟下山,他为许多事卜过卦,却唯独,没有为南昭卜过卦!   突然听到她这句请求,吕东来从来没过的一种感觉,从心底而起。   于卦师来说,凶吉皆是定数,不必执着,也不必强求,可当他拿起卦器时,却多了几分忐忑,他从无虚卦,生怕自己所卜之卦是凶!   “没事儿,你卜吧,还有什么是我没经历过的呢?”   吕东来看着她的脸,许是喝了两碗酒,脸上染了一片红晕,笑起来的样子,竟有些好看。   他只看了一眼,就低头起卦,看了卦象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南昭问:“是大凶?”   他摇头。   “那是?”   “凶吉参半,看来菩提法会上还有转机!”吕东来收了卦器,不敢松懈的说:“不管结果如何,这过程都并不顺利!”   “好了!谢过!”她起身对着吕东来也鞠了一躬,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这般礼遇,看得小道士十分不自在。   “能别行这礼吗?”他起身,竟主动端起石桌上没喝完的那碗酒,倒进嘴里,这回并没有露出被烈酒辣喉的模样来,反倒是用袖子擦嘴的动作像上道了!   “怎么?”   “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吕东来沉着脸说:“你好自为之吧!贫道走了!”   说完,就转身朝庭院那边快步离去。   南昭在原地站着见他不见了踪影,才笑了一下。   清晨,菩提寺。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菩提法会,一大早,从城中往菩提寺方向去的车马就络绎不绝。   国公府去的马车一共有三辆,吕东来与司马封,周仰与周鸢,南昭和沈如故各一辆。   出来前,她特意让沈如故穿上熟悉的白袍,束发带冠,英姿不凡,而她呢,为了与沈如故衬托,她也穿了一件白色的交襟长裙,头发她自来就不喜欢折腾,但今日不同,她特意让丫鬟为她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戴上她的玉钗,没有明艳之色,素雅中带着几分利落。   马车内,沈如故望着外面步行出城的百姓,颇有几分兴奋的说:“小昭,听闻今日不止云城所有百姓会去参拜,连周边的县城也有不少,那岂不是整个菩提寺都要被人挤满吗?”   南昭去过菩提寺,那位置坐落在在山间,周围除了山就是地,寺内也很大,但依照今日这情况,若不限制出行,菩提寺也无法将所有拜法之人容纳。   “去菩提寺的不止有炎国的皇上太子,还有列国的使团,为避免人多出事端,想必寺外便会管控,并非所有人皆能进庙中去。”   果然,他们快到菩提寺,在寺外的法门处,就有许多云州军守在那儿,过往车马车得出示籍牌,确认身份后才可进入,而普通老百姓只能在菩提寺外参拜。   南昭他们的马车是国公府的,通行很快,还未正式到寺庙大门处,除了皇帝的车辇,其他人必须停车往前面步行。   从马车上下来,差不多同一时间,对面也有几辆马车停下,皆是双马的大马车,想必乘坐的主人身份不凡。   南昭并没有仔细看,倒是沈如故觉得什么都有趣,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到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穿红色华衣的女子,便好奇张望。   她已走出去几步,才发觉他没走,也停下来,回头看去,发现沈如故看的那位女子模样生得极其标致,在一众随从的跟随下,贵气逼人。   “哇,美人儿!”沈如故感叹道。   南昭说不上来生气,因为她也觉得那女子长得确实很美,如故还魂后,偏好美色,实属正常。   却是吕东来从后面马车上下来,一脸欣赏不来的神情说:“庸脂俗粉而已!”   为了表现自己足够清心寡欲,他一眼都不看。   沈如故不以为然,还拿他打趣道:“你们这些道士,吃不好,喝不好,玩不好,连赏个美人儿都不会,这样过一生,有何意思?就算修成仙了,长生不死,却没有人生短短几十年快意!”   吕东来瞄了他一眼,“若是让之前的沈如故听到你说这番话,大约会被气死!”   “小道士,你——”沈如故就这般轻易被他惹生气了!   南昭在旁边听着他俩斗嘴,却忍不住会想,若是以前的沈如故,是绝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生气的,即便别人指着他的脸骂,他也不过的冷笑一下。   她再看看身边的沈如故,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在心间反复着。   “泰安王殿下——”他们在这边说话,那边的华服女子已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朝他们这边走来了!   周仰认识对方,得体唤道:“明月公主!”   周鸢也认识这位华服女子,却不如她九哥这般恭敬,躲在后面翻了个白眼,然后跑到南昭旁边来小声问:“就这个明月公主,乐国的长公主,说是乐国第一美人,你觉得她美吗昭妹?”   南昭一听是乐国的长公主,便立刻往明月公主身后看去,见一白发老婆婆年纪约有百岁,但那气定神闲之色,好似才年过半百。   她在打量那老婆婆时,老婆婆正在打量旁边的吕东来,想必心思与她相同,都在看这些王公贵族身边跟着的术士是何方能人,看完之后,老婆婆便小声对明月公主说了些什么,明月公主的目光也看向了吕东来,十分好奇的问:“与泰安王一起的这位小兄弟童颜银发,实在令人称奇,不知是在何处修行的方士?”   贵客都主动问起了,按礼来说,吕东来应该上前主动报上大名,但他却似没听见一般,清高站在一旁,是周仰客气回答:“他名叫吕东来,是南仙山一悟真人的弟子!”   “原来是南仙山的高道,南仙出仙者居多,这位吕道长一看便不凡!”明月公主好不吝啬的夸奖道。   这时候,那白发老婆婆名叫凤祥,是修走阴术的术士,她凤家二十八代走阴传人,生得一双通灵眼,游走于阴阳两间,畅通无阻。她方才一眼就注意到吕东来是因吕东来的外貌在众身着华衣的贵人中,实在别致,所以才第一时间让明月公主去询问他的来历,但看过吕东来之后,她目光一聚,落到了角落里,那衣着不太出众的白衣女子身上,不免有些惊叹,再小声与明月公主道:“没想到啊,这位炎国不受宠的泰安王身边,不仅有南仙山的高道,还有一高人。”   明月公主自小在凤祥婆的的耳语目染中长大,对玄门之事也非常了解,此刻听她这么一说,来了兴致,开口回答:“让本公主来猜猜是谁,是——”她目光扫过站在周仰身边的几人,十四公主周鸢她见过了,自然不是,身戴长刀的几人是侍卫,并非术士,最后她目光落到那容貌绝色的沈如故身上,“莫非,是那位漂亮的公子?”   沈如故此刻感觉到明月公主在看自己,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见,摇着折扇,转到另一边。   凤祥婆却摇了摇头,点拨道:“那位漂亮公子除了那一副皮囊外,身上确实有些东西,但那东西不属于他,而属于他身边那个白衣女子!”   明月些许吃惊,只因她也看清楚了南昭,年纪比她还小,身上也没一样像样的法器,连模样也算不得惊艳,顶多只是清秀,这样的人,也是可以让凤祥婆感叹的人物吗?实在不解。   凤祥婆告诉她:“公主是看不见她那周身的灵气,只怕今日整个菩提法会上,也没人能有她这么强的灵气。”   明月公主立刻想起了什么,提道:“刚到云州时,听闻云州闹大妖怪,是被一女子捉拿,莫非就是她?”   凤祥婆虽未见过南昭,但基本已经肯定了,点头确认:“她——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灵女了!”   这些天在云州,没少打探有关灵女的事儿,作为走阴人,一直想要见见灵女,目前只看到强大的灵气,真正有多厉害,还得在法会上寻机会试探才是。   这边,吕东来也在与南昭说:“此次列国的使团中,晋国四王爷带了一善用阴阳术的术士,名叫海纳,此人所行阴阳术与前不久惨遭灭门的欧阳家,有异曲同工之妙,算起来,他们应该曾师出同门,只是欧阳家后来单独发展成为家族,而海纳则出自与晋国海纳山阴阳洞!”   “这么快,你连其他几国的身边带的术士都打探清楚了?”南昭一直以为这小道士不问世事呢,原来也与明月公主身边的凤祥婆一样,未斗先试了!   “非也!”吕东来摇摇头道:“乐国有走阴人,晋国有阴阳师,贫道确实都听闻了,唯独这闳国使团这次来得最晚,听闻这闳国的承王世子身边也有位高人,但这么多日来,多次见王世子出入驿站,却不见那位高人是谁。”   所以他十分好奇,这样一深藏不露之人,又是哪方能人!   “该出现的,自然会出现!”南昭十分沉得住气,此时倒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说:“小道士,若法会上,我被何事缠身,你可要紧紧看着我家如故,他身上有两粒灵魄,别被他人偷了去!”   法会里来的都是玄门中人,哪个没点儿本事,哪个又没点儿贪念呢。   说起这个,吕东来就不免感叹道:“哎,昔日翻手便覆云雨的沈公子,如何会变成今日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呢?”   南昭打抱不平说:“你一出生就伴着紫气,你前世一定不凡,可你也不想想,我家如故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从前之所以厉害,不过是因有灵魄。”   说到这个,吕东来神色有变,他们朝庙门走去时,轻声提醒了一句:“小灵女,莫非你以为,你家沈公子的前世就是个凡夫俗子吗?”   南昭停步,疑惑的看向他。   这件事,吕东来早就想与她说了!   他说:“从三百年前那场浩劫中,世人听闻过最多的,皆是你与闻晔的恩怨纠葛,但却甚少有人细说过对你们都十分重要的那个人,连那些江湖话词里,他也仅仅只有一个不似真名的名字,名叫‘媚’,至于他是何出生,又是怎么去世,无人知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南昭仔细听完,回答:“继续说。”   “我之前追查子钰之死时,发现他的尸身不见了,才追查到青州沈家,后来我问过沈如故,子钰的尸身在何处,他告诉我,他已妥善安葬了,还说事过之后,带我去祭拜,在这之前,他借用过子钰的尸体行了何事,小灵女,你应比我清楚!”   这件旧事又被重提,南昭立刻就想起当初在黑山里,被沈如故已庄子钰身份相救的过程。   “那时……如故在庄子钰的尸体里!”她说这句时,眉头微微蹙起。   吕东来要强调的,也是这件事,他特意与前面的周仰等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停下来与她讲:“你与我修道数年,只见过鬼上身的,何时见过人上身的?”   “如故他有灵魄,也许是灵魄让他……”   “怎么可能!”他直接否认道:“若是灵魄帮助他上尸体或者人身,你将灵魄给贫道,贫道也没那个本事灵魂出窍,上别人的身!”   南昭恍然大悟问:“你的意思是,如故身上的这些本事,源自于他的前世?”   吕东来却摇了摇头说:“只听说过想起前世之事的,没听说过觉醒前世能力的,就连你灵女投胎转世,想要掌控手心的灵花,还需得千辛万苦收集灵魄呢!”   她听后确实在这疑问中,百思不得其解。   吕东来也不妨再提到一件事,他说:“第一次我们在阴间的城隍庙相遇,我下去阴人路,便是为了找沈如故,因不愿打伤阴差,才被下面的阴将打了个半死,接着你也下来找沈如故,我记得当时,你与城隍的小鬼大打出手,城隍被逼无奈,才将我交出去,当时你说他骗你,但其实,城隍从无骗你,那时与黑无常打的人确实是我,最后城隍说了一句话,他说,沈如故早就死了!”   南昭认真回想了那一段,他说的这些,她都清楚呀。   “我想问你件事!”   她问:“何事?”   “那时你和小鬼打时,我趁乱跑了,之后,你必死无疑的,是怎么从城隍庙离开的?”   南昭至今都对于那段在阴间的记忆十分模糊,她回答道:“我当时已魂受重视,意识不清,许是三婆在阳间为我招魂,将我即使招回来了,那时,我已接近魂飞魄散了,还产生了幻觉,看到如故抱着我……”   吕东来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结果,他说:“被城隍老爷的小鬼拿住了魂,就以三婆那点儿道行就能将你招回阳间?简直痴人说梦!”   “那你说,我又是如何回到阳间的?”   “你没产生幻觉!”他直接猜测道:“你那时见到的,确实是沈如故!”   “你是说,沈如故当时也被城隍老爷抓了吗?”   他摇头,“你有没有想过,阳间一日,阴间一月,你以为他魂断阴人路的那段时间,他到底在哪儿?”   南昭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件事,因为从前的沈如故在她眼中,一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所求不多,他能活着回来便好。   但若是仔细追溯起来,沈如故后来在梅山上的杜家山庄出现时,他确实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故至她第二次下阴人路去寻她时,她见到的幻觉确实是沈如故,那么那么长的时间,他在阴间都做了什么?如故是像这次一样,被关在阴人司里,如何能将她从城隍老爷手中救出?   “如果我的幻觉是真,那么如故当时在阴间是不受阻碍的!”可问题在于,她当时神志不清,根本就分不清真假了,若非沈如故恢复记忆来回答他,他们在这里无论怎样猜测,也得不出答案的。   “南昭,东来,你们在那说什么有趣之事?”周仰已与那位明月公主在前方闲聊了半天,实在是无话可说了,终于开口问道。   南昭立刻恢复了平常姿态,几步走过去,抱歉道:“让九哥久等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庙吧!”周仰提议道。   他们都等不及要进去看看被天下玄门聚集的菩提寺,便前后一行人进了庙门。   在大雄宝殿前,有一处宽敞的殿院,四周分别种着四颗菩提树,已长出粗壮的树干,传闻,这四株菩提树是在建庙之时种下,现已有千岁,早已修出灵性,不少人都在树下议论这灵性,随着周仰等人进入,目光都纷纷聚集过来。   “那就是炎帝的第九子,泰安王,听闻他一出生便身有灵印,能挡灾辟邪……”   “炎皇驾到——”随着曹桂安一道高亢的通传声,所有人都闻声跪下,向从大门外威仪走来的炎帝行礼。   炎帝今日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金线龙袍,比前夜见时要精神了些,他在御前侍与国师无崖子的跟随下大步进来,走到大熊宝殿的前方的高台上停步,抬手让众人起身。   这时候,一身暗红色袈裟加法披的的和尚也迈步上了台阶,向皇上行了礼,宣布法会开始。   菩提法会是弘扬佛法,为苍生祈福所举行的仪式,因佛家海纳百川,所以不限制门派、信仰,有此善心的修行者,皆可前来瞻仰。   不久,炎帝坐到为他准备的法座上,其余人则站立两边。   因为有列国使团前来拜访,所以最先是使团一一上来献礼,既是法会,使团所携带的礼物自然不会是寻常珠宝财物,而各使团所代表的是本国的颜面,都希望能在这法会上开场的献礼中夺得投彩,所以他们的献礼都十分用心。   明月公主行事如她的外貌一样,不喜隐藏锋芒,所以自然第一个上前来,她手捧着一卷画卷,身姿明艳地在众人瞩目中,沿着地上的红毯,走到位于台阶前的地方。   “乐国长公主明月,今日在此贺菩提扎根,普度苍生!从乐国来时,明月带来了一副故土的古画,献法会不成敬意!”   大家最先是件明月公主容貌惊艳,想她第一个上来献礼,应该是什么奇珍异宝才是,不想就是她手里拿的那么一副画卷,卷轴都是木头做的,向来也不什么名家之手,不免有些扫兴。   明月自然也听到周围人群中小声议论的声音,不过这似乎是她想看到的,她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上面坐着的炎帝起身道:“明月远道而来,带来的这卷古画一定有何奇妙之处,快打开,让朕看看!”   “是!”明月行了一礼,然后与旁边早就候着的侍女点了点头,对方便过来与一起,将手中的画卷展开。   那画卷足有十尺长,在慢慢展开的过程中,可以看见画卷上有山、河、桥、房、人,俨然是一副绘画民间市集的画,初看只觉画师画功厉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接着,便有人看出了什么。   “水在动!”   “人也在动!”   不仅人在动,连那人在市集上买了瓜果,抱着走回家的过程,也都被画卷记录了下来。   炎帝看得眼直,大叹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神画,实在令朕大开眼界!”   明月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副古画,脸上也多了几分自豪,抬手向炎帝解释道:“此画明叫采集古画,是百年前,一位天上的神仙下凡到我乐国,见我乐国民风淳朴,美景如画,所以挥神笔画下,并赠与我乐国皇族,这百年来,一直都珍藏在我乐国皇宫中!”   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话还有一层意思,连天上的神仙下凡来,都选择了乐国,还屈尊作画,暗指乐国将成为接下来统一九州的霸主!   听破不说破,今日来这儿的列国使团,都有这门心思,所以大家除了夸古画奇妙外,更加期盼接下来的其他两国,还有怎样的奇珍异宝要献上。   晋国四王爷刚刚本要第一个上来的,没想到被明月公主抢了仙,此人也好斗,上来就不那么客气的说:“不过就是一副能动的画而已,不足为奇,本王今日要献上的宝物,比明月公主那副能动的画奇妙数倍!”   众人一听,皆是哗然。   明月公主也因此人这翻话,面色一沉,嘲讽道:“晋四王好大的口气!”   这时,站在南昭身旁的吕东来笑说:“今日第一场戏开了!” 第183章 :影神   晋四王听出明月公主生气了,也不好与美人儿一般见识的笑了笑,回答:“有多大的本事,说多大的话,本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公主可不要生气!”   明月并不给好脸色,再不搭理他,转身回到凤祥婆身边,小声与那老太婆说着什么。   炎帝还在上面等着呢,曹桂安开口道:“四王爷,请吧!”   晋四王也俯身行了一大礼,然后抬高双手,拍了拍手掌,他的侍者便将一口大木箱子抬了上来,听了刚才晋四王的话之后,所有人都好奇那箱子里是何宝贝,人群往前面涌动了些。   箱子看起来很重,需两个一起抬,到了正中间的位置时,晋四王走过去,将箱子打开,里面装的似乎剪纸类的东西,只见花花绿绿,很是鲜艳喜庆。   周鸢离得近,看不出到底是何物,便好奇问南昭:“昭妹,那是什么?”   南昭面色淡淡回答:“纸人!”   “纸人?”周鸢明显有些失望,这就是晋四王口说比明月公主的采集古画奇妙数倍的宝贝?   “简直大言不惭!”   她接着就告诉周鸢说:“倒也不是大言不惭,这箱子里的纸人,有点名堂!”   在旁边听她说话的沈如故也凑过来问:“娘子,那纸人有何名堂啊?”   南昭刚要开口回答,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诧异的看向他:“如故,你唤我什么?”   “娘子呀!”沈如故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不知是开心还是茫然,尴尬的笑了一下,心却空空的。   记得他们初成亲时,沈如故偶尔会唤她‘夫人’,却从未唤过娘子。   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如故,却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她,他再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如故了!   明明他就是沈如故,她却好像在想念另一个人。   “娘子,你快告诉我呀,那纸人到底有啥名堂?”   南昭回过神来,再以方才那一丝不苟的姿态给他们讲道:“那些纸人上有灵气,并非是死物!”   几乎是话音才落下,晋四王身边的一位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对着箱子里的纸人念了一句咒语,便见那些本是折叠好的纸人突然动了起来,第一个坐了起来,沿着箱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在她爬的过程中,本来是一片纸页,突然变得圆润,有血有肉。   众人见到这一幕,不免惊叹道:“纸人活了!”   纸人确实活了,且还不止一个纸人,那箱子里一共有八个纸人,七女一男,他们分别从箱子里爬出来,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变成了大活人。   最后一个出来的便是里面唯一的男纸人,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纸人身上,因为那些女纸人活了之后,身材婀娜多姿,容貌各个倾城,或笑或语,还会旋转。   姿袍男子便是阴阳师海纳,他等所有纸人都活灵活现的从箱子里出来后,又念了一句咒语,便见那男纸人抱着古琴,席地而坐,优美的琴音从琴弦上拨动而出,那七名女纸人则闻音跳起舞来。   “好啊!美!美极了!”炎帝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从法座上起身拍掌。   “那男纸人……”这时南昭神情错愕地看着那方,刚才也在观赏女纸人跳舞的周仰听到她的声音,立刻也转过了视线,这一看,几乎是与她一样的反应。   “那个男纸人长得好像……如故!”   这话一出来,周围已经有不少人都发现了在中间的红地毯上弹琴男纸人,与观礼群中的一位公子长得极像,连身上的衣袍都很相近。   “简直一模一样!”   沈如故也很诧异,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前方的男纸人,若不是亲眼见到那是由一张纸变成的,他会以为自己在这世上,还遗落了一个孪生兄弟。   连那位正在对纸人施法的阴阳师也没想到,他今日竟在法会上,见到与自己的纸人长相一样的真人,他在纸人们还在跳舞奏乐时,大步走过来,仔细的打量沈如故的脸,询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沈如故!”沈如故拱手!   海纳倒也没再多说其他,只不过时不时的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那些纸人的舞蹈已进入最精彩的阶段,琴音变得轻快,女纸人的舞姿也越发轻盈起来,看得人目不转睛。   突然,南昭看到一道暗影穿过,那些正在跳舞的女纸人突然染起了火,原本是活的,被火烧起来时,也发出惨叫声,如纸一样,很快就烧没了!   众人大惊,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过也有人看出来,是被人动了手脚,海纳也看到那暗影穿梭在纸人之中,纸人才会燃烧起来,他企图去抓住那个暗影,但暗影速度非常快,很快躲进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晋国四王爷前一刻还在自己这精彩的纸人舞中得意,后一刻便见纸人被烧了两只,其他的纸人也知道害怕似的,不再跳舞,惊作一团,他立即问:“海纳法师,这是何故?”   上面的炎帝也被扫了兴致,不过以为是纸人自己出了问题,并没有过问太多,作为一国之主还出声劝道:“晋四王爷,相信在此的所有人都已见识了你所带来的这份特别的献礼,不必为中途出现的这意外动怒!”   海纳快步过去与晋国四王爷说了句什么,四王爷脸色一暗,更是隐不住怒气的高声对炎帝道:“皇上,看来今日这法会上,有人存心要与皇上过不去啊!”   炎帝面色也是一变,“四王爷此话怎讲?”   对方则走上前道:“今日到此来赴菩提法会的,皆是为怀疑对神灵敬畏,苍生怜悯之心来的有志之士,这么重要之时,竟有人公然在为皇上献礼时,使阴邪法术扰乱法会,破坏法礼,其罪该诛!”   炎帝被他这么一说,问道,“莫非刚才那纸人自燃,是有人从中作梗?”   “正是!行此术之人心术不正,此刻是火烧纸人,没准再等片刻,就火烧大活人了呢!”晋四王爷煽得一手好风,炎帝果然就重视起来。   也是此刻,那暗影突然在皇上头顶的房顶上出现,无崖子第一个发现,大喊了一声:“皇上小心!”   “哐!”是顶上的瓦砾落了下来,若非无崖子即使将皇帝拉开,估计就砸在他头上了!   寺庙的房都很高,且菩提寺这大雄宝殿的瓦砾全是筒瓦,圆形,重量不轻,从那么高之处砸下来,能当场将人砸死!   “护驾!护驾!”曹桂安大喊道,御前金首将军已火速赶过来,将皇帝护在身边。   下面的观礼的人见状,也嘈杂的议论着什么。   而皇帝遇袭,非同小可,身穿轻甲的御前卫很快从外列队近来,将这里围了个密不透风,谁也没想到,这法会才刚刚开始,便因那出来作祟的黑影大动干戈!   菩提寺方丈玄慈大师过来对炎帝说:“这捣乱之人是存心要坏菩提法会,皇上,绝对不能让此人得逞,法会宏愿已发,念力强大,不可中断!”   炎帝也觉得有理,当即他就对下面观礼的人群说:“这里有人企图行刺扰乱菩提法会进行,你们之中若是有人将罪魁祸首找出来,朕重重有赏!”   下面的除了达官贵人,还有许多玄门人士,一听皇帝这话,都蠢蠢欲动。   谁不想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里崭露头角,不但被皇帝重赏,若能像无涯子一样,得到赏识,留在朝中得一官爵,光宗耀祖,从此名扬九州?   这时一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走出来,毛遂自荐道:“贫道青州白莲观观主,法号白虚,愿为皇上将这暗中捣乱之人找出来!”   周仰一看到这道士,刚才还在想为何这般眼熟,一听到法号,立刻转头去看南昭,见她面色也有波动,似乎是余光中发现他在看字,南昭转过视线来,冲他微微一笑。   这般,他们初见面时,青云山上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今日八大观也有不少人前来参拜菩提法会,白虚身边,就有好几个是南昭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因为这些人,曾以她是妖星之罪名,将她绑在架子上,往骨头里打进十二根封骨针。   那天,她筋骨寸断,道门中的人都以为她就算能下山,也活不久!   没想到,事过数月,他们还能相见!   再相见,南昭不禁会想起,当日在师父的棺椁前,她所起的誓言,如今她已找到当初的答案,唯有一抹苦笑浮起,才能表现她此刻心中苍凉。   炎帝见有高道出来解惑,自然是鼓励的,还大赞道:“白莲观是我炎国道门中,八大观之首,白虚道长更是当今道者中出类拔萃的高道,相信有白虚道长出手,那背后使计的阴险小人一定很快就会找出来。”   说完,他就问白虚:“道长道法高深,可知那使计扰乱法会之人是谁?”   白虚尊敬的回答道:“方才晋国四王爷献上这些纸人时,贫道见到一道暗影快速穿梭而过,贫道猜,那道暗影并非是人,而是灵邪一类,能在这光天化日,还是佛门寺庙中现身,必然是有人庇佑它!”   随着他口所之言,人群里其他懂点儿道的人,都纷纷点头,赞叹白虚道人火眼金睛,分析有理。   沈如故怀抱双手在胸前,打趣的说:“贫道看这些道士道术一般,互相吹捧的本事倒是过人,就这么几句话,连那暗影到底是何物都没说清楚,便有这么多人夸奖,真是道门之不幸!”   南昭早已见识过这些道门中人的嘴脸,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吕东来简直就是‘臭味相投’。   这时候,炎帝在上面问:“那白虚道长,可知道庇护那作祟暗影的人是谁了吗?”   白虚目光犀利的扫过下面站着的人群,这期间,还与南昭的视线碰到一起,他对炎帝说:“今日贫道与道门众位高道来到菩提法会,原因有二,一是为法会祈福沧桑,发大源,瞻仰菩提舍利之圣光,二则是数月前,贫道夜观星象,便见宮宿星混乱,有妖星祸世,且算到法会之日,会有乾坤轮转的危机,这是天下大乱的千兆,所以不得不来!”   炎帝一听,立刻出声道:“众位高道心系苍生天下,实在难能可贵!”   白虚鞠躬回答:“能为皇上解忧排难,是我等道者的天命!”   “噗——”吕东来没忍住笑了出来,还讽刺道:“我看这白虚不像是道长,倒像极了跟在皇帝身边的公公,这股子阿谀奉承的精神,做道士,真是屈才咯!”   他声音不小,但好在人多,他们离得较远,也没人注意到。   炎帝问:“那白虚道长可知道那作祟小人是谁了吗?”   所有人都望向白虚,瞧他那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大约是已找到凶手了吧!   果然,他抬起手指向人群中某一处,斩钉截铁说:“便是那姓南名昭的女子!”   皇帝一听白虚道长说的名字,神色有很大变化,他与南昭可是有约定在先的,莫非真是她从中作梗,企图捣乱菩提法会以此来救自己吗?   同样站在下面的司马封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立即站出来,带着那一身将领威气不失恭敬地对炎帝说:“皇上!!此道士信口开河,危言耸听,他的话,不可信!”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就算有自己的算盘,也不会将私心表露,更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他故显公正的说:“南昭是镇国公的贵客,也是泰安王的义妹,白虚道长,你说此话,可有何依据?”   白虚便面不改色的解释道:“相信在站各位道友方才也看到了作祟的那道暗影,似鬼物却又不是普通的鬼物,而是一只幻影鬼,此灵需开了天眼之人才可见,《百鬼录》中曾记载过,幻影鬼是那停留在人间太久,无法去投胎的鬼物被人豢养之后所成的灵物,可在白天出没,只听信豢养它之人的话,不然,则会灰飞烟灭!除了可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幻影鬼并算不得上厉害的鬼灵,但因为掌控幻影实在太难,并没有多少养鬼人会去豢养!”   大家都十分认真的听他讲述,司马封实在听不下去了,问了一声:“你说这些,与南昭有何关系?”   对方回答:“镇国公莫急,自会说到那里去。”   “幻影鬼虽是鬼物,但它身上的鬼气已经很淡了,但虽然鬼气很淡,却照样会留下蛛丝马迹,能到此的接是玄门正派人士,绝非会与鬼物接触的,所以,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十分干净,唯独她南昭,身上带着鬼气,不是她,又会是谁?”   南昭站在离白虚几米远的距离,中间隔着一张通往大雄宝殿的红地毯,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耳熟,想当初,他们认定她就是害人的妖星时,不也是这种语气吗?   原本经历了那么多,那时的恨已经有些淡化了,但再听一次,那些封骨针仿佛又一次扎了回来。   她没说话,心中在剧烈翻滚,而面上却平静无波,她还想听听,对方还有什么可笑之言要说。   果然,白虚不负众望的继续对众人说:“南昭右手上一出生就有一道灵花,那灵花招鬼邪,当她能力到达一定程度后,还可以控制鬼邪为她行事,所以对于别人来说,掌控幻影鬼是件难事,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她身上确实有鬼气!”   “我看确实是她吧,被人当众揭穿,心虚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女就是妖星转世,预言里早就说到了!”   人群里传来评判声,南昭依旧不为所动,倒是周仰不忍她被别人污蔑,出来作保道:“本王相信我义妹的为人,绝非是她引幻影鬼在此作祟,本王可以以自己的王号担保,若是她所为,本王自愿降为庶民!”   南昭听到他九哥竟当着众人面,为她说这种话,心中感激不尽,更恨那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白虚,若不是这老头,九哥又如何为说这种话,倒让有心人看了笑话。   太子周政在上方嘲讽道:“那九弟可要深记你此刻说的话,别到时候真凶真是她,你却不能兑现此承诺了!”   “本王既敢说,就绝对会兑现承诺!”   “好,很好!”太子拍拍手,问道:“那你如何解释她身上的鬼气?这里开了天眼的人不少,就算白虚道长看错了,其他人也看错了吗?”   南昭身上的鬼气是因为她才刚从阴间回来不久,灵过三关,脸上被阴火烤过的红印还未散去,鬼气又怎可能退尽?   再加上,前天才刚引了百鬼吓沈如故,此刻她身上的鬼气,还不少!   难道要她上前去向众人讲述,自己为了给夫君还魂,如何在阴间过往的故事?   她没那个闲心,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她讲出来,也不见得这些人会信,她当即就向前走了几步,恭敬地对炎帝说:“皇上,小女身上确实有鬼气,但不属于那只幻影鬼,请皇上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   皇上一时没搞明白南昭要做什么,但看她一丝怕意都没有,反而有些相信白虚的话了!   他将无崖子叫到旁边问道:“依国师看,那幻影鬼可是出自南昭之手?”   无涯子摇摇头道:“那道幻影鬼出现得十分高明,便知它的主人道行十分高,所以光是刚才看到的影子,并不能确认谁就是它的主人,除非它再次出现!”   “再次出现?”皇帝想了想,然后对下面的人说:“不管凶手是否是南昭,凶手的意图便是扰乱菩提法会的举行,此刻时候已被耽误了不少,法会还需继续举行,南昭则由国师带人亲自看管,国师法力高深……”   皇帝话还未说完,只见白虚道长突然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露出十分艰难的模样。   站在他身后的人立即看到他身后立着一道影子,正是这道影子掐住白虚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   白虚年纪已有九十多岁了,身子骨早已比不上年轻人,更何况被掐住脖子限制呼吸,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眼看他就要断命在此,他师弟白实摸出一张镇鬼符朝那道幻影灵贴去,谁曾想,那幻影鬼早已洞察,影手一挥,竟将上来的白实给打得飞了起来,身体由半空中落下,当场就摔晕了,众人大惊!   刚才白虚还说这幻影灵算不得厉害的鬼物,这一遭看来,简直就是放屁!   这只幻影鬼不仅厉害,敢在佛门法地随意出没,还在天下玄门人眼皮子底下,对八大观之首,号称捉鬼天师的白虚道长下毒手,简直就要逆天了!   八大观的其他人见白实昏迷,白虚命要没了,都未迟疑,纷纷拿出自己降鬼物的法器,上前来捉鬼!   幻影鬼却并不好对付,它看众道士上前来捉它,拽着奄奄一息的白虚就飞上了房顶!   “白虚道长!”   有不少轻功不错的道士都攀着墙壁跃上去,可是很快就被那幻影鬼给打落下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腿脚被摔断的就有好几个。   御前卫在忙着护驾,那些达官贵人则被这诡异的画面吓得惊叫连连,人群里乱做一团。   越是这时候,南昭越不敢掉以轻心,避免被乱掉的人群推搡,她护着沈如故来以及周仰等人到后面的一空旷处,看到房顶上那些道士还在跟幻影鬼打,她问吕东来:“可看清楚那东西什么来头了没?”   吕东来回答:“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幻影鬼!那应该是一只——影神!”   “什么是影神啊?很厉害吗?”周鸢好奇的问。   南昭皱眉,十分费解,怕都在听的镇国公和周仰听不明白,她还特意详解道:“影神是妖,这种妖,并非像山林里那些修成精怪的妖物,《妖魔录》里记载,它是数以万计的人影重叠后,产生的妖,妖力强大,现世的仅有两只,还都只在《妖魔录》里才看得见,怎会突然出现在菩提法会上?”   吕东来也与她露出相同的神情,他目光从混乱的宝殿前沿,移到外面,恍然大悟说:“其他地方许是不可能有影神,但有一个地方,却极有可能葬着那么一只!”   她一听到这话,面色大惊:“生死门!” 第184章 :见面礼   这里离生死门那样近,又是在观望生死门的菩提寺,这影神十有八九就从那来的。   只是吕东来十分困惑,在此之前,仙子山一带,他却都布下了法阵,并派人严加看守,限制那下面埋着的十棺再被骷髅兵挖出来。   这里怎会出现一只影神?   “镇国公!泰安王!我得先行离开!”他着急的说。   周鸢看着那边宝殿上面打得正凶,那么多方士都企图要捉拿那只影神大显身手,吕东来竟这时要走?   “走哪儿去?你与南昭赶紧联手将那妖怪捉了,还管我父皇要奖赏啊!”   他们二人哪里是求奖赏之人?南昭也晓得他要去哪儿,嘱咐道:“你快些动手吧,确认了传个信儿!”   吕东来转身就穿过混乱的人群,朝寺外走去了!   周仰问她:“吕东来可是回生死门查碑去了?”   她点点头,猜测道:“也许在昨夜有人趁吕东来不在时,偷偷进了仙子山那一片!”   这只是猜测,事实到底是什么,待吕东来查证之后便知道结果了!   镇国公听后也觉得实在不妥,与周仰交代了一声,便带着属下几人匆匆离开,往云州军营方向去了!   那边房顶上,影神实在厉害,瓦飞梁破,又摔下来几个术士,那些平日对付其他鬼灵十分有用的符咒,今日全数作废了!   菩提寺方丈玄慈不愿再有人伤亡,正准备上去捉鬼,却被旁边的曹桂安给拦下,担心的劝道:“这东西厉害得紧,方丈之后还要主持大局,万不能上去有了闪失!”   玄慈不忍的回答:“正因为这东西厉害得紧,已有太多人伤在它手中,贫僧才更应该前去度化它!”   无崖子也过来劝道:“玄慈方丈慈悲为怀,想救人的心可理解,但这东西并非寻常妖鬼,方丈只怕也降服不了!”   玄慈主修的心经,并非是佛门中降服妖鬼那一脉,所以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就算他去了,也不见得能降服了这妖鬼,但作为出家人,怎可见死不救,所以才想去出一份力。   “那国师可有何良策降服此妖鬼?”他着急的问。   国师点点头,“方丈莫急,这里倒是有一人,兴许能降服这妖鬼!”   “是谁?”   “方才那位名叫南昭的女子!”   方丈一脸困惑,“她不是刚被白虚道长怀疑,正是驱使这妖鬼的凶手吗?”   “是与不是,看她愿不愿意动手便知道了!”   无崖子作为护法的国师,按理说,在这么重要的法会上,应该首当其冲去降服此妖鬼,但他却迟迟未动手,以护驾的名义留在皇帝身边观望许久。   他早就想见识一下南昭的灵花之力了,这也是时候了!   不久,南昭等人就看到皇帝身边的曹公公满脸热汗的跑过来。   “泰安王!”   “曹公公不在父皇面前护驾,怎么跑这边来了?”周仰其实在看他跑过来时,基本就猜到了所为何事,却还是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曹公公焦急的说:“妖鬼挟白虚道长在房顶上,众人合力救而不成,白虚道长恐怕命不久矣,皇上特让老奴来请灵女南昭前去捉拿房顶上的妖鬼!”   换了从前,周仰对炎帝那边派来的人,从无半个‘不’字,但有了昨晚的经历,时时觉得炎帝要用南昭去冒险,护妹心切,冷沉回答:“今儿真有意思,本是最盛大的法会,玄门各界有名有号的人物都来了,还有仅、乐、闳三国都分别带着护法高人,出来这么个妖鬼,却无人拿得下,竟还要一小女子上去捉,真是笑话!”   曹公公被这番话说得面露尴尬,只怕皇帝那边派他过来了,泰安王不肯放人,他回去不好交代。   “王爷也看到了,实在是那妖鬼太厉害,所以……”   “再厉害,这法会上这么多能人异士,还比不过一个南昭?”周仰是故意要拿脸色给曹公公看了,所以端着没立即答应。   曹公公这边瞅瞅南昭,瞧她也不动声色,是要听她九哥的意思,便苦着脸劝道:“灵女姐姐,您就大发慈悲,前去救救白虚道长吧,老奴听说,算辈分,你还得叫他一声师叔!”   不提这茬,南昭还没什么,一听到这个,脸色也不那般好看了,她回答道:“是呀,曹公公,论辈分的话,南昭确实要叫白虚道人一声师叔,但那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我在被他们逐出师门时,就不算道门中人了!”   对方也晓得,这之中有纠葛,却也不死心,继续说:“那不看僧面看佛面,作祟妖鬼是要捣乱菩提法会,这一场法会上,光是为普度众生而抄写的经文就有万卷,全是来自各地的数万信徒所写,灵女又怎忍心让这些心存善念之人的信念被这东西毁灭?”   这话终于让南昭动了容,她看了看菩提塔的方向,听闻时辰一到,会见到菩提舍利发出圣光;她早就知道,菩提舍利也是守护生死门的法物,想必那圣光也是,若是被这妖物捣乱,从而影响了生死门,确实对大局不利,所以她只能收起对道门中人的厌恶,沉声说:“要我出手也行,但我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碍手碍脚的,让其他的术士都退下!”   对方毕竟没亲眼见过她的本事,有些担心的说:“没有别人帮衬……”   “曹公公既然来请了,便也用人不疑吧!”周仰插过话来说。   曹公公点点头,连连回答:“是是,那老奴这就去向皇上禀报,灵女姐姐这就开始动手吧!”   曹公公离开以后,南昭回头对周仰说:“影神我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到底有多厉害一概不知,我也只能上去亲自探探!”   周仰是相信她的能耐的,鼓励的说:“你自然不会令我们失望!且去吧!”   她要过去了,想起一个人来,回头看一直站在边上的沈如故,特地来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如故,我要上去捉那只妖怪了!”   沈如故方才虽然没怎么开口,但一直都在听他们讲话,经过几日的习惯,差不多都了解了,他s爽快回答:“且去吧!”   “那你别乱跑哦!”她不放心的嘱咐道。   “本公子又不是小孩子,不必担心,去吧!”他朝她挥挥手。   南昭还是不敢大意,离开前特意嘱咐了周仰,让他看着沈如故。   此刻,参加法会的一部分普通人,因为闹了妖鬼,而仓皇逃了出去,也有一部分怀着看热闹的心思,躲在远处观望。   那些被影神打落下来的术士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再也没可能跃上去与影神继续周旋,方才曹公公回来对炎帝说了南昭的要求,那些准备拿住影神邀功的术士,已不情愿的退到了一边,静观其变。   南昭到了大雄宝殿前,这些人都盯着她看,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拿下那只厉害的影神。   她便在众人的瞩目中,飞身跃上宝殿屋顶之上。   此时快接近午时,太阳当空,只见那道暗影呈现出一道金黄色,还会发光。   而刚才被你影神拽住脖子的白虚早就奄奄一息被吊在那,若不是能隐约看到那道暗影,这画面实在诡异。   南昭发现白虚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未死,想来这影神留他命有何意图。   她也不像那些术士,上来就要喝影神拼个你死我活,她冷面沉声问道:“你可是影神?”   暗影乃灵物,当她跃上房顶那一刻便注意到她了!   “灵女果然不同,比当今这些牛鼻子道畜有眼力见多了,竟知本尊尊号!”   影神确实是世人封的尊号,说起来,它当然非神,只是只妖而已。   南昭试探性的说:“才刚从石棺里出来,就跑到法会上来闹这么大动静,你来此,终归有个由头吧?”   “怎么?你能满足本尊?”   她面上多了一分笑意,回答:“你是关在石棺里,被封在生死门的妖,原本你逃出来,逃得远远的,安分守己倒也无事,但你要出来作祟,就由你不得了!”   “哈哈哈!”影神并未被她狂妄的话激怒,他拽着手里的白虚说:“你前世与本尊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过了三百年,你倒是长能耐了,不过今日你我也算叙旧重逢,这道畜就当是本尊送你的见面礼!”   说完,便将白虚朝房顶上扔下。   南昭根本没想过要救白虚,但看这老头子滚落下去时,还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便见爸大观的人围着他查看伤情,接着得出结论:“白虚观主已断气了!”   “白虚道长死了!”   她见此,心起疑惑,为何这影神说这是送她的见面礼?   也正是此刻,那影神的声音突然一变,变成了一女子的声音说:“小昭,姐姐送你这见面礼,你可满意了?” 第185章 :公子寐   南昭大惊,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昭!”这回影神的声音又变了一道,对着她说:“小昭,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声音……竟然是如故的!   到底怎么回事?影神能学别人说话?   可是为何她觉得他说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知道什么!   “看来你是在石棺里关了三百年,闷坏了,那今日我就陪你玩玩!”南昭脸色逐渐凝固起来,伸手摘下右手的紫珠!   影神见状,倒也不怕,还停在那方说:“今世之你,远不及当初之你,就凭你,还不足以与我说这般大话!”   南昭早见识过了,这些妖鬼上了些年纪,都不将人看在眼里!   不过她也没有半点儿怕的回答:“足不足,很快你就知道了!”   音落,她已引灵花之力朝那影神袭去,影神动作很快,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房顶上!   南昭一惊,目光扫过四周,并未再见那道暗影,但她可以感觉到那来自影神的邪力,还在这寺庙中存在。   “啊!”   下面又传来一声惊呼,南昭知道出事儿了,立刻跃下房顶查看,便见一看热闹的信众倒在地上,惊恐的睁着双目,已然死了!   而死者孩子不过才七八岁模样,正趴在地上痛哭!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啊!”   旁边那些被叫下来的术士见状,终于有了由头,不是去安抚那刚刚失去娘亲的孩童,竟是第一时间围上来质问她:“南昭!你不是说大话能降这只妖鬼吗?我们与它斗时,还无人死,怎么你一出手,不仅白虚道长死了,还牵连旁边的无辜人,你到底是在降它,还是助纣为虐?”   南昭正在疑惑,这妖鬼为何隐匿踪迹这般厉害?竟然能逃过她的法眼轻易夺人性命,根本不将前来说话的术士放在眼里,她目光紧紧的搜索着周围的人群。   “救命啊!”   人堆里又传来一声呼救声,南昭闻着声音的方向大步向前跑去,便见又一男子倒地不起,且死状与方才那术士没有两样,皆是是刹那之间,被影神给夺了性命!   影神这是在对她挑衅,已告诉她,自己有多强大,而非她可降服的小妖小怪!   她有些后悔,实在不该去激怒它,也是自己轻敌了!   “南昭!”   这时,人群里有人直呼她的名字,南昭听着耳熟,回头看去,见了脸,更是眼熟!   青阳子!   如今青云观的观主,时隔数月,她这位师叔穿上八大观观主法袍后,倒有那么几分气魄。   此人一走上来,便以尊长训教后辈的口气对她说:“从小,我和你师父就教你谦逊做人,没想到你离开了青云观,竟然这般目中无人!”   哦?目中无人?   南昭回过头来看围着自己的一众人,大家都对突然出来说话的青阳子侧目,毕竟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可是看着南昭长大的,这是踩着她出来博关注,毕竟他做观主以后,名声远不及他师兄青云子,青云观也没有从前那光景了,他正愁要如何在菩提法会上崭露头角,名扬天下呢,方才白虚被影神携上房顶时,他与八大观的其他几位观主也出手了,只不过却摸不到影神半分!   是因这些人,都看出所有人都想最后一个拿下影神之人,好去皇帝那邀功,所以,都等着别人先动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这才耽误了营救白虚道长最好的时机!   万没想到,后来皇帝下令要他们退下,由南昭一人出手,怎能罢休?   特别是青阳子,虽然南昭早已离他门中多时,他却还是停留在这是他后辈徒弟的回忆中,在他这种迂腐顽固又自大的心性下,他就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要出来提点一下南昭该如何做人!   南昭从前还在观里做小道姑时,从无那个眼力看穿这些人的虚伪,今日一见,直觉恶心,不管是眼前的青阳子也好,还是本就是茅山一派的青云子,皆是道貌岸然之辈,幸亏她早已离开,不然不知被他们熏陶成什么样子了!   也是此刻,才算感同身受了一回,当初沈如故对这些道士不屑一顾了!   “怎么?没话说?”青阳子见她不理,目光还看向别处,他在众目睽睽下,不免觉得丢脸!   南昭也看出这点,直呼其名道:“青阳子!这时候出来说教未免太不是时候了吧?”   “放肆,你个忤逆之辈,竟对自己师叔这般不敬!”说话的是八大观的另一观主,张守合!   听了这话,她终是忍不住了,冷脸回了一句:“张观主莫非忘了?当初我离开青云观时,便已不是道门中人,看来诸位这道术非但没精进,连记忆也退了不少!”   “你……”张守合气急,接着又提醒道:“南昭,就算你离开了青云观,不再是青云观的弟子,但你终究是被青云观养大的孩子,就没有点感恩的心,人不论到了何时,都别忘本才好!”   南昭觉得此话有理,她特意拱了拱手回答:“张观主说得极是,她绝不会忘了是你们口说妖星的根本,你们也莫太贪心,既要从我身上抽筋断骨,还要我怀着对你们敬仰的心,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所以,还是少说话为妙,别自讨没趣!”   南昭把话撂在这儿,人已急步从几人身边穿过!   这些人有闲心讨伐她这逆徒,她可没有功夫再耽误下去了,那影神还在周围,指不定马上又有人命要出!   她来到刚刚死去的那男子尸体旁边,蹲下查看了一番,接着,便见到旁边站着的另一女子有些奇怪。   这女子体态肥后,但为何影子却纤细得很?   不好!   她快速走到那女子身边,对方目光空洞的盯着她,一动不动接着,她的影子突然动了,朝人群那头逃去!   而就在影子逃走时,胖女子已然倒地,没了气息!   南昭这才搞明白一件事,为何这影神能来无影去无踪,因为他是影神,可借着别人的影子藏匿,当他夺去谁的影子时,那人便会没命!   所以,此刻死掉的女人,身上是没有影子的。   不过,知道了这一点,再寻找起来就不那么难了,她紧紧盯着地上人的影子,追着那不断换影子的暗影追去!   终于,她追到了一个人面前,却整个人都崩紧了!   “娘子?”沈如故一脸不知险的看着她,“不是说要去捉妖怪吗,妖怪捉到了吗?”   站在他旁边的周鸢也是一脸嗯稀奇,“是呀,捉到了吗?”   只有周仰发现不对头,目光朝沈如故的脚下看去,便见他地上的影子正在动,而他本人没有在动,他便知道,那影子并非是沈如故自己的影子!   “你想做什么?”南昭问的是影神!   问完后,沈如故的神色变得空洞无光,回答:“得两粒灵花之魄,可比本尊偷人影子有用多了!”   “你敢!”南昭急了,立刻大步过去,企图抓住他的手,却被沈如故掀开,掀他的自然不是沈如故,而是此刻占着他影子的影神!   影神只要掌握了人的影子,便可藏身在他人的影子中,不但能知晓影子本人的事,一但被他偷走了影子,命也留没了!   所以绝不能让影神逃走,她立刻引出灵花之力将沈如故控在原地,周围的人都被她手心散出来的红光震慑,纷纷退到一边!   只见人群之中,她的灵花之力紧紧控着沈如故的身体,沈如故则面露狰狞的想挣破她的控制!   原本没有分出胜负,却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道暗光,将南昭的灵花之力打断,影神趁此机会朝寺庙的另一庙院逃奔而去!   南昭来不及思考那道暗光从何而来,紧追上去!   到了那一边,因为速度太快,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追上来,只有架着沈如故肉身的影神和南昭时,他停了下来,告诉她:“要夺他影子轻而易举,但本尊念在他这副皮囊不错,可留他一命,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菩提塔上的菩提舍利,你若拿下来给我,我便将你夫君还给你!”   “你要菩提舍利做甚?”南昭不明,心里担心着沈如故的安危,至于他身上的菩提舍利,是被放在肉躯里的,若不将骨肉刨开,也拿不出来!   但若那般,沈如故必死无疑了!   影神回答:“做甚与你无关,你拿到了,便到寺庙外的树林里,本尊言而有信,还你完整一个完整的沈如故!”   语落,他便架着沈如故的身子,跃上了墙,南昭不肯放弃,也追着上去,庙墙皆比寻常人家的墙院高很多,上去实在不容易,南昭轻功不如吕东来,等她攀上去时,那影神早如风一样不见了踪影!   “南昭!”周仰带着人追过来,叫她趴在墙头上,沈如故不见了,便知不好!   她很快跃下来,双脚落地后,拧眉深思。   这影神确实厉害,不但可以学闻晔说话,还知道很多其他有关沈如故的事,这应该都与他能操控人的影子有关系!   不仅是人的影子,只要是物,在光下便有影子,区别仅仅是活物还是死物,而影神则能通过影子探知到它所需的一切消息,从而,在宝殿外那么多人之中,找到可以威胁南昭的沈如故!   “如故呢?”周仰已感觉事态严重,但见南昭杵在这不动,脸色更慌了!   “泰安王!灵女姐姐!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   曹公公也带着人追了过来,因为一直等着她将妖鬼降住,好去皇帝那边传消息!   也不知道是否是在皇帝身边呆久了,奉承话说太多,那一口一个“灵女姐姐”叫得十分顺口!   南昭没空与她寒暄,想起影神逃走前说的话,只是沉声回答:“跑了!”   “什么?跑了?”曹公公明显有些失望,脸上带着急色!“你不是说你能降服此妖吗,怎生让他跑了?”   听出语气里的责怪之意,南昭立即道答:“我只说愿意出手,但没表明一定能降服它!”   说完,她也不在此逗留,回头对周仰说:“九哥,我得去寻如故,这里不太平,您不如去皇上身边呆着,我晚些再找你!”   周仰看她急切,知道是因为沈如故,所以没有过多询问,点头答应道:“你小心一些!”   她点点头,急步往这院外的方向走去。   曹公公闷着一肚子气,说了一句:“也没多少时间得意了!”   旁边的周仰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视线逼人的看过去问:“曹公公说什么?”   对方哪儿能告诉他呢,换上一脸招牌的巧笑,拍了拍身上那身总管宫服,如散尽晦气般解释:“老奴说法会时间被耽误了,没多少时间了!”   周仰眼露疑色,明显感觉他前后说的并非是一件事。   不过也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只好带着周鸢一起,去了炎帝那方。   大雄宝殿内,御前卫已经将皇帝方才在外面坐的雕纹龙金椅搬了进来,法会也因为影神捣乱而不得不中止,一切都乱了,皇帝龙颜大怒,不免迁怒国师!   “你不是说今日虽有事端,但皆会顺利过去,可这法会连献礼都未完,就闹出这么大只妖怪!”   无涯子虽平日里在朝臣面前高深的样子,此刻被骂,也免不了低声问道:“皇上,无涯子是说过此话,可是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皇上忘了吗?”   皇帝用力揉着额边太阳穴,记得是记得,不就是在告诉他可长生不死之前吗。   无涯子提醒道:“有因就有果,皇上既然要改这因,那么关系着皇上的几件大事,也将逐渐改变,菩提法会,便是其中一件!”   皇帝听完这话,倒没有理由再责骂他了,憋着气扔过去一句:“那你可有何法,将眼前得问题解决了?”   同样在殿内的太子周政上前来劝道:“父皇头疾未愈,断不可再因此怒火缠生啊!”   炎帝目色阴沉地扫过他的脸,非但没有减缓怒火,还指着他也一起骂:“一月前你就先朕一步动身,称会将云州法会等事宜妥善安排好,这就是你的妥善安排?你身边不是新寻了一个叫久悟的高人吗,此刻人呢?怎生不见踪影?朕看啊,皆与殿外那些乌合之众一样,每一个有真本事的!”   太子少有被炎帝这般指着鼻子骂,垂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得很紧,眼中明明有怒火,却全数忍了下来,低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回答:“父皇骂得是,今次确实是二臣没有料到的,已经派久悟前去追拿那妖物了,想必不久以后,便会有结果!父皇不必担心!”   皇帝怒火上头,根本消不下来,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正疼痛难忍的额头,一手指着太子的方向挥舞,“不必担心?菩提寺关系重大,若耽误了菩提塔的时辰……”   他没再说下去,这时候,周仰已经进来了!   周鸢见最是炎帝难受动怒的样子,不免心疼,立即跑过去关心的问:“父皇,你怎生了?头又痛了吗?”   “你还知道我这个父皇?一声不吭,偷跑出宫,竟去了泰州数月,你那么喜欢泰州,明日就给你赐一门泰州的婚事,以后你永远也不必回天都了!”   换了以前,炎帝还能对着这女儿和颜悦色,但此刻完全控制不住心中怒火,谁来也不管用,通通一顿骂!   周鸢只觉委屈,吓得哭了起来,却不敢哭出声,退到周仰身后暗自抹泪!   太子见了周仰,又对炎帝换了一道语气说:“父皇,国师之前就说过,影响大炎运势的是您的亲煞,若不是他,这每年都能顺利举行的菩提法会怎会这般乱!父皇……”   “行了!”炎帝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要将所有责任归罪到周仰身上。   从前,他也就这般照做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与南昭有约在先,只要等他得了长生不老之身,这些个亲煞,克星的,还能将他如何呢?   太子被他这反常的反应搞得有些错愕,别无他法,也只好闭了口!   周仰并不想撞到皇帝的刀尖上,默默的站在殿门前,观着外面的局势。   一些和尚正穿梭在受了伤的术士中间,为他们送去药物,整理伤口。   而那三个被影神害死的无辜百姓,以及白虚道长的尸体都被移至了别处,这场声势浩大的法会,就这般被迫终止了,全托了那只影神的福。   殿外有人进来通报曹公公什么,公公明显有些为难,但因对方身份特殊,也就只能厚着头皮迈到皇帝跟前,小心翼翼的禀报道:“皇上,列国的使团已经妥善安排到偏殿内等消息了,还有……闳国承王世子求见!”   “这时候了,他来做什么?”炎帝有些不耐烦,此时他头痛难受,刚都骂了不少人了,实在不想在别国的世子面前失态。   这也是曹桂安为难之处,他轻声回答:“可承王世子殿下说,能帮皇上解这燃眉之急!”   炎帝一听,立刻抬死了头,这正是他想听到的话消息只不过,是来自别国的世子,他稍微犹豫了片刻,才点头允了!   曹公公会意,朝着殿门外方向喊道:“请承王世子!”   不久,一身穿淡黄色锦缎华服的年轻公子在两名贴身侍卫的跟随下,进入宝殿内;与周仰周政这些贵族子弟一样,他身上透着一股贵气,样貌也清俊明朗,年纪也和周仰相仿。只是从他穿着的稀罕,以及眸色上看,此人性子要活脱一些,像个没什么城府之人。   不过,那都是表象,周仰最是清楚,表面看上去越人畜无害的,越是不简单,就拿今日的献礼来说,乐国公主和晋国王爷都因为谁第一个而争得不愉快,唯独这位闳国世子隐在人群中,十分不惹人注意,他此番不专程过来,许多人都忘了还有他这号人物了呢。   加上其他两国派来的,是公主和王爷,承王世子虽说也是皇亲国戚,但比其他两位,从身份上,还是差了些。   所以,想必这位世子殿下,一定有何过人之处吧!   “闳国承王世子拜见炎帝!”   承王世子跪在地上,行了面见君王的大礼。   炎帝抬了抬手,忍着头痛轻声说:“世子不必多礼,请起吧!”   世子起身,目光清淡地看了一下周围,见太子脸色阴沉,十四公主眸带泪光,便知道他进来前,这里面应该不太平,他倒没有过多表露出来,只挂着一抹干净的淡笑。   炎帝开口带着几分主人的客气说:“今日的法会让世子见笑了,都未等到世子献礼,便出了这等事,哎!”   听到炎帝的叹气声,世子摇了摇头,宽慰的语气说:“炎帝不必介怀,本身本世子准备的这献礼,就是要等到此刻,才能送上来!”   所有人听到这话,不免惊讶,什么献礼,偏偏要等到此刻?   世子解释道:“实不相瞒,本世子这番来云州赴法会,并不像乐国的明月公主与晋国的四王爷准备的献礼,那般有趣奇妙,本世子要献上的,正是那作祟的妖鬼,影神!”   炎帝头痛,但却听得仔细,这意思是说,承王世子早就知道今日法会上会有影神作祟吗?   他眼中生起一丝疑色说:“看不出来,世子年纪轻轻,还有这般本事!”   对方不敢将此功占为己有,如实相告道:“本世子倒是没有这般本事的,有这本事的,是公子寐!”   旁边的无崖子一听,不禁皱眉,默默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公子寐……”   为何觉得那般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听闻过。   炎帝更是不清楚了,他问:“公子寐是谁?”   世子回答:“公子寐是我闳国的一位高人,因他并不向往权势,也不喜名利加身,所以即便他有通天的大本事,在我闳国也并无一官半职,我们便尊称他为公子寐!”   听到世子这般夸这位公子寐,炎帝也十分好奇,忙问:“那此刻,你说的这位公子寐人在何处?” 第186章 :菩提舍利   承王世子回答:“公子寐向来无拘无束,行踪不定,本世子只知他今日在此,会将那只在发挥上害人的妖鬼捉拿,献给皇上,所以,还请皇上耐心等待!”   皇上听过此话,面上的期盼之色少了些许,不管是今日法会上那些术士,还是犹如久悟这样的大师,皆说过要捉拿妖鬼,可结果呢?他这一国之帝,还不是屈尊在这佛庙的殿堂中。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大神圣的释迦摩尼相,佛庙之中,尚且如此,难道预言真的要成真了吗?   生死门要开了……   近秋的午后,气候已没有前几日那般燥热了,好像晚些会下雨,空气如闷在一口热锅在蒸。   大雄宝殿那边,因为法会热闹得很,但隔着几个庙院的菩提塔院中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冷清如荒院。   上回南昭来这里时,也是这般,只是没想到,今日连下面守塔的小和尚也不见了,她在塔下站定,目光警惕的在周围巡视了一圈。   这儿有股邪气弥漫着,她不知邪气从何而来,但绝非好兆头!   几步走进塔门,门与上次一样,没有关。   担心已经有东西上了塔,南昭快跑上去,塔顶不大的顶屋内,香炉里的香已快散尽,香炉后面有一个用石头打造的神台,神台的边沿处,雕刻着石画,她上次并未仔细看,大致是当初设立这法台时的故事,被雕刻成画。   法台下有一张法殿,上面盘腿坐着一位老和尚,是正在闭目入定的虚云大师。   佛家修行高僧,入定后便进入另一个境界,除非自己醒过来,旁人也叫不醒,所以入定的和尚身边,通常会放着一只铜钟,敲钟便醒。   不过南昭还未敲钟,虚云大师便闭眼说了一声:“你回来了!”   南昭现在香炉旁,“大师早知我会回来?”   自上次她上来解签后,若非今日那影神要求,她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会上到这里来。   大师缓缓睁开眼,那慈悲的面容,好像在短短数日中,经历了无数沧桑。   他看向塔外的山林,怅然叹道:“暮色将至——”   这才刚刚午后,粒暮色还早着呢。   不过南昭没有去纠正,她已听出虚云这话另有所指。   她今日来,是来找菩提舍利的,而虚云大师则是一生都在此守护菩提舍利,她张了张嘴,终究无法将那句话说出口。   虚云并未深看她,所以也就没注意到她脸上的难色,他眺望着远方说:“你看那山色也变了!”   南昭便跟随他的视线往仙子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先前还没发现,现在看,确实变了!   迷蒙的雾气缠绕山间,像一条大蛇。   那雾气并非普通的雾气,是瘴气,自从上次他们在仙子山周围设下法阵之后,便没见过这种瘴气了!   看来法阵里面,果然是有人进去了!   “大师为何不问,我今日来此作甚?”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提问。   虚云微微回头,一抹蕴含智慧的深笑在眸间沉浮着。   “施主不再苦寻那人了吗?”   虽然是在问她,但南昭却觉得大师已经知道。   她浅声回答:“大师上回说,我寻不回他来,大师错了!”   虚云摇摇头,“错的并非是贫僧,而是施主的双眼所看到的事物!”   “双眼?”她不懂了,探究的问道:“大师是说,我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吗?”   虚云还是摇头,“这世间一切皆是虚无,但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你所看到的或许是真的,但真的,也是假的。”   既然已说到这里,南昭确实有一个困惑在心间良久,出声问道:“上回来时,大师曾念了两句话,今日可为南昭点拨吗?”   虚云自然记得自己念的是什么,他随即沉声重复了一遍。   “夜来听风雨,不知归人何。”   “施主所寻之人确实回来了,但却不是那个人了!”   她面色巨变。   “大师,你说什么?”   她不相信,急步走进去,情绪起伏都在脸上。   “那签上早就注定了,你寻不回那个人了!签书未错,结局未变,你以为变了,只是你的眼睛迷惑了你!”   她摇头,为了证明对方错了,她急切的讲述道:“你说我寻不回的时候,不就是说我不能逆三界法则吗?我没有逆三界法则,我历了阴间三关之苦,才将他的魂从阴人司换回来!”   “是城隍老爷亲自将他的魂交给我的!”   “他已经回来了!”   她在不停的说,那着急的模样,极需得到虚云的认可,但这过程里,虚云则始终保持着那不被风霜打扰的平静:“他回来了!他还记得你吗?”   南昭一愣,摇了摇头,解释道:“他吃了还魂丹,他忘记了一些事……”   虚云告诉她:“他并非忘了一些事,是他本就从未经历过那些事!”   “大师,你说什么?”   “他并非你要寻的那个人!”   虚云大师的话,字字清晰,她没有听不清,只是因为听得太清了,才茫然无措,双目空洞。   她想起那次在城隍庙中,她与城隍老爷的阴兵阴将大打出手,城隍对她说,沈如故早就阳寿尽了!   她一直未觉这句话有问题,现在想来,才猛然明白,沈如故确实早就阳寿尽了,他在三年前就死了……   她去阴间要沈如故的魂,城隍老爷给了她早就在阴人司消业的沈如故,她确实寻回来一个沈如故,但是却并非她熟悉的那个沈如故!   “他不是沈如故……”她连续重复了两遍:“他原来不是沈如故……”   因为他不是那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儿沈如故,他桀骜冷酷,孑然如仙。   “那他又是谁?他在何处?”南昭苦苦问虚云。   虚云却叹气回答:“能逆阴阳之人,即便窥探天机者,也无法探寻他的下落!”   是啊,当初连四方寺的智觉大师在三界之中都无法寻找他的踪迹,她那时以为他灰飞烟灭了,不过是连智觉大师也窥探不了他而已!   南昭身体往下一坠,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这是上天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他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施主,时候到了!”   正在她愣神之中,虚云大师沉声开口。   南昭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候到了?”   “你上来时,必然已见——那些邪气!”大师说到邪气时,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力。   南昭本无心思去思考那些邪气之事,但见到老人这个神情,不由得被其感染。   虚云教诲的语气说:“无论你经历了什么,你要清楚的并非他是谁,而是你是谁!贫僧在此守塔已有六十载,如今已无力庇护它了,邪气不断蔓延,很快这塔顶也将不能幸免,贫僧唯有在此等待你前来……”   “我?”   为何是我?   虚云讲述道:“菩提舍利存于此三百余年,它是为守护生死门存在,如今三百年已过,当初将它封存在此之人为它设了界限,并非是谁都可将它从宝盒中拿出,而无缘之人,甚至连见它都不能!”   南昭想起那影神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来偷菩提舍利,却让她来,难道与此有关?她困惑问:“大师所言,是否是指我可以将菩提舍利从宝盒中拿出?”   “能否拿出,你打开一试便知!”虚云提议。   她本来就是为菩提舍利来的,听了大师说那么多话,她总觉得此舍利以及那些预言,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没有过多犹豫,从地上站起来,朝神台那边走去。   神台中央,摆放着一个白玉宝盒,盒身上雕刻着大悲咒经文,她伸手去轻轻揭开盒盖,里面属于菩提舍利的法光顷刻间将整个塔顶覆盖,并且朝外散去。   也几乎是同时,天上一道闪电劈过……   “轰动!”   雷声响彻天际,不仅如此,大地似乎也在震动。   整个菩提寺内,都明显感觉到地动山摇,大雄宝殿里的众人被这剧烈的动静惊得躁动起来。   “皇上小心,地动了!地动了!”   曹公公第一时间跑到炎帝身边,用身体护住他头顶,生怕上面有何物砸下伤了主子。   其他人都四处寻找躲避之处,无涯子却大步朝殿外走去,目光眺望菩提塔方向,见那方法光升天,他激动的喊道:“皇上!是菩提舍利!”   炎帝慌张的夺在椅子后面,听到这声音,唯怕错过了菩提舍利的法光加持,狼狈的从殿中跑出。   听闻能见此法光者,皆能大吉大利,逢凶化吉,故而这法会才会吸引那么多人来参拜,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出来见这道法光!   “菩提法光照耀我大炎,国泰民安,万世千秋!”炎帝激动得对着菩提塔的方向双袭跪地,行君王大礼。身后众人不管是朝廷重臣、列国皇亲国戚还是普通百姓,皆跪到地上行祭拜之礼!   菩提塔内,南昭伸手将菩提舍利拿在手中后,那阵地动便立刻停止了!   她能感受到手心的灵花之力与菩提舍利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接着,她便看到更多属于三百年前的画面。   生死门、仙子山、封狱碑,菩提塔……   一幕幕,犹如她亲身经历一般,穿过她的灵魂,不断撞击,惊响!   最后,她看到一个人,他白袍席地,发丝如墨,是他亲手将守护生死碑的菩提舍利藏存于塔内宝盒中。   背后是仙子山,山阔被雾气缭绕,风景如画,而他的颜竟比画还美。   他对着重重山影轻念道:“夜来闻风雨,不知归人何,前世缘分尽,今生不再得……”   “如故!”   南昭无比肯定,那就是她熟悉的那个如故,她试图通过菩提舍利的力量,通往他存在的那一边,但那画面,终究只是停留在舍利中的某个画面,如幻影一般,不可能触碰。   很快,她便从菩提中出来,法光已没有先前那般耀眼,她不明白,为何偏偏是自己拿起了菩提舍利,转身去问还坐在法殿上的虚云:“大师,三百年前写下那签书,还有留下签谜之人是谁?”   虚云不答,他早就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入了定。   可这般短的时间内,为何再次入定?   南昭神情一变,看过去抬手至虚云鼻间,已然没了气息。   就在她打开宝盒那一瞬间,虚云大师便圆寂了!   南昭虽然还有许多疑惑未解,但她在大师一生苦守菩提塔,最终以这种方式圆寂中,如醍醐灌顶,正如他所说,他时候到了,无力再守护这颗舍利子,而可以将它拿起之人,便是新的守护者!   这并非是虚云所托付,而是三百年前,将菩提舍利藏存在此之人早就布好的局……   他到底是谁?   他为何说“前世缘分尽,今生不再得?”   为何,沈家的沈如故与他的脸一模一样?   他此刻是生是死,又是鬼是仙?   这些疑问在她脑子里不断闪过,要解开答案,她唯有按照他布下的局,一步步走下去。   第一,便是沈如故!   那天沈如故一觉之后,做了一个梦,梦中全是她与他之间发生的那些刻骨铭心,她当时以为,那些梦已刻在了沈如故的灵魂里,所以即便他吃了还魂丹忘记了所有,也会在潜意识的梦中再现!   原来她根本错了!   一个不是那个人的人,怎会做属于别人的梦?   她自然记得,许久之前,那人总入她的梦来,与她说话。   她要找的那个人,可入人梦!   沈如故所做的那些梦,是他给沈如故的!   这证明,他还在这世间某一处,他一定还在!   虽然还魂的沈如故并非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但是他肯定与他有某种关系,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将沈如故救出来!   所以她快速将菩提舍利放进袖囊中,按照影神之前说的,来到菩提寺外的树林。   当她还在林子外面时,便感受到林中有打斗的声音,那打斗声并非寻常刀剑碰撞,而是法力的较量,震慑山林之间!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健步如飞的朝林中而去,大约跑了半柱香的距离,她看到前方的树木偏倒,像被大风吹毁,但这些树皆是上了年纪的杉树,树干足有一人身那么粗,那需得有多大的风力,才能造成这折损的程度?   且其他的树木都完好无损,唯有这一片,才是这样,所以她猜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非自然的事,与她听到的打斗声有关系。   此刻,那声音已停止了,周围只有清风吹过树梢的‘莎莎’声。   她闻到沈如故身上的味道在林间某处;自从沈如故还魂后,她便在他身上戴着用于辟邪的药包,所以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可闻到。   她感觉,沈如故就在前方了,于是快跑上前,不久,就见一身穿黑衣的男子出现在林中,背对着她跑来的方向蹲在林间查看什么,走近一看,他查看的是地上躺着的另一个人。   “沈如故!”   沈如故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赶紧跑过去,面上全是对那黑衣男子的警惕之色!   因为沈如故是被影神带走,她在这并未发现影神的踪迹,唯有这个黑衣男子。   此人又是谁?   对方也听到了她跑近的脚步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却未回身。   南昭看到那个背影,脚步一顿,面上神情也定格起来。   这个背影,好眼熟……   她绝对在何处见过,很快,有关她曾经在阴间度三关、过炼魔山的记忆闯了出来,那曾助她度过三观的鬼仙,不就身穿这样一件黑色长袍?   可是,那鬼仙早已度了三观,此刻不应在阴间,而是飞升成了上仙,又怎可能出现在阳间?出现在云州城,菩提寺外的树林中。   太阳早已隐云之中,但她还是可以接着头顶稀疏的光看到那人踩在脚下的影子。   他是人!   “你是谁?”她开口问道,目光紧紧锁在那人身上。   “我为影神而来!”   那人简单回答,并无要自我介绍的想法。   她心里却期盼着此人可以回头来,她想看一看他的脸,所以她又问道:“方才便是你与影神在这林中打斗?”   那人未回答,沉默中默认。   这令南昭更加好奇,不久前,在菩提寺内,玄门中那么多术士一拥而上,也碰不到影神一道影子,此人什么来头,竟然能与影神在林中打成这样?   “影神在何处?”   对方摊开手,掌中握着一张卷轴,似是画卷类,可以依稀见到轴边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应是某种用于封印灵物的咒语。   南昭甚是吃惊,“影神被封在了此卷轴中?”   “嗯。”那人轻应了一声,如敷衍一般,便将画卷放回袖囊中。   她没有耽误,立刻过去查看躺在地上的沈如故情况,伸手一探,发现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了,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那人已转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等等!”南昭重新站了起来,不管她到时,还是在查看沈如故情况时,此人都似乎有意背对着她,不让他的脸,出现在别人的视线内。   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看清楚那到底是怎样一张脸,不过,初次见面,就对一陌生人的脸好奇,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她只是礼貌的问:“这位兄台好生厉害,竟然收复了影神,替我解决了很大的麻烦,在下南昭,敢问兄台大名,师从何处?”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对方听到她的问话,只是将脚步放慢,并未停下来,抛下这么句话,便随风远去。   南昭还有沈如故要照看,自然不能追上去,实在遗憾得很。   不久之后,当她背着沈如故从林中出来时,遇见被周仰派来寻她的寻龙。   “昭妹!昭妹!沈公子他怎生了?”这厮大老远跑过来,嗓门比牛粗,自觉地接过沈如故背在身上。   “没事了,他不久就将醒过来。”南昭回答着,心里却想着有关虚云大师、菩提舍利以及刚才那黑袍人的事。   寻龙这才放下心来,突然想起自家主子让她出来寻时发生的事,立即神色紧张的说:“不久之前,菩提塔中法光遮天,所有人都见到了,听那国师无崖子说,菩提舍利是稳固炎国江山的命脉所在,可是,待玄慈大师上到菩提塔顶时,在塔中修行多年的虚云大师已经圆寂了,而本该在宝盒中的菩提舍利不翼而飞,此刻皇帝正在四处命人寻菩提舍利所在。”   南昭面色未动,也没对寻龙说太多,有件事她急需要搞清楚,还是先回寺中再说。   果然,此刻全寺上下警戒,观礼之人都被御前卫围在殿院中央搜查,原本是来祈福,却未想到先是遇见了影神作怪,现在还成了阶下囚。   他们走进来,倒是没人敢拦住她来搜,所以他们直径朝偏殿而去,想先将沈如故安顿在那边。   寻虎,寻凤等人都在偏殿,二人进去时,几人正凑在一起议论。   “那承王世子那般进殿对皇上说话,我还以为其与那晋国四王爷一样,喜欢夸夸其谈!”   “是呀,没想到竟真让他将那作祟的妖鬼给捉住了!”   “这次,连那无涯子也束手无策,在皇上面前,丢尽了颜面!”   南昭将沈如故平放在殿内供香客休息的睡榻上时,听到他们说的话,立刻转身问:“你们说的是承国世子捉住了那只妖鬼?”   大伙正聊得热闹,因她这突然插进来,且急切的样子十分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知无不言的回答道:“是啊,已经捉到了,此刻正在那边大雄宝殿中携妖鬼面圣!”   “帮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南昭对寻龙交代完,就快跑向大雄宝殿那边。   大殿外早已布满了森严的御林军,见她前来,并不放她进去。   “让我进去,我要见皇上!”   御林军将军铁面回答:“皇上正在里面面见承国世子,你此刻不能进去!”   但她并不容易打发,看到曹公公正从殿内走出来,她立即喊道:“曹公公,我有紧要的大事要与皇上说,快让他们将我放进去。”   这时候,换了别人,曹桂安也只会让再等等,但见是她,有些为难,后来也厚着头皮进去通传,不久之后,便来请她进去。   殿内,炎帝还坐在那张法椅上,不远处,又添置了另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位黄色华服的贵气公子。   自她迈入殿来时,那位贵气公子也转头来在看她,那张脸生得清俊洒脱,是她从未见过的人。 第187章 :深浅绝情   只这样一眼,她便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并非是她方才在林子里遇见的黑袍术士。   “南昭,你有何要事?”皇上坐在那方,表情严肃。   她将打量承王世子的目光收回,面色平常的回答:“听闻有人捉拿了影神,特来确定一下!”   果然,皇上脸色一沉,不悦在眸中出现,“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也并非全是!”   皇上好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没有再细问。   承王世子已将装着影神的花卷交给无涯子,此刻也没必要多留,于是起身告辞。   南昭目光再跟随这位实在出去之后,慢慢收回。   才不过片刻功夫,画卷就交由了另一个人来面圣,这证明那位黑袍术士与承王世子认识。   她想起来时听吕东来说,晋、乐、闳三国中,晋国有阴阳人,乐国有走阴人,唯独闳国承王世子来云州多日,却不知他身边的术士是谁。   她出声问道:“皇上可知影神是这位承王世子身边的谁收服的?”   皇上因为菩提舍利失踪而阴沉着脸,但还是回答了一句:“是跟他从闳国来的一高人,称之为公子寐!”   “公子寐?”南昭脸色一变,“那皇上可曾见到这位公子寐了?”   皇帝揉搓着脑袋,不怎么耐心的回答:“世子说此人性格孤僻,不愿在人前出现,这些山野术士,总有些怪脾气,随他去吧……”说着,他唤上无涯子来问道:“何时可以开始献祭,朕头痛得实在难以忍受!”   无涯子谨慎回答:“本来想让昙境吸收一些菩提舍利的法光,可此刻菩提舍利却不见了踪迹,待到酉时,便可行了!皇上再忍忍,无涯已为皇上点上凝神香了,片刻之后,皇上的头痛就将缓解!”   南昭听得这话才肯定,无涯子原本也在打菩提舍利的主意,他想要灵女,也要舍利,未免也太贪心了些。   无涯子所说的凝神香已在殿内飘散,南昭闻着那股味道,发现不对劲。   不过当着国师的面,她没有开口,只问炎帝:“皇上,那道密旨准备好了吗?”   “放心,待你献祭那时,一定会交给你的。”炎帝侧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头痛症似减少了许多。   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对炎帝禀报:“皇上,外面所有人都搜过了,不见菩提舍利下落!”   炎帝也不傻,想能上菩提塔偷舍利之人,怎会乖乖留在寺内等搜查,必定早就逃走了,他问南昭:“你是灵女,有通天的本事,可否找出菩提舍利之所在?”   南昭装着傻回答:“皇上,我的灵花之力确实强大,却还未到无所不能的地步!”   “那你说,菩提舍利会被谁偷走了?”皇帝精神回来了些,不过丝毫没有将她与菩提舍利失踪联想到一起。   “小女不知!”   “一问三不知!”皇帝没好脸的白了她一眼,又看向无涯子:“国师,你赶紧卜一卦,看看那舍利此刻在何处?”   “皇上,那菩提舍利乃至上法宝,并非无涯所能卜!”无涯子今日已被责骂了几回了,此刻回答也小心翼翼的。   “那这舍利是否就找不回来了?”皇上激动的站了起来。   “皇上莫急,待镜中神仙得了灵花之后,自然便有能力探寻菩提舍利的下落!”   炎帝也无计可施,只得盼着天早些黑,酉时来临,那时,他便可以用南昭去向昙境换他最想要的长生不死了!   之后,无涯子于南昭交代,时辰到了,让她去菩提塔院等候。   她答应了,就此从宝殿中出去,不过出去之前,她从香炉旁装作不经意经过,在无涯子前去取昙镜时,偷偷将里面的凝神香取了半支。   “南昭!”周仰听闻她回来后,便立刻赶过来,因为炎帝在里面,所以他一直守在殿外。   “九哥!”   “你在里面,父皇又对你说了些什么,是否与昨夜昙镜一事有关?”   她答应过周仰,今日便会告诉他真相,酉时很快就会来临,也瞒不住了,她待与周仰走到偏僻处,才沉声告诉他:“九哥,我与皇上达成了一协议,我以灵女之身,自愿献祭昙镜,他则承诺为你写下一道密旨,若太子谋反,你便是继承大统的储君!”   周仰听后,整个人都一愣,万般不愿接受的语气质问:“南昭,你为何要替九哥做这些?”   这个反应,她早已料到,她扶了扶身上沾的香灰,淡笑着回答:“若一定要割缘由,大约是曾看过太多不幸,所以,希望凭借一己之力,能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做些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现在占着那具皮囊的人到底是谁,真假如故都好,她永忘不了,那个让她学会在黑暗的荆棘道路中,如何前进的人,那时,她以为要改变的是,只属于自己的黑暗人生,可后来,当她手握的力量越发强大后,她才明白,那个人助她成为灵女,并非是一个人苟且偷生,而是要承载起灵女的使命。   “九哥是有野心,可九哥从未想过,要牺牲你来替九哥如愿!”周仰难得动气,这回,却有怒火在那双眸子中闪烁。   南昭看惯了向来温润的他,心头为此感到抱歉,但她已下定要做之事,即便是周仰,也无法改变,“九哥,你不必替我担心,我心中有数!”   “主子,昭妹!”此刻,寻龙从偏殿过来,声音将周仰要说的话打断。   跑近了,寻龙一下子就发现他这位就算天塌下来的也沉得住气的主子,情绪有了问题,似乎两人刚才有争吵,他一下子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南昭并不想这时候与周仰争论献祭的问题,她主动问起:“寻龙大哥,可是如故醒了?”   寻龙回过神来,猛点了三下头,“对,你家沈公子醒了!”   南昭若无其事的对周仰道:“九哥,如故醒了,我先过去了!”   不等周仰回答,她就快步往偏殿那边过去了!   沈如故此刻正坐在寺庙的一张简陋的板床上发呆,旁边寻虎他们都在问他是否哪里不舒服,他都摇头不说话,目光一直往门口方向张望,问道:“我娘子还未回来吗,她去哪儿了?”   寻虎回答:“寻龙已帮你去找了,别急!”   说完,南昭就迈着大步子进来了!   “小昭!小昭!”沈如故一看到她,立刻就从床沿上站起跑过来,握住她的手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刚做噩梦了,我梦见我被一个妖怪抓走了,那妖怪想偷我的影子!”   他不知,那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过。   所以醒来后,他才很怕,虽然有这么多人高马大的王府卫守着他,但他却任感到不安,也只有南昭在他身边时,他才觉得安全与安心。   应实在是怕极了,他握着南昭的手十分用力,南昭双眉微微一蹙,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度时,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回响。   他并非你要寻的那个人……   沈如故不是沈如故了!   那她又是谁?   她又是他的谁?   心绪缭乱,无处安放,更不愿再多看这张熟悉的面孔,就下意识将头埋下。   面前本是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儿,此刻也发现了她与先前有所不同,困惑的问:“小昭,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听到了!”她回答得很轻,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她对他说:“如故,你很讨厌生活里全是这些妖魔鬼怪吧?”   沈如故点头,“又有谁会喜欢整天都是这些妖魔鬼怪呢?”   “是啊,没人会喜欢的!”她若有所思的说:“不用担心,我会找到办法,将你身上的两粒灵花之魄取出来,那时候,你就可以回青州沈家去了!”   以前她要将沈如故留在身边,是因为她以为他是那个人。   而今她知道,他们并非一个人之后,她便再没有理由,将沈如故留在自己身边了,除了还魂,眼前这个男子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正如他所说,他前半生都在药罐子里续着命,能重活一次,自然应该尽情去享受,而非整日被这些妖魔鬼怪缠绕。   “真的吗?”沈如故露出激动之色。   她点点头,轻轻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补充道:“不过你得再等等!”   沈如故与她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了,已经开始了解她说话行事的方式,自然也看出她有心事,竟关心的问道:“小昭,是否是那个皇上要勉强你做什么?”   她一直觉得,这个沈如故就是个不大的孩子,整日只想着如何寻欢享受,只要他小命在,才不会理会周遭人都经历着什么,听到他问,微微怔了怔。   “你为何这样问?”   “我听那些王府卫私下议论,说那个皇上昨夜召你去,便是要你做什么,他家王爷整日都不为此担心着!”   南昭没再问其他,沈如故却没完没了的问:“那小昭,到底是不是呢?”   “是啊!”她不打算隐瞒沈如故,因为酉时她就要去献祭昙镜了,她虽然心里有主意,却没有完全的把握,若她到时除了什么差池,他也需得自求多福了!   她于是将献祭昙镜的事,粗略的与沈如故讲了一遍,对方听后,用手抓了抓头皮,不是很懂的问:“你是说,你会死吗?”   她摇摇头,“生死掺半,全靠我自己的造化!”   沈如故这句话听懂了,脸色瞬间一变,十分慌怕的说:“那你别去了,我们此刻就离开这里!”   说完,他又抓住她的手,作势朝屋外走去。   刚才还在里面的王府卫早给他们留足了空间,人都退到了这偏院外面去了,沈如故看不到别的人,就以为他们此刻走,没人会发现异样。   南昭有些哭笑不得,她早该发现,这个沈如故,并非是她要寻的那个,他们并非是因为失去一段记忆而不同。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相同!   她站着不动,告诉他:“我必须得去!”   沈如故无法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在他眼中,饿了就得吃,有危险就要逃,而南昭却知道别人要用她献祭,还不慌不忙的,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你去了,死了怎么办?”   “死了再说吧!”她度三关时,眼睛都没眨一下,此刻更是洒脱得很。   沈公子却急得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回答:“死了还能说什么?”   虽然,眼前的沈如故并非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但看到这幅面孔这般懦弱的模样,她心中真的五味杂陈。   “沈如故,就算我死了,我九哥也会将你安全送回青州的,所以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她看时候不早了,该说的也说完了,还有些事,要嘱托周仰,所以打算出去。   “可是,你也可以与我一起回青州啊!为何一定要去赴死啊?”却未想到,身后的沈如故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脚步一顿。   转身,她很认真的对他说:“沈公子,无论我今日会否死在昙镜中,我都不会与你回青州了!”   从前她非沈如故不可,是因为沈如故在绝地之中,给了她生的希望。   他是她的夫君,他们生死相依;他生,她陪着他生,他死,她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将他复活,但是,现在物是人非……   她给他一条命,让他重活一次,便是唯一能给他的了,从此以后,他将再不是她的牵绊!   所以此刻,她要他明白这个道理。   沈公子如何能明白,他诧异地问:“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会与我一起回青州的吗?”   “我骗你的!”她一口否认。   她无法将这其中的复杂讲给对方听,她很坦诚的说:“沈如故,其实那天夜里,你被百鬼追是我引来的,为的只是让你因为害怕而留在我身边,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你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你承受不起这些,你该回去待在你父母身边!”   沈公子一听见是她亲自引的百鬼以后,确实怔一下,本来以为他会因此恼怒,却没想到,他却缓缓低下头,应了一声:“哦——”   南昭吐出一口气,终于说清楚了,也算是夫妻一场,出去前,她放轻了语气说:“你放心吧,就算今日我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嘱托吕东来想办法将你体内的灵花之魄给取出来,到时,就没有鬼怪会再缠着你了!”   “哦。”沈如故有些消沉,应该还在接受她这突然的变化吧。   她也没有要说的,迈步出去,算着时辰,吕东来那边该有消息了,果然,就看到那小道士快步从前面的院门进来。   人近了,吕东来沉声对她说:“果然不出贫道所料,昨夜有人悄悄破了贫道设在仙子山的法阵,从地上挖出了两口石棺!”   南昭忙问:“石棺都开了?”   他点头:“都开了,今日在法会上作祟的影神便是其中一具石棺里跑出来的!另一具棺材里的妖物不详!”   说完,他看到沈如故站在不远处的寺庙宿房外,有些落寞。   “你家沈公子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你将昙镜之事与他说了?”   她点点头,不忘交代他:“我与沈如故说好了,若我今日出了何事,你会想办法将他身体里的灵魄取出来!”   吕东来一听就不乐意了,皱着眉说:“贫道何时答应过帮他取灵魄?你那时都死了,你觉得贫道那时很清闲吗?”   南昭面不改色的回答:“你也可不必管他死活,但你若不将那两粒灵魄取出,自有其他妖物去取,到时……”   “行啦行啦!”吕东来不等她说完,就摆摆手说:“真是与你家沈公子呆久了,事事都能给你算计到!”   她听到‘沈公子’这称呼时,眸子灰暗下去,心头有根针一直扎在那儿,每听一次,那根针便深扎一寸,提醒着她什么。   吕东来想想没对劲,又问:“你不是说你金贵自己这条命吗,为何突然连生后事都想到了?”   南昭笑了一下,极其敷衍了道:“凡事总要有所打算的!”   “不对,你一定发生了何事!”小道士说完,立刻靠过来,又用鼻子在她身上嗅。   上回她身上藏了十几只鬼,便被小道士轻易给嗅出来了,今日她身上有别的东西,想必也逃不过他的狗鼻子,所以南昭未躲,平静的等待着。   吕东来神色一变,抬头看向她的脸说:“进来时听说守塔的虚云大师已经圆寂,菩提舍利被盗,原来是你?”   上回是抢魂,这回连镇生死门的菩提舍利也敢偷,这小灵女要逆天了,要逆天了!   南昭怕他下一刻就要手刃自己了,忙声明道:“是虚云大师让我将菩提舍利从宝盒中带走的,之后他便圆寂了!”   对方看她不像说谎,也晓得,现在所有御林军都在寻找菩提舍利,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旁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那他还对你讲了什么?”   “他为我解了上回那支签。”   夜来闻风雨,不知归人何。   未等她将详细说出,小道士竟叹了口气说:“你终还是知道了!”   她皱眉,困惑地看向他:“终?你早就知道,有关沈如故之事?”   吕东来回答:“猜到七分。”   她苦笑了一下,自以为是最了解那个人的她,却熬了这般久,才发现真相,真是讽刺。   “贫道上回就提醒过你,一个普通人,若只有灵花之魄,也是无法驾驭它的力量的,当初你死劫在身,他用续命血膏为保命,那东西珍贵得很,我师叔几十年才能炼出一块来,而他竟在你身上就用了三块;还有永乐坊收复胜天那次,贫道曾迷糊看见他手心有道蓝光……”   “蓝光!”南昭也想起来了,她曾不止一次,见过那个人在危急时刻,手心驭着一道蓝光,第一次,便是那只山精,他直接用蓝光噬了山精的灵!   “吕东来,你可知道,那道蓝光是什么?”   吕东来摇了摇头,回答:“这世间道行高森的,不管是鬼妖魔,能驭灵光者有许多,但人,除了手有灵花的你以为,贫道不曾见过还有谁能素手驭这般强大的力量了!”   “人?”南昭想起一些事,“若他不是人呢?”   “不是人?”小道士脑袋十分灵光,直接问:“你又想到了什么?”   “我在阴间历三关时,本来会在第二关炼魔山上就灰飞烟灭的,但却突然出现一个十分厉害的鬼仙历劫,我便随他一起过了三关,后来,城隍老爷却告诉我,那时,阴间并无鬼仙历劫飞升……”   “你觉得,那帮你的鬼仙是他?”   她当时知道沈如故在阴人司关着,完全未往那想过,但现在回想起来,那黑袍鬼仙的说话行事的方式,都实在太熟悉了!   “那这也说得通了!”吕东来双眼一亮,推测道:“不管他是人是鬼,他必定是三百年前,与你和闻晔有过瓜葛的那个人,他绝非普通人,之前你以为沈如故是他的转世,但其实,他从未转世,他在你前世死后,一直都留在这三界之中!我早说过,你前世灵魄散尽,是没有机会投胎转世的,你能转世,是因为有个强大的力量逆天而行,现在想来,那强大的力量,便是他了!”   她想起从前的很多事。   从嫁给他,他要做的,就并非是要自己活下去,而是让她活下去。   还有那道签书,是他三百年前,就已写好的,也就是说,他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算好今日会发生的一切。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人的出现,只是为了让她成为真正的灵女!   他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如故与小昭会永远在一起。   那时,她只觉奇怪,为何他突然自称‘如故’而非‘我’,现在,他已将他们发生的那些过去,用梦境的方式给了现在的沈如故,就这样,从她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他所有计划里,从来就没有和她白首偕老的结局……   南昭苦笑,目光望向生死门的方向,“不知他是深情,还是绝情,怎就忍心,看我与现在的沈如故生死相依呢?” 第188章 :被困   轻叹了口气,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强迫自己从这复杂的情绪中抽身,她接着从囊中取出一块折叠的手绢,将里面的东西递给吕东来。   “此香是无涯子为皇上点的凝神香,皇上闻过香味后不久,头疾之症便轻缓了不少,我仔细闻过了,其中有几味药材不知是何用途,你对药理比我熟。”   小道士接过去,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立刻有了结论:“天仙子,用此做药,有治幻之用。”   她双眉微皱,“凝神香是用于安神的吧,为何里面还需天仙子?”   吕东来已然想明白此中缘由了,他说:“许多术士为了扬名立万,却又无奈找不到机会,所以便自己养妖鬼去作祟,最后他再出手收服,以此名利双收。皇上为何肯相信无涯子,是这些年有此人在朝中,却也帮他解决了不少事,比如一直困扰皇上的头疾之症,若没有头疾,皇帝自然也不会急于要找灵物来献祭昙镜了!”他特意提醒了一句:“昨日下午,无涯子便已探碑为由,带人进过仙子山一带!”   “而第二天,他们就发现仙子山的法阵被破了,有人从地底下挖了两具石棺出来,接着,法会上,影神出现了,众术士上去降服,有伤有亡,那无涯子却至始至终都在看戏,最后收服影神的,听闻是从闳国来的一个被称为公子寐的术士!”   “公子寐?”与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呼一样,吕东来开始回想这是哪号人物。   这天下间高人不少,隐世出世的就算名字尊号,但至少可以观出个法门大概,但这公子寐,却似乎从未听过。   说起这个,南昭不得不提到寺外林中发生的事。   “这个公子寐收服影神时,我当时在场,但我没看到他的模样,更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但道行一定是今日来参加法会的术士中,最厉害的!”   “能这么快时间,便将从生死门里逃出来的影神收服,自然厉害!”吕东来关心的问:“昙镜的事,你有几层把握?”   “五成!”   “五成……”小道士却没有那样乐观,他说:“若仙子山里那多的两具空石棺,真的是无涯子打开的,那今天晚上,除了昙镜,他一定还有准备。”   此人虽为国师,但做派阴险得很。   “我记住了!”   吕东来停顿了好片刻没说话,最后还是终于开口说:“小灵女,将你的右手摊开!”   “怎么?”   “摊开啊!”他不解释。   南昭便听话的抬起自己的手在他面前,吕东来双手合实默念了一句咒语,道指结出五张乾坤灵符,加持在南昭的灵花上。   光是那暗红色的灵符相,便充满了强大的力量,她又惊又喜,回头看去,却见小道士因消耗颇大,面色瞬间就黯淡了许多。   “你将自己所有的元气都用来结了这五张乾坤灵符?”   一元生两仪,天地成于元气,万物成于天地,元气是万物之根本,所有修行人最重要的则是元气,元气大损,无疑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莫废话,要活着从镜中走出来!”吕东来已然转过身去,将他那挺拔的背影对着南昭。   “你……”南昭还想说什么。   “沈如故身上的灵魄,你亲自来取,贫道不会管的!”   就这样,他身影很快隐入了庙宇中。   夜幕正在逐渐俘获这片大地,天边最后一道光亮消失前,一道闪电跟着划过,将远处云州的城影印出一刹那的光明。   “哗哗——”菩提法会在菩提舍利的失踪后,恢复了平静,但这场的秋雨,却来势汹汹。   一排排身穿轻甲,手持兵刃的御林军将菩提塔内院围了个遍。   有暗影从远处的院墙跃下,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偏角的屋檐下。   “禀告公主,塔院已被清除,属下见到炎国国师手中护着一个被黑布盖着的物件进去了,生人不可近!”   明月公主听完,那种明艳的脸上浮起一丝探究之色,接着,她余光扫过身后的凤祥婆问道:“婆婆,你说傍晚会有大事,可是指这件?”   “是,若老身未算错的话,那国师无涯子手里抱着的,正是失世已久是昙镜!”   明月公主脸上一喜,“婆婆说过,那昙镜中住着一灵兽,只要喂养它,它便能满足所有愿望?当真吗?”   凤祥婆点头。   “那婆婆可有法子,将这面昙镜偷过来?”   她若有了这面昙镜,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让灵兽保住她的美颜,青春永驻。   凤祥婆靠过来,在她耳边细语说了些什么,她满意地答道:“婆婆妙啊,就按照婆婆说的办!”   酉时快到了,南昭从偏殿中出来,望着从屋檐上不断落下的雨水站了片刻,便迈进雨中,冒雨前行。   “南昭!”周仰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说:“九哥送你过去!”   她没有拒绝,只要他不是来阻拦自己的便好。   两人同撑一把伞,穿过了两处庙院,到达塔院外,前方的御前金首将军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他身上穿着鬃毛雨衣,拦住周仰的去路告诫道:“泰安王殿下,皇上有命,只准南昭一人通过。”   南昭转头看向周仰,就如寻常分别一般轻松的说:“雨太大了,九哥回去等我吧!”   说完,她就从雨伞下面迈了出去,雨水将她的衣衫打湿,她步伐却轻快,每走一步,脚下都踩出一朵水花。   周仰撑着伞,面色深重的望着她穿过塔院的圆形门,也未曾转身离开。   寻龙穿着雨披又后面上前来劝说:“主子,南昭是灵女,她经历了那么多,定能平安归来的!”   “是啊,她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菩提塔内,炎帝早与无涯子在里面等候,南昭赵子峰带入塔一层中,身上的雨水湿了地面,她拍了拍两下衣袖,抬头看去。   无涯子手里还抱着那杯黑布遮住的昙镜,见她如约前来,他出声感叹道:“灵女果然是信守承诺之人!”   “那么皇上那道密旨可准备好了?”   炎帝从袖囊中取出一道卷轴,交给她过目。   上面清楚写到,若太子周政有任何不轨或逝世,立泰安王周仰为储。   她满意地将密旨折好,贴身放好。   “皇上,开启昙镜灵法强大,皇上需得退避!”   炎帝可仔细着自己的命,立刻就让曹公公撑伞,自己倒塔外的石亭中等候。   只要等到南昭献祭完毕,他便可以长生不老了,那张细瘦的脸便浮上迫不及待的神情。   待炎帝离开,无涯子对南昭说:“开始吧!”   南昭却开口问道:“国师,为何要选择在菩提塔上?”   无崖子回答:“这里曾是菩提舍利存放数百年之地,灵气汇聚,自然是最好的献祭之地。”   说谎!   这里在她将菩提舍利拿走之前,便布满了邪气,他号称法力无边的炎国国师,竟然视而不见?   在她问话之后,无涯子已将手里的黑布揭开,刻着龙头蛇身的镜身便出现了!   刹时,那石刻的灵兽缠缠绕着椭圆的镜身,慢慢游进镜子里;那镜子中仿佛有另一个世界,站在镜子外,可以清楚的看到镜子那头的天,没有下雨,但乌云密布,云隙中,不时有闪电闪过,将龙头蛇游在空中的身躯昭亮。   “哗——”它张嘴低鸣,镜外的大地也跟着震动起来。   紧接着,从镜子中,吹出一道狂风,南昭立即抬手遮眼,与此同时,一道通往镜子那头的法门打开了!   “灵女南昭,进去吧!”无涯子喊道。   南昭没有犹豫,迎着那股强风,迈步朝法门走去。   不久,她人便到了镜子中。   头顶是那灰暗的天,一条满是阴邪气的龙头蛇盘旋在天空中,当感到属于灵花的力量进入镜中世界后,龙头蛇狂肆的翻腾了一下,随后张嘴,朝南昭飞下来,企图一口将她吞下。   南昭第一时间抬起右手,引灵花之力抵挡,龙头蛇很快就察觉了,第一时间便转头又重新飞回半空中,恼怒讲:“你以为你都进来了,还能出得去吗?”   她见龙头蛇回身,收力于手中,严词道:“你藏于此镜中,是一蛊惑君王的妖兽,我南昭今日前来,便是要斩杀你,待我杀了你,这昙镜自然会再开法门!”   “原来你并非真心想要献祭!”   “废话,我开灵祭可不是为给你这等妖兽鱼肉的!”   “哼!”龙头蛇被她挑衅之言惹怒,它的身躯本身是黑色的,此刻正暗暗发红,只见他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便调头游下,张开龙嘴,火红的龙焰喷射出来。   南昭此番进入昙镜,对灵兽昙并不熟知,能吐火也着实惊了一大跳,她快速躲开,龙焰燃过她方才所站的地面,立刻便出现一个很大的坑,还冒着黑色的烟。   这龙焰并非是扑通的火,而是能将烧毁三界所有灵物的邪火,连那些得道飞升的上仙遇上,也会仙灵灰飞,若南昭不幸被烧到,只怕顷刻间就没了!   “轰动!”又是一道龙焰从南昭身后扑过,她敏捷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一刻也未停留的快速往前躲去,龙头蛇则飞在她头顶,不停的朝着她喷火,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终将被耗尽力气,所以她打算换守为攻,在龙头蛇又一次喷龙焰下来时,她突然停了下来,引灵花之力全力抵挡。   红色的灵光与龙焰撞击,发出巨大的声音,在外面抱着昙镜的无涯子亦被震开,镜子掉落在地,也是这时,突然有个没有面孔的鬼灵从地上冒出来,一把抓住昙镜便又重新沉入了地下。   “不好!”无涯子从地上歪斜站起来时,那无面鬼灵已与昙镜都不见了!   而此刻,镜中的南昭也在与龙焰的撞击中,整个人被震到了十米开外,落地时,她看到吕东来耗尽全部元气为她加持的五道灵符,已在手中消散!   这妖兽昙果然厉害!   她感觉全身的筋骨又断了一回,趴在地上好片刻都无法动弹,直到那龙头蛇已盘旋在她头顶的半空中,她才咬牙,勉强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此镜中之世界,只属于我昙!千百年来,多少如你一般的灵物进入,在外面的世界任它如何厉害,到了这里,我昙才是这里的神!”说完,它见南昭已基本无力量再反抗了,张嘴飞下企图将其吞之。   南昭双目瞳孔中,看到那凶恶的龙头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从地上跃起,侧身躲过龙长着尖牙的嘴,混乱中,她手抓住了龙头的龙须!   “嚎——”龙头蛇恼怒的叫声在天际中回荡,闪电不断划过天际,将它又重新沸腾蹿上天的细长龙身照亮,而南昭双手紧紧抓住那根龙须不放,连人一起被带上了天际。   狂风肆掠,她几乎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只感觉离地面很高,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为了将她从自己头上甩下来,龙头蛇不断在天空中来回翻转,南昭非但没被甩下来,她用龙头上的触须将自己的身体缠绕住,咬牙不断朝龙头上攀爬而去。   因为在龙头上,昙无法对着自己的头喷火,所以也开始急躁起来,不断发出震天的龙鸣声。   属于镜子的世界里,也有山有水,此刻前面就出现一座石山,龙头蛇朝着石山飞去,更用自己的龙头去撞击石山。   南昭正在它头上,这一撞,无疑会被撞成肉泥,她慌忙松了手,身体滚落到龙的头侧。   “轰”地一声,龙头直接将那坚硬的石壁撞出一个窟窿,碎石四飞,南昭脸手都受了伤,好在她身体被触须缠着,未从龙身上落下。   昙龙感觉不到她在动,便以为她死了,围着石山盘旋了几圈之后,身体匐在石山上,南昭突然睁开双目,伸手朝昙龙的龙睛袭去。   灵花之力瞬间由她手心流出,将昙龙的眼睛布上了一层灵光。   因为她的灵花之力控住了毫无防备的昙龙,所以她可以通过此力看到昙龙意识里最深的故事。   上古时期,东方有一座龙岛,屠天龙王有龙九子,因法力强大,被封为上古九龙,但屠天龙王还有第十子,名叫昙,但因它一出生,便只有龙头,躯无龙脚,长相丑陋,被龙王嫌弃,一出生就被令不许出岛,昙生性贪玩,常常偷偷跑出去,并蛊惑其他龙子互相残杀,龙王大怒,取来龙岛镜石,筑下一面镜子,将昙龙囚禁在镜中,从此,昙龙便被困在镜中数千年,数千年内,它虽然不能出镜,但镜子所到之处,便有被它蛊惑的人,有普通人,也有心起贪念的术士,这些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昙龙在镜子里,吃了这些人为它献祭的灵物,越来越强大,但它始终逃离不了困住它的昙镜,直到它听说灵女现世,它便知道,它离开昙镜的机会到了!   只要吃下强大的灵女,拥有了灵花之力,这困它数千年的昙镜将再也困不住它!   “原来你被困于此!”因为看到它数千年来蛊惑了那么多人作恶,南昭对它的故事没有同情,甚至全是讽刺。   她已知道,昙龙的右眼则是它所有法力的依存,所以她毫不留情的伸手将她右眼珠挖出。   原本身体巨大的昙龙在失去右眼珠后,变得与普通蛇类差不多大小,南昭手里挖出的龙睛也变成了一块红色的法石。   失去了自己所有法力的昙龙卷在地上,哀求道:“灵女手下留情,我在镜中被困万年才有了今日造化,请留我一命,从此以后我绝不再蛊惑人心去作恶,只听灵女号令!”   南昭亲眼见证它说那些甜言蜜语去哄骗他人为它作恶,又怎会轻信它之言呢,她说:“我确实可以先留你一命,但休想要回这龙睛,待我从镜中出去,你与我去向皇帝说明,你是哄骗他,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给他,我再考虑这龙睛要不要还你!”   昙龙失去了龙睛,在她面前弱如鼠蚁,生怕她引力下来杀了自己,立刻连连答应:“好,我且答应你!但这昙镜困我,你有龙睛可从镜中出去,但我却不能从中出去,那皇帝也听不到我的话了!”   “也许,我可以将你从镜中带出去!”这个念头从南昭脑海里出现,她就决定一试,于是蹲下身,将变小后的昙龙抓起来,放于宽大的袖子中。   “好了,如何打开昙镜的法门?”她问昙龙。   昙龙告诉她一个开法门的咒语,只要默念三遍,便可以开启法门。   但在她默念了三遍之后,那法门却打不开。   “怎么回事?”她不怎么有耐心的说:“该不会你故意给我说错的咒语又想使什么诡计吧?”   昙龙立刻辩解道:“咒语绝没有错,法门打不开,应该是镜外面有人封了镜身,不让你从中出去!”   南昭脸色一变,“肯定是那个无涯子,他与你狼狈为奸,知道我收服了你,便在外面将镜子封住,企图将我也困在镜中!”   “并非无涯子!”昙龙告诉他:“无涯子原本只是个乡野村夫,根本就没有道法,只是在几十年前得到了昙镜,他借以昙镜的力量,获得了皇上的信任,虽然这些年,也修了点道行,但他还没有能力可以封昙镜!”   所以封昙镜的另有其人!   外面可以看到镜中的一切,但身在镜中的南昭却看不到外面,便也不知封昙镜的是谁,但可以猜测的是在她进入昙镜之后,有除了无涯子以外的其他人,出现在了镜子前。   不行,她可不愿像昙龙一样被困在镜子中,她要从这里出去。   于是她又一次引灵花之力加持咒语,企图打开通往镜子另一边的门法门!   昏暗驿站房外面是森严的乐国侍卫,雨还未停,雨声中伴随着雷鸣声。   房内,明月公主刚换上一身浅紫色的裙装,比法会上穿的那一身要简单的装束,但却未失那华丽本色。   她面前的一只木盒子里,放着一面镜子,镜子上绑着一圈又一圈黑色的线,她担心的问:“那灵女那般厉害,连昙龙的眼睛都被她挖下来了,绝对不能让她从镜子里跑出来了,若是让她在炎帝面前揭穿了无涯子的真面目,那她无疑立了大功,以后更得炎帝重用,对我乐国很是不利!”   “不必担心!”桌子对面,站着白发的凤祥婆告诉她:“这咒绳是由八百八十八个命魂捆绑而成,能封住这世上所有法门,那灵女才与昙龙大战,绝不可能再打开昙镜的法门,只要我们不将咒绳取下,她将永远被困于此!”   明月公主听后,安心的点了点头。   随即她又问:“那你将这昙镜从菩提塔中偷出,会否留下破绽,我们此刻还在炎国,若是被炎帝发现,只怕不好脱身了!”   凤祥婆回答:“放心吧,老身命去偷镜子的是无面鬼,他是老身养了五十年的灵鬼,能上天入地,不留踪迹,再说,那无涯子并无多高的道行,是绝不可能找到公主身上来的!”   不过明月公主还是不能放心,她皱眉说:“听闻泰安王周仰对灵女南昭十分在意,相信此刻已经知道灵女随昙镜一起失踪了,只怕会四处寻找,他倒不担心,他身边那个南仙山的道士不是个善茬,恐怕不好糊弄!”   对此凤祥婆深意一笑,回答道:“老身也担心这个吕东来会坏事,专门派无面鬼去跟着他了,方才无面鬼回来告诉老身,那道士元气大损,此刻与普通人无异!”   “元气损了只要有足够时间休息,便会恢复!”明月公主提醒道。   老太婆点点头,对此她早有打算,压低了声音说:“此道士毕竟是南仙山高道,让他活着留在炎国,他日都会阻碍乐国大业,所以趁此机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良策!”   明月听后,脸上不免露出惋惜之色叹道:“可惜了他这一身道骨!”   不过为了大计,她眸色一冷,下令道:“婆婆着手去办吧,越快越好!” 第189章 :在劫难逃   入秋的夜,风里带着萧瑟。   国公府,院地满是雨积水,旁边的花圃里,植被被下午的秋雨打得乱七八糟,一道黑影快速穿过院门,来到屋檐下,单膝跪地,禀告道:“昙镜不知所踪,国师无涯子正带着人全城搜寻。”   周仰一身黑色锦衣,面上带着几分忧色,问道:“晋、乐、闳几国使团呢?”   “晋国四王爷去朝华楼欣赏歌舞了,他身边那位叫海纳也在,闳国世子被皇帝邀请,一直在菩提寺中听玄慈大师念经,乐国公主则与那叫凤祥的妇人回到云州驿馆,天黑以后便未出来过!”   他听完,眉头轻皱。   傍晚菩提塔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连昙镜都不见了?   “继续看着,一有消息立刻前来汇报!”   “是!”云鹤慢慢退出了院落。   周仰未一刻停顿,前往吕东来所居的那厢。   这小道士在昙镜失踪后,便回到国公府中,一直未出过这房门,此刻南昭与昙镜下落均不明,天机府最厉害的探子也探不出下落,他便将希望寄托在小道士身上。   也许,他能卜一卦,判别方位。   在门外,他伸手轻敲门,本该早知他来的吕东来却没有来开门,连回应都没有一声。   莫非,他出去了?   周仰直觉不对劲,便用力推门,推不开!   是吕东来从里面锁了门?   他记得先前几次他也半夜过说话,这小道士从来不锁门的。   按照吕东来的原话是:“这门呐,锁不了人,更锁不了鬼!”   所以这锁门,更不像是他的风格,周仰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用力踢了一脚门,那门竟没被踢开,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他脚力了得,绝不至于这样一道木门都踢不开,他于是从袖囊中摸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一种辟邪符,是上回南昭画给他的,一直贴身放在身上,他将符贴在门上,门上一道法光闪过,门瞬间就开了!   门开后,里面漆黑一片,他摸出火折子一吹,便看到吕东来躺在地上,眼睛睁着正看着他这边,面孔涨红,十分狰狞,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   周仰虽什么都没看见,但也没有丝毫犹豫,他大步过去,对着小道士周围大肆挥舞着自己的手臂,那只正掐着吕东来脖子的无面鬼被他身上的灵花印煞气吓到了,快速的蹿进了地底下。   “咳咳咳!”吕东来终于喘上气了,趴在地上,竟无力动弹。   “你怎生了?方才是有何物在掐你的脖子?”周仰忙上蹲下身去,将他扶起来。   吕东来双眸无光,嘴唇发白,但还是强撑着意识回答:“一直无面鬼,从地下冒起来的,欲趁虚而入将我除之!”   周仰心头一阵后怕,若非他及时赶到,以吕东来目前的情况,只怕发现时,尸身都硬了吧!   “那你可知,那无面鬼是打哪儿来的?”   “贫道回国公府就没露过脸,这只鬼竟能随意竟国公府,着实不简单!”他咬牙使力,双脚颤抖的从地上站起来,周仰已将房中的烛灯给点亮了,可以清楚看见他脖子上,两个鬼手的印子,还冒着黑气。   周仰忙说:“我听无涯子对我父皇说,昙镜之所以会在菩提塔中失踪,也是一只无脸鬼作祟!”   “那就对了,那无脸鬼只怕是城中哪个术士养的鬼灵,专替他办事,先是偷昙镜,接着又来杀我,对方早就探已知我目前无力自保!”说到这里,他十分懊恼,“若是我此刻有三成元气也好,便能追着那无面鬼去寻找昙镜的下落了!”   外面有光,是寻龙几人打着火把进来,看到吕东来这病态模样,他们都暗自捏了把汗。   南昭失踪了,连吕东来也靠不住了!   “王爷!”   “发生何事了,如此慌慌张张的?”   “方才国公爷从云州军营那边传信回来,说封狱碑傍晚裂开了好大一根口子,望吕道长赶紧过去修补!”   这消息简直雪上加霜,周仰剑眉紧皱,看了一眼吕东来,深知这道士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力气修碑呢?   吕东来虚弱地说:“封狱碑突然又裂开,想来与昨夜擅闯进仙子山一片之事有关,王爷……那无涯子不可信,断不能让他靠近封狱碑!”   他刚说完,旁边的寻龙则说:“刚才来传信的人进城时,正好遇见无涯子的马车出城,恐就是往云州军营那边去的!”   吕东来立刻色变道:“王爷,你快赶去看看,绝不能让无涯子碰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仰倒是想立刻动身,但想到方才害吕东来的东西,实在有些担心。   “王爷快去吧,那无脸鬼方才被你的煞气所伤,应该不敢再轻易来了!”他拿起他那把乾坤剑,强调道:“再来的话,贫道就送他一程。”   周仰无奈,随后叫寻龙几人留下,他骑马夜奔云州军营。   刚进营,就听见杜牛说,无涯子带人过去修碑了,他便马不停蹄的直接朝封狱碑赶去!   但是他还是去晚了,无涯子已经动手开始修碑了,在高坡下面,就看到无涯子身穿一身蓝黑色法袍,手里拿着一把法杖,嘴里念着咒语。   周仰虽听不懂咒语,但也见过以前吕东来修碑,无不是件耗损之事,就凭他念几句咒语就可行了,简直荒唐,于是他翻身下马,快跑上了高坡。   无涯子身边随时跟着两位身穿紫衣,头戴法冠的护法,他们见周仰带人冲上来,立刻挡在前面说:“国师正在修碑,还请泰安王退避!”   若是其他事,他也就退避了,但深知封狱碑关系重大,他没有迟疑,伸手将挡路的二人推开,径直朝碑前走去!   “泰安王殿下!”那二人又从后面追上来企图拦他,后面的寻虎等人见自家王爷都动手了,也就没留情面,跑上来就将二人摁在地上。   无涯子余光看到周仰冲过来,知道是来阻止他的,立刻就将手里的一张黄符朝碑身上贴去。   周仰来不及反应,扔出手中的宝剑,将无涯子砸翻在地。   无涯子也有些功夫,立刻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本国师奉皇上之命前来修碑,王爷妄加阻止,是何居心?”   他已来到无涯子身边,将那张符捡起来一看,那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界符,并无何不妥,于是他露出赔礼的姿态鞠了一躬道:“国师还是请回吧,父皇那边,本王会亲自去请罪的!”   “王爷是何意?”无涯子面色铁青的问。   “吕道长说了,昨夜仙子山里有人进去了,今日法会上作祟的妖鬼便是出自那里面,很明显,我炎国军中出了细作,吕道长也交代了,除了他,谁也不可修此碑,即便是国师也不行!”   说完,他就对王府卫下令道:“你们在这儿将碑守住了,谁要是敢不听劝再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无涯子自来就在朝野中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他怒火中烧的道:“泰安王,本国师可是有皇上御令的,你阻止本国师修碑,可知是何罪责?是违抗皇命,你担得起吗?”   周仰也不甘示弱道:“但不担得起,本王今夜也担了!”   寻虎等人见主子这般强硬,也没有丝毫留余地,当即拔出腰间长剑,逼无涯子从高坡上下去。   这里是云州军营,调兵虎符归司马封掌管,无涯子虽在皇帝跟前是个大红人,但这儿却说不了话,不可能硬往剑尖上撞,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带着他的人悻悻从高坡上下去了!   等到了高坡下面,无涯子终究气不过,扯着嗓门对着还在上面的周仰道:“泰安王,咱们走着瞧!”   音落,便带着他的护法和皇帝派给他的两名侍卫遁入了夜色中。   寻虎松了口气,若方才无涯子不肯让,他们两边动起手来事情闹大,可对他家主子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他不解问:“王爷,国师要回去告状了,王爷可要想好对策!”   此刻南昭失踪,吕东来自身难保,封狱碑裂,形势危急,他要担心的又岂止无涯子回去告状?忧心忡忡的回答:“走一步算一步吧!”   之后,他留下寻虎等十名王府卫亲自在此守碑,他怕吕东来又遇危险,所以想连夜赶回去,他骑马快到城外时,前面的寻虎突然勒住缰绳喊道:“主子,前方不对劲儿,恐有埋伏!”   寻凤是他座下最机警的,许多次危机皆是他提前发现,所以每次探路,皆寻凤来做。   “主子在此等候片刻!”   周仰带出来的王府卫共十五人,留下十人守碑,现下身边只有五名,若是有埋伏,只怕不好脱身,所以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没多久,寻凤便骑马返回,“王爷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   寻凤回答:“是国师无涯子一行几人遇了埋伏,属下粗略查看了一番,已经……没气了!”   无涯子才刚从生死门回来不久,竟然死了?   周仰立刻骑马上前查看,发现无涯子几人骑的马已经受惊跑掉了,只剩下一匹还身重了两箭。   “伤口的血色近黑,箭头有毒!”寻凤告诉他:“从现场混乱的情况看,当时那些人应是早埋伏在两边的树上,待国师等人骑马靠近时,便从上方射下毒箭,国师身中一箭,直插心脏!”   周仰在尸体旁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无涯子睁着双目死去,谁能想到,在炎国朝野法名赫赫的的国师,竟这样死在了云州城郊。   法力无边?   如何未能算到自己会有此一劫?   “主子,国师惨死,此事应立即回去禀报给皇上!”   周仰似听到远处要马踏声,当即面色一沉:“只怕已无需禀报了!”   寻凤也知道有人来了,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推测,人还不少,怕是方才埋伏国师的刺客折回来,他与另外四名王府卫均第一时间拔了剑。   那些人近了,远远得见他们身上穿着黑色轻甲,领头的人以前打过不少照面了,是太子周政手下九命侍蒙高猛。   “泰安王因国师私仇,愤而在云州城郊刺杀国师,将其拿下!”   声落,一把把长剑将周仰几人给围了起来。   寻凤辩解道:“猛高蒙,你贼喊捉贼!”   对方冷笑,“到底谁是贼,到了皇上身边,自有定夺,将他们拿下,谁敢反抗当场斩杀!”   寻凤护住道:“王爷,这是给咱们设的圈套,属下拖住他们,王爷快逃!”   周仰深知,今晚这一桩桩事,早有预谋,他们此刻寡不敌众,动手也是鸡蛋碰石头,他不愿见这些与他情同手足的王府卫丢命,立即命令道:“都不许动手,将武器扔了!”   “可是王爷……”   “这是命令!”   寻凤几人只得不甘的丢了武器,旁边的九命侍立即上前,将刀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周仰面对这么多锋利的刀尖,腰背挺直,一身凛然,并未露出一丝惧怕之色来,任由这些人将他押解进城,直达陇西府。   大厅之中,炎帝威坐于龙椅上,一旁站在太子周政以及久悟。   此刻,皇帝已听闻几乎与他朝夕相伴的国师,因奉他之命前往生死门修碑,被他第九子周仰斩杀的消息,痛心疾首,头疾症更是越演越烈。   “父皇,儿臣早就探到周仰图谋不轨,所以派人监视,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公然对国师下手,守碑的许多士兵都亲眼所见!”   皇帝手撑着额头,骂道:“这个逆子!”   “父皇,您要保重龙体啊!”周政关心道。   皇帝实在是头痛难忍了,太医也束手无措,他便问下面站着的久悟道:“大师可有何法,能将朕这头疾之症治好?”   久悟上前答:“根治尚不能保证,不过久悟有一粒保神丹,兴许可以缓解皇上的头疾之症!”   皇帝一心只想脱离此刻痛苦,完全没有过多犹回答:“快呈上来!”   曹公公疾步过去从久悟手中接过那粒丹药,与温水一块呈到皇帝面前,他接过去合水饮下,只觉瞬间头疾之症缓解了,实在奇效。   “大师果然是大师,竟比国师先前点的凝神香还有用!”   久悟俯身回答:“皇上过奖了!”   太子周政便趁机问道:“那父皇……要如何发落泰安王?”   皇帝的头疾才刚好,不怨因此烦恼,冷声说:“违抗皇命,诛杀朝廷重臣,将周仰这逆子关进云州天牢!”   周政接着问:“那镇国公那边?”   往日都是管国师出谋划策,现在国师已死,皇帝有些乱了分寸,犹豫道:“镇国公是两代功臣……他……”   周政忙说:“父皇可别心软,周仰敢违抗皇命,早就有反心,司马封是他外祖父,手握重兵,此刻我们全在云州城,今夜已捉周仰,只怕司马封狗急跳墙,若让他拿了虎符调动城外十万云州军,父皇只怕回不了天都了!”   “那依政儿你之见,该如何行事?”   炎帝管他要主意,正合他意,立刻就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炎帝听后面色十分犹豫,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那此等要事,就交给政儿你去办妥了!”   “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次日,又是个阴雨天。   “不好啦!”从来不敢在吕东来面前出现的胖人参突然从门里飞了进来,将正在打坐的吕东来叫醒。   “小道士!出事儿了!”   吕东来经过一整夜的休息,元气稍微恢复了一些,不过面色依旧惨白。   他睁开双眸,见是国公府里的胖人参,出声问道:“可是生死门那边出事儿了?”   胖人参猛摇头,手指着外面,激动的说:“出……出出事儿了,小道士!”   平日里这小妖精说话别提多利索了,真到点子上时,竟然结巴了,吕东来懒得听她道明,手撑着床沿下来,穿好布靴,正要往外面走,寻龙疾步进来告诉他:“昨夜王爷一夜未归,国公府被御林军围了个密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国公爷爷没消息,恐怕出事了!”   吕东来若是未帮南昭结那五张乾坤符,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这里出去打探消息,但此刻……   他当即就卜了一卦,大凶!   “如何?吕道长?”   他摇摇头回答:“恐怕国公爷与王爷都已出事了,无奈贫道……”   说到这里,他眸色一变,看向站在旁边的胖人参。   就这般被他看一眼,胖人参立刻摇头拒绝:“不行,我不行,菩提法会才刚刚结束,遍云州城的术士,我可不想出去被捉!不行!”   吕东来不由商量的说:“你不出去也行,国公府大难临头,到时候你也别想跑,贫道死前,先打散你的灵!”   胖人参看他不像是说假的,当即就气急败坏的骂道:“好你个小道士,我好心来告诉你出事儿了你竟然让我去送死,我不去,你还要威胁我,你还算什么出家人!”   吕东来不愿与她多说,一把抓住她的灵手,刻不容缓的说:“周仰是天子之命,若他在此劫中死了,天劫降临,别说这云州城数十万无辜百姓遭殃,你们这些小妖小灵也难逃此劫!你修行千年,这一身的本事,可不是让你在国公府养老的!”   胖人参听到他这一席话整个一愣,她修行千年,在同道妖灵里面也是最弱最受看不起的,整日除了吃,基本没啥成就了,却不想这小道士竟这般看重她,心中被埋藏了千年的那股妖志突然由心而起,誓言坦坦说:“道长说得对,天下苍生之安危,匹妖有责,您等着啊,小妖这就飞出国公府去给你探听消息,您等着!”   说完,就利索的飞了出去。   她从后门走的,虽然是灵妖,普通肉眼看不到,但见府外满是铁面御林军,她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妈呀,这儿煞气这么凶,穿过去,本妖会不会灵散啊!   苟且偷生才是本妖的座右铭不是吗?   哎哟,在那小道士面前逞什么能呢!   算了,死就死吧!   她壮着妖胆从半空中飞过,原本就要穿过所有御林军了,突然从侧面飞来两张灭妖符!   “唉呀娘呀!”她吓得从空中落下,灵身连滚带爬的往街巷中逃窜,而那两张灭妖符则追着她身后,来势汹汹!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白色法袍的白胡子老头由另一边缓步出来,对身边的蒙高猛说:“老夫果然没猜错,吕东来会派国公府里的小妖出来探消息了!”   蒙高蒙奉承道:“大师真是神机妙算,不知大师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这小妖是跑不了了,一直没有消息,吕东来肯定按耐不住,自然会从里面出来!”   “可我想不明白,此刻这府中只有那吕东来,何不直接进去将他拿下?”   久悟回答:“老夫还不确定这小儿目前的情况,若他元气大损的消息是假的,贸然冲进去让他跑了可就麻烦了!”   虽然是他同门的后辈,但在道术上,他十分忌讳吕东来,为求万无一失,所以才打算多等等。   胖人参一走就一整日,吕东来在房中便打坐了一整日,此刻,他睁开眼对在房里已来回走动了上百圈的寻龙说:“能不能别走了?贫道都无法专心凝神了!”   无法凝神,如何快点恢复元气?   寻龙满脸着急的说:“可是一整日了,那胖人参没消息,国公爷与王爷也没消息,我也是着急呐!”   “着急有何用?能解决事儿吗?”   寻龙上火的说:“不然我趁天黑闯出去,以我的功夫突围,应该没问题!”   吕东来摇头强调:“围国公府的是御林军,围了一整日都不见进来,只怕是在逼里面的人出去,所以不可轻举妄动!”   “那你说怎么办呐,难道我们就在这干等什么也不做吗?”   “就算贫道能从此出去,以我目前之力也无法做什么。”他愁眉不展的说:“此劫不管是泰安王还是镇国公皆难度过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南昭此刻能回来扭转乾坤!” 第190章 :鬼仙挡道   云州驿站。   半月高光,夜风凉。   一整日,城中氛围微妙中紧张。   凤祥婆左耳倾听无面鬼之言后,急步到隔壁的主厢房中。   屏风上,用银丝线绣着一只红冠仙鹤,后面传来水声,借着烛光,可依稀看见后面沐浴的美人身影。   凤祥婆停在屏风前,压低了声音说:“长公主,炎国太子与泰安王内斗,手握重兵的镇国公司马封下落不明,之后恐怕会有变故,长公主身份尊贵,应该趁事态严重前先行离开!”   明月听到这话,出声问:“那泰安王真的已被炎帝关进天牢了吗?”   “是的,谋逆之罪,恐怕不日便会被赐死!”   “婆婆之前不是说,这泰安王的命数不凡吗,他真的会死吗?”明月好奇的将手放在浴桶沿上,想起那日初到云州时,泰安王到城门外迎接,第一眼,她便觉得这位炎国皇子与她见过的所有贵族皇子都不同,明明身上满身的贵气,可却不影响他身上同时拥有素雅谦逊。   这样一位明俊的人啊,就这般以谋逆之罪被处死,实在可惜了。   凤祥婆回答:“灵女现世,本就是逆天之行,这三界轮回因果万变,早已不能由最初的因果来定夺了!不过无论他日谁主天下,长公主皆是凤主之命!”   “那就依婆婆之言,何时出发比较好?”   “明日恐有祸事发生,今夜离开最好!”   “那就由婆婆着手安排吧!”   凤祥婆并没特别派人前往陇西府,向炎帝传达离开之事,而是留一个人在他们使团离开云州之后再去。   子时,乐国使团到达城外十里亭,出城时天上的半月不知何时隐进了云层中,昏暗的官道上,除了车马声,周围静得出奇。   第二辆双马车中,凤祥婆与明月公主同乘,一上马车,明月就依在椅背上打盹儿,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竟做了个梦,梦见一身穿黑袍,不辩雌雄的鬼找她索命。   “公主做噩梦了?”凤祥婆关心的问,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升起一丝疑色。   “明月幼时也时常做噩梦,自从婆婆来到明月身边以后,便从不曾做过噩梦……”明月面上透着不安,“婆婆,此噩梦会否是何不详之兆?”   凤祥婆是走阴人,有她护佑,噩梦自然不会困扰。   她安慰道:“公主兴许是这几日奔波劳顿,受了云州城的业力影响,才做了噩梦,待我们远离云州之后,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虽然如此,明月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她下意识的问:“那灵女被困在昙镜中,当真逃不出来了吧?”   “万无一失,公主不必担心!”   “嘶……”   突然!外面原本正在奔跑的马儿突然惊叫起来,赶车的马夫看到前方的道路上,似乎站了个人,急忙勒紧了缰绳,几辆马车都先后停了下来!   “婆婆,外面发生了何事?”明月公主受惊不小,出声问道。   这时,外面跟车的将军已骑马过来禀报:“公主!前面突然有个人挡着路,惊了马,让公主跟着受惊了!”   明月稍稍松了口气道:“许是哪个喝醉的醉汉,赶紧打发他走吧!”   “等等!”   凤祥婆老眉一紧,问道:“这到哪儿了?”   将军回答:“云州十里亭!”   云州城池四个门,东西南北都有一个十里亭,他们所在的便是东十里。   云婆回忆着说:“云州城地处要塞,兵家必争之地,东十里则是往年战乱中的首战场,冤魂横生,这时辰也不早了,哪儿有什么醉汉挡道,恐怕是哪个没气的阴主,公主,我们出门赶长路,还是莫要得罪的好!”   对方一听是阴主,虽然平时没少听说,应着此景,还是有些害怕,忙问主意道:“那依婆婆看,怎么办才好?”   凤祥婆对外面的将军说:“且去拿出后面马车木箱里的阴人钱烧了!”   “是!”将军利索的去办了,但没多久,又疾步跑回来禀报:“公主,纸钱都烧了,那人还是不走!”   明月赶紧看向凤祥。   “哎!”听她叹了口气说:“敢在十里亭拦老身的马车,想来也是有名的主儿,你们莫要再上去了,停在原地等着,待老身前去与她说道说道。”   明月嘱咐道:“婆婆快去快回!”   不久,凤祥婆佝偻着背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杵着一根凤头镶金边的手杖,凤嘴上叼着一只铃铛,随着她走动的幅度,叮叮作响。   她远远一看那挡在路中间的影子,心头便暗昙:,好强的鬼气!   幸亏刚才没让下面的人冒然驱鬼,若是得罪了这么一位主,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引多少麻烦呢,她虽不是等闲之辈,专门与鬼打交道,但却最是敬仰这些鬼灵。   喝水不忘挖井人,凤家人都讲究这个,于是,她客气的道:“子时到,凤归巢,今从此过,不知这位阴主可否行个方便让个路?”   那叫的主闻见她的声音,发出清冷的一声笑,随着这笑声出现,一阵鬼风也扑面而来。   “让路且行,不过本仙要你留下一样东西!”   凤祥婆眸子微动,心想,这么厉害一个主,来求她要东西,恐怕是为昙镜而来!   “阴主要的东西恐怕不能奉上了!”   她花了多少力气才得到昙镜,怎可能轻易给一只鬼?   她是敬鬼,但却不怕鬼,是鬼才应该怕她凤家人才是,所以她拿了气势出来。   “哼,既然如此,那本仙这道,就不好让了!”   凤祥婆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掏出袖囊里一个红色魂袋,她对着魂袋里面说了句什么,那袋中不一会儿就飞出来一个凶神恶面的青发鬼,此鬼的鬼气也很强,一出来就朝前面挡道的阴主飞扑过去,气势汹汹!   黑袍阴主正是未辩,她身有灵魄,鬼力强大,哪儿是随便什么小鬼就能对付的?不免嘲笑道:“本仙还以为凤家人有多了不得,也不过如此而已!”   声落,她挥起手上的铁链朝那青发鬼缠去,青发鬼果然被那铁链固住,很是气愤,张嘴欲将铁链咬断,却不想被炙伤!   见自己的鬼占下风,凤祥自然着急。   眼看轻易就要被鬼仙收了灵,她忙打开魂袋,猛念咒语,那只青发鬼则被她往回吸,在与铁链的拉扯中僵持了片刻,凤祥婆终是不敌,竟让鬼仙将青面鬼给抓过去,一口就吞了灵!   “哈哈哈!”未辩大笑,“本仙已经许久没食这种老灵鬼了,凤小妹,你可还有,再扔来几只,本仙不嫌多!”   她管凤祥为凤小妹是挑衅,但也是事实,比起二者直接的岁数,凤家的先辈还与她有些渊源呢!   本来该恼怒的凤祥望着未辩狂妄的影子,看眼望了望夜空,然后亲摇了一下手里的手杖,未辩的鬼面突然往下一层,她感到灵身里有股力量在不受她控制的窜动。   那边凤祥面色冷沉,带着一丝探究问道:“怎样,未辩,老身这收灵鬼,可好食?” 第191章 :引玉人   未辩大吓,“你怎知我法名?”   她可不记得自己挡路前报过名讳,这老婆子竟早就知道了,且此刻她感觉自己的灵身,正在逐渐被她吞进去的那只鬼干扰,想将其吐出来。   凤祥佝偻的背依旧弯成一条弧线,苍老却有力量,她老谋深算一笑:“我凤家人千百年来都与鬼打交道,这鬼也分三六九等,阴间的鬼仙安分修行,轮不到我凤家人出手,在阳间作孽的,也没几个,你未辩食各种鬼灵提升自己,算得上其中翘楚,早在我太奶奶那一辈儿,就专门为你养了这只收灵鬼,它非用来打架的,是专门给你食的!”   刚才放出去时,还怕他不食呢!   方才阴主挡道,老太婆也不确认那就是未辩,亲自见到她手脚上的锁鬼链之后才敢确认。   未辩吞过那么多鬼,何曾想到自己有今日?转身欲逃,数辈凤家人才养出来这么一只克她的收灵鬼,凤祥怎可能让她逃了?她拿出刚才装收灵鬼那只魂袋,对着未辩的灵身念起咒语,那魂袋则有一道强大的吸力,将未辩往里面吸。   眼看,未辩就要被装进魂袋了,她抛出手里锁鬼链套住左右的大树才没被吸进魂袋!   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凤祥叹道:“果然不愧是未辩,吞了老身这收灵鬼害能挣扎!”   音落,她举起手里的那根手杖,朝未辩的方向扔去,未辩身上的链子,却也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生生吃了那手杖一下,铁链也松了,被凤祥装进了魂袋里!   老太婆掂量了两下,又用手抚摸袋身,“您勒,先安分待在里边儿吧!”   凤祥对领队的将军说重新上路,便揣着魂袋回到马车上,她本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婆,但今朝,却犹如春风拂面。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凤祥云州一行,不但得到了昙镜、鬼仙未辩还有灵女和昙龙,真是大丰收!   “婆婆!”明月公主见她握着那魂袋打量,好奇的问:“方才挡道的阴主婆婆已经收了吗?”   “当然!”   “听刚才外面的动静很大,这阴主厉害吗?”   凤祥回答:“在可是鬼见愁,一只顶的上万只小鬼!”   “那婆婆收了她,以后不是如虎添翼?”明月也跟着高兴。   老太婆却说:“这位主子身上还有一粒灵魄,老身虽收了她,她可不愿听老身之命,还得先养一段时日!”   等到她的收灵鬼彻底与未辩融入一体之后,她才可掌控未辩,现在,得仔细看着。   之后,她便用一截魂绳,将魂袋绑好,贴身放在身上。   使团的马车继续往东走,后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颠簸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轮陷进了泥坑中倾倒,满车的物什洒了出来,沾上了泥水。   凤祥婆只好命令队伍停下来,领队的将军过来说:“婆婆,前面有一荒屋,我已检查过了,这雨太大,一时片刻停不了,让公主到前面歇息片刻吧!”   她点点头,过去通报了明月公主,不多久,一行人便进入荒屋中等候雨停。   这荒屋的茅草屋顶有多处坏了,雨水也积着屋里不少地方,他们好不容易才寻到处干燥之地,用随行的干材火升起火堆。   这时,明月发现凤祥婆未进来,便问了句:“婆婆呢?”   将军回答:“婆婆拿物什,说随后就进来!”   “这位兄台跟了我们一路,有何贵干?”而荒屋外面,凤祥手里撑着一把伞站在一颗树下,大雨喧哗,几乎看不到前方的事物。   声音落下,从雨中缓缓走出来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麻衣长袍,双手自然垂着,未撑雨伞,密集的雨滴在周围不断打落,却未湿他身上半缕。   凤祥婆叹道:“好生厉害的灵气!”   那人在凤祥婆身前几丈停下,也是感叹的语气:“说厉害,凤婆婆连鬼仙未辩都收之,那才厉害呢!”   她回答:“你在我们出云州城就跟着了吧?”   那边未回应,既是默认。   她心头不由得一颤,连鬼跟着她都能知一二,这一路来,此人却没引起她的注意,还全程看了她如何收未辩,若不是这蹊跷的雨,她只怕到现在还不知,后面有个人跟着。   未辩是鬼,她最了解,所以收拾起鬼来利索果断,但这个人她丝毫不知其来历,生怕到时交起手来伤到明月公主,故才让他们先行进了荒屋。   “敢问这位公兄台尊姓大名?”凤祥婆看不到对方的长相,只因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就是白色的,在这雨夜中配上他一身黑衣,显得有些诡异、单薄!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男子清淡回答完,语气中不失谦和的说:“在下来此,管婆婆要一样东西。”   老太婆眸光微闪,是了,未辩是冲着昙镜来的,此人自然也是,所以她也就不绕弯子了,好奇问:“兄台怎知老身身上有你要寻的东西?”   “菩提塔中昙镜突然被岛,传闻中说是一无面鬼所为,这城中驭鬼者倒也不少,但敢在菩提寺里驭鬼的,恐怕也就只有凤家后人了!”   听完这个回答,老太婆点了点头答:“不错,我凤家的驭鬼术当时之最,走阴人里得有真传的,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有一种得意在眸光里,斜眼对黑衫人说:“不论是昙镜也好,鬼仙也罢,老身都是靠本事得的,岂有给你之理?”   对方也点点头,附和道:“婆婆说得有理,这玄门中,全凭本事——那么在下就给婆婆两个选择吧!”   凤祥婆冷笑,好大的口气呀,竟要给她选择。   “婆婆若将昙镜给我,可带走未辩,这是第一个选择!”那边接着撂下了这句话,听声音,应是个年轻的公子,但话语中无不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那还有个选择呢?”老太婆耐着性子问。   “婆婆什么都别想从这里带走,所有这两样,皆会属于我!”   “哼!”凤祥婆终于动怒道:“今日你什么也带不走!”   音落,她取出身上一只黑色魂袋,对着魂袋里说了句什么,顷刻间,便从里面跑出来一个黑面鬼,此鬼也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打架十分厉害,曾帮她在斗法中赢过不下十回,她也不想多耽误时间,才直接扔出这只鬼。   没想到黑面鬼飞扑过去,那人却纹风不动的站着,带到黑面鬼到了跟前,他才袖子一挥,黑面鬼直接被掀得远远的,丝毫不能近他身。   凤祥婆自然不肯罢休,她随即摇着手里的凤杖,在凤嘴的铃声中,黑面鬼鬼气大增,再一次朝对方扑去。   那人冷声说:“本公子念着你们凤家数代养一鬼不容易,所以才给你选择,既然你一定要战,那本公子就不留情面了!”   音落,他伸出手来,手掌中有一块蓝色的玉石在发光,玉的灵气十分强大,将昏暗的雨夜给照亮。   凤祥婆见此大惊,“那是……”   接着,她亲眼看到自己那只黑面鬼被他手中的玉石给噬了魂,她才敢肯定。   “引玉人!”   男子我面具下的俊眸微微一抬,“已有百年未听过别人这般叫本公子了!”   老太婆立刻将身上布袋里装着的昙镜摸出来,扔给对方道:“昙镜中的龙已被灵女挖了龙睛,于老身来说已无了用处,今夜就将此送给公子做见面礼吧!”   对方伸手接住镜子,清淡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婆婆不打了?”   凤祥婆微微屈着身子,打趣道:“公子可莫要叫我婆婆,论起年龄,公子可比老身老多了!”   说完,她还不忘提到一句:“公子噬了老身的黑面鬼,那只鬼仙便留给老身吧!”   男子听完,一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凤祥之所以能转变得这么快,是她知道自己今日将身上所有的魂袋都打开,也不见得能打过此人,与其两败俱伤,还不如她主动送上昙镜。   生怕对方不答应,她又补充一句:“就当是给我老凤家留个宝贝了!”   “也好!”男子将镜子隐在宽大的袖子中,不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   凤祥婆亲自目送他消失在雨夜里,才放松下来。   不多久,雨便停了,他们从新上路。   明月公主看出她心事重重,便出声问道:“婆婆,为何事烦恼?”   凤祥婆端坐在椅子上,老眼无神的停留在车外的夜色中,意味深长说:“谁说只有鬼怪才可长生不老呢!”   “什么长生不老呀?”明月实在听不懂。   她叹了口气,回答:“我凤家走阴人,无论再厉害的鬼物皆是我们袋中之物,代代真传,但玄门家族中,却永远只能位数第二!”   明月听到这话,脸上浮起好奇之色,她问道:“位数第二?本公主一直以为,在玄门中,凤家是第一呢!”   “非也!”凤祥惭愧的摇了摇头。   明月更加好奇,“那谁才是第一?”   “玄门姬家,引玉人,玉力强大,是我凤家的驭鬼术所不能及,不过早在数百年前,姬家便绝迹于世间,许多玄门中人探访寻找,为见那引玉人之力,却终是不得,我太奶奶便是其中之一!”   走阴术只有凤家女子可学,凤家到了凤祥这一辈,倒也有几个女儿,不过天资都不怎么高,当时掌家的正是她太奶奶,曾经的走阴人传奇。   凤太奶奶见凤家这几个小辈如此,便感叹道:“我凤家这驭鬼术,怕是倒这一辈就要衰败了!”   族中的其他长辈也很无奈,玄门里,勤奋补不了拙,天分必不可少!   多少大家族的没落,不正是因为后辈出不了人,无法将家族真传传下去?   却没想到,在她太奶奶一百八十岁时,她凤祥出生了!   一出生,她便只会笑,惊了所有人,她爹赶紧将她抱到太奶奶面前一看,老婆子只看了一眼,眸光就燃起了昔日的期盼之色,激动道:“终于盼来你了!凤家人——”   之后数年,太奶奶亲自传授她凤家绝学,她八岁能捉鬼,十二岁便能在阴阳两间来回行走,下面的阴差也都知道,走阴的凤家出人了,无不给足了面子,她也很争气,从未让凤家和太奶奶失望过,年少得志。   直到十六岁那年,太奶奶大限将至,她从风州赶回家见太奶奶最后一面。   如今,八十年过去了,她依然还将太奶奶临终之言记得字字清晰。   “祥儿,你天赋秉异,有凤家真传,未来凤家是何光景,皆靠你来掌舵,我只有一件事需嘱咐你,若他日在江湖中,见手引玉石者,敬其三分!”   她当时便对引玉人十分感兴趣,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在许多尘封的古书中找寻到有关引玉人的记载。   相传,数千年前,九州便有八大最古老的玄门家族,而经过时间的碾磨,那些家族与当世没落又新起的玄门家族一样,时久力衰,逐渐被历史遗忘,姬家便是其中之一。   姬家又与其他几家不同,姬家有宝玉,玉力无穷,即便隐了踪迹,照样也有许多玄门人去寻找,但千百年来,没人找到,便以为那块宝玉与姬家人一同消失这世间了!   凤祥的太奶奶寻了十年,也是这般以为,但直到,她无意间听闻一个预言,说数十年后,当年祸乱天下的灵女将再现世,她便猜到,也许姬家人还在,所以才在临终前,对凤祥嘱托。   凤祥也是到了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她叹道:“这世间,能将灵女重新引入轮回的,除了引玉人,还能有谁呢?”   雨停月隐,不久,黎明从山的那头升起,淡红微光,照亮小镇祥和的房影。   南昭也未想到,在镜中被困了整整两日,竟突然被她打开了昙镜的法门。   她突然从镜子里出现,可把卖馄饨的摊主吓了一大跳,差点将手里端着的一碗混沌给扔了!   “你……你……你打哪儿来的?”摊主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此刻还早,今日也不逢集市,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南昭低头看了一番自己的身上,难怪将人家吓成这样,前两天在镜子里和昙龙打架,身上的白衣被龙焰烤烧,虽不算衣不裹体,却狼狈不堪,她的脸上也有伤,在石壁上磨的,清一块紫一块,这镇上数月前闹过一段,许多从西边过来的难民差不多就这副模样,穷凶恶极,看见吃的就抢,报官都没用,所以摊主才会被吓到。   南昭已两日没吃东西了,刚一出来就闻到馄饨香,不免吞了吞口水说:“老板馄饨给我!”   音落,她已不由分说将馄饨端过来,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大口吃着。   摊主一脸嫌弃的说:“我这碗馄饨是给那位公子的……”   他指着旁边的空桌子,纳闷的扣了扣脑袋说:“咦,刚才那位要馄饨的公子呢?”   南昭一边吃一边转头往旁边看,发现摊主指的那张空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她本来在狼吞虎咽,见到镜子后,立刻停了下来,疑惑的问:“老板,你说方才这里还坐着一位公子?”   摊主点点头,走到桌子前,伸手摆正板凳说:“是呀,那位公子的东西都未拿,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另外,桌子上还有半两银子,好像是那人留下来付馄饨钱的。   摊主赶紧将银子揣进兜里,不免看了看旁边的南昭,取笑道:“这世上怎会有这般有意思的人,他是知道你这小乞丐要来吗?这馄饨全当施舍给你了!”   南昭并未因对方不敬之言而生气,她当即就放下手里的筷子和碗,询问道:“你是说,刚才有位公子抱着这面镜子进这里来,给你要了一碗馄饨?”   “是啊!”   “他长什么样子?”她从凳子上站起来。   摊主摇了摇头回答:“那位公子像是脸受了伤,面上戴着一张面具,不能视其容颜!”   她又问:“那他有多高,胖瘦如何,穿的什么衣物?”   摊主刚收了半两银子,心情还不错,也就一一对答道:“约莫比你高出一个头,不胖不瘦,身穿黑色的长衫,并非是我们这信风镇的人!”   南昭未等他说完,已两步过去抱起昙镜,跑出了馄饨摊,对着左右的小街巷寻望,企图能见到摊主说的那个人。   可这哪儿还有那人的身影呢?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梨花香。   这个时节,梨都不见得有,哪还会有梨花开,此香必然不是来自什么花,而是刚刚从这里走过之人留下。   南昭记得自己曾闻过这个味道,所以就寻着味道遗留的方向追过去,不久,便寻到镇外的河边。   此河对岸,是云州的方向,要回云州,可乘船过对岸,也可往东走十里地,那有座长石桥,可过河。   南昭也没来过这儿,但看前面江边停着一艘小船,船家正要摇船去对面,船棚里,似乎还坐着一个人,隔得老远,她就抱着镜子喊道:“船家!等等!”   船家是个小老头,镇上的人,平日要从这渡江的人少,所以江边只有他一条船,能多载一人过河他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刚上来的这位客人刚才已付了钱,比他几日合起来赚的都要多,看这位公子不愿以真颜示人,似乎不太好相处,船家就小心翼翼的问:“客官,那边有位姑娘也要渡河,不知可否带她一起?”   男子静坐在船棚内并无应答,船家也不知是愿还不是不愿,想想算了,别得罪了他,把钱收回去了,于是就不等了,拿起船桨开始摇船。   “哎!等等我呀!”南昭看见船动了,有些着急,人都到岸边了也没放弃,穿着鞋就跑进了水里。   那船家也是心好,生怕这姑娘太激动,淹在了河里,忙将小船又靠回去。   南昭便抓住船沿,带着半身水,利索的爬上小船!   她先是将昙镜往旁边一放,然后双手拧裙角的水,拧得差不多了,她用袖子擦了擦脸,那张灵秀的小脸终于回来了!   船家看她无事了,就重新摇起船桨,嘴里说着:“我说姑娘呐,你急什么呀?我这过去要不了一炷香功夫,之后再回来接你不就成了,你怎么往河里跑啊?那河水可不浅,里面曾经淹死过不少人!”   南昭没看船家,目光往棚里望去,见一黑衫男子静坐在里面,虽头发披肩挡住面部,但她已基本确认没追错人了,此人正是那个带昙镜到馄饨摊,身上有股梨花香的人。   “这么快又见面了,兄台只顾着让船家摇船,也不愿与南昭叙叙旧吗?”她没进船棚,那里面空间不大,她身上又湿,干脆随意地坐在了外面。   那人安静地坐在里面,像没听到她说话似的。   她脸色往下一沉,不怎么客气的问:“莫非,是兄台将昙镜封了起来,不让我从中出来?”   听到这么一句,对方终于动了,头微微往她这边侧了一寸,冷声回答:“你若希望,我倒是可以现在满足你。”   她听到这句话,反而不生气了,得逞一笑,“兄台生气了?兄台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   那人便不再讲话。   南昭还想说点儿什么,可不知从何说起。   河对岸很快就到了,男子起身下船,她也下了船,见其走上河岸边的小路,她就紧紧跟在后面,望着那背影深看。   像!太像了!   只不过,眼前这个是人,那却是个鬼!   “那位兄台,等等!”终于,她忍不住出声喊道。   前面走着的人身姿轻盈,步伐带风,不曾停下。   南昭受不住了,飞快的跑起来,到那人身前,展开手臂,将其拦下,“兄台,咱们以前见过,对不对?”   “菩提寺外,是曾见过一面!”   她当然知道菩提寺那一面,但她说的不是那次,她问他:“在炼魔山,是你,对吗?” 第192章 :并非是他   “姑娘认错人了!”对方声音清冷,伸手取下背上的一只纱笠带在头上,将整个头都罩在了里面,更看不见他的脸了!   “我认错了吗?”她还是不肯放弃,目光游离在对方身上,明明是一个不过才见第二次的人,但却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对方性子冷傲,不愿与她浪费时间,直接绕过她身边,继续往前走。   南昭虽然对此人十分好奇,但见对方不愿搭理自己,也不好太过强硬,好在他们都要往云州方向走,所以她就跟在对方身后走。   看他背脊如竹,身姿翩翩,脚下犹如踩着风,那画面,好像曾经也经历过。   行了半天路程,日头在头顶高挂,南昭觉得有些渴,无奈身上没有水袋,还好那条河一直离他们走的小路不远,可看前面的公子一直未曾停下来喝水,她也不敢停。   “兄台!你不渴吗?咱们停下来找点儿水解渴如何?”虽然两人一前一后行着,不过她早已将自己与对方看作是同行人了!   男子脚步缓停,许也是渴了,往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坐,南昭愣了一下,不懂这是何意,想了想,很快就会意了!   再怎么说,此人在菩提寺收了影神,这回又将她从镜子里放出来,算是有恩于她了,她应该对人家好些,那就由她去河中取些干净的水来给恩人解渴吧!   南昭当即就撩起袖子对他说:“兄台,您稍等片刻!”   然后她就快跑向河边,没有乘水的家伙,她接了几口清水喝过之后,用河边长着的野芋叶装了清水往岸边走。   可人回到刚才两人分开的那圆石旁时,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她左右观望,见前方数百米之地,有一黑衫男子已走远。   他竟然不等她!   那方才停下来,是故意要甩掉她吗?   肯定是这样,不然又何故她一走,自己就走了?   南昭心头有股莫名火,欲将手里叶子兜着的水扔地上,但最后,她依旧捧在手里,快跑着追上去。   想追一个存心想甩掉自己的人不容易,分明就是两条腿在走,而她飞奔追了半个时辰,也不曾拉近他们之间距离一丈;终于,她在奔跑中,因为只顾着看前面的人,不徐璈新摔在地上,狠吃了一口土。   那杯她捧在手里的一叶水,也就此全洒在了地上。   南昭坐起来,皱着眉头,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为了什么呀?   明明是一个从不曾认识的人,她却执着的以为,那是一个她寻了许久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垂视着地上那阉破掉的叶子,声音哽咽问:“是你吧?若不是你,为何这臭脾气也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曾经被沈老夫人罚跪在祠堂里,那个人任由她说了千百句话,也不搭理的模样。   她记得每一次,她跟在他身后时的期盼与小心翼翼,就与此刻……一样。   就连真正的沈如故还魂归来后,也未曾再给她这种强烈感觉,所以,摔跤也好,冷淡也罢,她心中的不甘无法让她放弃对那人的探索。   她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再一次追了上去,这回终于让她追上了!   不过,好像也不是她自己追上的,因为那人在路边的茶摊上坐下来,管摊主要了一碗茶。   是人就会渴,即便是这位法术高强的老兄,一样也免不了!   南昭远远见他坐在茶棚子下,松了口气,接着,她就大大方方的坐了过去。   “老板,来碗茶!”   “好勒!”摊主高亢地答应着,顺手将擦汗的巾布甩在肩膀上,提起炉上正烧着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这摊位就是路边随意搭建的一个茅草棚子,供过路的路人歇息,有口茶喝。   茶不贵,一个人一文钱,喝完再续,因为是过路人的买卖,摊主有个规矩,先付钱,所以茶碗一端上来,就笑嘻嘻的对她说:“姑娘,一文钱。”   南昭眉毛抬了抬,别说一文钱,她此刻半文都没有。   她目光看向旁边的男子,疑惑问道:“怎么不见你管他要茶钱呢?”   摊主脸上还是挂着那抹客气的笑容回答:“这位公子,一看就不像是会逃我一文茶钱的人!”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对劲,偏着脑袋问:“老板你的意思,我就会逃你一文茶钱咯?”   摊主脖子以上微微一抬,“我可没这么说哦,不过姑娘既不会逃,那便先付了吧!”   南昭心头不服气,自己名义上好歹还是青州首富的少夫人呢,在别人眼里,竟然连一文都要逃?   “若非……”   她想说自己是遭了变故,不然又怎会这般落魄?   可看了看旁边平静端起茶碗,绕到纱笠后面喝茶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将面具取下来了!   若是此刻来一股风揭起他的面纱,不就可以看到他的脸了吗?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打算,她伸手指了指他,对摊主说:“我与他一道的,茶钱一起算!”   摊主不放心,忙俯下身,十分尊重的问:“公子,你真与她一道的吗?”   “不认识!”   不认识!!!   南昭感觉自己遭受到了挑衅,她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喊道:“公子寐!”   这是这一路来,她第一次称呼这个名字。   那日,炎帝亲口告诉她,收服影神的是来自闳国承王世子身边,一位叫‘寐’的公子,他们还没正式介绍过彼此,但现在,为了那一碗茶的一文钱,她郑重其事的说:“公子寐,小女南昭,此次出来遭遇了些变故,囊中羞涩,公子若是方便的话,借我些钱财,待回到云州之后,便双倍……不,十倍奉还!”   啧啧,这语气,一丝一毫也没有囊中羞涩之感,反而让旁人听出了财大气粗之势。   公子寐戴着沙笠的头微微朝她这边转来,似乎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吸引了,隔着那半透的纱,打量了她片刻。   这片刻之中,南昭也在打量他,可隐约看到那纱后的一些轮廓,便与她想见的,没多大出入,心跳竟砰砰直跳起来。   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在这间简陋的茶棚中停止了!   直到……   “不借!”这两个字,从公子寐口中说出之后,时间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什么?”南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与你并不相熟,为何要借钱予你?”公子寐说得很理所当然,连旁边卖茶的摊主都猛点头。   南昭撇了摊主一眼,管你什么事儿啊!   不撇还没事儿,一撇,摊主自然有话说,一把将肩膀上的布条抽下来,拿在手中一副嫌弃之色说:“姑娘,身上没钱喝什么茶呢?还管不认识之人借钱,这未免也太……”   南昭被这么个小摊贩数落,心头自然不舒坦,但根本令她生气的是这位公子寐,好歹他们也是两大国有名有姓的术士,就这么点儿信任感都没有吗?   摊主这时甩甩手说:“算了,这碗茶就送你喝了,喝了赶紧走啊,不过姑娘呀,以后出门在外,可别再做这种事儿了,你今儿是遇见我与这位公子脾气好,换了别人,是要挨打的!”   她听完,已很难平复心情!   哼!士可杀不可辱!   当即,就从头上拔下那支玉钗,这是当初从沈家戴出来的,价值不菲!   现在,她豪气地将玉钗放在桌面上,“这钗就当是茶钱了!”   摊主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玉钗看,好像还是真家伙,不过不要白不要,当即就一边伸手去拿,一边说:“姑娘有玉钗,早点儿拿出来不就好了!”   待摊主的手抓住玉钗的一头,往回收时,却没收得过来,只因南昭拽住另一头不肯放。   “姑娘!你松手啊!”   最后,她还是松手了!   不是舍不得一支玉钗,而像是舍不得有关于曾经那些过往。   她的如故,不是如故!   看着摊主开心的拿着玉钗走了,南昭收回视线,眸中露出一缕淡伤,“公子寐可知,你与我曾认识的一人很像?”   “人能有何不同?连好坏都差不多!”   仔细听公子寐的声线,十分陌生,但无论她怎么听,都觉得语气姿态,与她要寻的那个人相似。   她端起面前用一根玉钗换来的那碗热茶,如酒一般饮下,再用袖子豪放擦过嘴角点头附和:“是啊,人确实大致相同,可是好人大致相同,坏人却千奇百怪,不过这世上凡人千千万,无论好坏,我却只记住了他一人!”   公子寐像在安静的听着,又似全然不在意,总之,没有应答什么。   南昭却总有所期待,所以不倦的继续说:“他曾说过,再也不会离开,可是,无论他用什么方式,不管生死,他终究还是离开了……”   “那支钗,是我嫁给他时所戴,算不得名贵,但已是我这一生,带过最值钱的首饰了,当初以为他绝情离开时,我曾将有关他的一切,全都扔掉,可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呀,又将它们一件件捡回来,想着有朝一日,他若回来,我可以拿出这些物什对他说,你瞧,我从来未忘记过你,我一直在等你……”   许是实在对她这不避生的倾述而失去了耐心,冷淡回了一句:“既是离开的人了,又何必念念不忘。”   她点头,“是啊,已离开了,本不该念念不忘,可是人心中有执念,如何也消除不了……公子这一生,难道就不曾有过什么放不下的执念?”   “不曾!”他拂袖,将茶碗轻轻放下。   南昭视线盯着他的手,看得十分仔细,不错过指头关节、指甲方圆。   那也是一双男人中,极其好看的手,手指白皙修长,但却与她记忆里的手,是不同的。   心中本该失落,不过后来又想,那人既能在身如故的皮囊里呆那么久,还借过庄子钰的肉身,就算他在人世行走,也不该是原来的模样了吧?   “不曾?”明明看不清黑纱后的面容,她眸光却很深。   那人还是那清冷的语气回答:“执念,不过是庸人自扰!”   “哦——”南昭若有所思,回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即便是在菩提法会上,也特立独行,性情孤僻;这天下的千百术士与他一比,也不过是散发着名利臭的凡胎。   也正因如此,她才觉得,他像那个人。   本是凡人,何故如仙呢?   “公子说得对呢,所以我也想明白了,不过是一支玉钗罢了,就算他尚在人世,也不见得还记得,就算记得,他也不稀罕了!”   分明赌气的话,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若说,她成长到今日,早是心有老茧,无坚不摧。   却唯独有一个弱点,那便是,那个人!   早就不渴了,为了对得起那支钗,她将碗里剩下的茶全倒进嘴里,仰头喝下,轻放下碗。   茶棚里,还坐另外两桌过路人,似乎是从云州出来的,他们喝着茶,吃着花生,不免就讲起这两日云州的事来。   “没想到啊,那自来以贤德著称的泰安王竟然谋逆,哎,自找死不可活呐!”   “就是啊,镇国公也是两代功臣,云州百姓谁人不敬呢?现在却成了通缉要犯,四处被追!”   南昭本还陷在自己的哀伤中,突然听到这话,眉峰一紧,当即拍桌子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就质问:“你说谁谋逆呢?”   她九哥温润正直,心系天下,如何会做着谋逆之事?   之所以能让她这般大动干戈,完全是因她从前没少活在这些以讹传讹的口舌之中,这番气魄,着实把旁边几人吓了一跳,特别是那个被他揪着衣领的男子,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却被她的力道抓着动弹不得。   茶棚摊主见状,赶紧过来劝道:“我说姑奶奶勒,您这又是作甚?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不能好好说话?还动起手来了!”   南昭哪儿会理他,依旧揪着对方的衣领不放,再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那人是着实被她这模样吓到了,辩驳道:“这哪儿是什么谣言呀?泰安王杀了国师,全云州城的百姓都知道,此刻他人就被皇上关在云州的天牢中,你不信,你去云州问问别人!”   旁边与此人同路的几个人也连连点头附和:“是啊,国师就是前夜里死的,泰安王当场被抓获,次日就出了告示,姑娘你可以去云州城看,满大街都是告示,绝不会有假的!”   她听后,手里一松,放开了对方。   几人也看出她不是一般人,手劲儿那样大,不想与她计较,躲得远远的。   南昭仔细揣测了一番,若这些人说言属实,那么便是她被困在镜中当日,九哥就出事了!   她九哥当然不可能谋逆,这其中一定是被算计了,不应该是皇上,因为皇上当日一心只想着将她献祭给昙境长生不老,而之后,献祭出了意外,有人将镜子封了起来,皇帝没得到长生不老,她也未能从镜中出来,而知道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就在她眼前。   南昭大步走过去,问道:“到底是不是你将昙镜带出来的?”   “我何故如此?”对方反问他。   “那好,不是你带出来的,那公子又何故救我?”   公子寐不慌不忙的再倒了一碗茶,说道:“那位泰安王与你应该很重要吧,人都被关进了天牢,姑娘此刻还有闲心关心是谁救了你?”   南昭自然不是为了这个,算了,这家伙嘴巴紧得很,撬需要时间,她还是赶紧回云州城去吧!   九哥被关天牢,镇国公下落不明,她还记得自己离开前,吕东来将自己用上所有元气,为她结了五张乾坤符,若没有那些乾坤符,她只怕当日真就献祭昙镜了!   所以,此刻九哥正身处险境,除了她,无人可以帮忙了!   当即,也顾不上公子寐黑纱后面的脸了,抱起昙境,就往云州的方向狂奔。   一路未停歇,终在天黑前,回到云州。   那几个过路人确实未骗她,从城门外就张贴着告示,一共两张,一张是宣告泰安王谋逆的,而另一张,则是追捕镇国公司马封的。   南昭一路心急火燎,到了城门下,却不急着进城了!   她挤在进城的人流中,看到城门墙上全是御林军,想来,此刻全城都是眼睛。   能算计她九哥至此的人,必然是太子,这厮心狠手辣,身边还有个久悟与丽姬,怎会想不到,她会回来救周仰呢?   若她这般大摇大摆回去,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于是,她混在人群里,偷了一个过路人的包裹,再到偏僻处打开一看,果然在其中翻找到一身男装,就是普通的灰蓝色布衣。   趁着夜色换下,头上裹上头巾,脸上抹上灰,这样就看不出五官模样了,接着,再将昙镜装进包袱里,背在背上,才放心的进城。   不过,她却没想到的是,因为搜捕司马封,进出城的人不仅要被城门护卫问话,还要查看籍牌。   出家人有度牒可证明其身份,寻常百姓也有籍牌,南昭就算有这东西,也用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就要到她了,前面的一个人也与她一样,没有籍牌,门护一问,拿不出籍牌来,不由分说说来两个人,将那人拽着胳膊往旁边拖,一看这阵仗,她心头直发紧。   看来也有人怕她回来吧?才将所有可疑之人都抓起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这行事风格,是太子周政无疑!   终于轮到她了,冷面无情的门护指着她说:“从何处来?籍牌拿出来!”   南昭站在那,眼珠子到处看,不如,在这打进去?   以她的能力,别说这城门周围所有门护拦不住她,加上那些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也休想摸她一根毫毛。   但若这样动手了,太子势必知道她回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对关在天牢里的九哥不利。   如何办呢?   “喂,说话呀?哑巴吗?”   南昭像得到了某种提示,立刻就装起又聋又哑的哑巴来,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   我听不见,说不了话,怎么着吧!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拿不出籍牌来,通通抓起来!   当即就要叫人过来抓她,南昭心头一紧,干脆装疯卖傻跑了得了!   到时候跑了个疯子,应该不会联想到她身上来吧?   这瞬间,她脑子里已有无数个假设,最终决定行此下策时,突然被后面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往后面一提。   她本以为是要抓她的门护,刚想扭头学疯子咬他一口,当看到那人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身穿黑衫之后,那张开的嘴,立刻不太自然的合上了!   “二狗,谁让你乱跑的?”公子寐问她。   虽然隔着一张面具,她都能感受到,面具后那张脸的一本正经。   什么?二狗?!   她眼珠子往旁边的门护瞄了一眼,刚才此人对她凶巴巴,突见这位其余不凡,还戴着面具的男子也着实有点儿懵,竟将身为门护的威严给抛之了脑后,好语气问:“这位公子是?”   公子寐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来,那是闳国使团入云城时,统一发配的身份牌,门护没有不认识的,态度更是温和起来。   “原来是闳国承王世子殿下身边的人啊!”门护说着,看了一眼还被公子寐抓住的南昭,颇有几分不解的说:“不过这位小哥看起来,不太像是承王世子殿下身边的人呢?”   承王世子他们都远远的看过,多么明俊的人啊,身边的护卫那也是一个赛一个标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矮小瘦弱,犹如乞丐的小儿呢?   若是平日,他们就通融放过去了,可今天可不不寻常啊,上头交代得紧,不能放进去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公子寐回答:“此人叫二狗,是本公子的随从,方才与我出城办事,摔了跟头,有些狼狈,若这位兄弟不放心,大可记下本公子的名字,到时去云州驿馆寻人便可!”   “这怎么好打扰呢!”门护赶紧摇摇手,将路让开,让他们过去。   南昭没说话,任由着公子寐提着她后颈的领子入到城中,此刻天色已黑尽,头顶只见半月不见星。   看周围没什么人了,她才挣出来,斜着眼睛瞪他:“二狗?” 第193章 :一败涂地   她虽算不上学识渊博,却也能品出‘二狗’这名字……极其粗俗,怕只有那些乡野村娃的贱名才会这样叫吧?   他堂堂一国世子身边的先生,被尊称为公子,竟随口给她取了这名儿,怎么听,都感觉是在‘羞辱’她呢?   “如何?”公子寐站定,将手收回。   南昭却出乎意料笑了一笑:“刚才多谢公子了,只不过公子三番四次相助,总有个原因吧?”   不相熟之人,又为何要相帮呢?   她可不觉得这位公子是那么热心肠之人!   “你大约多想了!”对方语气平静的说:“我帮你,是因泰安王殿下,不应该此刻死在云州天牢中!”   南昭挑眉,却不怎么信。   “难道你闳国不愿看到炎国内斗,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翁之力?”   她毫不避讳之言,倒是让对方略微停顿了片刻,才提到:“也许有朝一日,闳炎两国会有一战,但君子与小人之间一定要选个做为未来的敌人,我会选择前者!”   不管公子寐到底是何出生,他将太子周政比作小人,泰安王周仰比作君子,这一点深得南昭心意。   “公子不仅道行高深,还聪明过人,南昭真是佩服不已,不过南昭还有急事需去处理,就不与公子寒暄了,若能助的九哥度过此关,改日一定请公子喝……茶!”   她拱手告辞,公子寐却叫住她。   “你此番可是要去镇国公府?”   南昭点点头,她九哥被关天牢,镇国公下落不明,但吕东来和沈如故应还在国公府,她得先去与他们会合再商讨如何救人之事。   对方直接告诉她:“国公府早已被御林军布下天罗地网,你此刻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她感觉他没说假,若九哥都已被抓了,那么国公府必然在严密的监视中,皇上之所以没有直接封了国公府,许也是在担心她会回来吧?   可不去国公府,她又如何让吕东来知道自己回来了呢?   正在他们说话这刻,旁边一列九命侍骑马匆匆而过,那皆是在天都横冲直撞的一类人,在这云州街巷上穿梭,也跟在自家院子里一样,丝毫未管会否伤到路人,南昭反应很快,一把拽住眼前的公子寐往旁边躲。   那队九命侍就这样飞奔过去了!   南昭转头深望了一眼,表情严肃地对公子寐说:“感觉像是那边出了事……”   再回头看,公子寐头微微低着,视线正停留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她倒一时未觉得不妥,对方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从动作看,似对她这失了礼仪举动有所忌讳。   南昭顿时心头出现了一只大鼓,被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在心中深响。   她潜意识内,已将眼前的公子寐,当作那个人了!   尽管他不识她,但她就这般对号入座,不因对方是闳国世子身边的人,有任何防备之心,却更像是认识了许久,最亲近最了解的人,甚至站在他面前的此时此刻,她都感觉他在看自己。   “那边确实出事了!”公子寐清冷说,然后迈步朝御林军离开的方向快步而去。   南昭也追上去,为了不让自己分心,她强迫自己暂时将公子寐的事放下。   云州城,永乐街,这儿是有明夜市,平常这个时辰,也热闹得很,但今夜却因为城中紧张的氛围许多小贩都不敢出来摆摊,偶有几个胆子大的刚摆出来,见到来来往往的九命侍也吓得赶紧躲得远远的了!   “抓人了!”一个卖铜锣的小贩背着他那筐货物跑过来,好心的提醒着沿路遇见的人。   “别过去了,前面官兵在抓人,抓了好多人!”   所有人都怕官兵,没做亏心事,见这些九命侍如此凶悍,也怕殃及池鱼。   南昭远远看见,确实是御林军在抓人,他们从一民房内,将几名身穿布衣的人抓出来,被抓的人各个都身强体壮,一看皆是练家子,但却未反抗和逃,依稀能听见他们之中有个人说:“兄弟们,我们王爷没有谋反,我们更不要冲动,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哼!”抓他们九命侍队长一听,狠狠一脚踢在说话之人的腿上,让其跪在自己面前,并将一把大刀比在对方脖子上,奚落道:“你家王爷没谋反?还想着真相呢?真相就是你家王爷马上就要死了,你们这些卑贱的狗,也会与他共赴黄泉!”   “哈哈哈!”旁边的九命侍都笑了,那种肆意的嘲讽深深刺痛了那些被逼贵下的人,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强忍着所有羞辱。   南昭认得那几个人,说话的是寻狸,是王府卫。   他们与寻龙、寻虎等人一样,是周仰的亲侍,更是他的兄弟!   她曾听寻龙自己提过,他们这些人,大多是年幼就颠沛流离的孤儿,后来被司马封收留训练成战士。   司马封刚毅正直,最看重的便是忠孝,所以这些人,在他的教导下和筛选后,没有一个怕死的,此刻看到他们被这般羞辱,南昭双拳握紧,怒火使她冲动,欲上前救人。   不知公子寐何时跟上来的,像是看出她想做什么,出声提醒了一句:“他们本有自救的能力,之所以不动手不过是要证明自己未谋逆之心,你此刻出手,是在帮他们还是害他们?”   南昭眸光闪烁,又怎会不理解这其中深意?   他们束手就擒,是相信真相有大白那时,若他们动手反抗,便坐实了他们谋逆的罪行。   他们都懂的道理,太子和他的九命侍如何不懂呢?越是此刻,就越要羞辱折磨他们,以此逼迫他们动手。   只要他们动手,不仅坐实了泰安王谋逆之罪,九命侍更不必等到审判那时,现在就可以斩杀叛党!   这时,九命侍开始当街殴打寻狸五人,或踩或踢用刀柄砸头,有一个人,头部受伤,鲜血如布,立刻就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揍!”行凶之人还不满足,当即掀开轻架解裤绳,对着晕过去的王府卫兹尿。   “你有本事冲我来!”寻狸被人踩在地上,身上几处也受了重伤,特别是手臂,这个骨折的被压在背上,剧烈的伤痛让他满面通红。   南昭不忍再看,当即转过身去背对着那方,心里一团乱麻。   寻狸几个是现在才被抓住,便受尽了折磨,无法想象她九哥与其他王府卫这一天一夜都经历了什么。   她要救九哥,救这些将她当作亲人的王府卫!   可是怎么救?   突然,她眸眼一抬,看向旁边公子寐,祈求的语气问:“公子帮人帮到底,可否再帮南昭一个忙?”   都不必她说什么忙,对方已猜到。   “你想见皇上?”   她点头,“是!”   炎帝作为皇帝,不算得上是个明君,不然,那些年也就不会重用国师无涯子。   这皇帝向来疑神疑鬼,懦弱自私,现在无涯子一死,他身边也没个能谏言的人了,太子这时候一定在他身边危言耸听;而她要救周仰,就必须向皇上证明,周仰是被人冤枉的,既要证明,就必须得见到皇上。   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需要一个单独与皇帝见面的机会,不然以太子周政那阴险的脾性,只要她一出现,必定出来使坏,到时候皇帝又怎会耐心看她的证明?   公子寐事不关己的回答:“我一无名之辈,如何能帮你见皇上?”   南昭接过话来说:“公子兴许不能,但世子殿下一定可以!”   上次她见那承王实在在大雄宝殿中,与炎帝十分亲厚,虽然多是场面的表演,但足以看出皇帝对这承王世子的看重。   若是承王世子单独求见皇帝,皇帝自然会见!   “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公子寐声音没什么起伏,便也听不出愿还是不愿。   但她此刻所有希望都在对方身上,便拱手给对方鞠躬道:“请公子务必答应南昭!”   “若我不答应呢?”   南昭一愣,不答应她能如何呢,既不能将他五花大绑暴打一顿,她打不过。   且对方这般聪明,什么不懂呢,也就不能晓之以理打动他!   那就下跪吧!   虽然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以后再不随便对人下跪了,但今时今日所面对的事不同,她真的有求于人,当即就跪了下去。   公子寐见此,颀长的身子未动,俯视她片刻,“这便是你求人的法子?”   “嗯。”   “是否本公子不答应你,你就长跪不起了?”   南昭下意识想点头,但想想没对,马上诚实的答:“就算公子不答应我,我也不能长跪不起,我需得去想其他法子救人啊!”   “哦——”对方的声音在拉长,这还是第一回她从他面具后面那张嘴里,听到些许情绪起伏。   “那公子答应南昭吗?”她巴巴地望着他。   “我只能带你去见世子殿下,至于他会否答应你,就看你自己有没有这本事了!”公子寐已转过身去,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清高。   南昭忙站起来,拍了拍双腿的灰,回头看向远处的夜色中,沉声说:“各位好兄弟等着昭妹,昭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你们出来!”   说完,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快跑着去追公子寐了!   云州驿馆,专门安排闳国使团所居,便有两间大院子,进去时,要分别过两个门,第一道外面由驿馆的看护把守,第二道,则是由闳国保护世子殿下的侍卫看守。   这位公子寐素日进出驿馆从不走门,连世子殿下也不知他整日都在何处,做些什么,总之他每次需要他时,他便能提前赶到,连这回出云州之前,也提早给世子殿下交代过了,今夜亥时他就会回来,于是,世子早早地吩咐丫鬟备上好茶等候。   驿馆厢房内也因为世子殿下的喜好特别布置了一番,房中有书墨笔纸,可供贵客闲情书写阅读,墙上挂着几幅当世比较有才情的先生所作山水画,因为是二楼,将茶桌摆放在窗户旁边,不仅可以夜观秋月,那窗户外面还养着几株盆栽,滴水观音竟然开花了!   “世子殿下。”世子身边贴身伺候的随从进来禀报:“公子寐回来了!”   世子正亲自在热着茶具,听到这一声,颇有些好奇,好奇的并非是公子寐回来了,而是今次他回来,竟让别人先通报,往常可是在他一不注意之时,无声无息就已坐到了对面的垫子上了!   “快请进来!”   随从立刻出去请,公子寐不久便迈步进来。   因世子不喜黑夜,所以屋中点了不少烛灯,十分明亮。   “见过世子殿下!”公子寐微微做了个礼,不似君臣,更像是朋友那般。   世子见到他,很是敬重,立即从茶案前起身,笑着对他说:“公子算得时间刚刚好,此刻刚到亥时!”   说完,他看到跟在公子寐身后进来的南昭,那轻松的面容微怔了一下,记忆里公子寐独来独往,连他身边的亲信也少有接触,今儿怎生还带了个人。   “这位是……”   南昭立刻拱手作礼道:“小女南昭,见过承王世子殿下!”   “南昭?”世子偏着头仔细打量她的衣着和脸,脸上有故意抹的灰,自然看不清面容,不过名字倒是分外熟悉,好像在前不久,他听过许多遍。   左思右想后,那双俊秀的眸子一亮,十分诧异的说:“莫非是菩提法会上那位被称之为灵女的南昭?”   “正是小女!”她直起腰杆,虽然一身普通得很的打扮,但在介绍自己时,却拿足了架势。   世子看看她,又看看公子寐,不解的问:“公子如何会与你这位……姑娘一起回来!”   公子寐竟在世子的询问下,一样保持着那抹清冷,不予回答。   世子也似乎早习惯了他这性子,只好轻咳一声,再看南昭。   “小女有一事相求!”南昭俯身下去,求人之态十分娴熟。   世子皱眉,突然想到这几日来,云州城内动荡之事,享有百姓美名的泰安王刺杀当朝国师,已以谋逆之罪被关天牢,外面整个城区里都在抓泰安王的同党,许多有关无关的人都受了牵连。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名叫南昭的女子是泰安王的义妹,今夜这副装扮来此求他帮忙,必然是和泰安王有关了,当即他脸色一沉,直接拒绝道:“恐怕姑娘所求之事本世子无力相帮,驿馆闲杂人多,姑娘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南昭与这位世子殿下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人家一旁国世子,借着法会之名前来拜访,她求的事,无疑将别人卷进了炎国内斗中,她这请求,确实强人所难,不过她也无其他良策,只能尽力一试了!   “小女还未开口,世子便已猜到,拒绝小女之请求理所当然,若世子殿下不答应,小女是不会离开的!”   世子怔了一下,原本就是明朗清俊之人,所以即便有些生气,也未表露出来,只是皱眉说:“姑娘不走,难不成是要赖在这里?”   “自然不是!”南昭诚恳回答:“小女会尽力说服世子改变主意!”   对方好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想笑,但为了保持他在人前那谦谦之态,强烈憋着未笑,冷脸提醒道:“你可否知道,只要本世子让人去驿馆门口传句话,马上就会有人来捉你!”   “小女知道!但小女也知道,世子不会这般做!”   世子头一偏,诧异地打量她,你未免也知道得太草率了吧?   “本世子为何不能这般做?”   南昭瞄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黑衫男子,胸有成竹的回答:“因为是公子寐带小女来此,世子难道就不想知道,公子寐为何肯将小女带到驿站来?”   世子那张诧异的脸,跟着一变,竟觉得无力反驳!!!   对呀,他这位自来神出鬼没、不与人来往的先生,为何肯将这女子带到他面前来,以他对其的了解,必然有何重大的深意在其中,于是也不急着要赶南昭走了,轻咳了一声,换了语气问道:“公子可有何事要与本世子说?”   “没!”   因为这厮回答得太过简单,连世子本人也有些措手不及,挑明了问:“那公子可是与这位姑娘有何渊源?”   公子寐回答:“也无什么渊源,不过是不想被她死缠烂打罢了!”   南昭面上很急,需要这么直接了当吗?   明明以此人在世子心中的位置,只要他稍微开个口,世子绝对会帮忙的,可是他却偏偏不肯。   但仔细想想,她也怨不得别人,能带她来此就已不错了,他们也早就说好,能不能让世子答应,靠她自己的本事。   她不能事事都想着靠别人!   于是,她很诚恳的对世子说:“是,小女求公子寐带我到此,不惜下跪苦求,我也实在不知如何才能说服世子做为难之事,但已来了,那就请世子殿下借些许时间,听小女讲一个故事!”   世子殿下心里嘀咕道,嘿,这姑娘真有意思,自作主张讲故事?   本世子从小就是听故事听大的,你讲我就得听吗?   咦,等等,早听闻这灵女不凡,手有灵花,传闻里,那是个奇女子呀,那么她要讲的故事一定特别有趣吧?   当即他就往旁边的坐榻上一坐,“那你且讲吧,不过本世子丑话说在前头,炎国政事,本世子绝不牵扯其中,随便你讲,本公子也此刻这答案!”   南昭见有戏,已十分感激了,便笑了笑,开口开始讲道:“从前,有位男子,他生来便有尊贵的身份,本该备受尊重,却受尽了自己亲人的嫌弃和白眼,只因为他生来时,就与别人不同,他的父亲听亲信的术士说他是祸国克亲,更赐他毒药,没想到,他喝下毒药之后,竟没死!”   这些有关于周仰的故事,鲜少有外人知道,所以世子殿下也未听闻过,一听到有人喝毒药不死,更是十分好奇问:“怎么,难不成他又服下了解药吗?”   南昭摇头,“不止没有解药给他吃,自那日开始,每天他都需喝一碗毒药,因为术士说,那样可以为他的兄长治病,但真相却是,他的兄长根本就没病,只是为了让他每日都受尽毒药穿肠的痛苦,但即便受尽了折磨,他依然没有活着这些阴暗之中,他比周围的所有人都善良正直,因为比起那些折磨他的人,他看到更多的,却是与他一样遭受不公对待的弱者,所以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长大,成为一个可以掌控自己命运之人,不但能为自己做主,亦能为这不太平世道上千千万万的弱者做主……”   世子听到这里,已然清楚,这是关于谁的故事了!   “本世子曾与泰安王殿下见过几次,倒未深谈什么,不过他温儒大方,是一谦谦君子!”他叹了口气,问道:“姑娘讲的,是泰安王殿下的故事吧?”   南昭点点头,有些忏愧的回答:“我九哥这一生所受之苦,是我这寥寥几句无法诠释的,我更深知,以他的性子,绝不愿将这些过往展于人前……按理来说,世子殿下不管于小女还是泰安王都没过多交际,犯不着为一杯冠上谋逆之罪的别过王爷涉事其中,但小女觉得,世子殿下是可理解这份不易和期盼之人!”   世子点点头,怅然道:“多少有志之士皆有一个能大展宏图,安定天下的梦想的期许,我也生在皇家,自然懂得,可说句直言,正因为懂得,才知不易,非手足同盟,光靠理解是不够的!”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为故事动容感慨,但故事以外,他们并非一路人。   聪明人,绝不会做一星半点儿于自己不利之事,他不让人将南昭捉走,已是仁至义尽了!   南昭却依旧不肯放弃,她说:“世子殿下错了!”   “本世子哪儿错了?”世子面色一沉,这女子真是胆大妄为,求人办事,还这般姿态?   南昭面不改色的回答:“世子也说,你与泰安王一样,有一个大展宏图的梦,即便你们并非手足同盟,甚至有朝一日,还可能是敌人,但那个梦的的初衷,应该是出于善意,是相信这天下可以更好,百姓安居乐业,而非纯粹的野心私利,既然如此,那世子怎能忍心看到善的一方,在今夜一败涂地呢?” 第195章 :伸冤   怎么忍心?   世子一手背于后背,听完她这番话,若有所思起来。   南昭以为自己打动了他,眸中充满了期待,希望可以听到他改变主意的回答,但对方思及再三以后,终还是告诉她:“你讲的故事很有趣,不过,这还不够!”   她听后心头一沉,急切的说:“世子殿下若有何要求可以提,南昭一定尽我所能去完成!”   世子淡淡一笑,“其实,换了别的事,本世子倒也愿意做个人情,但此事关系重大,又是如此敏感之时,不插手别国内乱私斗是底线,本世子虽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但不落井下石是原则!”   他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她今夜从这里出去后,忘记见过她。   南昭实在无奈,她也看出来了,这位闳国世子表面亲近,似无城府,其实行事十分机警有条理,她今晚是白来了!   人家已在请客人离开了,她也不好一直留在这里苦苦哀求,浪费时间做无用功,毫无意义。   “谢谢世子殿下肯给小女时间,听完那个故事!小女先告辞了!”她再鞠一躬,缓慢退出了这间厢房。   从驿站不引人的出来,站在无人的街上,望着头顶那夜空中的半轮清月,心头十分失落。   九哥身陷困境,却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如故……”她回望了一眼驿站的方向,始终有那么个人,深住在她心中,在她彷徨无措时,她便期望他会提着一盏明灯,在黑暗中为她指路。   他教她如何活着,她学会了!   可是此刻才发现,光活着却不够,不够强大,亦不够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难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些无用之事,她所浪费的每一刻,九哥都在受着煎熬!   既然,闳国世子不愿意帮忙,她就得自己想办法去见皇上。   陇西府离这里不过半柱香的路程,她疾步前往,还没走到,就遇见好几队沿街巡逻的御林军。   今夜宵禁,所有过了时辰还在街上游走之人,皆会被抓去问话,轻则罚些钱财,重则直接丢进大牢;所以此刻整个街道上无一人,好在南昭身手敏捷,一听到马踏声,立刻就跃到阴暗处躲避,见他们过去了,才出来继续往前走。   到了陇西府外,见到外面围着比上次更多的御林军,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若想翻身上墙,必定被发现,府院内只怕比这人还多,她还没见到皇上,就必须与这些人大打出手,光是打,她有灵花,倒不怕什么,可若是被那个久悟插手,她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是,只要她动了手,最后没有说服皇上,那么她今夜夜闯陇西府,都将被冠上行刺的罪名!   正在她躲在暗处暗中观察时,陇西府内有一行人出来,为首那人一身银质轻甲,头冠高束,本是一张清俊的脸,但眉宇中却充斥着一股唳气。   “太子殿下,马已备好!”一九命侍卫上来禀报。   周政无应答,冷面翻身上马,后面跟着一列列九命侍,全副武装,这般从街巷骑马穿过,声势浩大,煞气腾腾。   恐怕又是要去抓谁了,南昭觉得,太子不在陇西府中,此刻便是见皇帝最佳之时!   她当即就默念灵花咒,开始引鬼,没多久,就有一只亡人来到她面前,她持灵花之力在其灵身上,因为这些御林军都有编排好的队伍,若其中突然少了一个人,只怕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她等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一个因为拉肚子而落后的御林军,她瞧准机会,让亡人上了御林军的身来到她面前,自己将身上御林军的轻甲脱下来,南昭几下换上,因为这军甲很大,她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的东西全塞里面,再将被她打晕的这个御林军拖到阴暗处藏好。   之后,她便找机会跟着巡逻的御林军到了府院内,上次来过一回了,要找皇帝所居的那院子并不难。   不过这些御林军防卫十分讲究,每一队几时该从何处经过都很精确,若是晚了或出现什么变故,很快就会层层报上去,上面很快就会查下来,所以她时间有限,不能一直跟着这队御林军巡逻浪费时间。   最后,终于让她抓住机会脱身,她以最快的速度朝皇上所居院子而去,到了院门外,又有一队御林军守着,门是不能走了,她干脆从旁边的院墙翻上去,刚到墙头,下面站着的御林军似听到了什么动静,机警的往上看来,她敏捷地翻身吊在抢的另一边。   “怎么了?”   “我刚才感觉墙上有人!”   “别疑神疑鬼了,这内院在陇西府最深,能进来的,只怕也只有鬼了!”   南昭听他们的声音稍微远了,也并未立即再翻身上墙,她吊在那等着,时间就这样流过,她用力吊着身体的手也开始颤抖、满脸大汗也未曾动一下。   没多久,墙那头又传来刚才那两人的声音:“我就说没人吧,你还不信!”   “那应该是风声!”   她果然没有猜错,刚才这二人是故意装作走远,若她信了,必然就会待他们离去后,再翻过去。   但其实二人根本没走远,必然是持着武器在另一头等她!   好在她留了个心眼,现在二人确认没有人了,才绕到院子那一头去了!   南昭这才翻身轻轻跃下,朝皇帝所居的房间而去。   房间外面,也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御林军守着,南昭便疾步走过去,粗着嗓子对二人说:“快通传皇上,有急事禀报!”   那两个守门的御林军见她穿着御林军的轻甲,也没有过多怀疑,只是语气不太好的说:“什么时辰了,这时候皇上都睡下了,谁敢通传?”   “什么事?”曹桂安刚从里面服侍炎帝服了汤药,出来就听到三人在窃窃私语,南昭忙微弯腰谨慎回答:“卑职有急事需当面向皇上禀报!”   曹桂安一听‘当面’这个词,脸上就生起狐疑之色,斜着眼睛打量她,果然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立刻质问道:“你这身是御林铜首编队的轻甲,理应在府外,如何会到这内院?”   南昭看已被对方识破了,却也不慌,反正都到了门外了,当即就抬起头来说:“不正是曹公公让卑职来的吗?”   曹桂安立刻认出了她的脸,先是一惊,正要叫人拿下她,南昭抬起手臂抛出她早携在身上的那只鬼灵,因为有她灵花加持,此鬼灵上人身轻而易举,瞬间曹桂安就安分了!   “哦——是你啊,随杂家进来吧!”鬼灵朝她招了招手,旁边两个御林军虽觉得曹公公这前后有些不同,但怎么也想不到,就在那一瞬间,曹公公已非自己了!   南昭便小心翼翼的迈步跟在曹桂安身后,进去之后,还不忘将门从新关上。   这间炎帝所居的厢房分外、中、内三连,最外面则是用于临时见客之用,中则是给夜里伺候的宫婢太监守夜使用,内间才是皇帝所居的寝室。   曹桂安直接带着她朝内间走去,里面有两位伺候的宫女见他带着一御林军进来,小心提醒了一句:“曹公公,皇上已睡下了!”   “知道,你们先行退下吧!”声音是曹桂安的,但说的话皆是南昭所引的鬼灵所言。   宫女们哪儿敢不听御前大总管吩咐,很快就从这儿退到了外间。   南昭再与曹桂安进入内间之中,炎帝确实已睡下,不过因为最近时常头痛,还多做噩梦,所以炎帝让下面的人在房间中留了不少灯,可以清楚看到他身穿一身白色的绸缎睡袍侧卧在榻上。   听到脚步声,不悦的说:“朕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来打扰,曹桂安,连你也老得记性不好了吗?”   说着,炎帝目光略微往曹桂安身后一看,顿时心叫不好,坐了起来,脸色全变的质问道:“曹桂安,怎生还带了侍卫进来?”   按照规矩,若无危险,这种带刀的侍卫是不能近入内间的,所以炎帝才这般惶恐。   曹桂安没有说话,呆木的站到一边,是南昭上去,在炎帝榻前双膝跪下,沉声道:“小女南昭,见过皇上!”   “南……南昭?”皇帝脸色全变了,当即就要张口叫人,南昭赶在他声音出来前,抬手引出灵花之力,赌注了他的嘴巴。   “呜呜——”皇上暂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怒目看着她。   南昭跪在地上辩解道:“皇上,凭小女手心之力,若要行刺,皇上方才就没命了,之所以不让皇上说话,是怕皇上引来不必要的人,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指着自己的嘴巴,盛怒的脸上,恨不得将她拉出去砍了!   她便说:“皇上要说话自然可以,但皇上要答应小女,先听完小女的话再做决定可好?皇上若答应,请点点头!”   虽然恨她这般目无龙颜,但皇帝也别无他法,只能点点头,她则收回了灵花之力。   “南昭!你大胆!”   南昭跪在地上乖顺的回答:“小女确实大胆!”   “你说你非来行刺,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皇帝问出来之后,自己也猜到了!   “你是来替你九哥喊冤的!”自那夜国师无涯子被刺杀死亡之后,炎帝自己也未曾见过周仰一面,但哪个犯了罪的罪人在他这九五之尊面前,不是求饶宽恕的呢?   他不听,不见!   要坐稳这座江山,即便是至亲,也不能相信,更何况他这二十几年来,对周仰的畏忌颇深。   “小女确实是来替九哥伸冤的,九哥他从无谋逆之心,如何会在突然之间,刺杀国师呢?”   皇帝都无需深想,便立即回答:“因为他与国师积怨已深,早就对国师恨之切切!”   “是,那么按照皇上所言,是仇杀,那就是私人恩怨,何以被认定为谋逆呢?”   不管按照列国哪一国的王法来看,谋逆与私人恩怨的仇杀都区别甚大,而周仰被抓的罪名便是谋逆,才因此,牵连到国公府,若最后谋逆罪坐实,泰安王母氏一族即会被株连九族;若是后者,便只有周仰一人受罚。   皇帝被南昭这般问,也有些反应过来,他只记得那夜国师死讯传来,周仰被当场捉拿,他气得头痛欲裂,根本无心去思考这其中细节。   国师死了,能让他长生不老的昙镜不见了,他所有美梦都成了泡影!   而周仰一直是他心头所忌,是否真的谋逆,生与死他并不在意了!   这些南昭几乎都想到了,她在皇帝迟疑这片刻继续开口道:“皇上,再说泰安王刺杀国师之事,我回来时已听闻了大概,国师是在从云州军营修碑的路上被杀生亡的,在此之前,不少人见到他与泰安王因为修碑一事起争执,所以他之后被刺生亡,泰安王成为第一嫌犯顺理成章,可是皇上可否想过一个问题,为何国师被刺死当场,泰安王就被抓了现行?”   怕皇上没听明白,她极其详细的解释道:“既是起了争执,泰安王才行刺,那属于突发行为,那么在城外无人之地,如何会被太子殿下的人抓住现行?是太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局?”   皇上听完她这些话,倒也不觉她是来对自己不利的,也就放松了警惕,但他并未将她提出的这些疑点当回事,很随意的口气回答:“太子身边有位久悟大师,你也是玄门中人,未卜先知不是常有之事吗?”   南昭回答:“非也,即便真是道行高深的修行者,也不能占卜泰安王的卦象!”   “为何?”炎帝挑眉,来了兴趣。   “因为泰安王身上有灵花印,所有与灵花有关之物,皆是逆天而来,从一出现便改了天道轮回,故,即便能窥探天机者,亦不能窥探其宿命!”   炎帝锁眉,若有所思,“就算如此,也可以是泰安王安排行刺前露出了马脚,被太子洞察……”   关于这一点,南昭也想好了对答的话,就等着皇帝自己提出来了,她说:“若真如皇上所说,泰安王提早做了计划要杀国师,那怎会愚蠢到亲自去刺杀地?他要杀人,大可以派杀手前往啊,为何要亲自出面?连任何隐藏的装扮都不曾有?别说他是身份尊贵的泰安王,就算是个普通老百姓,也不会如此愚蠢吧?”   回来得急,南昭其实根本不知当夜的细节,但她听说了,当夜她随昙镜一同失踪,封狱碑突然裂开了,后来无涯子与九哥起了争执,就不难猜了!   她与吕东来早知无涯子有鬼,所以无涯子必然要动封狱碑,被九哥拦下了,后来无涯子在回去的路上被刺生亡,九哥既是被当场抓获,必然只是敌人设好圈套等着他来!   炎帝并非是傻子,她说得这么清楚,又怎能不懂?   有时候,不怕这人被蒙在鼓里,就怕他在装傻,南昭跪在下面,从观察皇帝眉目间的神态到现在,已十分确认,他就是在装傻!   “皇上从来就不喜欢泰安王,将其视作眼中钉!”   “南昭!你大胆!”皇帝面色一黑,“你当真以为朕是怕你行凶,才不叫人进来拿你吗?”   南昭面不改色的回答:“皇上大可以命人来拿我,但那时,南昭绝不会束手就擒,以我之力,杀您半数羽林卫还全身而退应该不难,且到那时,皇上一定也会全城通缉小女,那么小女也只能背水一战,被迫成为皇上的敌人,您有御林军千万,而我只有灵花一朵,我没个好活,但皇上也不会太安乐,与其两败俱伤,何不在此之前,选择两全其美的法子?”   炎帝最恨别人威胁她,而南昭以这般口气与他说话,已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上一次那般盛怒,他将注意力停留在‘被迫’一词上。   “那么你此刻,并非是朕的敌人?”   南昭立刻表明忠心道:“皇上是天下百姓拥戴的九五之尊,小女若不被冤枉逼迫,又怎会愿意与皇上做对?”   看皇上有所松动的神态,她又补充道:“其实,小女今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这里与皇上单独话语,不止是为泰安王伸冤求情,也是为皇上而来!”   “哦?”炎帝这话就听不明白了,为了他来?   “皇上您仔细想想,若泰安王确实是被设计陷害,那么杀害国师之人又是谁?”   自然是当场捉拿泰安王的太子殿下了!   “此人为何要在此刻,杀害皇上的亲信国师大人?是早有预谋,还是因为一道密旨?”   说到密旨,皇上立刻想起来了,他给南昭那道密旨,确实有私下透风声给太子那边,所以国师死之前,太子就知道周仰也有可能成为储君。   但若在密旨真的公之于众前,周仰已死,那么密旨存在与否,也不重要了!   “皇上,若他真是杀国师的凶手,那么真正有谋逆之心的人,怎会是泰安王殿下呢?”   果然,南昭这一席话,让皇帝意识到这其中阴谋,并非仅是两个儿子间权利的相斗,他若纵容无视,那么周仰死后,唯一一个影响太子的人,便是他这个皇帝老子了!   他以前不忌讳这个太子,是因他那时有国师,而现在,国师死了,太子身边却有一个久悟道行高深的久悟!   不过,他终究是皇帝,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惶然表现在南昭面前。   就算太子不孝,亲儿子尚且能如此忤逆,何况这个谁也不是,被人称之为妖星的灵女呢?   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   “这些都是你一人口说猜测,泰安王行刺国师,人证物证俱在,且他被抓之后,他外公司马封则与调控十万云州军的虎符一并消失,这怎能不让人怀疑?朕只相信眼睛看到的证据,而非你区区之言!”   南昭也早就料到这皇帝老儿会这般嘴硬,她当即就表明道:“那若小女可以将真相展现到皇上面前,皇上可否给泰安王一个平反的机会?”   皇帝虽嘴硬,但也不愿将自己的后路封死了,思忖片刻后回答:“机会只有一次,看你有没有能力把握了!”   若是不能,就算周仰真的冤枉,那也怪不得他这个父皇视而不见了!   南昭感激地做了一个礼。   也是此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有人来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她对皇上说:“不是太子,就是太子本人来了,也罢,方才我穿御林军衣服进来,必然他也知道了,躲不了,就直接对峙吧!”   皇帝见她如此坦然,倒有些替她担心,还问:“你明知太子忌讳你,且目前你还没证据证明周仰是无辜的,你就不怕此刻见到太子对你不利吗?”   “只要皇上不被轻易蛊惑,真正该害怕的人,不应该是做坏事之人吗?”   我南昭无愧于天地,有何可惧?   皇上倒是被她这气魄给震慑住了,若此女不是周仰,而诚服于他,为他所用,那倒是一件喜事!   南昭收回曹桂安身上的亡人,让其去开门,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太子周政,他是听了消息,行到半路匆匆赶回来的,这下一看见与皇帝一起出来,身穿羽林卫轻甲的人是南昭,立刻就拔剑喊道:“护驾!”   炎帝严声说:“放肆,这儿又没有刺客,为何要护驾?”   周政指着南昭强调:“父皇,此女是周仰的义妹,来此必是对父皇不利的!!”   “父皇还没老糊涂,是否对朕不利,自有定夺,快些将剑收起来!在朕面前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周政只能不甘不愿的将剑收起来,眸中生出恨意恨不得将南昭当场撕了!   没想到,在他这般密切布控下,也让她钻了篓子,若非刚才久悟派人来追,他此刻还不知这女人已到了父皇跟前了,现下,他也基本猜到南昭都对皇帝说了什么,立刻劝炎帝道:“父皇,此女是妖星,她所之言,断不可信!”   炎帝沉声道:“国师之死,是朕心头所痛,朕也觉得国师被刺杀一案多有端倪,这次,朕要亲自审理,查明真相,以告慰国师在天之灵!”   周政面色难看,但皇帝做下的决定,他怎可能改变干涉?他稍微缓了一下,强装无事的回答:“父皇对国师的君臣之情实在感动儿臣,既然父皇要亲自审理,那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过操劳!”   炎帝要亲自审理,自然要将案发时所有人证物证通通过一遍,时间定在后半夜,陇西府。   周政着手去安排人证前来,而南昭则留在了炎帝身边,寸步不离的。   周政面色难看的回到他所住的院下,丽姬已听闻发生了何事,赶紧过来轻声对她说:“殿下,这个灵女不好对付啊!”   “哼!”他眸中一狠,阴笑道:“任她再厉害,她总有弱点!” 第195章 :疑点   丑时,陇西府中,南昭已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裙,担心太子会从中作梗,她一直陪同在皇帝身边。   虽暂时得到了皇帝的庇佑,在等待接下来人证来的过程中,她却坐立不安。   以她对太子的了解,若不能对皇帝这边下手,只怕会寻别的突破口,而现在,她只身一人,没有可信任之人,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南昭,时辰到了!”曹公公来传话,她便拿起自己随身的包袱,跟着曹公公移步到陇西府展月阁,这儿平常是用于宴会的,因为地方宽敞,临时做了审案的地方。   泰安王谋逆一案,一直是由太子在审,所有证人皆在他手里,今夜也全都带了过来,还有卷宗数册,一并放在了展月阁的大厅内。   皇帝由曹公公扶着在正上方那张木雕案前坐下,卷宗他前些日子没怎么细看,今夜既要亲审,自然要看个仔细。   “南昭,你也来看!”皇帝指着她说。   南昭求之不得,立刻走过去,将卷宗拿起来细细阅读。   太子周政早到了,坐在特意为他搬来的一张椅子上,身体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斜斜的打量着南昭认真看卷宗的身影上。   卷宗第一卷记载,当日酉时,泰安王与国师无涯子在封狱碑前起了争执,泰安王动武,随行的王府卫十九人皆拔刀相向,守碑的云州军百足甲队全队可做证,卷宗最后,落下证人手印名讳。   卷宗第二卷记载,九命侍首将蒙高猛封太子之命,前去云州军营查看封狱碑之事,行到半路,突遇泰安王行刺国师无涯子,劝其无果,泰安王更扬言杀了国师,便要发兵杀帝,蒙高猛誓死相搏,才将泰安王一行人拿下!   卷宗第三卷记载,司马封早已暗布叛军,企图对皇上不利,却因泰安王被抓而计划夭折,携手下等数人逃离云州城,更有程卫兵数人可以证明,见到镇国公带人匆匆赶出城区。   还有几卷与前面的内容差不多,大致是讲泰安王是如何计划谋逆的,仿佛写卷宗之人亲眼见证,说得有比有眼。   南昭将卷宗轻轻放下,这时,周仰也被从天牢里提审出来。   当他一被羽林卫押进大厅时,南昭虽早有心里准备,但真的亲眼看见时,心还是紧揪在一起。   九哥手脚上都锁着沉重的铁链,他还穿着那日他们在菩提塔外分开时的衣物,只是外面那华贵的袍子在入天牢时被褪去,只穿内衬的白衫子,在天牢内关了两日,已脏得不成样子。   而就短短两日,她那明俊的九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束在头顶的玉冠已不知去向,发束缭乱如草,犹如乞丐,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不曾因为自己今日处境而有丝毫妥协。   这种精神,南昭不止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而这样反差的冲击,更令她心里难受,她第一个出声问:“泰安王已封亲王,谋逆罪还未最后定论,他们对亲王用刑了吗?”   来时,周仰只知,他父皇要亲自审理他的案子,羽林卫进天牢带他过来。   早在他被抓当日,他就知道一切都是周政的阴谋,他曾请求面见父皇道出实情,可是炎帝视而不见。   而在这漫长的两夜一天中,他几乎已认清了现实。   他的父皇啊,何曾耐心听过他一句话?   早在他出生那年,父皇不就盼着他死了吗?   云州天牢内,潮湿昏暗,到处都是腐烂的味道,他想,他这一生,也许就止步于此了!   遗憾时常有,而今却只剩不甘。   不甘的并非是没有将这条路走出光明,而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来时,他都想好了,不论白绫还是毒酒,若能死,已是上天的眷顾了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他眸中立刻燃起了希望,是南昭!   她回来了!   他还以为,她已死在昙境中了!   太子周政接过南昭的话来说:“用刑?你一小小庶民,哪儿只眼睛看到对泰安王用刑了,他身上可有伤害?”   南昭不再说话,但眸中却全是愤慨和隐忍。   虽看不到九哥脸手脚上有任何伤痕,但太子阴毒的性子她可清楚得很,九哥落到他手里,怎可能未受刑?   不在表面上留下伤痕的酷刑数样不少,她一看九哥那苍白的脸色,就知没少受苦了!   “念卷宗!”皇帝直入主题。   曹公公则拿起卷宗来,在堂内高声阅读,阅读完毕之后,炎帝问跪在下面的人:“周仰,刺杀朝廷重臣,与镇国公密谋行刺朕与太子,你可认罪!”   周仰沉声回答:“父皇,卷宗皆是一派胡言,儿臣未杀国师,更未与镇国公密谋什么!”   “那么你就是不认了!”   “儿臣若行下此大逆不道之事,愿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正是他的声音落下时,外面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亮,‘轰动’一声,雷声滚滚而来。   前半夜都是夜月当空,突如其来一道炸雷,再应上周仰的誓言,难免令人遐想。   周政站起来,一脸担心的说:“九弟你这人真狠啊,在离父皇这般近的地方发毒誓,看到了吗,老天爷都知你在说谎,要五雷轰顶没人拦着,可别将父皇连累了!”   炎帝确实被那雷声给吓到了,缩在案后的椅子上,竟相信了这雷就是要劈周仰的,要人将周仰押到屋外!   “皇上!”南昭忙出声道:“那不过是一道雷而已,若它今日真劈下来了,皇上并非是要离泰安王远远的,而是要整治那些以法术吓唬皇上的术士!”   “南昭,你是说?”   她一脸冷沉的回答:“刚才那道雷并不寻常,若小女未看错的话,那是有术士故意引的雷!”   至于术士是谁她没有点名,毕竟未亲眼所见,在皇帝面前冒然开口不妥。   周政立刻出声道:“父皇,南昭说这些话分明是为了替泰安王开脱!”   南昭并不否认,她说:“太子殿下,泰安王若真有罪,绝不会因我这三言两语而洗清,相同,泰安王若无罪,也不会因为这无中生有的雷声而认定他就有罪!”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不就是个雷吗?若太子殿下喜欢听雷,得空——南昭也可设法坛引雷,为太子殿下劈个够!”   “你!”太子竟被她这句话呛得哑口无言。   对于道家一派的高人,能呼风唤雨不算稀奇,而听完她的话,炎帝也觉方才那道雷颇有些蹊跷。   做皇帝的,最恨别人玩弄,那双老眸中也随之露出一股阴暗的光。   周政也十分会察眼观色,为此暗自在心里痛恨南昭,三言两语竟就令他父皇信服。   以前,炎帝是对国师的话言听计从,他以为除了国师,父皇六神无主会更亲信于他,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帮了南昭一把。   此女不除,只怕很快就要代替无涯子生前的位置了!   那道雷,便被南昭的话将注意力引开,炎帝命数名证人面圣,南昭早知道短短两日便能被太子搞到那么多卷罪状卷宗,少不了有人落井下石,所有证人里面,竟有一人是王府卫!!   此人虽不如寻龙寻虎几人与她那般熟,但也时常会在九哥身边看见,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寻松。   南昭看到那人进来时,心里很难受,可想而知,她九哥比她更难受。   这是一直以来护他生死,他当作亲人、兄弟,最信任之人,却在卷宗内按下血手印,指证他谋逆!   南昭还特意去翻看了有此人证词的卷宗,上面清楚写着周仰如何刺杀国师,并与镇国公商议之后发起兵变之事!   “你叫寻松?”炎帝问道。   “是!”   “这卷宗上所写是你被人威逼画押,还是确有此事?若是威逼,此刻朕亲审,大可以道来,朕恕你无罪!”   皇上的担保都摆这了,南昭与周仰都十分期盼的望向寻松,希望他可以如实道来,毕竟别的证人证词都可以是太子安排的,而寻松是周仰是贴身护卫,性质就不同了!   寻松却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回答:“卑职所画押的证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听到这句话,同样跪在地上的周仰眸光一暗,失落贯穿了他全身,他问:“寻松,你何以至此?”   “王爷,对不起,寻松不能与其他兄弟一样,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谎,您确实亲手杀了国师,也与国公爷密谋起兵一事,属下当时就在,听得真真的!”   “你胡说!”周仰双手在抖,那种被最信任的人当面插一刀的怨在眸中凝聚。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寻松趴在地上,头轻轻嗑在地板上,十分诚恳。   周仰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上方的悬梁,数不尽的讽刺。   周政趁热扇风的出来,亲自呈上另一份卷宗:“父皇,除了证人证词外,这儿是仵作验尸的结果。”   卷宗上清楚写到,国师无涯子尸体上中箭五支,但真正的致命伤,来自于胸口的一剑伤,而通过对周仰所携的青冈剑刀刃对比,确认是同一把剑!   “泰安王那把青冈剑是风州著名铸剑师陶铁所铸,剑刃有螺旋纹角,被其砍伤后,也会留下特有的伤痕,且那位铸剑师早在几年前就已去世,青冈剑世间只此一把……”   皇上看完了,也听完了,不管证词证人证据通通都证实周仰的罪行!   而周仰却除了口说自己冤枉以外,再无别的可以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形势实在不妙!   南昭知道,若要扭转局面,必须得从寻松、以及那把青冈剑下手,她当即请求道:“皇上,可否让小女看一看那把青冈剑?”   炎帝也在等她说话,当即就准了!   没多久,曹公公便将那把当日周仰被抓时携带的青冈剑呈到她面前,她将剑拿在手中,缓缓出鞘,可见刀刃上还占着血迹。   南昭问:“九哥,当日他们从你身上将此剑拿走时,你可曾用过它?”   周仰摇头:“不曾,那夜发现国师一行人被埋伏,本王与众王府卫上前查看,便被随后赶到的蒙高猛等九命侍团团围住,本王连拔剑都不曾有!”   她当然相信九哥说的都是真的,确认这一点,就证明此刻这剑上的血迹,是后来才有的。   她低头,闻了闻那血的味道,是人血!   接着,她便闭上眼睛,将手放在那血上,用灵花之力去感知剑刃上残存的意念,竟真的让她看到了一些零星画面。   是夜,奔跑的马儿,暗影四伏。   接着,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南昭之所以能通过剑身看到这些,并非是此剑有灵性,而是那鲜血确实来自国师无涯子,因为是惨死,有怨念,加上无涯子生前虽然算不得真正的大师,但在昙龙的帮助下,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他的血本身就比寻常人的血更有灵性。   但遗憾的是,只靠这些残留的血看到的实在太少!   “南昭!你看好了没?”周政又坐回了那张椅子上,颇有些期待的望着她。   本太子布下如此精密之局,你倒是以你灵花之力来破啊!   南昭未看太子,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周仰那边,见她九哥垂头跪在那里,像是放弃了一般,心头更是着急。   “既然看好了,就将证物收回吧!”周政命令的语气说。   曹公公便要上来收剑,南昭突然想到一件事,若此剑确实是当时行刺无涯子的凶器,那么就绝不可能是她九哥所携的那一把啊!   因为周仰到时,无涯子已经气绝身亡,而他当时身上的青冈剑还未出鞘过!   “等等!”南昭绕过曹公公身边,直接走到周仰身边半跪下,问道:“九哥你且仔细看看这把剑,可有什么要说的?”   周仰缓缓抬起头,能近距离看她一眼,眸中有生起那熟悉的柔波。   虽不知她为何要他看剑,他还是照办了,细细看过之后,面色跟着一变。   “这把剑非本王那把青冈剑!”   那边坐着的周政立刻站起来强调:“所有人皆知,青冈剑这世上只有一把,那剑刃是经过特别铸炼而成,他人也仿造不来的!”   别的事,全凭周政事先安排好了,他无话可说,但关于青冈剑,周仰自然有得说了!   他接过话来说:“此剑虽然与青冈剑一模一样,但却有不同!青冈剑是镇国公八年前送本王的佩剑,这八年中,它一直都在本王身边,本王几乎日日佩戴,它的剑柄处,早就被手磨得光滑圆润,而这一把,却是一把并不常用的剑,所以剑柄崭新,还有它的剑刃,虽已开刃,但因使用较少,有很大不同,这把剑只要给稍微懂兵器之人一看便知!”   炎帝一听有了头绪,立刻就叫来他的御前金首将军赵子峰,将剑给他看。   赵子峰道:“启禀皇上,此剑是一把新剑无疑!”   因为赵子峰非泰安王与太子两者的人,他的证词,炎帝还是相信的。   “即是一把才开刃不久的剑,就根本不是泰安王所有的那把青冈剑!”南昭强调道:“太子殿下说,这世间只有一把青冈剑,看来是殿下孤陋寡闻了,这不,眼前就有一把?”   至于这把又是打哪儿来的,他周政不是最清楚吗?   周政却不以为然回答:“只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万一是泰安王早就想到要为自己脱罪,在这之前,就偷偷准备了另一把剑呢?”   这么推测,也是行得通的。   所以,南昭只能证明青冈剑的问题,是不够的,她还需得将证人寻松的证词攻破,证明他在说谎!   “皇上……您没事儿吧?”曹公公担心的声音传来。   坐在正上方的炎帝皱眉扶着额头,头疾症又犯了!   这种情况,审讯自然不能继续下去了,炎帝便强撑着宣布道:“此案接下来的审讯暂缓,待明日天亮之后再继续。”   他还下令,将周仰先关押至陇西府中,由羽林卫严加看管,不仅如此,他特赐了南昭一道帝金令,见此令如见炎帝本尊,上一个得此令的,正是国师无涯子!   南昭激动的接过帝金令,有了此令,她在这陇西府内畅通无阻,由此可见,炎帝已基本偏向她这边了!   现在,所有证人也被移至偏院,太子及九命侍都不可干涉,这算是给了南昭一个机会,她可以在审讯之前,去从这些证人身上下手。   待炎帝回去休息时,她先去关押周仰的地方与他单独见面。   陇西府,展月阁西厢。   换了羽林卫看押后,周仰手脚上的铁链已被取下,他可以自由的在房中行走,只不过为避免他畏罪自杀,时时刻刻都有羽林卫守着他。   南昭步入西厢时,他正坐在雕花桌前等她来。   “九哥!”   “南昭,九哥本以为,此生将再也见不到你了!”周仰说此话时,眸眼苦涩。   她眼角发酸,急着道歉:“对不起,南昭回来晚了!”   “九哥怎会怪你……”他叹了口气,沉声说:“无论那些想置我于死地之人如何折磨我,也不过如此……”   而真正令他心冷的,却是被自己亲近的兄弟背叛!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寻松的情景了,那天,他有了这几的封号及封地,年少的他,终于有机会离开天都,去往一个没有父皇和兄长的陌生地,他心中充满了期待又害怕,茫然无措的坐在马车里,前往泰州。   突然,有数名黑衣人持剑行刺,户行的十几个人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中,他虽在深宫中这些年苦练武功,但面对训练有素的杀手亦身陷危机,眼看就要被乱剑砍死,突然有数名身穿统一灰蓝色长衫的少年闯入,将他从黑衣人手中救出。   他正要感激恩人的救命之恩,这些人却全都跪在了他面前。   这就是他外公为他训练的王府卫,那时,他们皆少年,虽嘴里叫着他主子,每个人眼中透着的真挚与纯粹,绝非卑微!   寻松便是其中一人,他们皆是很小就流离失所的孤儿,所以大多没有名字,司马封训练他们时,也不用名字,皆用数字代替,等他们到了周仰身边,他觉得总叫数字不妥,就与他们取名。   因为那一年,他已在着手寻找身有灵花之女,所以便以‘寻’字为他们的名。   寻龙觉得自己最是霸气,所以要了一个‘龙’字,寻虎呢,没有什么想法,既然他叫‘龙’那他就叫虎吧!   周仰想到当年的情景,脸上情不自禁的带着一抹追忆的淡笑,他说:“待我问寻松想要什么名字时,他说,他的家乡有许多松树,但他的家乡再也回不去了,他在别处看到松树,便会想到家乡,所以用‘松’字为名。”   南昭听到他将昔年之事,记得如此清楚,便知,只有真心对待之人,才会记得这些吧。   试问这些自来出生就高人一等的皇族,有谁是这般对待比他位低之人的?   自然没有!   听完寻松的故事后,天都快亮了,南昭不愿耽误时间,只能与周仰告别,接着,她前往偏院见寻松。   羽林卫见了她的帝金令,纷纷尊从的让开道,放她进入关押寻松的房间。   此刻,寻松一身王府卫的灰蓝色长衫,二十七的年纪,面上是习武人的刚毅,但见到南昭单独进来时,他还是露出些许慌乱。   别人也就算了,身为王府卫的他,怎会不知南昭的本事?刚才他当面作证指认她九哥谋逆,她一定恨他得牙紧,会做出什么事来不难想象!   南昭倒没有要吓他,相反,脸上还带着平素见到王府卫时的那股亲切,唤他名字道:“寻松,你不必怕我,我要为九哥查明冤情,就算杀了你,也无济于事!”   寻松听后,已收起了那抹惶色,视死如归的回答:“无论你来,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改供词!”   “很好!”南昭几步走过去,打量他的头发、脸、衣服后,感叹道:“我曾在云州街头见到寻狸几人被九命侍如何对待,你是唯一一个,身上无伤,甚至连衣服都一层不染的王府卫!”   这只证明一件事,他在所有阴谋发生之前,就已被太子策反了!   寻松逃避着她打量的目光,站在那边。   南昭便偏要走到他身边去,还垫着脚尖,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寻松听后,面色有变,却装傻回答:“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第196章 :抢人   南昭收回脚,用那种已洞穿所有的高深目光紧盯着他说:“一个人背叛或者说谎,总是有原因的!”   在周仰那里,她听闻了寻松的故事,他本是晋国人,那年闹瘟疫,死了不少人,他的父母和家人皆未能幸免,司马封在死人堆里将奄奄一息的他救出来,才有了一条活路。   他的人生与别的王府卫没有太多区别,将守护泰安王作为自己的使命。   可突然之间,他逆向而行,对曾经他宣誓用生命捍卫的人落井下石!   来时,南昭一直在想,是什么,让一个孤儿,对他曾给他延续生命的恩人恩将仇报?   现在看到这个人之后,她才明白,人性,本就是经不起考验的。   但五十名王府卫,紧紧只有一个人如此,对于她九哥来说,算是幸运吧?   至少还有四十九个人,愿意为了他赴死!   南昭再此开口说:“寻松,你认为——你这样做,你们真就能在一起了吗?”   这一次,她咬字清晰,相信对方听得很清楚。   寻松低下头,装作未听懂的样子。   她便继续道:“一个孤儿,无亲无故,要做出违背自己良心和道义之事的原因,若非利益,则是情了!我认识的王府卫,每一个都五大三粗的,因为每日都有训练,所以身上大多数时候都有一股汗水味儿,你却不同,在落到太子手里两日,不禁衣服干净整洁,还有女子的香粉胭脂味儿——”   听到她说完这些,寻松明显有些慌张,眼珠子胡乱在眼眶里打转,不敢直视她逼人的目光。   南昭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淡淡一笑,像与朋友随意话语的口气问:“她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吧?”   对方却强装镇定的狡辩道:“也许是来时碰到了这府院中的哪个丫鬟留下的!”   她又怎会相信呢,继续自己的话说:“当然是极其美好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从小就无亲无故的你,有一天,突然遇见一个女子,给了你前半生想也不敢想的期望与温存,任谁,也会贪心,想要得到更多,是我,也无法自拔的——”   她尾音拉长,轻轻叹了口气说:“但你错就错在,不应该用背叛亲近之人来成全你的感情!更何况,那个女子是太子送到你面前的!”   寻松知道她是来套自己话的,就算她说对了,只要他闭口不说,她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去证明,到了皇上那边,一切都可以推说成是她的猜想!   “寻松,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愧疚吗?”南昭深望着他,情绪在双眸中晕染很深。   “你可知道,你这一道供词,要害死的,不止有泰安王,还有那四十九个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可以这般自私,为了一个女人,而将所有人都推向死亡,含冤带着谋逆的罪名?”   寻松终归还是心中有愧的,当她质问声颤颤的从口中一句句抛出来时,这男人内心也在不停的挣扎。   若非没有选择,谁又肯走到这一步呢?   他至少没选择而已,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已走到这一步了,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所以打算沉默到底,南昭见他软的不吃,也就脸色一变。   “哦,让我来猜猜,那个女子,此刻就在陇西府吧?香粉味儿残留得并不久,想必不久之前,应该还与你见过面,那么,她应是丽姬身边的哪位美人?”   丽姬最喜欢以色诱人,当初不就是这么对沈如故的吗,实在太容易猜了!   “以太子的手段,无非就是逼你,若是不按照他的话办,就杀了那个女子,若你昭办了,还许你美好前程,确实是件两全其美之事!”   寻松只有沉默回给她,她也没有什么耐心了,压低了声音说:“但是,如今事态不如太子所承诺那般一帆风顺,皇上既要亲审此案,你与太子所假造的供词更是漏洞百出,就算你不开口,自有人替你开口!”   她最后的话,说得十分用力,眸中还露出了一丝狠意!   寻松心头一颤,却一副无所畏惧之态回答:“你不必吓我了,无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的!”   “你是觉得,我无法让你开口,也就无法让别人开口吗?”   “你口中的别人是指?”寻松不太清楚地问。   她直接告诉他:“确实,与活人打交道最难,人心隔着肚皮,心里藏着什么鬼,嘴里又说什么话,实难分辨,还是与鬼打交道比较容易!”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将灵花在手心绽放说:“要一个活人开口我办不到,但让一个鬼开口,对我来说,却易如反掌!”   “你……要杀我?”   南昭摇头,脸上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终究曾用了数年时间,陪伴在九哥身边,是他所信任之人,即便你今日做这种事,我亦相信,凭他善良的本性,任然希望你能有个善终,所以我又怎舍得亲自杀了你呢?”   她目光朝着紧闭的雕花门那边看去,好像看的是整个陇西府院。   “但是,她——我却是可以下得去手的!”   听到‘她’这个字时,寻松的面色一慌,却强装着不懂的模样。   南昭知道,这都是假装,也就接着说:“你说,我能夜闯重兵把守的皇上寝卧,在天亮之前,找到那个女子应该不难吧?”   寻松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知道,她现在还有帝金令,要找到那个人,易如反掌!   “此事与她无关的!你不要害她!”寻松慌乱的说。   终于,肯承认了,她心头暗自松了口气,以温和的语气劝道:“寻松,你好好想想,就算今日,泰安王因你的口供而死,曾背叛旧主的你,当真就能在太子身边平步青云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那么你保护的那个女人呢?她真就对你是真心的吗?”   一说到真心,寻松就不假思索的回答:“百合是真心对我的,她有了我的骨肉!”   原来叫百合啊!   难怪,他肯做出这么大的事!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在这里给你一个承诺,若你将实情全都对皇上讲明,我会在天亮之前,将那叫百合的女子带到你身边来,此事以后,你可以带她远走高飞,不用担心太子或者泰安王会对你有何不利!”   寻松早已松动,无措回答:“我又怎能信你之言?”   “你在泰安王身边跟了十几年,他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你可以不相信我南昭,但是他,你总该信的吧?   寻松并不愚蠢,只是被爱冲昏了头,他当然知道,泰安王与太子殿下谁才是善主,也不再继续沉默了,将所有事都对她一一道来。   原来,刚到云州的当晚,他就遇见了那叫百合的姑娘。   那天永乐坊内,泰安王带着素日最亲近的寻龙几个进入大厅之中,寻松被命留在外面,百合也与他一样,他只是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就被她眼中那一抹柔波触动。   后来妖怪胜天来袭,所有人都惊乱逃离,王府卫也在其中分散,混乱之中,他与百合被压在倾倒的门房下,那时,外面的局势不容乐观,他以为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没想到瘦小的百合却对他说:“我们会活下去的!”   他被她眼中那闪烁的光所倾倒,这一生,从未有过谁,给过他这样奇妙的感觉。   他们被困的那段时间,她与他讲了自己的身世,与他一样,皆是苦命人,后来他们获救了,本以为这一生将不再有交集,但上天却又一次安排他们相遇,两人都无法控制自己对彼此的感情,很快就私定终身。   因为王府卫平日的时间较多,除了当值的,其余的王府卫若非练武,也偶尔会出街去转转,所以他就常借此机会出去与百合私会,两个人都没想过未来,直到有一天,他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丽姬。   原来,百合怀孕了,被丽姬发现,逼迫她将事情原委道来后,竟发现与她婢女私会的是王府卫,于是她就以百合要挟寻松向她汇报有关泰安王的信息,久而久之,寻松则从原本忠诚的王府卫,走得越来越远,他也曾有挣扎,但都在百合无助的求助哀求下妥协了!   最后,丽姬承诺,若他指认泰安王谋逆,事成之后,便可以让他们双宿双飞。   这之中,他自然也有过对太子为人的怀疑,但已走到这一步了,他实在没有选择。   而现在,南昭给了他另一个选择,既可以弥补自己良心欠下的债,还可以救百合,他当然愿意。   所以他对南昭承诺,只要他天亮前能将百合带到他身边,事后送他们安全离开,天亮之后,在皇帝面前,他将会将所有事实澄清。   南昭得了皇帝的信任,保护一个婢女,应该不是难事。   很快,他就从这厢出来,并嘱托羽林卫将寻松看好。   不过,要在偌大的陇西府中,将那叫百合的婢女找出来,却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容易。   此事,必须得暗中进行,稍有不慎,百合也会有危险。   想必,她此刻的一举一动尽在太子的掌控下,她要是偷偷潜入丽姬住所,难免会被发现动机,得不偿失!   没多久,她就光明正大出现在展星阁,这儿是太子与丽姬所居之处。   南昭身后跟着两名皇帝派来保护她的羽林卫,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这些凡胎肉身,哪儿能伤到她呢?   到门口时,她与两名羽林卫说:“你们在这等着,一会儿里面要是动起手来了,劳烦这位哥哥回去向皇上报个信!”   那名羽林卫答应了,另一名,她就带在身边。   之后,两人走向门口,到了门前,外面守门的九命侍立即色变地将她拦下。   他们之中,无人不识南昭,此人可是他们主子的心头恨,眼中钉,为何会天未亮,出现在这儿?   怕是对主子不利,纷纷都拔出了刀剑,气氛紧张。   “请大哥进去通报一下,就说小女南昭求见!”南昭十分得体的说。   那人没看出她要行凶,也就转身疾步进去通报,没多久,便来请他进去。   她会到这来,周政也十分吃惊,坐在外堂正上方的椅子上等着她进来,倒要看看这妖女又要使什么招!   “你来做什么?”南昭脚步才刚迈进去,周政就迫不及待的质问,没有好脸色。   她也照礼给他行了见礼,然后开口道:“小女前来,是想与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你和本太子,有何可说的?”   凭他们互相恨不得对方马上死千万遍的心,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她人都来了,为不显她另有动机,她低眉以请求的语气问:“太子殿下可否放过九哥?”   周仰以为她是得了帝金令来作威作福,没想到开口竟是求他?   他可不怎么信,方才还在展月阁里毫无畏惧,这么快,就认输?   不止他不信,连坐在一旁的丽姬也不信,指着她阴阳怪气的骂道:“你这妖女又在耍什么把戏?”   南昭为了表演得更逼真一些,当即就跪在堂中央,声嘶力竭的说:“我九哥一生坎坷,不应该落得这个下场,若太子殿下愿意手下留情,我便将那道密旨奉上,解太子所虑!”   周仰稍有吃惊,这女人说到了那道密旨。   不错,那道密旨确实是在他心上刺痛之物,可周仰一死,密旨也无用了,一劳永逸,他为何要与南昭做这没有好处的买卖?   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致,要捉弄她一番,脸上露出一个阴坏的笑容来说:“让本太子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但光这样,还不够解本太子心头之恨,既然你如此在意你九哥的性命,那你一定愿意为他多做点儿事吧?”   她没有犹豫就回答:“只要能让殿下改变主意,南昭皆愿意!”   周政立即双手拍了拍,面不由心的叹道:“本太子真是被你们之间这纯粹的兄妹情感动啊!”   说完,他回头问丽姬:“美人儿,你素日点子最多了,你来说,让此女做点些什么,可以让周仰心痛,比他自己受难还要难过?”   丽姬最是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也早看出,周仰对南昭除了兄妹情以外,还有更深沉的感情在心,所以这问题就太好答了!   “若最在意之人,为救他而受凌辱……这一定很好玩,妾身都等不及了呢!”   周政兴奋地用手指头刮了刮她的鼻尖,“就你鬼点子多,不过深得我意,就这么办了!”   他回头指着南昭说:“我这外面一院子的侍卫难得开次荤,就用你的身子去犒劳犒劳他们吧!”   南昭装出一副十分纠结痛苦的样子跪在那,对方见她犹豫,忙问:“怎么?反悔了?你若是反悔,本太子当然不能强迫你了,毕竟你现在可是有我父皇帝金令的大红人儿!”   “我……”南昭用力在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将那种屈辱又无路可走的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小声问道:“可否让我想想?”   太子停顿了一下,倒看不出来她在表演,这也确实是件所有女子都会挣扎犹豫的事,回答道:“可以,但你别想太久,让本太子失了兴致!”   南昭点点头,太子嫌她碍眼,挥挥手让她去外面想。   南昭便埋着头退到外面,站在凌晨的屋檐下,来回踱步。   屋内丽姬一见她出去,便变了脸色问:“殿下,你觉得此女来意当真是为了求情?”   太子眸中的阴冷逐渐加深,却不回答!   南昭站在外面没多久,就感觉院子那头,有个人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看她,光线太暗,并看不清模样,但她可以从动作和身影判别,应该是个女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便快步朝那边走过去,那个女子也发现她走过来了,慌乱地转身往后面跑,不过,哪儿能跑得过南昭,她很快就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借着檐下的夜灯,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女子,发现她穿着婢女的水绿色裙装,腹部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你是百合?”   女子一惊,压低了声音问:“你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寻松被严密关了起来,南昭就知道,她光明正大的从这里进来,那叫百合的女子若没被限制自由,必然会因担心寻松来偷偷观望她,果然就被她等到了!   好在太子那边,并不清楚她已让寻松开口,所以趁此机会,将百合带离这儿!   且这里到处都是太子的人,她要带走百合,肯定被拦,不过,她来之前,就想好法子了!   怎么进来的,她就要怎么出去,当即她就一把抓住百合的手腕说:“寻松已将所有事告诉我了,我是来救你的,你跟我走!”   百合一听,立刻摇头回答:“不行!丽姬会打死我的!”   南昭信誓旦旦道:“我已答应寻松,事成之后助你们远走高飞,现在你只需要跟我走,我可以保护你!”   对方长期生活在淫威之下,依旧很怕,用力想从她手中挣脱出来,还劝她道:“姑娘,你不了解太子和丽姬,他们绝不会让我离开这儿的,我们出不去的!”   “今日不管谁来,说要带你离开,你都可以担心走不出去,唯独我!”   好歹也是大闹过阴间的主,铁了心要救人,就绝没有退缩的时候。   这一路,她也是这般过来的,别说太子这院里那些九命侍,就是能锁魂的牛头马面,她也没带怕过!   为了不让百合分心,她双手掌着百合的肩膀,义正言辞的说:“为了你,寻松连自己保护了十多年的主子都背叛了,他丢弃了自己的信仰和良心,皆是为了你,他告诉我,你是真心对他的,若他所说属实,那么也请你今日为他做一件事,为了他,为了你腹中的孩子,勇敢一点,别一直这般懦弱,别让他再因为你而腹背受制了,好吗?”   百合因为这些话,无声流着泪,最后终于还是被她说动了,问道:“你当真可以将我从这里带出去吗?”   为了让对方安心,她说:“你在丽姬身边呆了这么久,总该知道些我的本事吧?”   百合点点头,小声的回答:“他们说你是妖女……有很高的妖术!”   南昭笑了一下,“他们说得对!”   接着,她就牵着百合往外面走,刚到方才停留的院子,太子已带着人来寻她了,一看到她牵着百合出来,那眸中的怒火又一次升了起来,切齿道:“本太子就疑惑了,你这妖女怎生会突然来求我!”   丽姬站在旁边附和道:“殿下,我早就说过,能咬他主子的狗,也能咬你,只是没想到,妾身这下面养的这条母狗也生了异心呢!”   百合一听见这句话,浑身颤抖的躲在南昭身后,不敢直视丽姬那双眼睛。   南昭当即就摸出腰间的帝金令,脸上早无方才见二人时的弱态,而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正气在身强调道:“得罪了太子殿下,小女奉皇上之命彻查泰安王谋逆一案,经查,此女百合与此案细细相关,所以作为人证,这儿就先带走了!”   “你敢!”太子双眼冒着火花,若非忌惮她手心的灵花,当场就拔刀将她砍了!   相比对方的气急败坏,南昭十分平静,她问道:“太子殿下可知,见帝金令如见皇上本尊,殿下,这天下对于高高在上的皇上来说,有何不敢的?”   “你少在这给本太子狐假虎威,本太子也将话撂这儿了,今天,你谁也别想带走!”   九命侍一听主子这话,全都拔出长剑,将南昭团团围在中央。   这局面,她早在来时就已预料到了!   周政自来目中无人,在皇帝眼皮子低下都张狂得很,何况只是一枚令牌呢?   “这么说,太子殿下是确实,不将皇上的帝金令放在眼里了?”南昭高声质问道,为的是让在此的羽林卫看清楚,这并非是她无理取闹。   周政还是怕留下口舌的,他扭曲着面孔强词夺理道:“少拿帝金令说事!你公然跑到本太子这儿来,仗着有父皇赐你的帝金令对本太子不敬,教化惩治你个小小民女,如对父皇有何不敬,之后本太子会自行去请罪的!”   说完,他就下令道:“将此女拿下!”   南昭眸眼一冷,“那太子殿下,我这小小民女,就得罪了!” 第197章 :女鬼   九命侍气势汹汹冲上来,南昭引灵花之力将他们掀开,太子与丽姬被那灵光震慑,吓得躲到人堆后面,还不忘叫骂!   “此女行刺本太子,罪该万死!”   南昭未去理会他,一面护着百合,一面向这展星阁外面而去。   数名九命侍冲上来,又接连被她掀出去几米开外,不过片刻,这周围全是九命侍倒在地上哀嚎连连。   受惊的百合躲在南昭身后颤抖,她知道,南昭是她活命的唯一依仗了,今日若不从这院中走出去,必死无疑了!   “废物!你们这些废物!”太子气得脸面通红骂那些九命侍,南昭已经拉着百合到了拱圆的院门口了!   她回头,一身灵气在沸腾,眸中带着些许为九哥报仇的痛快,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周政残暴无度,迟早都该亲自来尝尝他种下的恶果!   就这样,她带着百合扬长而去。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本该暴跳如雷的周政突然收起了方才脸上的愤慨,转而变得阴鸷深沉,有何阴谋正在他眉间酝酿着。   “姑娘,太子的人没有追来了!”百合走出这段路,频频回头,此刻脸上挂着庆幸。   而南昭却有些困惑,眉头微微蹙着。   这比她想象的顺利太多了,实在令她不安。   久悟人呢?按理说她都公然去太子那边抢人了,久悟也该出手与她斗上一二的,可全程却不见人!!   前面碰上曹公公带人过来,老远就叫着她的名字。   “南昭!”   方才她让一名羽林卫先去皇上那边报信了,现在这些人都没用上。   她带着百合快步过去,曹公公大概已知晓她去做什么了,不过并没有提这件事,他扫了一眼百合的脸,随后隐晦说:“南昭……出事了!”   南昭心头一紧,几乎同一时间,就猜到是谁出事了,忙问:“是寻松吗?”   曹公公不好回答,转身带路道:“你亲自去看看吧!”   百合慌张的问:“姑娘?寻松出了什么事?”   她没回答,牵着百合朝展月阁的方向而去。   不久,他们就到了重兵把守的偏厢内,门是打开的,跨进房中,便可以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已被盖上了白布。   百合惊声叫道:“寻松!寻松!”   然后整个人便趴在寻松的尸体上痛哭。   “寻松你别吓我!你走了让我和宝宝怎么办?寻松……”   南昭站在门外,望着这一幕,心中复杂的情绪缠绕,眉目间也透着不忍。   虽曾因寻松背叛九哥而对其心中有怨,可是终归是曾经活生生的人啊,特别是在了解了他的一生之后,这样的结局,又怎能不令人唏嘘呢?   百合的哭声悲痛欲绝,不愿打扰她,但现在事态更不乐观了,她几步走进去,查看寻松的尸体,翻看身体,没有明显伤痕,眼口也没异物,并非死于中毒。   “你们可按照吩咐,一直守在这里?”她问羽林卫。   “是的,证人原本都好好的,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倒地绝气了!”   因为死得太突然,连眼睛都没合上。   听这描述,她立即吩咐道:“请帮我将他的衣服脱下来!”   那名羽林卫便上前准备脱衣,百合却趴在寻松尸体上不让。   “你要做什么?寻松他已经死了!!”   “百合,你难过我理解,但是寻松的死并非偶然……”   对方泣不成声的说:“是并非偶然,是太子……所有与太子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恍惚的停顿了一下,突然眸光一厉指着南昭道:“是你!若非你去强行将我从太子身边带出来,寻松就不会死,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寻松!都是你!”   南昭为这指责声一愣,不得不觉讽刺,这世上,弱者受害,永远都不会怪真正的作恶者,他们懦弱得不敢与作恶者对峙,便将恨全都撒在她身上。   因为什么呢,因为她曾想救人,不仅想救她九哥和那些王府卫,就连这对苦命鸳鸯,她也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可她终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高看了自己,低估了敌人的狡诈!   她冷面说:“你皆可以将寻松的死怪在我头上,不过,我还是要先弄清楚他的死因!”   说完,也不管百合是否愿意,他都让羽林卫将寻松上身的衣服脱下来,只看一眼,便见寻松的身体里,有道暗光,正在逐渐消散。   旁的人看不见,唯有她的灵眼能见!   “原来如此!”那道暗光应该是一道杀人与无形的灵符!   能在重兵把守的陇西院中结灵符杀人的,只有久悟了,难怪他刚才不曾出现,原来早就先她一步,将她至胜的证人杀死了!   不仅如此,按理说寻松才刚死,魂魄应还在附近,她是可以看见的,而这里却没有,想必已被久悟一并锁走了,所以她连通灵寻松的魂魄求证也不成!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还有另一个证人。   “百合!”   百合已哭得声音都哑了,听到她叫自己,眸中带着怨恨看了她一眼。   “你说得没错,寻松确实因我将你从太子身边带走而死,但他为了什么?他是为了你们的将来,想尽力一搏,他为何会死,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的证词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杀了他的真凶不愿他再开口了,他是死了,可真凶还活着……”   百合冷笑,“你不就是想要我帮你作证吗?”   她不否认,更说:“我要你在皇上面前道出你知道的所有实情,只有这样,你才可以为寻松报仇!”   对方抽泣了几声,摇头回答:“和太子殿下作对,都会死的……我……不要……”   南昭恼怒的蹲下身,握住她瘦弱的肩膀严词道:“那你以为,你现在没有与他作对吗?你不道出实情,寻松不仅因为救你白白死了,且会因为你的懦弱,他所同样在乎的泰安王与其他王府卫也会死!他们一死,太子势力将更盛,你肚子里是寻松的孩子!你以为——你又能活多久?”   “这条路,在你们决定厮守终生时,就注定了,没有退路的!”   百合在她的苦苦劝说下,终于答应了要去皇上面前将事实道出,她松了口气。   天亮后,展月阁,皇上高座。   太子周政也到了,只等着南昭你前来。   “父皇,这叫南昭的女子仗着有你赐的帝金令,公然抢夺儿臣的婢女!”   皇上其实已大致听曹公公说了经过,此刻听到太子告状,点点头答:“听说,她已找到新的证人了!”   太子不以为然回答:“父皇,您也太高看这女人了,她不过是巧言令色哄骗你,泰安王谋逆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她到底要拿什么来推翻这些证据呢?”   说到这个,皇上面色渐渐暗沉下来,“听闻那叫寻松的证人突然暴毙而亡,政儿,此事——你可知情?”   “父皇,儿臣可是一直都在展星阁,不曾离开半步,寻松也早就交由南昭看管,人在她手上死的,父皇怎会来问儿臣?”   皇上听到这回答,脸色更是难看,不过也只能认了!   这时,南昭带着百合从外面进来,拜见了皇帝。   皇上看着双眼通红的百合,问道:“南昭,你带来的女子,可是你说的新证人!”   南昭拱手回答:“是的皇上,此女是寻松的情人,名叫百合,亦是丽姬的婢女,小女已经查明,之前寻松之所以出来指证泰安王殿下谋逆,全是受了太子与丽姬的威胁逼迫!”   皇上一听,立刻前倾着身子,面带愠怒的问:“竟有这种事,政儿?”   太子原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的,此刻听到父皇质问,立刻大步跨到正中间,跪趴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谋逆乃何等大罪,就算借儿臣十个胆子,你断不敢用此来污蔑九弟呐,父皇——”   南昭见此情景,眉头微微一触,只觉这太子的表演实在浮夸,竟看不出一丁点儿真的罪行被揭露的慌张,难道,他还有何准备?   皇帝的头疾并没有彻底好,还是在隐隐作痛,被太子这喊冤声搞得十分不舒服,挥挥衣袖道:“若你真的问心无愧,就不必担心,真相总会大白的!”   这边,他催促南昭道:“你说此女可以作证?那就让她道来吧!”   南昭心里却没有来时那么有底了,她微微转头看向百合,见此女刚才来时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但进了这里,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心头就更是打起鼓来。   见她一时无回答,皇帝等不及了,自己出声问道:“婢女百合!将你知情的通通道来!”   百合听到这声音,惶恐地在地上磕了个头,请求道:“皇上——奴婢实在是怕啊!”   “你知道什么就如实道来,有何可怕的?”   “我若说出真相,必被人谋害性命啊,皇上——”   “你尽管说,皇上自会替你做主!”旁边的曹公公焦心的补上一句。   百合这才放下了心,然后又开始哭了起来,并指着南昭说:“婢女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寻松,今早在展星阁中为丽姬准备洗漱之物,却不想,突然冲进来一陌生女子胁迫我出来,说我若不听她的话,便杀了我,还告诉我,她是灵女,要杀我易如反掌!”   这显然并非是皇帝和南昭想要听到的话,前者听后,眉头紧皱。   而南昭,却已在百合开口前,已预感不妙了,果然,这百合之前在她面前的所有皆是伪装。   但是寻松确实因此女而死,只是他死时都不清楚,他口口声声说真爱他的百合其实至始至终皆在利用他。   百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反咬她一口,便证明,连对寻松死的伤痛,也皆是演戏……   她诧异的望着这个叫百合的婢女,还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她从前以为人可以有很多伪装,但眸中的深情是骗不了人的,但她还是被骗了!   她怕是永远也学不会看透这人皮下的人心了!   百合的反咬还在继续,不仅将她刻画成一个以灵花只手遮天的狂妄之人,还将证人寻松的死一并扣在了她头上。   还跪在一旁的太子抓住机会道:“父皇!!您都听到了吗,儿臣可有一句虚言?说谎的人到底是谁?父皇该有定夺了吧?”   炎帝本是偏向南昭这边,并想借南昭之手制衡太子,却没想到倒打一耙,自然怒气上头,头疾加重!   “父皇,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炎帝强撑着坐在那儿,目光看向站在下面一言不发的南昭身上。   “南昭!你可还有何话要讲?”   你不是说,要将真相展现在朕面前吗?真相呢?   本以为这灵女能有什么妙策,却被太子耍得团团转,简直太令他失望了!   可帝金令都赐出来了,皇帝自然不甘心,希望自己并未看走眼,此女孩能留有后路!   此刻,至关重要的寻松已死,留下他画押的证词对泰安王不利,南昭也在当场被太子算计得毫无回击之力,听到皇上的问话,她当即也跪了下去,请求道:“请皇上再给小女一次机会……”   太子打断她道:“南昭,你真当我大炎国王法是为你一个人写的吗?如此戏弄皇上,罪该当诛!”   南昭并不理会太子,直接说:“很明显,小女今日被人算计,输了无话可说,但是真相却并非如此,请皇上再给小女一天时间,若小女不能找出真相,自愿被诛,绝不反抗!”   太子愣了一下,这女人倒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惜以自己的命相搏!   “哼!你的命值几个钱?”   南昭低着的头微微抬起,并无任何惧怕之色回答:“若一定要问小女这条命值多少钱,那小女也不惭愧的回答一句,或许能值不少!”   千百年来,不管什么妖魔人鬼,不窥探灵花之力?   她的命,所值,根本不能用金银来衡量!   太子竟被她这回答呛得哑口,随即立刻又游说道:“父皇,绝不可再听信此女之言……”   炎帝抬手示意太子闭嘴,那张寡瘦的面容沉下去几分,接着,以不容抗拒的语气道:“朕念你天赋秉异,是可用之才才对你所手之言加以信任,既你敢抵上自己的性命,那朕便再给你一天时间,但你要记住了,一天时间一过,若你再不能证明你所说的真相,那么你便与谋逆之徒一道赴死吧!”   太子听到皇帝的决定,显然是不平的,但龙口一开,岂有他反驳之理,只能不甘不愿的的闭嘴!   再他眼里,不管是现在还是再多等一天,南昭都必须得死,那就勉强再等一天吧!   南昭被皇帝遣出,她没有太多时间,所以一出来,就前往关押周仰之处。   一直在等着召见的周仰也似乎预感到事态不妙,见她从外进入,忙走过来问道:“南昭,如何了?”   怕周仰因事态不妙而气馁,她宽慰道:“一切都还顺利,九哥再委屈一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周仰方才已隐约听到外面看守的羽林卫在细声议论,再听她这回答,便猜到了一二。   “你不用隐瞒九哥,九哥心里有数!”   南昭无奈,只好如实告知道:“原本我已说服寻松将真相道出,却未防住久悟在背后下阴手,寻松已死,南昭蠢笨,遭了太子的道,好在皇上愿意再给我一日的时间去找真相,这次,南昭绝不会在错失良机了!”   周仰眸中露出痛心之色,“寻松死了?”   “嗯。”她点头,“是被久悟的灵符索命!”   他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对南昭说:“父皇是一个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人,既这般还愿给你机会,只怕你也应了什么要求,南昭——你答应九哥,若最后实在没办法,就离开吧,别管九哥了!”   南昭知道他担心自己,全当没听见一般,郑重道:“九哥等我!”   避免伤感,她说完,就迈步从里面出来。   之后,她骑马离开陇西府,前往国公府,一是回来这一夜,还未见过吕东来和沈如故,急需回去一趟,好在皇上赐她的帝金令还在,国公府虽被围着,但她能自由进入。   被围了几日的国公府萧瑟了许多,一进去,就感觉接近了黄昏一般,透着一种无力感。   风水并非永久不变,若宅主突遇变故,家宅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此言不假。   听说南昭回来,吕东来已朝她这边来了,见他气色苍白,便知元气还未恢复。   “小道士……沈如故呢?”   吕东来急着过来,正是要告诉她此事。   “沈如故昨夜失踪,贫道发现时,已晚了!”   南昭心下一紧,沈如故绝不会莫名其妙失踪,恐怕跟太子有关!   九哥那边,只有一天时间,现在沈如故又出事了,一件又一件的问题压得她思绪混乱,无法思考。   吕东来是元气未恢复,不过脑子还在的,忙问:“你可是从陇西府回来?”   她点头,将她前一夜所经历的大致讲了一遍,吕东来听后,与她商量道:“既然寻松已死,那只能从司马封那里下手了,他在事后便失了踪影,贫道为他卜了一卦,卦象透露,老爷子尚在人间,且他也并非无智慧之人,若非落在太子手中,待他出现时,便是转机!”   这么听起来,吕东来的卦象里还是有转机的,南昭稍微找回了些动力,现在棘手的是沈如故,无论他是否是她要寻的那个人,沈如故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身上还有两粒灵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的。   正说着话,小司马疾步跑过来叫她:“沈夫人!”   “怎么了?”   “方才连着箭射到院墙上的,上面似乎是用血,写着你的名字!”   南昭接过小司马手里的信封,果然见到上面用腥红鲜血写着‘南昭’两个字,她忙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辰时仙子山石棺!”   吕东来将信封拿过去,将那血嗅了嗅,确认道:“是沈如故的血!”   狗鼻子果然名不虚传!   南昭心头一紧,问:“沈如故昨夜是何时不见的?”   “戌时!”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他打坐凝神后,感到有股异样的气在外涌动,所以第一时间前往了沈如故那边。   “那时太子还并不知我回来了……”   她本百分百确认是太子将沈如故抓走了,但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仙子山早成禁地,谁会约她前往那里,意图是什么?   她隐约感觉也许与封狱碑、生死门有关!   “辰时已到,不管是谁,我必须得去一趟了!”她不等闲,转身就准备离开。   “贫道与你一起去!”   南昭迟疑起来,深看了吕东来一眼,这小道士立刻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不平道:“贫道虽然元气还未恢复完全,但这两日没有白休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就算遇见危险了,你就看着你家沈公子吧,无需管贫道!”   见其这般强硬,怕拒绝伤他自尊,也只好答应了!   两人骑马出府,一刻未停的赶往城外的仙子林。   “云州军被撤走了!”这是他们第一件发现的事,两人神情都更加凝重起来。   吕东来在一颗木棉树下停下,这里是他曾设阵的地方,目前却见,法阵已全被毁了,就在不久之前。   两人都知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寻着林子里依稀有人走过的痕迹,一直往前去,大约走了一炷香的露出,便看到林中,赫然摆放着一副石棺,十分突兀。   两人相视一眼,便大步走过去一看,发现石棺躺着一个人。   “沈如故!”她着急的喊了他的名字。   沈如故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吕东来正要过去摸他的脉搏,他却突然惊坐起来,大口喘了口气,就好像刚才,有只无形的手掐着他脖子,不让他呼吸似的,那呼吸的样子,脸涨得通红,吓得小道士连退了两步,以为是诈尸!!   沈如故一睁开眼,就看到站在棺材前面的南昭,‘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吼道:“娘子!娘子!那个女鬼要杀我!她——要杀我!”   南昭皱眉,问道:“女鬼?是何女鬼?”   “一个……一个……”沈如故吞了吞口水,回答道:“一个长得很美艳的女鬼……” 第198章 :石心   南昭见过鬼千万,大多死时都不平和,死后便多少留着死前的一星半点样子,什么样子都有,却甚少被称得上好看的,就连那些修出道行的鬼仙,也因为鬼灵气覆身,而透着不同的诡异别致。   美?   南昭无法想象沈如故是被迷惑了才有此错觉,还是那鬼,真的很美。   说是女鬼,她也立刻想到了之前有一回,沈如故说有个女鬼在看他,那时她特意将整个国公府都找完了,也不见丁点儿鬼气,所以全当是沈如故还魂的错觉了!   不过现在看来,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沈如故应该确实见到了一个“女鬼”,且这女鬼这段时日以来,有可能一直都跟着他!   最可怕的是,南昭甚至吕东来都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鬼吗?   吕东来没有光闲着,他围着沈如故躺的那口棺材转了一圈,然后蹲下身去仔细观察棺材上雕刻的花纹。   “这里每一副石棺皆是当年封存那些妖物的高人所打造,上面刻着的每一句经文咒语皆是用来封印这里面所关的妖物,但是这一副上面,却没有经文,只有石雕图腾……这是否意味着,这里面并没有封印任何妖物?”   南昭问:“你的意思是指,这本身就是一副空棺材?”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如故,若原本这棺材是空的,但现在不是了!   “如故!快起来!”   不管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只想赶紧将沈如故从棺材里弄出来!   沈如故听他的话正要从里面出来,他伸手去牵南昭的手时,发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面上惊恐。   “怎么这么多血?这儿哪儿来的血?”   南昭自然没忘,那封引她到此处的信上,沾的可是沈如故的血!   她面色也很凝重,一时看不出沈如故哪儿受伤了,但随着他坐起来的体态,他胸口位置的白衣上,有一点红在逐渐绽放,越来越大……   南昭感到不妙,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柔声对他说:“如故,把眼睛闭上!”   沈如故还在问:“娘子,我手上怎会有这么多血?我杀人了吗?”   她倒希望是他杀人了,可显然事实并非如此,她重复了一遍:“听我的话,把眼睛闭上!”   沈如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南昭是他还魂以来,所有的依仗,他遇见危险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所以她说的话应该不会害他,就听话的将眼皮缓缓合上!   南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将他胸前的领口打开,便看到里面有好大一个血窟窿,这个位置,是人的心!   但此刻,属于沈如故的心却不见了,镶在那血窟窿里面的,是一块发黑的石头!   南昭和吕东来都看到了那石头上的黑气,十分熟悉的邪。   一个名字,更在她脑海里回荡。   闻晔……   吕东来靠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南昭,沈如故此刻,不能离开这副石棺!”   沈如故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南昭怕吓到他,立即将他胸前的衣服整理好。   “娘子,我为何我不能离开这石棺?”   南昭因为看到他身体里的黑石脑子里面一团乱,停顿了片刻才解释道:“因为……因为……这石棺被抓你来的女鬼动了手脚……所以要解决这个麻烦之后,你才可以从里面出来!”   沈如故曾亲眼见她驱赶百鬼,对她的能力十分信任,他并不以为这是多么难解决的问题,只问她:“那娘子,你会在此陪我着我吗?”   南昭愣了一下,虽然知道眼前的如故,并非是她的如故,但被这张脸这样祈求的问,她心中忐忑不安,满满的害怕。   她害怕自己承担不起这份责任,更怕那结果,出现在自己眼前,要如何去面对。   “娘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黑暗的山林里,好不好?”   沈如故还在等她的回答,那双熟悉的俊眸中,像孩子一样害怕、无助!   南昭点了点头,任由对方用力的抓着她的手腕。   没过多久,林子里吹起一股阴风,头顶的树枝飒飒作响,落叶更在周围飞舞,前方视野不清。   “南昭!!”吕东来警醒的喊了她的名字。   她的脸上满是如临大敌的警惕,目光锁向前方的某一处地方。   沈如故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感觉此风诡异,吓得直哆嗦的说:“是……是那个女鬼……又来了吗?”   “没事别怕!”她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抽出自己的手。   “你要去哪儿?”沈如故紧张的问。   她又蹲下身去,手扶在石棺沿边儿上,以承诺的语气说:“我去捉了那只女鬼,之后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真的吗?”对方好像不相信,就感觉她要丢下自己走掉似的,突然提起上次在菩提寺的事来,他问道:“小昭,你上次在菩提寺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都说了什么。   她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与他一起回青州了!   她不是他的娘子了,他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你是怕你会死在那面镜子里,你怕我难过,所以才对我讲的那些话对不对?”   沈如故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出来,竟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该说是还是不是?   说不是,那是假的,可说是,在面对一个心已被挖走,不知那颗黑色的石头还能让他活多久的人,却开不了口。   最后是吕东来开口道:“沈公子,你等她回来再回答你行吗?再耽误下去,鬼都跑了!”   沈如故点点头,向她挥挥手,“那小昭,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南昭这才重新站起来。   他们都知道,前方的风源之处有东西,正是那个引她来之人。   不然,也就不会让她先找到沈如故,还看到被换了一颗石心了,对方不直接取沈如故的命,自然是要引她过去。   所以她拜托吕东来道:“小道士,你在这看好他,我很快就会回来!”   吕东来真是不喜他们如此多话,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   南昭正要转身跑出去,小道士又开口叫住她了!   “小灵女!”   她急忙停下,回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始终要记得,你是谁!”   虽然他没有将话说明,不过南昭却很清楚,对方指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再次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风的源头奔跑而去。   风在耳边刮过,拂起她的发和衣。   树叶在她身边飞过,落在地上,踩出声音。   前面的树木突然稀疏了,赫然出现一片突兀的空地,上面横竖摆放着七八副石棺,像某种法阵一样。   而这中央,站着一个女子…… 第199章 :小昭,我想娘亲了   南昭步伐放慢,在棺材的前面停下。   在这里,她已能看清楚女子的脸,正是被当初风恕抓走的柳叶叶。   只不过,那神态和姿韵,不是出生青楼的柳叶叶所有的风情万种,而是一种跨越了数百年沧桑,透过皮囊,从骨子中散发出的美丽。   她身着了一身素白的袍子,那股风像是从她身上吹出来似的,裙袍在身边飞舞,凌乱却有序。   南昭看到这个女人第一眼,就想到了曾在司马封那看到的那副画卷,画卷里的女子,便是与他穿着这样一身轻盈白袍,他们如神仙眷侣,般配极了!   “小昭,你来了!”女子张嘴的幅度并不大,那声音却充满了力量,几乎在整个林子里回荡。   “闻晔!”南昭喊出这个名字时,手竟在微微颤抖。   因为她曾在黑山里见过闻晔的女子像、还在幻境里见过被封印的闻晔,但那都不是真正的她!   现在的,才是真正的她!   闻晔面上浮起一抹高深的笑,问她:“你该叫我姐姐才是!”   “你算哪辈子的姐姐?”   一个早该死三百年的人,带着前世她们所有的记忆与恩怨复活,而她却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拥有的力量,甚至还强过于她。   “姐姐都忘了,你不记得了!”闻晔站在那边,说话时端庄大方,并不似她曾在幻境里看到的那样狰狞、发狠。   若不是知道她对自己做的那些恶行,南昭会觉得,她是一个刚下凡的仙。   这一点,与那个人倒是像极了!   “你是如何从封印里逃出来的?”比起那些纠葛,南昭最关心的是这件事,因为那个人曾说过,只有她可以打开那道封印。   闻晔听到这个问题,展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林间的新鲜空气道:“三百年了,我等了三百年了,才可以重新感受这活着的滋味儿,妹妹呀,你那道封印锁得姐姐好苦啊!”   这时,她身上的那道风流已停止了!   但对着风流的停止,一切并没有恢复平常,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如静止了一般,飞在半空中的树叶,也就在这一刹那定格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也是如此。   这是来自闻晔灵魂里,令人惊叹的力量。   “如何逃?”她眸眼冷意渐起,“你当真以为,你可以锁我永生永世吗?”   南昭也不示弱,当即就问:“那你现在出来了,是要来找我报仇吗?”   闻晔莞尔一笑,故作生气之状回答:“妹妹何以对姐姐这般忌讳呢?我们本该是最好的姐妹呀——”   “闻晔,我虽然不记得上辈子那些事儿了,我也不想知道,不必一再强调什么姐妹情,浪费时间!”   “不过是想与叙叙旧嘛,妹妹怎么投了一次胎,性子这般急躁了,你以前可是温淡得很,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说着,她下巴微微一抬,用那双美艳的眸子视着南昭来的方向,感叹道:“那张脸,姐姐记得多么清楚啊,只是那副身体里的,却并非那个人……”   方才还是被那身上的力量而贯穿,犹如天上的月一样,说到这一句,却突然变成了黯淡的星,夹着一丝哀怨!   南昭自然听出来,她说的是沈如故。   这么说,那个人,确实是长着如沈如故一样的脸。   她还没有开口问,闻晔就自己问她:“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何沈家公子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她不回答,不愿意被她的话牵着鼻子走,尽管她真的很想知道。   闻晔早看穿了她的心思,嘲弄道:“小昭,他离开以后,你一直寻他下落,为了帮他还魂,还去阴间渡劫,可是结果呢?”她眸眼中带着恨说:“你以为他这一世来指引你,是爱你吗?”   果然,闻晔虽然在封印中,却对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就好像她的世界就是一面昙境,而她在镜子里头,闻晔在镜子那头。   “我不管前生是如何,他在身边时他爱我,这就足够了!”   他曾对她说过,亲眼所见之事都可是假,何况口口相传?   她那时便发誓不会去相信所有传说,她只相信,那个人曾用自己的灵魂救赎自己,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知道他多么害怕失去她!   闻晔听到她这句话,身上的那股由力量卷起的风正在逐渐变化,周围定格的叶子和尘埃逆向在她身边旋转着。   “哈哈哈——他爱你,又怎会舍得离开你?不论经历过多少次轮回,你仍旧那般天真!”   南昭已不记得听过多少次,从别人口中说她天真了!   她很厌恶,更厌恶此刻说她天真的、是那个上辈子,将她推向深渊的晔仙,她像在示威一般说:“也许,他就喜欢我的天真呢!”   不过闻晔却并未被她的话激怒,更是用一种高深的语气道:“你连他是谁,你都不知,却自以为自己是他所爱,哈哈哈哈——小妹呀,你何以如此傻呢?”   “休要来教导我,他若不爱我,为何再引我入世?还伴我成长?若非你等算计我死劫在身,他又何故会离我而去?”   南昭恨闻晔,不止是因为上一世与她的那些纠葛延伸到了今生,而是她否认那个人对她的情感,就好像她拥有的比我更多似的!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天性吧!   闻晔听她说完这些,更是嘲讽的说:“他引你入世?伴你成长?真是痴情呢,在你眼里,他是多么不得已的离开,对吗?那我来问你,他那么爱你,为何要用沈如故的身份与你在一起?至始至终,他都不曾想告诉你?”   南昭没有回答,她若知道,也就不会这般苦苦去寻找他了!   对方自然知道她不知,所以看她的模样,才带着那种扎眼的讽刺。   “因为他对你的——你以为是爱的情感,只是一道打开灵祭的使命,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等到这一天,不为你,不任何人,从一开始,他就不用真身来见你,那沈家公子,也不过是他引力入轮回的一道分身!”   引力入轮回的一道分身!   分身是指人得仙体,出神变化,而分身又分为两种,影和形。   影是一种肉眼看去与本尊相同的幻影,许多术士都能变化而来,比如曾经有一个方士被仇家寻仇,仇家先行派人盯着方士一举一动,再派人前来取她性命,盯梢的人见他每日都在做平素做的事,一一汇报给仇家,等到仇家觉得时机成熟时,趁夜派杀手去杀他,到了方士家中,才发现方士早就逃离多日,而这些天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只不过是方士的分身,用来迷惑他们,为自己拖延时间,这之中的分身,则是影。   而形,就比影要复杂得多,它并非是虚无的某道幻影,而是确确实实,有一个实体。   若照闻晔的话来理解,沈如故是那个人的一道形的分身,那么本尊不止创造了一具与他相同的肉身,还有一道原本的灵魂。   那灵魂也许并非是三界中早有的魂魄,南昭想起了自己下阴间前,城隍姥爷对她说过,沈如故有前世的业障需消减,所以她才要为其历经三关之苦!   既沈如故不过是一道分身,那么又何来业障?那便是,分身因他而生,还会因他而死,连他所造的业力,也由分身来一并承担……   所以沈如故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注定短命。   南昭心头复杂,难以言喻,但在闻晔面前,她不愿意表露。   可闻晔却也如修了读心术一般,将她所有情绪的转动都看在眼里,出声问道:“小妹,是不是听说了那位沈公子的故事,觉得他很可怜?你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施以善意,好像这世间万物,都该得有个善终,而我最恨你的,便是这点!”   所以三百年前,她亲自将她变成天下人口中的妖孽,享受她被世人唾骂的所有过程!   可这还不够,她终究没有真正毁了她,还反被她封印了三百多年!   “小妹——”闻晔亲切的问道:“方才看到那颗镶在她身体里的石心了吗?知道姐姐为何要赐他一颗石心吗?”   “因为他的心不配这样鲜活的跳动着——”闻晔方才垂着的右手,突然抬了起来,便见她的手掌里面握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心,正‘咯噔咯噔’动着,仿佛,还在人的身体里一样。   “你把那颗心还我!”南昭急了,那是沈如故的心,此刻竟然还在跳动着,只要她拿回去,再放回沈如故的身体里,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   闻晔却充耳不闻,她目光阴冷的垂视着手里的人心,幽怨道:“我曾许多次,都想将他的心掏出来,看看是否是石头做的,可无论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他的踪影都无处寻迹,那么——即便只是一具分身,我也要亲眼掏出来看看!!”   从这些话里,南昭只看到,闻晔对那个人的爱恨交织,像恨不得用炼狱里的火,将他化作飞烟,却又不舍飞烟散尽,而苦苦去抓碰的模样。   她等了三百年,终于从他的分身里掏出来一刻跳动的心,在手心里把玩,只要她稍稍一用力,那颗心便将粉碎。   “我很想亲口问他一声,在他那悠久的一生之中,可曾有过真正心碎的时候……”   可曾有过那么一刻,曾为她闻晔心碎的时候?   南昭才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听她酿这百年老酿,她在思考,自己若去强夺那颗心,会遭遇什么。   不行,那颗心态脆弱了,根本经不起她们之间的任何摩擦,所以她问道:“要怎样,你才肯将那颗人心给我?”   闻晔立刻就听到她的话了,面容渐渐展开,好像等这句许久了,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怎么,舍不得那个沈公子死啊?想将他的心要回去?”   “哦——我那颗石心虽是硬了点,但有我黑焰的法力,可以维持他一时的性命,将这颗人心再塞回去,确实可以救他一命,想要吗?”她举起那颗人心在面前,“想要拿回这颗心可以,用菩提舍利来换!”   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菩提舍利此刻就在南昭身后的包袱中,她得知闻晔想要菩提舍利,自然相当那日守护舍利的虚云大师圆寂前所托。   这菩提舍利之中也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与生死门息息相关,决不能落到心术不正之人手中。   看她迟疑,闻晔眸中一狠,“看来,沈公子这回,是死定了!”   说完,她的准备将那颗人心捏碎。   南昭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句话。   娘子,我等你回来……   “等等!”她挣扎着喊道。   对方见她有犹豫,便也就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催促道:“那颗舍利,就算你不给我,它迟早也会是我的,现在给我,我就留那沈公子一命,让他留在你身边,做个睹物思人的念想也好。”   南昭并没有去听她讲的是什么,她只想到有关沈如故的这一生,虽真正与她牵绊的不多,但她的灵女之路开始,却是从青州沈家开始的,沈如故一生都在药罐子中度过,即便他非那人,却是她苦历阴间三关而救回来的。   她对沈如故有一种责任,她曾答应过他,要送他回青州老家的……   最后,她挣扎着,从包袱里拿出发光的菩提舍利,闻晔便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来向她索要。   南昭迈起步子,朝前面走去。   突然,一道黑色的人影飞身而下,挡去了她的去路。   她自然被吓了一大跳,抬眼一看,那个人脸上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她可以依稀看到,那面具后面,有双眸子很陌生,却又分为熟悉,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好片刻之后,她才想起了他的名字。   “公子寐……”   “菩提舍利不可给她!”公子寐的声音很冷,并非是商量,更像是命令!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闻晔自然也看到了公子寐,对于这个突然出来挡道的人,她眸眼中露出一抹深沉的敌意,喃喃念道:“公子寐——”   公子寐听到她的声音,未转身,只是挥了挥袖子,站在远处闻晔便像被风吹散的烟,消失在了空气中,而她手里拿着的那颗跳动的心脏也缓缓坠了下去,南昭立即引灵花之力将它定格在空中,自己飞快跑过去接住。   很显然闻晔之所以消散了,是因为刚才南昭看到的是幻象,或者说是闻晔影的分身,只是,她丝毫没看出来,对比起来,这公子寐才是真的高人,不知来了多久了,无人能察觉,只在她拿出菩提舍利那一刻时才现身,将影的分身驱散。   “你竟如此轻易,要将她交给那个女人?”公子寐质问她。   南昭还捧着那颗属于沈如故的心,只是,刚才在闻晔手中的跳动,现在却停止了跳动!   怎么办?   一定是离沈如故的身体太远了,她没有理会公子寐,转身就捧着那颗心朝来时地方跑去,但是在她跑的过程里,那颗人心,却逐渐在她手中变色,从最初的鲜红,渐渐便得暗红,接着像腐烂的肉一样,从她手心里化成了水。   “小妹,姐姐本想替你留一个念想的,可你也怪不得姐姐了,要怪就怪他,要你我姐妹为敌——”   她听到林子深处传来闻晔的声音,她咬牙切齿的四处寻找,却找不到闻晔在何处。   一个处处以分身出现的人,又怎会轻易将自己本尊在何处暴露?   南昭眼睁睁的看着那属于沈如故的心烂在自己手里,最后碎在地上,散发出腐肉的臭味儿,她僵在那里,额头上满是方才奔跑时的汗水。   沈如故的心烂了……   没有心了……   “当那颗人心,从躯体里被掏出来时,即便有力量维持它鲜活跳动,但若想再塞回去,没有强大力量的维系,终究还是会这般结果!与其耗费力量去维持一个人苟延残喘,还不如现在,就让它烂进土里。”   南昭却有一股莫名的火在心中燃烧,她突然转身,瞪着他,质问道:“你凭什么去决定他的生死?”   公子寐反问她:“你又凭什么去决定他的生死?”   是啊,沈如故本就是早亡人,是她逆了阴阳,替他还魂。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即使后来知道,沈如故绝非她所寻之人,但她却从不曾后悔替他还魂。   因为,她不知道他是谁,沈如故却是他遗落在人世的一道影子。   她面上的怒意渐散,留下的是空洞面容,如无光的夜空中,最远那颗被遗落的星,她抬眼直视那张面具后的双眸,问道:“公子这一生,可曾有过所爱之人?”   “不曾!”没有任何遐思的回答,干净到无情。   南昭轻笑,“那公子又何以明白他人失而不得的那份苦念呢?”   “执念多是虚无之果,无论它曾有多么深刻,终究会烟消云散,既如此,又何以去食那份苦念?”公子寐没有起伏的声音,与记忆里的诸多不同,却总她觉得熟悉。   “公子说得如此洒脱,想来早就悟透了这凡人的七情六欲,可为何,公子总以面具示人呢?是怕世人在意你容貌的美丑,还是不愿让他人认出你的脸来?”   她只知道,真正看透的高人,什么都不在意了,连自己名讳被世人称为阿猫阿狗也无所谓,更不会因自己的样貌丑陋而将其遮住。   以面具示人,无非是第二种吧?   公子寐并不回答她的话,转身,朝那些石棺而去。   南昭不知他去做什么,但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已知,并非那种邪魔歪道,心术不正之途。   她回到刚才与沈如故分开的地方,吕东来正坐在石棺旁边打坐,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立刻就起身问她:“如何?”   她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有回答,吕东来便猜到了什么,他也回头看了一眼沈如故,发现方才还停有精神的大活人,突然像菜瓜一样,阉了……   “贫道过去看看,你留在此处吧!”吕东来交代完这句,就快步离开了这里,剩下南昭与坐在棺材里的沈如故。   “娘子,你捉到那只女鬼了吗?”沈如故开口问她,那张漂亮的面孔正在逐渐失去原本的气色,因为这样,连他身上的白衣也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南昭看到这样的他,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这曾是令她魂牵梦绕的面容啊,衰败的速度快得她连道别的话都未想好。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这脸颊,再亲切地唤那一声名字。   “如故啊……如故啊……”   “小昭,你为什么哭啊?”他记忆里,只有他初醒来时,不认识她时,她才在他面前这般哭过,他以为,又是他惹她难过了,所以有些害怕。   南昭自己用手将泪抹掉,挤出一个笑容回答他:“沙子进眼睛了,眼睛会疼!”   沈如故似信非信的看着他,顿了片刻,又问她:“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她点点头,“嗯,可以了!”   他立刻就笑了,想从石棺里站起来,但是却觉得胸口好痛,便用手捂着那里。   南昭靠过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从石棺里翻出来。   沈如故却颓然坐到了地上,四肢都在颤抖着,这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惶恐爬满了他的脸颊,他忙对南昭说:“小昭,我旧疾又发了,你别担心,我吃了药就好了!”   在他被病痛折磨的人生里,发病吃药,是他有限知识,听到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后,南昭已无法去深看他的眸子,她害怕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垂死的挣扎、她更害怕,看到这个简单善良的灵魂,是别人生死的替补。   她蹲下身去,将沈如故背在背上。   她有灵花加持,所以即便背着比她自身重的男子,也毫无阻碍,可是她背着沈如故朝着这片林子外走去时,每迈出一步,都像背了千金重担。   “小昭,我从前最怕喝药了,但是比起喝药,我更怕死,所以无论那药多么苦,只要端到我面前,我都会喝下;娘亲每次都说,我喝完这一碗,明日就好了,其实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可就算知道,是假的,我还是希望,它有天能成真!”被她背在背上的沈如故,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脖子上,侧脸无力的贴在她的耳旁,所以就算说话声无力,她也听得格外清楚,他说:“小昭,我好想娘亲,你会带我回青州吗?” 第200章 :百鬼夜行   南昭的眼泪沿着眼角落下,声音却没有变化,点头回答:“青州是我们的家,我们当然会回去。”   脚步在前进,那些被她抛在身后树影,已全模糊,她几乎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她只感觉背上的沈如故越来越沉,那种身体从柔软到僵直的过程,是她最清楚有关生命流逝的样子。   听完那些话,她脑海里不断闪现出沈如故这短暂的一生,刺鼻的药味儿在周围弥漫着,就好像,她自己亲自经历了一回被病魔缠身的苦痛。   这之后有很长一段路,她都未再听到背上的人再说一句话,她没有停止前进,她走出这片被瘴气覆盖的密林,朝那生死关门一步步走去。   前面,突然出现一颗这一带没有的百花树,南昭曾在阴间,见过这种白花树,它就生长在忘川河畔,阴间没有四季,那白花树仿佛永远不会凋零,花瓣飘在河面上,顺着河水流向未知的阴域。   此刻,远处的白花树下站着个人,他头戴一顶方顶硬壳幞头,一身暗红色席地官袍,上面刻着凶恶的鬼面煞物,南昭认得他,大白天的,泰州的城隍竟然出现在这儿,所为何事,她基本已知道。   南昭在白花树下停下来,什么都没说,轻轻将沈如故的身体放平在地面上。   不久,她便看到有一道灵魂从那身体里脱离出来,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南昭脸上,冲她温暖一笑说:“小昭,我觉得我的病好了!”   说着,他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就好像随时等待飞舞的蝴蝶一样。   南昭蹲在他的身体旁边,难过地望着他,眼角的泪痕未干,却又落下新的泪珠。   “小昭,你为何还哭啊?你瞧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苦了!”   他从前痛苦,来自于他的肉身,而现在,肉身已不再能干扰他了,自然就不觉痛苦了!   正在他为自己痊愈开心时,突然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有些眼熟,面上一愣。   “这是……是谁?”   南昭通过他的目光,也深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正在逐渐冰冷的尸体。   大多数新死的亡魂,都不知自己已死,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答案,声音却哽咽不清。   “沈如故,你阳寿已尽,本城隍奉命,特来此为你引路——”范冲的声音传过来,不似从前在城隍庙中那般冷绝威严,却夹杂洞察阴阳的理所当然。   沈如故听后,惶然转身,看向范冲,见其鬼脸凶狠,吓得连忙躲到南昭身后去躲藏。   “小昭!有鬼啊!”   南昭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轻声对他说:“如故……别怕,他是来接你的!”   也为难了这位城隍老爷,原是泰州的城隍,却要亲自到云州来接沈如故的魂。   应是下面的鬼知道她为此魂有多深的执念,怕派其他阴差来锁魂,被她打回去,所以才让范冲来。   但她有一事不明,当初她经历三关帮沈如故还魂时,范冲就说过,业力清了,他们也不再管沈如故的魂了,就算现在他死了,阴间也不会再派阴差来锁魂,她若不将他的魂寻一宝地妥善安放,他便会成为这世间的一缕孤魂,十分可怜。   沈如故害怕地问她:“小昭,他要接我去哪儿啊?”   “阴府。”   “阴府……”沈如故还不是很清楚,城隍老爷便走过来,用手拍了拍他的额头,他立刻就想起自己曾死过一回,阴曹地府,他也早就去过了!   “不!我不要去!”沈如故握着南昭的手,希望她能做点儿什么。   南昭为难的站着,事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哭着说:“小昭,那好冷,好黑,有做不完活,我不要去那里,你别让他将我带走好不好?”   其实只要南昭一句话,她便可留下沈如故的魂,但她经历过三关之后已清除,就算逆了阴阳,这结局她任然未改变。   她也想让沈如故能继续活下去,可他已没有心了,留下来,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孤魂野鬼罢了,她深知孤魂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局,又如何会因他一时请求,就害他如此呢?   “如故,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沈如故像每一个不能接受自己死去的新魂一样,不甘的痛哭着,他说:“可你说过,不会再让恶鬼来抓我了,小昭,你忘了吗?”   南昭深埋着头,不知要如何去回答他。   午后的阳光很大,却照不到这颗白花树下。   城隍老爷道:“亡人沈如故,你可还有何未尽之言,趁此机会都说了吧,从此以后,这尘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沈如故哭了会儿,也知道自己终是要离开了,不舍地看向南昭,哀伤唤着她的名字:“小昭……”   每一个亡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他自然也有,他在知道自己已死时,所有的执念来来自于那还魂后那些夜夜在梦中出现的故事。   因为那些梦太逼真了,他早将梦里发生的所有,当成是他的,分不清现实。   而此刻,他的执念,便是对南昭的不舍,他问她:“小昭,你会与我一同去吗?”   她不想骗他,摇了摇头。   沈如故便抱住她,“我说过,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小昭——”   南昭还记得,只是那并不是沈如故说的,所以当她听到这句话时,更为沈如故感到难过。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只不过是那个人的一副分身而已,他的生死,连他所拥有的执念,皆来自那个人……   他从不曾为自己,活过一天!   城隍爷忍不住劝道:“沈如故,生死有命,你们此生的缘分尽了,放下执念,接受属于你自己的宿命吧!”   他这才不舍地放开了南昭,迈步走到城隍老爷身边。   “此刻白日,阳光易损灵体,本城隍将你装进魂袋中!”   说完,城隍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布袋,与当初他给南昭那只一样,魂袋一开,沈如故便被装了进去。   “好了,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城隍老爷!”南昭问道:“阴府中沈如故的生死簿早就作废了,您此番上来是受了谁的指引?”   阴府的法规有多么森严她早已领教,能让城隍老爷亲自上来,只怕对方来头不小。   城隍老爷微微一笑,回答道:“故人所托,至于他是谁,你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南昭神情一变,知道城隍老爷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多言人间俗事,所以便向询问起另一件事。   “城隍老爷,上次我在阴间闯三关时,你说的鬼仙钟水心,可曾渡劫飞升?”   城隍老爷突听她问起钟水心来,并不十分惊讶,他迈着步子,一边朝前走去,一边缓缓道:“阴间已数百年无鬼仙飞升了,钟无心从未离开过鬼仙山——”   她立即追上去,拦住城隍老爷的去路。   “南昭还有一件要事,需要城隍老爷帮忙!”   对方有寸长眉须一挑,“何忙?”   凭着他当了数百年城隍的经验告诉她,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南昭不好将这件事说出来,便走过去,在城隍耳边私语,城隍听后,果然脸色大变。   “南昭,我们前世确有几分渊源,但公是公私是私,此事不可为——”   她却不肯作罢,义正言辞道:“城隍老爷曾在阴间对我说过,希望我善用手心的力量,以天下苍生为大,如今请求您这件事,便是应了您当初所托之愿,怎么此时,老爷却变了?难不成鬼话真不能听?”   范冲被她这句话说得鬼面发红,几分生气,最后却妥协道:“你等本城隍下去打点一下,子时云州城外!”   之后,南昭站目送着城隍远去,这时辰,阳光对亡人终有伤害,所以城隍在移动,他头顶的那颗白花树也随着他的脚步在动,不久,便彻底消失了!   钟无心从未离开过鬼仙山,那么那次在炼魔山帮她渡劫的,便不是钟无心了!   本想为沈如故留一具全尸,他日送他会青州故里,但他死在闻晔手中,怕死后尸体还不得安宁,于是就地堆起柴堆,一把火引燃。   看着那具曾经熟悉身体被火焰慢慢吞噬,南昭站在旁边,脸被火苗烤得通红。   “望你有来生,再不必替谁而生,更不用为谁而死,一生安康快乐……”   “再见了,沈如故!”   云州,国公府。   南昭日落时,抱着装有沈如故骨灰的瓷坛回去,府外仍旧被御林军重重包围,不过无人敢盘问她什么,更不敢阻拦。   踏进昔日他们所居的房间,她眉头微微一蹙,脚步一顿,目光看向桌子下,那里有一道微弱的灵气存在,她虽未看到是谁,却已感觉到了!   “胖人参,你怎么了?”   在她的问话后,桌布下果然露出来半个圆圆的头,是胖人参无疑,但她好像灵体受损不轻,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变回了原形。   南昭连忙将手里的瓷坛放在桌面上,将胖人参捡起来。   胖人参告诉她:“那日你失踪之后,国公府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国公爷与王爷都失踪了,为了探听消息我飞身出去,却遇那久悟老儿暗算,他重伤我,还想打散我的妖灵,我一路逃走,在外面躲藏了几日,今日才以最后的灵力飞回来……”   听到胖人参是被久悟打回的原形,南昭本就因沈如故的死而难过,此刻眸中更燃起怒火。   曾在青云山上,那些要置她死地的道士让她明白,只有更强大,才不由别人来决定生死。   菩提法会上,那些臭道士在她面前一文不值,她以为自己已强大到足够藐视这些想害她的人了,其实,她错了!   她的敌人从未因为她强大而减少,只是换了不同的人罢了!   “呜呜呜——”胖人参在她手里哭得伤心,求道:“小灵女,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她眸光一定,像心中下了某种决心,右手轻轻抚过胖人参说:“放下吧!作恶者,终将得到他的审判!”   说完,她将胖人参与菩提舍利放在同一个盒子里,相信有菩提舍利的帮助,这小妖精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做完这些,她还在房中某处为沈如故的骨灰坛,腾了个地方,妥善安放。   之后,她便麻烦婢女为她准备了一桶热水。   奔波了这么久,她要洗尽身上的污浊之气,重新出发,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让在乎的人受到伤害了!   她换上一袭红衣,即便是在黑夜中,亦不能遮住其绚丽的色泽。   从前,她并不喜这颜色,总觉得妖媚明艳,他人一看,便知绝非善类。   她从小怕极了被人口舌,她想隐藏自己的异处,藏在角落,所以以为只要穿上素色的衣服,便人畜无害了!   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反正,无论她做什么,总会有人骂她煞星妖女,那她今日,便做一回真正的妖女吧!   吕东来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见她一身赤红,身上的灵气在周身浮动着,他便知道,沈如故死了!   “封狱碑的裂缝越来越打,那些在仙子林中多出来的石棺未开,只怕,不久之后也会打开了!”   南昭并不惊讶,她望着天边悬挂的那一轮半月回答:“她回来了!”   小道士不知她独自跑进仙子林深处都遇见了什么,但必然是见到了什么人,所以一听到这句话,便立刻知道是指的是谁了!   “闻晔三百年前被你杀死后,灵魂封印在坞城,她要复活需得她的黑焰法杖!”   南昭并未见到黑焰法杖,但想来,闻晔确实得到了黑焰。   只是,她最后次见到黑焰时,那个人还以沈如故的身份在她身边。   后来,那黑焰便随着他如迷一样,无影无踪了!   “那个人……也在云州!”   “你如何得知?”吕东来对此也十分在意。   “还记得我曾对你提起过,我在阴间度三关时,遇见一鬼仙也渡劫,帮我过了三关吗?”   他自然记得。   “那位帮如故还魂的城隍老爷告诉我了,阴间已数百年无鬼仙渡劫飞升了,若他没有骗我,那我遇见的鬼仙,便不是去渡劫的!”   阴间三关稍有不慎便灰飞烟灭,即便是道行高深的仙者也不敢轻易前往,那鬼仙不去渡劫,难不成去游山玩水吗?   吕东来很确定的道:“他其实是专程去帮你渡劫的!”   这般说来,能在阴间渡三关,也不一定就是鬼了!   南昭一直深望着夜空,仿佛那上面某一颗星星是她所求的答案一般,轻声说:“一个能为自己出世准备形之分身的,是人还是鬼呢?”   “人!又不止是人!若要形分,形分身则是他隐藏自己本尊的所存在,不止是在阳间,阴间也是这般,他的分身替他受轮回之苦,为他在阳间所做的业力消业……”说到这里,小道士已基本反应过来她在说谁了!   “沈如故是那个人的形分身?”   她点头,“是啊,如你所说,沈如故在阴间为他消业,受尽轮回之苦,而他本尊,却还在阳间,踪影难寻!”   吕东来忙问:“你是见过何人?”   不然她不足以断定,那个人就在云州!   “是有那么个人,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出现,今日也出现在仙子林中,阻止我将菩提舍利交给闻晔!他叫公子寐——”   她将那几次的经过都详细讲给他听,为的是要从这聪明的小道士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吕东来也曾听过这位公子寐的大名多次,早就想要见识一番那方高人了,此刻一听,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若真是他,应该与沈如故长得一模一样吧,揭开面具,看到后面的脸,不就知道了!”   南昭深吸一口气,此时暂且放下,她还有要事要去办。   “一日期限所剩不多,皇帝那边,你可做好了打算?”   她点点头回答:“我倒是有个法子,但不确定,能不能做到!”   “既有了法子,管它能不能行,不做怎么知道?”小道士这句话虽洒脱,却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决定放手一试!   陇西府华灯高挂,南昭一袭红衣出现在展月阁,太子也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因为这次,是泰安王谋逆案的最后机会,若她再无法证明泰安王的清白,周仰便会被次日赐死,太子已开始在想,要如何赐死周仰,才不费摧毁之力了!   前一天没有出现的丽姬今晚也来了,一身橘色华服,还算端庄的站在太子面前,看到南昭进来,她莲步走过来,停在她面前,脸上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说:“你这一身赤红,是为庆祝你九哥之死吗?倒是别致——”   南昭冷冷扫过她那张娇艳的面孔,目光落向旁边跟着的百合,并不理会,迈步走向前方台阶下。   此时,炎帝与太子站在上面,左右不止有肃严的羽林卫,还有云州刺史等官吏。   “南昭,一日期限已到,你可曾寻到证据来证明泰安王之清白?”炎帝严声问道。   南昭上前端正地跪在阶梯前,“小女已寻到了证据!”   “哦?”炎帝眼中透出期盼,上前一步问道:“证据在何处?快呈上来与朕过目!”   太子则狐疑在那方俯视着她,嘴里冷嘲道:“简直是信口开河!南昭,你可知,若你今日呈上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泰安王的清白,你明日也要随他一起赴死?”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难不成换上一身红袍,就可以翻了天不成?   “南昭既敢做下承诺,就绝不违背!”   “那你到底找到了什么证据?赶紧拿出来吧,别耽误时间!”太子都等不及看她到底要耍什么鬼把戏了!   南昭并未起身,她拱手与身前对皇上说:“皇上,小女所寻的这证据与寻常的证据不同,并非是何物什,能呈上来过目!”   这话实在令在场之人费解,云州刺史便在一旁小声说:“这不是戏耍吗,说要呈证物,此刻又说不能呈上……”   丽姬添油加醋地接过话来说:“早说过此妖女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太子也不放过机会,向炎帝请旨道:“父皇,此女一而再再二三将您面前一派胡言,视王法如无物,应该立即赐死!”   炎帝也听到了这些微词,面上自然不悦,急切的问南昭:“你说此证物是物什,那又是何物?南昭?”   “皇上若想见此物,需随南昭移驾别处,方可……”   “荒唐!”太子打断她道:“父皇,此女一定是与那失踪的司马封串通好了,引你从重兵把守的陇西府中出去,然后对你不利!”   “是啊,皇上,万不可听信此女之言,她居心叵测!”   炎帝十分为难,一方面迫切希望能找到可以证明周仰清白的证据,但一方面又要顾及自己九五之尊的颜面,若让旁人落下他听信南昭之言去了,结果却并不如他要的那样,他无疑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南昭也清楚皇帝因何而犹豫,不顾这左右的非议,她高声发誓道:“小女心比日月,若有任何对皇上或炎国不利的图谋,天打雷劈!”   这誓言听起来停像回事儿的,不过对她来说,天打雷劈算什么呢!   瞧她这般气魄,那些官吏倒不敢说话了,好像真怕雷打下来,头一个将他劈了似的。   太子还想说什么,被皇上抢先了一步,吩咐道:“桂安,准备车马!”   “是!”   “父皇——”   皇上并未改变主意,不久,就从陇西府里浩浩荡荡的出来车马数辆,分别载着皇上、太子、丽姬等人,朝着云州城外的方向而去。   子时未到,车马在城外的一片开阔平地上停下。   皇上刚下马车,就听见曹桂安在旁说:“皇上,国师当夜遇袭之地,就在前方!”   一说到国师,皇帝脸上就露出痛惜之色。   不久,所有人都已下来,云州的秋风,竟带着冬的寒意了!   太子身披一张黑色披风,第一个出声问道:“南昭,你让皇上移驾此处才呈上你的证物,此时,你的证物在何处?”   南昭没搭理他,她先于人前,独自一人站在最前方,目光远望着前方漆黑的夜幕。   皇上到了夜里,眼力不好,但能清楚看到她身上的红裙在夜风中摇曳,如一朵染血的花……   他出声问道:“灵女南昭,你口说的证物,到底在何处?”   南昭一动不动的站着,轻念了一声:“长夜听风,事难如旧,云子时过,百鬼夜行——” 第201章 :谋逆   这些贵人们,最是忌讳鬼神之说,特别是这个时辰,又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闻见“白鬼夜行”无不色变神惊!   皇帝这才刚死了国师,身边没个称心的帮手,不仅有太子还虎视眈眈,此刻,夜幕中有种诡异的气氛在延伸,他生怕这南昭因救周仰无望,一怒之下,施法报复,可如何是好?   “桂安,且去看看,她到底要做甚!”皇帝下了命令。   曹公公一脸为难,他虽是有三寸不烂自豪舍,也没信心能软得动这灵女啊,最后还是心惊胆战的往前面走去。   起风了,风卷沙尘。   所有人都感觉到此风有股怪力,下意识的弯着身子,用袖子遮挡。   “灵女……灵女奶奶……您这是做的哪门子法啊?”   曹公公停在她身后数丈远就不敢再靠近了!   南昭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对身后的人说:“听见了吗?”   曹公公一脸惊惶不定,“听见什么?风声这般大什么都听不见!”   “不,那不是风声!”   她听到的,可不是风声!   “那是什么?”曹公公缩了缩肩膀,竖着耳朵听,果然从风声里,听到了别的声音。   “踏踏踏……”   那是马儿在道上奔跑的声音,不过听上去,离这里很远。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黑夜之中,有影子在浮动,起初看不清楚,那些影子很快就躲进了两边的树荫下隐匿了起来。   有其他人,骑着马朝这边奔过来。   “来者何人?”   因为没有那股诡异的风,皇帝也没那么怕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朝这边骑马过来的其中一人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袍子,十分眼熟,不正是他前不久才赐给国师无涯子的如意金丝法袍吗,此袍十分珍贵,世上只此一件,但已在无涯子被刺杀后所毁,如今应该与无涯子一起在棺材里才对!   “爱卿!是无爱卿……”皇帝看第一眼,以为是无涯子法力无边,自己复活了,还想迎上去,却被南昭伸手拦下。   “皇上不可上前!”   皇上一脸不解,“为何?”   南昭指着前方说:“皇上请看!”   皇帝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吓了一跳,立刻喊道:“有刺客!护驾,护驾!”   曹公公立刻上前扶着皇帝,他们都看见那两边的树荫里藏着人,就在骑马的无涯子等人经过那片区域时,这些藏身在树上的黑衣人对其射暗箭,飞箭顷刻间便把无涯子左右的两匹马射翻,上面是保护他安全的羽林卫,皆非泛泛之辈,发现有埋伏,立即拔刀自卫,但暗箭太多太快,‘刷刷’数支射过来,不断有人倒下,无涯子虽未被箭射中,但看情况危急,立即调转马头准备逃离这里,突然,一支箭射中了马儿的后腿,无涯子被甩下马背,在地上滚了两圈,并没受什么伤,立即爬起来往前逃,这时,与他一起的一位护法骑马过来对他喊道:“国师,快来!”   无涯子没了马,也清楚靠两条腿不可能逃过追杀,所以立即朝护法跑去,但在他跑的过程中,离他最近的一名羽林卫突然一剑从他身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爱卿——”看到这一幕的远处众人包括皇上都惊乱不止,唯有南昭平静的看着。   很快,国师这一行人,除了那个拿剑刺国师的羽林卫,皆倒在了血泊中。   此刻护在皇上身旁的赵子峰认出了此人,嘴里喊出一个名字。   “方杨!”那是他羽林卫的人,自然认识。   竟然是方杨用剑刺了国师最致命的那一剑,他们同时发现,方杨手里那把剑,正是与泰安王的青冈剑一模一样!   方杨杀了国师以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已经快步到了面前,方杨对其说:“我已按照太子说的做了,可否……”   他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一剑就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洒一地,方杨倒地,死不瞑目!   众人纷纷惊叹,太子因这一幕的发生而乱了阵脚,第一个冲上来跪在皇帝面前大喊道:“父皇,这妖女施妖术迷惑父皇,这些皆是幻术,不可信呐!”   皇帝一眼未看太子,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还在继续的一幕。   “泰安王来了!”一个很小的声音,像在提醒那个黑衣人!   在他们所站的侧面,早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九命侍躲在暗处,他们亲眼见到黑衣人行凶,却未上前阻止!   黑衣人杀了方杨之后,捡起那把青冈剑,他伸手的时候露出了脚踝,脚踝上有一颗很大的黑痣,接着,便敏捷的隐入了黑暗之中。   没多久,又一名穿着浅蓝色轻甲的人骑马从后面上来察看情况,见此一幕后,立刻调转马头回去,片刻后,泰安王在数名王府卫的保护下骑马赶到!   “伤口的血色近黑,箭头有毒!”最先赶到的王府卫粗略查看死者伤口后,得出结论:“从现场混乱的情况看,当时那些人应早就埋伏在道路两边,国师身中一箭!”   泰安王也下马来,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国师的尸体,面上生起疑色,又听属下提议:“主子,国师被刺生亡,此事应立即回去禀告皇上!”   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九命侍看时机到了,立即挥手下令,一起气势汹汹地朝前方泰安王等人所在之地压过去。   这么大的动静,立即就惊动了泰安王,国师才刚死,就被他撞上了,尸体还是热的,就有人围过来,自己恐是遭暗算了,沉声对手下道:“只怕已无需禀报了!”   “泰安王因与国师私仇,愤而在云州城郊刺杀国师,将其拿下!”   是蒙高猛带着九命侍前来拿人。   接下来,一切正如那天存在的,又发生了一遍!   九命侍栽赃泰安王行刺国师,后者未有任何反抗,劝手下主动丢下武器,束手就擒!   看到这里,所有人基本都已清除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似是幻影的人就这样从他们眼前穿过去,朝云州城的方向去了!   原因厮杀和抓捕而混乱的夜幕,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还跪在旁边的太子还在强调:“父皇,这些不是真的,皆是此妖女的幻术,幻术都是假的……”   皇帝亲眼见到自己最信任的国师如何被暗杀,沉着脸转头看过来,那老眸中全是失望与不信任。   “枉朕那般相信你,结果竟是你设计刺杀国师,嫁祸给仰儿!”   太子还是不肯承认,一个劲的哭道:“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断不能因这虚无的幻象就下定论……久悟大师!久悟大师!”   久悟今夜也在,只是一直不曾露面,此刻见所效力的太子有难,几步从人后走了出来。   他自来喜穿一身白色棉麻的长袍,束玉冠于头顶,一缕白胡须十分惹眼。   “皇上,刚才我们所看到的,确实属于幻术,幻术虽肉眼看上去极其逼真,但真假全凭施术者来构造,确实不能当做是证物,更说明不了什么!”   “原来是幻术啊!”后面同样看到刚才一幕的云州刺史说:“幻术想如何变就如何变,确实不能信!”   南昭听后,微微一笑对久悟道:“大师一口断定我这是幻术,似乎大师对幻术甚是了解?不如,大师也当场为皇上施一幻术出来看看?若真如大师说得这般容易,不就可证明,方才所有人看到的不可信了?”   从前吕东来就说过,南仙山的道士主修灵符,不善你幻术系法术,更不屑于此,但那只是那小道士随口一说,这玄门中,不管什么术法,皆非易事,若方才那些都是幻术,那么她也能算得上当今第一的幻术大师了!   久悟自然听出她这话是在激他,若换了别的南仙山道士,有关幻术,自然不敢妄自尊大,可他久悟早已离开南仙山,曾也拜过别门下,学过数年的幻术,这可难不倒他,当即他就站出来对皇上说:“那久悟就献丑了!”   说完,他从袖子里取出两只用纸折的仙鹤,往天上一抛,那纸鹤便瞬间就变成了真的仙鹤,飞展着翅膀在夜空中飞动。   周围看到这两只仙鹤的人,皆为此幻术称奇时,久悟朝着天空念了句咒语,那两只仙鹤便突然一变,变成两只头上长着角,嘴里还有利牙的怪鸟,怪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就朝着人群里扑去。   那些个太监宫女无不吓得惊叫乱窜,生怕被这两只怪鸟给刁走了脑袋似的,直到怪鸟朝南昭这边气势汹汹扑过来,被她挥舞袖子,给打散了!   本就是纸变幻而来,散开之后,也是纸屑,并不用十分惧怕!   太子见此一幕,立刻对皇上道:“父皇,你看了吗,幻术可随施术者咒念变幻,根本不是真实发生的,所以刚才看到的皆是这妖女编造的假象!”   丽姬附和道:“是啊!都是假的!皇上!”   皇上几乎都要相信他们所说之言了,南昭却不慌不忙的站出来道:“幻术当然是假的,可小女何曾说过,方才大家看到的,是幻术?”   太子质问道:“那不是幻术,又是什么?”   她回答:“大家也看到了,方才善用幻术的久悟大师变出来的仙鹤,也就两只,而小女从未修过幻术,更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施那般阵容的幻术。”   皇上不笨,立刻就听出此话的意思,他忙追问:“若非幻术,又如何会在国师死后这么多日后,又在事发地重现?”   “回皇上,刚才有关国师被刺的整个过程,确实非幻术,那是属于亡人的执念,而南昭只是引了灵花之力,将这些本来只有灵女才能看到的执念,展现给了在站众人看!”   她如今对灵花的掌控早已如火纯情,在方才所有画面出现前,那股阴风吹来时,便已无声无息地引了灵花之力,只是旁人无从察觉。   皇上听得似懂非懂,旁的其他人就更听不懂了!   南昭也早就料到会这样,她并不急切解释,再次指着前方的黑幕中对皇上说:“皇上且看那边——”   皇帝顺着看过去,又见有人影从那边出现,正缓缓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那是……国师!”   没错,确实是死去的国师无涯子,以及当日与他一同丢命在此的羽林卫和护法,一共七人!   再仔细看,他们走来的地上,并未映留下影子,且身上的衣物还沾着血迹,正是他们死时的模样。   “这这这是……”皇帝意识到了什么,双腿一软,吓得差点儿坐到地上,旁边的曹公公赶紧扶住他,不过曹公公也吓得不轻,双手都在抖。   南昭面向皇帝这边,安抚道:“皇上莫怕,不过就是几个亡人魂而已,他们是小女专门请阴间的老友帮忙,选在今夜子时请到阳间来作证的!”   皇帝一听是她请来的,自然就不那么怕了!   再说了,那可是他的国师无涯子的魂,他正遗憾自己都不曾与国师好好说句话,国师就这般离他而去。   这片刻,国师等亡人已来到了前方停下。   虽然他们能通过灵花之力见到彼此,但毕竟阴阳有别,不宜太过靠近。   那无涯子一见到皇上,便立即跪到地上哭求道:“皇上!皇上!老臣无能呐,遭人暗算,命丢于此,从此之后再不能伴随皇上身边,为皇上排忧解难了!”   “爱卿!爱卿呐,你快告诉朕,害死你的凶手到底是谁?”   无涯子当场就指着与他同来的另一亡人道:“皇上,当时天黑,那些此刻埋伏在两边的树上,对臣射下毒箭,老臣本来逃过毒箭,却被方杨从背后偷袭,一剑穿心而亡!”   相比较人心隔肚皮,这些刚死不久的鬼,却是不会说谎的;皇上也亲眼见到了是方杨用青冈剑偷袭了无涯子,对此并无怀疑。   南昭指着方杨问:“亡人方杨,国师可是你所杀?谁人指使你?”   方杨也跪到了地上,悲泣道:“皇上,卑职也是受了太子的胁迫,他在一月前,抓了我老母亲要挟于我,若不听他的命令行事,便会对我娘亲下毒手,卑职从小与娘亲相依为命,怎忍心娘亲惨死?实在无路可走,那夜,确实是卑职用太子那得来的剑,从背后偷袭了国师!”   皇帝听完,龙颜大怒!   “周政!你简直无法无天!”   跪在地上的太子早已大乱,原本,这一切他做得滴水不漏,万万没有想到,竟让南昭请回来了这几个早就下到阴间的亡人回来,现在他百口也难辨,整个人趴在地上撕声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呐,儿臣冤枉呐——”   “国师是你派人暗杀,仰儿也是你使计陷害,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喊冤枉?”   “儿臣……”太子抬起头,满脸悔恨的泪水哽咽道:“儿臣……儿臣只是一时糊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回吧……”   按照炎国刑法,当朝太子刺杀国师,且陷害亲王,罪过也与谋逆不相上下了!   不过周政一直都是皇帝最宠的长子,知道真是他做下的这等事怒发冲冠,当场就下旨:“太子阴狠下作,残害兄弟,暗杀忠良,废黜其太子之位,从今往后……”   皇帝的旨意还未下达完整,太子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拔出身上佩剑,当众袭君!   所有人都未想到太子竟会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利剑砍下时,周边的羽林卫已来不及反应,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飞过来,挡住了这一击。   太子并未因此剑落空而放弃袭君,再一次挥剑砍来,被赵子峰的剑挡住。   与此同时,后面站着的那些官吏和宫女之中,也跟着混乱起来,原来是九命侍在杀人。   周政行迹暴露,被废了太子之位,就算不死也会被关入冷宫,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他早就等不及坐上那张龙椅了,何不曾此一举杀了皇帝,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灭口,到时再将这一切都推到南昭身上!   其实连南昭都没想到,周政竟然这样就动手了,本以为是狗急跳墙,但看到后面越来越多人倒下,好多羽林卫竟然也在乱杀人,她便猜到,周政想谋反已非一两日之时,恐怕早就在皇帝身边策反安排,只要他这一动手,下面的全部都跟上来了!   羽林卫今晚在此的与太子的九命侍人数相当,因为没有防备被自己人偷袭,当即就损失了一大半。   皇帝这边,赵子峰一人与太子周旋,刀光剑影中,一个人从旁冲出来,重伤了赵将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亲信蒙高猛,这厮功夫了得,不然也不能伤到赵将军。   皇帝一看自己身边第一猛将受伤了,其他护卫又被杀得七零八落,顿感不妙,与曹公公东躲西散,才没被乱刀砍死!   太子那边很快就解决了大麻烦赵子峰,他砍最后一剑时,赵子峰的血喷了他一脸,他用手擦了一下,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鲜血的味道,所以嗜血地舔了一口,露出凶狠的眸光,提着带血的剑朝皇帝而去。   “父皇!您这些年,整日与那无涯子关心着您那些玄门法术,荒废政务,早就应该让位与儿臣,可您不但不让,还想着长生不老,您长生不老了,那儿臣应怎样呢?您坐那龙椅二十年也够了,还想永远霸着不下来,您这不是逼儿臣吗?”   皇帝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提着滴血的刀朝这边来了,哆哆嗦嗦的躲在曹公公身后,对其喊道:“周政,朕可是你父皇,你暗杀国师,朕也只是想暂时废黜你的太子之位,你怎能做如此行径?弑父谋逆可是死罪!!”   周政不以为然的回答:“父皇,不管你今夜如何死,您都会被风光大葬,至于您的死因,那就由不得您来定了,儿臣已经帮您想好了!”   他微微抬起剑,在自己身上的袍子擦了擦,把上面的血迹擦干,以令接下来用它时更爽利些。   皇上见此举动,一改方才那君王的气势劝道:“政儿,父皇从小就最疼你,太子这位置,从未想过再给第二人,你所说的那长生不老之术父皇早就得不了了,你大可不必担心啊!”   “你从未想过给第二人?”一说到这个周政就来气,那张脸本就凶狠了,此刻更加扭曲起来,“未曾想给第二人,怎会有那道要传位给周仰的密旨?那个妖种,他也配与我争抢?”   说完,他咧嘴一笑,“若非父皇您一再想留周仰性命,儿臣原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在他不断前进的过程中,他的几个亲信侍卫已手举着火把,持着刚刚杀过人的长剑围拥在他身后,这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父皇,您的羽林卫早就被儿臣渗透了,您看看,儿臣这些九命侍可是当年您赐的,儿臣调教得好吧?不像您,这么多年,全都沉迷在您那些丹药中,儿臣实在感激,您以前忌惮周仰,这么多年对儿臣无比信任,不然儿臣也做不到今晚这般顺利!”   这也是周政之前为何能那般淡定的原因,他早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政儿!你莫要过来!”皇帝害怕的求道,哪儿还有一丁点儿九五之尊的霸气。   曹公公也在旁求着:“太子殿下,您别做傻事儿,皇上只是一时气话废黜你的太子之位,只是……”   “父皇——”太子尾音在拉长,透着一股冷厉绝情,“您不是对国师念念不舍吗?时辰也不早了,儿子这就送你下去与国师团聚!”   说完,便冲上来要对皇帝下狠手!   刚才不知去做什么的南昭突然冲了出来,引灵花之力将太子掀开。   几人被红光震出数丈外,开清楚碍事的是谁后,太子气得面红耳赤。   “又是你这个妖女!”   南昭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挡在皇帝面前,没说话,但意图很明显,这皇帝,我的!   皇上看见了救命稻草,立即跑上来握住南昭的袖子道:“南昭!你拿下此逆贼,朕封你为国师,另外,再封你九哥为太子!”   南昭听后,微微一笑感激道:“那南昭这就领旨了!” 第202章 :灵善公主   她方才一直未动手,就等皇帝看清太子真面目,现在既已接了旨意,便是奉旨讨贼,那一身的气势在混乱中别具一格,相信无人可忽视。   另一边,太子早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当即下令道:“诛杀此女者,待大事已成,赏爵位,黄金万两!”   众叛乱士兵一听,无不蠢蠢欲动,待将远处的太监宫女斩杀后,便蜂拥而至。   南昭并无退缩,抱着人来杀人,鬼来打鬼之决心,只见灵光覆盖周身,她赤红如烈焰在熊熊燃烧。   太子终是忌惮她的灵花,赶紧让九命侍掩护着退到人后,与丽姬等人回合。   丽姬不安说:“殿下,这灵女厉害得很,只怕不那么好对付!”   不用她提醒,周政也知道,故命久悟想出对付南昭的对策。   久悟道:“殿下不必担心,且等老夫施法!”   接着,这老头子便不断在手中结灵符,也不愧是逍遥岛岛主,竟能一次结出数十张灵符,这些灵符被他驱使着飞到叛乱士兵身上,士兵立即如虎添翼,变得更加勇猛凶悍。   南昭也非吃素,引灵花之力将这些士兵扔出去数丈远,却不想,竟又他们爬起来,像打不死的蚂蚱一样卷土重来。   她心想,这久悟为虎作伥,数翻行径妄为修行之人,有机会定让这老儿好果子吃!   这时,皇帝的赵将军已身亡,余下羽林卫不是被尽数斩杀,也在垂死挣扎,眼前大批手持重兵叛军逼过来,身边只有南昭一人,吓得面目发青,六神无主。   “南昭,太多人了,你快带朕离开此处才是!”   东南西北都是太子的人,除非南昭能飞,不然也不可能这般带他脱离险境。   “跟好我了!皇上!”她摘下手心的紫珠,全神贯注注意着周围形势,只要有人扑上来,便引灵花之力将其击退,几番之后,周围也倒下不少人,有的死了,有的重伤。   不过这些敢跟着太子弑君造反的,皆是不怕死的亡命徒,仗着有灵符加持,杀气越来越浓,南昭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路,带着皇帝与曹公公退到城外的州河畔。   这么短短两里路,皇上与曹公公在前面跑,她在后断后,解决了几个露头的叛军。   “南昭!前面没路了!”曹公公停在河边,雨季刚过,河堤很高,水流也急,他们水性不好,自然不可能下河。   “太子的九命侍这些年扩张人数已有两千人之多,今次从天都来,看刚才的情况,应是瞒过朕的眼睛,全带到云州来了,朕的羽林卫早已被他渗透,云州军的调兵护符也在镇国公手中,他已失踪数日,今晚——朕怕是凶多吉少了!”皇上擦着额头上的热汗,因身上也没有武器,只能捡几块河边的鹅卵石捏在手里防身。   南昭没理会皇帝此刻的垂头丧气,她看远处火光闪耀,那些叛军不久就要追上来了!   她倒是害能抵挡,不过太子人多还不怕死,她迟早会被消耗殆尽,必得赶紧想办法解决困境才是!   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件宝贝呢,立刻蹲下身去,取下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面镜子来。   皇帝立刻就认出来了!   “昙镜!”   “是!”   “你此刻拿这昙镜出来做什么?”皇帝以前虽对这镜子有种迷信,但他却从未见过这镜子里的神,所以才不明白危机时刻,南昭要做甚。   她也无暇解释太多,上次她从镜里出来后,带走了昙龙的龙睛,她只对着镜子问昙龙:“我与你一道灵祭,引灵花为你出镜,并归还你龙睛,从此以后,你听我灵女差遣,奉我为主,此灵祭一开,绝无悔改,你可愿?”   昙龙早在镜中等待此时多时了,千百年来,皆是他蛊惑世人为他办事,他所求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出镜得自由,而灵女如此强大,算得上是一良主,若能依附她并存,也不失一件大好事,所以立即就允了此灵祭。   南昭大喜,当场引灵花之力于镜中,刹那间,灵光蔓延开来。   太子的人追到近处,只见她低着头,手里抱着何物,天色太暗,看不清。   “她怎么不反抗了?”   “是不是有诈?”叛军中窃窃私语。   等到太子及久悟等人从后面赶上来,等不及的命令道:“都愣着做甚,赶紧将此妖女给杀咯!”   “杀啊!”   密密麻麻的人影涌上来,手里挥舞着刀剑。   南昭还是保持着那低头的动作,待叛军到面前了,她手袖一挥,举起手里的镜子一照。   “轰隆隆——”地声音震耳欲聋,地上也随之微微震动起来,周围的碎石胡乱飞起,接着一道刺目红光从镜中飞出来,竟是一条蛇身巨龙,巨龙飞向天空,周身的灵光,画面奇异惊世,那些叛军尽数看直了眼,几乎都没反应过来,那龙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向,对着下面河滩上的叛军张嘴就吐出赤色龙焰来。   “不好!”   “啊!”惨叫声,逃命声,声声凄厉。   龙焰能烧尽这世间一切物体,被龙焰喷到叛军,连骨头架都不会剩一具,那场面实在惨烈,太子脸色大变,一边由侍卫护着寻找安全之地躲避,一边催促你久悟道:“大师,这妖龙好生厉害,快快想办法啊!”   久悟也不如刚才那般淡定,不过还是对太子说:“殿下莫急,老身这就去取法器来降服此妖龙!”   说完,便转身去取他的法器了!   太子六神无主,拉着丽姬在后面追道:“本太子与大师一道去……”   他话还没说完,昙龙喷的龙焰将他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卫给烧成了灰烬,他吓得双腿打颤,竟觉一股热流从双腿之间流下。   相比较而言,丽姬也害怕,却比他有出息多了,竟还能从混乱里看到久悟从哪边走的,她大喊道:“不好了殿下,久悟大师跑了!”   没错,久悟一见南昭竟用灵花引出了上古神兽昙龙,深知自己不是对手,所以丢下太子逃了!   逃了!   太子眼看自己上千名九命侍,没片刻便被昙龙喷火烧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当即也带着丽姬逃奔而走,但远处的黑幕中却突然出现一队正规军,将周围的河堤全给围了个遍,从军队所在散出的火光看,起码有上万人!   在云州此时,唯有云州军有此条件,而能调遣云州军的除了司马封以外,也没人了!   “老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隔得老远,太子就听到司马封的声音,惊慌不已,当日他对周仰下手时,便也派了杀手去埋伏司马封,好夺他手中虎符;不想,杀手回来禀报,司马封跳入州江中,调兵虎符未拿到,不过能肯定司马封坠江时,已身受重伤,绝对没命活了,所以他暂且停止寻找虎符,只等事成之后,云州军迟早也会被他掌控,到时再立其他虎符不就可行了!   现在司马封竟回来了,还带着云州军来救驾,太子万念俱灰,当场瘫坐在地上。   这时,南昭见已控制局面,便召昙镜回镜中。   其他叛军,也被随后赶到云州军控制。   这城郊州江畔,今夜有数以千计的人因这场叛乱丢了性命,才不过前后一个时辰,就平息了!   次日清晨,陇西府。   展月阁花园中,红色枫叶树在晨光的照耀下,为满园添尽秋色。   南昭回来后忙到现在,身上还是前夜那身红色长袍,她在枫树下停步仰望,曹公公从另一边过来,敬声对她讲:“皇上刚刚睡下,泰安王也已恢复自由,此刻人在外面。”   她有些累了,连回答的力气也不想花,点了点头,迈步从院门出去,果然见到周仰在院外等她,与他一起的,还有吕东来。   周仰在昨夜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这次难逃此劫,却未想到一夜之间,结局逆转。   当他听说太子叛乱,皇上命悬一线时,南昭一人牵制上千名气势汹汹的九命侍时,激动不已。   这是他的灵女呀,他不趁亲历这一切,却能想象当时的紧迫与震撼,这一路过来,想着有许多话要对她讲,但看到她从那门中出来,单薄的身影时,眼角突然一酸,所有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后却是南昭看着他,轻唤了一声:“九哥!”   许是昨夜大声说话太多,她的声音嘶哑,伴着那脸上看到周仰与吕东来就下意识浮起的笑容,令人十分心疼。   “有没有哪儿受伤?”周仰上下看她,除了头发有些乱,脸妆略花以外,倒看不出哪儿有伤。   吕东来在旁边回答:“都能驭昙龙的灵女了,谁能伤到她呀,王爷,您就别瞎担心了!”   在他看来,周仰自个儿是一身伤,却关心南昭,这种忘我的兄长情谊,简直多余!   “九哥我没受伤!”南昭点头,问他:“对了,您刚从皇上那边过来?”   周仰回答:“嗯!”   “皇上说什么了?”   “父皇让我回去好好休养……”他话说此时,眸中情绪复杂,下意识埋着头,“父皇还说,从前苛待了我,让我原谅他……”   听到这儿,南昭便能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反应,因为在他有生之年中,从未受过父皇正眼相看,更别说父子之间的温情了!   这是他从前可望而不可即之物,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他开心,却那么不真实。   吕东来在旁说:“相信皇上经过昨夜的叛乱后,已明白了许多,王爷也算苦尽甘来了!”   之后,周仰受皇帝旨意,亲自处理太子叛乱之后的事宜,虽然太子与丽姬都被抓获,但还有许多太子亲信在逃,其中就有久悟一个,此人已逃,但势必要捉拿回来才可。   南昭被皇上单独召见,傍晚,她一身素衣出现在陇西府。   经过两日的修整,皇帝已好了许多,不过亦如大病了一场。   “小女拜见皇上!”南昭见皇帝的敬语从无第二句,干净利索。   皇帝已清楚她几分脾性,忙温声回答:“以后你来见朕,可免姓跪礼!”   “谢皇上!”   皇帝方才已将堂里的婢女全遣散,只剩下曹公公在此,说话无需遮掩,直接提到:“当夜朕曾答应过你,若你能将太子叛乱之事平息,朕将封你为国师,并立仰儿为太子,朕绝不食言!”   这么快就将她叫到面前说这件事,皇帝也是在太子叛乱之事中得了教训,很明显是要安抚拉拢她。   南昭拱手作礼,不愿与皇帝拐弯抹角说话,直言道:“还请皇上收回封小女为国师的皇命!”   坐在正中间龙头椅上皇帝听完此话,面色露出不解,“你可知国师之位与朝中是何等官职?这天下多少玄门中人垂涎而不得,你却不要?”   她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小女虽为救皇上与泰安王而倾尽所能,却并非是为了自身荣华富贵!”   “哦?”皇帝这后宫至朝前,不管是嫔妃三千还是文武百官,谁人不是立了功都盼着他的奖赏加封,这丫头才是个怪人,竟连到手的国师都不要?   “你继续说!”   “南昭从小便被人视为不祥的煞物,刚出生,就被亲生父亲扔到了观庙外,本是个早该死之人,后来得一人相助,才有了今日可掌握手心灵花之力,灵花之力源自于万灵,可通万灵,它并非属于我南昭一人,天下苍生才是我心所系,南昭并无仕途野心,只希望天下有明君,世道太平!”南昭笔直站在堂中央,那身浅白色的裙装素雅干净,一尘不染,正如她此刻脸上所有的平和、谦卑。   那夜见她竟驭昙龙,顷刻间就烧了那么叛乱者,皇帝心中怎么不忌?   人皆有欲望,人心更是贪婪不止,他出生皇家,连亲生儿子都可为了权利背叛相杀,这样一个厉害的灵女若是想,什么得不到?所以她来之前,皇帝对她是又怕又敬,现下听到她此番话,心有触动;他也早听闻,南昭曾被逐出师门,同道中人更对她赶尽杀绝,但当日她在菩提法会上,并没找他们寻仇,反而最后还出手搭救过一二,这种胸襟,竟使他这做了二十载的皇帝钦佩不已,他更发自内心的劝道:“你既心系苍生,那朕赐你国师之位不是更好吗?留在朕身边,辅佐朕与仰儿,天下百姓太平富足,不就是为苍生造福?”   说到这个,南昭想起一件事,一直没机会对皇上说,现在也就开口问道:“前国师无涯子,他在朝野中位高权重没少陷害忠良,以妖言惑君,是为何?”   皇帝眉头微蹙,这好好说话,你个丫头怎么提起这遭?就不能给朕留点儿面子吗?   南昭继续说:“是因皇上封他国师,赐其权利,让其有机会横行朝野,殊不知,这无涯子根本就与那些江湖骗子无异,根本没什么本事,全靠昙镜作威作福!”   若是以前南昭在皇帝面前说国师没本事,他肯定反驳,但现在,他却不敢反驳。   国师抱着昙镜数年也不曾让他见过里面的龙一眼,南昭才进去一次,竟将昙龙收为己用,差距可想而知,可被一个小丫头这般指出来,实在龙颜窘迫,轻咳了一声回答:“朕……朕也是被他蒙骗了!”   “皇上既已在此吃了教训,就该明白,修行之人心存正道者,就如吕东来这般,若皇上是仁君,心系的是这天下百姓与苍生,即便皇上不封其一官半职,他任然身先士卒,绝无怨言,若皇上乃暴君,不管皇上封其宰相国师还是此金山银山,也绝不能令其为皇上效力,南昭亦如是!”   这便是道者之初衷,她从未忘记过!   皇帝总算听明白了,竟觉得惭愧,叹道:“朕这几十年高座朝堂之上,只懂欲念不止,人心贪婪,朕以国师之位笼络你,倒是折煞了你!”   一心为苍生之人,早就将名利看淡。   心存正道者,不与任何人为敌,但谁在作恶,谁就是他的敌人!   尽管如此,皇帝还是要说:“既然你不肯任命朕的国师,朕也不多强求,朕相信,若朕从今以后做一位明君,你便是朕的良师益友,另外,你既是仰儿的义妹,连阿鸢也叫你妹妹,朕今日便沾他们二人点光,认你为义女,封为灵善公主!”怕南昭拒绝,他还特意强调:“这公主之号只是叫法好听,以后你跟着仰儿,更加名正言顺!”   南昭想想,也就虚名一个,无所谓了,当即就谢主隆恩!   之后,封她为公主的旨意就接着送去了国公府,南昭回去时,国公府所有人已听完旨了!   周鸢听说她回来了,带着两个婢女大老远就迎了过来。   “昭妹!昭妹!可让姐姐想死你了!”周鸢在国公府出事前,就被接回了陇西府,今天是专程过来看望她与周仰的。   “公主好像长高了!”南昭笑着说。   对方立刻转了个圈,不太确定的说:“是吗?哎,以后别叫我公主了,你都被我父皇封灵善公主了,是有正儿八经的封号的公主,连我这皇女也是没有的,以后,你还是叫我阿鸢吧!嘻嘻!”   南昭随口问道:“九哥呢?”   周鸢回答:“九哥他接完你封公主的旨,就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呢。”   她正好有事要与周仰说,便与周鸢分开,前往周仰的书房。   敲门,里面传来主人温淡的声音:“本王想一个人呆会儿,有何时,晚些再报!”   南昭怔了一下,九哥必然以为她是寻虎吧,这几人从天牢被放出来后,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打着石膏也在府里跑来跑去,方才见她进来,寻虎就自己走了!   九哥有何心事吧,她也不想打扰九哥,就坐在门外的阶梯下等待。   天色不早了,不过耽误一会儿也没大关系的。   周仰在书房里独自坐了许久,圆月高挂,他才开门从里面出来,见一单薄身影坐在外面。   “南昭?你何时来的,怎不进来?”   说完,他才意识到方才有人敲门,向来就是她了!   南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关心的问道:“九哥与皇上解开多年来的父子心结,为何还是郁郁寡欢?”   周仰本不想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被她追问,立即挤出一丝笑容回答:“九哥十分开心,哪儿有郁郁寡欢,南昭你多想了!”   她当然不信,“若是多想,那为何九哥会一人在书房里独座那么久,什么都不做?”   一个开心的人,怎会是这种反应呢?   周仰眨了眨眼睛,卷翘的睫羽不太会说谎,轻叹了一声说:“外公当日坠入州江,后来被下属救起,已无大碍,但他年岁毕竟高了,九哥有些担心。”   “九哥不必过于担心,吕东来已帮国公爷卜过了,他老人家很快就会康复了!”   他点点头,再问:“你来此有何事吗?”   “是有一事,是皇上交代的!太子谋逆弑君,皇上已下旨赐其毒酒谢罪,这差事儿交给了九哥,我是来传旨的!”   周仰一听是这件事,想了想,回答:“也罢,我与他,也该有一面要见!”   皇上赐的毒酒由送南昭回来的另一位钱公公端着,此刻正在府外等着,时辰本就耽误了,他们也没有多等,很快就出来乘坐马车前往云州天牢。   不久前,周仰也被关押在这里,这世事真是无常,才不过短短几日,现在关在里面的人,就调换了位置。   周政与丽姬分别被关在不同的牢房中,因为天牢比普通牢房关押的犯人重要,所以看守十分森严,一条昏暗的走道上就有上十个狱卒。   周政已被关押两日,关进来当日,就疯疯癫癫,说着胡话;时而笑,时而哭。   他们到时,这位前太子正跪在地上哀求:“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父皇,您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一抬眼,却见一位锦衣的华贵公子站在牢房外面,身边还站着一个清丽的年轻女子,这二人,化成灰他也认识,咬牙切齿道:“是你——”   周仰并无情绪在脸上,不喜不娇,浅淡回答:“是我啊,大哥!” 第203章 :终其一生   这一声大哥,令他想起昔年许多往事。   五岁之前,母妃为保护他,几乎从不让他出所居住的寝宫,但终究是孩童,好奇心重,一次偷偷跑了出去,御花园里,遇见周政被一群宦官宫女围拥,尊称其太子殿下;他从小就听母妃讲,太子殿下是他兄长,他的大哥,若是他日在宫中遇见一定要尊重爱戴他,于是他便主动过去与周政见礼,可是周政从小就目中无人,知其是浣溪宫的九皇子以后,便大骂他怪胎,不配叫他大哥,更让他跪在地上认错,一连说了一百三十八遍‘请太子殿下赎罪’以后,皇后娘娘来了才作罢!   后来长大些,周政倒是忘了这件事了,毕竟他后宫里过份行径数不胜数,凭着阴晴不定的性子,心情好则叫他一声九弟,心情不好就骂妖种,怪胎!   他怎么会想到,当初他让跪在自己面前认错的怪胎,如今真的如传闻中一样,将他取而代之了,他悔恨,为何这么多年,他做了那么多,却还是杀他不得?   他目光看向旁边的南昭,恍然明白了什么,跪坐在地上,发狠道:“周仰,若没有她,本太子绝不会输给你!”   周仰站着没动,脸无波澜的俯视着对方片刻后,沉声说:“大哥你错了,九弟从未想过要与你争抢什么,这么多年来,皆是你苦苦相逼,你今日之境地,也是你咎由自取!”   “本太子不需你来说教,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太子殿下!我才是!”   周政突然站起身,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他身上的腰带早就松了,这使得袍身宽大松垮,整个人像个扭曲的蚊帐。   “父皇他最疼我了!他只是一时生我的气,等过几日他气消了,就会放我出去,等那个时候,周仰!你还能这般得意吗?啊?”   他从小就顽劣,没少犯过错,父皇就算生气,但最后都会过去。   他是长子,是太子,一出生就区别于别的皇子皇女,所以他自来就习惯了这种殊荣。   可周仰不得不告诉他:“大哥,今日九弟到此,正是受了父皇之命!”   刚还在叫嚣的人突然听到是皇上让他来的,整个人都变得急切又兴奋起来。   “父皇……父皇他是不是要将本太子从这儿接出去?是啊,这地方又臭又湿!父皇是让你来接我出去的,对不对?”   周仰未答,是刚才一直站在后面的钱公公,端着托盘上前,没有一丝温度说:“此杯酒是皇上所赐!”   周政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怎会不知赐酒是何意?当场就僵在那里。   半响后,他发狂的挥舞着袖子,坐在地上蹬腿撒泼,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不!不!是你,周仰,你为夺我太子之位,假传父皇的旨意!是你——”   他双目发红,若不是两人之间有一道牢门隔着,他能冲出来将周仰生吞活剐了!   “大哥,你是否忘了,在当夜你谋逆叛乱失败后,你就已被贬,此时是罪人身份,连庶民都算不上,又何来九弟夺你太子之位?”   对方听后,坐在那安静了片刻,像是终于肯认清现实了,悲声叹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自他记事起,他耳边就总会有个传言,说身有怪印九皇子周仰有一日会取他而代之,所以,只要宫里有人这样传说,皆会被他处死,从小到大,因此死去的人他已记不清有多少了,可无论他杀了多少人,却依旧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钱公公提醒说:“王爷,时辰已到了!”   周仰则问道:“父皇赐你毒酒,希望你体面的离开,所以快喝了吧!”   “在未见父皇之前!本太子不喝!”他总觉得还有什么转机,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了!   周仰则对身后的另外两名王府卫做了个手势,他们便打开牢房门进去,将周政摁在地上,由钱公公撬开他嘴巴将毒酒灌进去。   周政拼命反抗,但身上有枷锁,根本无济于事。   最后,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突然发狂的笑起来。   “哈哈哈,周仰,我周政这辈子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含恨而死,你其实也与我一样,终其一生,你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你这辈子也得不到!!”   这声音尖利,在整个牢房中回荡。   周仰性子自来就沉稳,方才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很淡定,却在听到周政这句话时,面色有了变化,竟然被染上几分愠色,不过,他骨子里的雅致不让他将此表露出来,只是沉声对周政说:“大哥走好!”   周政临死前,也要肆意的侵噬他的内心,不停的重复道:“周仰,你苦寻了那么多年终究是得不到的!得不到……”   周仰已不看他,只转头温声对南昭说:“我们走!”   南昭深看了一眼周政被摁在地上狼狈落败的模样,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追着周仰往另一间牢房去了!   丽姬的牢房在这条昏暗通道的尽头,相比较周政,这里看守的狱卒明显少了一半。   钱公公端着另一杯毒酒在前面带路,人没走到,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等等!”   周仰停下来,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南昭?”   “这里有点不对劲!”她压低了声音说,好像是怕旁的什么人听见似的。   周仰并未发现异样,不过对她之言并无多少怀疑,也就四处看了看。   天牢里面,阴暗潮湿,味道更是什么都有,若是有何不对劲,那便是这边的几个狱卒身上……   他们这一路进来,也遇见了不少狱卒,但几乎都是看到他,不迎过来也会点头哈腰,备显殷勤,但这几个却笔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被抽了魂似的。   南昭让周仰在原地等,她迈步上去查看情况。   果然人都到了面前了,这两个狱卒也跟没见到他人似的,两眼发直的盯着前方。   南昭伸手去点了一下狱卒的脸,结果那狱卒突然朝她扑过来,好在她反应敏捷,身子一侧,就躲开了,狱卒的身体则垂直倒在了地上。   周仰见出了事,立刻带人上前查看。   “将狱卒的脸翻过来!”他下命令,王府卫利索的翻过来之后确认:“王爷,此人死了!”   “这个也是!”是南昭的声音,她正在另一边看另外一个狱卒的尸体。   “没有伤口,也不似中毒而亡,怎会站着死了呢?”周仰一脸疑惑。   南昭收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思的回答:“因为夺他们性命的,并非凡物。”   三界之中杀人与无形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她只要看一眼,便能识别死人是人杀还是它杀!   可问题就在于,什么东西,会跑到天牢里面来杀两个不起眼的狱卒?   她立即问:“丽姬的牢房在前面?”   钱公公回答:“是的。”   她赶紧朝那方跑过去,当看到牢房里的画面时,还是惊了一跳。   “发生了何事?”周仰见她急跑,也带人追上来,目光往里面一看,也与南昭一样,露出了惊色。   只因那肮脏的天牢里,本该与周政一样落魄狼狈的丽姬,却呈现出一副优雅惬意的姿态,侧躺在牢房中的杂草上,她面色红润,好像与从前一样梳妆打扮了似的,连那胭脂的粉也透着娇羞。   好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来似的,丽姬眸带媚笑,一手撑着侧脸,一手随意轻佻地撩着一缕头发。   她被关进来那日,身上穿着的就是一件粉色的齐胸襦裙,此刻的趟姿,让她身前的美景尽显。   若是换了从前,在哪儿看到丽姬这般都正常,但今时今日在天牢中,便尤其不正常!   周仰沉声喊了一声:“丽姬!”   丽姬像是没听见似的,笑意加深,手指上缠绕着头发的动作未停。   这时南昭告诉他:“她不是丽姬!”   周仰面色一惊,“那她是谁?”   她摇摇头,凭她灵眼只能见到丽姬身上覆盖着一层暗色的光,那是邪气。   从前见过丽姬数次,此女虽然毒辣阴狠,但也只是一介凡胎,绝不可能有这邪气。   是她在这天牢里面关了两日,身上惹到了什么东西?   就算是普通的脏东西,见了南昭,也应该立刻退避才是,这东西倒好,不但不怕她,还对着她露出这般荡笑!   南昭厉声道:“何方妖孽,报上汝名!”   “呵呵——”丽姬看着她轻笑起来,还朝她招了招手,“灵善公主,你来啦——”   皇上封她为灵善公主的事儿才刚过去不久,天牢里面是不可能传进来的,所以附在丽姬身上的东西一定对南昭了如指掌!   她很是讨厌这种感觉,视着丽姬的目光越发犀利,右手缓缓放在身前,随时准备引灵花之力对付这东西。   对方自然看见了,却不怕的样子,还继续笑着说:“你在皇上面前立了大功,现在名扬九州,声名赫赫,差点儿都当上国师了,再也没人敢骂你是妖孽了,开不开心?”   周仰最恨别人骂南昭妖孽,肃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丽姬则偏着头看过来,意犹未尽的说:“周政这厮一生荒淫无度,嘴里没一句真话,全是骗人的鬼话,但只有一句他说对了,周仰,你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你最想要的东西,哈哈哈哈哈——” 第204章 :封狱碑断   南昭已不想再听此女继续叫嚣下去了,她抬手引灵花之力入牢房中,倒要看看这是何方妖孽。   不过对方敢在此等她,也绝非等闲,灵红花力如蛇一般飞进去时,丽姬的身体突然悬浮于空中,周围围绕着一层黑色的气体,阻隔着灵花之力逼近。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丽姬脸上一直带着那抹笑意,挑衅之意十分明显。   她也不与对方多言,一心想冲破对方那层黑气,见久不破,便摘下手上的紫珠,这般,灵花之力大增,没多久便破了那层黑气,没有黑气的阻扰,灵花之力飞向丽姬的身体缠绕起来,她便可以通过灵花看到有关此妖物的一些意念。   果然,一些零星的画面便在南昭眼前闪现,她看到一个女子在奔跑,后面有重重黑影紧追,她可以感觉到女子很害怕,跑了一段路,被地上的石子绊倒,接着,她便看到许多死尸,重重叠叠的堆叠在一起,硝烟与鲜血浑浊在一起,令人绝望。   这是从前发生在昔年的战场上吗?   又不太像,因为那些尸体有老有小,好像是普通老百姓。   南昭突然看到那些尸体之中,有一具女尸,她躺在血泊中,双手被斩断,已然没了气息,却挣着那一双在死前不甘的眸子瞪着她看。   待她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时,她慌乱从这意识中抽离出来,大口喘着气,惧怕地看着前面那诡异笑着的丽姬!   “南昭,你看到了什么?”周仰感觉她的反应太大,按理说,以她如今的能力,不应如此的。   南昭未回答,因为她刚才进入的意识给她一种极度的绝望感,不是她在掌控意识,而是意识在反控她!   那边丽姬还以那股怪力悬浮在半空中,身上的袍子和长发也随力漂浮,看起来十分怪异恐怖!   丽姬道:“那就是你的结局,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胡说八道!!”南昭再一次引灵花之力,这次她已生起杀机,管它何方妖物,先解决了再说!   没想到这妖物却不躲,硬生生地接了她这一招。   所有人都看到丽姬的身体被灵花之力吸噬,渐渐干枯失去了活人气。   “南昭!快停下来!”周仰发现不对劲,若说丽姬身体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但南昭此刻杀的,却不是那东西。   她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待她收回灵花之力时,丽姬的身体从空中落下,扭曲的躺在地上,已没命了!   “灵善公主,你也怕死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立即回头看去,发现是钱公公在说话,他手里还端着那杯皇上赐丽姬的毒酒,只不过丽姬现在是用不着了,他面带淡笑的举起那杯酒在手中端详,然后送到了自己口里。   “钱公公!”周仰大喊了一声想要阻止,但钱公公已喝下去了,喝完之后,他还闭着眼睛,用心回味了一番这毒酒的滋味儿。   “我已有三百年都未曾喝过这人间的美酒了,而这人间最冷薄的宫廷鸩酒更令我饮之如痴……”钱公公的声音还是那声音,却带着一股子女子的娇柔在其中,且他说着说着,嘴里便慢慢溢出黑色的血来,众人皆惊,无不退避数丈之距。   唯有南昭向前走了两步,质问道:“何以害人?”   “人皆该死!!!”钱公公一边说,身体一边像下倒去,很快就没了气息。   但那附在他身上的一道黑影立即飘了出来,朝着昏暗的走道那边飘去了!   南昭怎可能放它逃了,立即追上去,周仰见她去追,也带人追上去,不过他们追到天牢外面,南昭就没了踪影。   这并不奇怪,她追的东西不是寻常小妖小鬼,若想要逃的话,又岂是普通人能追得上的。   此刻天色已晚,南昭追着那道黑影子在云州的夜街上穿梭,最后竟来到了地王庙!!   这个地方南昭再熟悉不过了,方才见那黑影入了其中便没影了,心头更加奇怪,这地王庙可是一方的神庙,妖魔鬼怪不敬之也要避而远之,这东西如何会逃进里面去了?   她走进大门,直接到了供奉地王老爷的庙堂之中,并不见那黑影在其中,也不见有什么邪祟之气!   “地王老爷?出来一下!”她冲着神像呐喊了一声。   不久,就见一白胡子老头从神像里走了出来,见到是她,不怎么待见的说:“上回你来是让我帮你守尸体,那位王爷差点儿没把我这老庙给掀了,你今夜来此又是做甚?”   “我追一邪祟过来,见它逃进你这里来了!”   地王老爷压根就不信,还打趣说:“我这老庙里头来过最大的邪祟,怕就是你这个手心里长着花儿的了!”   “地王老爷,我没和你戏说,那东西真跑进里面来了,我亲眼看见的!”   对方见她说得这般认真,也跟着严肃起来,确认问道:“是何邪祟?”   “我从云州天牢那追过来的,它害了好几个人了,没有形,是影,一道黑影,能顷刻间入人体内,并且还喜欢喝鸩酒!”   地王老爷一听,神情也凝重起来。   南昭一看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急切的问:“老爷,怎么啦,这邪祟你认识?”   地王老爷皱着眉头瞄了她一眼,沉重的语气说:“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老爷你快告诉我啊?”   “我在此立庙数百年之久,这些年天下间出没的妖魔鬼怪皆还不成气候,所以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儿,但在此庙建立前,在这块土地下面挖出过一样古物,是一用人骨雕固而成的骨椅!”   她从前倒是听说过不少用人骨制物什的传说,什么人骨项链、骨刀,还是第一次听说用人骨做椅子。   地王老爷特别强调:“那骨椅有两丈高,四丈宽,若摆在我这庙堂内,我这相都无处放了,更可怕的是,那座骨椅所用的尽是人的小指骨,当年挖出来的人细致数了一下,那么一张椅子,一共是一万三千块零八十枚小指骨!”   南昭立即在心头默默算了一番,若一个人一共有六枚小指骨,那也有两千一百八十个人!   那是从哪儿来的人骨?那些人骨的主人是怎么死的?又是谁制的这样一张人骨椅,给谁座的?   “地王老爷莫非知晓这人骨椅的来历?”   不然怎会在她说出天牢里出现的邪祟时,提到这件事呢?   地王老爷点了点头回答:“你以为这地王庙,是建在此处为乡亲结姻缘的吗?建庙前,是因一噬魂的妖神在此作祟,害人无数,最后得以将其降服后,后世人为了镇住她的妖煞气,所以在此修建了这样一座庙宇!”   南昭听到他说此妖噬魂,立刻就想到今日在天牢里面最先死的那两个狱卒,不正是被直接噬了魂吗?   难道,真是地王老爷说的在数百年前作祟的妖神?   “地王老爷知道那妖神的出处吧?”   按理来说,地王老爷不止应该知晓妖神的来历,此妖神当初被治,也应该与地王老爷有关,不然,为何立他的相在此呢?   可地王老爷却有何难言之隐似的,不愿再说了!   南昭急了!   “王老爷,若你和我说的真是同一个,那此妖神必须得捉收才行,不然恐出祸事!”   这一点,地王老爷也不否认,他望着外面的夜色说:“当年它应是被埋在生死门的石棺中了才是……”   南昭听后倒没有很吃惊,那东西最近才出现,必然是和生死门有关,专门到天牢中去,也很像是故意要引起她的注意。   想到这个,她不敢多留,这边就跟地王老爷告辞道:“我得去看看碑!”   因太子叛乱一事,云州城整顿多日,封狱碑这两日一直还未来得及顾。   不过,她人还未出城门,就看到一队云州军骑兵骑着马儿,举着火把紧急地往城中去,她认出领队的是谁,立刻用轻功追上去挡住对方的路询问。   杜牛突见一人影蹿出来,吓了一大跳,正要拔剑,发现这天降来客他认识。   “沈夫人!你在此正好,我就是要去国公府找你!”   “是否是封狱碑出了何事?”   杜牛没有详说,只急切的说:“沈夫人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原本也是要去那里,现在遇见杜牛就借了其中一名骑兵的马儿,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封狱碑所在处,却见那碑不止是裂开了一个缝那样简单,上头半截几乎都断裂了,高坡上全是碑身的碎石。   “就是今日傍晚发生的,当时守碑的士兵听到上面有人说话,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站在碑前面,那几个兄弟一直在下面守着,根本没见过任何人上去,不知穿黑袍的到底是人是鬼,赶紧打着火把上去查看,那人已不见了,而封狱碑则变成了这般!”   黑袍之人?   南昭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难道是公子寐?   说起来,承王世子似乎还未离开云州,若真是公子寐,封狱碑断裂与他有关吗?   心中疑惑重重,不得详解,而最可怕的是,封狱碑断裂了,这意味着生死门开了吗?   “将所有人撤回去,这一片有何异样莫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南昭对杜牛交代完,便骑马匆匆朝仙子林那方向而去。   乌黑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浑浊的月。   林间被迷雾弥漫,她所骑的马儿到了这地方后,突然不肯再往前走,南昭本想安抚它,哪知它突然发起狂来,将南昭甩下马背,急速朝旁边的林地中奔去。   南昭这一下摔得不轻,趴在地上好片刻才缓过来,待她站起来,就听到马儿不见的方向传来惊马撕裂的叫声,她从未听过马这般叫唤,立刻朝那边奔过去。   空气里有浓烈的血腥味儿,她没走几步,就感觉脚下湿润,点燃火折子一看,就发现脚下踩的全是血,顺着那些血迹朝前看去,便见那匹刚刚将她甩下马背的马儿瘫在地上,那些血就是从它身体里流出来的,而在它的尸体旁边卷缩着一个黑色似人又不似人的东西,在她赶到前,那东西正在啃食马儿身上的肉,像是饿极了!   “嗤——”此时,那东西听到她走近的声音,回头对着她咧开长着尖牙的嘴,然后则蹿跳着,朝林子深处逃去。   那是一具骨吱,应是一只刚变不久的骨吱,身体上的颜色并没有她曾经见过的那样深。   生死门出现一只骨吱,就很可能出现更多,所以她不能让这只骨吱跑了,立即追上去。   但没追多远,那只骨吱就没了踪影,四周被迷雾笼罩,她一时失了方向,独自在林中行走许久,都未找到离开此处的路。   “嘻嘻——”林中突然传来一道似小孩的笑声,她警觉的在四周观望,并不见有小孩在周围,但她可以感觉到,那东西在暗处看着自己。   南昭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当即抬手引出灵花之力,为自己冲破这密林中困住自己的迷雾。   可是灵花之力环绕周围后,那小孩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大声了,好像就在她耳边似的。   “嘻嘻——”   “何方妖孽?速速现形!!”南昭的灵花盖过前面一片区域,便立即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童,那女童有一张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若不是有一双被红光覆盖的眸子,应是长得极其好看的。   这儿是仙子山,刚才才见到一只骨吱,现在出现的这个灵身鬼童,应也是某副石棺里跑出来的邪祟!   看来生死门真的开了!   还有多少这样的邪祟?她不清楚,只知道解决一个少一个!   当即,她就再引灵花力前去灭这鬼童,灵光飞过去时,女童的模样突然一变,变成了个普通小孩的样子,天真无邪,人畜无害,还哭着唤她道:“娘亲,娘亲……你还要杀我一次吗?”   南昭愣了一下,心中更是气愤,这邪祟竟还会到处认娘!   “我才不是你娘亲!”她吼了一声,灵花之力已将鬼童的灵身淹没,鬼童还是那般可怜弱小的模样,不停的挣扎着。   “娘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完全不听,一心想要将此鬼童除掉,可当她的灵花之力企图将这只鬼童杀死的过程中,她突然看到有关于鬼童的执念,真的看到了里面有另外个自己!!   只是,另一个她又十分不同,虽脸无风霜,但神色里始终透着一股沧桑,她可感觉到,这个鬼童是另一个她的女儿,只是这女儿一出生就死了……   她立即收了自己的灵花之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鬼童,难道……难道这个鬼童是她前世的女儿?   “娘亲!”鬼童忧伤看着她,小小的灵身看不出来有任何邪力,哭着对她说:“娘亲,我在此等了你三百多年,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我不是你娘亲!”就算前世她生的孩子,也与她这一生无关,但她却再无要动手了结这鬼童的决心了!   “娘亲,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娘亲,娘亲,我好想你,还有爹——”说到‘爹’时,这鬼童突然露出一丝孩童般期盼的笑容来,这个笑容却让南昭毛骨悚然。   鬼童告诉她:“娘亲,爹也在此处呢——”   “你说什么?”   若这鬼童确实是她前世的孩子,那么她爹是谁?   这时,鬼童便迈步朝她慢慢走过来,用那孩童天真的语气说:“娘亲不是一直都在找爹吗?其实,爹他一直都在你身边,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娘亲——”   “你在迷惑我!”南昭很肯定的说:“你休想迷惑我!”   鬼童朝她张开双手:“娘亲,娘亲,你可以抱抱我吗?”   眼看她越来越近,她再也忍不了了,用力挥舞袖子,骂道:“滚开,你这个怪物!”   鬼童真实被她掀到地上,再爬起来时,那脸上的天真无邪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发怵的阴怨,慢慢的,鬼童眼睛里有血泪流出,沿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落,怨气很深的斜视着她道:“你说我是个怪物,那娘亲你呢?你就不是怪物吗?”   当鬼童的血泪滴到地上某处,那一处便会冒起一股黑色的气!   邪气!   她在鬼童身上一丝邪气没看见,但却有越来越多的邪气从地底下冒出来。   “你在做什么?”她感到女童的邪气越来越浓,也似乎是这股邪气在作祟,地面还跟着震动,周围的大树剧烈摇晃,折断的树枝不断落下。   紧接着,土地有什么东西在动,南昭看下去时,正巧看到一只骷髅手破土而出!   她曾在这片林子里见过不少骷髅兵十分邪乎,普通刀剑根本伤不了,战斗力惊人。   好像这一切,皆是由这鬼童流的血泪而起?   她必须得立刻阻止这鬼童继续哭下去,不然地下会爬起越来越多骷髅兵的。   于是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引灵花之力向鬼童而去。   这次鬼童却不像前一次那般束手就擒,猛然从地上飞了起来,浮在半空中,张开嘴将她的灵花之力尽数吸食了去!   她南昭心叫不好,立刻想收回自己的灵花力,却根本不得控制,不止这样,因为被鬼童牵制,那些骷髅兵已全从土里面爬了出来,全部朝她这边过来,速度很快,她却没有办法抵抗和躲避。   电光火石间,一道蓝光从天而降,劈开了链接着南昭与鬼童的灵花之力。   鬼童已落到地上,龇牙咧嘴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好像那里有什么令它很忌惮!   没多久,迷雾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他脸上还戴着那面白色的面具,犹如暗夜中的鬼魅,南昭甚至都不知他何时出现在那的。   这么说,刚才那道救她的蓝光确实是他。   她还记得,曾有个人的指间也流出过这样的蓝光,她现已有八层把握,公子寐就是她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   只不过那些骷髅兵正在朝她袭来,她无暇顾及那么多,拔出背上的宝剑对着骷髅兵数翻乱砍。   而在这过程里,鬼童还在哭,只要它哭,地下就不断有骷髅兵冒出来,南昭砍了一具又一具,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那位公子寐却站在一旁观战,一点儿想要出手帮忙的想法都未有,那些骷髅兵也不攻击他,犹如一家人!   南昭心底里有许多疑问,伴随着这些疑问存在的,还有一股怒火,她一边挥舞手里的剑,一边质问公子寐:“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弄断封狱碑?”   杜牛说守碑的士兵一个黑袍人站在石碑旁边,之后石碑就断了,有这本事的,不是他公子寐又是谁?   上次在仙子林里,沈如故背闻晔掏心那回,也是他突然出现阻止她,她原本以为他与她和吕东来一样,是心存正道之人,可现在,越看越不像!   公子寐站在离她数丈远的距离,沉声说:“封狱碑已裂,生死门早开,这一切皆是注定,无论你们消耗多少去修补,也无济于事!”   “果然是你!”南昭心内,升起很强烈的失望。   若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术士说这样的话,她不会难受,但这个人,若真是她要寻的那个人,那是否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对立,所以他当初才选择离开?   一想到那个人,她情绪浮动就很大,手里挥砍骷髅兵的动作并不如刚才那般麻利了,竟让一只骷髅兵给扑倒在地。   这时,公子寐才大步向前,冲着那骷髅兵挥了一下袍袖,骷髅兵则散架落了一地。   南昭看傻眼了,她一度以为自己如今已经很强的,但在公子寐的能力面前,她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傻坐着做甚,站起来!”   这没有温意的语气,也似曾相识……   她没再发呆,麻利地站起来;再看周围那些骷髅兵,竟因刚才公子寐出手,不再向她扑来,但这些东西也未离开,站在远处将他们围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两个看。 第205章 :爹不要你了   “现在怎么办?”她问公子寐,未曾同盟,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在一条船上了!   公子寐观察了周围的形势,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一直在流血泪的鬼童身上,建议道:“她——你必须安抚她!”   “我?”南昭诧异的望着公子寐,确定是自己耳朵没听错?   “凭什么啊?”   它一不知从哪副石棺里跑出来的邪祟,不灭了它,还要安抚它?   不然,直接供着它得了!   公子寐不想解释太多,直接点明道:“你若是不做它娘亲,自有别人来做!”   她听迷糊了,“你的意思是,这鬼童一直在找她娘亲?”   “它妖名被唤作童钥,它与影神一样,是万千被遗弃的婴孩集灵而成,它最强的执念便是寻找它的娘亲,在它被封在石棺之前的数百年前,它会将第一个遇见的女子当成自己的娘亲,若是女子拒绝它,它便会恼羞成怒杀人,且千百年来,无数女子都死在它手中,所以它的邪力强大,不止如此,它的邪力会渗透在它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壤中,即便你拥有灵眼,也很难发现。”   所以在它还没有发怒之前,它就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南昭这下算是明白了,童钥第一眼看到的女子会认作是它的娘亲,它的意念里面便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她才能用灵花之力看到另一个自己是这童钥的娘亲,那是它的意念制造出来的幻想,并非是真的!   这也可以证明,这童钥才刚从石棺里跑出来,因为第一个见了她!是,从而认它作娘了!   她不解的问道:“安抚了它就好了吗?”   公子寐也不多解释,“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南昭只好深吸一口气,从刚才大骂童钥为怪物的灵女大人,变成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朝童钥道:“女儿乖,别哭了,娘亲在这儿呢!”   童钥却不肯信,它还是那哀怨的目光狠狠瞪着她道:“你刚还骂我怪物!你不是我娘亲!”   南昭无奈,看向公子寐,小声的说:“它不认我了,没用了!”   公子寐却问她:“若它真是你的孩子,你会就这般放弃吗?”   同样反过来,若童钥用幻想欺骗了自己,南昭就是它的娘亲,会那么容易就放弃吗?   “婴灵虽是所有鬼物中怨气最大的,但终究是婴孩!”   南昭这回听明白了,他是说孩子,就是用来骗的!   既然如此,为了轻松解决目前的困境,她再一次露出温柔如母的表情来,对童钥说:“是娘亲错了,娘亲不该和你玩闹,更不该与你戏说,你别难过了!”   这回听到她的话,童钥虽没有再反驳,但显然有转变,只是抽泣,不再流血泪了!   它一不流血泪,地下也不再爬起骷髅兵,原有的骷髅兵也逐渐没有刚才那么疯狂了,看来,它们确实是受童钥的怨力行事!   看有用,南昭立即趁热打铁,一脸慈祥的说:“女儿,你别难过了,真的,娘亲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童钥似信非信的问:“真的吗?”   她猛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   童钥又问:“那你还会丢弃我吗?”   南昭吞了吞口水,还是面不由心的回答:“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舍得丢弃你呢!”   小鬼童这会儿像是相信了,由露出刚才那天真的笑容来,周围的邪气逐渐减弱,那些骷髅兵也跟着退下,消失在了迷雾中!   南昭稍微松了口气,那么现在就只用对付这个鬼童了!   好像是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身旁的公子寐小声对她说:“它虽是妖鬼,但是它的能力却与其它邪祟不同,你已初步得到它的信任,不必急于一时!”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故意将封狱碑弄断,后来你出现在这片林子里,应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在她刚才遇险时,公子寐就在附近了,只是一直躲着她,若不是后来出现这鬼童,他应该根本就不会现身!   刚才他出手,她自然以为他是为救她,可现在怎么感觉,公子寐就是为了这个鬼童而来?   公子寐也不与她绕弯子,直言回答:“封狱碑可断,但鬼童童钥不能丢!”   果然还是被她猜对了,这个鬼童一定很重要,公子寐主动打开生死门,也许就是抢先一步,将此鬼童收为己用!   不过,这之中,似乎还算计了她!   因为他自己也说,鬼童只认第一眼见到的女子为母亲,他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被鬼童当娘呢?   再想想,他去断碑时,以他的作风,每日出入驿站也能来无影去无踪,怎可能犯这种错误,还被人看见?   且当时杜牛一看见碑断了,立刻就奔赴城中找她,想来他就是故意制造出人声,好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进城去通报她,而她也确实来了,并为了追查封狱碑的情况,独自进入了仙子林!   “好大一出戏啊!”南昭面色黯淡下去,问他:“为何是我呢?”   “因你是灵女!”对方这简单的回答,似乎佐证了她所有猜想!   但她想听到的,却不是这个答案!   “娘亲……我好想你……”恢复了普通孩子模样的鬼童正在朝她慢慢走过来。   “娘亲也好想你!”南昭整理好情绪,对着鬼童露出慈母的笑容来。   鬼童并未发现这一切都是她假装的,再一次充满期待地张开双手说:“娘亲,你可以抱抱我吗?”   抱一只鬼童?   南昭当然有些抗拒,但是一想到公子寐说此鬼童作用重大,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蹲下去,朝鬼童张开双臂。   鬼童很开心,走过来轻轻抱住她。   南昭感觉到这个小小的鬼童灵体凉凉的,但却可以感觉到鬼童真的很在乎它的娘亲,所以,她想,若是能好好教导,也许能是一只好鬼呢!   可是这时,她却听到鬼童幽幽的在她耳边说:“娘亲——你若是敢丢弃我,我会吃掉你的哦——”   南昭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忍不住口水下咽,小心翼翼的说:“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因为我会在你要吃掉我前,先弄死你!   之后,她赶紧将这鬼东西从怀里拖出来,转头看公子寐,看他是什么打算!   公子寐说:“这儿不宜久留,先带她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   她住在国公府,将这么个鬼东西带回去,估计吕东来第一个就要和这东西拼个你死我活!   总之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估计就不是死一两个人能解决的,想想就觉得不可行!   公子寐又提醒她:“明日应有大事发生,这鬼童到时有大用处!”   南昭随口问了句:“那你呢?”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公子寐显然愣了一下。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救谁,也没有人,会没有缘由的帮助谁,她很想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只是,与你想听的答案不同!”公子寐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往林子外面走。   南昭追上去问:“公子怎知我想听什么答案?”   公子寐未停步,声音清浅的回答:“你要寻的人,早就死了!”   “我不信!”   “真相从不因你自欺而改变!”   她还想继续纠缠,被那鬼童给追上来了,嘴里喊着:“娘亲!娘亲!你怎生不等等我?”   南昭怕又把这东西惹毛了,只能放慢脚步,只是不甘地望着往前走的公子寐。   鬼童也看出来点儿什么,伸手来牵她的手,出声问道:“娘亲,爹爹又不要你了吗?”   “什么?”她眉头一皱,这鬼说的话,怎么听着这般刺耳!   “爹爹他不要你了!”鬼童又重复了一遍,鬼脸上还带着一抹童真!   南昭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对鬼童说:“不,你爹他是不要你了!”   鬼童一听,果然就生气了,它最恨别人不要它了,所以听到这几个字,鬼脸马上发绿,冲着公子寐的背影就咆哮道:“爹!!!爹!”   那来去自由,无影踪的公子寐竟然真就停了下来。   他们此时已经快要走出这片林子了,可以依稀看到外面的夜空,以及暗淡的月光下,公子寐脸上的白色面具反射的光。   “爹!娘亲说你……你不要我了!是吗?”鬼童身上的怨气正在加深,它像刚才质问南昭一样质问公子寐!   公子寐没打算收鬼童,还要买娘送爹的,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好歹也见过些市面,沉默了片刻以后回答:“你娘亲和你戏说,不必当真!”   “那你莫让娘亲伤心哦!”鬼童很认真的说!   南昭这一刻竟然觉得,这只鬼娃,还是有点用的,正要夸它一句,就见它眸子一狠,幽声道:“娘亲一伤心,我也会伤心,我一伤心,就会想吃掉娘亲和爹爹的呢!”   公子寐站在原地片刻,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开口道:“还不快点儿!”   南昭还在幸灾乐祸,怔了下才意识到他在喊自己,赶紧迈步追上去,有些得意的说:“看来你没说错,此鬼童确实挺有用的!”   公子寐也不甘示弱,轻声问她:“你知道,这鬼童以前的那些娘亲最后都怎样了吗?”   南昭问:“怎样了?”   “皆被它吃了!”   这鬼娃一不开心就血泪招骷髅兵,动不动就要吃人,面对这个答案,南昭并不惊讶,也不怕的强调:“没关系,反正又不止吃我一个!”   人家不都是说了吗,两个一起吃,她倒要看看这位大仙怎么制鬼娃,大不了她坐收渔翁之利!   公子寐却笑她天真!   “它最先,最想吃的——仅是它娘亲的肉!”   所以吃完了能不能想得起他来,又是另外回事了!   “行啊,够狠!”   南昭对他拱了拱手,甘拜下风!   月黑风高,远处飘来的风里夹着些许生人的味道。   公子寐警惕地看向前方,然后比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南昭也感觉到前面有人过来了,立刻用身上的披风将鬼童罩住,随公子寐躲在暗处去。   那几个人步伐很快的从旁边走过去,直接进了仙子林,一句话都没说,听到他们走远了,南昭才问:“那是谁?”   “人!”   除了这个字,他再无别的回答!   但就光听这么个字,竟能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进仙子林的,肯定也是得知封狱碑断了,生死门开了!   想想当初,胖人参一听生死门要开,都拼命想逃走躲起来,这些敢冒然进去的,肯定不是去观群魔乱舞,而是如公子寐一样,找邪祟的!   菩提法会才刚结束,云州还逗留着不少玄门人士,虽然那天未见几人崭露头角,但这不代表玄门无人,真正的高手,往往是最不起眼的,所以,这些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是否跟进去看看?”   南昭很担心被一些心术不正之人进入,给云州以及天下苍生代开更大的灾难!   公子寐却不以为然回答:“看什么?是让他们看看,你找到了鬼童?”   “你是说——这些人也是去找鬼童?”   公子寐不答,但答案已在他沉默中! 第206章 :生死门的钥匙   这番,她更加肯定此鬼童作用不小,不过,要将这么个厉害的鬼童带在身边可不简单,需得有一法器才行!   公子寐提醒她:“你手上倒是有这么一件法器!”   南昭抬起右手,用来隐藏灵花之力的紫珠遍出现在视线中。   一看到这串紫珠,又不免想起曾经许多往事,她目光落到公子寐的面具上,有意问道:“公子也认识这串法珠,那应该对它的来历很清楚吧?”   “戒,曾是一位高僧的念珠,他携此珠苦度数个春秋,久而久之,念珠生出灵性,能消除人内心的魔性,所以名为戒,后来高僧圆寂,戒一夜之间生出了紫色,相传,高僧一生若修的大道皆附在了此串念珠上,高僧死时,将这串念珠赠给了一名女子!”   至于女子是谁,公子寐并未说下去,但南昭基本已经猜到,不是闻晔就是她的前世闻昭!   “公子真是奇人,对于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事知之甚多。”   公子寐并不想与她再多说,从袖囊中掏出一枚用金线绣着咒语的魂袋给她。   “此魂袋加上戒,若不出现意外,压制童钥的邪气应该不成问题!”   南昭没有拒绝,伸手接过来,问旁边的童钥:“女儿,你愿意和娘亲永远在一起吗?”   童钥一脸开心的回答:“我要和娘亲永远在一起!”   “那你到这枚魂袋里,这样娘亲去哪儿都能带着女儿去了,好不好?”   童钥还是有几分防备,她揣测道:“娘亲不会是为了想杀掉我骗我进去吧?”   南昭摇头:“娘亲最是疼你了,怎会想害你呢!”   童钥立刻就不怀疑了,点头回答:“那娘亲,你可要时常和我说说话哦,不然,我不开心的话,会想吃人呢!”   “娘亲向你保证,好吗?”   童钥也就不再问她什么了,不过却有话对旁边的公子寐说:“爹爹也要陪着我哦!”   公子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沉默的站在那。   这小鬼娃一不如意就变脸,立刻露出那阴森的鬼面来,南昭不耐烦,急切的对他说:“你快说话啊,女儿在和你说话呢!”   公子寐的眸光往她脸上一落,片刻后,勉强的应了句:“好!”   鬼童这才罢休了,主动钻进了魂袋中,南昭赶紧用紫珠将魂袋缠起来!   公子寐提醒她道:“你不能关它太久,不然怨念加深,恐怕不易平复!”   南昭没好气的回答:“我也想啊,可是它动不动就吃人,我放它出来,万一看不到你,吃人怎么办?”   刚才林子里已经试过了,这鬼娃她的灵花对付不了,至少目前,她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冒然放出来肯定不行!   公子寐淡淡说了句:“我会看着行事!”   “你行何事?”南昭确实没听明白,所以一脸困惑的望着他,每一刻都有冲动,想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   仿佛是洞察了她的想法,公子寐朝后面稍稍退了一步。   “我会算着时辰出现,到时你便将它放出来!”   说完他就转过身,往一个方向去了!   南昭自然不肯这么轻易放过他,揣着魂袋追上去,可是没追多远,那厮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中!   真的比鬼还没硬儿,由此可见,上次从清江一路能追上他,完全是他没有真要甩掉她!   人不见了,南昭也只能作罢,反正她有鬼娃,任那厮如何高寡冷傲,总会主动现身的,想到这个,她还有些许得意!   云州军营。   她今日是追着那鬼妖出去的,生怕她遇见什么危险,周仰一直在等她回来,后来军营传来消息,封狱碑断了,周仰以及吕东来都赶了过来,只不过这小道士喜欢在房顶上,军营没有房顶,他就找了一粮草堆躺着。   作为一直修碑之人,碑断了他本应很愁才是,可一整晚上都很悠闲的躺着,反而是杜牛等武夫心急如焚。   “吕大道长,你快想想办法呀,这碑都断了,那些妖怪是要跑出来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   “你赶紧给我们多画几张符吧?”   “吕道长?”   吕东来嘴里含着根干草,一副被人扰了清梦的不耐烦!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   “吕道长啊,封狱碑断了呀!下面的妖魔鬼怪就要跑出来了!还睡什么觉?”   “愚蠢!”吕东来跳了起来,指着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将军道:“你们是以为,那封狱碑不断,这世间就没有妖魔鬼怪了吗?到处都是!”   几个人被他吼得一愣,好像说得也是!   “等等,不对呀,不是道长您说,封狱碑下面镇的都是举世奇妖吗,跟寻常的妖魔鬼怪不能相提并论!”   吕东来一本正经强调:“所以贫道才要睡觉啊,不睡觉如何有精力去捉妖除魔?”   几人已经无力反驳,只能傻站在一边,因为镇国公命他们全力辅助吕道长解决封狱碑之祸,但是吕道长此刻要睡觉!   吕道长可以睡觉,他们不可以啊!   几人互相对望,心里有苦,脸上满是辛酸!   “莫急,她就快回来了!”吕东来又烫了回去,闭着眼睛瞎说道。   话才刚落,南昭风尘仆仆从外面走了过来。   “吕东来!吕东来!”   喊了两声,吕东来才从粮草堆里抬起一只手。   贫道在此!!   南昭急着找他有两件事,一,生死门开了,二,有只噬魂的鬼妖在城中,不出意外,明日将有祸事发生!   她先将杜牛几人遣走,她单独把知道的都给吕东来讲了一遍,当说到鬼童和公子寐时,有意停顿了一下。   吕东来就如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刚才是闭着眼睛听,这时突然听到她不说话了,眼睛立即一睁,问道:“这叫你娘亲的鬼娃是不是克你啊?”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来这小道士也知道不少,他说:“生死门为何叫生死门,它是一道门啊!”   “是门怎么了?”   她一脸茫然。   “门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然用来关……的啊!”   吕东来又问道:“那关上的门,通常会用到什么呢?”   她脱口而出回答:“锁啊!”   “对,你说那鬼童叫什么?”   她恍然大悟道:“童……童钥!”   “没错,这个鬼童岂止是个鬼童,它肯定关系着整个生死门以及下面锁着的那些妖魔鬼怪,只要得到这个鬼童,就解决了大半的问题!”吕东来拍了拍手,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接着,他眉眼斜视过来,“所以那鬼童呢?”   南昭还没来得及讲她与公子寐那一段,因为有关此人,她有私心。   不过这小道士可是名副其实的蛔虫精,立即就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鬼童叫童钥的?”   连童钥的秘密都是他猜出来的,所以南昭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很肯定的说:“林子里还有别人,是谁?”   南昭突然小脸一红,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公子寐的出现说得自然一些! 第207章 :乌合之众   瞧她这神色,吕东来只在她说起一个人时见过。   “是那公子寐吧?”   既被他猜到,也就不刻意隐瞒了!   “童钥确实克我,在仙子林里我本是要用灵花之力对付童钥的,没想到她竟反噬了我的力量,危机时刻,是那个公子寐出手!”说到这里,她语气放慢,想起夜里那一瞬间之事,画面深刻。   “我看到了他手心有一道蓝光,就与那个人一样……”   “所以你确认就是他了?”   她点头!   他问她:“那你打算如何做?”   “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引她转世!   为什么,他要为她开灵祭?   为什么,他要为她挡风遮雨?   又为什么,他明明说过生死相依,他却成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她有太多为什么要问,这些思绪灌满了脑袋,令她期待又惶恐。   吕东来却冷着脸说:“你可曾想过,你自视珍贵之物,不过是他随手所赠?”   南昭内心是绝不肯承认的,她问:“他用命来换我的命,也属随手所赠?”   “你别忘了主次先后,他是以分身历轮回,他本尊从来没死过,他用的命,皆是那些由他强大法力制造出的傀灵!沈如故的骨灰还在国公府里放着呢,你忘了吗?”   南昭心头一紧得发慌,沈如故在她背上如何死去的过程,每次一回想起来,就会难受。   她从前并不懂得自己对沈如故是怎样的感情,现在想来,不管沈如故是谁,那个名字,便是她前半生里,所有依附与期望。   沈如故的死,不仅仅沈家大少爷没了,对于她来说,亦是断绝了她与那个人所有的的念想。   她连唯一可以用来怀念他的模样的人都没有了,只剩下记忆在扩张……   “你是灵女啊,你不应沉迷于此!”   南昭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有些不服气,“你说教我之前,还在草堆里睡觉呢!”   我都看到了!   “贫道不一样,贫道那是养精蓄锐!”   她不想跟他贫嘴,很认真的说:“有关那个人,我不会放弃的!”   吕东来撇撇嘴,“你以为贫道想管你这等俗事?不过是怕你太过相信自己的直觉,酿成大祸!”   说着,实觉自己多管闲事,甩甩袖子大步朝另一方向去了!   他离开没多久,周仰与寻龙过来了!   夜色下,周仰的锦袍整齐得一丝皱褶也没有,军营的火光照耀下,他如月下翠玉,儒雅宁人。   倒是寻龙一脸的好奇,手里提着灯带路也不忘问刚才在外面的杜牛:“吕道长是吃了炮仗吗,我家主子叫他都不理!”   南昭没想到吕东来也会生气,有些吃惊!   周仰已来到她面前了,轻声问道:“吕道长和你起了争执?”   南昭回答:“可能碑断了他闹心吧!”   周仰也就没再问了,过来找她,也是忧心此事!   “碑断了,生死门当真开了吗?”   她点头。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对着夜色深吸一口气,坚定道:“不管是何物,恶行与世,必当诛之!”   镇国公因旧伤未愈,目前云州军由周仰坐阵;此事,皇帝那边都点头了,毕竟不日就将封太子之位,皇帝也有意要让他历练表现一番;虽是个暂代的军督,不过从前也未在军中任过职,许多军务他姨父曹大将军都做完了,他无从下手。   正巧,今日封狱碑断了,他有些重要的打算,想与南昭商议,便邀她进入军机大营。   大营中,金弓、百足、铁骑、遁甲各部将军都在,原来他们已在此等候南昭多时了!   刚出走的吕东来也被寻虎请了回来,一进帐就缩在人后的一张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说话。   曹良道:“如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我们应该提前有防备,巡防要加倍,一有异象立即发信号通知!”   “还有,应该先撤离附近的农户,若是那次的东西出来作乱,这些普通农户最先就没了!”   “梁将军说得对,可是那是人家赖以生存的家园,离开了家,又能去哪儿?难不成放咱们大营里养着?”   这自然不行,周仰在旁说:“此事本王会请旨于皇上,到时会对周边农户百姓妥善安置!”   有了他的保证,大家就接着商议其他几件要事!   “众所周知,生死门里出来的邪祟皆非同小可,云州虽有勇军十万,却对这些邪祟之事知之甚少,必须得请一位玄门高人在军协助!”说到这里,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一旁的南昭身上。   以前,这活是吕东来在做,只不过上次他耗费元气以后,就没出过手。   且光他一人肯定不够,所以大家就寄托于南昭身上!   可南昭现在也不是当初的平民女了,被封了灵善公主,大家就专门等这机会问她的意思。   她本不喜欢被瞩目,着实觉得大家是多虑了,拱手道:“有关天下苍生之事,南昭义不容辞,不过,光我个吕道长还远远不够!”   周仰听到此话,顿觉她与自己想一块去了,欣慰一笑。   “当年立碑的也是诸多玄门高人一起,合力而为才保了生死门三百年太平!南昭和吕道长虽皆非等闲,但毕竟寡不敌众,本王想广招天下玄门高人来此,平定生死门之患!诸将军觉得意下如何?”   曹良有些疑虑道:“招天下玄门高人到云州,那咱们这军营哪儿还是个军营样子?必定被搞得乌烟瘴气,这成何体统?”   铁骑将军郭逊松也附和道:“确实,这些玄门中人一个比一个怪脾气,毫无原则操守,又不服从军纪,谁能调遣得动?”说完,还瞄了旁边正在瞌睡的吕东来!   这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只有一个就算了,到时候来一群,一个不开心就下咒杀人于无形,怎么听都觉得此事不可为!   大家本来也没什么说法,听到两位将军提到这些问题,也开始议论起来,结论就是,让这些好斗的玄门人士聚集一起,恐怕生死门之患没待解决,他们私下斗法就死了一大半了吧?   周仰强调:“将一盘散沙独来独往的玄门人士聚集,乱,自然是会有的,但若在他们之中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做首,如军队管理一样,那就解决了问题所在了,不是吗?”   这时候一直在睡觉的吕东来有必要出来说一句了,他冒了半个脑袋出来道:“玄门里重要的从来就不是德高望重!”   谁强谁才是老大!   周仰又岂会不知这道理,但他并不在意,因为,在他心目中,早已有了这么个人选!   大家听出他已经决定了,也就不再多劝,明日就会发布告,广招奇人异士!   军议会结束,各将军回各营去了,剩下南昭与周仰。   周仰注意到她方才都未说话,故而问道:“南昭,莫非你也觉得九哥这提议不妥!”   南昭在军帐一侧坐下,问道:“九哥是希望由我来统领这些玄门中人吗?”   “你是灵女,万灵之主,此大任自然非你莫属!”   这一路走来,南昭虽然承诺留在周仰身边佐助,但其初衷仅是为利民苍生,从无野心要站在多高位置去傲视群雄,她当即推诿道:“九哥,论修行我远远不足,恐怕不足以服众,九哥还是另寻一玄门长辈比较合适!”   换了别的事,周仰皆会着重考虑她的意见,但此事他早认定了,他轻声问道:“若是九哥希望是你呢?”   南昭怔了一下,对于九哥的请求,她自然不能那么强硬拒绝,顿时犯了难!   “南昭!”周仰神情肃穆道:“我们从一出生就被旁人下了结论,皆是不祥之身,你与九哥一样,这一路艰辛逆途,不正是为了证明他们所言是错的吗?你瞧,就算现在他们尊我为王爷,转身一样会骂我借你妖术,铲除异己,九哥不愿一身背负妖星之骂命,九哥想要证明他们都错了!”   他眸光波黯淡,“可是站在人群中,终究会被人群的流言蜚语淹没,只有站在高处,才可以击破所有传闻!”   “九哥离那一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只希望,不论这条路要走向何处,一直伴在九哥身旁的,始终是你……”   南昭听到这席话心中生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终究是害怕自己会辜负九哥对她的重望,目光垂下,盯着脚上的布鞋不移。   周仰一直在等她回应,见她如此,眸间流出失落,不过为了不给她添加负担,他随后宽慰道:“你不必为此有负担,九哥绝不会强你所难!”   说完,他应是有些乏了,先行与她告辞!   南昭目送他出了营帐,心中多有歉疚。   九哥对我这么好,我却让他失望了!   她回到军中属于她单独的营帐,此刻天都快亮了,天亮后,必将是多事的一天,她该趁机休息片刻的,但她还不能合眼,身上还有个祖宗要伺候呢。   虽然用戒珠封了魂袋,她仍然可以感觉到鬼童想要出来!   可是,公子寐还不见踪影,她不敢独自将鬼童放出来!   这里可是军营,万一此鬼童生气了要吃人,她怎么拦得住?   不由得对着营帐外面观望,这公子寐承诺时间到了会现身的啊,怎么迟迟不现身?   “灵善公主!”门外传来杜牛的声音。   南昭皱眉,起身走到帐门前,看到杜牛和两个士兵抬着一桶热水,笑得憨厚说:“王爷见公主一身血迹,估摸着公主在林子里没少沾晦气,特让属下烧水给公主清洗一下,属下亲自劈的柴,这给公主抬进去?”   军营里面有这么大桶水,简直就是殊荣,南昭怎好拒绝,再则自己却也一身脏,就让他们抬了进去!   等几人一走,她就利索的脱了身上的衣服,沉进桶里享受这桶热水。   热气围绕中,她突然感觉军帐里似有一道气息存在,吓得赶紧抱住身前疑神疑鬼看向帐内一阴暗处。   “是谁?”   “……”   那边没回答,但南昭已经想到是谁了! 第208章 :娘亲我饿了   公子寐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她早领教过了,所以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营帐中,南昭并不惊讶,她下意识将身子沉入水下,问那边道:“你何时来的?”   只是他是何事来的,是她入浴前,还是刚刚?   若是刚刚,只是凑巧。   但若是入浴前,那自己岂不是被看个精光了?   胡乱想了一通,她小脸也被热气扑得通红,那边浅浅回了一声:“我才到!”   视线内,公子寐从帐内堆积的杂物后缓缓走出来,那张轻薄的白色面具在黑暗处不仔细看,犹如鬼魅一般,对于这个回答,她自然不太信,紧着问:“当真?”   “你是真不信,还是期望我早来了?”   南昭语塞,不过又觉得这一幕熟悉。   明明就是那个人,连说话的语气和姿态都如出一辙!   她突然就不因被公子寐撞到入浴而尴尬羞涩了,若是他,那他对她的身子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她缓慢抬起头,对公子寐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么公子您呢?也是对南昭有所期望吧?”   若没有期望,他大可继续做他那来无影去无踪如风一般的公子寐,又何以深夜入账与她逢场做戏?   “你对自己似乎有种迷信。”公子寐说教道:“身为灵女,你的九哥对你那般看重,你不应该更谨言慎行,将所以精力放在生死门上吗?”   何以对一个早就死去的人,留下这执念不放?   听到这句话,她便已肯定公子来不止一时片刻了,恐怕早就将这莫大的云州军营走了一圈,不然不可能知道她与周仰的对话。   面对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她心头莫名火又起,就毫无遮挡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她脸上早没了少女的娇羞,经历过生死之人,自有一股大气的美,从灵魂中透出。   水流沿着她的身体到腿,落在地上,很快就失了踪迹,但她年轻的躯体却如花一样艳丽开放着。   恐怕连料事如神的公子寐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般胆大的举动,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一瞬间,帐内照明火光也炽烈起来,犹如盛夏的午时的烈阳,令人干渴。   “公子曾回答我说,这俗世中的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是无欲之高人,那么公子对女人的身子,应该也没有任何欲念吧?”   她赤脚踩在帐内的地垫上,朝对方缓缓走去,脚每踩过之处,便会留下浅浅一道水印。   公子寐依旧没有动作,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待她走到他面前时,她抬头深望那张藏在面具后面的英眸,接着伸手去触碰他额上的青丝。   看他没有拒绝,她更大胆地将手下滑,放到他面上是面具上。   知道她要做什么,公子寐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后退,只是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确定——你要揭开这副面具?”   她执念颇深地回答:“人间有一座生死门,而我心中也有一座生死门!”   所以这道门我一定要过,这面具,也一定要揭!   公子寐握着她手腕的手未松,她能感受到那手掌的温度以及手指用力的一分一毫变化。   他便告诉她:“那开了这道门,就请你此后认清!”   音落,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得了应允,南昭的心跳开始加快,扑通扑通,以至于她的身体也微微战栗。   手上轻轻一用力,面具从她手中揭开,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她目光不移的注视着这张脸,人在帐内,却好像被丢到了冰天雪地一般。   她曾见过那个人几百年前的画像,与沈如故一般无二,沈如故也是那个人的形分,所以那个人应该和沈如故长得一样才对。   而眼前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却不是她想见到的模样。   “为何……”她不肯相信,这也许又是他用来逃避自己的障眼法,所以她捧着那张脸在手心,用力触碰,脸没变,她的心却乱了!   “为何不是他的脸……为何不是他的脸……”   “因为我本就不是你要寻的那个人!”公子寐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摘下,随即眸眼下垂,落在她锁骨某处,以欣赏的语气说:“身子很美,可惜伤疤太多,你若要以色诱的话也打错了算盘!”   南昭气急从他手中将手抽回来,要不是急着去拿衣服穿,一巴掌就挥过去了!   公子寐直直转过身去,不再说其他。   南昭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这副身体也不是你的吧?是哪家死掉公子的尸体?你——从哪儿偷来的?”   脸可以不是同一张脸,他那么厉害,自然有千百种办法,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变了模样,所以她任然坚信,这个人就是那个人!   公子寐看她不肯死心,突然转身,直朝她走过来,她始料未及,只穿了一件单衣慌乱后退着。   “你做甚?”   “让你看看,尸体与活人,有着怎样的区别!”音落,他大手一把从后面抓住她的脖子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往自己的脸贴近。   四目相对中,她感觉对方的眼如大海一般深广,而在他面前,她只是一夜扁舟,存亡皆在他一念之间。   接着,他的脸缓缓埋下,唇离她的脸颊越来越近,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将唇停留在她耳旁,让她听到自己均匀而撩人心弦的呼吸声,轻声问她:“看清楚了吗?这可是从哪家公子那偷来的尸体?”   南昭只觉喉咙干燥,下意识咽下口水,如果回答了他,好像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闭嘴不答!!   公子寐偏偏要听到她的答案,手拖着她的脖子,将她的脸转到自己这一边,再问:“看得不够清楚?”   还未等她回答,他已含住了她的唇,舌头肆意侵入她口中,没有一丝温柔。   她还记得那个人的吻,就像沐沐春风,让人脱离现实的苦境,到达另一种境界。   她虽从未去想过,换了副躯体的吻应相同,但至少不是这样的……   终究不甘被摆布,她双齿咬住公子寐的舌头,记忆里也曾有过这一幕,那个人立即退守回去,但这公子寐却并没有,他似乎对疼痛并不在意,她甚至尝到了他血的腥味,他也不曾退避一寸。   只是在两人这般近的距离,用那双透着寡淡的俊眸打量着她。   南昭彻底怒了,用全力将他推开!   “如何,我的舌头好吃吗?”他伸出拇指,擦过唇角的血迹,面上冷薄。   她感觉自己这局输了,不服,但也没有立刻扳回一局的能力,只有背过身去,将自己剩下的衣服穿回去。   完毕,公子寐又恢复了那隔绝俗世的清高之态,以命令口吻:“将魂袋拿出来!”   她将魂袋拿出来,松开戒珠,童钥立即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为何关我这么久?”果然,这鬼娃一出来就发脾气,闹得营帐内燃着的火堆火星子到处飞不说,周围的一些小物什也飞了起来。   南昭立即安抚道:“女儿别伤心,娘亲错了!”   鬼娃不因她道歉而消气,继续绿着脸质问道:“你是不是想永远关住我?娘亲?你和他们一样,都想弄死我对不对?”   她用力摆手摇头,“没有,娘亲最疼女儿了,若想永远关你,又为何现在放你出来?”   南昭光扫到旁边事不关己的公子寐,忙说:“不信,你问你爹!!是你爹耽误了时辰,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鬼娃一听,立即将鬼脸朝向公子寐,阴狠切齿道:“爹!!是不是你想杀了我?”   邪气在上涌,周围不止是小物什在飞舞,连那木桌木凳也开始浮动起来。   南昭听到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怕从下面钻起来骷髅兵,赶紧求助道:“公子寐,赶紧想想办法,一会儿所有人都惊动了!”   这鬼娃到底有什么来历她还不清楚,若云州军知道她藏了这么个鬼娃,必定军心大乱,对她九哥也不是件好事!   公子寐对她说:“你才是它娘亲,它现在还能听你的话!”   她没办法,只得继续宽慰道:“女儿!你消消气!你吓到娘亲了!娘亲很害怕!”   鬼娃果然很听话,一听到‘娘亲很害怕’几个字,鬼力立即就降了一大半,飞到她身边,伸手抱住她:“娘亲别怕,只要娘亲没有不要我,谁也不能让娘亲害怕!谁也不可以!”   南昭不敢松气,继续道:“女儿这么疼娘亲,下回娘亲晚放你出来,你莫要生气!”   鬼娃也不那么好糊弄的说:“但是太久了,女儿会像吃人呢——”   说着它摸了摸肚子,嘟着嘴对南昭道:“娘亲,我饿了,我要吃人!”   南昭脸色大变,早就知道这是个祸害,她哪儿是娘亲,简直是它孙子!   吃人?这怎么行!   她求助的看向公子寐说:“孩子它爹,没听见你女儿说它饿了吗?给它找点儿什么能吃的啊!”   随便什么吃的都行,只要不吃人!   公子寐几步走过来,蹲到鬼娃身边说:“女儿先忍忍,再等几个时辰,就可以大吃一顿了!”   南昭听这句话没对劲儿啊,鬼娃要吃人,他说再等几个时辰大吃一顿,是要给它找人吃吗?   赶紧揪着他袖子到一旁细问:“大吃一顿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伤天害理之事,决不可为!”   公子寐将她紧抓着的自己的衣袖斯文且果断的抽了出来,不愿多说了!   她就认定,公子寐为了养这鬼物,估计是要不惜代价了!   不行!   她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除非你割自己肉给它吃,你要是害别人,我就……”她顿住,想了想,好像跟他动手,也不见得能占上风,还是不要说大话的好。   那边却等着她说完呢,眸眼下埋,“就如何?”   她头一抬,“就同归于尽!”   占不了上风,玉石俱焚,谁也别好过!   “出息!”   “那是!”   “脚!”公子寐突然说道。   “脚?”她一脸茫然,见对方目光下移,落在她脚踝处,她也立即看下去,便见自己还光着脚踩在地上,这对于女儿家来说,算是不得体之举,不过她倒没有那些大家闺秀那般讲究。   这时,帐外传来杜牛的声音问:“灵善公主,您用好了吗?我派人进来取木桶!”   南昭一听,立刻慌了,这鬼娃还在呢!   且鬼娃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露出馋嘴的表情来,还用那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对她说:“娘亲,有肉来了——”   在此鬼娃眼里,人就是一块块行走的肉!!   她着实怕鬼娃咬人,蹲身下去将她抱在身上说:“女儿这不是给你迟的,你等你爹去给你找吃的,你爹……”   她目光往帐里扫去,哪儿还有公子寐的人影。   就这么跑了?   她再看向鬼娃,心里没底儿了,这鬼东西一会儿不会先把自己吃了吧!   “爹爹去给我找吃的了吗?”   她猛点头:“对对对,你爹去给你找吃的了,那才好吃,这些肉都臭的,不好吃!”   “当真吗?”鬼娃不怎么信,人的滋味儿它可尝过不少,别提多好吃了,还有人血,热腾腾的人血从嘴里滚过,是甜的……   南昭都快哭了,“当真当真,你听娘的话,娘亲何时骗过你?”   鬼娃看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她感觉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好像鬼娃下一刻就会朝她张开鬼口似的。   偏偏杜牛那不知死的还在外面问:“灵善公主?”   其实与杜牛来的,还有吕东来,只是刚才不吱声而已。   来之前,他们就听到南昭帐内有动静,所以这才来询问,这时候吕东来出声道:“贫道进来了!”   南昭刚想开口让他等等,小道士已经掀开门帘进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南昭胳膊上圈了一只小绿脸的鬼,正冲着他阴绵绵的笑。   因为之前就听南昭说过童钥之事,他倒没有很吃惊,旁若无鬼的迈步进来,左看看,右瞅瞅,像在找还有没有别的人在里面。   还是杜牛最实在,直奔帐中央那只桶去了!   “灵善公主您沐浴好了,属下这就让人撤走桶了!”   他走过南昭身边儿时,鬼娃伸着脖子闻了一口,流着口水说:“娘亲,这肉真香!”   “女儿乖,这肉不能吃!”她将鬼娃的下巴往上一抬,将鬼嘴合上。   杜牛还以为跟他在说话,傻乎乎的回头问:“公主,你说啥?”   吕东来看不下去了,挥挥手说:“桶一会儿再来收,你且先出去!”   杜牛冷不伶仃的打了个寒颤,回答道:“那行,属下先告退!”   待杜牛从帐篷里出去时,鬼娃就看向吕东来,舔了舔嘴巴,却对南昭说:“娘亲,他的肉是苦的!不香!”   她顿时感觉松了口气,竟然有个大活人是鬼娃不想吃的!   吕东来站帐内另一旁,细细打量了鬼娃以后得出结论:“此灵能聚散身上的邪气,看是无害,但后力无穷!若能完全掌控为你所用,也算是件好事!”   “完全掌控?”南昭想都不敢想,现在抱着它都感觉随时能被咬!   小道士却对她很有信心的说:“你手持灵花,是万灵之主,它再强,也属于灵,就算你此刻被它克也只是一时的,若等到你能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用灵花掌控它,并不是不可能!”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这不是天方夜谭了!   “你过来不是专门来看鬼吧?”   吕东来点点头,原来是昨夜里云州出了祸事,一户姓高的大户人家,一夜之间死了四十几人,因为此祸事不简单,云州府衙那边一看就傻眼了,尸体没有任何伤痕,大多数人都是在床上睡梦中死去,还有一个是夜起撒尿时没了命,死时连裤子都未来得及提。   府衙束手无策,这事儿很快就传到皇上那去了,皇上才刚刚经历了太子叛乱一时,只是封狱碑断了,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知道出了祸事,立即就问:“灵善公主呢?快去将灵善公主请过去,别让这些作乱的邪祟坏了我大炎的气数!”   所以陇西府那边火急火燎的派人到军营中请她前去,她立即想到昨夜公子寐就说过,今日会有祸事,还真被他料中了,当即就哄鬼娃进了魂袋,再穿好鞋子,拿上家伙跟吕东来出去。   回云州的马早有人帮他们备好了,南昭上马以后,朝周围望了望,问道:“我九哥呢?”   杜牛回答:“王爷还有其他急事需处理,天未亮人已先行离开了!”   等到他们到达发生祸事的高家时,周仰已经在此了,与他一起的,还有好些个身穿法袍的玄门中人,其中两人,南昭还认识,正是她曾经的师叔青阳子及青仓子。   他们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周仰要广招天下能人异士的消息在两日前,其实就已传出去了,这几位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且昨晚有祸事发生,这几位再不济也是八大观的高道,还是预测到了些什么,正瞅等泰安王出现便大展身手!   南昭和吕东来骑马赶来之前,他们正在与泰安王高谈论阔,寻龙十分厌烦这些牛鼻子老道,一张嘴比谁都能说,关键时刻也不见有多大本事,故意扯着嗓门吼了一声:“灵善公主驾到!”   州府的衙役和办案的官吏都跪了下去对她请安,南昭还是头一次被这么隆重的迎接,有些适应不了,下马来忙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周仰从高家的厅门走下阶梯,那几个八大观的道士也跟着下了来。   “九哥!”   虽然多是不愿,但是青阳子几人还是屈了屈身向她行礼,“见过灵善公主!”   南昭看在她九哥的面子上点了点头,问道:“九哥,皇上命我来除祸事,这边……”   没想到她话没说完,周仰却将她拉到一旁单独说:“这里发生的祸事与昨日在天牢里的一样,无疑是同一邪祟在作怪,这几位道长扬言能为解决这祸事,不如先让他们看看吧!”   他这般打算用意很深,既要招揽天下异士自然要给人发挥的余地了!   南昭也不急,本身那东西她昨日追到地王庙也知其一二了,先让这些道士再去探探底,不行她再上。   于是,她就与吕东来单独去查看了尸体,由青阳子几人围着周仰献计。   “如何?”南昭问正在查看尸体的吕东来。   “噬魂而死!”果然不愧是南仙山的高道,一眼就能辨别出死因。   “噬魂的灵这世间之多,能一下子噬这么多的,是从生死门里跑出来的大的没错!”说着,他手结了一张灵符朝这些尸体上面飞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上,他表情严肃的说:“此作祟的是母的!”   “说对了!”南昭拍了拍手,对他说:“地王老爷说,很多年前这邪祟便在此作孽过,它的庙就是用来镇它的,此邪祟专门噬魂,还有人将它杀死的人尸骨上的尾指骨制成一把骨椅,光是那样一把椅子,就是两千多条人命!”   若是再算上其他的,此邪祟所害死的人数以万计也不夸张!   吕东来皱起眉来,提到:“我熟读百妖鬼魔录,为何从未听过这邪祟的名号?以你所说,它是够资格上册了!”   南昭推测道:“许是你们南仙山的鬼魔录闻等书籍太老了,没记载,这邪祟是近千年来新出世的主?”   小道士却说:“也许还有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这天下不管是我南仙还是道门中流传的《百鬼录》《鬼魔录》,皆是我们先辈经过数千年自身的经历,才收集而来,若有其他离开妖魔鬼怪不在册,无非是我们的先辈与这邪祟并无机缘!”   “那更不应该了,地王老爷说,这邪祟也应该被关在石棺里的,既是被关在里面的,还有我们的先辈不知的?是不是你记错了?”南昭瞅着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贫道过目不忘,那几本妖魔录倒着我都能给你念出来,怎么可能记错!”他接着眉眼一转,强调:“它当年就算也被关在生死门里,也不是道门哪位前辈关的!”   “那是谁?”   吕东来不答,却反过来问她:“你说地王庙是修来镇这邪祟的,那地老老爷那点儿本事,像是能镇得住这邪祟的?” 第209章 :煞位   她上次就疑虑过这个问题了,也从地王老爷隐晦的回答中猜出,当年真正降住噬魂妖神的应该另有高人,只不过后来世人修了一座地王庙,请来了现在地王老爷!   南昭讲自己的猜讲给对方听后,吕东来问她:“可曾觉得这有些熟悉?”   确实熟悉。   当年将菩提舍利送入菩提寺,给虚云大师留下签语的人便是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现在又加一个地王庙,仿佛当年一切的一切,都关联着一个人,此人从未在任何一个传闻或者此话中,留下自己的名号和出处,但他却是其中最至关重要的人物。   “菩提寺、地王庙……灵女!”吕东来目光看向她,“菩提舍利是他给你的指引,还有当初那个人离开时,最后去过的地方就是地王庙,所有的一切不仅与他有关,也与你有关!不管是你的前世还是闻晔,不论真假,民间多少能收集到许多有关她们的传说故事,但那个男人,却仅仅只留下了一副古画而已,仿佛……没人知道他是谁……”   什么人,不愿被人注意和记起?   他有着怎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那些牵系着南昭前世浩劫、灾难,又与他又怎样的关系?   这些疑问的线头链接起来,很多问题离答案其实并不遥远了!   南昭问:“吕东来,形分应该与本尊长一个模样吧?”   “是!不过……”   “不过什么?”   “都可以生出形分之人,又怎会被区区样貌而难倒?北境神山中就有一种泉水,用那种泉水洗过脸以后,人的面容会变成另一个人的样貌,听闻江湖上有一千面堂,与此颇有渊源。”   她压根没跟他讲过自己已见过公子寐面具下的脸,这小道士就已猜到了,想到为了看到那张脸,自己都经历了什么,南昭的小脸就控制不住的泛红!   “那……那依你看,这噬魂的妖神要如何才能治住?”   吕东来看出她是故意要引开话题,手背在背上,目光看向远处站在屋檐下的周仰几人道:“如你所说,此妖神昨日专门去天牢,本身就冲着你来的,这高家死的五十个人仅仅是开始!”   南昭点点头:“今夜,此妖神必定还会继续出来噬魂,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就要开始寻找线索!”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吕东来问她。   她刚才已在出事的高家走了一圈了,并没有发现特别奇怪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说:“这里很干净,若不是已确认这里的死者全是被噬魂而亡,不会让人生疑!”   而这一点又并不奇怪,越厉害的邪祟,越会隐藏自己的踪迹,相比较而言,当初在永乐坊作祟的胜天真算不得什么了!   吕东来也发现这点了,怕时间不够,他提议:“我出去查看看这周围的情况,你继续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疑点!”   “好!”   小道士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去了!   南昭正在这边查看尸体,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抬头看去,见周仰带着那几个道士正大步过去迎谁。   没多久,便见一穿着黄色锦袍的贵族公子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进来,她立刻就认出了那是谁,心头竟然有些紧张。   承王世子竟然到这来了,那么,公子寐应该也来了吧?   不管来没来,她这位炎国新封的灵善公主安礼都应露面才是,所以她装着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周仰见她过来,也立即介绍道:“世子殿下,这是我义妹,灵善公主!”   承王世子对她露出谦雅笑容,“上回在菩提寺见过!”   不过,他们上回见是在驿站,只是那时,世子拒绝了她的要求。   这件事,周仰并不清楚,此刻一笔带过了!   “世子身份尊贵,怎生到这晦气之地来了?”南昭与世子说着话,目光却在往他身后跟随的随从中打量,这个细节,被观察甚微的周仰看在眼里。   世子问:“若本世子说,我是到此来找灵善公主,公主信吗?”   南昭愣了一下,说实话,不怎么信。   她与这世子殿下似乎没有什么可交流的,在上次他拒绝她以后,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明面上,她已是炎帝亲封的灵善公主了,一言一行都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性,所以得体的回答:“哦?不知世子殿下与找南昭有何事?”   莫非是公子寐有何事?   不像啊,那厮做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在中间穿桥搭线的。   世子这边对周仰道:“王爷,不介意我与公主单独说几句吧?”   周仰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南昭也未多想,跟随承王世子来到高府的一处庭院之中,因为出了祸事,这里早已无人,四处都充满了一股破败,仿佛已荒芜数年一般。   “世子殿下有什么话要与南昭说的?”她在门厅下停下来。   承王世子浅淡一笑,“上回在驿站中公主前来所求之事,我未能应允,事后也听闻了云州城外有关前太子谋反一事,公主所做所谓,着实令殷珏敬佩不已!”   南昭面容不变,不骄不傲回答:“不过是做了一件自认为正确之事罢了,不足挂齿的!”   她看出对方似乎对上次拒绝她之事耿耿于怀,就主动大方提到:“世子殿下不必为上次在驿站发生的事感到抱歉,当夜世子也是做了对于殿下来说正确之事!”   世子上次在驿站见过南昭时,虽最后没有因她说的话出手相帮,但事后,他总会想到南昭对他说的那些话。   即便阵营不同,但他们所求的初心是相同的。   他也听闻之后南昭的事迹,不仅对她升起敬佩之心,所以一直想找机会与她说明。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南昭就已将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顿时有些尴尬。   南昭还急着要去寻找高家灭门惨案的线索,所以试探性地问:“世子殿下可还有什么要与南昭说的?”   世子愣了一下,又恢复那明朗姿态回答:“听公子寐说,云州外的生死门已开,泰安王要广纳天下异士解生死门之患,云州虽非我承国城池,但生死门事关天下苍生,所以若有何需要帮忙的,公主大可与殷珏说,殷珏可助公主一臂之力!”   南昭面上客气的答应着,心里却直纳闷,这承王世子上次见面还是谨慎细致之人,今日怎么突然转变,主动要帮她忙?   莫非是公子寐的意思?   她准备转身,终是没忍住,回头问了一句:“世子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被她这么问,承王世子若有所思,随后一抹淡笑在脸上绽开,谦谦雅姿回答:“也许有,不过此事时机还不到,公主先解决眼下手里的这桩祸事吧!”   时机不到?   南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懒得去猜了,与承王世子一同回到刚才的地方,周仰正与那几个道士说话,不过有些心不在焉,那个道士说了几遍,他都没有听见。   “王爷,所以这宅子的风水是逆行的,它正好处在云州城池的这个煞位,此煞位原本并不存在,但是在大约半月前,因为生死门的煞气影响而有了改变……”   “王爷?”似乎注意到周仰没有在听,一旁的青阳子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这时候,周仰才回过神来道:“你继续说!”   “所以以贫道之见,若今晚那邪祟还要做妖,应该会出现在第二个煞位上!”说话的是青仓子。   “那就赶紧将那第二个煞位找出来啊!”   青仓子面露出为难,周仰忙问:“有何难事?”   “辨别煞位需要耗费诸多时间……”   南昭缓缓走过来,打断他的话:“他根本就辨不出这第二个煞位!” 第210章 :飞过去   再怎么说,青仓子也曾是南昭的师叔,青云观对风水之术并不擅长,所以青仓子只懂些皮毛而已,怎么可能将云州城的煞位辩出来呢?   被她直言说破,青仓子自觉丢脸,却不肯服输道:“我是辩不出!但我一位朋友可以辩出!”   人命关天之事,周仰自然想赶紧解决,忙问:“不知是道长哪位朋友?”   青仓子回答:“此人名叫张真元,是道门四大家族张家的掌事人!”   南昭和周仰对此人也并不陌生,当初在梅山上,这个张真元就和他们打过交道,说起来,当时还并不愉快,不过她对这张真元倒没有如其他人那么讨厌。   因为当时她要杀欧阳嵩报仇,欧阳宜苦苦相求其他人,最后只有这个张真元出手,此人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知道周仰想要招纳天下异士,她也就荐道:“九哥,张家风水术在道门之中数一数二,若能请他来,找出这云州因生死门而出的煞位应该不算难事!”   周仰也正有此意,便问了青仓子张真元的下落,正好也在云州,所以立即就派人去请。   这期间,那位承王世子也要离去了,作为东道客主,周仰前去送行,南昭则继续去寻找高家祸事的其他疑点。   “世子殿下到云州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两人皆是明媚的偏偏公子,这般并排走在一起,旁边的其他人,都失了色彩。   世子殷珏道:“算起来,离开闳国已有月余,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这么久,初来时,确实有些不习惯,不过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说着,他面容温和的讲述道:“这一次出来收获也颇大,有幸亲眼见到云州菩提寺的舍利法光,更结识了泰安王这样正直厚德的亲王,以及如灵善公主那般志勇双全的女子……”   周仰注意到他提到南昭时,眸光中除了欣赏之意外,还多了些许别的神采,若记得没错的话,世子与南昭并无多少交集,不过刚才却特意与南昭单独话说,想来,这之中应该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温雅如他,并不会当面去问世子,是世子赞誉的感叹道:“我生来这二十三栽,也见过不少女子,有皇后母仪天下,名门贵妇、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或贤妻或良母,又或是烂漫少女,却从未见过如灵善公主这般特别的女子。”   听到贤妻良母,周仰也忍不住面上带着淡笑,“南昭确实不属于这之中,任何一类!”   “确实!”殷珏稍有遗憾的说:“不过我却曾令她失望了!”   周仰眉目间稍有起色,关心问:“哦?世子殿下此话怎讲?”   殷珏早就发现周仰并不知这其中的事,但他也并非是会跃过南昭在中间多言之人,就委婉回答:“我与灵善公主曾因一事有过交集,只是结局并不算美好,今日过来,也是特意向公主致歉的!”   “原来如此!”周仰面上无恙,出言宽慰道:“本王这个妹妹心胸绝非普通女子,世子不必介怀!”   殷珏笑了笑,若有所思回答:“灵善公主自然不是普通女子能比,不过,比起随风消散,我倒希望她能有所记挂……”   周仰听到此话,眸间有思绪停驻,不过他自来善于隐藏心中微波,旁人无从察觉。   两人已到了高府大门外,那里世子来的马车已等候多时,他停步相送,世子也拱手作别,并道:“也许不久之后,我与亲王殿下也能成为十分亲近的兄弟!”   周仰面带笑容,随后目送世子的马车离开。   跟在后面的寻虎这时上前来与他说:“据说当今闳国国君膝下子嗣孱弱,国君也贪图享乐,所以政务皆交付给他胞兄承王殿下,我还听过传闻,闳国国君要将太子之位传给承王殿下,若是这般的话,这位承王世子殿下未来也很可能是闳国的储君之一!”   王府未之中,寻龙能打、寻凤谨慎细微,而寻虎最是聪明,善于分析,说起这天下局势,也只有他能与周仰说道几句。   周仰目光从马车消失的方向收回来,浅淡回答:“这三国中派遣来的使团,皆是如今得权者的代表,承王世子看起来温润谦和,与世无争,却是这几位中,最聪明的!”   “何以见得?”寻虎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晋国四王爷来云州多日,目前也还在云州,客居在此,对生死门那边暗地里做了不少动作,不过,皆不伤大雅,承王世子就不同了,他不动声色,便已找寻到,那个对他最有价值的宝贝!”   南昭独自一人在高家的院房中走动,她查看所有的尸体后依然没有发现什么有利线索,所以她想在这高府内寻找一下遗漏之处,没多久,她就来到了高家的祠堂。   一般寻常百姓家,也会奉着自家祖先的牌位,像高家这种大户,自然也会专门修建祠堂来供奉先人。   南昭推门进去,竟赫然发现,那祠堂的所有牌位皆倒下了,祠堂里的香也只燃了一半便熄灭在香炉中。   按理说,妖神杀人噬魂是为了得魂,不至于还多此一举来祠堂里捣乱。   可眼前高家祠堂里一片狼藉证明,事情并不如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翻找了一下那些牌位,最后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一尊断成两截的石雕。   本来以为那是高家那位先辈的石雕,但等她把石雕的头部捡起来看时,发现这石雕十分眼熟。   这不是地王老爷吗?   她看了看高家这间祠堂,立刻转身出来,去找周仰说明了一下高家祠堂的情况。   周仰听后,虽不知这祠堂被毁与捉妖神有何密切关联,还是立即派人去查,没多久就从与高家相熟的李员外那打听到,高家供奉云州的地王老爷已有数代,地王老爷的像,也是以前高家先辈那传下来的。   又与地王老爷有关,看来地王庙她得立即去一趟。   事不宜迟,她这边与周仰交代了一声,便独自骑马赶往地王庙。   人才刚到庙门外就感觉气息不对,从前这地王庙那平和祥瑞的的感觉不见了,变得清幽萧条,由风水上来讲,庙宇通常都是镇煞之地,若是庙宇的风水也出现这种衰败之相,那就证明这庙宇的神灵已经不在了!   可她前不久才与地王老爷打过照面,不至于才短短一日,地王庙就变成这般光景啊!   此刻,她心中已升起不祥,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   迈过地王庙的大门,看到那些用于存挂许愿牌的木架子倒了一地,而那些写着各种许愿语的许愿牌散落了一地。   她立刻走过去,寻着记忆在其中一处停下,然后开始在众多许愿牌之中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当初那个人留下的那块许愿牌。   这是那夜,她决定跟城隍老爷下阴间度三关时,挂回去的。   现在,它又回到了她手里,只不过许愿牌曾有关幻境的力量早已消散了,所以它此刻仅仅是一枚普通的许愿牌。   但对于南昭来说,它却并不普通,她伸手去轻轻抚摸许愿牌上的那八个字,这是那个人曾经亲手写下的,与她无关,但却令她无法释怀。   与晔重逢,不离不弃……   “属于你的,到底什么才是真呢?”她喃喃自语道,接着,她发现庙里有个人影,立即将握着许愿牌,朝供奉着地王庙的庙堂中走去。   接着,她便看到令她更震惊之事。   地王老爷的神像竟也断成了两截,神像的头在地上砸出了好大个坑!   有个人正站在断掉的神像前,刚才南昭看到的影子便是他!   “你怎么在这?”南昭不用看他脸上的面具,光看背影就认出来了,是公子寐!   公子寐没有回头,他只是蹲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石捏在手里,似在想事情,什么都没说。   她便几步走过去,等他想完了,想从她旁边走过去时,她迈出一步来将其的路挡住。   “你是聋子吗?没听到有人与你在说话?”   “……”   没有回答,南昭就不让,有本事,你飞过去啊! 第211章 :可笑   公子寐终于道:“既能从高家找来,你应该也知道高家与地王庙的关系匪浅了!”   听这话便知,他也在找妖神的下落,她忙问道:“这庙里的神仙呢?”   公子寐将手心里那块碎石随意往脚边一扔,“庙宇是被那邪祟所毁,神像都毁了,这里住的神仙——”   又能好到哪儿去?   南昭心头还是一紧,再怎么说,她与那地王老爷也是喝过酒的交情,还帮过她数回,若只是庙宇被毁也就算了,若灵身也出了事,那就不妙了!   她目光锁在公子寐的面具上,直接问道:“你知道那邪祟的来历吧?”   公子寐没有立刻回答,面具后面的眸中蕴藏着无穷的深邃。   “昨日地王老爷才给我讲了一些有关这妖神的来历,它杀人无数,后来被关在了石棺中,三百年前,与众多邪祟一起被封在生死门中。那时,也差不多是修建地王庙的时期!”   对方听着她讲,并无要接过去说些什么的打算。   南昭便继续道:“其实当年真正捉住妖神的并非是地王老爷,只是世人以为他是,所以在此起庙供奉他三百年,他与那个真正抓住妖神的人有些渊源,才借他之利在此三百年,而生死门一开,那噬魂的妖跑出来,第一件事,是去天牢找我,送了我三具尸体做见面礼,然后,则开始在高家杀人!”   她本以为妖神噬魂杀人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但当发现高家历代都是供奉地王庙的信徒之后,她就确认,妖神杀人是复仇!   复谁的仇?   自然是当年那个将它压在生死门下面三百年的人!   妖神又非凡物,怎会不知地王老爷是一个借庙安身的小神仙,毁庙不过是为了引出三百年前捉它的人!   “那你挡在这里做什么?”公子寐问她。   她确实还挡在他面前,她是想要对方承认,自己就是妖神要找的人。   不过,公子寐却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提醒道:“既然你已知道邪祟是在寻仇,就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猜想之上。”   “无意义?”   有关于那个人的,她从未觉得无意义!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现在紧要的,确实是去找那个噬魂的妖神,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其他。   “地王老爷的神像毁成这般,他的灵身又在何处?”   公子寐摇了摇头答:“我来时,庙宇已毁!”   也就是说,地王老爷若与那妖神在此打斗,肯定是打不过的,不过,那妖神却不见得会直接要地王老爷的命,毕竟,妖神真正要找的,是当年将她压在生死门下的人,而这个人,地王老爷认识!   “你有何打算?”南昭问道。   若公子寐确实是那个人,他必然会立即想办法救地王老爷。   不过,公子寐却回答:“地王气数已尽!”   她双眉一紧,“你是说地王老爷此刻灵身也毁了吗?”   “就算没毁,也差不多了!”他回答得十分平静,一丝对生命消逝的惋惜都没有。   若只是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这种态度倒是无可厚非,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这般孤傲寡淡,不过,她那时总告诉自己,无论他表面再冷薄,他的心是暖的。   公子寐虽然让她觉得熟悉,但她却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但这一刻她却醒悟过来,她了解的那个人,就是真正的他吗?   她了解的,也不过是他遗留在这人间的一具分身罢了!   他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一个未解之谜!   看到公子寐从庙堂中往外走,她立即跟上去,对方走到庙门口,听到她跟在后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害怕他不让赶自己走,她问道:“你也是要去找妖神吧?我也要去,互相搭把手如何?”   公子寐回答:“我喜欢独来独往!”   南昭还是不肯罢休,她劝道:“我好歹是灵女,也不会拖累你,这妖神这么厉害,我们联手就简单多了,不是吗?”   “谁告诉你,我要去杀妖神了?”那边侧过脸来,他颀长的身影倒影在地上。   阳光明媚,他的气息却犹如身在千里外的某处夜色中,别具一格。   “你不去杀妖神……你怎么可以不去杀妖神?”   在南昭心里,已经认定妖神就是要找他寻仇,现在还会继续杀人,作为当年那个将妖神关在生死门中的人,他不应该义不容辞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吗?   公子寐告诉她:“妖神是你要杀的,它最先也是冲着你来的!”   南昭傻眼,怎么听出一股推诿的味道?   “那我还是得跟着你!”她几步跑上去,站在公子寐旁边,将身上的魂袋掏出来道:“鬼娃还需要爹呢,你去哪儿都必须带着我!”   不知是实在无法拒绝了,还是懒得理她,公子寐也不再说其他,南昭便自觉的离他更近了一些。   两人出了庙,南昭的马停在外面,她牵起马,立刻就左右看旁处,疑惑这厮是怎么来的。   上次从清江到云州,也全靠两条腿,需要这么执着吗?   她翻身上了马,公子寐则在地上走,她就骑着马跟在后面,此刻天色还早,也不知这厮要去往何处,反正她觉得跟着他,准没错。   走了一段路,她就发现这男人选的路都是很偏僻无人的,她在云州这么久都不熟悉,公子寐却像走过千百回一样。   之前,她还在想,不骑马光靠两只腿太浪费时间,后来就发现公子寐的轻功甚至比吕东来还厉害,她骑着马在后面有几次差点追不到。   午时,公子寐在一户姓陈的人家附近停下,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只在阴暗的巷口往偏门那边看。   南昭从后面赶上来,将马儿拴在树下,然后过来问他:“这家就是云州的第二个煞位吗?你怎么辨别的?”   对方嫌她有些吵,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撇撇嘴,也将目光移开,往那户人间门口看去,便见一个年轻女子打开偏门伸出头来,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了之后,才招出门里的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与姑娘说了句什么,姑娘小脸一红,然后将他送出来,男子朝西边的街巷离开,姑娘一直站在门前目送对方身影消失才依依不舍的回去门里。   这期间,南昭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那姑娘一样,满怀期待又不舍的目送着那个人离开,只是,那一次他便再也没回来。   她都没来得及与他道别一声,便需要连续承受他离开、死去的结局!   许是这一路经历得太多,心中感慨万千,她微微侧过脸颊,问身旁的公子寐:“公子是否觉得,像这样俗世中男女的情意都十分可笑?”   不然,又何以用这般冷视的姿态。   公子寐听到她的声音,也微微侧身,便见她那张似有几分幽怨的脸,轻淡的回了一句:“你又将我当作是你所想的那个人了——” 第212章 :天生灵眼   早就认定的事实,又岂会因为他的否认就改变答案。   “你可以装着不是他,我不可以!”南昭笃定的说。   不知是无奈还是无所谓,公子寐再也不说其他,两人安静的在此等候了多时,便见几辆马车缓缓过来,远远停在街边,她认出来是周仰的马车,看来道门张家的张真元果然不是假把式,竟真让他辩到了这云州第二煞!   只不过比起南昭身边这位,还是差一些,因为他们整整耗时了半日才找到,公子寐却没有任何周折,就带她到了这里。   “那妖神当时去天牢时,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了如指掌,那些道门中人带着官府的人这般声势浩大的到了此处,那妖神还会出现吗?”南昭问他。   公子寐回答:“它既敢去天牢向你宣战,是连你手心灵花之力也不放在眼里,又如何会将这些人看在眼里!”   这么说,今夜妖神必然会出现了!   “那我们就守在这里等吗?”   “随你便!”公子寐随意回了一身,人就跃上了房顶。   南昭不想引起人注意,小声问道:“喂,你去哪儿?”   “……”   没有回应,南昭无奈,只好迈步上前,走到州府的马车队列前。   周仰还坐在马车内等候张真元寻煞位的准确消息,此刻听到寻龙在外禀报:“主子,南昭来了!”   自她午时离开已有几个时辰了,她能追查到这里,周仰并不意外,忙掀起半截帘子,见她正从远处缓缓步来,早已褪去青涩的面容上,沾染了几分别样的情素。   入秋的黄昏,风很凉。   南昭进入马车,在周仰对面的椅上坐下。   她将自己发现地王庙与妖神的来历讲述给他听,说到公子寐时,她话语一顿。   周仰问她:“南昭,你真的相信他就是那个人吗?”   “嗯。”   犹豫了多日,才敢与她最信任的九哥提到此事,心中也如放下了一大块石头。   周仰痴怔了一下,眸色黯淡说:“也只有他,才可以令你如此割舍不下了!”   她察觉到他失落,忙说:“九哥对于南昭来说,也是割舍不了的亲人!”   他对她温意笑着。   这时候,外面张真元来禀报:“王爷,就是此处了!”   南昭也想去看看这煞位的特别之处,于是就先与周仰分开。   看着南昭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屋影下,周仰才怅然若失的说:“你亦是敬慕最割舍不下的人啊……”   由张真元辨出的云州第二煞位这户人家姓陈,陈家是云州一官宦家,族中在当朝做官的有几人,陈家主名叫陈升,在云州太学府做文书先生,所以当得知自家会是继昨夜高家灭门之后的第二家,吓得面色惨白,但为了不引起他全家妇孺弱小惶恐,青阳子建议他先不要将此事说明。   不过家中突然多了这么多道士和官差,是人也知道出事了,陈升最小的女儿才六岁,一脸担心的过来问道:“爹爹!是爹爹犯错了吗?”   陈升极其疼爱这个小女儿,他忙蹲下身牵着女儿的小手安抚道:“爹爹没犯错,这些伯伯是来为我们家做法事的!”   这些道门中人,都自有一股子多年修行道术的气息在身,穿的衣服与普通人也略显浮夸。   虽然这么说,不过小女孩何曾见过这么多奇装异服之人,还是有些害怕的躲在陈升的背后,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的打量那些正在对着她家宅子做奇怪动作的伯伯。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人后慢慢进来的一名女子身上。   “爹爹……那个姐姐又是谁?”小女孩小声的问。   南昭已慢慢进入,因为是新封的灵善公主,左右的官差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陈升顺着女儿指的方向,也看到了这位被众人尊敬的女子,只是不清楚她是何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旁边主办妖神一案的州府大人靠过来对他介绍:“这位是泰安王的义妹,皇上亲封的灵善公主!”   陈升脸色大变,这几日云州百姓谁人不知前太子周政叛乱弑君?只要知道这件事的,无不清楚这之中有位传奇的女子力挽狂澜,才救皇帝与危难之中。   坊间传闻,此女一人抵挡太子叛乱军数千人,想象中,她该是三头六臂,雄壮威武的女将军模样。   可是真人却全然不同,她的身影在人群中单薄,步伐轻盈如鸽,她的脸颊白净,一双灵眸令人过目难忘。   南昭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看她的小女孩,她几步走过去,在女孩身前停下,微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亲切的问:“我是南昭,你呢?”   小女孩刚才还很害怕,听到她温柔的声线后就不那么怕了,身子往外面移了几分,怯生生的回答:“陈瑶。”   “瑶瑶,你的名字真好听!”南昭主动拉起女孩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安慰道:“你爹爹说得不错,我们是来帮你们家做法事的,所以不用害怕。”   “那为何我们家要做法事呀?姐姐?”   南昭想了想回答:“因为有不好的贼,企图偷不属于它的东西!”   “贼都是坏蛋!”女孩天真的说。   她点点头,对着女孩将自己的右手摊开,问道:“瑶瑶,你看到了什么?”   “花,红色的花,好美呀!它还在动呢!”   陈升生怕自己小女儿冲撞了她,忙对女孩说:“瑶瑶不可胡说,公主手上的花哪儿在动啊!”   在大多数时候,南昭不引灵花之力,普通人看到她手心的灵花也只是很寻常的一朵花纹而已。   但是,南昭却知道,瑶瑶没有看错,她确实看到了她手掌心不凡的灵花之力。   还未等她回答,小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瑶瑶?”陈升担心的将瑶瑶拉到一边。   瑶瑶哭着指着南昭身上说:“姐姐,你身上有个小姐姐——她说我的肉香,要吃了我!”   南昭一听,脸色就往下沉去,不用想,必定是魂袋里那只鬼娃干的好事!   这时候,吕东来也从大门那边进了来,他才刚到,就碰到女孩大哭,觉得甚是有趣,几步过来,在女孩身边蹲下问:“小妹妹,你说的那个小姐姐长什么样子?”   “眼睛圆圆的,大大的,但是她的脸……是绿色的……不好看……啊!”   说着,瑶瑶害怕的藏到她父亲的身后,又哭又闹的喊道:“她说让我离她娘亲远一点,不然她要吃我,爹爹我好怕!”   “别怕别怕!”陈升抱起女儿安抚道。   吕东来基本确认了,起身回到南昭身边道:“这陈家也有点意思!”   南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压低了声音说:“这小女孩有双天生的灵眼!”   “开灵眼者皆是修出一定修为的术士,而能天生就有一双灵眼者少之甚少,贫道修行数年,也就遇见过两个,一个是这小女孩,另一个就是你!” 第213章 :来了   既然与灵女一样,天生就拥有一双灵眼,通常,这样的人命格都与常人不同。   南昭方才进来便注意到女孩的双眸很特别,有一道灵光若隐若现。   自然,这灵光旁人也看不清,所以唯有她过来细看。   “你午后离开高家,之后发现了什么?”   吕东来从城中来,他整个下午都在查被灭门的高家,也发现高家是地王庙的香客,已有数代之久,而他们的那宅子是祖宅,祖祖辈辈都住在那,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但是生死门一开,高家的宅子就变成了一煞位,灭门之灾在所难免!   现在,陈家的这宅子也是在煞位之上,如果他们不来化解,陈家恐怕也在劫难逃!   吕东来发现的,也不过与南昭相同,但是到了陈家看了陈家的小女儿瑶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过去问陈升要了瑶瑶的生辰八字,他仔细算了一下,惊讶发现一件事。   “陈家小女儿是天火之命相!”   五行都属金所火,这种命格少之又少,百年难遇。   随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旧的册子来翻阅,南昭问:“这是什么?”   “高家的家籍册,贫道在高家找到的,只翻了一半,还没翻完!”   这回他翻得也不够仔细,大致看了一下上面记载的高家人的年纪和出生年月就翻篇了!   最后,他停留在写着字的最后一页,像是发现了关键点激动的说:“高家最小的儿子今年也是六岁,他的命格……竟是地土之命!”   也就是五行皆土,一样,百年难遇。   “高家和陈家皆有一个孩子是罕见的命格!这也太巧合了!”   南昭刚才以为妖神杀人是单纯为了报仇,现在感觉除了报仇,其中还有更复杂的因素存在。   “不对!”她问道:“你说高家小儿子才六岁?”   “对呀!”   她立即强调:“可今天我将所有高家人的尸体都看过了,没见过有六岁孩童的尸体呀!”   吕东来揣测道:“没有尸体,就是被带走了!”   不管是死是活,可以肯定噬魂妖神将高家六岁的小儿子带走了!   “既然没有在高家寻到尸体,那么高家儿子很可能还活着!”   这一定有原因,且同时出现这两个不普通的命格就已经寓意着什么了!   南昭假设道:“如果有天金命,地土命,那么也有可能还有三个六岁孩童分别是雷金、风木、雨水之命格,这样就刚好凑成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本!”   这只是猜想,但吕东来也基本想到了这里,如果他们猜测没错的话,今晚妖神来此之后,杀完陈家其他人,会将陈家最小的女儿陈瑶给带走,至于它用这五行根本的命童来做什么,只有等他们捉住妖神才知道了!   “今晚你有什么打算?”吕东来问她。   “九哥要重用那些投奔他来的道门道长,今晚先由他们出手,我们在旁看吧!”   小道士角扬起,却无笑意道:“那些个道士能找到陈家来,也不是浪得虚名,但是想要降服妖神——估计还差点儿!”   他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被远处正在与同道友人说话的青阳子听到。   他们皆是当今道门数一数二的高手,被这般下了定论,自然不服气!   青阳子迈步过来,身上的青色法袍与南昭二人身上简素的长衫相比,自然夺目得多。   “你年纪轻轻就这般不知深浅,这几位皆是当今位列前茅的道长,你口出无礼之言不妥吧?”   吕东来面不改色回答:“贫道年纪是不大,但论起辈分来,我师父是南仙山一悟道长,他的辈份应该与你青云观青合道长是一样的,敢问这位道友,青合道长是你?”   青阳子面色紧绷不答,是南昭在旁回答:“我还在青云观当道姑时就知道,有一位祖师爷道号青合……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位吧!”   吕东来一本正经的说:“那么这位道长见了我,也应该叫一声师叔吧?”   青阳子及其看重面子,怎肯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师叔?他强调道:“你们南仙山已不属于我们道门这派系,辈份也是不作数的!”   “你说不作数也行,那贫道说什么你管得着吗?”吕东来翻了个白眼,把青阳子气得不行,他师弟青仓子上来说:“师兄,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不就是因见泰安王殿下重用我等,心生忌意吗?”   青阳子突然高声道:“天下苍生福祸,是我等修行之人的使命!这种时候就应团结一致,你们却因个人私欲而排挤讽刺他人,简直妄为修道之士!”   红山观观主张守合叹道:“这些年轻人呐,终归是太心浮气躁了!”   在他们说这些话时,周仰正好与州府办案的大人步进来,光听此话者,自然以为是南昭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苛待这些道门前辈。   不过周仰却深知南昭为人,并不以为意,没有多说什么。   青阳子等人也知道分寸,去到周仰身边承诺道:“王爷不必担心,我等皆是顾全大局之人,绝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而影响捉妖神的大事!”   “道长识大体,本王很欣慰!”   周仰随口说了一句,目光看向南昭这边,发现她已经转身往里边去了,好像有意在躲着自己似的。   天色眼看就要黑了,这些道门高道们也大致商量今晚捉妖的详细。   首先,这妖神不好对付,且杀人噬魂,实在凶残,所以像泰安王这样身份尊贵之人需先退避。   那些一起随行来的王府卫以及州府官兵也退避到附近的一处宅子中等候,同时,高道们已经合力在陈家的宅子里设下封妖镇,只要夜里那噬魂妖神前来,必定会被困在其中!   南昭和吕东来都没走,他们深知今晚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在这些道士准备时,他们也没闲着。   陈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丁仆人全都遣散离府了,剩下的陈家人一共十二名,包括陈瑶,南昭引灵花之力为陈家人在会客堂内画了一条平安线,让他们全部留平安线内,她与吕东来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着。   起先,大家还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后来陈升的夫人在线内坐不住了,抬头问道:“夫君,我们这要在此等多久呀?儿有些困了!”   说话的是大夫人,她儿子比瑶瑶大两岁,依偎在她身上,确实有些疲乏的样子!   陈升安慰道:“再等等,别急!”   陈瑶睁着那双带着灵光的眸子看向屋外漆黑的夜空,半响之后,小声问了句:“爹爹,我们在等什么东西来吗?”   大夫人本就不清楚为何一家人要如此,听到陈瑶的话情绪有些激动的问:“夫君,我们到底在这等什么啊?你快告诉我们,不然我不要在这等了!”   “阿琼,灵善公主还在此呢,不要任性!”   看得出来平日这陈升很是宠惯这位大夫人,大夫人听完后,也确实安静了片刻。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关闭了门窗的客堂中,突然出来一股莫名的阴风,吹得周围的油灯火光左右摇晃,十分诡异,眼看,火光就要被熄灭了,吕东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手结两张灵符朝左右两边的油灯扔去,油灯的火光,立刻就平静了下来。   众人本来惊吓不前,见这银发小哥这般厉害,不免放下心来。   陈家大夫人这些差不多已猜到今晚府上遇见的事非同小可了,她压低了声音问陈升道:“夫君,我们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别怕!”   陈升尽其所能的安抚着家人。   也是这时,他的小女儿突然目光直直的望着门的方向说:“来了……” 第214章 :他死了   陈夫人一脸惊慌的问:“什……什么来了?”   陈瑶指着紧闭的门方向。   陈家所有人都因此而惶恐不安,下意识的挤在一起,生怕下一秒有何洪荒猛兽会冲进来将他们全吞了!   唯有南昭和吕东来还保持刚才的坐姿在椅子上,面色严肃且深沉。   陈升等了片刻,并不见有何事发生,只当是自家小女儿童言无忌,忙轻声教导:“瑶瑶,不可乱说话,什么来了,没有的事!”   陈瑶的亲生母亲是陈升的妾室,姓严,称为严氏,她抱着女儿小声说:“瑶瑶,你吓到娘亲了!”   小女孩回过神来,脸上挂着认真说:“娘亲,瑶瑶没有乱说,那东西真的来了,她昨夜就来过一回了,我记得她——”   严氏一听,整张脸都白了!   她夜夜与女儿睡一起,今早起床时,突听女儿说,昨夜看到一个很妖艳的女子趴在屋顶上看她。   她以为女儿是做噩梦了,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才知道,女儿恐怕没做噩梦,昨夜确实有个什么东西,趴在房顶上,一直盯着睡觉的她们娘俩看!   这时陈瑶又说:“那些爷爷和她打起来了!”   南昭与吕东来目光默契的看向对方,他们留在这房间里,也只能凭借外面不断高涨的妖邪气判断外面的局势,这小女孩隔着紧闭的门和墙竟然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有许多古书中都记载过一种能人,能视千里之外所发生的事,俗名叫做千里眼。   想来这小女孩拥有一双能洞察灵物的眼睛,能否看过千里尚不可知,但是必然对灵物十分敏感。   吕东来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到小女孩身边问道:“瑶瑶,现在呢?”   瑶瑶再朝紧闭的房门看去,以孩童稚嫩的话声讲述道:“那个黄衣的爷爷被她吸了一口气不动了,绿衣的爷爷还在和她打架,她还想吸绿衣爷爷一口气!”   吸一口气必然就是被噬魂了,南昭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吕东来说:“穿黄衣的应该是青云观的青仓子!”   青仓子死了,剩下的道士还在和妖神打!   “那个穿白衣的爷爷也被吸了口气,倒在地上了!”   陈瑶转过小脸来对吕东来说:“哥哥,那些爷爷都打不过她!”   连这孩童都看出来了,想必外面战局打得十分焦灼。   屋里虽然还安全,不过大家听到小女孩的话,都不安起来。   南昭对吕东来说:“再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些道士都难逃被噬魂的命运!”   小道士面色再不似之前那么轻松了,他忧心重重的说:“这些道士虽然自视过高、顽固不化,不过确也是目前道门的中流砥柱,若是全折在这里,无疑对道门是重创!”   他心系苍生,又如何会因为与这些道士有过几句不快的对话就视之不见?   南而于南昭说,这些人,曾是要至她于死地,将她扔至绝境的同门,她本想漠视之,但听过吕东来的话,也不免受其感染。   她本可以因一己私仇对这些人的生死看淡,但此刻她突然想到当初在阴间与城隍范冲的承诺。   不忘初心,心系苍生!   何为灵女?   她以前只简单的以为,手持强大力量主宰自己人生足矣,而现在,她更深刻明白,要成为万灵之主,不仅要拥有掌控手心之力的能力,还要能海纳百川的胸怀!   “我去救他们!”她决定道。   吕东来却说:“你不是说过了,你的灵花之力目前还奈何不了它,去也没用,还是贫道去比较好!你先留在此处保护这些妇孺!”   南昭上次在天牢里就和这个妖神动过瘦了,她的灵花之力被妖神轻易而举的阻隔起来,根本动她不得,不仅如此,此妖神还能干扰她的意念。   她顾虑的说:“可是上次你真元消耗……”   吕东来沉着道:“这些时日来,贫道已恢复得还不多了,这妖神虽然厉害,不过与外面那些道士打了这么久了,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贫道去收个尾应有机会!”   他行事从来不会夸下海口,所以这样说,基本是没有什么把握。   不过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了,南昭只能嘱咐道:“你当心,莫要逞能!”   实在不行要逃啊!那可是噬魂的妖啊!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如此担心这个小道士,看他开门走出去时,手心里都是冷汗,还想开口嘱咐,对方已经疾步朝前面邪气沸腾的院子而去了!   南昭几步过去,将门重新关上,似是看出她担心,陈升心中无底的问:“灵善公主?那外面的东西当真那么厉害吗?若这位银发道长也降服不了,那可如何是好?”   南昭回过神来,看向这些老老少少,而这一双双不安而惶然的眼睛也巴巴地望着她。   她从前也曾像这样,将自己的性命都托付到某人身上,那种无助和害怕她太了解了!   只是,曾经的她,却不知不觉间站在了相对的位置,承载起去拯救的使命!   这一刻心中真的五味杂陈!   她不知会怎样,她也害怕,但因为被给予了期望,她不能将自己的不安和害怕表现出来。   “还有我,别怕,我不会让她伤害你们的!”   她站在门后,夜的纸窗外透着一股诡异的暗光,她单薄的身子却稳固如山石,风雨也无法动摇!   吕东来来到前院时,那些道士已被噬魂三人,另外两人受了重伤倒地不起,还剩下青阳子、张守合以及张真元还在与妖神周旋,战局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原因是张真元虽为张家传人,但是所修风水术战力不强,顶多能自保一二,而张守合虽然捉鬼一绝,可他今日已拿出他红山观的观宝灭鬼顶,使劲浑身解数,加上青阳子的降鬼法剑,也只能与妖神僵持。   “守合兄,贫道快抵挡不住了!”   张守合满头大汗,被妖神的邪气追着上窜下跳,求助地呐喊道:“张真元!”   张真元赶紧手持他张家的乾坤大罗盘筑起一道风水墙,将来势汹汹的邪气给挡住,不过只维持了片刻,那风水墙就被强大的邪气冲散!   张真元大惊,不得不继续施法,不然,张守合很快就会被妖神吸魂。   这时候,张守合感觉大难临头,他师弟和其他几位道友才刚在眼前被噬魂,他感觉自己今夜也差不多要葬身在此了,心生惶恐!   若单是死身也就罢了,被噬魂则是永远消失于三界之中,所以这一刻他想到,与其在此被噬魂,还不如先逃,当即就不再施法与妖神纠缠,飞身就蹿上了墙头,不见了踪影。   妖神叫他逃跑,倒也没去追,转而将矛头指向青阳子!   青阳子实在是气,没想到最后关头,与他最是交好的张守合竟然不顾道义跑了!   他也怕落个被噬魂的下场,可是现在妖神缠他得紧,连逃跑都没有机会了!   再则,张真元若想此时逃走,却是有机会的,不过他非但没有逃走,还不停的施风水墙为他挡邪煞气,令他感动不已!   “青观主!老夫已无能为力了!!”张真元消耗殆尽,整个人已经虚瘫坐在一旁的地上。   突然,一道灵符飞出,将朝青阳子飞来的邪气击散,接着,便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飞出,朝着邪气聚拢之地再扔出数张灵符!   妖神正在享受这些道士在她面前垂死挣扎的快意,这又有道士加入战局,她妖娆的浮在半空中,撩拨着身前的一缕头道:“你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吕东来连这妖神打哪儿来的都不知道,怎可能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当是妖神在胡说八道没有理会,他手速极快地结出八张灭鬼灵符与身前的同时,他背上背着的乾坤剑已随他的召唤出鞘,灵符顷刻剑边融入了剑身之中,受到加持的剑刃被金光覆盖。   “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随着他的咒念,一道又一道灵光道气朝着妖神灵身所在之处飞去,妖神见状,终于有了转变,全力施法抵挡。   于是乎,天空中因为他们强大的力量撞击而回响,被之震慑的青阳子没忘方才张真元全力救他,赶紧趁机将他从地上扶起到远处,以免被他们发抖的煞气所伤,之后,他又冒险将另外两位受重伤的道友拖到旁边,再回头看时,吕东来已与妖神斗了两个回合,虽然未分出胜负,不过已让他对这银发小道士敬佩不已。   他们刚才那么多个老家伙跟妖神斗法,仅一开始,他师弟青仓子与另一道友就接连丢了命,不堪一击;而吕东来小小年纪,竟然能单独与妖神斗法,足见其道行远超于他们所有人!   他心力交瘁的对张真元道:“他前不久说的那些话,并非是讽刺小看我们了,确实是我们自不量力,以为合力就可以灭杀此妖神,真是天真至极!”   妖神漂浮在她浓烈的邪气中,问吕东来道:“怎么,你不相信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少废话!”吕东来再结灵符,朝妖神飞去,看来势汹汹,妖神瞬间化成一缕黑烟聚散开来,将那些灵符消耗完之后,她才聚灵在另一处。   “你已投身为人,重新修行,自然是忘了!”   吕东来心神被此话影响,他所有师兄弟皆知前世为谁,唯有他,乘紫气东来,前世是一团迷雾,天机不知,莫非这妖神知道他前世是谁?   妖神不仅厉害,还狡诈得很,就是故意引他分神,趁机化烟靠近,缠绕在吕东来身上,欲对其噬魂!   没想到的是,吕东来早有准备,封住了自己的命魂,妖神噬魂不得,从而恼羞成怒!   “哼,封自己命魂,不愧是投生在南仙门下的小道士,不过,你这命魂我要定了!”   音落,她化成的邪气将吕东来整个身子包裹在空中!   张真元大事不妙的说:“不好!吕道长封自己命魂相当于自断后路,他就算不被此邪祟噬魂,最后也会窒息而亡!”   青阳子也深知其理,但是他们二人早已无力相助,只能眼睁睁看吕东来被困在邪气之中!   “真元兄,看来今日你我几人,皆要失灵在此了!”   张真元悲叹道:“此妖神不过是生死门之一,我们失败了,便这世间又还有几人能阻挡邪力扩张?”   生灵涂炭仿佛就在眼前了!   作为心中尚存正道之人,二人不免对未来忧心忡忡!   正在这危急关头,突然一道红光从内院中飞出来,将全力缠绕吕东来的邪气围绕。   妖神回过神来,不屑的道:“我倒忘了,还有你这小灵女了,也罢,今夜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音落,妖神放开吕东来,化烟朝南昭飞过来。   南昭是刚才在里面听到陈瑶说吕东来就要死了,所以才出来相救,这妖神实在厉害,竟顷刻间就将她引出的灵花覆盖,她感到邪气逼人,连连后退!   妖神似灵似烟,不断变幻中,夹杂着她嘲讽的笑声。   “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可惜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呐,哈哈哈——”   南昭生平最恨的就是这句话,双眸中煞气沸腾,再尽全力引灵花之力朝妖神袭去。   这已是她所有力量的极限,果然不负众望地压过了妖神的邪气,眼看就要逼近妖神灵身,突然,妖神灵身乍现出一道红光,竟将灵花之力全数吸入占为己有!   南昭大惊,更对妖神所拥有的红光再熟悉不过!   灵花之魄!   “真得多谢你长姐赠我这粒灵花之魄,她还让我向你问好呢,小灵女!”   妖神说时,已驾着自己的邪雾扑过来!   “阿昭,小心!”青阳子的声音!   她只有余光瞥见对方惊慌的身影,她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那个赶她出师门的师叔会像幼时那样,与她师父一样,唤她为阿昭……   她无暇去感叹这些,整个身体已被妖神的邪力击中,摔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来,将她面前的白衣全染红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已许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双手因此不停的颤抖着!   “这般弱?”妖神肆意挑衅道。   南昭吐出一口血水,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手心还能引出灵花之力,证明她还能打!   妖神更加有兴致了,她突然问道:“南昭,还记得那个将你从黑暗里牵引出来的人吗?”   她抬眸看去,妖神又重新聚灵在半空中,她的灵身有女子的妩媚,也有强大灵物的妖邪鬼力,普通鬼物无法相提并论。   “你每逢危难之际,他总会献身相救,若我是你,也必定与你一样,为寻他踪迹,不惜一切代价,在阴阳两间沉沦起伏,可是,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闭嘴!”南昭引灵花之力朝妖神而去,她已受伤,现在的能力远不及刚才,所以被妖神轻易遣散。   “我闭嘴?哈哈哈!我早已给你看到了你的结局,真可惜呀,你与那周仰一样,到死也得不到最爱那个人的真心!”   “你胡说!”她激动到咆哮,却被妖力给再一次击落,这一次,她趴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力气动弹,缓了许久,才能勉强抬头看去,眼前是早已被妖神噬魂的两个道士尸体!   她红了双眼,却更加发狠的挑衅道:“有本事你马上杀了我!”   “求死心切!”妖神却不急于下手,她聚灵到吕东来身边,他正倒在院子的另一头。   “我曾答应过晔仙,你的性命要留给她,不过得灵女灵,万灵敬仰,我又岂会真的谦让?你别急,待我噬了这小道士的真灵后,便成全你!”   说完,她缠绕在已失去神志的吕东来身体上,对着他的口鼻处用力一吸……   “你在等他!对不对?”南昭趴在地上朝那边问道。   没想到,妖神竟真的被她的话吸引,停止了对小道士的噬魂,转过头来看向她。   南昭继续道:“你既对我所经历的事了如指掌,所以才知道每逢我为难之际,他便会献身来救,你说我得不到他的真心,若他没有对我动真心,你又为何要等他来?”   此妖神噬过万魂,法力强大,她能从别人的魂念看到别人的前生今世,她对自己所见到的坚信,则是对自己的坚信,南昭这番话,无疑是在质疑她!   她从新飞身过来,悬浮在南昭的头顶,并告知她:“他从未对你动过真心,他所行之所有,皆因他是引玉人,你该认清了!”   妖神飞下来,邪力将南昭的身体抬起,还一并将她的头牵引面向自己,强调:“小灵女,这就是你的结局!”   眼看南昭就要被妖神噬魂,突然一道强大的法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将妖神震出老远。   “不准伤我娘亲!”   一道尖利的孩童声音,瞬间让妖神脸色大变!   “童钥!”   妖神果然无所不知,一看这鬼娃就叫出了它的名字,只不过她没想到童钥已认南昭为娘亲,这下就不妙了!   她虽然能噬活人魂,但却对这鬼娃有所忌惮,出声劝道:“童钥,她怎会是你娘亲?她不过是利用你的灵女,你我皆被关在生死门下三百年,当年若不是她与引玉人,我们又怎会今日才现世?”   童钥听她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动摇,飞在半空中作思考状。   妖神就继续道:“你不就是想找个娘亲吗,不如我把灵女让给你,你吃了她,以后再找别的娘亲不就好了?”   童钥听得认真,最后竟偏过头来打量趴在地上的南昭。   “娘亲的肉也好香的——”   南昭还真就一次都没指望过这个小鬼头,听见它在打自己的主意,还是气得不行,撑着意志道:“女儿,你莫听她信口胡说,她怕你才要把我让给你吃,娘亲可是灵女,她岂会真的让给你,不过是诱你来吃我时偷袭你,然后再吃了你娘亲!”   鬼娃一听,脸上就冒出阵阵青色鬼气,周围鬼风原地盘旋而起,威力不可小视!   南昭看有用,又继续道:“我是你娘亲,要吃也轮不到她来吃,她竟然打你娘亲的主意,实在该死,女儿,你不是饿得很吗,快些吃了她!”   童钥作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头道:“是呀是呀,我好饿啊!”   妖神见蛊惑不成,立即施法朝鬼娃袭过来,这更加验证了南昭的话,她果然是要打她娘亲的主意,凭此一点,就让鬼娃的执念加深,它张大嘴巴,像之前吸食南昭的灵花之力一样,将妖神的邪力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   妖神见状,深知这鬼娃是自己天克,当即就收力欲逃出陈府,被鬼娃洞悉,它飞速跳蹿过去,搂住她的脖子,张口就是一口!   妖神本是灵体,却完全无法避免被鬼娃妖,惨叫一声,企图将鬼娃从自己身上摔下来,可鬼娃早就饥渴难耐,尝到了一口噬魂灵身的味道,更是无法控制那股欲念,张口继续啃咬!   “啊啊啊!”   南昭也在此时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再引灵花之力在手,朝妖神而去,妖神感到她的灵花之力来了,想躲开却被鬼娃控得死死的!   一道红光盖过来,妖神灵体内的那粒灵花之力便被带走,落入了南昭手心中,没片刻功夫,那灵魄便融入了她的灵花之中,使得灵花色泽更加鲜艳明目!   而失去了灵花之魄的庇佑,妖神更不能抵挡鬼娃的撕咬,竟就这般被鬼娃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这么大只妖神,鬼娃算是饱了,喜滋滋的飞到南昭身边来讨赏:“娘亲,快夸夸我!”   南昭握住手心,回头夸了它一句,便立刻朝吕东来那边跑去!   “吕东来!吕东来!”她用力摇动小道士的身体,但是他却未醒过来。   这时候,鬼娃也跟着飞过来,还特别开心的对她说:“娘亲娘亲!他死了,他死了!” 第215章 神机妙算 “不会的!”南昭很肯定,小道士每逢凶化吉,绝不可能死的!      这时候青阳子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亲自查看了吕东来的情况后,老眉深锁的说:“吕道长这是命魂封住的时间久了,已经……”      鬼娃继续兴奋的喊道:“死了!死了!不过他的肉是苦的,我不吃!”      这已经是鬼娃第二次说吕东来肉是苦的了,南昭无心理会,只顾着掐吕东来的人中,希望能将他救过来!      最后,什么急救的法子都用遍了,无能为力……      一时间,陈家的这内院里,吕东来的尸体也与另外三位已死的道长堆放在了一起。      妖神已被灭,周仰收到消息带人赶过来时,就看见南昭坐在吕东来的尸体旁边发呆。      他来时就听说了,吕东来与妖神斗法时自封命魂,然后丢了性命,他以为是传话的人搞错了,现在看到吕东来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才得以相信,那个誓要拯救天下苍生的南仙山小道士死了!      “南昭……”除了难过震惊,他能体会到南昭因此有多难受。      因为这个世界对她好的人太少,吕东来绝对算一个!      南昭没有特意回头去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他来了,她手里抱着吕东来的乾坤剑轻声说:“九哥,他师父让他下山是来救世的,他师父是南仙山的一悟真人,他师父从来没说过他会有此一劫的……”      她目光在夜晚的院落中四处看,充满希望的说:“自他封命魂以后,我一直守在此处,便是等他灵魂离体,再帮他归位!”      他都想好了,只要吕东来的灵魄是全的,肉身也完整,大不了她再下一次阴间,管城隍或者孟婆要一枚还魂丹。      周仰一听她说完,就知道她在打算些什么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劝道:“九哥也不希望看到小道士就这样死,但是南昭,我听青阳子说了,自封了命魂以后,命魂便被他困在体内了,专门噬魂的妖神都吸不出来,你如何才能解开?”      所以问题有二,吕东来已死是其一,其二是他自封命魂!      南昭立刻起身对周仰说:“九哥,派人守着小道士的尸体,我会想办法!”      她有一种很强的感觉,就是吕东来不会死,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再想想办法!      她快步到了陈家的客居院,此处青阳子与其他几位受重伤的道长正在此接受诊治,大夫是周仰带来的云州最好的几位大夫,那两个道长伤势虽然严重,现在也已经稳定了伤情。      青阳子刚包扎好手脚的伤口,就见南昭进来,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南昭刚开口却又迟疑了,事到如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阿昭,今日多亏你出手,才免我等全部损灵在此,贫道在此谢过!”青阳子率先开口,还向她郑重的鞠了一躬。      这一举动,着实让南昭吃了一惊。      这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师叔啊,就算没有当初十二封骨针一事,幼时在观中,青阳子对她也从不待见,今日却能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给自己道谢。      好像这一瞬间,便将这一路所受的屈辱,都洗刷干净了!      她好想对那个人说,你瞧,你说得真对,一个人懦弱的求饶哭诉是得不到救赎的,唯有自己强大,不求人施舍,才能真正得到别人的尊重!      她不自然的回应了一句,便着急问:“青道长,要如何可以解开被封住的命魂?”      青阳子自然知道她为何这样问,思索了一下,回答:“能自封命魂者,皆是道行深厚者,就连贫道亦不能,若要将此解开,也需得能力强大者,并且,能通灵的术法……”      这就是最难办的,他修道这么多年,也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儿,所以这些也不过是他的猜想。      南昭便伸出右手来对其说:“我如今已收集六粒灵花之魄,应算得上能力强者,身为灵女,可通万灵,我应能解开此命魂吧?”      “我有一个法子,你可以试试!”      青阳子从身上摸出一本陈旧的书籍,上面记载了一些有关自封命魂的事,他从中找到了解封的几个要点,南昭熟背之后,回到吕东来尸体旁边,引灵花之力帮其解命魂。      周仰派人为她腾出地方,她就坐在吕东来的尸体旁,伸出右手放在他的天灵盖上,随着灵花之力打通他身体个命穴后,她眼前的画面一变,从黑夜的陈府变为白天,远处有山峦起伏,似云似雾的气体浮在半山腰,她的近处是鸟语花香,好像人间仙境一般。      这里……是吕东来的灵魂世界?      她意识的前一刻,自己在用灵花之力为小道士解开被封印的命魂,下一刻就到了此处,没想到那小道士的灵魂世界竟然这般美妙,只不过此地这般辽阔,她要何处去寻找?      “吕东来?吕东来?”她对着远处的高山喊道,没多久,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又回荡回来。      她没有听到小道士的回应,只能漫无目的的朝山上走。      因为眼前只有这一条路,是一条青石板砌成的山路,一直朝着山顶未知的方向。      她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如果这是在现实世界里面,恐怕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但这里依旧还是朝霞当空,仿佛永远都不会有落幕那一刻。      前面终于到达山顶了,在这万丈顶峰之上,俯瞰下面群山的景色,壮丽崎岖,朝阳染起半边天色,有仙鹤飞兽在天际翱翔,即便她知道这不是真的,也忍不住停步欣赏一二。      “不知人间可否有这般景色呢!”她深吸一口气,这里没有妖,没有鬼,空气清新,令人心神安宁下来。      这时,她终于看到峭壁的大岩石上,侧卧着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浅蓝色的纱袍,山风轻轻,牵起袍身。      而他那一头只束了一半,另一半则如瀑般垂下的银发实在醒目。      吕东来是银发来着,不过他的头发哪儿有这般仙气?      南昭不敢轻易认,轻迈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喊道:“小道士?小道士?”      “谁人在此扰人雅兴?”侧卧在岩石上的男子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接着便翻了个身,转向了南昭这边。      她一看见那张脸,立刻站定笑着喊道:“小道士,是我呀,我来救你啦!”      “救我?本尊何曾需要你来救?”吕东来冷脸说,一丝感动都没有。      她便以为是吕东来在与她玩笑,面色一沉道:“吕东来,我好不容易才进来找到你,你赶紧别躺着了,跟我回去,外头事情还多着呢!”      吕东来还是那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姿态,伸手打了打哈欠,又躺了回去!      “吕东来!”南昭急了,冲着他大喊了一声。      “莫喊!”那边挥了挥袖子,又转过头去,目光望着这起伏不断的山峦说:“再喊我就将你扔出去!”      “吕东来!”她是彻底生气了,当即就撩起袖子要过去强拿人,对方也知道他要干嘛,伸出食指对着她命令道:“定!”      南昭的身体竟真的不听使唤的停在了那里。      “你干嘛啊?快给我解开,吕东来!”      “吕东来是谁?”吕东来一本正经的问,可是那神情那姿态不就是小道士吗,难不成他自封命魂丢了智吗?      她想了想,放低姿态,好语气说:“是我呀,我是南昭!你看看我!”      吕东来也听她的话,抬眼上下打量起她来。      “你是在哪里修行的小仙?怎么一身的妖气?”      竟还能看出她一身的鬼气,看来还有救,她忙讲述道:“我是灵女,我在外面的肉身上有只鬼娃,可能是鬼娃刚吃了一只噬魂的妖,妖气未散……”      吕东来对此毫无印象,他皱眉问:“那你到底是谁?来此处做甚?”      “我来救你啊,你自封了命魂,我是……我是你姐啊!”      反正他也不记得了,随便编一个身份好骗这厮跟她走。      没想到吕东来翻了个白眼道:“胡说八道,本尊何曾有过姐姐?”      南昭诧异的望着他,这时候再看他,确实不像她认识的吕东来了,好像是另一个是他又不是他的人。      “敢问仙尊法名?”她尊敬的问道。      “本尊虚……”吕东来刚要回答,突然觉得没对劲,狐疑地看向他:“你这丫头来路不明,莫不是哪里偷跑来的小妖精又来偷仙丹吃,看本尊不打散你的灵!”      说完,就挥手施法向南昭打过来。      “哎哟!”南昭原本要引灵花之力抵挡,可紧要关头才发现自己在这属于吕东来的灵魂世界里无法施法,所以只能往旁边躲。      那厮见她往哪儿躲,就施法往哪儿打,要命的是,真不留情,将她往死里打!      “吕东来你大爷的!老子是南昭,你不认我也就罢了,用不着动手啊!”      “偷仙丹的妖精,打的就是你!”      “轰动!”      刚才还万里晴空,现在因为这家伙施法突然雷鸣闪电,南昭心想完了,这就是吕东来自封的命魂吧!      为了不让自己的灵魂被妖神噬,他用以封印自己命魂的不是他这一世的身份,而是他前一世本尊!      她曾见过吕东来的意念,从中知道,吕东来一出生就伴随着紫气,是一天生的道骨,所以小小年纪就有不凡的修为,只不过他的前世一团迷雾,现在看来,他的前世只怕是那一位得道的仙家,这一世下凡历劫来了!      这片刻遐思中,吕东来还在不断施法追打南昭,她上串下跳,好几次都差点被打中,不得不感叹自己逃跑的本事,到了这里也能施展!      “哄!”前面一颗松树倒下,南昭已无法闪躲。      千钧一发时,突然有个人从后面跑过来,将她从倒下的松树下扑倒,躲避了被砸重的危险。      她趴在地上,虽说是灵体进到这里,但是还是被摔得生疼!      咬牙睁开眼一看,却见一张及其漂亮的脸在眼前,刚才正是这个人将她救了!      “如故……”她伸手去抚摸那张脸,但手被对方伸手握住。      没多久,那个人就从她身边站了起来,一句话都没说,朝岩石上站着的吕东来走去。      南昭懵了,为何吕东来的灵魂世界中,会有一个与沈如故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她也忙爬起来,想去追那个人,但是她却过不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如故去到吕东来身边。      她看到沈如故拱手与吕东来作礼,嘴里温雅的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便就地在岩石上盘腿坐下。      吕东来手袖一挥,二人身前的岩石上就变化出一张桌子来,桌子上摆着美酒与仙果,二人把酒言欢,聊着什么仙界趣事,完全无视了她这只小妖精。      而就在她看得傻眼时,头顶突然一道雷劈下来,将她直接从灵魂世界里劈了出来。      一睁眼,眼前是一直在担心等待的周仰。      “南昭!怎么样了?”      她立刻看向旁边躺着的吕东来,尸体还是尸体,一点儿活人气都没有。      她很疑惑,刚才自己真的进到吕东来的灵魂世界去了吗?      还是那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南昭,你说话呀!”      周仰见她久不言语,也十分着急。      她摇了摇头,问道:“九哥,我刚才去找吕东来的灵魂时,可曾有别人进到这里来,比如青阳子,或者是承王世子殿下身边的谁?”      周仰被她这般特别的问法问到了,怔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你方才是否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还是……还是……”      “九哥,你想说什么?”      这个话,怕南昭难受,他并不想说出口,但却又不希望她一再执着下去,所以下定决心道:“九哥问过青阳子了,他说解开自封的命魂的可能极低,你若看到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象,那应该不是属于吕东来的,而是你的执念!”      就像她潜意识里觉得,吕东来的前世是那位仙家,又或是她遇见危险时,那个人会来救她……      听完周仰的话,她呆坐在那。      当真是自己的执念吗?      小道士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她看向屋外,此刻天已经大亮。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妖神被鬼娃吃了,陈家的人都得救了,但是伴随着妖神的灵灭,也有许多疑问未知。      失踪的地王姥爷可还在人间?      前一晚,被妖神带走的高家小儿子人在何方?      闻晔借灵魄给妖神,妖神被灭,那么下一步,那妖婆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来复仇?      这些在南昭脑子里一闪而过,再看到身前吕东来的尸体,她心神疲惫。      “当初仙子林里,他宁愿伤自己,也不愿伤我,他说,救我是因为我与他有共同的敌人,可是那敌人还没真正出现呀……小道士怎能就这样躺下呢?”说着声音哽咽,怕眼泪流下来,被小道士嘲笑,她将脸扬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一直以为,除了个沈如故,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然而事实却是,除了沈如故,这世上令她牵绊的人,竟然如此之多。      她一个阴间都去过数回的人,终究学不会看淡生死离别呀!      周仰见她如此,也跟着轻叹。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东来时,他那一身道骨铮铮,非凡睿智,一丝也没有他本来年纪的稚嫩。”他苦笑着戏说道:“他那一头银发这一路来,倒是惹了不少瞩目!”      南昭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对周仰说:“九哥,我出去一下!”      “你此刻要去何处?”      “找个人帮忙!”时间紧迫,她也没有细讲,急步出去,骑了外面备好的快马就从陈家出了去。      半个时辰以后,已将陈家之事宜处理完毕的周仰命人将吕东来的尸体,妥善搬回国公府安放。      天机府的坛子前来禀报:“主子,灵善公主朝西边去了,属下怕跟得太紧被发现引公主不悦,所以未再靠近,不过从那个方向大致可以推算出来,公主去往之地是云州驿站。”      周仰坐在马车内,一整夜未休息了,手扶着额头,倦容低迷。      “云州驿站……”      这时候,住在云州驿站的只有晋国四王爷,以及承王世子。      晋四王爷与南昭几乎没有来往,那便是后者了!      他什么都没说,深吸一口气命令道:“回府——”      云州驿站,承王世子昨深夜邀公子寐观星,却不知公子半夜去了何处,天亮了才回他的房间。      殷珏从不细问公子寐的私行,不过今日却是有要事要与他商量,一夜未睡才等到他回来自然不能错过,但好歹是堂堂世子,要问的事不知要如何开口。      公子寐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浅声道:“世子所想之人,今日会来求见!”      殷珏双眸一亮:“当真!”      “嗯!”      他轻咳一声,随即夸奖道:“公子真是我的神仙兄长,连我想些什么都知道了!”      公子寐不喜这些客套话,也不多答,殷珏早已习惯,根本不生气,还笑着问:“那公子可知她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他提前知道了,也好有个准备,不像上次那样措手不及!      公子寐回答:“世子见了便知!”      然后就借自己要休息的由头,将世子给赶了出来!      被自己的门客赶出门的,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他殷珏了!      不过,被赶出来还能让人不生气的,也只有他公子寐了!      殷珏回到自己所居那厢,虽一夜未睡,不过却精神得很,忙让婢女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沐浴完之后,更是对自己今日要穿那身衣服而费尽了脑子!      他平日喜欢如黄色、红色这样鲜明艳丽之色,所以他的衣服大多是这般一眼就能辨出身份不凡,非富即贵的样子。      可是见过南昭几次以后发现,她喜穿素色简单的衣服,有锋芒却不刻意去争。      这样的女子应该也不喜欢这些明艳的颜色吧?      “不行不行!”      那位婢女姐姐名叫彩旗,是在他身边伺候了数年的老人了,深知他的喜好,怎么世子今日转性了?她忍不住斗胆道:“殿下,这几件袍子都是您素日最喜欢的了,还有这件,前两日才找云州最好的裁缝做的,丝缎云绣的,您瞧这袍边儿上的祥云刺绣,也是云州最好的绣娘……”      “不行,太艳了,难道就没有一身……素雅一点儿的?”      “素雅?”这可真就难为了彩旗了,因为为世子准备的衣物之中,时下最流行的、名贵的都有,唯独缺了一种,那就是素雅。      不过,她马上就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提议道:“前两日为世子做新衣时,也为公子寐做了两身,公子的喜好虽不算素雅,不过还算简单利索,世子殿下要不……”      “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穿吧!”      彩旗不久就将那一身黑色的棉麻长衫拿上来为他换上。      “好在殿下与公子的身段差不多,所以还挺合身!”彩旗庆幸道。      殷珏张开手臂,自己低头看了看,询问道:“如何?”      彩旗一直认为,自家世子好看得紧,用手挠了挠头发,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世子殿下本就英姿过人,这样穿,更是有了公子寐身上的仙气儿!”      “当真?”      “当真呀!”彩旗傻笑着。      这时候外面的侍从进来禀报:“世子殿下,灵善公主前来求见!”      殷珏又再整理了一番衣领,心里叹道:公子寐真是神机妙算呢!      他这边与侍从说:“快请进来!”      不久,南昭从外面走了进来,比起专门打扮了一番的世子殿下,她这身真的一言难尽!      前一夜跟妖神斗法,受了伤,吐过血,衣服上的血迹都干了,吕东来出事后,她哪儿还有时间换衣服,所以就这样到驿站来了!      再说她的头发,出门时丫鬟是梳好的头发,已经是最最简单的发式了,现在也披散着,一点儿看不出本来的形状了!      殷珏着实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一脸诧异的望着她问道:“公主这是……” 第216章 :放不下   她这一路过来,都只顾着吕东来的生死,不曾意识到自己着装不脱,这时才反应过来,倒也没有分外窘迫,只是歉意道:“昨夜城中又出祸事,南昭便从那方来,故狼狈了些,世子不必惊慌!”   殷珏连忙摆手道:“我并未惊慌,不过是担心公主有何闪失!”   “南昭并未受伤,只不过我那好友吕东来出了些事,故才来此求助!”   对方前不久还在好奇她因何而来,现在便知道了答案,没有太多吃惊,十分关心的问:“不知那位吕道长出了何事?”   她于是将吕东来与妖神如何斗法,最后自封命魂之事讲述完,也直接道明自己今日过来是来找公子寐的。   这云州城内,能让她求助的人,也只有公子寐了!   殷珏原还以为她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呢,有了期待,就会有失落,不过终究是得体谦恭的贵人,并未将这种情绪表现在面上。   “公子寐……”他微微皱眉,有些犯难。   南昭忙问:“世子殿下可有何不便?”   她可是将他前一日所说的话记得清楚,有何困难尽管开口,这不,她没有客气!   难不成,世子殿下与我说的话是在客气?   殷珏连忙解释道:“我并无何不便,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只是公子寐性情孤寡,即便是本世子去求,也不见得会答应。”   作为一个堂堂世子殿下,这番话在别国公主面前道出,实在有些为难。   南昭当然清楚那厮的脾性,不过想到他就是那个人,曾与吕东来也有交情,必然不忍心叫小道士就这般没了,应不会拒绝才是,所以急让世子带她前往。   这云州的驿站院落也丝毫不逊色那些大户人家的府邸,有院有楼,院中有庭院假山,竹青蝶飞,鸟语花香。   公子寐所住的厢,正在此院深处,路上,殷珏感叹道:“听闻那位吕道长是乃南仙山一悟道长真传弟子,小小年纪就修为极高,我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不过却无更多结交,还曾想过得空与他拜会呢!”   世事难料啊!   南昭听到这些话,不免想到她每次一出事,受伤或者病重,那小道士总会在她屋顶守留她一整夜,待到清晨她好转时,才会悄然离开。   还有她每次为了救沈如故而做极端之时,他也总会阻止,放下狠话要替天行道,却又每每都妥协负气奔走。   都说道者清高,小道士却也有那一面,不过她所看到的小道士更多的,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少年罢了!   他才不过十七岁,就已领悟别人百年的道行,但对于俗世的人情世故,却不善其词。   若是这一回他活过来了,她再也不想像从前那样了,她要告诉他,担心就是担心,不必隐藏!   下回他若独留,她这个生死挚友愿意与他屋顶赏月,共系苍生!   两人已到了房门外,殷珏伸手敲门。   里边始终没有回应,南昭有些着急了,自己上前来敲。   “咚咚!咚咚咚!”   结果还是一样,她请求的道:“公子寐!南昭有事求见,请开门!”   殷珏觉得奇怪,公子寐虽说性情孤傲,倒也不至于这般拒人门外吧?所以他用力一推,那房门开了!   里面整洁干净的房间空无一人,公子寐早就不在里面了!   “公子寐应是出去了……”他有些抱歉,南昭两次前来求他办事,结局皆是如此不尽人意。   南昭心头急乱,四处张望,也看不见那人在别的什么地方,又问道:“殿下可知他大概去了哪里?”   殷珏思索了一番,回答:“有那么一个地方,他刚来云州时我记得常去,不如我带你去找找吧?”   “好,那就有劳殿下了!”   两人说好,便从驿站出来。   殷珏平时出行都用马车,南昭是骑马来的,所以她骑马跟在殷珏的马车后面,那个地方南昭并不陌生,正是地王庙。   早已衰败的地王庙还是那一片狼藉,令人看了心境落寞。   南昭在庙门口下马,回头问从马车上下来的殷珏:“公子寐以前也常来此处吗?”   对方回答:“是的,有次从外面回来经过这里,我看他在此逗留良久!”   她听到这回答,仿佛已看到那个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停驻的孤影。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可否与他一样,有许多刻骨的记忆牵绊于此?   殷珏问她:“这个庙似乎荒废了,要进去看看吗?”   她点头道:“里面有些杂乱,世子在此等候吧!”   说完,她就独自迈步进了庙宇之中,穿过院线存放许愿牌的院子,直接到达了供奉神像的庙堂内。   里面还是与前一日来时一样,地王姥爷的神像倾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神去庙废,便是如此。   她不久就从里面出了来,殷珏一直在外面等她,看她出来,关心的问:“公子寐不在此?”   “嗯。”   殷珏也希望能救吕东来,不免替她着急,还说:“我已经派人出去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谢谢世子殿下!”南昭垂着头,其实她很清楚,公子寐料事如神,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在找他,找不到他人不是他们错过了,而是他避而不见。   是什么,可以让一个她认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对曾经共历生死的人见死不救?   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现在,吕东来的尸体躺在那,命魂被封印在身体里,她无法再去说服自己。   天明明是大晴天,她却觉得灰暗沉重,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美好了!   看着周围熟悉又萧条的庙宇,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她害怕回去看到吕东来的尸体,看到那些需要她去拿主意的人期盼的目光,她就坐在庙外的石墩上,连殷珏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察觉。   “灵善公主?”   她回过神来,看到殷珏明俊的脸颊上充满了担心。   自觉失态了,她出声道:“抱歉,世子殿下!”   “吕道长能得你这般相救,一定无悔结交你这样的挚友,可是生死有命,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活下来的人也要保重自己才是!”他想了一路,还是不得不将这些话说与她听。   而南昭对这话也并不陌生,她只是再无当初要反抗的那股斗志了,因为一直支撑她的那股力量,已不知不觉间溃散掉了!   此刻,她只觉身体乏困,想找一处地方停靠起来,什么也不想。   殷珏也发现她精神颓靡,与先前去驿站找他时俨然变了个人。   “你是否哪儿受伤了?”   她摇了摇头,几步想朝前走,却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载去。   驿站外,泰安王的车辇急急停靠大门边。   殷珏亲自从站内迎出来,与才从马车中下来的周仰说:“灵善公主前来驿站寻公子寐不得,突然晕厥,已请大夫看过了,说是疲劳所致,需要休息。”   周仰面上满是担心,也不忘鞠躬向其致歉道:“给世子殿下添麻烦了!”   殷珏客气回答:“何处此言,是该本世子过意不去才是,两次都未曾帮到她。”   周仰眸光看过来,不解问:“两次?”   对方这才意识到多说了话,不过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他便如实说:“前些日子,王爷因为叛乱一事被关押天牢,灵善公主曾为此前来驿站寻求本世子帮忙,只不过那次因为关系重大,本世子无能为力……”   周仰这才明白,为何南昭与世子相熟了!   他太了解南昭的性子了,为了救他,一定想尽了办法!   “我先去看看她!”他本来正要去陇西府面见皇帝,突然听人来报,说南昭出事了,所以立即赶过来。   驿站的客房中,南昭身上的脏衣服已由婢女换下,此刻她双眸紧闭,一动不动的躺着。   “她这样多久了?”   殷珏回答:“约有一个时辰!”   周仰深长吐出一口气,轻步到床边停留了片刻,再对殷珏说:“今日实在给世子添麻烦了,本王改日再登门道谢,今日先将她带回去了!”   殷珏怔了一下,委婉的提议道:“灵善公主还未醒过来,王爷不如再等片刻?”   他摇头道:“已经给世子见笑了,就不再叨扰了!”   说完,他亲自过去,合衣一起将南昭从床上抱起来,就这样从驿站的客房中一路出了大门。   殷珏没有想到泰安王会如此,错愕片刻,便轻声问身边的随从:“你觉得泰安王对善灵公主怎样?”   随从陈乏是他最重用的亲侍,也最聪明敬慎。   陈乏回答:“坊间传闻,泰安王身上有一枚与灵女相同的灵花之印,还有传闻说,他曾为了寻找灵女走遍了天下!若传闻是真,不管灵女是否是泰安王的义妹,想必对与他来说,皆是十分重要的人吧!”   殷珏听着,目光送着周仰一行人消失,若有所思说:“若本世子是他,必然也这般紧张的!”   周仰抱着南昭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并用自己的披风仔细帮她盖好身子,以免她染秋凉生病。   之后马车开动,南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俊美的白衣男子坐在面前,他身前放着一把琴,正在弹奏一曲已在世间失传了百年的古曲调。   “如故……”   她虚弱唤了一声,终究因太疲乏,又重新闭上了双眸。   而此刻真正在她旁边坐着的人,却是周仰!   他见她睁眼,本以为她醒了,却听到她口中所叫的名字,眸色跟着晕染黯淡。   “能令你魂牵梦绕的,终究只有他啊……” 第217章 :可以抱抱你吗   次日,风和日丽。   州府官兵在城外一间农屋中发现早前被妖神带走的高家小儿的衣物,不过孩子却没了踪影,虽州府已派人去寻,不过妖神祸事已结束。   如妖神被灭,炎帝大喜!   很早之前,他就有过对自己帝位的惶恐,特别是痛失国师以后,太子叛乱,他更是每日寝食难安,现得灵善公主如此厉害,简直是因祸得福!   一清早,陇西府赏赐的圣旨就送到了国公府,南昭跪地接旨,全程听着皇帝对自己的嘉奖面无表情,唯有听到吕东来按国葬礼仪下葬时,才微微抬起头。   风光大葬,这对普通人来说,连死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儿呢,可是那小道士活着时,就视名利为粪土,一件布衣闯天下,现在死了,得此殊荣也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接过圣旨,婢女传话,晚些要面见皇上,所以要打扮一下,需要穿戴的衣服已送来了,她看了一眼,见皇上要穿的皆是华服锦衣,天蓝色的,穿上之后,真就变了个人,像个从小就出身高贵的公主。   从前羡慕过周鸢,得万千宠爱,圣卷加身,如今她也有了,却仿佛失去了更多!   她笑不出来,一脸冷淡。   听闻要将吕东来的尸体接走,她才终于有了动容,起身前去查看。   出来遇见周仰,这并非是巧合,他知道她会来,所以特地在所经之路等她。   “南昭。”   “九哥。”她笑了一下,但经过努力的笑容充满了落寞。   周仰了解这种心情,吕东来死,他与她一样难过,只是,他不能将这种难过在人前表现明显。   他们一起去往吕东来尸体存放处,为他入葬之人,已为他整理好面容,换上了国葬时的高道法袍。   那法袍是天蓝色的,用金色线绣边纹,中间有一枚乾坤八卦图腾,与他佩戴的乾坤法剑上的一模一样。   南昭在他棺椁前停步,目光深看着里面,轻声道:“自认识他起,无论走到何处,在哪种名利之处,他总是一身布衣,还从未看过他穿这般华丽的法袍……”   其实,他穿这样的法袍特别好看,特别是此刻,他躺在棺椁里,面容却栩栩如生,好像并没有死去,而是睡着了一般。   “以东来的道行,这一身高道法袍名副其实,只是,他从来看淡那些名利罢了!”   “泰安王殿下,灵善公主,卑职要封棺了!”那负责入殓之人是云州的令使官,皇帝亲派来负责此事的。   南昭还想多看几眼,不过也知别人奉命办事,只好退至一边,看他们将棺材缓缓合上。   她问道:“棺椁将要抬向何处?”   令使官回答:“菩提寺,会由菩提寺的重高僧超度亡经三日,再风光大葬于云州英烈陵。”   云州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在此发生过的战役不下千场,挥洒热血的英雄数不胜数,所以在云州南边的英烈山中,有一片英烈陵,里面葬着无数先烈。   南昭点点头,他们将吕东来的棺椁抬出国公府时,她也跟着一起送到大门口,看着人群将棺椁抬往它该去的方向。   秋风拂面,满街飘落着黄色枫叶。   周仰从台阶上走下来,为她披上一面深蓝色的披风,轻声说:“南昭,我们该走了!”   她望着人群消失的方向,感叹道:“是啊!小道士走了,我也该继续上路了!”   周仰告诉她:“小道士虽然走了,但他救世苍生的大道却从未熄灭,南昭,这条路一开始,就注定会有许多人来了又走,但未来这条路不管还要走多远,九哥都会陪你到最后!”   她恍然转身,看向对方那张真挚且温暖的面颊。   是啊,我还有九哥啊!   可是在失去这么多之后,她就更加害怕,自己仅拥有的,也有一天不见了!   她唯有珍惜的说:“九哥,你要好好的!”   若连你也离开我了,那么南昭又会是谁呢?   风吹乱她额前发,他伸手温柔地为她整理了一番,温淡笑着回答:“傻瓜,你忘了吗?九哥因你而生,只要你好好的,九哥就好好的!”   古街楼影,落落萧瑟,二人在府门下竖立的身影,为秋季添了几分人间暖意。   南昭余光似乎看到,在远处的街巷之中,站着一位黑衣公子,他面带一张白色面具,藏起了所有深邃。   她立即回头张望,似乎只是自己看花了眼,那里并无旁人!   陇西府,夜宴前夕。   自国师被刺生亡、太子叛乱、生死门开,炎帝已许久未有过宴席了,旁人只道他是伤心过度、六神无主,今日他则要这些旁人看看,只要他一天还是大炎的皇帝,大炎就将是四国的主宰。   陇西府凤宴会大厅里,厚软的地毯扑了一地,昂贵的美酒清香扑鼻,宮婢们端着美食点心来来去去,负责宴礼的宦官尖着嗓子请进来一位又一位贵人。   州府大人们、州营的将军们以及晋闳二国的出使。   酉时未到,宴会厅里已歌舞升平。   南昭到时,看着这厅里欢歌笑语的盛景,却更加落寞,心中叹息,这世上还真是,不管少了谁都一样风生水起,像吕东来这样为苍生就义之士,又有多少被遗忘在黄土之下呢?   “泰安王殿下、灵善公主到——”随着曹公公高亢的传达声,她与周仰步入大厅,众人将目光更多的齐聚在她这位前一夜,才解决了妖神灭门之祸的灵善公主身上。   炎帝也在等她,刚才无心歌舞,现在见她来了,立刻兴致大增起身道:“灵善来了!”   “南昭见过皇上!”她轻轻福了福身,她与周仰被邀至离皇上最近的两张席桌上,左边正好是承王世子殷珏!   待她一坐下,殷珏便关心的问:“灵善公主身子好些了吗?”   南昭没忘记自己那天在地王庙前晕倒之事,歉意的说:“已经好了,多谢世子殿下关心!”   殷珏温然一笑,随后唤来彩旗,将早就备好之物端上来,那是一个雕刻着精美图腾的木匣子,上面涂着彩漆,工艺十分考究。   “这是一枚回元丹,公主吃下之后,可以强身健体,修复已损的元灵之气,公主请收下吧!”   南昭知道回远丹,一颗上层的回元丹需要炼丹师数年的时间炼制,这颗用这么漂亮的盒子装盛,一定很名贵。   她与世子虽有交际,不过却非赠予这般名贵礼物的关系,所以她感激的说:“世子的好意南昭心领了,回元丹世子收回吧!”   世子失神回答:“公主不必与我客气,再说,此物与我来说,并无多少用处,而公子寐那里却有许多!”   南昭抬眸,“此丹是从公子寐那里来的吗?”   “是呀,那日你晕倒之后,我特意去问他,可否有何物能让你快些恢复身子,他便给了我这个!”   她迟疑了一番,突然改变了主意道:“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坐在对面席位上的周仰看到南昭接过殷珏所赠之物,眸间闪过一道暗光,为了不被人察觉,他很快便将目光移开。   不多久,炎帝命令厅中央的舞乐姬通通退下,他要宣布要事。   所有宾客也都停下谈笑议论声,目光一起看向上方的炎帝。   “想必在座诸位都听说了前几日在云州城内作祟的妖神一事,此事,不仅害百姓受难,更令周边老百姓人心惶惶,此妖神虽除,但从生死门中逃出的邪祟却并非此一只,未来恐怕还会有许多无辜之人因此送命,作为炎国之君,朕实在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好在泰安王谏言,出有一良策,这也是今日着急诸位来此的的原因。”   随着他的话,席间的目光半数看向周仰,他已恢复了谦谦君子的雅容,未因被皇帝夸赞而自傲,此时,炎帝命他前来向众人细述,他便起身从案前走到中央。   “这里有许多人,应该从小就听闻过一些有关生死门的各种传闻,有说它连接着人间与地狱的关口,也有说它便是地狱的,而今日本王要说的生死门,将不再说传闻,它确实存在着,且三百年来,都由我炎国英武的云州军镇守着大门,就在那片被密林覆盖的仙子林中,埋藏着许多石棺,本王曾亲眼见过从那石棺中跑出来的妖怪就有数只!”   众宾客听到这里,已彻底不能再如方才那般闲情享受夜宴,皆惊叹惶恐,小声议论。   “早就听闻数月前夷平永乐坊的妖物是从生死门中跑出来的,看来是真的了!”   “那么前日在城中杀人的,也是真的了!”   “那是否外面皆是妖物?这可如何是好?”   周仰劝道:“诸位请稍安勿躁,本王今日要说的,也正是此事,生死门开,妖魔横行于世,但邪终不胜道,本王已布告天下,招天下能人异士前往云州,为平生死门之患共出力!”   大家听到此话,稍稍安了些心。   “有殿下的号令,天下正道之士必然前来!”   “是啊!”   周仰继续说:“今日席间就有不少因本王所发布告前来的能人,相信大家都看到了!”   左右的人都往后面身穿各色法袍的术士身上看去,刚才他们还诧异,为何炎帝的夜宴上会来这么多玄门人士,现下知道了,还因有这些人感到十分安心。   这时炎帝起身郑重道:“不仅如此,令朕深感欣慰的是,得知生死门之祸后,晋、乐、闳三国国君都分别派使臣前来,表示愿意合力平息妖魔之祸,还天下百姓一个足以安居乐业的宁土!”   晋国四王爷立即起身拱手道:“生死门虽位于炎国云州,却也是与我晋国临近,若真让这些妖魔肆意害人,想必不久之后,我晋国也无宁日,所以我晋皇誓要将所有妖魔铲除,为此,我晋国将派遣术士百人前来云州,相信明日便会到达!”   “哇,晋国真是仁义大气!”   “确实,直接派遣一百名术士,那得多壮观呀!”   晋四王为人好大喜功,特别喜欢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一边享受着大家夸赞,却不忘看向旁边闳国世子,好奇的问道:“方才听炎帝说,闳国也将为此出力,不知闳国要派多少术士前来呢?”   殷珏温雅,本不想在此说道什么,但被晋四王点明,就不好躲藏了,他淡笑着回答:“我闳帝听闻生死门之祸后,也如炎帝一样寝食难安,当日就已在本国挑选了十名道行高深的术士前来,不日便会到达云州。”   “十名?”晋四王露出鄙夷之笑,“莫非闳国真如传闻中一样贫瘠,举国上下,能降妖除魔的术士只能找出区区十名?”   席上之人听到这话,也跟着议论纷纷,与晋四王交好的一些人竟然公然笑了起来。   殷珏本不是爱展露锋芒之人,此时也不愿做哑,他温雅回答:“量多不如质良,我闳国所派来的术士虽只有区区十名,但一人能抵别国术士十人,不仅能减少人多带来的食宿之需,还能避免因人数众多而出现派别分歧的问题,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   这些人,果然皆是墙头草,现在听到殷珏这番话又觉十分有理,私下谈论起来。   “一百个术士,一定都来自不同的门派,就算出自一国,也难免会有嫌隙和矛盾激发……”   “只怕到时候妖魔没降住,自己为立功先内斗起来了!”   晋四王爷还想争论些什么,可张了嘴又不知从何下口,不得不沉着脸坐下去,不再说其他,心里暗骂:小白脸巧言令色,咱们走着瞧!   而殷珏始终温文尔雅的笑着,那身姿气态,惹得席上女眷纷纷侧目。   “闳国的这位世子殿下是闳帝最疼的亲侄,目前还未立世子妃呢!”   “听闻闳帝有意将皇位传与承王殿下,那么以后这世子殿下便不止是世子,该是太子了!”   “也不知会是哪位幸运的女子能与他婚配……”   宴席还在继续,歌舞又开始了,有人赏歌舞,也有人继续私相探讨有关生死门之事,这些达官贵人们最是怕死,都知道有不少妖怪跑出来了,自然要事事提防,所以赶紧趁此夜宴上有不少术士,全都向前结交并有意请到府上作为门客,先确保自家不会受到邪祟之害。   南昭整个宴席上都未发一言,安静的坐了许久,只觉里面乌烟瘴气,想要去外面走走,于是就独自起身前往外面的花园。   陇西府的花园很大,夜色中,肃谨的羽林卫在远处巡逻着,近处的陇西湖边却冷冷清清。   湖面上倒影着天上的一轮孤月,她站在湖边望着远处的夜空暗光被覆盖。   起风了,有些凉。   听到背后有人过来,她立即转头看去,见是殷珏。   她对此人并无反感,相反,还因为上次他帮自己有些亏欠,于是礼貌问道:“世子殿下也不喜欢夜宴中浮华之气吗?”   殷珏笑答:“确实有些嘈杂,不过,我是见公主一人出来,却未带披风所以为公主送来……”他特意解释道:“我发现入秋后的云州,比闳都凉。”   说完,他将手中属于自己的披风递过来,南昭委婉拒绝道:“我并不觉冷!”   对方却很执意,还问:“我可是专程送来,公主若是不接受,那岂不是让我那几个亲侍看了本世子的笑话。”   为了缓解尴尬,他还压低了声音说:“本世子方才听到他们已为你会否接受我这披风而打了赌,公主善良仁慈,又怎忍心看我输呢?”   不得不说,这殷珏确实有张巧嘴,这一席话出来,南昭着实不知该如何拒绝了,只好将那披风接过来,随手往身上一套。   目光再看向远处那几名殷珏的亲侍,果然看到他们在交换什么物什。   殷珏拱手谢道:“多谢公主成全!”   南昭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平日的她话也不多,何况是对上殷珏呢。   “公主喜欢青竹吗?”   两人并肩站在湖边,殷珏突然问道,她有些困惑,皱眉问道:“为何世子殿下会有此一问?”   对方温言回答:“我闳国有座竹山,里面不生长其他植被,皆是青竹,竹群成海,连绵不断,而在竹海深处,更有一人身粗壮的青竹。”   南昭虽不知闳国的青竹与自己有何关系,还是礼貌回应着:“我长这么大,几乎什么都见过了,倒还从未见过有一人身粗壮的青竹呢!”   殷珏仿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似的,笑容拉开,露出洁白好迟问道:“那若有机会,公主可否愿与殷珏去竹山赏一赏那广阔的竹海?”   她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这句话,似乎还蕴含着其他的寓意,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南昭!承王世子殿下!”背后有声音传来,即使将她从殷珏期待的目光中拯救了出来。   “九哥!”她回身,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周仰。   殷珏见到周仰,并无任何不适,还玩笑道:“看来今日觉得宴会嘈杂无聊的,不止我与灵善公主了!”   周仰已来到近处,得体回答:“今日宴会宾客许多,皇上应允了大家谈及有关生死门之事,所以确实嘈杂了些。”   殷珏此事目光向下,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想到是来宴会时,南昭身上披的那件,便知道他其实也是来送披风的,不过被自己捷足先登,他没有有意提前,识趣的说:“我已出来多时,一会儿炎帝该寻我了,泰安王、灵善公主,我先回去了!”   两人随即与他暂别,目送他从湖边离开。   待他走远了,周仰也未提披风的事,只是关心的问她:“是否又想起吕东来的事了?”   南昭也不骗他,幻想的回答:“我一时还接受不了小道士已死的事实,我总觉得,我只要走在夜色中,一抬头,没准他就坐在前面的那颗树上,或是房顶上……”   周仰轻叹了一口气,安慰的话确实多余,唯有握着披风的手渐渐用力。   她也发现了那件披风,这时,便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潜意识里似也觉得九哥十分在意殷珏的言行,所以有意解释道:“世子殿下的亲侍私下打赌,所以才送来这件披风,是不是所有这些亲侍都与寻龙他们一样,闲来无事,就喜欢打赌啊?”   周仰那般聪慧,又怎会不知她是在化解他心中的顾略?   既然说到这里,他便轻声问道:“南昭,你觉得承王世子殿下如何?”   “很好呀,坊间不都传便了吗,出生好、样貌好,机会找不到什么缺点!”   “坊间传闻九哥比你听得多,九哥是问你,你自己觉得他如何?”他温淡的眸光中出现了少有认真。   南昭想了想,回答:“也很好啊,温雅有礼,睿智聪慧,锋芒不争!”   她一边说,一边也注意到九哥似乎因她这般赞誉殷珏而有些失落,还面不由心说:“是呀,世子殿下确实是难得的谦谦君子,我也觉得他很好!”   南昭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特别强调道:“可若是论起谦谦君子来,我觉得这世上他只能算第二!”   周仰转头看过来,好奇问:“那谁是第一?”   “那个人九哥也认识!”   “哦?”他神色更加黯淡了,想来,在她心目中,那个人无论什么都是第一的。   南昭这时隔着袍子拉住他的手臂提议:“我带九哥去见那个人!”   “去哪儿见那个人啊?”周仰不愿去,以为她又要为那个人做什么疯狂举动了,想将她拽回来,却一路被她拉到湖边。   她借着湖边的夜灯,指着湖面属于他的倒影说:“九哥看到了吗,他就是南昭觉得这世上最是谦谦温儒,雅人深致的君子!”   周仰从未想过自己在南昭心目中,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此刻听到她的这番话,以及她脸上那久违的笑颜,心中封存了许久的情感渐起,他伸手将南昭轻轻拥入怀中,浅声问:“南昭,能让九哥这样抱抱你吗?” 第218章 :正道营   她能感受到对方极力克制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如今,与她来说,九哥不再是那个温润儒雅的公子,而是她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可她从不敢认真去触及有关他的内心,她怕她看到得越多,她终将辜负得多,可是一个人坚强久了,也有虚弱的时候啊!   她又怎能拒绝这个用生命保护自己的九哥在难受时请求呢?   夜宴结束,云州城安稳了两日,终于,到了吕东来下葬之日。   这天,下起了小雨,青石板上被雨水洗刷光亮,但大街小巷上却挤满了送葬的百姓!   这些人中,有半数是真心前来为替天行道的小道士送葬,而有半数则是因为国葬礼仪被强邀上街。   “时辰到,棺椁起——”国葬的令使官身着白色的送葬官袍,头戴一匹尖顶帽,走在送葬队的最前端,他身后整齐的跟着送葬人上百人,之后,也是身穿袈裟的超度高僧。   一路上都是僧侣咒念声,庄严而神圣。   送葬队所行之处,满街飘散着纸钱。   不过,虽是国葬,但贵人们嫌晦气,通常是不会出席的,唯独周仰不计较,一身白衣,跟在送葬队的后面。   南昭也在其中,他们早说好,要送小道士最后一程。   英烈陵的道路本不难走,可却因为才下过雨,满是稀泥,人一多,路上被踩得坑坑洼洼,行之艰难。   在南昭心里,难走的不是脚下的路,而是未知的明天。   她亲眼看着小道士的棺椁下葬,就这样,他本该有着传奇的一生,被掩埋在了黄土之下。   这一次,南昭没哭,因为她心里的小道士不会喜欢她在他坟前哭哭啼啼,就这样,她送了他最后一程。   回去云州,人才刚进城,皇帝那边便派人来请。   以前,皇帝多疑,亲儿子都处处忌惮提防,而南昭这不为名利所诱得清寡性子却深得皇心!   如今,她不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更是心腹,所以有何事,大事或鸡毛蒜皮之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也不知道今日又是何事,她依在马车内,因只有她一人,就打开魂袋,将童钥从内放了出来!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已经掌握了童钥的性格,已无需公子寐在旁协助,也可平安将其放出来透风。   童钥一出来,就趴在她肩膀上说:“娘亲娘亲,你今日不开心吗?是不是爹爹两日未来看你了?”   连这鬼娃都记得公子寐两日未出现了,南昭多少有些哑言。   “娘亲可以开心些吗,不然娘亲一不开心,女儿好想吃人啊……不然,娘亲放女儿出去,把爹爹抓到娘亲身前来,可好?”   她倒希望有个谁能去将公子寐抓到眼前,可是,万万不可是这鬼娃,谁知道放她出去,能吃多少人。   “咦,好强的灵气!想吃!”鬼娃突然闭上鬼眼,很是渴望的说。   这时,外面的马车突然受惊了,接着便听到赶车的马夫在外喝道:“大胆!哪儿来的怪人,你可知你惊的可是灵善公主马车?”   马夫生气的叫喊声后,对方却没有回答,还是站在大陆中央,目光紧盯着这边。   马夫更是生气了,继续骂道:“你是聋子还是瞎子?赶紧让看!”   南昭赶紧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身陈旧的布袍子,上面还有补丁,不过她却注意到的是老婆婆脸上那麻木冷淡的神情,这并非是一个普通老妇人脸上会有的。   这时候,鬼娃又在喊:“娘亲娘亲,我想吃了她,吃了她女儿一定可以长大,长大!”   鬼娃虽然每天都在喊吃人,但是,大多数都是嘴上说说,南昭即没有那么多人给她吃,就算有,也不能给她吃,她说完也就算了,但对这个老太婆想吃的欲望,明显别对别人的要强,这就足见这老婆婆的特别。   但她岂能让鬼娃随意吃人?这边安抚好鬼娃,便嘱咐马夫不可仗势欺人。   马夫却不平道:“灵善公主,不是小的要欺负她,实在是这老太婆太没眼力见了,挡在路上就是不过,我都停下等她许久了!”   她强调:“即便这样,也无需辱骂!”   说完,她便客气与前面的老太婆说:“婆婆,可否借过行个方便?”   那婆婆抬起一双苍老的眸子朝马车中的她看来,只一眼,南昭就感觉周围有股凉意渐起,不过老太婆并未继续挡道,缓慢的走向另一边,南昭乘坐的马车这才继续前行。   云州军营,今日有些不同,平日皆是血气方刚的将士在场上练兵,而今日练兵场上却多了许多身着奇服的异士。   此时,他们正被云州军军备营一一入册,从何而来、名字法号、门派之分。   因为有晋国、乐、闳三国来的,周仰一直希望能不分派别与国籍,同心协力降妖除魔,所以并未分别帮他们入册,所有人都一起排队。   南昭身穿一身送葬的白衣,看这热闹场面,并不太想露面,所以有意从旁边绕道过去。   “灵善公主!灵善公主!”杜牛大老远就看到她,抱着一本刚写满的册子朝她跑过来。   她在原地停步,看到人高马大的杜牛眼眶发红的说:“吕道长他……军务繁忙,未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公主您节哀……”   她苦涩一笑,一见到昔日与吕东来有关的人或事,便会黯然神伤。   其实多想找一个阴暗之地躲藏起来,却又不得不出现人前。   而她即将要面对的,则是整个天下玄门。   早已分出派别在一旁互相观望的术士们,自然都注意到了她这位有侍卫跟随,周身都是灵气的年轻女子,正在疑惑,是哪国派来的厉害法师,却听到杜牛唤灵善公主,这才知道,她便是传闻中的灵女。   南昭回过身来,便面对着这无数双对她虎视眈眈的眼睛。   这一幕似曾相识,正如曾经在青云山上,她被同门中人视为煞物,那种孤立和防备!   时过境迁,有些事,却始终改变不了!   她从人群中从容走过,到达正前方,已先他一步到达军营的周仰正在前方的营帐中,与晋、闳、乐国的使者在交谈。   “九哥!”   “南昭!”他回过神来,立即对那几人介绍道:“这便是我义妹,灵善公主!”   原来她来之前,他们正在谈论有关生死门之事。   这边,周仰也分别给她介绍道晋国的司徒大人、闳国的佐将军、乐国的乔大人,这几人,则是这次带领本国术士前来的使者。另外,晋国的四王爷以及他的那位阴阳术海纳、殷珏也在。   南昭有意寻了一番殷珏身后,并未发现那个人的踪迹,便收回了视线。   晋四王爷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既大家要联合降妖除魔,那必得立下成文的规矩才不会乱作一团,多生事端!”   周仰早有准备,这边就让寻虎呈上他前几日写下的数封相同的文书提案,分别交给营中的几位大人过目,“本王给此次召集的天下术士取名为正道营,为方便管理,里面借鉴了我云州军许多军规,诸位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殷珏细细看过之后,点头称赞道:“不错,若有了成文的规矩,那么一切就按照这上面的来做,公平公正,甚妙!”   光是这区区一份提案,便有十页,且每一页上都详细记载的事例,优劣弊端,让人看得一目了然,他心里更暗自感叹,这泰安王殿下果然是有韬略之主,就算要从中挑出毛病来,都找不到入口。   其他人也都在纷纷夸赞周仰这份细致的文案,晋国四王爷却合上手里的册子,提道:“光这样还不行,既然是按照军营的制度来办,军队中有品级上下,士从将,帅令将,一层接着一层,才有军令如山,正道营一下子容纳了天下玄门人士两百余人,不说分出品级,但起码要有一位可以号令所有人的能人作为统帅,此人就是正道营的军旗,能引领正道营战胜邪恶,光复正道,不是吗?”   “其实之前本王与军中其他几位将军提到组建正道营时,也提到过此事,不知——”周仰有意停顿了一下,寻求意见问:“四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   正道营虽是炎国最先号令组建,但现在他们都参与其中,表面上和气团建,内心底却各有自己的算盘,晋四王爷更是好争,这时候迫不及待的出来举荐道:“我大晋法师海纳道行高深,在站不少人也曾在菩提法会上见过他的纸人术,那才不过是他本事的冰山一角!若由他来做正道营的统帅,必定所向无敌,降妖屠魔都不在话下!” 第219章 :统帅斗法   晋国的司徒大人也顺势附和道:“海纳法师确实道行高超,在我晋国更是家喻户晓,我觉得由他来做正道营的统帅再合适不过了!”   海纳站在人群中,谦虚地朝二人拱了拱手,“今日在此的能人异士不少,害怕不敢居高!”   四王爷一脸严肃的说:“法师太过自谦了!”   这时候,乐国的乔大人清了清嗓子说:“海纳法师必然有过人的本事,不然也不可能随四王爷前来云州参拜菩提法会,不过海纳法师说得却也是实话,今日在此的能人异士不少,能到此的,都是有些本事了,海纳法师再厉害,却只是在晋国被人熟知,而今是在云州,面对的并非仅仅晋国的百姓,而是整个天下四国的玄门高人!”   闳国的佐将军接过话来说:“晋国有家喻户晓的佐将军,我们闳国也有能通天入地的公子寐,若之由我们这帐中几人就决定此事,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四王爷不悦,沉着脸质问:“如何是儿戏了?本王就觉得,海纳法师是正道营统帅的不二人选!”   佐将军是一武夫,性子刚直,此时也不愿落下风,甩袖说:“四王爷恐怕是当这儿是自家王府了!”   可惜这儿不是他王府,而是云州的大营,就算要一言九鼎,也轮不着他!   周仰一直耐心的听他们的意见,此刻都吵起来了,便出声劝道:“二位皆是因生死门之祸来此为天下黎民百姓免灾的,不必因此事而伤了和气。四王爷觉得海纳法师本事可担任统帅,旁人也有别的人选,就这样定下由谁来做此帅位想必另一方都不服,所以依本王看,若要大家都心服口服,不妨就用玄门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大家都很信服他,乐国的乔大人则问:“玄门的方法?要怎样解决?”   周仰面容谦和回答:“斗法!让有意向争夺帅位之人来一场斗法,最后获胜者,必然是这里道行与智慧最高的,不管是谁,凭本事赢的,旁人又能有什么说法呢?”   刚才话最多的晋四王爷却不说话了,多少因为没有满足他让海纳做统帅的要求而生气。   倒是话最少的世子殷珏牌手称赞道:“这样甚妙,可行!”   周仰便看向晋四王:“王爷觉得如何?”   对方手背在背上,明明心里很生气,却要佯装大度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勉强,他回答:“既然大家都觉这样可行,那就斗吧,反正结局还是一样!”   佐将军在旁脸上挂着夹带嘲讽的笑意,好在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才没有继续争执下去。   此事就已决定,周仰立即命人将斗法选正道营统帅之事传下去,今日虽已半下午了,不过生死观的灾祸由不得他们浪费时间,斗法很快就会举行。   他们接下来仔细探讨有关斗法的规则。   云州军兵马大将军曹良建议道:“斗法就安排在我军将士练兵场吧,那地方宽。”   大家没有异议,他便着手去准备。   期间,南昭从营帐中出来。   天色将近黄昏,晚秋的落日被罩上了一层黯淡的灰,风里也夹杂着从生死门那边飘过来的怨气。   她望着天边,身影被军营万千的军帐覆盖,渺小却从容。   周仰从身后的大帐中走出,身旁未跟随旁人。   “南昭。”   她回身,没待对方开口,便已知他所为何事了!   “九哥,我尽力而为!”   周仰听到她这句话,欣慰的同时,却觉亏欠。   他明知南昭无心去争夺统帅之位,现在答应下来,也不过全是因他这九哥期望。   “你大概有几层把握?”   南昭目光远眺,向远处那些术士群中看去,刚才她已见过大多数人了,高手自然不少,不过能胜过她的却不多。   但话不可说得太满,她十分谨慎的回答:“六成吧!”   对方没想到她预计竟然这样低,出声鼓励道:“无论结果如何,在九哥心里,你都是统帅的唯一人选!”   斗法很快就正式开始了,有意向去做主帅的人皆要去曹良处落名,这里人是不少,不过却并非人人都要争第一,他们早早就抱团成群,在其中选出最适合的人选参与统帅斗法,最后总共的二百三十五人之中,斗法胜统帅位的术士只有十八人!   “曹将军,名单出来了吗?”斗法还未开始,南昭特意到曹良所在处询问。   “灵善公主啊!”曹良对她,虽是后辈,不过却有应有的敬重,毕竟她在太子叛乱之中所做的,几乎挽救了整个云州军。   曹良将写着十八人的名册递到她手上,她一一过目后,顺便记住了每个人所修的门派秘术,里面很多人她都听过大名,更是她曾为小道姑时望尘莫及的前辈。   她的名字写在最后一页纸上倒数第二行,而最后一行则写着,闳国,公子寐。   果然还是会参加统帅斗法啊,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心头升起十分复杂的思绪。   斗法正式开始,十八人分成三组,每组又分三队,每队两人互斗,胜出三人再由一人出来,接受其他二人的斗法挑战,胜者留,败者出局;最后,每组会有一名胜出者,一共就是三人,三人再斗,最后获胜者,则是正道营的统帅。   南昭在六人组中第一轮斗法的对手是一个来自晋国的道士,北道门中人,善咒术,南昭未跟北道门打过交道,不敢轻敌,玄门斗法,都会自报姓名出处已尊敬对手,她也恭敬与对方鞠了一躬,介绍自己也就简单的两个字。   “南昭!”   这北道门的道士早对她的名字耳熟能详,实在没想到第一轮就撞上了她,心头有些慌,但面色却很镇定,拱手道:“风雅观双贞!”   此时,其他两组八队也在比试,但南昭与风雅观双贞的斗法却吸引了更多的注意,二人所站处,围满了其余术士。   南昭站定,并无动作,双贞深吸一口气,伸出道指于身前,嘴里念起灵咒,咒法幻化影,朝她这边袭来,南昭并未摘下右手的紫珠,仅抬起手袖一扇,一股灵凤便从她袖间飞袭过去,将双贞的幻影击散无影。   双贞本可以第二轮咒法,却已知自己与她相差甚远,拱手道:“不愧是灵女,还未引灵花之力就散了我风雅观这套齐天法咒,双贞甘拜下风!”   推选双贞来斗法的众道士见状,真是恨其不争,小声在下面非议道:“知道的是你双贞实力不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她是旧相识呢!”   双贞败下阵来心头本就憋屈,此刻听见旁人说风凉话,脸色不太好看的说:“贫道比过了,深知自己的本事,不愿多做挣扎,你们若不甘,大可以完毕之后自己来比一场!哼!”   双贞退下,南昭也未因赢了第一场斗法而骄傲自满,另外两组的斗法正激烈,她正好过去看看。   也没等多久,两组也决出了胜者,一位是闳国法门寺的普陀大师,一位是乐国的术士。   斗法继续,他们三人中,先由两人开始斗法,胜者再与最后一人斗法。   别人都想在最后一场定胜负,所以最先出来的人,将承担多斗一场的耗损,不过南昭倒没有这样的顾虑,率先站出来问:“不知第一轮二位前辈谁先来?”   普陀大师向前一步,“贫僧来吧!”   南昭再鞠一躬,头刚抬起来,普陀大师已敏捷的闪到了她身前,一掌就朝她额头上打过来,她怔了一下,竟无力动弹。   周边观战的人都为之一惊。   “普陀大师这一记佛大头果然名不虚传!”   佛打头是释迦门派系主修弥勒经的僧人,他的手掌心上,已修出弥勒的法印,法印盖头,所以被称之为佛打头。   南昭刚才则是被普陀大师一记佛打头打懵了,身体无法动弹。   不过,刚才与普陀大师斗法术士受了这一掌,直接就晕死过去了,现在都没醒,而南昭还站在那。   也是这一刹那,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是一片无尽的平地,平地与天际相连,而在她的面前,坐着一尊巨大的弥勒佛,佛光普照,十分刺眼。   南昭遮眼上方微微抬头向上看去,弥勒佛的笑容包罗万象,仿佛将她此生所有过往都已洞察。   “若有闻此咒音一字者,亦不落三恶道,亦不入胞胎,而生莲花中——”   随着弥勒一声,巨大的佛手朝她盖下来,南昭下意识伸手去抵挡,但那佛手最后却从她身上覆盖过去,并未伤到她分毫,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她的神志已回到云州大营之中。眼前是刚才对她佛打头的普陀大师,还有观战的旁人。   旁人只见她那一瞬间被打懵了,以为这场斗法她已拜下阵来,却不想她此刻醒了,而普陀大师的神情却也十分复杂。   片刻之后,普陀大师佛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输了!”   若说第一场南昭与双贞的斗法,双贞甘拜下风,众人都看出是二人实力悬殊太大,而这一场,周围所有人都未开明白,怎么就普陀大师输了呢?   南昭也不明白,她虽也想在斗法中为九哥争统帅之位,不过却不想胜之无名,她上前问道:“普陀大师,刚才明明是我被你一掌打入了幻境,为何……”   普陀大师回答:“你确实被贫僧的佛打了头,但你的出神并非是被其所震慑,而是入了定,你是弥勒佛尊上要度之人,贫僧的佛打头对你无用!”   所以他这才承认输了!   而一心修弥勒经之僧,如何会与佛主选择的人为敌,佛要度她更度苍生,所以他相信,冥冥之中传来的佛语。   普陀大师心向佛者,能有这般胸襟是修出大道者之行,可旁人却并不以为意,只道是普陀大师佛门中人,不善争抢,还说南昭是踩了狗屎的运气,竟让她两次都遇见这种佛系对手!   第三轮斗法则是她与乐国的术士,此人命叫燕落,年纪四十岁上下,身材消瘦到干撇,脸上无二两肉,只有一层皮包裹着,虽然如此,却不似其他过度消瘦者那般萎靡不振,一双眼睛精神气很足。   南昭见其朝自己走来时,脚下像踩了风,身轻如燕,她就感觉此人轻功了得。   接下来,燕落朝她主动发起攻击,不似其他术士用咒念法术,燕落直接朝她这边扔过来什么物什,肉眼根本看不见,但南昭能感觉到,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手指上则被割出一条又一条的血丝!   仔细一看,那竟然一根根细小的蚕丝!   蚕丝柔软易断,怎会这么锋利?   旁边倒是有懂行的人在议说:“那是他们飞燕派独有的天蚕所吐的丝,蚕丝虽细,却锋利坚韧,碰之皮开肉裂,唯有习过他们飞燕派的蚕丝决之人才能将那天蚕丝玩弄与鼓掌之间!”   此人还卖着关子说:“天蚕丝最有用的并非是当作武器呢!”   南昭已松开手里的天蚕丝,但燕落怎肯罢休?他突然朝空中一跃,身体竟然定格在空中。   见过飞天的,这人若是没长出一对翅膀,怎能这般停留在空中?   南南昭很快就发现,并非是他有祥云能腾云驾雾,而恰恰是刚才伤他的天蚕丝将他稳固在空中。   他到空中之后占据了高点,对南昭抛出许多天蚕丝,导致南昭不想被蚕丝所伤就连连后退,最后无奈,只好出手反击,她引出灵花之力朝那些不断飞来的蚕丝,蚕丝很快就如被火烧一样燃成灰烬。   燕落虽有吃惊,不过却不怕,他在上方叫嚣道:“斗法斗法,你能打败我,这场斗法才算结束,但在打败我之前,你得先追得上我!”   南昭还在思考这番是何意时,却见燕落向风一样,踩着脚下的蚕丝飞向了前方,俨然是要她去追了!   她朝着那个方向追去,却连燕落的影儿都没追着!   这下,彻底傻眼了! 第220章 :灵女南昭   斗法还得继续,南昭寻着空气里燕落留下的气息追去,不久就到了军备营区,这里是专门放武器军用杂物之地,有严兵把守,其他人不能随意出入。   南昭到了栅栏外,看守的士兵也都认识她,并未拦她。   “可否看见一个身材消瘦的术士来此?”   士兵们摇头,按理说她应该调头去往别处在寻找,不过她感觉燕落就在里面,于是几大步迈进去,在几座营帐中找遍了,也没见燕落人影。   她于是停在一处未动,用耳朵去听,确实听到一道微弱的人气在自己的右后方,她揣测,之所以找了一圈未看见影,必然是燕落轻功了得,与她在此捉迷藏呢。   站了片刻后,她迈步朝前快步而去,不过她并未真的离开,而是飞快的速度躲进了旁边的几个木箱后。   燕落以为她走了,这时便飞身而出,被她当场引灵花之力控在半空中。   “你……”对方身体由不得自己,一脸惊状。   她面色淡定,问道:“如何,现在追到你了,是认输还是下来再打一局?”   燕落是飞燕技传人,江湖传闻无孔不入,他们想去哪儿都没问题,一般人都碰不到他们,所以面对面过招却是弱势。   他自知自己不可能是南昭的对手,再来一次,也不过是故技重施浪费时间,只能作罢。   “认输了认输了!小丫头你够厉害,赶紧将叔放下来!”   南昭这便将他放下来,两人回到练兵场,燕落对众人宣布:“我——输了!”   这儿所有人都想见识见识南昭的灵花之力,但她今日这三场,却没有一场在人前展示过,本还以为她抓不到燕落,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未看到她失手而归,实在扫兴得很。   南昭则可参加接下来的三人斗法!   此时,另外一组的斗法也有了结果,晋国的海纳毫无悬念的赢到了最后。   而最后一组,却因为公子寐未现身,不知该如何进行。   周仰以及其他几位大人都围了过来,晋国四王爷说:“既然这位公子寐不在,那么可作放弃,大家意下如何?”   殷珏也不知公子寐人在何处,只记得他说过,一定会来的,可都这时辰了,人在何处?   曹将军也看在世子的面子多等了片刻,这时也不能继续等下去,正准备宣布公子寐退出,人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将视线移去,便见一黑袍男子缓缓从练兵场那头过来。   夜幕已至,练兵场上点着无数火堆,火光将他那身孤傲的的气魄印上炙热的光。   若说南昭一出现就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是因为她一身的灵气无法忽视,那么公子寐的出现,却是另一翻境界。   他未展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本事,便能集聚所有人的目光,彷如天人。   “他是谁?”人群里有人小声问。   便也有人小声揣测:“只有闳国的公子寐未来,想来就是他了!”   “公子寐?是何来历?”   “不知!”   即便是带他到此的殷珏来说有关公子寐的背景,也不过是只字片语,不解其祥,旁人不知,也就见怪不怪了!   南昭整个晚上都在等待此人的出现,现在终于出现了,心中有股激烈的情绪在波动着。   “公子寐来了,这下,可以斗法了!”   最后一组的斗法,只剩下一位来自晋国的白眉道长,此人道术高超,是当今北道门中的泰山北斗,这一路斗法闯关斩将不费吹灰之力,此刻见公子寐来,不免细细打量起对手来。   “时辰也不早了,开始吧!”晋国四王爷不耐烦的说,心里暗骂着这公子寐不过一介术士,竟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人,简直狂妄。   其实晋四王爷对玄门之事并不了解,但他知道白眉道长十分厉害,斗法就未败过阵,必然能在这场斗法中胜出。   可偏偏这时候,他给予了很大希望的白眉道长突然道:“斗法且慢,贫道有一问需请教这位公子!”   公子寐轻轻抬了抬手。   白眉道长则问道:“公子可否姓姬?”   旁边的人听到此问,有的一脸疑惑,有的则露出惊异之色,无不细祥公子寐的周身。   南昭也皱眉深看,所有人只称他为公子寐,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全名,白眉道长是通过什么来判断他姓姬的?   “姬……”莫非是姬姓有何渊源?   公子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中站在那方,明明身后皆是人,但在南昭看来,此身影如何也融入不进那浑浊的杂色中。   晋四王爷实在不懂其中深意,急不可耐的问:“白眉道长,这姓不姓姬有何关系嘛,斗法呀!”   白眉道长并未多加理会,这边又问了一遍:“公子可姓姬?”   公子寐简单回答了一声:“是!”   白眉道长面色一变,惊讶后又归于平静,拱手道:“五十年了,公子似乎一点儿都未变,而贫道却老了!”   公子寐沉默的听着道长的感叹,没有反驳,则证明白眉所说是真。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五十年前,白眉道长则见过公子寐。   因了他面上戴了面具,所以别人无法判别他的年纪,但从身形与手看去,也不过二十几岁,若是五十年前他就这样,少说也得有七十岁了吧?   玄门中年纪大的高人不少,但年纪大却这般年轻的却数不出几个来。   长生不老的那是仙儿,还留在人间的,那也算得上是个人仙了吧?   “贫道与公子这场斗法胜负已分!”白眉毅然转身对周边的人说。   晋四王爷还盼着他能打扮公子寐呢,这样他晋国就还剩下两人,到时候二人对南昭,胜券在握!   没想到,白眉未战先认输,实在令他颜面扫地,气得当场发作。   “白眉!你别忘了你是因何而来!”   白眉并未因他的苛责而改变主意,他沉声回答:“贫道时时急着自己为何而来,只有简单二字,苍生——”   这里的术士虽然来自四国九州,是不同阵营,有人依附权势,也有人高寡一身,显然,白眉是后者。   他一声‘苍生’虽简单,又承载了多少重望和艰险?唯有真将此二字作为修行初心的术士,才能深切体会吧?   看这翻,白眉无心与公子寐战,应是因五十年前与公子寐的渊源。   “既如此,那么公子寐、海纳法师以及灵善公主则需最后斗法。”周仰出来提议:“为了公平起见,最后一轮抽签吧,谁抽到红字签则在旁等候。”   三人听后,分别迈步到周仰身前,随手抽了一张折好的签纸,红字签正好被南昭抽到了!   海纳心头失望,若能让他抽到红字签,就可等公子寐与南昭互斗,依二人的实力,必然能打数个回合,那时消耗得也差不多了,不管谁赢,最后皆是他坐收渔翁之利。   签也抽了,无话可说,海纳也早就想见识见识这被神传公子寐的本事,他上前两步,拱手道:“公子请吧!”   公子寐未动,亦如他平素那置身事外的姿态。   海纳却已等不及了,他从袖囊中取出一面用红蓝线绣的布旗,这是他门中的法器,名叫阴阳风云令旗,与当初欧阳家那面阴阳八卦旗属于同一类法器,只不过,这面风云经过数代厉害的阴阳师加持,法力是八卦旗不可相提并论的。   大家都在议论海纳这面风云旗的厉害,南昭的目光却一直锁在公子寐身上,在她看来,若他真是那个人,海纳绝非是他的对手!   海纳未等公子寐出手,已然摇动着手里的风云旗,明明嘴未见张,却听到数道阴阳决从四面八方传来。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按行五岳,八海知闻,借我神兵,三太子降身!”   南昭曾在梅山上见过欧阳家使这道阴阳决,深知此决是阴阳术中顶级秘术,她目光向头顶的夜空看去。   “轰动!”一道炸雷闪过天际,黑幕被劈得透亮,狂风大作,掀起场上的尘土飞扬。   术士们的法袍被这阵狂风肆意的吹刮,他们感觉到此道阴阳决实在厉害,赶紧往旁边躲闪,唯恐被误伤。   周仰也被手下几个护着往练兵场边缘而去,实在不放心,他专门回头拽着南昭与自己一同往后。   从远处看,公子寐与海纳相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海纳使出阴阳决后,周身都是气势。   而公子寐在这狂风之中,依然竖立不动,稳如泰山。   “轰动——”一是一声炸雷,而这一次,闪电的光却照亮了夜空中其他奇景。   “快看呀!”   众人抬头看去,竟是数千身穿金甲,手拿神兵的天兵天将腾云而下,场面排山倒海,杀气如虹。   虽早有准备,但见此场面,南昭还是被震慑到了,本以为当初欧阳嵩已将此道阴阳决修得炉火纯青,但现看海纳相同的一道阴阳决,才知何为天壤之别。   海纳果然不愧为北玄第一阴阳师,这决阴阳简直毁天灭地。   眼看着天兵天将杀下来,在旁看之人都唯恐被伤,公子寐却临危不乱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抬起两手运力与之间。   接着,一颗蓝色的法球在他手心出现,从法球中很快散出一道强大的力量环绕在他身旁,阻扰着海纳的天兵靠近。   海纳便摇动着风云旗加持,天兵天将又添神力,不断冲击着那道属于公子寐的力量。   而这期间,公子寐并未有更多动作,海纳以为他已到极限,心头有些得意,正要继续发力时,见他突然抬手引手中的法球向上,此时,法球的力量发生了明显变化,竟不惧怕那些天兵,更将天兵渐渐吸噬。   “这……”海纳大惊,再摇风云旗令天兵天将变换阵法对敌。   公子寐不惧怕,再引手中法球的力量散开,层层飞向那些正在不断聚拢的天兵将。   周仰看那些不断变换各种位置的天兵将,竟看出了其中的阵法,他说:“这是天兵降魔阵,属于阴阳决中决!”   南昭点头应道:“不错,要破此阴阳决需得先破此天兵降魔阵!”   公子寐的法力围绕着天兵阵环绕了数圈,似乎也在寻找破阵的关键。   海纳这时叫嚣道:“公子寐,听闻你性情孤傲,不善与人打交道,这正道营统帅一位实在不适合你!”   公子寐没有回答,他认真的引力寻找着这破阵的关键,才没过多久,竟真被他找到了,双手由两侧举起,那颗蓝色法球也跟随他的手一起飞高。   “轰——”地巨大一声,周围地动山摇,远处还有战马不安的鸣叫。   所有人再抬头看去,那些威武霸气的天兵天将正如烟一样,被风慢慢吹散!   海纳引以为傲的阴阳天兵决,就这般在他面前溃散消失,他不敢相信,又因此道天兵决消耗颇大而勾着半,面容憔悴,挫败感压上来,他颓然坐地。   “怎么会,你到底是何人?”   公子寐未回答,他已恢复平静,再看不出身上有一丝一毫强大的法力存在。   白眉道长从远处缓缓走来,因他与海纳还有些交情,他过来劝道:“海纳,你输给他并不可耻,能与他法斗成这般,你已是当今至圣的阴阳师了!”   海纳一出生就天生奇骨,他师父引他入门,在他们这派阴阳师中,他无疑是个天才,年纪轻轻就有了不低的造诣,这些年更是斗过不少法,从无一败,所以自负又狂妄。   这道阴阳天兵决,他更是比他师父悟得更透,才修出了决中决,长久以来,引以为傲。   可自己引以为傲之物,就这般轻易被对手给击败了……   叫他如何去接受和相信?   他整个世界都倾倒了!   白眉也深知他的脾性,所以才特意过来的,他再告诉海纳:“他姓姬!”   海纳坐在地上摇头,不肯听信,垂头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信,不信……”   无论海纳信不信,这场斗法胜负已定,他是败者,就已失去做统帅的资格。   晋四王爷最后的希望落空了,忍不住气急败坏的骂道:“废物!一个个皆是废物!”   而周仰在见过刚才公子寐的本事后,开始担心起来。   早知公子寐厉害,却未曾想到会是这般,他在下一场斗法还没开始时,来到南昭身旁,她正将自己身上多余的物什取下来,交由寻龙帮她保管。   “南昭,你可知公子寐所引的那颗法球是何物?”   南昭摇头回答:“不知,但我却很熟悉!”   他再问:“你有几成把握?”   刚才能利落回答的她,再抬头时,眸间却透着茫然回答:“不知道……”   周仰心头一紧,早知她对那个人的执念通通都加注到了公子寐身上,他忧心忡忡的提议:“南昭,这场斗法放弃吧!”   南昭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一直希望她成为正道营统帅的九哥会劝她放弃,她起先不解,很快就从对方矛盾的双目中寻到了答案。   九哥怕她不敌,更怕她在此种迷失了自己。   但九哥却不知,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为了不让九哥担心,南昭咧开嘴微微一笑说:“九哥是怕我会受伤吗?别怕呀,我可是灵女啊!”   记不得这已是多少次听到这句话了,每一次,都听得他心如刀绞……   相同的还有,就是无论他多难受,他都无力去阻止她要行之事,这一次也一样,只能目送她朝前方斗法的地方而去。   南昭从人群中走来,身体单薄,脸上没有从前斗法的紧张,就好像这是一场久违的重逢一般。   公子寐还站在原地,已等她多时。   她看到他,首先脸上的那张白色面具,再是面具后面那双陌生的眼。   她没有要立即开始这场角逐,而是站在与他相对的位置,轻声问:“你说这一次,我们谁会赢?”   公子寐未因为对手换了一个人,就有多余的感情投入,始终是那个不染一尘,不能近心的冷面公子。   所以面对她的提问,他没有任何回答。   南昭双眸深望着那边,期盼的等待着,最后,是凉风告诉了她答案。   她执意问道:“不管你是谁,又为了什么,我只求你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他?”   公子寐任然曾经那个回答。   “你要寻之人,早就死了!”   “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让自己放下心中的执念,目光再看过去,寒意满眼。   “若说我此生有什么幸运之处,便是遇见他,不管他因何离开,即便他躲在面具后面不肯相认,我依然要感激他,感激他引我轮回,感激他领我认清这个世界,更感激他在无数次危难中未曾松开我的手,而我最要感激他的是,他曾给过我一个通往光明的美梦!”   尽管这个梦,在他离开之后就无光破碎……   她一字一句的说,这一次,很争气,一滴泪都未流。   说完之后,她好像真的放下了,脸上流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身子谦敬往下一躬,自荐道:“灵女南昭!” 第221章 :我赢了   风吹额前发,她眸光清寒。   一声‘灵女南昭’,往事历历在目,她从一个一无是处的煞物,一步步变成今日的灵女,一切都因他而起。   可今日,他们要一较高下,谁输谁赢呢?   南昭取下右手上的紫珠,灵光在她手心里散发,灵气搅动着风力缠飞着她身上的薄纱裙,好像一朵娇艳的红花,正在郁郁绽放。   “我引此力,毁天灭地!”随着她一道灵花咒,灵花之力如巨蛇一般朝前方的公子寐飞去。   公子寐一如既往,等到威胁近身的一刹那,才引手中蓝光法球相对抗。   “哗——”一红一蓝两股力量相撞,促使练兵场上奇光乍现。   远处观战的让人无不为这奇景惊叹,先前与南昭斗过法的普陀大师道:“灵女才聚七成灵魄,竟有这般强力!”   若让她收集弃所有灵魄,那才是真的能毁天灭地吧!   乐国的佐将军靠过来,好奇的打探道:“方才白眉与这公子寐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这公子是何来头?”   普陀本不是多言之人,微微一笑,得体回答:“能令白眉深记五十载,必然是令人尊敬之辈吧!”   “那依大师看,此二人中,谁将会是正道营的统帅?”   普陀回答:“灵女虽强势,但终究还未真正成气候!”   “大师是说,最后会是闳国的公子寐?”   普陀却摇了摇头强调:“贫僧未曾这般说过!”   佐将军不过是个武夫,实在无法与这些出家人拐弯抹角的猜谜语,自讨没趣的去到一边,继续观战。   此时,南昭与公子寐的斗法还在继续,正如普陀大师所说,她气势强劲,好像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怨气都附在了手心的灵花上,灵花之力如绸一般不断从她手心里流出,公子寐则一直防守未攻,两人的身影都被覆盖上那彩色的灵光之中。   “承王世子殿下——”周仰忧心忡忡的步到殷珏身边,后者正全神贯注的观着这场举世斗法。   “泰安王殿下有何吩咐吗?”   他谦卑说:“吩咐言过了,本王想向世子打听一些事。”   殷珏大方的回答:“王爷请说。”   “公子寐手中那颗蓝色的法球,是一枚宝玉,对吗?”   殷珏没有顾忌太多,毕竟,公子寐既敢在人前展现,便已做好了准备,他点点头回答:“是,那是一枚宝玉,宝玉中蕴藏着强大法力,但除了公子寐以外,这世间无人可引法于此宝玉!”   周仰神色惊然,很快又了然般,“原来真的存在……”   殷珏的注意力已回到斗法场中取了,他双眉微皱的说:“灵善公主的灵花确实厉害,不过她似乎太过急切想要结束这场斗法了!”   从开始到现在,她就像一个初上战场的士兵,急切的想要得到最后的胜利,所以未有盘算。   而公子寐却犹如久经沙场的猛将,无论敌人摆出怎样的阵营,他也不急不躁,游刃有余的等待着。   所以只要懂点儿道之人,便可看出这二人之间,已有了胜负。   “只是不知为何,有几次灵善公主都出现了弱点,公子寐大可以借此机会结束这场斗法……”   但却没有,他似在等待什么,他像一面深邃的镜,无人可以洞悉镜面的边缘。   周仰问道:“世子期望公子寐能赢得这场斗法吗?”   殷珏也足够坦诚的回答:“本世子此次到云州,身负众望,期望公子寐能座得统帅之位统领天下异士平息生死门之患,与王爷对灵善公主的希望,是一样的。不过——若换了别人,我是希望公子寐能赢,但若是灵善公主……无论是他们之中谁成为统帅,都很好!”   他一直觉得殷珏为人坦率,这番话足以证明他没有看错。   “世子何以对南昭这般信任?”   殷珏淡笑,露出洁白皓齿,嘴角浅浅梨涡,满是温柔的说:“因为她不同。”   殷珏此刻想到的,全是那夜南昭到驿站请求他帮忙时,所说的话。   不管他们做着什么,最后会成为谁,他们的初衷,都是出于善。   既然皆是善意,那么不管是谁成为统帅,对于天下苍生,皆是一件幸事吧!   而这时,殷珏发现周仰观战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不解的问:“公子寐自有分寸,不会因为斗法就伤到灵善公主的。王爷何以如此忧心?”   周仰目光紧锁着前方的练兵场,沉声道:“本王担心的,并非是公子寐,而是南昭……”   对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不便细问,只得将注意力移到斗法上。   南昭已在数翻的攻势下渐渐疲惫,公子寐也清楚这一点,他要结束这场斗法,终于开始运力控手心的蓝色法球与半空中,朝南昭而去。   这来势汹汹的力量卷起的飓风让周边所有人都退避三尺,南昭屹立不退的引灵花之力阻挡,不过,因为她之前消耗颇大,以至于现在明显有些不支。   “认输吧!”公子寐冷声道,他还未尽全力,不过才一半。   “认输?”南昭冷笑:“那个人曾告诉过我,可以挫骨扬灰,但绝不能认输!”   公子寐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便引宝玉的力量朝其压过去。   不想,本该全力抵挡的南昭突然握住手掌,将手心所有的灵花之力收住,双目紧闭,等待着那狂力的席卷。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公子寐的力量已出,深知若她不引灵花承受,必将真的挫骨扬灰,再收力已来不及,只得引玉力入地下。   于是在二人之间这数丈的距离间,地面被玉力凿开一条大坑。   而站在那头的南昭,还是被余力所伤,整个人震出去数丈又摔落在地。   她落地那刹那,意识还在,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那个人朝自己跑过去,当他越来越近时,她正慢慢溢出鲜血的唇角微微上扬。   公子寐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去把她手的脉,发现她被玉力伤得不轻,即便是戴着面具,也可以从那面具后的眸子看出担心。   “你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我去死……”南昭用尽力气,才反手抓住他的手,她想从地上坐起来,但因身体受伤,不停的颤抖。   公子寐没有回答,他未收回的手上全是南昭的献血,温热的,熟悉的……   南昭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这次,我赢了……”   音落,她已无力支撑意识,缓缓闭上了双眸。   “南昭!南昭!”周仰已从远方冲过来,身后跟着一众人,他将南昭从地上抱起来,急速的过去寻军医,场面一度有些杂乱。   他带南昭离开以后,曹大将军便在此继续主持大局,宣布公子寐是斗法的胜利者,就由他来坐这统帅之位!   南昭到次日清晨都未醒来,白眉道长也来看过了,说她并未伤及根本,且有灵花护体,应该很快就无大碍。   周仰一直守在军帐中照顾,眼都未合过,寻龙从外面进来,苦脸劝道:“主子,那个白眉道长不都说了吗,公主她并未伤到要害,您不用时时守着,这样将自己的身体都累垮了可如何是好?”   “行了,你且出去,莫吵到她!”他挥了挥手。   寻龙无奈,只好退出去。   军帐中再无旁人,周仰伸手握住南昭的手,难过的问:“他当真那般重要吗,连这条命都不要了?”   像是听到了他问话似的,已这般昏迷了许久的南昭渐渐睁开了双眸。   她第一眼就看到周仰忧伤难过的面容,声音暗哑的唤道:“九哥……”   周仰见她醒了,松了一口大气,紧张的回答:“九哥在这儿,九哥一直都在这儿!”   她还记得自己都发生了什么,在与公子寐最后的斗法中,她放弃一切防守,用自己来赌公子寐是否会不忍,会担心,她赌对了!   任他如何铁石心肠,在她真的有生命危险那刹那表现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   “九哥,你别难过,我没事!”她知道自己没有事,只要稍微休息一下,便可以活蹦乱跳。   周仰虽知她醒过来就无大碍,但他却无法将此当作无数,他少有责备的语气问她:“你知不知道,昨晚那一刻,若公子寐未及时收住一部分玉力,你必死无疑?”   她当然知道,当时也是抱着至死不渝的执念。   “九哥,无论如何,我没死!”   “我不管,你必须答应九哥,以后绝不再做这种事了!”他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越来越紧。   南昭点了点头,答应道:“好,都听九哥的!”   周仰苦笑,若她当真听自己的,他又何故会这般难受?   不正是知道她对他的所有回答,皆是安抚他之言。   帐外传来寻龙的通传声:“王爷,承王世子殿下前来探望灵善公主!”   周仰蹙眉,南昭这才刚醒,殷珏就来了,是巧合,还是他身边那位神机妙算的公子告诉他的?   南昭听到是殷珏,立刻就要起来,可又因为身体还未恢复,有些吃力。   他忙搭把手将她扶起来,并帮她披上防风的披风。   不久,殷珏便在随从的跟随下入了帐内,南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他带来的每一个随从都看完了,也没见着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失望满眼。   明明都已承认他就是那个人了,为何还不肯来见她?   周仰自是将她的失望全看在眼里,唯有殷珏毫无察觉,以为她是伤病未愈无精打采,这边立即命人送上他准备修复元气的灵丹。   “这是我从公子寐那得来的复气丹,对公主的伤势应有很大的帮助,公主快合水服下吧!”   南昭没有说话,木木的坐在那,连该有的礼仪都忘了!   她满脑子都是前一夜那个人看她倒下时,紧张得朝自己跑来的身影。   那就是他呀,就算他躲在面具后面,他还是救了她那么多次,为何却偏偏不能像从前那样面对她呢?   为什么?   周仰看她发呆,忙帮她接过来说:“多谢世子殿下了,只是南昭她此刻还未恢复,所以怠慢了!”   “无碍无碍!”他此刻来,还为另一件事,但看南昭这副精神,不知如何开口。   “世子殿下可有何事要说吗?”周仰细致如斯,怎会发现不了他欲言又止。   既被问起,殷珏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昨夜公子寐与灵善公主的斗法,虽然公子寐赢了,但昨夜他对我说,真正赢的人是灵善公主,统帅之位受之有愧……”   周仰眸光聚拢,“世子是说,公子寐拒绝成为正道营的统帅吗?”   这似乎是他从昨晚到现在,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殷珏点头回答:“公子寐性子高寡,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做统帅确实不适合,而灵善公主不仅道行高,声名早已被云州各界熟知,所以本世子经过再三斟酌,觉得由灵善公主来做统帅之位比较妥当!”   南昭未应答,因为做不做统帅于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最初打算去争,也全是为了九哥。   看九哥等这转机已久,又怎忍心再让他失望?   不过周仰有私心不假,但他还是十分公正的说:“若公子寐不愿做此统帅之位,当然不能强求,不过是否由南昭来做统帅之位,还需得与正道营的各位方士商议!”   毕竟统帅要信服的,也是这些方士不是?   这件事,就这般说定,殷珏不久之后,便要离开,南昭想叫住他问什么,但最后终究未能开口。   下午,她的精神又恢复了一些,换了一身裙装,这件裙袍不似前一晚斗法的那般素净,更符合她此刻公主的身份,典雅而不浮夸。   周仰带着她前往正道营,前两日,云州军营中便多搭建了一个营区,专门给这些玄门中人居住。   今日他们都在此等待正道营统帅,最后却等来公子寐拒做统帅的消息。   “公子寐竟然拒绝,那为何昨日又要报名斗法?”   “他此刻人在何处?”晋四王爷最是气愤,脸都快拉到脖子上了!   殷珏也在此,十分抱歉的回答:“公子寐还有别的要事在身,所以不在营中!”   “这正道营中的,哪一个不是天赋秉异的奇人,就他公子寐一人特立独行,目无章法,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殷珏并未因为这厮对着自己颐指气使而生气,相反内心还憋着一股笑意,为何呢,因为自他认识这位晋国四王爷开始,就发现此人多说废话,唯有这句话,抓到点子上了!   公子寐确实没将他放在眼里,不止这样,这大营中两百多方士能入公子寐眼的,也不过寥寥。   周仰劝道:“四王爷莫生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替代公子寐成为统帅的人选!”   对方又不傻,既然他公子寐不愿当统帅,有的是人抢着当。   殷珏按照原本与周仰商量好的提议道:“公子寐直言与灵善公主是棋逢对手,昨夜其实是公主赢了,所以统帅之位理应由公主所得!”   晋四王爷道:“那也不能这般说,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亲眼看见了,灵善公主并不是公子寐的对手,说她赢了公子寐所有人都不会信服的,且对比起来,海纳法师与公子寐的斗法更为精彩得多,虽最后输给了灵善公主,但他也应该是统帅的后备人选之一,不只有灵善公主!”   司徒大人问:“那依四王爷的看法,该如何在二人之间抉择呢?”   这厮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他说:“老规矩呗,斗法,让灵善公主与海纳法师再斗一场,赢者得统帅令旗,众人都心服口服!”   话是这么说没错,也没有太多反驳的理由,可这儿所有人都知道,南昭昨夜在与公子寐的斗法中受伤不欠,耗损也颇大,就此刻站在一旁,也面色苍白,如何再可能坚持一场斗法?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殷珏看出周仰不便在此时开口,所以便出来提议:“灵善公主目前不便斗法,若等她修养,时间也耽误了,但要从海纳法师与灵善公主之中选出一人来做统帅,不一定非要斗法,还有一种方法,也可以令人心服口服!”   佐将军问道:“何法?”   他回答:“投签!”   “以正道营所有方士从二人中选一签投,得签者众士所向,为统帅又怎会有异议?”   周仰微微一笑赞道:“世子真是聪慧过人,此法甚妙!”   晋四王爷看大家都很支持这个法子,虽有不甘,也不便多说,投签就投签,他晋国术士就占了整个正道营一半,再加上南昭原先就与玄门中人有过节,投签数是绝不可能赢过海纳法师的!   这般说定以后,周仰便命人去准备签,正式投签还需一些时间,他们便退到旁边的大营休息。   南昭已许久未放童钥出来透风了,这里人多,所以与周仰知会了一声,便独自从军营中走了出来,在外面旷野中,打开魂袋。   童钥一出来,就生气的问:“娘亲,那些人要与你争抢吗?”   “娘亲让我去将那叫海纳的吃掉吧,吃掉了就无人能与娘亲争抢了!”   她赶紧安慰道:“女儿乖,没人可以与娘亲争抢,所以女儿也不用去吃人了!”   “可是女儿好饿,女儿想吃人啊!”   她们正说着话,她感觉远处有人走来,立即将童钥收回魂袋之中。   没多久,海纳就带着众术士蜂拥而至,并质问的语气道:“灵善公主法伤未愈,有什么紧要之事,需要专程跑到这地方来?”   南昭沉着脸,心知对方必然是察觉了她身上有只鬼娃,带这么多人过来,打的什么算盘就不言而喻了!   “本公主要做甚,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管!”   海纳咄咄逼人的道:“公主是炎帝亲封的灵善公主,要做何事,自然没几个人能干涉,但若公主若是做了什么伤及天理之事,那我海纳,就不得不管了!”   白眉也在此例中,是因海纳说她身上不仅有强大的灵气,还有一股别的邪气似现似无,他本还不信,但刚才确实见南昭一个人鬼鬼祟祟跑出大营来,他们一众人便跟过来一探究竟。   在远处虽未见到童钥灵身,但童钥要吃人时的鬼气很浓,他们都看见了!   “公主手里拿的是何物?”白眉问道。   南昭手里拿的当然是装童钥的魂袋,在众目睽睽下,她若隐藏,更显得做贼心虚,所以她很坦然地摊开了手。   这时听到消息的周仰等人也敢了过来,便见正道营的众术士将南昭围在中央,他自然生气了,面色愠怒道:“就算她此时还不是正道营的统帅,但好歹还是我大炎身份尊贵的公主,你们怎敢如此放肆?”   晋四王爷看他发话了,也是该自己开口了,他接过来说:“泰安王殿下息怒,事出自然有因,王爷何不问问你们大炎这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到底私底下行了什么见不得光之事?”   周仰并不太清楚有关童钥的太多事,不过,他十分信任的走到南昭身边担保道:“她是本王的义妹,本王最是了解她,就算她真的做了何事,本王也相信这其中有何殷勤,本王更相信她心怀苍生,绝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晋四王爷拍手赞道:“王爷对公主的信任真是感人肺腑,不过事实到底是什么,还是让公主她自己说清楚吧?海纳——”   海纳听命,上前来指着南昭手里的魂袋道:“泰安王,何不问问公主手心那袋子里装的是何物?”   周仰已对她手心里那魂袋十分熟悉了,之前也曾听南昭说过,在仙子里收了一只鬼童,想来就装在里边儿了!   他说:“女儿家的东西,能装些什么?”   海纳紧追不舍的强调:“王爷错了,这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女儿家的东西,不信,王爷让公主打开让大伙儿看看?若是冤枉了公主,我海纳愿赔罪!”   周仰自然不肯,他还想开口拒绝,却被南昭阻止了!   “九哥,算了!”   他不解的看过去。   南昭不卑不亢强调:“我问心无愧,不必隐藏什么!”   说完,她特意退离了几步,与人群隔开一段距离,抚摸着魂袋说:“女儿乖,女儿出来吧!”   当那青面鬼脸的女娃从魂袋里飘出来时,因鬼力实在强大,连那些没有开灵眼的人也一眼可识,惊得所有人都往后面退散! 第222章 凡胎肉骨   “泰安王!四王爷,诸位道友,可都看见了!”海纳一声高喝,人群中,就数他最激动。   周仰也被童钥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退了两步,不知能说什么。   而童钥早就想吃了海纳,瞧此人这般张狂的模样,不禁咧着嘴,露出小尖牙,凶狠地望着他。   晋四王爷虽怕,却也躲在海纳身后道:“灵善公主与恶鬼为伍,还敢说自己未行伤天害理之事?”   白眉道长强调:“此鬼恶鬼气极强,还绝非是普通鬼物可比!”   童钥又闻到白眉道长身上的肉香,转过头来盯着他,十分想吃,正要上前饱餐一顿。   “女儿!”南昭在背后唤她。   经过几日的相处,童钥对她的话已很敏感,立刻就回头过来,问道:“娘亲,我想吃了这些人!”   海纳立即说:“都听到了吗,此鬼娃要吃人呢,就凭它身上这般浓烈鬼气,不知已有多少无辜之人葬送在它口下了!”   周仰此刻的神情已十分凝重,他再不说话更容易被人认定是护短,所以出声问:“南昭,这鬼娃当真要吃人吗?”   南昭从主动将童钥放出来开始,便未流露出一丝心虚,此刻更是面不改色的回答:“九哥,狗极了也跳墙,人亦会因为私利害人,鬼吃人并不奇怪!”   周仰怔了一下,那么这鬼娃果真要吃人了!   他越发看不懂南昭了,若这鬼娃要吃人,不就正好给这些术士落下了话柄吗?   “那你何故将它养在身边?”   海纳自顾揣测道:“还能为何?养鬼者皆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她养此恶鬼,必然是为何见不得光的行径!”   南昭无视海纳一再的挑衅,清声对众人道:“此鬼名叫童钥,是从生死门石棺中跑出来的!”   前面一片哗然,有说她养鬼为祸,有说她居心叵测的,反正,皆是反对的声音。   周仰不愿看她被众人声讨,出声制止道:“诸位稍安勿躁,灵善公主一直都奔波与生死门的祸事中,据本王所知,从生死门里跑出来的邪祟被她降服的就有三只了,这一只,必然有何渊源!”   他转头问她:“南昭,九哥说得对吗?”   “前几日云州城中,闹妖神一事大家都曾听闻,当时我之所以能将除掉妖神,多亏这童钥,且她在我身边,也从未食过活人!”她想表明童钥虽然鬼气强大,但她并非只会害人。   “话说得好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这鬼娃敢在这么多道友面前龇牙咧嘴呐喊要吃人,若是其他人呢?那些被它吃掉的人,只怕都没机会说话了吧!”   被海纳的话挑唆,其他人都跟着附和道。   “此鬼娃实在危险,绝不能留在世间,不然迟早出大事!”   鬼娃本就很生气了,此刻亲耳听到这些术士要除了它,更是气得脸越来越绿,南昭心叫不好,忙对这些术士严声道:“你休要再说话激它,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海纳却偏要激它一试,当即就拿出阴阳风云旗来,作势要对这鬼娃出手。   “呼呼——”狂风大作。   “好大的鬼风!”   术士们也发现鬼娃的鬼气越来越逼人,全都严正以待,各自掏出自己的法器,将南昭与鬼娃团团围在中间。   南昭并不想与术士们恶交,但也不能让他们对鬼娃不利,她当即强引灵花之力去控鬼娃,让它冷静下来。   所幸,鬼娃还算听话,鬼气减了些许,那阵由它而来的狂风也退了下去。   “诸位看到了吗,南昭可控它!”周仰立即站出来告诫大家:“本王看出鬼娃心性很强,各位也莫要再说话来激怒它!”   与南昭有过一场斗法的普陀大师道:“此鬼娃目前为止,也确实未出口吃人,大家也不必这般咄咄逼人吧?”   海纳沉着脸道:“普陀大师,你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对人慈悲,我等能理解,可对一直凶恶鬼娃慈悲,未免也太荒唐了!”   普陀大师手拿一窜念珠,沉声念:“阿弥陀佛,贫僧直说一句公道话,此鬼娃名为童钥,是千万年来,那些孤弃孩童的怨气汇聚而成,它的怨念也是因这世间的恶而成,我佛不止度人,这世间众生平等,灵物亦可度,既然灵善公主可引灵花之力控它怨念,又何需再灭它?”   “不错!”另外一位来自晋国的佛门高僧道:“普陀大师说得不错,能放下屠刀皆是我佛门中灵,若灵善公主能控制它并洗净它身上的怨气,那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   听两大和尚说这些,海纳自然不肯认,佛门有佛门那一套,今儿在此的,又不是你佛门几个秃驴说了算,他转头就问:“白眉道长,若是道门,见此鬼物会如何对待?”   白眉回答:“降妖除魔乃我道门之士己任,灭其灵身毁其神志,义不容辞!!”   佛家要度,道家要灭,两方各执一词,旁边的人也分成两派,争执不下。   场面一度混乱,南昭控鬼娃的怨念也越来越费力。   也不知是谁在后面动手脚,突然飞来一道灵符,因为这里人多,各种术士的灵气汇聚,南昭没看清楚,只感到那灵符朝鬼娃飞过来,她忙伸手去接,那灵符顷刻间炙伤了她的左手。   “娘亲!”   这番,鬼娃彻底怒了,嚎叫一声,眼睛也跟着冒着绿光。   因为此,周围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近处还裂开一道缝。   “不好!”南昭再引灵花之力去控鬼娃,已不能将其控之,而在它怨气越来越浓烈之时,地底下又如上次在仙子林一样,慢慢爬起来白骨兵。   众术士虽都是见过各种妖魔鬼怪的,也早知生死门的祸事,但亲眼见到一具具白骨从地面上爬起来,还的大吃一惊。   “是亡人骨兵!”白眉道长呐喊道:“这鬼娃的怨气可操控这地底下的亡人骨!”   海纳挥着阴阳风云气跳出来说:“今日必须得除了这鬼娃不可!”   说完,他便开始念起阴阳决,在他风云旗的指挥下,瞬间出现许多手拿大刀,气势汹汹的战士,他们不断向前砍斩那些从地底下爬起来的亡人骨,其余的术士则退避到远处观战。   周仰座下的几位道长青阳子等第一时间过来要护他退避,但他看到南昭还在前面,十分担心说:“南昭还在那边……”   “王爷,灵善公主已有选择,我们静观其变,你莫要在此受伤才是!”   “是啊王爷,那海纳一心想要除掉鬼娃,更不惜直接与公主动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算要帮公主,也需等待时机!”   他也并非冲动之人,只好随他们先退避。   海纳的灵兵果然不凡,竟将那些刀枪不入的亡人骨兵杀了不少,不过鬼娃的怨气却引来连绵的亡人骨兵,一时之间,激战不断,白眉在旁观战片刻,也加入了进来,他手持一道纸符,朝天空中一扔,接着,一道闪电朝鬼娃所在之处劈去。   电光火石间,南昭引灵花之力接住那道闪电,因为伤愈未全,接了这一道,她就感觉无力再继,整个人的精神都沉了下来。   海纳早知她坚持不了多久,心中暗喜,再摇风云旗,引灵兵朝那方冲过去。   “不准伤我娘亲!”鬼娃挡在南昭面前,张开嘴就对着那些灵兵狂咬,动作神速,扎眼的功夫就吃了十来只灵兵,虽然灵兵并非真是三界灵物,但也属于一种能量,鬼娃吃了之后,力量又赠,这可惊呆了众人。   白眉道长喝道:“看我雷电断其灵身七窍!急急如律令!”   瞬间,天上闪电不断,一齐朝鬼娃那边劈下来。   “南昭!!!”周仰惊喊。   “轰动动——”   刺眼的闪电将那方劈得直冒白烟,地上也全是被雷打过的坑洞,而南昭与鬼娃一起,都消失在了雷电劈过后的烟尘之中。   众人在感叹白眉道长的厉害之余,目光都齐聚在那片废墟之中。   没人说话,但想必,灵善公主与那鬼娃都被劈死了!   “南昭——”周仰不听众道的劝阻,要上前去查看。   被海纳走出来挡住道路:“王爷——灵善公主养那吃人的恶鬼,怨气已不可控,也是她咎由自取,王爷还请节哀,那里也许还有没劈死的亡骨兵,王爷终究一阶凡胎肉骨,还是不要过去冒险的好!”   “让开!”自来谦谦温润的周仰双眼通红,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他伸手一把将海纳掀开,置生死于不顾地朝那片废墟跑去。   “王爷!王爷!”寻龙等王府卫唯恐自家主子会遇上危险,也都纷纷拔刀紧追而去。   当他们才跑到一半时,前方的雷烟已渐渐散开了些,不似刚才那般浓烈,不辨事物。   他们似看到那一方,有一个人影在动!   “不可能!”   “被贫道的雷电劈过之后,怎还会有人?”白眉请的雷名叫煞神雷,劈人劈鬼劈妖,无一幸免,方才一下请了雷阵,就算是神仙也得被劈散仙灵!   可那里,怎还会有人在动?   周仰朝前奔跑的步伐缓缓停下,脸上诧异又有期盼。   他期盼着他的南昭能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他更坚信,他的南昭,必然能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众道并未有所动作,全部警惕的注视着那方。   而不久之后,那个在雷烟中走动的人影越发清晰,从身形上来看比南昭高出许多,似一个男子…… 第223章   那确实是个男子,身穿黑袍,身姿孤桀。   周身明明是一片狼藉废墟,可他却未曾被那败寥的气息沾染分毫。   所有人似乎还看到,他手里抱着个人,从那人身形和衣着看,是南昭无疑。   “南昭——”周仰继续朝那边跑去,寻龙等人紧随其后。   南昭只记得刚才雷电劈下来,她已倒地,刺目的白光炸开,她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于此,突然似有人过来抱着她,免她被群雷劈中。   她以为那只是人在死前一刹那所见到的幻觉,但虚弱睁开眼时,却见一个人抱着自己,他胸痛宽阔,双臂有力,那面白色的面具似在雷电中被击落,露出那张她陌生却有令人难忘的俊容。   “如故……是你吗?”她声音很小,而耳边因被雷劈过嗡嗡作响,她听不到远处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也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刹那,生死门、天下苍生、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眼里只有这个抱着他的男子。   不多久,她就虚弱得闭上了双眸。   “爹爹,娘亲会好吗?”鬼娃缠绕在他肩膀上,鬼脸上竟然透着担心。   公子寐没有回答,因为周仰已跑近了!   “南昭!”周仰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到南昭闭着双眸,他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原由的儒雅礼态都舍弃了,直接从公子寐手中将南昭抱了过来。   “南昭——”   他摸了她的脉搏,发现还在跳动着,刚才那么多雷一起劈下来,他实在不知她伤成如何了,这才回头寻找,发现公子寐已被寻龙几人挤到一旁了!   “她怎生了?”   公子寐冷声回答:“无大碍,不久之后就会醒过来。”   周仰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要道谢,缓和了脸上紧张的神情道:“方才是公子出手相助吧?多谢!”   对方没有回应什么,一如既往的冷拒。   殷珏与海纳等一众人也围了过来,南昭还未醒过来,他们自然将矛头指向旁边的鬼娃,质问公子寐:“公子寐你最好交代一下,为何要救这只吃人的鬼娃?”   公子寐脸上已没有那张面具,脸上的神情一目了然,他冷眸轻轻扫过海纳等术士的面容,没有回应。   这无声的藐视,气得晋四王爷脸色通红,气急败坏道:“承王世子殿下,你这位术士到底是何居心?白眉道长请雷劈鬼,他从中作梗不说,还当着这里这般多人目中无人,实在狂妄至极,这就是你们闳国的术士?”   “就是,闳国这回来云州,到底是来齐力解决生死门之祸事,还是别有图谋?”晋国司徒将军也在旁煽风点火,惹得旁边的其他人也跟着议论起来。   殷珏行事谨慎,方才也一直未多言,此刻也不得不出来说句话了!   他严声问:“晋四王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任意揣测,口无遮拦,这般妥吗?”   “你闳国术士公子寐公然救鬼娃,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有如何变成本王口无遮拦?”   殷珏袖子一甩,背左手与后背,右手与腹前,不退让的理论道:“准你晋国术士请雷劈人,还不准我闳国术士仗义救人了?这是你晋国的国法律书上写的吗?可惜这儿是炎国,在别人的国土上,企图至炎国公主于死地,你又如何说?”   他的声音响亮,才刚一落下,云州军就有兵马冲出来,将这些术士团团围住。   这期间,周仰蹲在地上,脸朝着南昭,面色阴沉的说:“灵善公主无事便好,若有事——本王绝不善罢甘休!”   晋四王爷没想到向来温润,谦逊有礼的泰安王竟有这一面,就像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加上被云州兵团团围住,他还是有点没底,毕竟白眉伤南昭确有其事,所以就没再继续说话。   却是海纳不肯罢休,他指着鬼娃说:“此恶小鬼今日必须除之!”   童钥咧嘴咆哮,正欲扑上去为它娘亲报仇,被公子寐抬手引玉力拉回。   “爹爹!此龟孙先伤我娘亲,灭我之心不死,让我吃了他!吃了他!”   周仰抬起头朝公子寐那边看去,只因听到这小鬼娃叫公子寐为‘爹爹’。   而白眉等人并不惧怕面前的云州军,也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鬼娃身上,他认为自己出师有名,却想不明白,公子寐为何要这般向着南昭,他不解问道:“公子何以如此行事?”   以他对此人的了解,应该与他们一样,想除掉这吃人的恶小鬼才是呀!   公子寐倒也给他面子,眸光转淡回答:“灵善公主没有错,这鬼童虽怨气十足,但她已可操控,而未来生死门的祸事,这鬼童会有大用处。”   海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说:“公子帮着灵善公主养这么一只小鬼,到底是何原因,我们尚不可知,我们只亲眼看到这只鬼娃百害而无一利,怎会听信你一面之词?”   有部分术士还是受海纳蛊惑,跟着起哄。   公子寐便冷面回答:“你大可不必听我一面之词,今日就尽管放手来动便好!”   他很少会说什么威胁之言,这样的话说出来,就自带了威力,竟让海纳一时哑口,不知如何回答。   一来,昨日他才与公子寐动过手,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二来,泰安王那边也很棘手,此刻再继续因童钥之事与他们作对不是时机,所以他转念就转怒为笑道:“我还纳闷,公子寐何以争了统帅之位,又要让贤,原来是要借花献佛,也不知人家领不领情呢?”   白眉这边也经过斟酌,他还是相信公子寐的话,于是便暂且放过了童钥。   公子寐便将童钥收回魂袋中,交给周仰。   不久之后,南昭从军营中醒来,一切已经归于平静。   她睁开眼看到周仰在旁边守着,已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但她醒过来时,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南昭……你醒了!”   “我……”她想了想,不太确定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她问道:“童钥呢?”   周仰将那只魂袋摸出来,递到她面前:“在这儿呢,完好无损!”   “那那些要杀了童钥的术士呢?”她紧张的问。   她太清楚那些玄门中人,要斩妖除魔可谓偏执,她后来没了知觉,也不知九哥如何与他们周旋。   周仰回答:“都无事了,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拿童钥的事说话了,你大可放心将这鬼娃留在身边,有什么事,九哥给你担着!”   她听到这句话心里感激又温暖。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她还是觉得自己幸运,有九哥和吕东来。   吕东来……   她心头一紧,又忘了,小道士已经不在的事实!   这时,周仰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其实——今日多亏公子寐出手相救,他一人之言,定过九哥的千军万马……”   南昭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眼神就有一刻停滞,片刻之后,才发现九哥眸中黯然神伤。 第224章 投签   南昭轻声对他说:“九哥无需与任何人比较,在南昭心中,九哥与所有人都不同,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九哥的这种不同。”   周仰自然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却还是展颜淡笑。   他也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有很重的位置,这世上所有人,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唯独那个人,他深知,永远也替代不了!   所以才会情不自禁的去比较,特别是在每次看到南昭为那个人所做的事时,他就感到心底有一团火焰在烧,他不怕那火焰烧到自己,只怕会伤到南昭。   这时杜牛前来禀报,正道营那边正在准备统帅投签一事,特来请他们过去。   他眸光担心的扫过南昭的面容,还未恢复气色,略显虚弱,而统帅之事事关重大,思及再三,他还是沉声回答:“传话过去,就说此事再缓一日!”   “泰安王!”却未想,杜牛前脚过来禀报,晋国四王爷后脚就跟过来了,他料定周仰会因为南昭身体原因而拖延投签,所以特意过来邀人的。   周仰听到他的声音,立即猜到他来做什么,面上掠过一丝暗光,随后又心平气和地对南昭说:“你在此等九哥片刻。”   他起身从营帐中走出,与四王爷来的还有乐国的乔大人等,今日是个阴天,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   “泰安王殿下,正道营不可一日无主,这都耽误两日了,您这边儿,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司徒大人接着说:“是啊,听海纳法师说,生死门瘴气缭绕,不日又有邪祟作妖,我们有这般多术士,却是一盘散沙,一日不确认统帅,就不知又多少无辜之人丢命。”   “这炎国百姓都说泰安王殿下仁善,可莫要为了一己私心,而让百姓寒了心……”   站在周仰身后的寻龙气急,正要上前说道,被周仰抬手拦下。   他本不喜斗这些口舌,更何况,正道营是他一手建立,如今迟迟未确认统帅,确实是他私心。   “泰安王——”晋四王紧追不舍的问:“您倒是拿个主意吧,这统帅之位到底投不投?若不投,本王今日就带我晋国术士离开云州军营了!”   没想到这厮竟然拿此来威胁,想必也是为海纳争统帅之位胜券在握!   正在周仰为难之时,南昭已穿戴整齐,从军帐中走出。   “九哥!”   “你怎么出来了?”他回身,小声的说,那语气里免不了关心。   晋四王看在眼里,眸中路过一丝冷笑。   南昭虽面上病容,但那眸中的精气神已渐渐回转,她沉定说:“四王爷说得对,正道营一日不选出统帅,便属一盘散沙,投签一事不必再拖,我们这就过去吧!”   周仰见她心意已决,更不便多说,立即传话去国公爷那边,他们一行人直接去到正道营。   正道营外也有一个练兵场,比主练兵场小了许多,但是容纳三五百人不成问题。   他们到时,用于投签的器具已准备妥当,两百术士已在等候。   “好了,泰安王与灵善公主都来了,投签可以开始了!”晋四王高喊一声。   投签的规矩也不复杂,每人一支签,投入自己认定的统帅人选之中;练兵场的正前方,放着两个木质的签桶,桶壁上贴着海纳与南昭的名字,他们二人不具备投签资格,只需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没来之前,海纳已与众术士有许多走动,他今日气定神闲,像是已胜券在握。   投签正式开始,不少人都将签投到了海纳的签筒之中,而属于南昭的签筒中,一支签也没有。   其实她深知,自己从小就是被旁人嫌弃的不祥之人,即便今日贵为灵善公主,在这些玄门人眼中,她亦是异类,这种时候,又怎可能赢?   她十分歉疚的对周仰说:“九哥,恐怕今日南昭不能为你拿下统帅之位了!”   周仰回答道:“你何时变得这般低丧之气了?这才刚开始,结局是怎样,尚未可知。”   她看他并未流露出多少担心,似乎早做过什么打算。   也是这时,真的就出了转机,一名术士将自己的签投入了南昭的签筒之中,这着实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许多人都觉得,出了童钥之事以后,南昭已彻底失去了正道营众术士的支持,特别是海纳,他凌厉的目光朝那方看去,倒是要看看哪个不知事儿的,竟还会投南昭!   连南昭也没想到,这个带头为自己投票的人,竟是昔日曾扎过她十二根封骨针的青阳子,他投完签以后,无视周围一众投了相反签的术士诧异目光,大步走到了一旁,而跟随他之后,又有南道门不少道长都投给了南昭。   看着自己的签筒中逐渐增加的竹签,南昭心中思绪万千。   晋四王爷这边小声与海纳说:“几个跳梁丑人而已,不惧不惧——”   海纳轻蔑一笑,确实,就算有人往南昭签筒里投签,但目前与他签筒内的签相比,完全不足为惧。   又有十人左右投了他,晋四王更是稳操胜券的说:“灵善公主已贵为公主,其实大可安享公主的悠闲日子,这种降妖除魔的事儿,还是交给像海纳这样的法师才是!”   他才刚说完,就看到白眉道长将自己的签投入了南昭的签筒之中,他神情一变,走过去急道:“白眉道长!你是否投错了签,此筒才是海纳法师的签筒。”   白眉很明确道:“贫道要投的,便是灵善公主,所以未投错!”   说完,就转身去到一边了!   晋四王爷不知这是何故,白眉这道士虽是他晋国术士,但这些人却是散家一个,从不服管教的,他心头生气,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只好全部吞进肚子里。   更令他生气的是,在白眉之后,与白眉相熟的许多术士都跟着投了南昭的签筒,这局面一改,南昭小声问周仰:“九哥,这可是你的安排?”   周仰摇头,“不是。”   没多久,所有人都投完了,签数由专人亲点过后,南昭与海纳竟然都得了一百零九签!   签数相同,投签的结果又进入僵局。   旁人不具备投签的资格,此时要加入别人,两方都不认同,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周仰疑惑的提道:“本王记得,一共该是两百一十九签才对,还少的那一签是谁?”   话音过落,练兵场那边传来一道男声回答:“是本公子!” 第224章 他就是那个人   随着这一声的落下,众人便见一黑袍男子,步姿带风的走了进来。   见时公子寐,晋四王爷与海纳的神情都很难看,几乎不用想,便知道他来此是为了什么。   白眉道长等人迎了过去,询问道:“公子寐可是来投签?”   白眉向来道骨清风,连晋四王的话都不放眼里,却唯独对公子寐十分敬重。   一看这景,他们都猜到,这道士之所以转向投了南昭,必然是公子寐从中作梗,更是对其恨之切切。   周仰也几步迎上去,并命人为他送上一支签。   “公子寐虽放弃统帅位,但也属正道营中士,他这签的结果,便是今日选定的统帅人选!”   下面的众术士听到这一声,反对一方颇有微词。   “也不知这灵女跟公子寐到底是何关系,故意让出统帅位、出手相救,今日还亲自过来投签——”   “谁知道呢,更令人费解的,不是白眉道长吗?明明是晋国人,却为一炎国之女投签!将我们北道门的脸都丢光了!”   说话之人丝毫不避讳,此话自然传到了当事人耳中,白眉一双银白的眉一紧,大声道:“贫道从入道门第一日开始,心中便只有降妖除魔匡扶正道,而你们这些人,身穿一身道袍,却只会依附权贵,阿谀奉承,今日怎有脸嘲讽我丢北道门的脸?再有,贫道今日将签投给灵善公主,并非她是炎国的公主,而是她是灵女南昭!”   北眉的师弟接过话来道:“哼!恰恰丢北道门脸的并非是我们这些选择灵女的人,而是你们这些分着国界的所谓出家人!”   既已出家修行,早该看淡世事,又何故宣扬国仇家恨?   那些人,被他们二人凌厉之言说得面色羞愧,再不敢妄言。   海纳法师却不服了,他本身与白眉有些矫情,是万万没想到今日败在他手上,他质问道:“白眉,你说你们选择灵女是正确的,莫非,我海纳比不过一个灵女?”   他作为阴阳师,成名得道都比灵女早数年,论资历阅历,他哪一点儿比南昭差?   白眉回答:“海纳法师道行高深,贫道也自愧不如,不过选择正道营的统帅却不同,统帅之人,除了本事过人以外,还需得有真正能解决生死门之祸的本事,而这个人,咱们这儿唯独灵女,再无旁人能胜任了!”   他这番话说得中肯,且说来话长,需得追述到三百年前,前一世灵女与生死门的渊源来。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段渊源,他才会带领其他同门道友,转而投了南昭的签。   这些详细,南昭先前不知,现在也大概能猜测一二,她目光看向已将签投入她之签筒的公子寐,今日他未戴面具,那俊色的面容上,一如既往的孤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结果已出,诸位可有何异议?”周仰出声问道。   他向来以理服人,若旁人有说法,他绝不视而不见。   晋四王立即走了出来,他提道:“正道营道者众多,公主身份尊贵,光有一个统帅显然不够断事,本王建议,再增选一位副统帅人选,这样即能替公主分担,也可避免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周仰想了一下,点头回答:“四王爷所言极是,那么,就任命海纳法师为正道营的副统帅吧!”   “海纳法师能力所及,自然自然!”佐将军附和道。   于是这件事就这般定了!   走出练兵场,寻龙十分不解的问道:“主子,那晋四王爷和海纳法师都不是省油的灯,您怎会轻易答应将副统帅的位置给了他们?日后还不知出多少篓子呢!”   寻龙那脑子能想到的,周仰怎会想不到?他沉声回答:“光有白眉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晋国其他术士,晋四王好争,若不给他些甜头,只怕真就带人走了!”   反正正统帅之位已是南昭的了,给一个副统帅出去,又有何妨呢?   寻龙听明白了,回头寻了一圈,他在找南昭,此刻却看不见踪影了,纳闷的说:“咦——公主去哪儿了?”   周仰闻声,也回头去找,不见南昭,也不见公子寐,心里便猜到了几分,神情一沉,眸光黯淡。   南昭确实是追着公子寐出去了,追出好远,才将他拦下。   “你这般躲着我,是逃避吗?”   公子寐冷眸看过来,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回答:“对于没有意义之事与人,我从不多在意。”   所以也没有逃避之理了!   南昭苦笑,问道:“原来我与你来说,一直都是没有意义之人?”   “公主也不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等没有意义之事上才是!”他在提醒她,你现在已是正道营的统帅了,这身份不仅仅是统帅这营中两百余命术士,而是天下玄门的一面旗帜,深系着未来天下苍生祸福。   被她这样一提醒,南昭也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她嘲讽一身的说:“从一开始,我要的并不多,只是在这个污浊的世界活下去,后来我也并不贪心,我要的只有那个人,后来许久经历的那些,让我明白真正的大义与正道,使我相信天生我身必有命!”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张开那朵绚烂的灵花在他面前,情绪激动的说:“可是这一切,一切!我的前生今世,都因为一个人而来,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我要那个人,亲口告诉我!”   公子寐没有回答,与他脸上的冷淡相比,她像个气急败坏的疯子。   也罢,她早不在乎自己在他眼中是哪般样子了!   她出声问道:“那天夜里,我命劫在身,你背着我,说会生死相依,可是真?”   公子寐的眸子轻眨,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否认,告诉她认错人了!   也就在他沉默中与她对视的瞬间,她便知道,他不再会与她隐藏身份了,他就是那个人,她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可是真?”她深望的双眸里,闪烁着什么。   公子寐也再不回避什么,冷声回答:“那些前尘往事,都随沈如故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第226章   她苦涩的笑着,还记得曾经问过他很多次,他以‘如故’自称。   “其实,从一开始,沈如故则是你为我创造的一个分身……更是从一开始,你就已经预设好了结局,对不对?”   他预设好了沈如故的生,沈如故的死,他还预设好了她的情感,她的执念,一切一切。   他把这有关沈如故的一生演绎得淋漓尽致之后,让她生死相博,执念难放时,他却全身而退,躲在面具后面,成为了那个她从不认识的人。   每每确认这一点,她就感到自己的心里偷着凉风,想堵上,却无从下手。   所以她放不下,一看到他,她就无法控制自己。   人说鬼迷心窍,而她是入了魔,痴了心。   公子寐冷声回答:“既心中已有答案,又为何多此一问。”   “哈哈——”她感觉眼睛一酸,不争气想哭。   但是面对此人的冷漠,她不愿意流泪,所以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坚强,再问一句:“为何?为何要引我轮回,度我成长?明明不爱,却要让我痴心妄想?”   她在阳间踏破铁鞋,还去阴间九死一生,起初是为了爱,而现在,她只想知道原因。   “你是灵女!”他目光轻抬,终于对上了她那双失望的眼。   这一眼,她等了太久,就好像又回到了初识的样子。   一开始,他娶她不就是因为,她是灵女吗?   “那么前世呢?你我前世,也是因为我是灵女吗?”   她虽不知前世那些纠葛,但闻晔那般恨她,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是。”   “那你到底是谁?”   讽刺吗,一个曾经与她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到现在,也不知他到底是谁,从何处来,又即将去往何处。   原本,既打算放下对他的执念,就不该过问他到底是谁。   可是现实却似乎又让他们重新以另一种身份共处,如今,她是正道营的统帅,他是那个帮她坐上统帅之位的同盟。   那么,他有什么原因和动机?   以前,她可以自欺他是那个人,他有苦衷,所有相助皆是放不下她。   但现在,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一个活了最少三百年的人,能力强大,不惜一切引她轮回,他对她这一生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提前预设好了,一个凌驾在岁月之上的‘人仙’,他所做一切必然有一个原因,但这原因可以是任何一种,却不可能是因为爱……   “这三百年来,你一直存活在这个世上,你降妖除魔,百姓为你建庙宇尊你为神,而你却肯让他人代替你,你不要名利,更不愿被人注意,就这般,连人们的传闻里,你都只是有一个影子,你到底是谁呢?”   她听见白眉道长说他姓姬,她回去想了一夜,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头绪。   “你手上控的那快蓝色的法球,是一块玉,对吗?”   这个问题,周仰曾问过殷珏,今日,她亲口问他。   “是!”   南昭失了笑,一个答案在心中存在了!   “你就是消失在世间一千余年的引玉人?”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听过一个老道士讲古时候的故事,说一千年前,玄门中有八大家族,其中以姬氏为尊,姬家男子,天赋秉异,能引宝玉之力。   不过,八大家族早在数年年前,就没落了,而传闻中,如神一样的引玉人,也只活在传闻中!   玄门辈有高人处,历史的轮回中沉浮数千栽,谁还会记得引玉人?   看着眼前的公子寐,南昭心想,也许并非是世人不记得引玉人或古法姬家,而是引玉人从来就不愿意被世人记住。   她该问的都问了,就这样站了片刻,好像再也找不到可以与他继续说下去的理由,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对着公子寐往回走。   这一次,是她第一次,决定放下。   放下她曾当作命和余生的所有执念……   所以每走一步,就好像又回到了炼魔山上,脚下踩着刀片,穿筋伤骨,血流一片。   可是她依旧忍不住在想,他是否在见她离开时,眉目中会流露出一丝不舍,他会否也有一时心痛不甘。   其实,她一直在等他再出声,亲昵唤她为‘小昭’,她想,若他此刻叫出她,说他还爱她,那么她就回身,奔跑将他拥入怀中,不去管前世的孽,不在乎今生的骗,只要是他,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背后除了深秋的凉风外,什么也没有响起,她走出去好远,天上预谋许久的大雨终于瓢泼而来,她这才借着雨雾转身回看。   方才公子寐所站之地已空,呵呵,原来他早就走了……   不管再来多少次,最后不舍得的人,只有她!   大雨不久就将她淋了个透射,她却忘了要寻多雨处。   头顶下刀她都闯过去了,可这下雨天却令她痛不欲生,最后,因她大伤初愈,终是体力不支,身体颓然坐到了地上。   “南昭……南昭……”周仰撑着雨伞过来寻她,老远就看见她独自坐在雨中,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顾及疾跑时溅起的雨水弄脏了袍子,最快时间到了她身边。   他将伞撑在她头顶,自己的身体却有一大半露在了雨中。   “九哥——”南昭转过脸来,眼泪混着雨水唰唰往下掉。   周仰虽不知她都与公子寐说了什么,但看她此番模样,也大概能猜测一二,他用手替她擦着泪水,同样难过的说:“别哭,别哭……南昭别哭……”   她像个走丢的孩子问他:“九哥……引玉人都没有心吗?”   周仰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以乞求的声音道:“不管他是谁,他都走了,放下他吧,你要什么,九哥都可以给你!”   他可以为她倾尽所有,只要她开心!   南昭听到这句话,却哭得更是泣不成声。   为什么,荣华富贵,名利一身,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这一切,却不及一个无心的人?   “九哥,我会放下他的……”过了许久,她沉声道:“我会放下他的,从此以后……” 第226章 新的信念   她像赌气一样,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最后筋疲力尽倒在周仰怀中。   后来,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那个刚从青云山上下来的小道姑,嫁给了青州沈家的大少爷。   她梦里没有那些妖魔鬼怪,阴谋算计,而那个人,只有一身白衣,站在冬日的暖阳下,对她微微一笑。   青州河畔谁家煮酒,红灯彩烛白雪覆庭楼,花轿独座少女豆蔻,她等一人接下这盖头……   睁开眼,眼前是军帐暗灰色的帐顶,外面呼呼吹着白风,初冬的寒意袭来,隔着被子也能感染些许。   她坐起身,彻底从梦中回到现实。   那位曾影响了她前半身的沈家少爷死了,那个与她志同道合出生入死的小道士也死了,还有许许多多,这一生与她相识的人,都死了,他们活着的样子,死后的样子,在她的梦中反反复复。   她好片刻都不清楚,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直到此刻,看到手心的花灵光闪烁,她才恍然醒转。   我,还活着……   过去是一片狼藉,身灵寸伤。   明天呢?   远处传来军营铁血男儿晨练的士气喊声,像一面重鼓在心头猛敲。   让她顿然觉悟,死人都为执念存于世,那么还在呼吸,还在挣扎的她,就得有个活着的样子,从今天开始,她要抛下曾经那些执念,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信念!   从此以后,她是灵女,只为这万世苍生而活。   她用清水洗面,长发高绾,换上一身干练干净的灰蓝色长袍,穿长靴,腰上系着吕东来身前总带着的那枚八卦,八卦上有一只铜铃铛,走起路来,铜铃声清脆的响。   听闻南昭醒了,还未处理完军务的周仰一路小跑过来,正见她朝正道营的方向而去,她步履清风,身轻如飞,昂起的头,挺直的背脊上,再也没有前一日在大雨中痛哭的模样,俨然换了个人。   他只远远看到她的背影,心头就一紧,得经历过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才可以脱胎换骨重新活过?   他更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下意识的跟上去。   周围人太多了,有站岗的哨位冰、正道营的术士,南昭并未注意到他,一路直接到了正道营的统帅大营,这儿已空置两日,今日她专门来上任了!   莫大的大营中,并无多余的摆设,唯有正前方,摆着两张椅子,高的那张是给主帅的,稍微矮一点儿的是给副帅的,因为前一日选定主副二人后,南昭突因身体虚弱不能现身,于是副帅海纳法师则一直在与正道营众士商讨各项营中事宜。   此番很明显,他们虽未夺得主帅之位,不过大可以趁南昭不在笼络人心!   南昭入账时,他们正在商量云州及周边护法的情况,要如何分配,怎样防护?   因为都是来自各门各派,所修之术和处事方式大为不同,所以各说其词,于是海纳出来主持大局,拥护他之人开口夸赞,不过最后要使行有出了问题;普陀大师提到,这是正道营中大事,决策和命令,都应有主帅确认。   坐在主帅椅上的海纳心中颇有些不开心,不过还是笑着回答:“可惜灵善公主身体抱恙,恐怕没几日休息是来不了这儿了!”   一名道长道:“再说,公主毕竟是公主,也喜欢养尊处优的生活,谁愿意整天与我们这些修行之人打交道呢?”   “还是海纳法师义神道正,贫道看,海纳法师这提案很合适,就不需要去打扰公主养病了!”   话才说完,帐门被掀开了,南昭埋步进来,穿过这些奇装异服的术士,直接到了最前面。   刚还说她养病,这般精神奕奕,英气逼人,着实给前面说话的人脸上狠拍了一掌,她未看任何人,直径朝前面的的主帅位置上走去。   海纳正坐着那张椅子,现在正主来了,岂有再坐之理?他自觉的站起来,张开手道:“灵善公主来得可真是时候——”   南昭从他身边走过,端正且威仪坐下,随手将吕东来的乾坤法剑往大腿上一放。   从前,她带在身上的,是那个人赠他的辟邪宝剑,如今,也不用留念了,宝剑封存,再不佩戴。   带着吕东来的法剑,除了己用以外,还可时时提醒她,何为真正的道者初心!   座下有术士上前禀道:“海纳法师提案,生死门已开,需得将外流窜的邪祟通通抓回,所以先要统计一共从石棺中跑出了多少邪祟,再派人逐一寻踪抓获!”   虽然觉得这些基本都是废话,她还是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再问青阳子道:“师叔,对此你有何看法?”   青阳子在众术士中并不算拔尖,一直站在边缘,突然听到她换自己为师叔,简直受宠若惊,愣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南道门的中流砥柱,道气还是有的,上前回答:“这些邪祟皆是能入妖魔录之物,不可轻视,以贫道看,在去寻踪时,还需得了解这些邪祟的根本,正所谓不知其祥,不定其身!”   普陀法师道:“我佛家也讲究因果,知其起因,则断其果!”   南昭表示赞同,并提到:“那么,今日起,本帅命青云观主青阳子为寻查令,专门负责寻查石棺邪祟之来历,你可自行在营中挑选行此事最为合适的术士!”   一来就被任命如此大任,青阳自然很激动,心中正气升起,当即就接了命。   海纳法师在旁轻笑,笑她重用自己的亲信,必然遭到对立方的痛恨,这对他倒是好事。   可没想到的是,南昭突然唤道:“股法道长!”   股法一直拥护他的北道门中人,也未想到这时南昭突然叫自己做什么,颇为傲慢的站了出来,问道:“公主有事?”   南昭回答:“这儿是正道营,便没有什么公主,有的只是为除妖魔,拯救苍生的正义之士,你们叫我名字南昭也无妨!”   说完,她十分尊敬的问道:“那日见股法道长斗法,道术高超,对妖鬼之物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本帅欲命你为防卫令,今日起,负责随护云州防护兵的护法,这儿有份名单,是我两日前备下的,里面的人皆我认为任此职的合适人选,不过,这只是暂时,日后因事态变化,你可更换!”   她这番信任之言一出口,众士再是一惊,连那股法也觉得,先前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接下了认命,退到一边,细细看过她给的那份名单之后,更发现名单上的人,皆是他认为能在防卫这方面最适合的术士。   从这一点足可以看出,她并非真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个疯狂养鬼小丫头!   接着,她又认命白眉道长为除邪令,专门负责处理已现身的邪祟,此职可自行挑选营中道行最高深的术士为除邪使,发除邪令牌,除了皇帝居住的府邸外,可自由出入任意之地!   另外,还有以普陀大师为首的佛门中人,她命为法度令,法度使专门负责善后,为在此中死去的亡人超度,若魂魄不全,还要帮助寻回。   在营外见此的周仰心中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十分欣赏的说:“这般,每一个步骤都细致清楚,营中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己的职务,便不会一团乱麻,各有说辞;而选择这之中最有声望的前辈来做令使,服众不说,还未因阵营不同而区别对待,才是真正笼络人心的良策。”   从前,他一直觉得,南昭对于这种争斗之事不善处理,其实,不过是她不愿投入其中罢了!   人只要拼了全力做某件事,结局总不会太差的!   南昭在营中该说的都说了,便散众士离开,今日便要紧锣密鼓的开始行事了!   不过,她却叫住了一个人。   “师叔,您等等!”   青阳子立即停下来,温声问道:“阿昭,还有何事?”   谁能想到,她这些曾将尊卑看得那么重要的师叔,竟会如此信服在归她座下?   她走近了,轻声道:“师叔要负责整理这些邪祟的来历详细时,其实可以寻求一个人的帮助,此人应是对生死门中的邪祟了如指掌的。”   青阳子大喜,问道:“是谁?”   “公子寐!” 第228章 赴宴   青阳子只见过公子寐几次,对此人的道行是望尘莫及,连话都未说过几句,顿时有些无底儿。   “听闻此人性情高寡,不知贫道前去,他会否协助?”   南昭思考了片刻回答:“师叔去过便知。”   青阳子答应,南昭又与另外几位术士交代了几句,所有人都散去了,她便独自坐在主帅椅上,望着乾坤法剑出神。   余光中看到有人步入,她回过神来,见是周仰,她沉声说:“小道士已离开一段时日了,但我总有一件事未放下!”   对方猜测道:“是因吕东来死时,灵魂被困在肉身之中吗?”   她点头。   吕东来是有根基之人,这一世离开,来世还可以继续修行。   但灵魂被困在肉身之中以后,便不会有来世。   作为他的好友,怎忍心如此呢?   之前她伤心过度,无暇顾及,现在沉静之后,便想快些将此事解决。   周仰问:“那你可有何打算?”   “我想将小道士的尸身挖出来,再一次帮他取魂!”   说出这句话后,周仰的眉头随之一皱。   通常来说,人死后入土为安,不易再起棺,有诸多忌讳,而他倒不担心这些,他担心的是南昭空忙一场,最后还因此难受。   “你可曾想好了?”他再问。   “嗯。”   “既如此,九哥这就着手去安排,不过——东来是按照国葬下的葬,若是开棺之事传出去了,怕会引让百姓猜疑引起恐慌,这件事,九哥请示过父皇之后,会择一何时的日子去办。”   南昭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她则一直忙碌于正道营之事上。   寻查、防卫、除邪、度令各部的人选也都确定好了,短短两日时间,两百术士便被妥善分布到云州周边各地,从早上开始,便有各种邪祟踪迹的信报传来,但因不确定是否与生死门中逃出的邪祟有关,也只能继续寻着踪迹。   午时刚过,营厨那边送来的餐点南昭没怎么动,放在一旁都凉了,她正读着白眉道长从外送回来的信件,信件中提到云州以北两百里一个村庄的村民已数日没有活动踪迹,附近村民到县府报官,县府感觉此事与生死门的邪祟有关,不敢贸然派人前往,所以白眉打算带着除邪部的几位术士前往查看。   青阳子从外面进来,花白的眉毛皱在一起,她抬头便见,问道:“可是公子寐那边不顺利?”   对方点点头:“公子寐行踪不定,贫道已去驿馆两次,两次都未遇上,而近两日,云州周边都有不少诡事发生,恐与生死门脱不了干系,各部之事都进行得很快,唯有这寻查邪祟来历之事久不见成效,贫道心中焦急又惭愧……”   她顿了一下,宽慰道:“师叔不必自责!”   她深知公子寐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青阳子在找他,遇不上,就是不愿见吧!   “师叔再等等,此事我来想想办法!”   青阳子眸眼一笑,他早前就看出,公子寐与她颇有渊源,几次出手相帮,故才专门来求,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那师叔就先回去等阿昭你的消息了!”   说完,便从帐中退出去。   下午,南昭从云州军营中骑马出来,她先去了云州驿馆,远远看见殷珏的马车往城中方向去了,想必此时公子寐也不在驿馆之中,就骑马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走。   她认为,公子寐若想见她,自会出现!   就这样,她不知不觉来到了地王庙,站在庙门口外,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地王庙庙门倾斜,门上覆盖着一张蜘蛛网,而庙内到处是残瓦碎石,落败得不成样子。   这才不过区区几日,怎会成这般模样?   她立即下马来,却没有勇气再走进去。   她害怕看到那寥落的场景,会想起曾经在此发生的那些过去……   正准备转身离开,她眸光瞬变。   倘若真的放下,又何惧睹物思人呢?   就算那个人站在面前,也如前尘往事一般看淡,心如止水,才是真正的放下吧?   于是,她鼓起勇气迈步朝里走去,却真的在破落的庙堂之中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从庙堂的另一侧出去了,在他停留过的地方,放着一本陈旧的书籍,已看不到封面的字样,南昭赶紧走过去捡起来翻看,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什么。   童钥,弃童婴之神,一千五百年前修出法身……   胜天,天神被砍断的左手……   她立即将书册合上,快步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但追到一半,才意识什么停了下来。   上到了,又能如何?   她与他,早不是夫妻或是承诺生死用随的之人,若一定要说一道关系,不过是同道中人而已。   罢了!   她拿着册子回到云州军营,花了整夜时间熟背于心,再请来青阳子,将册子交给他拿去研究,对方拿到册子以后兴奋不已。   “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这样一本记录生死门邪祟的书册……”青阳子翻动几番,抬头夸道:“还是阿昭有能耐,这般轻易便将这么重要之物寻来,有了此物,正道营各部都可对症下药了!”   南昭面色平静,心却有所起伏。   轻易吗?   于她来说,每一步都不那么轻易。   这时,营帐外有寻龙大门跨进来。   “昭妹……”他是习惯了叫她昭妹,看有旁人,赶紧改口道:“公主!”   “怎么了寻龙大哥?”   “今晚皇上在陇西府设宴,请公主过去,王爷特地派属下来接你!”   说起来,她已多日未见皇帝了,但是目前的情形多变,她实在不愿去赴宴,就推脱道:“可否回去回禀皇上,营中太多事需我亲自处理……”   寻龙也很为难,苦着脸说:“不瞒你说,王爷都给皇帝这么说了,可是皇帝今日似乎有重要之事一定要你前去,所以王爷才不得不让我过来。”   “重要之事?”她眉毛一挑,偏着头看去。   对方回答:“皇帝是这么说的,具体何事属下不清楚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属下觉得王爷似乎知道,他……不怎么开心!” 第228章 赐婚   以南昭对她九哥的了解,并非会将情绪轻易表露在脸上,若是连寻龙都看出来了,只怕九哥是真不开心了!   那么又是所为何事呢?   本来不想去,又怕是与九哥有关,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这般决定,她与青阳子道:“师叔,营中之事您先帮我看着,有何事速派人前往陇西府通知!”   青阳子点头回答:“阿昭放心去吧,这儿有师叔看着,出不了乱子!”   要去面圣,按规矩,南昭洗漱整理了一番仪容,时辰已尽暮色。   天气真的转凉了,她坐在马车里,听到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只觉手脚冰凉。   陇西府到了,与往常一样,被羽林卫把守得密不透风,她乘坐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前方已停了数辆马车了,她下来问旁边的寻龙:“今夜皇上宴客,还请了什么贵客?”   “似乎晋国四王爷、乐国的乔大人等都来了!”   她点头,领着寻龙入府,还未到宴会大厅,已看到厅外站着别国的侍卫,虽在进府前就卸下所有武器,但依旧肃严威仪,充满了杀气。   看他们身穿的紫色轻甲,南昭想起当日跟着乐国公主身边的侍卫似乎就是穿的这种轻甲,只不过明月公主已率先离开云州多日,今儿这又是谁来了?   南昭步入宴会大厅,曹公公高喊道:“灵善公主驾到————”   与上次的夜宴一样,席中已坐满了宾客,南昭因是特地从城外赶回,所以最迟到。   曹公公特地将她引进席中为她预留的席案前,“公主请。”   南昭站在案边往对面看了一眼,平素有何宴请,她的位置都是与九哥挨着的,无一例外,而近日他们却被分开中间隔着圆形舞台。   当她看到周仰时,对方也在看她,正当她用眼神示意自己无碍时,却突然发现周仰身旁那张,从前是她坐的席案后,坐着一位云衣华服绝色的女子。   竟是明月公主,她回来了!   两个女子的目光对上,明月大方地对着她笑了笑,她也回以一个笑容,缓缓坐下。   “昭妹!昭妹!”左边有道女声在唤自己,她转头才见是周鸢,这位公主一脸责怪的说:“你近来怎么都不进城找我玩?父皇也不让我出城去找你!”   “哎,你瞧吧,都出大事儿了!”周鸢继续道。   她皱眉不解:“出何大事儿了?”   周鸢用眼神示意对面的周仰与明月公主,南昭再往那边看去,她一直觉得,她的九哥是这世间最温雅明俊的男子,她也总会想,要这样的女子,才可以与九哥相互辉映,此刻,她仿佛看到了答案。   明月公主的容貌真如天上明月,在无穷的星河中脱颖而出,明艳绝丽,人间少有。   人都到齐了,炎帝坐于上位对席中宾客说:“今夜这夜宴是为明月公主远道而来接风洗尘,上美酒——”   命令落下,席间穿梭起利落的婢女为宾客奉上美酿,明月公主更起身,谢炎帝厚待。   接下来,宴席上歌舞开始,席间无不是对明月公主的恭维之话,连周鸢也凑热闹,去听公祖讲起她这一路的趣闻乐事。   南昭无心观赏歌舞,更没兴趣去结交这些皇家子弟,她注意力在周仰身上,从入宴开始,她就发现他安静的坐在那里,面上虽无不是,但似真如寻龙所说,他不开心。   终于,她看席间之人来回走动,想绕到周仰身边去与他说有关生死门之事,人到一半,被各色宾客阻隔起来,她只好往回退,却遇见匆忙走下舞台的舞姬脚下一滑,撞到她身上,她本不至于被撞倒,但旁边摆放的花瓶落下,怕伤了柔弱舞姬,她飞身过去接住花瓶,却被一股外力袭来,那花瓶在她手中碎裂,好好的手被碎片割伤。   “南昭——”周仰看向这边,欲上前来,但被殷珏抢先了一步。   “灵善公主……流血了……”   皇上看见她受伤,也十分关心,连忙命她退到后堂去处理伤口。   殷珏贴心的跟她到了后堂,细致为她清理了伤口,从大夫那接过药布,为她仔细包扎。   “多谢世子殿下!”   “公主不必与殷珏客气。”殷珏浅笑说完,疑惑道:“只是刚才有些奇怪,公主接到那只花瓶时,花瓶突然就碎了……”   他们眼睛看到的,以为是南昭手力过大,但南昭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今日这宴会上,只怕有人不太想见到我!”南昭平静说完,脑子里细细回想宴会上的人,都没觉察到,那股外力到底来自于何处,看来,此人道行不浅。   且今日连海纳法师都在城外营中,这宴会上大多是达官贵人,若说道行,应是新来的明月公主身边的人了!   她以前见过明月公主身边的凤祥婆,但今日并未见到此人前来,又会是谁呢?   “希望只是公主多想了!”殷珏宽慰道。   两人从后堂里出来,路经一个种满青竹的院子,一片竹叶翩翩落到南昭的头发上。   竹叶太轻,风吹着脸颊,她没太在意。   殷珏见此,伸手过去要帮她摘下。   南昭有些吃惊,本想躲闪,人才刚要往后缩,却被对方先一把握住手腕,温声嘱咐:“别动。”   她便没好意思强硬退去,低头待殷珏摘下竹叶后,她轻咳嗽了一声道:“多谢!”   “都说了,公主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殷珏温润的脸上笑起时,嘴角有两个浅浅梨涡。   南昭没有深看,正要转身继续往前走,却看到正从远处来寻她的周仰。   周仰自然看到了刚才殷珏帮她摘头顶落叶的过程,脚下的步伐都随之减慢了!   “九哥——”南昭怕他多想,赶紧将还未收回的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快步朝前面而去。   殷珏不久也跟上来,三人在竹院前停步。   “南昭,手上的伤无碍吧?”   她回答:“没事儿,皮外伤,也不深,过两日便好了!”   周仰放下心,这边礼貌的对殷珏说:“方才本王席上脱不开身,多谢世子殿下为南昭所做之事。”   “哪里!”殷珏回答:“还未来得及恭喜王爷!”   南昭挑眉,好奇问:“恭喜?九哥有何喜事吗?”   殷珏似乎没想到,反而问她:“公主还不知道吗?皇上为王爷赐婚了!” 第230章 此颜不倦   南昭似早有预料,没有十分惊讶,更加确认,原来九哥不开心,是为此事。   “皇上已经下旨了吗?”她关心的问。   殷珏回答:“在公主还未来前,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   “原来如此——”她看向周仰,作为义妹,想要说点儿什么,但对上那双俊眸后,她将欲说的恭喜都收了回去。   宴会还在继续,殷珏久就被随从请走,竹院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九哥不喜欢皇上为九哥所赐之婚?”就算她不问他,心中也早有答案。   周仰转身看着她,眉目中浮起一抹愁淡,“九哥该喜欢吗?”   “那九哥为何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沉声回答:“君命臣难不受,何况这道婚约关系重大……”   生死门开,四国术士齐聚云州,各种势力暗涌,政局也动荡不安,自古维系例国和平最有用的法子则是联姻,乐国公主与即将成为太子的炎国九皇子成婚,则会得到乐国的全力支持,必定稳固今日之局势。   周仰不仅是皇帝的儿子、他背负着天下百姓的厚望,若牺牲自己的婚约可以保天下太平,他应义不容辞!   南昭沉默起来,她十分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吕东来一样随性洒脱,而如周仰这样的人,看似位高权重,却身不由己。   “那九哥你……”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清眉也跟着皱到一起。   周仰见状,不由得笑了一下,问道:“傻丫头,你是在为九哥担心吗?”   “是呀!”她低落的说:“我不想看到九哥不开心,可又不知要如何才能让九哥开心!”   对方听了她的话,面上那淡淡的笑容也逐渐融化开来。   这世上对他最有用的,并非老道炼丹炉中炼了数年的灵丹妙药,而是她一句出自真心的关心。   “别担心,从小到大,走到今日,九哥怎样的事没经历过呢?”   生死都看淡之人,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轻易影响他吧!   “那九哥为何一直闷闷不乐?”她一双灵动的大眼凝望着他,有时候,像很懂九哥,有时候却又不太懂。   周仰深吸一口气,眸光一刻也不曾移开她的脸。   一样食物,吃多了便没了最初的喜爱,一张倾城的容颜也能日渐疲乏,但与他来说,眼前的这张脸,却仿佛永远也看不倦。   世上美物万千,唯有此颜不倦……   他多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看着她,时间停驻,地老天荒。   寻龙从宴会那边来请,说皇上寻他。   才刚刚订下婚约,又怎会让他在外逗留许久。   南昭说:“九哥,我们回去吧!”   “好。”他们才从竹院中走过,一个身穿红衣的老妇人从一旁的小径上走出来,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皇帝单独召见周仰,南昭本该立即回到正道营中,出来时,碰见还未离去的明月公主,她带着两位侍女,缓缓从厅中走出来,柔声说:“许久不见,妹妹的身份已今非昔比。”   “不过是受皇上抬爱罢了!”她谦虚回答。   这时,明月走近来,伸手牵起她的手,十分亲切的说:“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妹妹——”   南昭对这位明月公主并没有那种亲厚的感觉,一时反应有些迟钝,过了片刻才笑了一下。   其实,她与对方没有多少交集,还不知此女脾性,但此刻想起一件事来,当时菩提法会上,她进入昙镜中对付昙龙,最后镜子却被锁住,再出来时,她与昙镜都在云州城以东数十里的小镇上。   而那个时间细细算下来,正好是明月公主一行人离开云州的时间,那条路,也是通往乐国的必经之路。   若当时真是明月公主将她封在镜子中,目的自然不纯。   再看面前温雅亲切的姐妹情深,她心头只道人心隔肚皮,而她挚爱的九哥,就要娶此女为妻,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但当面她并未表现出无事,关心的问:“今日为何没见到上次与公主一道的凤祥婆婆?”   明月公主回答:“婆婆来了,只是她不喜欢宴会的氛围,也不知去哪儿闲散逛去了!”   “这样啊!”她点点头说:“改日南昭也许还有何事需要请教婆婆呢!”   “好,妹妹有空便可来东驿馆坐坐,且三日后,就是我与王爷大婚之日,姐姐还正愁在这异国他乡没有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呢!”   她客气的应了声,目送明月公主一行人由院内出去。   时辰不早了,她也准备由陇西府回去,刚转身往外走,寻虎急急忙忙跑过来叫她:“灵善公主!灵善公主!”   她皱眉回身,心头疑惑,寻虎几个不是随九哥去面圣了吗?为何此时来找她?   “是否是九哥出了何事?”她急忙走过去闻。   寻虎点头,十分焦急的说:“王爷与皇上单独在厅中说话,属下几人守在外面,似听到王爷与皇上因为何事起了争执,皇上因此旧疾犯了,曹公公去请大夫了,大夫束手无策,我这儿出来请你,你赶紧随我去看看吧!”   南昭不敢多等,疾步跟着他到了皇帝的寝卧。   前不久,她听九哥的意思,似乎已接受了这桩婚事,又何故与皇上起了争执呢?   此时,还算宽敞的寝卧内,已经站着七八个太医,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皇上的病情,光看脸色,似乎也没有何良策,见她进来,都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主诊的太医过来与她说:“皇上这头疾之症在前国师无涯子去世后,就已很少会发病,不知何故,今日又突发,微臣已用了缓解头疾的之药,皇上并无好转……”   她已来到皇上榻前,首先看到的是周仰焦急的坐在榻前。   “九哥!”   “南昭,你快帮父皇看看,是何原因让他又犯了旧疾?”   “好,九哥,我先看看!”   她过去仔细为皇上把脉,发现皇上脉象还算正常,但是就是头痛难忍,不停呻吟,她于是将右手放在皇上的额头上,闭目引灵花之力为皇上安神,果然不过片刻,皇上头痛的症状减轻,双目闭着不再出声。   周仰松了口气。   怕吵醒皇上,他将其他太医全都遣了出去,独留南昭在此。   他们二人来到外间,南昭提道:“当初皇上的头疾是因无涯子用的药香,加上昙龙的法气所至,现在昙龙归附与我,不再干扰皇上,所以他的头疾便不再发,可是今晚这头疾又犯……”   她并未发现问题所在,周仰就更不知了!   这时,她又问:“九哥因何事与皇上起了争执?”   周仰本不打算提这件事,现被她问起,眼神移开,轻声回答:“并不是什么大事,九哥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   “当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信,刨根问底道:“九哥,是否与我有关?” 第231章 北平村   她了解的九哥,就算皇上对他做出什么过分之事,亦能忍受,却唯独关乎于她,才会做出如此过激之事。   所以她很肯定,引起皇上旧疾发的争执,是因她而起。   周仰见被她猜到,目光逃避般移开,依旧不肯亲口承认她的猜想。   南昭再问:“是有关我的何事?九哥,你告诉我呀!”   没想到的是,他沉着脸,十分严肃的强调:“此事九哥自会处理,不必再提。”   她愣了一下,九哥很少会以这般姿态与人说话,对她更是从来没有的,想来是自己太过急切想要知道,而此又恰是九哥不愿道明的。   她低头轻声道:“九哥对不起!”   周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面色一软,忙说:“无论何事,九哥绝不会害你!”   “我知道!”   “时候不早了,你还需回军营吧,我命寻龙先行送你回去!”   南昭还有些放心不下,她说:“皇上这救疾发得有些奇怪,九哥你再观察观察,若再出什么事儿,记得通知我!”   “好。”   两人说好,她则带着寻龙从陇西府内出来,回到了正道营。   她离开后,确实出了件大事,那就是白眉道长等术士前往北边的一座村庄后,便无音讯,因为她赴宴久久未归,身为副统帅的海纳法师正议会,已招集十名术士,前往那座叫做北平村庄查看究竟。   “灵善公主回来了!”   随着人群中这道声音,南昭行色匆匆从账外步入,进来时,已听师叔青阳子说明了情况,她沉声问:“白眉道长几人失踪多久了?”   除邪使回答:“贫道本是与白眉道长等人一起前往的,事先白眉就算到恐有突变,所以让我在村外等待,之后他们五人进村后数个时辰都未出来,贫道便立即快马加鞭回来禀报!”   从时间上算,白眉五人进村已有一日,这期间若是没出何事,也该有信儿回来了,她思忖了一问道:“海纳法师,第二批进村的人都是哪些?”   海纳一一将这些人的法号说给她听,皆是除邪使,这些人都与白眉相熟,因为他们没了音讯,所以十分担心,自告奋勇要进去救援。   南昭轻皱着眉头,问道:“虚七道长他们离开多久了?”   “也有一个时辰了!”   她目光看向帐内的其他人,因为有一半术士奔波在外,目前在营中也只有三十几人,她说:“白眉道长道行高深,他们一行人进村后都了无音讯,这随后进去的虚七道长等人……”她心中隐隐担心,这边对青阳子道:“有劳师叔为虚七道长他们起一卦。”   青阳子立刻取出卦器,当着众人的面起了卦,随后禀报道:“此坎卦,虚七道长他们此去与白眉道长他们一样,遇见了和险事被困,有血光之灾,是大凶之兆。”   南昭神色凝重起来,转头看向海纳,目光中有几分凌厉,是因白眉等人已失了踪迹,海纳再派人前往,却未曾派人进城通知他一声,自作主张!   海纳自认为自己没错,他强调道:“虚七道长等人去时,就知道白眉几人凶多吉少,他们强烈要求要前往,我有何法?难不成,已知他们遇险视而不见吗?”   这样,也说不过去。   南昭也不去深究了,她沉声道:“我要亲自前去北平村,诸位可有人愿与我同往?”   因为刚去了两拨人,又见了青阳子的大凶卦象,在站的术士都有些无底,一时无人肯站出来。   不过没多久,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头子道:“老夫愿与公主同往!”   是四大道门家族的风水师张守合,北平村庄地势不明,带上他应该用得上,南昭点头应了!   菩提寺的方丈玄慈大师道:“贫僧愿与公主同往!”   他本来刚才第一个想出来的,被张守合抢了先。   接着,上次在统帅斗法上,与南昭过过手的双贞道长走出来道:“玄慈大师善守,贫道善攻,公主带上贫道最好。”   她刚还在想,得带个道士,毕竟张守合与玄慈大师都不是特别能打,若出了什么变故,她把自己顾不上,双贞的本事她领教过了,确实用得上,当即就应了!   青阳子见状,走出来说:“那公主也一并带上贫道吧,多一个人,多个帮手!”   南昭当然想多些人去,不过目前云州城周边,又不止有一个北平村有祸事,她需得留一个心腹在营中帮她看着,所以她说:“师叔还有那本册上的妖物未统计出来,我已有双贞道长了,师叔就不必去了!”   说完,她看向海纳道:“法师法术高强,此去北平村没有法师不行!”   此话意图很明显了,那就是海纳必须去!   按理说,她赴宴不在,白眉等人已无踪迹,海纳作为副统帅,本应跟随虚七道长他们进去寻找,可却未去,她总觉得这厮有意而为之,所以无论如何,她此次去,都要带上他,免得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动什么手脚。   海纳没想到她会命令自己,笑了一下回答:“公主真是折煞了海纳,公主那一身的本事,哪儿真需要我呢?”   他也看出来,南昭特地要他一同去是防他,拒绝当然不行,也就大方的应下了!   于是,他们此行六人,还有一位是玄慈的师弟玄德。   出发前,南昭回去准备了一下自己的行头,除了吕东来的乾坤法剑,她还带上了童钥以及昙镜。   趁夜离开,快马加鞭朝北边的村落前去,一路夜风刮着,她的脸被干燥的风刮得微微泛红。   后半夜,终于到达了北平村附近,头顶挂着一轮浑浊的月,乌云不久便遮住了月光。   行在前头开路的双贞手头举了一只火把,到这儿之后,他挥了挥火把,示意跟在后面的他们停下来。   海纳问道:“双贞道长,发现了什么?”   双贞翻身下马,举着火把在地上走了几步,回来对南昭说:“公主,昨夜里下过一场雨,路上的土还未干净,这一路我都追着虚七道长他们的马脚印过来的,但刚走到此处之后,那些马脚印突然不见了!” 第232章 蛇尾之地   听到此话,南昭也翻身下马,接过双贞道长手中的火把,沿着脚下踩的泥路一照,前面的很长一段路上,别说马踩过的脚印,就连人或周围的小动物活动的痕迹都未有。   她又举着火把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在一颗老槐树附近,是有过不少马踏的痕迹的,可以推算这就是前不久虚七道长等人路经此地留下的,确实如双贞所说,马脚印到此之后,便凭空消失了!   她目光扫过一行的其他五人,最后问道:“张前辈,依你看,此地有何蹊跷?”   张守合没有立即回答,挂着一张严肃的脸在周围走了一圈,随后又眯着老眼朝夜幕中深望许久,才回头说:“此地是一蛇尾!”   她对风水之说并不熟悉,谦虚的提道:“张前辈说仔细一些。”   “蛇尾并非是我们寻常熟知的蛇之尾,而是一种生存在极北海域之中的一种动物,因为行动的动作与蛇的尾巴相近,所以俗称为蛇尾,而在风水一门中,蛇尾之地是极其凶险之地。蛇尾有五腕,五腕相似难辩,若它只是一种形倒无妨,但若人身处在这样的地形中,很容易迷失自己。”   几人听完这番话以后,似乎明白了些,玄慈大师说:“你的意思是说,此地如蛇尾一样,有不同的腕?”   “正是,大家都应知道鬼打墙吧,也就是人在一处迷失了方向,久走不出,蛇尾之地与鬼打墙应有异曲同工,但是却又大为不同。”   “如何说?”南昭问道。   “鬼打墙是因人阳气低,一时被阴气所迷惑,并非是所有人都会遭遇,而蛇尾之地却是真实存在于此,不管是白天或者黑夜,人只要经过此地,都会受其影响。”   海纳便问道:“那么这蛇尾之地与虚七他们经过消失的脚印有何关系?”   张守合皱眉道:“我只是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此地的风水之气似蛇尾之地,但是从前,却从未有遇见过,唯一可肯定的是蛇尾之地十分凶险,且它的出现并非是自然存在,而是有恶缘的。”   他们都知道,北平村在生死门开之前,是一普通的村庄,何以突然之间就没了人踪,在通往村庄的路径上,所过之人的踪迹也凭空消失,好像他们去到了另一个不同的空间。   南昭仔细思考了一番,捡起地上一个木头在地上画出一个她心中所想的蛇尾。   张守合凑过来看后道:“公主所画的便是蛇尾的样子。”   其他几人除了海纳,也都过来细看,玄慈说:“若这里也如这蛇尾一样,有五条相同的路,那么所行在其中的人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以为自己去的,正是北平村……”   “但其他人之后便没了他们的消息,接着,有其他人再进去找,同样也没了消息!”   双贞也理解了他们的猜想,接过话来问:“那么他们此刻便被困在不同的北平村中,若要救他们,就必须得找到他们所在的那条路,是这样吗?”   张守合点头道:“是!”   南昭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那颗槐树道:“脚印是在那消失的,这证明不同的路的分离点就在这颗槐树附近!”   大家也都这么觉得,但是问题是了解蛇尾之地的原由还不够,虚得知道它是如何形成,并找到可以救白云与虚云等人的路,以及,真正的北平村到底遭遇了什么困难。   “海纳法师,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大家一时还看不出名堂,南昭问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海纳。   海纳想了想回答:“依照张守合所说,这蛇尾之地并非偶然,那必然是有何力量盘踞于此,像设阵布法一样,改变了此地的风水。若虚七他们都困在了此地中,要找到他们,必要先破这股力量!”   说话间,他目光一直看着南昭,其意很明显,你作为正道营统帅,手持灵花,破地之事,就该你来行。   若真如此,南昭自然义不容辞,但她不愿冒然动手,转身问张守合:“张前辈,这蛇尾之地可破吗?如何破?”   张守合不太确定的讲:“要破地需得寻出蛇尾的中心点!”   他指着地上刚才南昭画出的蛇尾正中间的位置:“大家看到了吗,蛇尾有数只相同的腕,虚七道长他们此刻就被困在这些不同的腕之中,只有蛇尾的主身才是安全的,若要破蛇尾之地,不能入腕,入腕地之后,我们也会被困其中!”   听到此话,大家都很庆幸,还好方才双贞观察细致他们及时停了下来,如若不然,很可能继续往前走,也如先一步去北平村的白眉虚七等道长一样,被困在腕地之中。   “那张前辈,可有破蛇尾地的良策?”南昭等不及问道。   张守合从自己的行囊中摸出自己的八卦盘来,当着几人的面,以风水之力为他们寻找蛇尾中心。   只见若隐若现的风水气环绕在周围,他们几人便下马,跟着张守合朝前面的夜色中走去。   走了这样半柱香的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草屋,南昭拿出地图来看过之后说:“地图上未记载草屋这样详细,不过地图这段区域,确实有一片竹林!”   玄德问:“张师傅,你要寻的破地之处应该要到了吧?”   张守合一直皱着那双花白老眉,前望望,后看看,不怎么确定的说:“老夫用我张家风水秘术寻位辩踪一路来到此处,按理说,破地之处早该到了,但是这儿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阿弥陀佛——”玄德显然觉得这张家风水秘术有点儿靠不住,无奈出家人佛心来的,也就没说什么激烈之言。   南昭不止觉得此处不对劲,从张守合开始寻找破地处开始,她就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她转身望了望,然后默默数了一下。   张守合、双贞道长、玄慈、玄德……海纳不见了!   “你们可曾看到海纳何时离开的?”她问道。   双贞也是这时才发现海纳不在,他纳闷的说:“我刚还看见他在最后面牵着马跟着啊……”   “刚刚?”南昭更是狐疑起来,因为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最后看到海纳时,他们还在老槐树那里呢!   双贞很肯定的说:“是啊,就前不久!”   这时,玄慈也说:“贫僧似乎前不久也看到海纳法师,不过,贫僧记得他是走在玄德前面的!”   玄德立即摇头否认道:“不对师兄,我一直是走在最后,海纳法师不是与你走在一起吗?我似还听到你们说话呢!” 第233章 红色的眼睛   玄慈更加诧异了,他回答道:“这一路贫僧都跟着张师傅在寻找破地之处,未曾与人话说,更未与海纳话说!”   那么玄德听见的是谁在说话?   南昭听到这里,默一直不作声,玄慈便问她:“公主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摇摇头说:“这夜色茫茫,也许海纳法师与我们走散了吧,只期望他无事就好!”   其余人虽有疑惑,但各自心里也有几分猜测,见她这位统帅都未说话,便不再多说。   “张前辈,破地之处找到了吗?”南昭看夜已很深,只怕时间再耽误,对被困在腕地中的白眉等人更危险,所以将注意力全放在此上。   张守合虚着老眼望着前面的那座草屋说:“以老夫观望之后,因就在前方那做茅屋附近了!”   说着,他回身对南昭说:“公主,老夫欲去前方确认,你们在此等候!”   她觉得此地有些邪乎,不太放心,就说:“我与你一道去吧!”   毕竟这儿只有他一个自保能力偏弱,她担心他遇到不测。   张守合点点头答应了,两人便结伴朝那茅屋而去。   走到一半,夜空中有团乌云在头顶集聚,给人以压迫之感。   张守合走在前面,举起手来提醒南昭道:“公主在此停留,此地风水之气容易被外来人影响,人多过去恐会变动,所以还是老夫过去查看才好。”   原来他想一个人过来是担心这个,南昭表示明白,就此停步,只见张守合年迈的身躯瘦骨嶙峋,后背弓起,头因为目视前方而微向前蹿,他走了十余步又停了下来,在后面的南昭看得很清楚,这次他停下的动作与方才不同,似是看到什么惊状之后突然停止。   那一刻,她似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加速,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这时候,张守合转身就往她这边跑过来!   张守合年纪大了,很少会用跑的,看到他跑,南昭直觉出事了,手里握着的乾坤法剑下意识用力,她朝前跑了几步,对方已到面前了!   “张前辈前面发生了何事?”   张守合喘着粗气回答:“坏了!坏了!”   她面色还算镇定,再问:“到底怎生了?张前辈!”   对方再次转过身去,指着那茅草屋的方向说:“那……那草屋……草屋在动!”   南昭心想哪儿会有草屋会动的,她这边也看不太清草屋的情况,若对方没说错,那动的东西哪儿是草屋,肯定是何活物啊!   不过远了看,那草屋都那么大,要是个活的,那该是什么?牛也不及那大小!   “张前辈你没看错吧?”她问道。   对方强调道:“我虽是老了,但这双眼睛可是观龙穴辩金位的风水法眼,什么都可以错,看见的绝不会有错,那草屋绝对在动!”   南昭想,不管是什么,今晚都遇上了,管它死的活的,要往前走,必得弄清楚来历了!   能吐火的昙龙都在她镜子里,这茅草屋般大小的活物还唬不了她,所以她对张守合说:“前辈在此等候,我去会会那东西!”   张守合有些担心,提醒道:“此地风水之气已变化得难以琢磨,公主应该万般小心才是!”   南昭应了声,举着火把独自朝前面走去。   走得近了,果然看到那草屋在动,在火光下,可以看到黄色的一团,刚才她以为那是屋顶的茅草,现在看,并非是草,而像是眸中表面长着黄色苔草的岩石,在她靠近的这期间,那岩石慢慢蠕动着,似也感受到她在接近,突然,张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圆圈,圈中有一圈红色晶面之物,她手中的火光还映在了那上面。   她仔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竟然是只眼睛!   一只有普通草屋般大小的眼睛!   在这黑夜里,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感觉到握剑的手全是冷汗,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接着,她感觉地上在震动,若非她定力不错,肯定会被震倒,与此同时,脚下那震动加剧,仿佛有何庞然大物正在破土而出。   她忙回头去看张守合,发现他已摔倒在地,于是她没有多停留,飞快的在震动中奔向张守合身边,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就朝前面跑。   张守合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被这么一番折腾,几乎走跑不能,这一路逃奔,皆是附在她身上。   她架着张守合跑出震感微弱之地后,发现这边出了事的双贞三人也赶过来,如临大敌的问:“前方怎会如山崩地裂?”   南昭快速回答:“那前面盘踞着一只巨大的怪兽不知是何物,我们快往后撤!”   她可不想其他人还没找到,就要喝这怪物打个你死我活。   大家一听怪兽,也不敢多停留,毕竟如双贞这样的道士能降妖除魔,但是对付体型庞大的兽怪却无计可施!   他们几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跑,到了方才停马之地,却惊然发现,他们的五匹马不见了,地上掉落着两副马具,南昭用火把照亮马具,发现马具上面有红色液体,腥味儿扑鼻。   “是马血!”她告诉大家。   玄慈微微屈身道:“阿弥陀佛,我们三人方才一直在此,前去接你们也不过片刻功夫!”   就这片刻功夫,那几匹马就不见了,连马儿惊叫声都不曾听到,这实在令人费解。   南昭双眉紧皱,举着火把朝前走去,因为她发现地上有痕迹,不是脚步,而像是什么巨大如蛇一样的东西从这地上爬过。   其他几人见她朝前,也不敢停留,互相照应着跟着她往前走了数十步,诡静得好像空气都凝结了起来,黑幕中的前方,隐约又出现一座草屋……   他们刚才就从那个方向过来,何曾见过什么茅草屋?   而那茅草屋的详细,南昭前不久才看过,心头直发麻,小声与张守合说:“张前辈,那蛇尾的触腕有多少只?”   张守合只觉得喉咙干刺,作势吞了吞口水说:“通常情况下……是有五只!”   “通常情况?”南昭看过去,再问:“还有不通常的情况?”   “有种蛇尾能长八条腿儿,而且每条腿上,还长着一只红色的眼睛!” 第234章 蛇尾妖怪   一听到红色眼睛,她脑子就回想起刚才所见到的那只盯着她看的血红怪眼,心头竟跟着发怵!   自从经历了阴间三关之后,这世间已甚少有邪事,能令她如此了!   双贞道长察觉到她发现了什么,忙问:“公主知道什么?”   她还不太敢肯定,转头再次问张守合:“前辈最先如何确认此地是蛇尾之地的?”   “观风水气的门道便是老夫所修数十年的秘术,此处的风水气脉确实是属蛇尾之地!”   说起这个,张守合十分确信!   她下意识问道:“那么这蛇尾之地是活的吗?”   张守合一听,面色突然惊变,确认地问:“公主是……是问蛇尾之地是活物吗?”   “对!此处!这整片!是不是活的!”   玄德实在没听明白,一边谨慎的四处张望,一边问:“这地形怎会是活的?是这儿有个活的兽物吧!”   她强调道:“这儿确实有只活的兽物,但它不是存在这个地方,而是此地,我们所站之处!就是它!”   其他四个人一听,皆惊惧不已。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公主所说当真?”双贞问。   她点头指着刚才逃过来的的方向说:“那边那个疑似草屋的东西,就是一条巨大的蛇尾足腕,腕头上长着一只红色巨眼!我亲眼所见!”   “而在我们来的地方——”她又指着相反的方向说:“你们瞧,那也有一个草屋,那是另一条蛇尾足腕!”   双贞推测道:“若公主所说没错的话,按照方才方守合所画的蛇尾图,我们此刻正在它的身体上站着!”   这就是南昭为何会心里发怵的原因,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自己在马蹄印消失的地方停下就避免误入蛇尾之地了!   哪知他们其实早已经进入了真正的蛇尾身上!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马蹄印为何会突然消失,也许先前进入这片区域的白眉道长他们骑马到这里之后,就如刚才消失的那几匹马一样,遭遇了不测,连尸体都未留一具!   张守合立刻讲道:“蛇尾这种活物生活在海域中,它会吸附在礁石上,食从它身边游过若小海物,而食完之后,它又如礁石一样一动不动。”   也就是说它会伪装等待食物到来,完全融入周围的环境中。   很显然,他们现在遇见的,并非遥远海域里生存的那种海物蛇尾,而是一只体积庞大,活在人间大陆上的蛇尾妖怪。   它盘踞在位于云中北边的北平村上,这里的先前的村民一定都成为了它的食物,之后,它便变成了北平村,将前赴后继的进来的人或动物通通吃掉!   玄慈大师担心的问:“难道白眉道长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   南昭摇头猜测:“他们确实进入了此地,马儿逃不了被吃的命运,但他们终究并非普通人,也许和我们一样,只是被困在这蛇尾的身体上了!”   “公主说得不无道理,青阳子道长那卦不是也说了,虽然大凶,却也并非毫无生机!”   几人正说着话,远处那个‘草屋’附近又开始震动起来,几人立即拿出各自的法器,背靠背成圈站立。   接着,就看到那‘草屋’突然拔地而起,就像一只巨大的蛇,朝他们这边爬过来。   这次,几人都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血红眼睛,差不多有一间房子那么大,越来越近了,遮住了头顶的月光!   “它过来了!”双贞大喊一声,拔出手中道剑,勇敢的冲上去,他飞身跃起时,嘴里念着咒语,剑身上的道气浓烈,乘着这道气,他一剑劈下,周围震动更加剧烈。   在他飞身那一瞬间,几人都被他一身的道气和勇敢所感染,却未想到,这足够令鬼怪灰飞烟灭的灭地道剑,竟然未伤到那腕眼分毫。   反而因为这一剑,那庞然大物的腕眼被激醒,更加凶猛朝双贞扑来,这一下,更如大山倾倒而来,双贞心叫不好,翻身落下,朝远处狂奔躲避。   但是他与敌相比实在渺小,即便他身手灵敏,速度迅捷,也难逃被碾碎的结局。   电光火石般,南昭在远处快速引出灵花之力朝那腕眼,红光刚一触摸到赤红眼珠,那眼珠便被吸引,不再追击双贞。   其他几人松了口气,玄慈大师忙喊道:“道长,快!快回来!”   可是这声音才刚落下,巨眼的下方突然张开一个黑色如深渊的洞,里面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双贞的整个身体从地上吸起,他下意识的用手抓住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但那石头在被他触碰时,突然一变,变成表面有黏液的物体,他没握紧,身体被直接吸如半空中,朝那黑洞而去。   那黑洞哪儿是什么洞?那分明是一张长在蛇尾妖足上的大口,那些消失的马,只怕就是瞬间被这般吸进去吃掉了,连惊叫都不曾发出一声。   好在南昭的灵花之力未收回,她反应极快的引花力将双贞的身体往回拽。   在她拽的同时,那张大口也在不断的吸,两股力量交织拉扯,双贞的头发胡乱的飞,脸上红青相加,挣扎的样子十分狼狈难看。   玄慈和玄德两个和尚也未闲着,他们立即取出自己的佛门法器,念经消除以消除那蛇尾眼口的邪性。   佛语响起时,那只大口的吸力确实减了不少,但还不足以将双贞救下来。   张守合看着这一幕,紧张的说:“公主,一定要快些想办法啊,双贞道长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确实如他所说,任由双贞道术如何高超,终归是副肉身,这般在灵花之力与蛇尾妖怪的吸力下拉扯,当然支撑不了多久。   南昭深知这点,她对双贞呐喊道:“道长再撑片刻!”   她快速取下手腕紫珠,念起灵花咒!   接着,她灵花之力跟着增长,双贞的身体便渐渐被她拉引了下来。   眼看就要到达地面时,张守合听后背后远方‘轰隆隆’响,立即回身去看,却见另一条蛇尾足腕急速朝这边爬过来!   “公主!坏了!” 第235章 根本出不去   南昭正全力对付控着双贞的足腕,无暇顾及身后,但听那排山倒海般的巨响也猜到了大概,她额头上已挣出粒粒热汗。今日跟她来此的几名术士中,佛系和尚与风水师遇上这种时刻,打不能打,唯有海纳与双贞能帮上手,可海纳早已不知所踪,双贞更是自身难保,这些人的性命都指望着她,她不能有一丝犹豫,当机立断收回牵扯双贞的花力。   其他三人一惊,以为她要放弃救双贞道长,转身对付朝这边爬来的另一只足腕!   却未想到,她极灵力于手中,在双贞正被吸入腕口的过程中,她蹲下身,右手徒手砸向地面,在花力的冲击下,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变化,被砸开好大一个洞,那个洞前一刻还是普通的泥面,下一刻就变成了动物的肉身,那肉身上有青色粘稠的液体,似乎是蛇尾的血液,在她灵花之力的击袭下,那血肉更显真实,也因此,头顶的足腕吃痛的挣扎了一下,本已到了腕口便的双贞被放空,身子垂直落向地面。   玄德大喊:“道长!”   他们二人急速跑过去,用手接住双贞的身体,几人都滚倒在正在燥动的‘地面’上,而双贞早已在刚才的惊险中失去了知觉,两个和尚好不容易才将他搀扶着,朝南昭这边靠近。   南昭因为早就猜测到他们所在之处正是这只巨大的蛇尾怪身上,所以刚才没有去攻击腕足,就地一击,竟真让她伤到了蛇尾的主身。   这下,蛇尾被她彻底激怒,四面八方的黑幕中,都发出轰隆隆之声,那是有数条这样庞大的腕足朝这边爬过来。   南昭如临大敌的站起身,第一时间将玄德几人挡在身后,当最近的腕足张着大口落下时,她则引花力抵挡。   一次,两次,三次……不断有腕足靠近,他们被挤压在这块震动不稳的区域,连站立都难,南昭一边要保护其他三人,一边要抵御腕足袭击,几此惊险之余,就快要支撑不住时,远处突然有五把道剑带着凌凌道法之光飞来,刺伤了在头顶不断曲饶的腕足!   “灵善公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在混乱中看到几抹身穿道袍的利索身影从暗夜中飞奔过来,心头一喜。   是白眉道长和虚七道长他们!   虽不知他们到底还剩多少人,能在此汇合,已属不易。   她立即引灵花之力掩护他们靠近,不久,就见到一身狼狈的几人。   这一看,心头一紧,最开始进来的白眉五人只剩下两人,而后进来的虚七十人,竟只剩下三人,其余的,全都丧命在了这只巨大邪尾怪口中。   这时,刚才不断攻击的腕足突然缩了回去,在黑暗中消失,周围恢复了平静,连刚才南昭从地上砸出的血洞都变成了来时的泥面。   张守合道:“这邪尾十分狡猾,它见我们回合合力攻之,所以又隐藏起来!而邪尾这种活物,越是平静,就越是酝酿着更大的突击,大家不可掉以轻心。”   白眉回答:“确实,我们最先进入时,发现此地有巨大的兽类存在,我们五人则一起设灭兽阵,这东西假装被我们降服,却在我们放下戒备时,突然突袭,其他三位道友来不及逃,就这般……”   他十分自责,当时要进来查看情况,竟一丝也没有察觉到此地的怪异之处。   “阿弥陀佛——”玄慈两师兄念起《藏地菩萨本愿》为死去的十名术士超度。   虚七关心的问:“公主此行一共几人?又有几人落入了这怪物之口?”   他第二波进来就有十人,心想南昭带人进来,身为统帅应该人数更多,现在见只有五人在此,十分难过。   南昭安慰道:“我们此行只有六人,目前暂无人死去,双贞道长只是晕过去了!”   虚七松了口气,“还是公主技高力强,哎——”   白眉却注意到重点,问道:“公主一共六人,那么还有一人是谁,此刻在何处?”   南昭没回答,是玄德回答:“海纳法师不知去了何处,我们也不知凶多吉少!”   白眉老眉一皱,“原来是海纳法师与公主同来?”   “正是!”   他似乎有所思及,因为此刻危险还潜伏在四周,所以未再继续说下去。   另一术士担心的问:“那灵善公主,我们此刻该如何做?”   南昭已恢复从容之态,她推测:“此蛇尾怪以自身为阵,将我们困于此,趁我等不备突袭食之,见我等壮大团结便伪装隐藏起来,寻机再袭。此怪专食活物,已残害了如此多无辜之人,必须除之!”   虚七提道:“我等于它像刚才这般已纠缠数个时辰,损兵折将不说,已精疲力竭,它虽又进有退,但似乎根本就未伤它根本……不知公主可有何法能将它除之?”   南昭也与它交手了,虽能自保,却深知不过是以卵击石,她沉思了片刻后,目光扫过其他几人,双贞昏迷,玄慈玄德三人又帮不上大忙,在此只会碍事,她说:“此怪庞大如天,我们在它身体中如蝼蚁一般才伤它不得,以我看,若要除之,必须得离开它的身体。”   白眉也早有这种推测,他说:“可我等已在此被困许久,无论从哪方走,那些腕足都不停从地下冒出来,根本就走不出去!”   “张前辈说这蛇尾是栖在海域中,躯体无骨,十分柔软的动物,我们踩在上面最开始感受不到什么动静,但你们注意到了吗,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股诡异的夜风吹来,我们以为是风,但很可能,这是它在不断变幻方位,让我们永远也走不出它的身体,这样一来,它就算不亲手将我们杀死,也能耗死我们!”   听完南昭这番话,他们都觉得不无道理。   她继续说:“再广的海域也有地,再远的天也有边,这蛇尾怪并非无边无际,只是身处其身的我们无法掌控它不断变化的身体,我们要对付它,唯有从它身体里出去!”   所以问题很明确,如何才可以从这巨大的蛇尾怪身上出去!   这时张守合想起了什么,十分激动的说:“我们风水门中要观龙穴宝地也不乏广阔之地,从不因山河广阔受限,那是因为我们每次观风水时,都会选择最有利的佳地,一眼则可辩吉凶!”   “那么在你风水门中什么才算得上佳地?”玄慈问道。   张守合回答:“世上凶吉地无数,不同之地,风水自然不同,但观风水的佳地却都一样!”   他指了指头顶!   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只有站在制高点俯瞰大地,才能不被大地上的事物遮蔽了双眼。   “可是我们又没有一双翅膀,除了那巨大的腕足以外,那有力可借我们于高处俯瞰这怪物?”   白眉遗憾的说:“若是燕落在此就好了!”   燕落所修飞燕技,能飞天自如,这确实难不倒他!   正在几人一筹莫展时,站在一旁沉思的南昭说:“我倒是可以去到至高点,俯瞰一番这怪物!”   几人皆惊,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只见她沉着的脸上势在必得。   “公主要如何去到至高点?”   南昭当即解下背上的布囊,从里面取出一面古老的铜镜来。   白眉也忍不住震惊起来,“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昙镜?”   “正是!”   “传闻中,昙镜中住着一条魔龙,专门蛊惑人心为其行事……”   “确实!”她回答着,手已再引灵花之力,抚摸镜身,“诸位请退后十丈!”   大家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看这架势是有一番大动静的,都互相协助退后十丈。   南昭沉声道:“昙啊昙,我引此力,请你相助——”   随着这一声一出,镜中灵光乍现,随着一阵排山倒海的响动,一条巨大的飞龙从镜中飞出!   而那条巨大的龙在昙镜中,得南昭灵花滋养,早已有了很大改变,竟从原先的蛇身,慢慢长出了龙足,虽还未长全,也是威风凛凛,龙气震慑四方。   它从镜中飞出来十分兴奋,绕着天空飞了一圈,则气势汹汹朝地面飞下来。   几人见状,都以为南昭在引火自焚,无不如临大敌的拔出武器自保。   但昙龙压根没理会他们,直接飞到南昭面前,俯在地面上,将龙头微低,似在向她俯首称臣! 第236章 绝境   传闻中专以蛊惑人心昙龙,竟然视一大活人为主,即便见过千鬼百妖的术士门,也为此叹为观止!   “古书上曾记载蛟龙戏珠,人兽共存,人能与神兽想通,并彻底驯化神兽为战宠,但那距今起码有数千年之久,今日这番景象,我等真是三生有幸!”虚七道长忍不住感叹道。   那边,南昭伸出右手,用充满灵光的右手轻轻抚摸昙龙微低的龙头,目光看过它身上初长的龙足,也有几分惊讶。   “未想你竟能长出龙足来!”   昙龙龙身何等霸气,却在她面前低头时充满了乖顺之感,它张嘴道:“我等了一万年,才等到灵女之花滋养,长出这龙足来,灵女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阿弥陀佛——昙龙说话了!”玄慈大师道:“世事因果循环,蛊惑人心未能如愿,真正了结此缘之人,其实早在万年前就已注定。”   “灵祭一开,万灵归来!”   南昭稍稍回头,她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在九重山中,听骨吱预言。   但原话却是:灵祭已开,万邪归来!   她起初很惶恐,自己有一日终将变成世人口中那等妖物,而今,她已更加坚信自己!   她不活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她的命由她自己主宰。   她对昙龙说:“此处有只巨大的蛇尾怪,我要你载我飞天,为我作翅,除此害人妖怪!”   昙龙听后,更将龙身往下沉了沉,以便于她上去。   因他们已有人受伤,不想耽误,所以南昭让昙龙将他们先载出去,离开蛇尾怪的身体以后,她再乘昙龙回来灭怪。   其他几人听后,却一时没人敢上前。   只因昙龙虽对南昭十分乖顺,但看到其他人时,那冒着红光的龙眼却令人望而生畏,胆战心惊。   南昭又一次感觉到下面在蠕动,应是蛇尾已知他们唤出昙龙,有所动作,她忙喊道:“别耽误时间了,前辈们快些上来吧!”   说完,她第一个翻身跃上了龙背,伸手抓住龙鳞。   白眉见状,也不再磨蹭,第二个上去,紧挨着南昭坐在龙背上,他上去时,昙龙还是躁动了一下,毕竟万年来,从未让人这般亲近过,身为龙的尊严不容磨灭。   南昭感觉它烦躁,便用右手轻轻抚摸了它的身体,这样一来,昙龙又通人性了一些。   紧接着其他几人互相帮扶着都上了龙背。   “当心!”正在最后一个虚七道长上龙背时,邪尾的腕足再一次袭过来,虚七道长的身体被腕足吸动时,玄慈玄德一起抓住他的胳膊,与邪尾的力量相搏!   南昭见状,立刻拔出乾坤法剑,从龙背上跃下,引灵花之力加持法剑,飞快朝那条巨大的腕足冲去。   “我引此力,毁天灭地!”   “哗——”灵花之力斩断那条如山壮的腕足时,发出巨大声响,也因此,吸住虚七道长的力量没了,虚七才落到了龙背上。   南昭亲眼看到那腕足在自己面前坠落下去,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法剑,从未想过自己这一剑,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帮助她。   “多谢了,小道士!”她轻声道,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用力。   “不好!灵善公主!”远处骑在龙背上的白眉道眼犀利,最先发觉不对,他警醒地呐喊道!   南昭突然感觉自己所在的地上又如最先那般在抽动、变化,以至于她双脚不稳,只有摊开双手不停变化位置才能维持平衡。   没多久,她就亲眼见到脚底冒出许多小触手,黏黏的、软软的,细细的,越来越长,将她与昙龙之间阻隔了起来。   昙龙发现她有威胁,立刻跃起龙身要往她这边来,她则看到昙龙身后的黑幕中,有庞然大物正在压近。   “昙!”她大喊一声,好在昙龙可是神兽,也第一时间发现从后面逼近的危险,他敏捷地飞起来,躲开了那如山崩一样的袭击。   那是一只巨大的腕足,比刚才他们见过的所有腕足都还要大,即便是昙龙在那足腕下,也如一般家畜大小。   且昙龙是第一次栽人,飞天时不似它自己时自如,歪歪斜斜,荡得上面的几个差点落下来,好在白眉虚七早用准备,用随身带的绳子将大伙都绑在上面才不止于此。   昙龙躲开那腕足袭击后,便要飞过来救她,但南昭发现,这脚底长起来的触须十分邪门,她身上一块令牌在混乱中落下,立即被那触须包裹融入吞噬,人或者其他活物一旦被这触须黏住,只怕很快就会变成邪尾身体的一部分。   这时,她听到龙背上的张守合紧张的道:“公主,蛇尾的腕足具有再生的能力,砍断之后,不久就会长出新的!”   南昭听后,心头吃人的心都有了!   原以为自己砍了这蛇尾一条腕足重创了它,没想到竟让局势更加危险。   她心知昙龙虽厉害,但若再下来,只怕也会被这不断生长触须黏住吞噬,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命令道:“昙,载他们出去!”   玄慈大师慈悲为怀,这番境地,见她舍身救他们,立刻劝道:“公主不可呀……”   “别废话了,昙!载他们出去!”   昙可不如人类这般优柔寡断,它听了命令,没有任何犹豫,便扭转龙身,朝深黑的夜空飞去。   蛇尾对自己身体里正发生之事了如指掌,怎肯让昙龙就这般将它的食物带出去,它的几只腕足从四面八方过来拦截。   南昭见状,一边躲避着脚底下触须的蔓延,或奔跑或跳跃,引灵花之力为昙龙开辟一条从蛇尾的巨身上出去的路。   只见那危机四伏的巨大腕足之间,那道单薄的身影不断引出强大的力量,而随着昙龙的飞离,她的身影也越发渺小!   白眉是道门高者,性情决然,道骨凌凌,除了五十年前,受引玉人之恩后,这世间还从未有人让他这般敬畏,他内心十分复杂,但为了身后这一众术士,他不得不对其他几位同样心情沉重的术士说:“公主大义,你我必当深记,保全这条性命,斩妖除魔,安此乱世!”   当昙龙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南昭的处境也越发艰难了,那些巨大的足腕未能拦截昙龙飞离,便肆无忌惮的朝她这边挤压过来。   她已为救他们消耗颇大,此刻已然有些乏力,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朝前方奔跑。   突然!从脚底下生起来的触须缠住了她的脚,她整个身体也失去平衡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再一回头,那些不断生长的触须已缠到她大腿处,更以相同的速度朝她的小腹而来,她深知,再不出片刻,她整个人都将被触须吞没!   她抓起乾坤法剑不断的砍,那些触须断了,掉在地上后,又被重新长起来的触须吞没,继续缠绕上来。   所以她这样拼了命的砍啊砍啊,不但未将自己救出困境,反而让触须肆意生长起来。   她周围已见不到一丁点儿光亮,黑暗充斥……   很快,属于小道士的乾坤法剑也被触须卷走,她心中如受重创大喊道:“小道士!”   带着那把剑在身边,就好像是那个清高的小道士还在身边一样。   而此刻,连剑也被吞噬了!   她感到绝望、窒息!   但她不肯放弃,许多次在绝境中都存在的那股希望,还在她心中燃烧,她努力睁着眼睛,等待着什么!   而就在那些触须要将她的脖子包住时,她终于看到了一道蓝色的光…… 第237章 不可放肆   那是从吞噬她的黑暗里,照亮她世界的光啊,混乱中,她伸手抓住了什么,念起了灵花咒。   “哗——”地一声,她身上有一道敏捷的灵影冒出来,抱住她的胳膊用力摇。   “娘亲,娘亲!”   南昭听不见,意识仿佛去了另一个时间,她看到那道蓝光里,有一穿着白袍的人朝自己走来,他惊鸿身姿,昼夜不覆。   “娘亲,不可以!”童钥被关在魂袋之中,按理说,南昭不召她,并不会出来,刚才却有股力量将它牵引出来,一出来就看到那些触须在不停的侵噬南昭,它的怨力也随之而起,原本是黑色的鬼眼突然冒出绿色的青烟来。   “伤我娘亲,都该死!”它狠狠地说,声音也从天真的孩童变得低沉阴冷,仿佛是从不断涌动的邪尾身上发出的。   接着,它所在的地下也开始冒起这种青烟,与南昭第一次在仙子林见到童钥一样,它的鬼力从地下不断冒起来,而这次因为是在邪尾身上,所以这些绿色的鬼气伴随着腐败的臭味飘起,促使那些刚刚才生长起来的触须逐渐腐烂,不断冒起绿色的气泡,犹如肉在沸锅中煮烂一般。   “娘亲,娘亲!”童钥抱着南昭的身体,让她从那些腐肉中飞到了半空中,她意识醒转过来时,周围属于蛇尾的腕足都因为童钥的腐烂之气不敢再靠近。   “女儿——”她伸手去抚摸童钥的鬼脸,目光移开,却未见到似曾见过的那道蓝光。   是她看错了吗?   他其实根本就不在此……   也许吧!   她不再多想,虽然童钥出来将她脱出危境,但她们此刻还在这只巨大的蛇尾身体里,要如何出去呢?   突然,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巨大的龙吟声,她抬头看去,见昙龙独自飞了回来,直朝它这边过来。   蛇尾自然知道昙龙是回来接她的,立即伸出五条腕足去缠绕袭击,昙龙龙身灵敏的躲过这些阻碍,眼看着就已来到南昭的头顶。   她大喜道:“女儿,快带娘亲上去!”   童钥听话的架着她,乘鬼气飞去,落在昙龙的龙背上。   又是两根巨大腕足袭来,昙龙早已在这过程里愤怒难耐,张嘴就吐出龙焰,腕足吃痛地往回缩。   “原来你怕火!”南昭窃喜的说:“砍掉的足还能长出来,火少你成灰烬,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长一副身体出来!”   说罢,她伸手抚摸昙龙的背脊,以示命令。   昙龙因她灵花之力加持,早已与她意念相通,飞绕在那些腕足之中时,不断吐出龙焰下去,蛇尾的那些腕足和整个身体都燃了起来。   已离开蛇尾身的白虚等人站在远方的高处,亲眼见到刺目的火海之中,龙身任意翱游翻滚,如鱼得水,实在惊叹。   此情此景,千年难见!   “虚七道长,请助贫道一臂之力!”白虚取出自己的道剑来,手持一道道符,朝天空一扔,道符自燃。   虚七猜测道:“莫非道长是要……”   “正是!”白眉点头,随后挥舞着道剑呐喊道:“风起——”   “呼呼——”风真的吹来的,最开始只有少许,紧接着就狂发大作。   风朝那片火海卦去,使正在燃烧的火海更加难以控制,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整个蛇尾的身体。   这下,蛇尾受到重创,被烧回原形,从如地般巨大缩小得只有一张桌子般大小!   “有了!”几人迅速从山坡上跑下去查看。   南昭也带着童钥从昙龙背上跳下来,走向那还在燃烧的蛇尾,此刻,蛇尾还未被烧死,不断的挣扎着。   “灵女饶命!灵女饶命!”   她冷沉着一张脸,抬手引出灵花之力将火焰熄灭,才得以看清楚这蛇尾原型,就像一只巨大的海蜇,围绕着身子长着几组长长的足腕,被龙焰烧过之后,皮肉黑乎乎的,它趴在地上求道:“灵女饶命,本小仙从今往后,愿听灵女之命!”   她问道:“那北平村整村的村民是否已被你吃了?”   蛇尾害怕的回答:“是,我在生死门中被压了三百多年,实在是饿极了,还望灵女大人不记小人过,若灵女肯放小仙一命,从此以后小仙绝不在为祸百姓了!”   “哼!”她不客气的说:“饿极了就吃人,让我怎能敢相信你从此不再做孽?”   她不但不信,还忘不了那些被它吃掉的同道中人,所以,今日这里绝不能留了它,她转头问白眉:“以道长看如何处理它?”   “公主,此妖作恶多端,应当就地灭之!”   她再问佛门中人的玄慈道:“以大师看,又应如何处置此妖?”   玄慈俯身答:“阿弥陀佛,佛语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此孽害人无数,已然被魔困心,并非真心悔改!”   连和尚都要它死,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南昭却不想让白眉以他们道家的法子灭了此妖,她手一抬,对童钥说:“女儿,这是你的食物!”   正等着这句话许久的痛钥开心的从她身上跳下来,张着大嘴就朝蛇尾扑去。   蛇尾早已无力反抗,心知今日难逃一死,也不再求饶装弱,反而凶狠的说:“你终将被送到他手上——灵女,你是逃不过两千年的命运的!”   南昭不知这话是何意,正想问个究竟,童钥已几口就将蛇尾给吞进了肚子里。   “娘亲,饱了——”吃了整个蛇尾的童钥满足的摸摸肚子,还不望对着边上忌惮她的白眉等人露出鬼脸。   天边有微光渐起,是黎明的霞光。   为祸北平村的巨妖蛇尾就这样被铲除,南昭心中却有疑惑,蛇尾死前那句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时,远处的土路上传来马蹄声,所有人都转身回看。   南昭却不惊讶,因为这儿已许久没有生人出没了,他们已离开云州大营一整夜,必然是云州那边派人来寻他们。   很快,领路的人发现这边有火光,大声喊道:“灵善公主!灵善公主!”   他们几人迎过去,最先看到的是寻龙,后面还有杜牛以及正道营的术士。   “灵善公主,你们可安好?”杜牛问道。   “有道友离去,算不得安好。”南昭沉声回答,看到前来的人中,竟然还有海纳法师。   她眸光一暗,手引灵花,就朝海纳袭去,海纳早有防备,用法术抵挡,身子更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脸愤慨不解的说:“公主这是为哪般?”   南昭冷声喝道:“你说为哪般?”   若不是昨夜她迷糊中看到的那道蓝光将童钥放了出来,她此刻已死在蛇尾身上了!   昨夜海纳本该和他们一起,却无故失踪,之前他也有意推诿,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我不懂公主这是为哪般,昨夜走着走着与公主几人走散了,后来发现前方有大问题,知道你们遇见了不测,立即赶回去搬救兵,没想到公主不识好歹,一来就动手!公主莫不要仗着自己身份高就任意妄为!”   “我今儿就任意妄为了,你拿我如何?”说完,她又一次引力袭去。   海纳这次竟没躲,硬生生的吃了她一道花力,整个身体滚落在地,惊到了众人。   白眉虚七等人未说话,玄慈玄德更没有说话,唯有与海纳同来的术士们纷纷为海纳报不平。   “公主殿下,海纳法师心急火燎来救您,您这不讲道理啊!”   “真是狗咬吕洞宾……”   南昭一想起他们遇见蛇尾的九死一生,就气不打一出来,继续引花力打海纳。   “南昭!”突然,人群后面响起一道男声,才促使她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不久,周仰从后面疾步走上来,少有对她严厉的语气说:“不可放肆!” 第238章 柳叶叶   “九哥……”南昭未想到周仰也来了,惊愕之余,还有一丝难受。   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质疑她为何会对海纳这般,仗势欺人也好,不明是非也罢,但她始终相信,那个一直支持她的九哥绝会不问原因站在她这一边。   可为何,此时他却走出来阻拦自己?   周仰很快就来到她身边,不过,她任然没有听话的退下,周仰才轻声劝道:“南昭,听话!”   南昭不肯,她解释道:“九哥,前不久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一只巨大的蛇尾怪身上,若非我招昙龙相助,也许此刻还未脱险,但这海纳,本与我们一起,也同入了蛇尾怪的身体中,其他所有人皆寻不到出来的路,他何以出来,还直奔军营搬救兵?”   在正道营还未组建时,晋国之人没少进过生死门,最先他们也要寻童钥,但后来童钥被她先得,以海纳的作风,肯就此罢休?   得不到童钥,找其他邪物来代替,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的猜测也只是空口无凭,这儿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周仰不可能因她一面之词就任她妄为,他说:“南昭,你就当看在九哥的面子上,将右手放下,行吗?”   她抬起的右手灵光覆盖,只要她愿意,别说海纳,这儿所有支持海纳之术士她也可不放过!   九哥甚少会求她,虽不甘,但也不得不将手放下。   瞧她退下,海纳一党的术士却不肯罢休,抓住话柄继续道:“我等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降妖伏魔,匡扶正道之仁举,灵善公主却仗着自己是正道营统帅就目无法岗,狂妄无礼,这样的统帅,让我等如何信服?”   南昭冷笑,她认统帅之位不久,大有不将她看在眼里,还视她为妖女之术士,她本想以德服人,但经过昨夜的凶险之后,她发现,玄门中不怕妖魔厉害,那些妖魔她能一一除之,那么这些潜藏伪装在她身边,似是同盟,却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散了她魂之人,还更为可怕些吧!   在旁的玄慈大师走出来道:“阿弥陀佛,此言似有不妥,贫僧入正道营数日,未曾见过灵善公主有过任何狂妄无礼之举,反而,她从不以自己公主身份自居,与同营术士说话,从来皆以名讳自称,想必在站许多人都知道的。”   对方反驳道:“是呀,今日之前,我们也皆以为她就如表现那般谦虚,现在看来,不过是作给我等看的!现在装不下去了吧?”   “就算灵善公主冲动行下了鲁莽之事,但老衲相信,是出必有因!”   “有何因?倒是说来辩辩,哪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的?”   南昭确实冲动了些,但前不久还在的人都死在了蛇尾手里,她明知海纳与此必有关联,又如何能心平气和与他演戏?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白眉道长竟然直接开口质问道:“海纳,昨夜你与公主几人一起进了蛇尾之地,如何会走散?”   海纳也没想到,从来不过问这种事的白眉竟也加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到先前的镇定自若,他回答道:“我确实发现那地方有些邪乎,但不敢肯定,所以便单独在周边去查看,哪想,就再找不见公主几人了!”   “以你所说,你事先并不知那是蛇尾之地?”白眉挑眉,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海纳点头,“若非你们此时与我讲,我也不清楚其中到底是何翻景象,公主若仅以此便断我生死,我海纳不平!”   周仰便轻声问南昭:“你可有证据,证明海纳与此妖邪有关?”   要说证据,她自然没有,所以一时无话。   周仰从她的神情得到答案了,在众目睽睽下,只能沉声责道:“你一定是因营中道友因此而死难平心愤,但下次莫要这般草酸行事了,知道吗?”   “九哥……我……”她心中委屈,却又深知周仰对这悠悠众口多么在意,只好吞下这口气。   回去的路上,她与周仰同乘一辆马车,一句话都未说。   摇曳的马车中,她平静的望着时而被风掀开的车帘外,想到昨夜在蛇尾身体中,那些不断生长的触须淹没她的瞬间,所见的那道蓝色的光……   是他真的在那儿吗?   还是她濒死前的渴望?   本以为已将对那人的执念放下,而今却不知是真放下了,还是暂且逃避割舍。   一想到那个人,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任然无法平静。   “南昭,你是否在生九哥的气?”   她摇了摇头。   对方却是不信的,他说:“我知,你因九哥不相信你而难过,但九哥这样做……”   她抬头看去,不忍看九哥为此担心,接过话来说:“九哥这样做是顾全大局,南昭知道!”   周仰告诉他:“海纳就算有旁心,你也不该当众出手,这既不能真的解决问题,更是他人愿见的状态!”   别人拿此做话柄,只会让有心人快意。   她低头回答:“今日是我鲁莽了!”   回到云州,蛇尾怪虽然已落幕,但那似乎是生死门开之后的一个开始。   而在有关生死门的各种邪祟之外,一件欢天的大喜之事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那就是泰安王的大婚。   上次与明月公主说过,择日会去驿馆拜会,营中琐事繁杂,她一时未想起,明月公主那边却主动派人来请。   她本想推脱,但想到此女终究是要与九哥共度余生之人,往后还是这炎国的皇后,还是去吧。   自来不喜欢人跟着,所以她独自乘坐明月公主来请的马车到达东驿站,明月早已命人煮上好茶等候。   南昭跟随侍者步入,与明月公主闲话几句,不过是近来云州的天气等闲话。   “姐姐早前听闻妹妹是青州人士,得巧,前两日姐姐觅得一位青州的琴师,琴技了得,这儿就请来为妹妹弹奏一曲。”   说完,明月拍拍手,一抹靓丽的女子身影随后出现在模糊的屏风后。   南昭许久没听过有关青州的事了,一听到那熟悉的琴音,也忍不住抬头看去。   还记得,第一次与沈如故去花楼里,听到的琴曲便是此曲,而那时弹曲儿的人,姓柳,名叶叶! 第239章 旧识   是青州的花姐儿们都极爱这首曲子,还只是凑巧?   南昭视线下意识的停留在那屏风后面,也不知,那后面坐着的女子是何模样呢?心中甚是好奇。   明月公主落落大方的道:“妹妹,我们很快就将成为一家人了,姐姐为妹妹特别准备了一件礼物。”   她招来婢女,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端出来,那物装在一个锦盒中,那锦盒上还盖着一个红色的锦帕;明月公主亲自用手揭开,打开锦盒给南昭展示。   “此玉是我乐国的一块宝玉,它玉身晶透明净,其中有一块玉子,听闻是数百年前,一位仙女的眼泪所凝结而成,得此玉者,便能很快寻得自己的如意郎君。”   南昭听到如意郎君时,本是不在意,心中更是嘲讽,如今于她来说,不论是人间还是地狱,再无她的如意之人了,这样一块宝玉,又有何用。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明月公主道:“其实,先前我也不信,直到得到这块宝玉后不久,便收到了从炎国来的请婚书……”说到此处,这美艳老沉的公主也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来,她说:“泰安王殿下是人中龙凤,谦谦君子,这世间哪儿能寻觅到这般妙人呢!”   南昭一直对此女多有防备,这是头一次,感觉她说的是真话。   她也还记得初见九哥时的那天,即使冰天雪地,恶意满满,但他出现时,却带着温暖。   这样的美好的九哥,自然可得天下女子的倾慕,明月即使贵为一国长公主,却也是个拥有凡情的女子呀!   她目光盯着那块宝说:“这般说来,这块宝玉,当真是有用了!”   “嗯,如今,姐姐也用不上这块宝玉了,所以,送给妹妹,希望妹妹也能早日寻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南昭接过那个锦盒,道谢后,先放置一边。   屏风后面,琴师的弹奏也接近尾声,她特意赞道:“这位师傅琴技超群,不知是位怎样的人,南昭十分想结识一下!”   明月公主听后,露出为难之色,“妹妹有所不知,这位琴师性子有些孤冷,不愿与旁人过多接触。”   “哎。”她故作遗憾说:“本以为都是青州人,这位师傅会想与我见一面呢!”   对方听此,也似觉得贵客有这样要求,若是不满足,有些过意不去,便委婉道:“不然姐姐遣人去询问一番,问问先生可否出来相见。”   婢女很快就去到屏风后面询问,里面那位琴师艺名叫着止情,其实是一女子,因琴技好,被尊称为先生。   不久,婢女就出来禀报:“止情先生说与灵善公主是旧识,愿意与灵善公主在后堂见面。”   听到这个,南昭心中‘咯噔’一下,似有尘封了数年的未放下的旧事被掀起一阵巨浪,她不确认这旧识到底是谁,但心中大概已有了几分猜测。   她由婢女引着到达后面的后堂,也是如前面宴客厅房一样,此处布置的书香雅致,她从卷帘后进入,便见一倩影背对着琴台坐在垫子上,身前摆放着一面铜镜。   南昭从后步入时,并不能视对方容颜,但那背影确实十分熟悉,她朝前走去,模糊看到一张漂亮的女子脸在铜镜中出现。   “柳——叶叶?”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   那女子本对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在发呆,听到这名字时,眸光活了,微微转动身子,面相她这边。   南昭看到那张久违的脸时,防备与讶异立刻涌了上来。   当初柳叶叶是被她师父道神抓去,后来就再无音讯,这么久了,她以为此女早不该在人间,就算在人间,也不该是从前那个柳叶叶了!   因为她更忘不了,闻晔的模样。   ‘沈如故’曾说过,闻晔复活,需要一具肉身,柳叶叶是闻晔给自己准备在这世间的一副皮囊。   所以,眼前的女子,到底是柳叶叶,还是闻晔?   “昭妹妹,许久不见!”柳叶叶微笑着说,那身上没有一丝邪魔之气,就是一个普通女子见到旧识的模样。   “你去哪儿了?”南昭站在原地,还是那满脸防备的神态。   对方苦笑了一下,再也没有当初青州第一花姐的傲气,而是经历过苦难后的无奈、沧桑,她叹道:“没想到,许久不见,我还是这流离在达官贵人们身边的艺女,而你已从当初那被人嫌弃作践的小道姑,摇身变成了公主。这世间之事,真是有趣。”   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哀怨,南昭不禁想起曾经在花楼里,沈如故挥霍重金为她赎身时,她幸福的模样。   那时的她,当真以为找到了安放余生的良人了吧?   可是,却未想到,事与愿违。   南昭心中疑惑重重,她几步到了柳叶叶身边,抓住她的手仔细翻看,更毫不顾忌的围着她身体走了两圈,试图在对方身上发现什么疑点。   柳叶叶也没有当初的娇性了,十分配合的由着她,最后才十分轻蔑的说:“听闻你在云州捉妖怪,受百姓追捧爱戴,怎么了?觉得小女子是妖怪吗?要杀了我?”   她已看得再仔细不过,柳叶叶还是那个柳叶叶,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当初沈如故那样紧张她的生死,后来她被道神抓走,这么久了,突然出现在云州,明月公主身边,以这样的身份……这绝非是巧合。   是有何阴谋?   这时,明月公主与侍女也从卷帘外款款步入,见她抓着柳叶叶的手,露出诧异之色,“妹妹这是……”   南昭也知道这有些失礼,毕竟也没有发现什么,只好放开柳叶叶。   “灵善公主曾与止情在青州有过几面之缘,算是故交,所以见到我,有些激动吧,毕竟,是同乡。”柳叶叶为她解围道。   她也没接过话说,不过明月公主听后,很是善解人意的说:“既然如此,妹妹与先生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姐姐就不打扰了!”   她也有许多大婚之事要去打点,便留她们二人单独在此。   南昭等明月等人离开后,才沉声问道:“你在泰州被抓走后都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云州?”   柳叶叶收起刚才明月公主在时的温婉,又恢复了先前的幽怨之色,她步到琴台后缓缓坐下,并不急于回答南昭的问题,反而问她:“你最想知道的,只怕是那个人当初为何那般对我吧?昭妹妹?” 第240章 柳叶叶   南昭已做到面无波澜,但对方深看她黯淡的眸波时,依旧从中找到一丝隐藏的光,苦涩中纠葛,似曾相似,她轻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如天上皓月,在烟花之地为我印上辉光,他听我弹这一曲《相思》吟星辰昨夜风,西畔桂堂东——身为青州花魁,自然有许多贵人愿意为我一掷千金,但我虽出身青楼,却一直在等一个可以与我观星辰揽夜风的知心人,他会不计我出生、不在乎我过去,怜我如花,宠我如梦。而第一眼见到沈公子……”   她还如第一次一样,趁他为沈公子,就仿佛她还身着那身轻缕衣,初次为他弹奏《相思》。   “第一眼见到他,我便知道,他是我一直在等我之人,后来,他洒万金为我赎身,带我离开那污浊之地,他抱着我在耳边说,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失去我!”   南昭心头一紧,问道:“你说什么?他对你说什么?”   柳叶叶从她激动的眸光中发现了什么,猜测道:“怎么,莫非,他曾与你说过相同的话?”   她已发誓,有关那个人的所有都要放下,但早已尘埃落定之事再次重提,她任然未能心若止水,反而是柳叶叶比她看得更透彻,更清晰。   “那时,我喜雪茶,他便专门派商船去风州采购,一并购得茶田供我来年之需,他花重金请青州最有名的师父为我制琴,名作朝夕,是要与我朝朝暮暮,夕夕相对,所以他与我说的所有情话,我都深信不疑,那时我只以为,这世间之物皆可有假,唯有如故待我真,可是其实呢?我不过是他前世的一枚棋子所来的分身,他对我好,说爱我,生死相随,皆不过是他为一己私利的谎言!”   柳叶叶说到此处,转身刹那,掀倒身边的铜镜,镜中映照出她怨恨却不时绝色的容颜。   她红了眼眶,却到最后,也未能流出一滴泪来。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眼角,下巴,痴笑起来,“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每日都期盼着他会来救我,我等了好久,却都未等来他半点消息,我恨掳走我之人,无论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回以蔑视,直到那日他们带我出去,在梅山乔家山庄,我亲眼见他揽你怀中,为你对付那些要害你之人,他看你的目光,与曾经看我时,一模一样。但我依旧不信,那怎会是我的沈公子呢?我的沈公子,眼中只有我,他明明对我说过,他不爱你,娶你只是无奈。呵呵。”她眸眼一厉,“原来,妈妈从未骗过我,这世间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之徒,他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皆是假的!通通是假的!”   “你是说,在乔家山庄,欧阳嵩那次,你就已在那里?”   那次,欧阳嵩是被道神害死,她知道,道神在附近,却没想到,其实柳叶叶当时也在。   “不仅如此,我还见他为你在永乐坊抚琴、见他牵你手、在古街上缓走,见你身有死劫,他背着你,与你说曾对我说过相同的话,我曾因为看到这些,痛恨你们,想将你们碎尸万段!可是当见到他弃你而去,躲在面具后形同陌路时,我才明白,你与我一样,不过皆是他的一枚棋子,子废则抛,情爱,不过是迷惑你我的药而已,哈哈哈——”   若是曾经,她也许还会念及曾经与那个人之间的过往,而天真的以为,他爱她,离开不过是情非得已,但当见到同为分身的沈如故在眼前死去、知道他活过数百年,都在等待酝酿的今昔时,她不得不承认,引玉人的心是死的,他太强大,强大到这凡人的情爱不过是一粒沙尘,渺小,卑微……   柳叶叶音调升高的告诉她:“你现在也该知道他是谁了吧?他不爱你、不爱我、甚至前世的闻晔闻昭,他通通不爱,他所做的一切,皆为了他自己!”   闻见这般笃定的语气,南昭又一次细看了一番柳叶叶,听她回忆那些过去的细节,怎会那般清晰?   若说道神可以助她去到乔家山庄等地,倒也不奇怪,但那些发生在云州还有国公府之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见到的,那些都是亲眼所见?”   对方反而反问她:“难道我所见是假?”   柳叶叶说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印在南昭的记忆里,自然不假。   “你回来——或者说,他们让你到此,就是想与我说这些吗?”她开始逐渐恢复冷颜,不管柳叶叶到底有何目的,她终究都是闻晔的分身。   她回想起以前真正的沈如故死前,有几次见到一个貌似是闻晔的女鬼,但是她搜遍了整个国公府都未将那女鬼找出来,倒是见到了闻晔的幻觉。   所以她猜,闻晔根本就未真的亲自见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而是闻晔掌控了她的意念,让她看到了所有!   “你所想甚多,你也听到了,我已又名止情,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人或情付上这颗真心,我来此并无敌意,仅仅是来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何物?”   柳笑笑深意一笑,回答:“灵善公主想知道吗?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说完,她轻轻俯身,换了一副姿态谦卑说:“公主慢走!”   南昭还未搞清楚她身上有关闻晔的阴谋,本不想离开,这时,明月公主的几个侍女听到柳叶叶送客的声音,都步进来请她,毕竟不是国公府,她不便造次,只好带着疑惑离开。   从驿站出来,她没有立刻回去军营,而是直奔陇西府,一来,上回皇上头疾犯,虽被她控制住病情,不过后来她去处理蛇尾怪事之后就再未来看望,二来,她九哥今日一直都在此敬孝。   到了皇帝的寝卧外,寻龙过来行礼。   “九哥可在里面?”   寻龙点头,她便要迈步进去,却没想到寻龙伸手将她拦住,她皱眉,“寻龙哥,你这是……”   平日他们最是亲厚了,即便在外人面前尊称她为公主,但平日里还是当她亲妹妹来宠的,她要去哪儿都抢着领路,拦路还是头一回,所以她十分诧异。 第341章 空棺有猫   说别人倒无妨,这番来说,她似乎也成了旁人。   再看看寻龙,多半是这厮脑筋太死板,若是九哥在此,才不会将她挡在门外呢,这样想着,南昭也不愿去为难寻龙,只好在外等候。   周仰从内出来,已近暮色。   “南昭,你怎么来了?”   与往常一样,周仰见到她,习惯性走近来。   她没有说其他,直接告诉他:“九哥,我见到柳叶叶了!”   奇怪的是,对方却没有预料中的惊讶,他说:“就是当初青州万花楼的那个花魁,是吗?”   “九哥也见过她了?”   周仰点头,“前日,在驿站见过她为明月公主抚琴。”   南昭怔了怔,“那九哥为何没与我提起?”   他最是清楚,当初她还有你那个人与柳叶叶之间的纠葛才是,就如现在,她见过柳叶叶后第一时间,便来告知。   周仰却沉声回答:“九哥见到她时,也想告诉你,不过那时你还被困在北平村,后来便见你要顾虑之事甚多,所以以私下派人去调查,此时还没有消息,所以便未与你说。”   原来如此,看来是她想多了,不过她一直有个疑问,当初那个人不曾给她答案,兴许九哥能为她指点迷津。   她问道:“九哥,在青州的万花楼时,你曾与他一样,欲花重金为柳叶叶赎身,原因是什么?”   对方笑了笑,如实回答:“你也知那些年我为寻你走遍大江南北,后来终于见到你,不过你却已与沈家公子成婚,对于这沈家公子,外面的传闻多是重病少爷,不过天机府的探子却探到一些与传闻不同的消息,我当时就觉沈少爷有问题,后来探子更打听到他曾去万花楼低调赏过两次花魁柳叶叶弹琴,却一次也未要求见面,所以当晚,我则是想去看看这位柳叶叶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让这位装病的沈少爷这般眷顾。”   原来当时,周仰就猜测过,‘沈如故’的病有问题。   于是那夜,他们阴差阳错的撞在了一起!   只是,这个答案,并未解开南昭心中的疑问。   那个人曾说,他将柳叶叶留在身边,是唯恐被闻晔复活,作以肉身。   但如今看来,柳叶叶并未被闻晔作以分身,而他曾经对柳叶叶的感情,又有几分真假呢?   “南昭,你又想那个人了吗?”见她低头不语。   南昭摇头,“只是担心,柳叶叶说要回来拿回属于她之物,这一定与闻晔有关,我担心道神一派,很快就要掀起一场大战!”   而她在正道营中地位不稳,营中全是玄门中人,表面正道,但实质如道神一样拥护闻晔的人,又有哪些?   周仰自然知道她所面临的这些困境,但此刻他更担心的,却是她的身体。   “南昭,你从北平村回来,休息了多久?”   她愣了一下,九哥不回答,她都差点忘了,自己一直未合眼在处理营中事宜。   “我还扛得住,倒是九哥,明日即将大婚,你今夜还在这照顾皇上……”   周仰摆了摆手,说:“父皇病情不稳,若非婚期关系重大,本不该此时操办的。”   说着,殿内传来皇上惊恐的声音,呐喊道:“滚开,你们皆要害朕!滚开!”   “皇上,我是曹桂仁啊!”   “滚!”   南昭听此,皱眉问道:“皇上这般臆想,是因头疾所至?”   她记得上回见皇上,他还只是头痛难忍而已啊,怎么短短几日,病情还加剧了?   “不然……”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随后来的寻虎打断了!   “王爷!”寻虎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怎生了?”   “今日吕道长的棺椁已经挖出来了,可是……”   南昭目光紧张的看过去,“可是什么?”   “里面是空的,吕道长的尸身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当时都亲眼看见他被埋进去的,且那英烈陵中的墓地,并非寻常人家的土坟,一场大雨都能冲垮,那可是敦实的墓石一块块砌出来的。   此事不简单,她一刻也未多留,当即就让寻虎带她前往英烈陵查看究竟。   周仰因为要照看皇上还有大婚之事,并未一同前往。   英烈陵,天色已黑,一路的陵道阴森安静,他们骑马的声音在林间肆意回荡。   “灵善公主!”早在此等候的守墓人迎上来,南昭记得他,名叫林十三,祖辈都是在此守墓的,他爹叫林十二,他爷爷则叫林十一,因为一家子阴德深厚,所以八字十分硬。   南昭让林十三带路,直接到了吕东来的墓前,在这儿的还有一队专门由周仰派来起墓王府卫。   不过,这十来个人,她并不太熟悉,因为皆是近段时间新入王府卫的新人。   “公主请看。”林十三指着移了半截棺盖的棺材给她看。   南昭接过寻虎手里的火把,走近了往里头一照,依稀能看见一些当初下葬时的陪葬品,确实不见吕东来的尸体。   她命令道:“将棺材盖全打开!”   林十三脸色有些顾虑的说:“起棺不尽开,开了晦气啊,公主!”   这是他们守墓人的规矩,在南昭这儿做不得数,她说:“开吧,有晦气我接了!”   寻虎刚才回去禀报前就已经想全揭棺盖了,也是听了林十三的话,没敢全揭,现在有南昭在,也没啥好怕的了,马上命令下面的人将那足有几百斤的棺盖抬开。   南昭就站在旁边举着火把,盖子一开,里面突然跳出来个东西,这可把旁边抬棺材的几个莽汉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棺材盖直接丢了,往后面躲。   寻虎更是拔出了长剑,当既要对付那个东西。   只有南昭还算镇定,因为那从吕东来棺材里跳出来的东西很小,黑色的,毛茸茸的,她定眼一看,竟然是只猫。   “嘘——”她伸手作势让旁边的人不要大惊小怪,她小心翼翼的朝猫走过去。   此时,那只猫从棺材里跳出来,看到这么多人,立着浑身的黑毛,露出尖利的牙齿很是凶猛的视着他们。   林十三劝道:“公主小心啊,棺不见尸,有可能是棺主生前被人下了咒,这黑猫邪乎啊!”   南昭却不怕,她来到黑猫的前面,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对黑猫说:“来,来!”   那黑猫刚才还在炸毛,一看见她手上的灵花,猫眼里也印出了灵花的红光,接着,便慢慢朝她走过来,并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就像是她养的猫一样。   旁边的人很是震惊,寻虎猜测道:“莫非,这是吕道长变的?” 第342章 小道士回来了   吕东来的尸体不见,旁人能联想到此,南昭在一看到黑猫的眼睛时,也是这样想到。   这黑猫有一双见了天的灵眼,可视魂体!   莫非,当真是由吕东来变化而来?   这时,黑猫已然来到她面前,竖起的猫毛已缓缓顺落,但嘴里却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示威,又似在防备。   南昭伸出手去,想抚摸猫的毛发,却听林十三劝道:“公主不可,此猫很是邪乎,不能确定就是已逝吕道长变幻而来,冒然触碰,恐有不妥!”   他们守墓人禁忌繁多,所以事事小心谨慎,南昭却全然不同,从誓要成为灵女开始,她就在与世俗的法则背道而行,伸出的手未收回,轻轻的落到了猫头上。   猫未躲闪,也未再发出那示威的声音,竟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南昭坐在地上,用那双透着灵光的眼睛视着前面的人,这些人都惊了一跳,“这黑猫这是……”   全然不知,黑猫为何这般表现。   不惊,不逃,不慌,不乱!   这哪儿是只猫的样子,分明像个有思想的人!   南昭却因此嘴角上扬,脑海里突然出现有个小道士,每次都跃上房顶,侧躺在房顶上的背影。   他总会选择与常人不同的方式来解释自己,即便他变成了一只猫。   她再靠上去,再伸手抚摸它背上的黑毛,猫依旧未逃,她便伸手将它抱起来放在怀里。   其他几人见状,除了惊讶以外,也不敢再说其他。   南昭便下令道:“将棺材封盖,再入墓中,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   “是!”   她取来随身的一个布袋,将黑猫装进去,马不停蹄的回到营中属于自己的营帐,遇青阳子前来禀报:“阿昭,这两日师叔已与寻查司各令整理出了生死门石棺邪祟详细,并编写出了查寻和对付的方法,你看看如何!”   这是营中大事,她不敢耽误,赶紧拿过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翻阅,点头道:“百足妖为形妖,唯有火可伤它,且普通的火还伤它不得,用道家三清火可行——此妖还喜欢阴暗的地方,西边群山有一处地方常年不见阳光,是它最佳去处——”   她抬头问道:“那处地方可有查探过了?”   青阳子点头:“我们寻查令已进去过了,怕惊动它,未敢深入,不过却有发现百足妖的些许行踪!”   “那明日则命白眉道长带人过去除妖吧!”她令声刚落,身上布包里的黑猫从身上跳下了地,优哉游哉地跳到桌子上,闻了闻放在桌面上的一个茶杯。   茶杯里还装着南昭下午出去时未喝的凉茶水,南昭便想起吕东来没什么喜好,但不喜过夜的茶,凉茶亦是,她忙去泡了湖新的茶倒在杯中,吹了吹,放在桌面上,黑猫则慢慢走过来,直接用嘴去舔茶喝。   青阳子一眼就看出这猫有老头,他疑惑的说:“阿昭,寻常猫都用足点水的!”   她笑了笑,回答:“它确实不寻常!”   “师叔可曾知晓,有人死后,尸变做猫的故事?”   对方眉须一扬,马上就听出这话中之意,“这莫非是哪位亡人所化的猫?”   “八九不离十!”   青阳子则用手抚了抚胡子,一板一眼的说道:“道家大乘中,入仙者,可化肉身为动物,继续留在人间。”   都说是入仙者,自然不是普通道者能有的本事。   南昭点头道:“我曾在小道士的意念中看到,他出生时,乘紫气由东而来,有道骨仙姿,一悟真人才给他取法名吕东来。”   青阳子却有一疑问提到:“不过贫道听闻当初吕道长死时是自封了命魂不得解才窒息而亡,既如此,即便是有化猫的仙魂,没有外力相帮,也很难在入土后这么久化作猫,等你去将它挖出来!”   若不是她始终放不下吕东来被封的命魂,再起棺查看,这只黑猫在那法棺中,也会被活埋至死的!   她若有所思的说:“外力相帮?”   她还记得吕东来死那日,她曾引灵花之力前去帮吕东来解魂,却看到仙姿般的吕东来与公子寐在一起。   醒来后,吕东来已无救活之可能,她当时则以为那不过是她见到的一个梦。   但现在,她却不那么肯定了!   若那并非是梦,而是吕东来的命魂确实在那时被公子寐救出来了呢?   青阳子走后,南昭独自在桌前站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猫眼看,而那黑猫,也不甘示弱的回盯着她。   “小道士,就是你吧?”她问道。   黑猫没有回应,仿佛用沉默在抗争着什么,这点儿,倒颇有点儿那小道士身上的倔强。   她商量的说:“这样吧,要是的话,你叫一声,让我有个底儿!”   她觉得这猫,肯定听得懂自己话的,但等了许久,那黑猫都不叫,她有些急了!   “你倒是叫一声啊!”   猫不叫,身子一软,直接躺在了桌面上,两只猫眼还看着她,仿佛是在说,你能拿贫道怎样?   “行啊,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判别!”   黑猫听后,用舌头惬意地舔了舔爪子。   办法?你个小灵女能有何办法?   南昭双手叉腰的警告道:“你可别逼我哦!”   黑猫任然充耳不闻!   她点点头,当即就摸出腰间的魂袋打开,将里面的童钥放了出来。   “娘亲!放食了吗?”小鬼娃一飞出来,就发馋的问。   南昭指了指桌上的猫说:“咯,乖女儿,那只黑猫是你今晚的晚餐!”   小鬼娃很是开心,转头看向黑猫的方向,顿时就嘟着小嘴说:“娘亲,这只猫的肉不好吃,是苦的!”   南昭得意一笑,直接走过去,抓住猫脖子将它从桌子上提起来,冲着它猫脸吼道:“听到了吗,吕东来,你是人的时候肉是苦的,变成猫了,肉也是苦的!”   “喵呃——”黑猫似被揭了老底,有些老羞成怒的咧嘴嘶叫。   她也不怕,下一刻,便将黑猫紧紧抱在怀里,开心的说:“就知道你乘着紫气出生,苦修十七栽,绝不甘这般离开的!你回来了!回来了!” 第243章 畜生   “喵——”黑猫被她紧紧搂着,发出一丝不悦的叫声。   不远处的童钥见状,颇有些不满的说:“娘亲,何必抱这蠢猫,它可嫌弃你!”   南昭发现童钥似乎能听到身为猫的吕东来说话,她回头,好奇的问:“它如何嫌弃娘亲了?”   童钥回答:“它说男女授受不亲,让你莫要抱它呢,娘亲抱我吧!”   说完,就靠过来。   黑猫趁机从她怀里跳出,回到桌子上,突然对着旁边摆放的一个盒子发出“呜呜”的警惕声。   她忙看过去,那盒子是下午明月公主送给她的宝玉,据说可以为人带来好运。   童钥也发现了宝玉盒子,鬼眼立即发出绿光来,馋嘴的说:“娘亲,那块玉我好喜欢,我要!”   她皱起眉头,自将这鬼娃带在身边后,除了对能吃的人鬼妖怪感兴趣外,鬼娃还第一回,对一块玉感兴趣,看来这宝玉果然有名堂。   为了避免意外,她将鬼娃收进魂袋中,来到桌子旁,轻轻接开盒子,那块原本透明的玉子这时在烛光的照射下透着绿。   黑猫迈步到了玉盒旁,叼着那块玉,就跳下了桌子。   “小道士,你做什么?”南昭不解,瞧它往帐门那边跑去,她立刻跟上去。   夜已深,四周营火明亮,不远处有一队巡逻兵整齐的走过,却未注意到有只黑猫从旁边跑过去,唯有见到南昭从后面跑上来,停下恭敬的唤道:“灵善公主!”   她追着黑猫,一路到了军营外,起先,黑猫叼着玉都快看不见猫影儿了,似也是发现她没跟上来,就站在小路的转角等她。   黑暗中,那双透着灵气的猫眼像两个宝石一样发着光,反而是那被明月公主称之为宝的玉灰暗无光。   “你要去哪儿啊?”她问道。   黑猫自然不能答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南昭就这样一路跟着它,来到了封狱碑的高坡上。   自生死门开后,封狱碑早已只有小截残碑直立,黑猫到了残碑下,将口中叼着的玉石吐在地上,然后就用爪子刨坑。   她自然不解,走近去看它刨了一会儿,问道:“你刨这坑来埋玉?”   黑猫抬头对着她不满的叫了一声:“喵——”   “行了,我来吧!”她挥挥手,立即撩起袖子,比起那两只猫爪子,她这双手刨个坑应该简单得多。   黑猫早等她这句话了,当即就退到一边。   她便蹲下身去,徒手刨着坑,时而抬头看向另一边,那只黑猫正悠闲的靠在残碑上,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将它爪内的泥土一点点舔干净,她看它一眼,它则如工头监工一般,“喵呃——”   看什么看,刨啊!   “这样可以吗?”她刨了很大一个坑,问道。   “喵呃——”黑猫眼睛鼓鼓的,不够深!   她就继续埋头深挖,不久后问:“够深了吧?”   “喵呃!”   你个灵女是没吃饭吗,挖个坑都挖不好!   南昭还真没来得及吃饭,但看黑猫这张牙舞爪的猫态,还是不够呀,她就继续挖,直到挖出了一个足有四尺的坑,黑猫才从残碑旁边走来,围着坑满意的叫着:“喵呜——”   然后它又叼起那块玉,丢进了坑中!   要埋了明月公主赠的玉石她没意见,反正她也不求什么姻缘,但是她有个疑惑。   “小道士,这块玉有什么名堂,你给我讲讲呗?”   “喵呃!”黑猫凶巴巴的嫌她话多。   她有些不平,“不会说人话,你总该会写吧?你用猫爪子给我写几个字儿说也行啊!”   “……”黑猫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了,自顾在坑边刨土将宝玉埋起来。   南昭就站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将宝玉埋好以后,则要回营地了,黑猫在前面走,南昭这回走得很快,在猫未注意时,突然抓起它的脖子,将猫抱在怀里说:“你腿儿这么短,我抱你回去吧!”   “喵呃!”黑猫仿佛感到自尊受到了侮辱,想挣脱出来,南昭手掌亲昵的摸了摸它的猫头,温声道:“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你现在可是只猫呢!”   猫倒没真要跳出她怀中,勉强的由她抱着。   没想到,刚进军营,就遇上并不想见到的人。   海纳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法袍,头发高束,露出消瘦的脸,一双透着精明的眸子老远就盯着她怀里的黑猫看。   “公主这两日不怎么瞧见,竟在军中养起猫宠来了!”   她看到黑猫第一眼,就发现这猫不凡,海纳怎会看不出来?   不过一只黑猫有何好藏着掖着的,所以她微微一笑,回答:“本公主养得起龙、养得起鬼,养只猫算什么?”   海纳被她这话呛了一下,很快又面不由心的说:“是呀,公主身份尊贵,想要什么养不成呢!”   她也不与他多说,迈步从对方身边走过,海纳却又补上一句:“明日泰安王大婚,公主若是有何不便,海纳可暂替公主处理营中之事。”   她眉毛一挑,这话中有话啊!   泰安王大婚,她有何不便之处?   再回头去看海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猜出了些许,大约是海纳以为,她与周仰有何见不得人关系,所以暗指她会因泰安王大婚而难受。   “真是让法师费心了,不关心这流窜在外的妖魔鬼怪,关心起女儿家的心思来了!”她嘲意在脸上,毫不避讳。   海纳更厚颜无耻附和道:“公主乃统帅,身心有任何变化,都影响重大,海纳自然免不了关心!”   南昭收了心中对此人的厌恶,正要转身走,她怀里的黑猫突然跳过去,直扑海纳的脸。   海纳也不是一般人,见黑猫利爪过来,下意识挥袖欲将黑猫扇开,未想这猫死死抓住他的袖子,随着他的臂膀爬到肩膀上,张嘴就是一口!   海纳对付鬼怪都少有失手,没想到竟被一只黑猫偷袭,气得脸通红,当即就下了死心要弄死这黑猫,手里一道暗光朝猫身上打来,黑猫也早有准备似的,先一步跳了下去,躲到了南昭的身后。   海纳的暗光是阴阳术索命决,来势汹汹追着猫过来了,南昭怎可能袖手旁观,当即就引灵花之力将其挥散,不免嘲讽道:“海纳法师真是好胸襟,大半夜和一只畜生一般见识。”   黑猫瞪了她一眼,你才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 第244章 大婚   南昭本未听到它说话,也似能读到似的,赶忙对着黑猫笑了笑,弯腰将它重新抱在怀里,抚顺了毛,安慰道:“没说你呢,怎能说你呢!”   说着,也不再理会海纳,迈步朝自己营帐走去。   明日要进城中,参加九哥的婚礼,吩咐外面专门负责她起居的杂役兵烧来一桶热水,准备沐浴。   浴桶未送来之前,南昭就依在军椅上,翻看着青阳子那送来《往生录》。   猫这种动物,特别是家养的,大多都亲人,黏性高。   但这只黑猫延续了南仙高道的脾性,十分清傲,南昭抱着它,它就不乐意,嫌弃的躲到一边。   南昭也不勉强,翻着其中一页书对它说:“此书记载,近仙者能以其他身存世,你死后变猫,想来就是这样了!”   但遗憾的是,书中也提到,虽然能继续留在世间,却再也不能变回从前的人身了!   她虽然很开心小道士还在自己身边,可是一只猫,又如何能发扬道风,像从前那般,一把乾坤剑斩妖除魔?   杂役兵将浴桶抬进来,并为她关好门。   南昭从军椅旁站起来,正准备宽衣解带,发现那只黑猫识趣的迈着猫步从帐门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啊?”她不放心的问。   “喵呃——”   本喵去何处,你莫管!   她摇摇头,想到它虽是只猫,但总归是只能偷袭海纳的猫,想来出去也没什么危险,就由着它了!   沐浴完毕之后,她换上干净的衣服,见黑猫还未回来,就担心的走到外面去寻。   走过一片营区,她就看到那只黑猫坐在练兵场的最高的柱子上,一双猫眼在黑夜中诡异的发着光。   见此一幕,她心中怅惘,在它还为人时,便也喜欢站在那高台上,深望远方!   每当此时,他都在想些什么呢?   大约是这天下,是这苍生吧!   她不愿打扰,没多久就回帐中睡下,次日清晨醒来,却见黑猫依在她被子上卷着身子睡觉。   她睁眼看它时,它懒懒的睁开眼睛瞄了她一眼,猫爪捧着脸,露出粉扑扑的脚肉。   “今日我要回云州城,九哥大婚,你们也算旧友了,今日带你一道去看看吧!”她开口道。   黑猫依旧卷在那方,似未听见。   她便起床去更衣,婚宴要穿的衣服,前一夜便已送来,此刻整齐的撘在衣架子上,她取下来,一件件穿上。   浅紫色的华袍,胸口有一朵淡黄色的花样。   揭开帐门,发现外面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雪风呼呼的吹。   云州的初雪不似青州的厚,落地便成了水。   她背上布袋,将黑猫装进去,营外来接她的马车早已备好。   赶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寻龙。   按理说今天这日子,周仰身边很忙,寻龙这样的心腹该留在身边随时差遣,所以她有些好奇。   “怎么是寻龙哥来了?”   寻龙傻呵呵的回答:“主子怕路不好走,别的马夫赶车颠着您了,所以属下来了!”   九哥细心周到,她心中甚暖。   钻进马车中摇摇晃晃半个时辰,便进了城。   雪还在下,但街道上却挤满了不少云州百姓。   炎国泰安王殿下娶乐国的明月公主,举国欢庆,万人空巷。   大伙儿都等着一睹这国婚的欢喜,南昭却想到了大约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时候,那个刚从山上下来,这般坐在马车中紧张不安的小道姑,也才不过一年光景,她仿佛已过了一生那么久。   那小道姑昔日的稚嫩不安,早已从她眼中褪去,若不是一张相同的脸,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她望着窗外飞下的雨雪,再想起那个人,已没有从前那般如针扎般刺痛,而是一股淡淡的忧伤。   不知今日,可否能见到那个人呢?   国公府内外,红灯笼高挂,虽是婚宴,但里外都守卫森严,未在宾客之列的人被阻拦在一条街之外。   此时,明月公主的送亲车队还未到,按规矩,午时才回穿城受百姓观礼后到此。   南昭乘坐的马车到达后被阻隔在了国公府外,她问道:“寻龙哥,前面怎生了?”   寻龙回答:“皇上的龙轿在前面,其他宾客的车轿都退避了!”   龙驾在前,这般谨慎倒不奇怪,但往常,皇上的羽林卫都不会阻拦她的马车。   正在这停顿的片刻,她怀里的黑猫突然蹿了出去。   “小道士,你去哪儿?”   “你给我回来!”   这厮生前就独来独往惯了,上天入地从不与人知会,来去自如,又怎会听她命令。   寻龙见状,好奇的问:“这黑猫打哪儿来的?”   前夜寻虎是见过的,不过她下过命令,黑猫之事不得外传,看来寻虎几人的嘴巴还是紧的,连寻龙都不知。   她没回答,提着裙摆追着黑猫下去,很快就来到皇上的马车旁边,她看到一袭黑色龙袍的炎帝由一个公公扶着往府里走。   都见着了,怎能不请安?   她几步上去,作礼道:“南昭给皇上请安。”   皇上停步,目光扫过她的脸,慈眉善目道:“是南昭啊,免礼吧!”   这时,皇上身旁的年轻公公小声说:“皇上,请。”   南昭见此一幕,眉头微微一皱,不过见后面还有许多达官贵人的车马等着过来,她也就没耽误,人到一旁,目送皇上在众人的拥护下进入了国公府,她才到处找黑猫的下落。   结果当然是未找到,她与寻龙到了府内,第一时间去给镇国公请了安,接着,便去宴客大厅寻周仰,却未寻到人。   今日他是新郎官,按理应该在此招待客人的。   其实,临行前她曾在营中卜了一卦,但卦废无果。   她已许久未卜过废卦了,直觉告诉她,今日的婚礼恐怕有何不祥之事发生。   再往前走,碰见气呼呼走出来的周鸢,她忙迎上去问道:“鸢姐姐,发生了何事?”   周鸢嘟着嘴说:“父皇今日龙体大愈,但心情似乎未见好转,连我都不愿亲近,我不开心!”   南昭望了一眼她来的方向,正是周仰素日所居的院落。   她问道:“皇上龙体康复了吗?”   周鸢点头回答:“是呀,精神气比前两日好多了!”   南昭就更加纳闷了,前夜她才去过陇西府,当时皇上可还旧疾缠身,引九哥担忧,怎么才过一日,就突然好转了? 第245章 世子不见了   此事,着实有些蹊跷,她当即打算去看看,快步朝院厢中走去;在房外,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但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咚咚。”她就伸手敲了门,里面立即传来周仰的声音。   “是谁?”   “是我,九哥!”   不久门从里面开了,周仰一身喜袍器宇轩昂,那明艳的红,更将他本就白皙的脸庞衬得发亮。   她第一眼就愣了一下,大约是从未见过九哥穿这样的衣服吧,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   周鸢也从后面追上来,第一眼看到他就说:“九哥偏心,阿鸢过来你就让人拦着,为何昭妹来了,你就见了!”   周仰温颜回答:“九哥何曾让人拦过你,不是你又冒冒失失惹父皇生气了?”   “阿鸢也未惹父皇生气啊,是父皇现在越发不待见阿鸢了,前些日子病重,一次也不让我见。”   南昭接过话来问:“时辰也不早了,九哥准备得如何了?”   她虽在问,目光却是往厢内在看。   炎帝此刻也在里面,坐在软榻上在休息,连刚才扶他进来的年轻公公都候在院外,里面自然不见旁人,那么刚才南昭在外听到的女人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差不多了!”   听这回答,她也没再多问,只关心说:“我先与阿鸢去宴客厅里招待贵客,若是有何需要帮衬的,记得让寻龙来叫我。”   “好。”周仰点点头。   “可是……”周鸢还想说什么,手指指向屋内方向,却被南昭抓住手腕往外面拖走。   “昭妹,干嘛呀,我好些天没和父皇还有九哥说说话了,才刚见着人,你就拖我走!”   “今日又不寻常日子,公主您就少给九哥添乱了吧!”她劝了一句,随后特意问道:“你刚才说前些日子皇上病重时,你也没见着皇上?”   周鸢点头,“是呀,每次过去,都被那个新晋的太监总管给挡在外面!”   “新晋的太监总管?”她挑了挑峨眉,“可是那个脸蛋摆摆,眼睛细细的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   “是呀,就是他!”说起这个太监总管周鸢就来气,“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好好的曹桂仁突然就被罢免了,这个太监,我以前从未见过。”   南昭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若有所思的往前走了几步,便见一只黑猫跃上不远处的墙头。   “鸢姐姐先去宴客厅,我去半点儿事!”   丢下这句话,她就快步朝那个方向去了,周鸢本想一起,哪里跟得上她的步子,转眼就没了踪影,只好作罢。   南昭追着黑猫到了国公府最深处,也就是曾经用来封存沈如故尸身的藏书阁,穿过门,便见黑猫朝楼中走去,它早知道南昭来了,回头对她叫了一声。   “喵呜——”   好像是让她跟着自己,她几步过去,正要推门进去,黑猫又警惕的叫了一声,她立即停止动作,站在原地观察,接着,她就对着门吹了口气。   就这么一口气吹过去,门边突然出现一道淡淡的光。   “是结界!”她确认的对黑猫说。   只是自上回沈如故的尸体被锁在里面以后,这儿便再次空置了,怎会有道结界在此?   且九哥和镇国公都未对她提过,所以她直觉其中有事。   “这道结界并不简单,不过我引灵花倒是能破,只不过这样一来,设下结界之人,必然会发现!”   “喵呃!”黑猫也这样觉得,它扭头就往外走。   “你觉得那里面有什么?”她继续跟在黑猫后面轻声问。   黑猫走出阁楼之后,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几下,她跑过去一看,地面上写着一个‘九’字。   虽是猫爪子刨出来的,一笔一划还是颇有几分利落洒脱。   “你是说此事与九哥有关?”   “喵呜。”   南昭立即猜测道:“九哥有何事都与我商议的,也许是因正道营中事务繁忙,他还未来得及与我提。”   “……”黑猫也不叫了,瞄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   她不久就到了宴客厅,这时大部分来观礼的贵客都已到了,南昭看到承王世子殷珏远远走来,对她温润一笑。   “灵善公主许久不见。”   与往常一样,殷珏身边跟着他的几名贴身侍从,不见公子寐。   南昭问道:“承王世子一人来的吗?”   立即就听明白她在问谁的殷珏点头回答:“公子寐已离开云州城数日,我也不知他踪迹,今日泰安王与明月公主的婚宴恐怕来不了了!”   “数日?”   “三日前。”   算算日子,正是她去北平村杀蛇尾怪的时候,难道与此有关?   不过,就算是他又如何呢?   他所做一切,救她性命,度她情劫,皆不过是因她是灵女罢了!   这时,殷珏突然双眸带着一丝惆怅问道:“公主是有心上之人,对吗?”   她有些吃惊,从前与这位世子殿下有过数次交流,却未曾有一次,直面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苦淡一笑,回答:“曾经心中却有一人,只是那人离开以后,心便死了!”   殷珏早知此答案,还是免不了叹气一声说:“所以,退婚之事,是公主自己的意思?”   她愣了一下,问道:“退婚?什么退婚?”   这个反应,自然让殷珏也吃了一惊,“公主……不知吗?”   “世子是指何事?”   殷珏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闲杂人等,才十分诚然的说:“殷珏心仪公主许久,上次向炎帝请婚,炎帝同意了,后来……泰安王待公主之言回绝了我,我还以为是公主早有心仪之人,所以不愿接受!”   先不说她愿不愿接受殷珏,此事,她九哥竟然堆她只字未提!   她很快就想起,上回在陇西府夜宴中,九哥一直郁郁寡欢,她一直以为,是因明月公主的婚事,后来夜里,九哥单独与皇上商讨什么还起了争执,当晚,皇上就旧疾复发,直到今日才好转。   看来,那日让九哥与皇上争执的,正是承王世子求婚之事!   这时,时辰差不多了,明月公主的送亲队敲锣打鼓的到了府外,因为是以国婚的礼仪操办,所以新娘子不必戴盖头遮面,宾客们都涌出去为一睹公主的绝色容姿。   南昭站在人群后面,远远的看见一身红袍的明月公主在陪嫁队伍前走来,大气,端庄。   人群里,贵宾们都连声赞叹,夸她聪慧美丽,未来这天下的凤母非她莫属。   等到她走近阶梯时,身为新郎官的泰安王周仰下阶迎接,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四目相对中,稳雅的笑,十分熟悉。   而这时,身后有名男子焦急的靠近来唤她:“灵善公主!灵善公主!”   她转身看去,疑惑的问:“你是承王世子殿下身边的陈宁?”   “是!”   她前不久还见过他呢,因为这样,她下意识的往陈宁身后看。   “你家世子殿下呢?”   对方面色更显焦急的回答:“我家世子不见了!” 第246章 踪影符   她前不久才与殷珏在宴中说话,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确认道:“你是说世子殿下,人找不到了吗?”   陈宁用力点头,脸上的焦色更重。   “方才明月公主的送亲队到时,宾客们都争相到门口迎接,世子殿下说不喜这般热闹,转身想退到后院清净处,我们几人都与往常一样紧跟着,谁知,此时过来一位姑娘,要与世子殿下单独说话,殿下便让我们在一旁等候,我们都见世子与那位姑娘走到后院一角,转眼,便没了踪影!”   “姑娘?”南昭皱眉,今日喜宴上什么人都有,最不缺的就是姑娘,她仔细问道:“那位姑娘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   对方回答:“年纪应比公主年长几岁,模样十分好看,肤白唇红,身高也与公主差不多,身段稍比公主丰韵些,穿一件水红色的锦缎袍子,哦——对了,不太像是哪位世家的小姐。”   她狐疑问道:“何以有此猜测?”   “我跟在世子身边数年,世家小姐见过不少,那位姑娘虽然一身话意,谈吐气韵都不似闺中姑娘,她身上有道好闻的香,似冬季的桂花香!”   南昭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冬季的桂花香……”   这味道她似乎也在何人身上闻到过,随即,她眸眼一抬,凝重道:“是她!”   “公主知道那位姑娘是谁?”陈宁急切的问。   她点点头,“大概有些眉目,你先别急,我们先找找。”   闳国的承王世子殿下失踪一事若马上传出去,必定影响重大,今日是她九哥大婚,她并不想先惊动旁人。   还好,目前在云州城寻个人,她灵善公主还是有这本事的。   她先随陈宁来到国公府宴会厅的后院,就是承王世子最后与那姑娘消失之处。   所有人都去观礼了,这院落清净得很。   前不久下的雪化了,地上潮湿,她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这里还残留着那桂花的香粉味儿,再看地上,并没有任何拖拽的痕迹,殷珏就这样,消失在了国公府中!   “公主可曾发现了什么?”陈宁跟着她来回走动,不时四处张望。   她还有一疑问,转头问道:“算时间,你家殿下应是才一失踪,你便去府门那边寻我了,为何不是第一时间四处去寻找一下?”   对方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在几日之前,公子寐曾单独与属下留下嘱咐,他说殿下这几日恐有不祥之事发生,若殿下有何不测,让我务必第一时间求助公主!”   公子寐!   她神情跟着一紧,不免更是好奇,既有能未卜先知的能力,但这个人却似乎并未想真的化解!   不然,殷珏也不会就这般失踪了吧?   “公子寐还与你交代过什么?”   陈宁立即从袖囊中摸出一个锦囊来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道符咒,她才刚拿到手中,那符由纸一般融入了她灵花之中,她先前有几分慌乱,以为自己中了什么险招,但很快发现吸收这道符的是自己的灵花!   “喵呜——”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脚边,直接顺着她的袍子向上爬来,最后停在她肩膀上低着猫头详看她手心的位置。   “小道士,灵符你在行,这锦囊里的符什么名堂,如何被我的灵花吸进去了?”   黑猫从她身上跃下,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写出一个字。   “踪——”   南昭想了想,恍然大悟,“这是一道踪影灵符,一共有踪和影两张,一张在我手心上,而另一张则在……承王世子身上!”   公子寐神机妙算,既早知世子会有变数,自然不可能毫无作为,他提前在世子身上种下影符,更交代世子的心腹陈宁,若世子遇有不测,便立即找她。   这剩下的踪符便是找到世子的关键,而因是灵符,能由此招到影符所在并非易事,且就算有这样的能人,也不值得信任,公子寐点名要她,是信任她?还是另有原因?   “这符要如何用?”她问黑猫。   黑猫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正值午时,头顶无阳,灰蒙蒙的天,寒意笼罩。   看完天色,它又用爪子在地上刨出一个字来。   “等!”   完毕之后,便一溜烟跑没了猫影儿。   陈宁亲眼看见一只黑猫在地上写字,又惊又怕,失色问道:“公……公主,那只猫为何在地上写等字?是要等什么?”   她回答道:“时机!”   “什么时机?”   “你家世子身上有一道公子寐早已种下的影符,与刚才你给我的那张踪影相连,现在那张踪符已在我手心中,等到时机一到,踪符自然会带我们寻到你家世子的下落!”   听她解释完,陈宁却无法放心,他紧张的说:“世子遇见歹人,每时每刻都可能会损命,如何能等呐!”   她也想立即就将殷珏找出来,可这踪影符也求个天时地利人和,时机不到,如何显灵?   她又说:“我此刻就去派人帮你寻找,这里的国公府,要带个大活人从这里出去,并非易事!”   陈宁像看到了转机,忙问:“公主是说,世子殿下此刻还在国公府内?”   “也许!”她并不敢肯定。   接下来,她就去宴会厅里找到寻虎,问道:“天机府的那位首座云鹤可在附近?”   寻虎愣了一下,天机府都是在暗中行事,南昭平日不会多问,突然问起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公主是指?”   “我要天机府此刻去寻一个人踪迹,一刻都不可耽误!”   她将世子失踪之事给寻虎说了一番,寻虎也知此事事关重大,立即回答:“属下这就去传达公主的命令!”   她忙又补上一句说:“九哥今日大婚,此事先莫要知会他。”   寻虎很快就从热闹的国公府出去了,他们王府卫与天机府环环相扣,而寻虎是王府卫中最为谨慎小心的,能联络天机府探子的,应该就是寻虎了!   不过,她目送着寻虎远去的背影时,眸间却流露出了一丝忧虑。   寻虎不久就回来了,告知她,天机府已在云州城内去查找消息了,她点点头,耐心的等着。   这一等,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近暮色。   泰安王的婚礼也在这之间顺利完成,宾客其乐融融,新人喜气洋洋,但南昭却依旧能感受到这融洽表面下,暗藏着什么。   礼毕,一场夜宴在国公府月夜楼开始,作为明月公主的座上宾的柳叶叶,第一个上去为这对新人演奏,她一曲自创的《朝暮》惊艳四座。   一曲完毕,柳叶叶从舞台上步下,南昭趁机起身,在她毕竟之路将她拦下。   对方看到她,并不十分惊讶,还微笑着与她行了一礼,“民女见过灵善公主!”   南昭也面带笑容,温言道:“姑娘的琴技越发精湛了,不过比起姑娘的琴技,我今日最快心的,是姑娘身上这身水红色袍子是出自哪位师傅的手艺,甚是好看呢!” 第247章 搜查   在陈宁告知她,最后见到殷珏的女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桂花香时,她脑子里就出现了柳叶叶的名字,再在夜宴上看到她身穿这样一身水红色裙袍奏琴,便肯定了她的猜想!   柳叶叶却与她装着傻,回答道:“真遗憾呢公主,这一身衣裳出自乐国师傅之手,云州是寻不得的!”   “哦?”她点点头,“确实遗憾。”   说完,对方便抱着琴从她旁边走过,夜宴上,其他的歌舞表演正在上演,她视而不见,跟在柳叶叶身边,走出月夜楼,不久就到了国公府的西门。   此门属于府邸后门,今日的宾客多从东门入,柳叶叶与她的贴身婢女却到了这个门,自然有些蹊跷。   在西门外,早就挺好了一辆来接柳叶叶回驿馆的马车,而此时,婢女吩咐三个侍从将一口大箱子般上马车。   柳叶叶今日作为喜宴的琴师前来表演,随身携带所需之物倒不奇怪,可怪就怪在她今日就只奏了一曲,且此刻琴还由婢女抱着,那么大口箱子,足能装下一个人了!   “等等!”她几步迈过去出声道。   一直担心着自家世子安危的陈宁也带着世子的几名侍卫追了过来,听见南昭拦住的女子,正是今日他见过的女子,立即指认道:“公主,就是她!”   柳叶叶一脸不解的问:“这位小哥,可是有何事?”   陈宁气急败坏的指着她鼻子道:“就是你,今日掳走我家世子殿下!”   “哈哈!”柳叶叶忍不住笑道:“这位小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掳走你家世子殿下?”   陈宁十分肯定的说:“你一定有帮凶,这些人,都是你的帮凶!”   柳叶叶收起笑容来,还是以一副不知所谓的姿态说:“小哥,我今日与你家世子殿下确实在宴中说了两句话,不过说完,我便一直与乔大人在一起,你不能单单因为你家世子殿下不见了人,就给我定这样大一桩罪过,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你……狡辩!”陈宁并无直接看到是此女将自家世子掳走,一时哑了口。   但南昭却没这般好打发,她沉着脸问:“你今日与世子殿下在喜宴上说过话?说的什么话?”   柳叶叶伸手地撩拨着身前的一缕发丝,尽显妩媚的问:“世子乃人中龙凤,天下女子皆倾慕于他,叶叶也有仰慕之心,难得一见,有几句女儿家的贴心话想说与世子听,怎么,公主想知道吗?”   柳叶叶莫非还以为她是当初那个,一听到男欢女爱之事就脸红心跳的小道姑吗?   天真!   “不愧是青楼出生!”南昭不留情面的讽刺道:“说起这女儿家的贴心话来,一点儿也不羞涩!”   “羞涩?”对方从前就没少被人这般低看,又如何会因为她讽刺之眼动容,反而还嘲笑道:“公主可莫要小看了青楼女子呢,有多少如公主这样的女子,外表装着一副贞洁模样,内里却丝毫不逊色青楼女子呢,呵呵。”   南昭也不想与她多费这些口舌,提高的声调问:“这夜宴才刚开始,柳姑娘就要走,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还是已经办好了什么急事?”   “小女子只是一介琴师,奏完了琴,自然就该走了,这深府大院,终究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的!”   “你说得对,这儿本就不属于你!”她附和了一声,人跨过门框,直接来到马车前,那口被侍从放在地上的大木箱子旁。   “来人啊,把这口箱子打开,本公主要查看!”   她一声令下,夜里紧随她的寻虎本该立即过来开箱的,却迟疑了一下。   她立即瞪了他一眼,唤道:“寻虎!”   寻虎这才走过来,伸手要将那口箱子打开。   “慢着!”柳叶叶几步过来,挡在寻龙面前。   因了她是女子,寻龙不愿与她有身体接触,下意识退让开来。   南昭挑眉,看向对方,“柳叶叶,你可知这儿是何处?而我又是谁?”   她是当今皇帝亲封的灵善公主,手握御令,连文武百官见了她都要叩拜,她一个青楼艺伎,也敢违抗她的命令?   柳叶叶回答:“小女子自然知道公主的身份,但是公主,小女子可是泰安王妃的座上宾,今日是泰安王殿下大喜的日子,公主就无缘无故以那些莫名需要的罪名将小女子拦下,若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小女子的也就罢了,可是这箱子里的,是泰安王妃的东西,公主说要搜,只怕不妥吧?”   若是这箱子里的东西是明月公主的,她要搜,自然是有些不妥。   可是她南昭是谁?当真将这些品级身份看在眼里过吗?   “就算今天,这口箱子是泰安王殿下本人的,我也搜定了!”南昭气势很足的再下命道:“寻龙,打开!”   “好大的火气呀!”却是这时,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南昭回身看去,见到是明月公主与周仰以及一众侍从赶了过来。   今日这喜宴,二人可是主角,她本无心惊动,所以才默不作声的跟着柳叶叶到了西门,没想到还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么一来,她更加肯定,那口箱子有问题!   “南昭,你这是……”周仰不解的问她。   他们本还在喜宴上,突然有人来禀报,说南昭带着人在西门为难明月的贵客,他深知南昭脾性,唯恐她又如上次一样闹出事儿来,所以急忙赶过来,老远就听到她的话,且一路来的,还不止明月公主,还有乐国一道来送亲的许多贵人们。   南昭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也深知这些人的身份,她多少得顾忌九哥的颜面,所以语气稍微放低了一些回答:“九哥,闳国承王世子今日在喜宴上无故失踪,有人证证实,世子失踪前最后见到之人,是明月公主带来的这名琴师柳叶叶,所以……”   她话还未说完,明月公主就打断道:“昭妹妹的意思是说叶叶与世子的失踪有关?不知,世子殿下是何时失踪的呢?”   陈宁回答:“午时!”   “哦?午时,差不多是本王妃与王爷互行夫妻大礼之时,可是本王妃似乎记得,在大礼之前,叶叶一直与乔大人在一起呢!”   音落,后面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正是乔大人,他说:“是呀,今日王爷与王妃行大礼之前,叶叶姑娘一直与下官在一起!”   柳叶叶有人证,之前她就强调过。   可在南昭眼中,这人证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她表情不变的强调:“不管柳叶叶那时在哪儿,她始终是世子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她嫌疑最大,世子下落事关重大,别说她只是王妃身边一区区琴师,就算是随行来的皇亲国戚,有嫌疑,也必须彻查清楚了!”   “好大的口气呀!”一个青年男子站出来说,脸上少不了对南昭的轻蔑之态。   此人是明月公主同胞弟弟,乐国的三皇子安德王,他是奉了乐国皇帝之命来送亲的。   南昭与此人并无交集,不过听说了这号人物,瞧他身穿华服,腰戴的佩玉与明月公主那块相似,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她不卑不亢回答:“让安德王见笑了!”   不过,我可不只有口气大呢!   她又对周仰那方说:“九哥,世子殿下踪迹不知,南昭要搜从府上出去的任何物件!”   这句话不是请示,而是告知!   殷珏失踪,南昭要搜箱,情理之中,他自来公正,又如何会否决呢?   明月公主却不乐意了,她伸手轻轻搂住周仰的胳膊,委屈的说:“仰哥哥,那口箱子里放的,是明月的私物,尽是些女儿家的衣物,首饰什么的,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供人随意查看?” 第248章 以统帅   新婚妻子的私物,不管是谁,都该保护才是,可周仰却明显为难了起来。   一边是明月公主,而一边是他最疼的南昭,于情他应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而于理,承王世子殿下失踪无私可讲。   “仰哥哥——”明月见他久不说话,撒娇般摇了摇他的胳膊。   女子柔意娇态,着实令人难以拒绝。   在南昭的感觉里,她九哥明事理,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可看到他这一刻迟疑时,她心中那种复杂的感受又一次生起。   她万般不愿九哥难做,但若他已不理智,她就更应该清醒!   “莫非,明月公主这一箱私物,我闳国世子的安危都相比不上吗?”说话的是闳国佐将军,此人武将出生,一身的杀气,大有一副你们今儿要是不给个交代,老夫立即给你们个交代似的!   周仰见状,立即出来安抚道:“佐将军先莫激动,本王一定会将世子找回来!”   对方却早已失了耐性说:“泰安王新婚燕尔,自该是与美娇娘你侬我侬,哪儿敢劳驾王爷费神?”   “将军这是说的气话,承王世子是我炎国贵客,与本王交情深厚,无论如何,本王都会尽全力查出世子殿下的下落!”   音落,周仰便下令道:“将箱子打开查看!”   明月公主甚是失望,不过终究有些气度,并未将此表现在脸上,她沉着的站在一旁,改了口气说:“既然大家一定要查看这口箱子才能安心,那便看吧,不过本王妃有句话要与妹妹说——”她看向这边,直呼南昭的名字道:“南昭,你查承王世子下落心切没错,但是光着急没用,浪费了时间不说,也许还耽误真正救回世子的时间,这般,不是更误事吗?”   南昭才懒得听她说教,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木箱旁边,那箱子被一把铜锁锁着,她等不及问钥匙在何处,徒手一劈,铜锁掉在了地上。   旁边看的人都知这炎国新封的灵善公主是个能人,亲眼见这一幕,也给惊了一跳,小声在后议论。   “听说她身上有朵异花,能呼鬼唤妖。”   “还听说,接近她的人都没好下场——”   “她以前嫁过人的,她那夫君便是被她克死了!”   南昭听到最后这句,目光冷冷扫过说话之人,那人便胆怯的闭了口。   她这时揭开箱子一看,里面真如明月公主所说,整齐的堆放着一些女子繁琐的衣服和首饰,并非是她之前所说承王世子的下落。   “怎么样,昭妹妹?可找到你要寻的世子了?”明月怪声怪气的问。   其实,南昭在开箱之前,也有预料,更有是,她并未将希望寄托在这口箱子上。   “现在,本王妃这箱子可以盖上了吧?”明月拿话问她,无疑让南昭站到了被人非议的位置。   她并不在意,几步退到一边。   明月的侍从便走过来,将箱子盖上,并重新上了一把铜锁。   箱子没搜出南昭要的世子殷珏,柳叶叶自然也没有了嫌疑,她过来与明月公主行礼道:“叶叶还要赶路,这就告辞了!”   南昭十分清楚,柳叶叶与此脱不了干系,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可还能以什么理由将人留下呢?   她站在一旁仔细琢磨了起来,没多久,柳叶叶与那口箱子都上了马车,陈宁更加着急的过来与她说:“灵善公主,我家世子爷最后一个见的,真的就是这个女子呀!”   “慢着!”南昭大声道,再一次将众人的目光集聚于身。   “她不可以离开!”   前一刻她还在想,到底要以什么理由将此女留下,这一刻,她便将所有理由作罢。   此女与闻晔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她曾亲口对南昭说过,她回来是为了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以南昭对柳叶叶的了解,能深入她心令她恨之切切的,除了自己,便是那个人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柳叶叶都十分清楚,她背后的人,自然也已摸清楚公子寐的路数,柳叶叶这回来云州针对的,必然将是公子寐了!   可是公子寐何许人也?千百年来,隐藏踪迹之能力超越鬼神,到现在,连南昭都不知他真名叫什么,这样的人,又岂是柳叶叶想找,就能找到的?   与公子寐能有联系的,便是承王世子殷珏了!   他们想用殷珏来胁迫公子寐,逼他现身!   而南昭却更有更深的顾虑就是,公子寐已离开数日,既早知他们会对殷珏下手,除了踪影符外,并无别的安排,难道出了何事?   “灵善公主,你这番又是作何?”柳叶叶坐在马车上问她。   南昭挡在马车前方,重复了一遍:“你不能走!”   明月公主方才还留了彼此的情面,看她这般不依不饶,面上也升起一丝怒气。   “昭妹妹,不让人走,好歹你要给个理由啊?”   乐国的安德王没好气的提醒道:“就是,不要仗着你是炎帝封的公主,就为所欲为!”   “仰哥哥,南昭是一直就这般行事吗?”明月问周仰。   后者自然是了解南昭的,很清楚她一旦认定之事,绝不会因眼前一时看到的真相就罢休。   阴间阎王老爷的面子她都不一定给,更何况这阳间这些凡人。   只是,这般一来,少不了落人口舌,他皱眉道:“南昭,箱子你已查看过了,没有问题,如何又不放人走?”   南昭回答:“九哥,箱子刚才看了,是没问题,但不代表,她人就没问题!”   “笑话,你说人有问题,一个大活人,能有什么问题?”安德王没好气的问。   若非这儿围着的都是炎国的兵,要是在他乐国土地上,这安德王暴戾成性,恐怕早就要对南昭大开杀戒了!   在他们眼里,南昭是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为所欲为,在人后什么难听的话都讲了,她轻笑,也罢,既然大家要她给个交代,那就交代一句吧。   “诸位在此的,不管是别国来的贵人也好,还是炎国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你们问我为何要将此女留下,这儿我就明白给你们一个理由,听清楚了,我要留下她,并非是以皇上所封的灵善公主的身份!”她从腰间将随身携带的那块正道营统帅令摸出来,一字一句说:“我南昭以数百名术士所选出来正道营统帅的身份,要此女留在这里,因为她身上有问题!” 第249章 在她身上   “哈哈哈!”明月忍不住大笑,挥着袍袖问道:“叶叶不过区区一介琴师,如何能让妹妹这么大尊正道营统帅看重?”   更有人质问:“是否——只要灵善公主手持这道令牌,这天下间,她指谁有问题,谁就该死呢?”   众人也纷纷打抱不平,柳叶叶抱着自己的琴坐在马车上,半起的车帘后,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委屈的两行热泪缓缓滑落,惹得不少贵族公子怜惜。   “早听这个灵善公主是个狠角儿,没想到,竟是这般冷血铁心之人!”   “整日与鬼怪打交道的,哪儿还能称之为人!”   “嘘——小心点儿,没准一会儿就道你有问题,要将你一并拿下了呢!”   说话的是位贵公子,喜宴上多喝了两杯,听到这话,酒劲儿上来,竟摇摇晃晃的指着南昭叫嚣道:“妖女!有什么你冲本少爷来,本少爷可不惧怕你!”   他花才刚说完,便被他家中人给拽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南昭也是有品级的公主,对她口出狂言,按理当罪。   不过现下说这种话的可不止他一人,就算没说的,心里也大约是这般想的吧。   南昭无心去治谁的罪,这样的话早已不能伤她分毫,她面不改色的转身对周仰说:“九哥,我要将此女暂留在此,其余闲杂人等,一概退避!”   “南昭,你……”   “九哥,你相信我吗?”   她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因为从前,即便她不说,九哥也会毅然站在她身后,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可不知何时,她感觉自己与九哥似乎有了某种距离,特别是她在对方的眸中看到迟疑时,便更清楚的明白,不是所有事都一层不变的。   而于周仰来说,他虽有迟疑,但承受的压力,却不比她少一分一毫。   世人不知清楚她灵善公主手有异花,更皆知她是他最挚爱的义妹,他要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那做每一个决定时,必得三思而后行。   他走近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南昭,你当真确认,她身上有问题?还是因你曾与她是私怨牵扯着那个人,以及你们的前世?”   南昭愣了一下,不知是难过,在九哥心中自己是被私怨蒙蔽的人,还是自己真的如此,沉寂了片刻后,她才肯定的回答:“九哥,生死门关系着天下苍生,我可以输,但苍生不可以!”   你们可以怀疑我心怀不轨,不过,我会证明给你们看,谁才是真正的异类。   “好!”周仰退后一步,声音升高道:“将琴师柳叶叶以及马车上所有物品暂留东、西院,其他不相关人等退避!”   “王爷——这样于理不合——”   “仰哥哥,你怎可以……”   周仰回身,耐心且温淡的对明月说:“夫人放心,若柳姑娘真与此事无关,必定会还她清白。”   明月见他心意已决,唯有认了,不再多劝。   接着,柳叶叶便被王府卫给带去了西院,南昭也一同前往。   其他宾客都纷纷被遣散,这西门最后剩下身穿喜袍的明月公主,她视着南昭的背影,面上从方才的平淡逐渐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灵善公主,倒要看你,还能狂妄多久!”   “公主,柳姑娘这般被带过去,不会有事吧?”   说起柳叶叶,明月方才在人前还是担心的模样,现在反而释然了般,伸手整理了一番自己头上繁琐的头饰回答:“一切都在婆婆的预料之中,一切也都会如婆婆所说的那样进行的。”   是夜,远离喜宴的西院,被严兵把守。   而在国公府的另一边,正在放烟花庆祝泰安王大婚。   南昭守着柳叶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她在等待自己手心里的那道踪符出现指引,但却久久没有动静。   “哗——”院墙那头远处,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柳叶叶从原本坐着的石凳上站起来,仰望着烟花闪烁的光超前走了几步,眸中露出如少女般的憧憬,同时还带着几分伤。   她又开始回忆起来,怅惘道:“在清江上,他也曾为我放过烟花,那夜的烟花,只为我绽放。”   “我说我不喜烟花,因为它刹那即逝,可他说,烟花片刻,而他对我之心恒久……”   说着,一滴清泪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到唇边,若说在人前哭是假装,南昭相信,她此刻哭是真。   一个人曾深信不疑的爱,最后全然崩塌,荡然无存时的难受、绝望,她也深有体会啊!   这大概是她与柳叶叶唯一相同的地方了吧?   只是,她并非是在此听对方回忆那些似真似假的过去的,她冷声问:“世子殷珏,你藏何处去了?”   柳叶叶继续望着天空,头也不回的轻声回答:“公主殿下,民女已经说过了,世子的失踪与民女无关,你无论问多少遍,民女也不知道呀!”   南昭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前一拽,告诫道:“柳叶叶,你要相信,我有千种万种手段让你开口!”   柳叶叶本该害怕的,可看到她那张脸蛋时,却忍不住嘲笑道:“你是灵女嘛,能力强大,可是怎么办呢?对我无用!”   距离殷珏失踪已数个时辰,她实在不愿耗费下去,当即就松开柳叶叶,不过下一刻,她的手又一次伸向柳叶叶的身体,她要穿过对方的肉身,直接握住里面的灵魂。   这种方法她从前没试过,但她知道,当灵女能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是可以与活人通灵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便是对柳叶叶。   而当她的手才刚碰到柳叶叶的身体,便被一道力量给弹了出来,自己也退了几步,再抬头看时,柳叶叶脸上挂着阴冷的笑盯着她看。   “你是……”   “妹妹,你这急不可耐的性子,即便是投胎转世,也改不了呢!”   “闻晔!”她眸中怒火渐起,当即身上的灵气就沸腾起来,右手心上的灵花也蠢蠢欲动,灵光飞起便向柳叶叶而去。   而差不多同时,周仰与明月带人过来,正巧遇见她引灵花之力对付闻晔,惊呼一声。   “南昭住手!”   南昭根本不听,果然如她所料,闻晔就在柳叶叶身上,她们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喵呜!”电光火石间,一只黑猫跳出来,扑歪了她的手臂。   “啊!”   “王爷小心!”   “嘣——”那计灵花之力打偏了击到院门处,威力惊人,半个院门都崩塌了! 第250章 引玉人的故事   那时,周仰与明月才刚进来,所幸身旁侍卫反应迅捷,将二人带离墙下,才免于被倒下的墙石砸重。   尘土飞扬中,南昭才猛然惊觉,自己方才那一击,差点要了周仰的命。   她目光看了一眼方才阻止她对柳叶叶动手的黑猫,急忙赶到虚惊一场的周仰二人身边,担心问:“九哥,你们无碍吧?”   明月拍着身上的尘灰,别有深意问:“昭妹妹,你方才是想要姐姐的命,还是王爷的?”   “九嫂误会了,南昭并不知你们过来!”   “呵。”明月轻笑,“你是灵女,手持强大之力量,这么多大活人进来西院,大老远你就该闻见动静吧?”   此话是提醒周仰,她在说谎!   南昭确实因方才差点酿成大祸而自责,但听到此女这般明显的挑拨,也忍不住反问:“九嫂一定要这般揣测南昭吗?”   “行了!”一直未说话的周仰愠色开口,今日本是他大喜之日,却未想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他自然知道,南昭无意伤害自己,但他也实没想到,南昭竟会直接对柳叶叶用灵花,显然有些失望。   “九哥……”见此,南昭心头一紧,开口解释道:“九哥,柳叶叶真有大问题,闻晔在她身体里!”   周仰听此,目光跟着一变,忙问:“你确定?”   她用力点头,“方才我企图通灵于她,被闻叶叶阻止了,所以才引了灵花之力!”   对方立即看向站在另一边的柳叶叶,只见其因方才南昭对自己那一击失了手,而花荣失色,十分惶恐,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遇见惊险后的正常反应,丝毫看不出身体里,还有一个强大得足以惊世的灵魂。   南昭提醒道:“闻晔狡猾善于隐藏,她此刻那柔弱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给你们看的。”   听完她的话,明月不以为然的说:“简直荒唐!柳叶叶在本公主身边已月余,若她身上当真有何问题,凤婆婆怎会察觉不了?仰哥哥,此事,决不能这般草率!”   周仰双眉微微一蹙,沉声道:“早前白眉道长等人,也见过她了,皆说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而已!”   他此话不假,在南昭于驿馆再见柳叶叶时,周仰已提前见过柳叶叶,早有这样的顾虑,所以专门请了正道营中的几位高人来分别辩过柳叶叶,全都确认她没有问题才放了心。   而现下,南昭却指明柳叶叶有问题!   很显然,南昭与那些高人中,肯定有一方弄错了!   真相又是什么?   他做事缜密细致,深知闻晔显世,便是浩劫的开始,不敢丝毫大意,立即下令道:“再传正道营白眉、青阳子、海纳等术士前来。”   王府卫听命,立刻快马加鞭前往城外军营中,将白眉等十名术士请至国公府。   此时,喜宴已散,宾客早已离府,但整个府邸却严兵层层把守,不仅如此,院墙和东南西北各门都竖起的封灵线,以防有何妖物在此期间逃出。   柳叶叶则被单独关在西院的一间房屋中,房中有一张凳子,凳子周围点着七根白蜡烛。   这期间,南昭寸步不离的守在房屋外,待白眉等人一到,她迫不及待等几人走近。   “统帅!”白眉几人,经上次蛇尾一祸之后,对于南昭十分信服尊重,一听说被请来之事与数百年前的晔仙有关,他们便立即过来了!   “这事儿你们都听寻龙说过了吧,南昭就不详解了,屋内的女子名叫柳叶叶,是闻晔被封印的三百年后为自己所存的转世分身,我曾在三百年前的幻象中见过,她的皮囊与三百年前闻晔是一模一样的!”   说完,她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副古画拿出来与几人看。   “此画是收藏在镇国公司马封府上的一副古画,画中女子正是闻晔!”   青阳子接过古画展开细看后,点了点头确认道:“不错,正是前几日泰安王请贫道去观面的那名琴师。”   白眉却注意到画上的依在女子身旁的男子,带着几分吃惊说:“这画中男子似是……”   “公子寐!”   一道老妇人的声音从院门那边传过来,几人闻声,同时转头看去,见白发苍苍,身材瘦小的凤祥婆杵着她凤家的凤头杖,在明月公主的搀扶下,缓缓步过来。   他们早闻这走阴婆来云州数日,却未曾见过一面,今晚终于现身了!   白眉与凤祥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已是二十余年前之事了,凤祥婆年纪长他,他也就随了世人,称她为一声‘婆婆’。   “婆婆也见过公子寐了?”   凤祥婆勾着背,那双老眼却清亮得很,深意一笑道:“隐世千年引玉人,我祖母寻了一生也未见,到是老婆子这半截身子都埋入黄土的人,有幸与公子逢世,也算了却了我祖母的遗愿了!”   “那么婆婆可知,三百年前,引玉人与晔仙的纠葛?”   说起纠葛,大家纷纷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南昭,一时无人说话,空气都安静了起来。   南昭也一直对三百年前所发生的事好奇,但看凤祥婆走来时说的这席话,似乎她凤家与引玉人有何渊源,也许清楚引玉人的故事,便虚心走上前开口问道:“婆婆若知道,可否讲出来为我解惑?”   凤婆婆在她近处停了下来,将手从明月公主手中抽出,老眸看向她,片刻后,开口道:“老身确实知道引玉人的一段故事,但是恐怕与灵女想要的答案相差甚远。”   “婆婆但说无妨。”   老太婆便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讲述道:“我高祖那一辈,族中有数位出色的走阴人,在三百年前众邪霍乱人间时,差点就断了走阴人这门的香火,所幸,留下我高祖一人;但她能活下,并非是基于后福,而是得高人相救。我凤家走阴,最是明白因果,人救我一族,我族后辈必当记知,于是,高祖死时便留下遗训,若见引玉力之人,需敬畏之!”   这遗训流传至今,她铭记在心,说到这里,她苍老的身子缓缓转过去背对众人,老眸深望着夜空感叹道:“人间沧桑百年,我凤家数辈朝夕已逝,而那位公子却在时间的长河中,经久不衰,这或许便是我们玄门中人所修的最高境界吧!”   她讲的是她凤家与引玉人的故事,与南昭要听的有关她的那段没什么关系,听完后,总归是失望的。   凤祥婆也清楚,顿了半响,转身看向她问道:“你听过引玉人的故事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对于一个可以藐视时间的人来说,他们听到的那些故事,也是微不足道的吧?   凤祥婆对她说:“引玉人手持法玉,可承载万物之生死,人类浅薄的情爱于他来说,就如昙花,在他漫长的岁月中,一闪即逝,你明白吗?”   她痴愣的站着,是啊,他不爱闻晔,不爱闻昭,又怎会爱她们转世而来的柳叶叶和自己呢? 第251章 放虎归山   他也早已对她坦诚,他引玉力为她轮回,助她成为灵女,甚至为度她生死劫,只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她是灵女!   他没有说谎,或许,引玉人的眼中,只有这浩瀚苍生吧!   她稍站了片刻,再抬头,已恢复那不浅不淡的样子。   从打算放下那个人开始,她眼中也只有这浩瀚苍生了!   为这苍生,手持灵花,担负重任,才容不得闻晔再一次凌驾在苍生之上!   眸光一厉,她指着房内的柳叶叶说:“闻晔及其信徒三番四次欲开生死门,如今,生死门已开,四处妖魔作祟,而她霍乱之手已不安分在城外,早已深入我们身边,披着普通人的皮囊,企图迷惑众眼!”   她深知,白眉等人法术高强,即都不能察觉出柳叶叶身上的问题,必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闻晔用了什么法子,隐藏自己,只在刚才那刹那显形。   现在,不止是白眉,连她也看不出柳叶叶身上有任何问题,就算这些术士来了,也只有一个答案。   柳叶叶只是个普通人!   “柳叶叶绝不普通!”   凤祥婆听完她之言,未立即表态,她迈着年迈的步伐走进去,围着蜡烛圈走上一圈。   柳叶叶便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对她说:“婆婆,她与我有私怨,所以想至我于死地,婆婆……”   凤祥婆无动于衷听完,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黑色的绳子来。   “婆婆,你这是要作甚?”柳叶叶惶然无措的问。   凤祥伸手将绳子系在她手腕上,柳叶叶未反抗,一脸茫然。   突然,老婆子牵着绳子的另一头往外一拽,所有人便见柳叶叶身体里被拖出来另一个影子,那是柳叶叶自己,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旁边的已失去知觉的身体,伤心的哭了起来,问道:“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凤祥婆对她说:“莫急!你告诉我,你叫何名,哪里人?”   柳叶叶的灵魂听话的回答:“我叫柳叶叶,青州人士,幼时父母双亡,五岁便被舅舅卖至花楼——”   “老身此时唤你名字,你可答应!”   柳叶叶点了点头。   凤祥婆便唤道:“闻晔!”   柳叶叶不答。   “闻晔!”   柳叶叶还是不答。   凤祥婆才改了口,唤道:“柳叶叶——”   “小女在此!”   见此,站在门外观看的海纳法师对其他几位道:“凤祥婆这是用的魂绳儿,直接将柳叶叶身体里的魂牵出来了,她这魂绳儿是她凤家祖传的那根,只要是魂,别说是谁的,连神仙下来,那魂灵被牵住了,也会受阻扰。”   “由此可见,那柳叶叶身体里,并没有什么闻晔!”   青阳子几人倒没有说话,只有白眉走过去,用道针插了柳叶叶魂离的肉身,欲逼出潜藏在肉身里的闻晔,但结果也一样。   “时候差不多了!”凤祥婆心中有数了,牵着魂绳儿将柳叶叶的灵魂绑回身体,接着,走出来对其他人说:“老身确认,她只是个普通人,传闻中的晔仙法身力强,且被封印了三百余年,怨气一定很重,绝不可能隐藏得如此之深。”   南昭却深信不疑的说:“闻晔又非普通妖魔鬼怪,她要隐藏自己,又怎会轻易被察觉?”   明月公主在旁回她:“昭妹妹,你所说一切,全是你自己一人的决断,凡事,都要讲究个理证,这儿这么多大师在此,难道大家都错了吗?”   “是大家错了,还是你真的别有私心?”   南昭看过去,柳叶叶就是明月带来的,几次三番为柳叶叶阻挠自己,到底是谁有私心?   此话她未讲明,若说刚才她还极力想向所有人证实柳叶叶有问题,而现在却不再争辩什么。   闻晔还未复活时,就害南昭成为了人人惧怕的煞物,如今,她得了自由破了封印,又会如何来算计她?   不正是像此刻一样,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在所有人的怀疑中乱了分寸吗?   这是闻晔的阴谋!   且这阴谋,不止是单单一个柳叶叶,她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海纳、白眉道长、明月、凤祥婆。   这些人之中,又有几人能信呢?   没有,不仅没有可信之人,就连从前最是信任她的九哥,也似乎动摇了!   但她还是相信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九哥会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这里,也只有九哥可以帮她揭开闻晔的阴谋了!   所以她沉住气,既然大家都说柳叶叶没有问题,那么她就顺势认了,等柳叶叶醒来后,她便对明月道歉道:“九嫂,今日是南昭失礼了,还望九嫂可以原谅南昭!”   明月听她道歉,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咄咄逼人,微微一笑,一副大度的模样说:“我知你是近来处理营中事宜太过紧张所致,但是妹妹呀,作为正道营的统帅,关系重大,正道营并非是你一人所有,要以大局为重!”   “九嫂教训得是,南昭一定谨记!”   她乖顺的态度,令明月有些意外,立即就命下面的人先送柳叶叶回驿馆休息,看南昭没反对,反而有些摸不准了,但她十分会隐藏,并未将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   接着,明月公主的人来护送柳叶叶,一并,带走了那口南昭认为有问题的箱子。   海纳几名术士也相继离开,唯有白眉独留,他待众人都离开后才过来问南昭:“公主当真见到晔仙了吗?”   她与白眉也有共经生死的时候,但她并不知,此人能否尽信,所以敷衍道:“道长与凤婆婆都确认过了,想来,是南昭看错了吧!”   白眉便不再多问,拱手道:“贫道先行回营了!”   人走到院门口,想起什么,停下来对她说:“这世上无中生有之事良多,灵女需谨慎小心!”   说完,白眉便迈步出去了!   “喵!”方才人多时就躲起来的黑猫此时从屋顶上跃下,来到她的脚边。   南昭低头,问它道:“刚才你阻止我对柳叶叶下手,已料到有此局面了吧?”   所幸她没伤到任何人,若是伤了,只怕这些人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也是此时,她手掌上的踪符,终于有了动静,在黑夜中,为她指引了一条路。   “喵!”黑猫立即跃到她身上,紧迫的看着她。   南昭知道这条路去往哪里,她将法剑背在背上对黑猫说:“放虎归山,看来还是斩虎的一条捷径!” 第252章 乖女儿   她趁夜出发,轻松跃过国公府的高墙,落地时,身影如风,黑猫也默契的落到脚边,先她一步沿街奔跑。   一人一猫,在初冬的月夜里穿梭。   亥时,街巷上早已宵禁,普通百姓严谨上街,违令者按禁法处置。   空荡荡的夜街上,从国公府出来的马车飞快地往南城门而去,马儿奔驰中,突然惊起,赶马的车夫急忙勒住缰绳,才免于马惊车毁之境。   “怎生了?”马车内,柳叶叶坐在那口木箱子上,手里抱着她的琴,对马车突然停下来带着些许不耐烦。   马夫慌慌张张地回答:“姑娘……宵禁了,方才马儿突然就惊了,近来四处都闹妖怪,该不会是有妖怪吧?”   “妖怪?”柳叶叶不以为然地眉毛一挑,她此时倒不怕妖怪,只怕有些人半路截道,免得夜长梦多,立即吩咐道:“没什么事儿安抚好马,就继续上路吧!”   马夫答应着,驱着马儿继续往城门外而去。   云州南城门,两名守城士兵持着长兵过来拦住去路。   “宵禁已到,城门已关,车中何人?可有通城文书!”   柳叶叶从马车中递出去一纸信封交给马夫,马夫接过,小跑着过去交给守城兵看过,确认是通城文书以后,挥手让后面的城门卫兵开门。   门开时,守城兵将文书递回来,看着马车出了城门,摇头对同僚说:“近来城外那般不太平,这半夜出去也是嫌命大的主。”   同僚打趣道:“或许又是哪方的能人出城捉妖呢!”   “哗——”   说话间,什么东西从他背后闪了过去,他忙回头去看,身后哪儿有东西?   “看没看到?方才好像有个人从这儿跑过去?”   同僚摇头,压低了声音说:“你最好是看错了,不然跑过去的,就不是人了!”   两人都不敢说下去,握紧了手里的兵器,打足了精神继续站岗。   柳叶叶的马车出城门没多久,马儿又突然一声惊叫,这回将早已战战兢兢的马夫吓得满头冷汗。   马夫心里打鼓,若非明月公主下的令,给足了银两,这趟他实不该来送的。   也不知这位柳姑娘大半夜往这黑黢黢正闹妖怪的城外跑什么,他就是个马夫,实在不敢多问,好不容易安抚好马,又听到里面柳叶叶的声音。   “又怎生了?”   马夫也不知,手里举着灯笼,四处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太清。   “柳姑娘,这地方……有点……”   邪乎!!!   他不敢说出来,好似说出来了,邪乎就立即来了似的。   柳叶叶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将手里的琴轻轻放到一边,清冷道:“不就是云州十月叛乱吗?”   云州十月,太子周政在此领兵作乱,一夜之间,尸横遍地,冤魂无数。   听闻,有人总在附近听到滔天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彷如那场叛乱从未结束,一直在午夜梦回时,在此重复上演。   还听闻,有位长着阴阳眼的乞丐,入夜后路过这里,见到那些亡人穿着带血的盔甲在这儿寻找回家的路。   只是它们再也回不去了……   马夫那个怕啊,为何马儿偏偏到了这里,就无故惊起呢?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   “喵——”突然,旁边传来这样一声,他赶紧用灯笼去照,便见一只黑猫慢慢地从马车后面来,走到马车前方停下来。   马夫直觉这只黑猫有些诡异,不敢惊扰他,坐在那儿停止不前。   “为何还不赶路?”柳叶叶等得不耐烦了!   “前面有……有只猫将路挡挡了,姑娘!”马夫结结巴巴的回答。   柳叶叶在马车里翻了个白眼,沉声说:“夜里最忌猫挡路,罢了,路这么宽,你绕着它走不就好了!”   马夫也不愿在此多做停留,赶忙驱着马儿往旁边绕,哪儿想,那只猫却又转了方向,用身子挡住了另一边。   “完了完了!”马夫惊慌失措的说:“姑娘,咱们恐怕遇见猫妖了!”   哪儿有猫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这只黑猫,不是妖是甚?   柳叶叶也不慌,一把撩起帘子,从马车下来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猫妖,敢拦这辆车!”   “呵。”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马车前方又出来一道女声,轻笑道:“柳姐姐这马车上有什么名堂,连妖都得绕着走?”   柳叶叶听出声音是谁,面色一冷,反问道:“怎么,昭妹妹是不放心姐姐,专程送到城外来了?”   “是呀,妹妹确实不放心呢,妹妹就差没直接跟你同车出城了!”南昭几步迈出来,身姿在暗夜里单薄却有力量,透着灵气的脸蛋上,褪去稚嫩,剩下只有坚定。   “哎。”对方却一丝惊讶都没有,足以看出,她早知南昭在国公府的妥协,不过是演给众人看的。   “不过,柳姐姐不是该回驿站吗,怎会深夜出城?”南昭问道,人往马车那边靠近,黑猫也随着她的步伐向前,很快就跃上了马车。   南昭手上的踪影符一直都忽明忽暗的为她指引着方向,正是马车内放着的那口箱子。   柳叶叶并没有阻挡她,她便直接过去,用法剑一剑劈开了木箱盖,原是装女子衣物首饰的木箱,赫然有个人躺在里面,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承王世子殷珏。   “果然是这口箱子有问题!”   她早猜到,这箱子初开时所看到的,不过是箱子主人使的障眼法,因箱主道行极高,他们其他人皆没立即发现端倪。   而到了夜里,有踪影符的指引,再开箱,才得以看到里面装的正是殷珏!   这么一来,她更加肯定,明月公主等人与柳叶叶是串通好的,他们所图何事尚不清楚,但其心叵测,九哥也可能有危险。   想到此,她眸光一厉,拔剑落到柳叶叶的脖子上,质问道:“这绝非你一人可为,你要将殷珏带到何处?”   柳叶叶并不惧怕,太将下巴微微一抬,嘲笑着看着她:“怎么,你要杀我?”   “我杀你又如何?”她持剑的手用了一分力,便见柳叶叶脖子上流出鲜血来。   也是这时,远处突然吹起一阵阴风。   “喵呜——”黑猫的毛炸起,弓着背跳上马车顶,警惕地望着远处。   “这么快就来了,很好,也免我去一一寻他们了!”音落,南昭一拳打在柳叶叶后脑勺,她便婚了过去。   她跳下马车时,那马夫已吓得屁滚尿流地往云州城方向逃去了,南昭无心去管那无名的马夫,她竖立在马车前,看着前方飞速飞来的数道灵光,那是一道道充满了道气的灵剑,带着腾腾杀气直向她而来。   她拔出乾坤法剑,一一将这些灵剑挡掉,灵剑不散,在撞击中调头重来,很快就变成剑阵将她围在中间。   黑猫守在马车顶上观战,一双眼睛透着灵光,很快就看到黑幕中的罪魁祸首,是一身材清瘦的道士,不是昔日的青云子又是何人?   “徒儿多日不见,剑法长进不少!”   听到青云子的声音传来,南昭已不像从前那般被干扰,她身影如风地穿梭在剑阵之中,时跳时飞,不多时,便找到破阵的关键。   “轰——”地一声,剑阵破灭,灵剑随风消散,她独身其中,长衫飞舞,冷面道:“多日不见,师父的道剑却未见长进呢!”   “师父老了,哪儿能与你相提并论!”听声音,对方并未因被破阵而有丝毫损耗和担忧,南昭心里揣测,道神阴谋诡计许多,必然还有后手。   “喵呃——”黑猫警觉地叫了一声,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立即竖耳一听,黑暗里有什么“吱吱作响”,仿佛有什么动物在靠近。   而这时,马儿也感受到危机,开始不停的跺脚,想要逃离这里。   “窟——”一道影子猛然朝这边扑过来,南昭早有准备,躲避时,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一看,那竟是只老虎。   不,确切的说,那并非是只普通的老虎,它身上冒着绿色的火焰,身体比深山里的老虎还要大上一倍;她记起前几日看过由青阳子整理的生死门中的妖魔,其中就有只虎魔,专吃活物,身上的绿火是沾了魔气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普通人不被它咬到,只被它的魔焰烤过不久之后便会暴毙,想来,正是那只魔虎了!   魔虎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那双虎眼里透着被困山百年的怒火与饥饿,下一刻,就朝南昭飞扑过来。   南昭挥乾坤剑防守,与魔虎周旋起来,但她毕竟瘦小,魔虎的火焰越愤怒就越爆涨,眼见法剑伤它不得,心里琢磨着道神既在生死门中找出了这么一只魔虎,必然不止这么一只,恐怕还有其他,她若与魔虎消耗大了,反而不利,干脆找机会退到一边,掏出魂袋,对立面招呼道:“乖女儿,该吃饭了!” 第253章 何必怀念   随着她的召唤声,魂袋中灵光乍现,只见一绿眼鬼童伴着鬼气飞出,颇是兴奋地落了地。   一见前方的魔虎,便咧嘴笑道:“娘亲娘亲,这只老虎肉可香了,女儿爱吃爱吃!”   说着,它已飞起朝魔虎扑去。   魔虎听见此话,既然怒气上涨,也张嘴朝鬼童扑来,身上的绿火与鬼童的气缠绕在一起,若是普通人沾染到一丝,必定立即丧命。   而这头虎也着实厉害,竟能与鬼童打上数个回合,每次鬼童张嘴欲咬,都被它躲过去了,且它身上的火焰对鬼娃也有几分威胁,有一次竟烧到了鬼娃的头发。   “哼!”鬼娃在空中一个跟头翻下来,飞在南昭上方,身上的火焰被它一口气吹灭了,显然是动怒了!   “死老虎,老子不和你玩了!”鬼娃浑身的鬼气开始围着她缠绕起来,一圈又一圈,变成剧烈的风卷,直朝魔虎袭去。   魔虎如临大敌,弓起背等到鬼娃缠绕上来,它张嘴便咬住鬼娃的胳膊,哪知,虎口就此杯吸附在鬼娃的胳膊上,顿感不妙,想要逃走,已来不及,鬼娃下一口就要在它虎头上,大半个虎头被吞进了肚子。   不过此魔虎却不一般,没了半个头,竟还能挣脱出鬼娃的束缚,扭头就欲逃。   “好吃!”鬼娃津津有味地将半个虎头吞下去,见魔虎跑了,立即追上去。   “哪里逃?”   魔虎往黑暗里逃去,鬼娃追得很紧,不过却被突然跑出来的一个人截了道。   “童钥,你看这是何物?”道神青阳子手里拿着一块玉给鬼娃看。   “咦——”鬼娃的眼睛亮了,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方手里的玉,而那只魔虎趁机藏进了夜色中。   南昭见道神出来搅局,双眉一蹙,绝对没好事。   “喵呃——”站在马车顶上的黑猫也一身毛竖起,用叫声提醒着她什么。   她再仔细一看,道神手里拿的那块玉竟然是前几日明月公主送她的那块玉,传闻说可以为人寻好姻缘,不过,那日,黑猫便将那玉给埋起来了,没想到竟被道神挖了出来。   这么说来,那块玉确实有蹊跷,明月公主送她,便是要暗算她,那时被黑猫阻止了,没能将玉毁掉,才让道神有机可乘。   更显然,那颗玉对于南昭没什么影响,但对鬼娃的影响却甚大。   当鬼娃看到那颗玉时,都忘了它最爱做的事,吃,就这么像捉了魔一样盯着玉看。   “我要!!给我!!”   道神得逞一笑,将玉石紧紧握在手中举高,商量着问:“童钥,想要吗?”   “想要!我要!”鬼娃伸出手,慢慢地朝道神走去。   南昭心叫不好,忙大声阻止道:“女儿!快回来,别过去!”   童钥完全听不到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去,很快就到了道神身边。   “喵呃!”黑猫飞快地从马车顶上跃下,朝童钥那边跑去,企图夺走道神手里那颗玉。   突然,从暗处劈过来一道灵剑。   “小道士!”南昭惊呼,千钧一发之际引灵花之力为它挡去了那道灵剑,不过黑猫还是因此被两道相撞的力量弹开,重重落到地上,不动了!   “小道士!”她慌了,还记得上次失去他时的绝望难过,她再也不能经历一次了,也顾不得童钥了,飞快地朝黑猫的方向跑去!   黑猫失去了知觉,不知死活,她将它抱起来护在怀中,再看童钥,已握住了那颗玉,张嘴就将那颗玉给吞进了肚子里,紧接着,它原本绿色的眼睛开始变化,变成了玉石的白色。   道神问它:“童钥,你瞧那是谁?”   鬼娃缓缓抬头,顺着道神指的方向看到南昭,若是从前,一定欢喜的唤着,娘亲娘亲,但此刻却再无从前那些亲昵,变得死气沉沉的,犹如第一次南昭在仙子林里见到它要大开杀戒一般,透着浓浓的丧气与怨恨。   “女儿!”南昭抱着黑猫,企图唤醒鬼娃。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终于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来,说:“她手上的花,该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南昭心头一紧,鬼娃吞了那块玉之后,不认她了!   且道神不知与那颗石头有何联系,鬼娃也不吃他,还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最好吃吗,那就吃一口尝尝味儿吧!”道神建议道。   鬼娃笑了一声,立即就朝南昭这边飞扑过来。   南昭立即引灵花之力抵挡,从前,她的灵花之力并不能伤到鬼娃,不过后来养了她那么久,她的灵花之力与鬼娃早有了某种默契。   鬼娃吸了一口,突然就停了下来,目光痴痴地望着她这方,想起了什么,嘴里念道:“娘亲——”   南昭心头一喜,用灵花之力紧紧缠绕着鬼娃,并大声对它道:“女儿,你看看我,我是你娘亲呐!”   鬼娃这回听到她的声音了,白色的瞳孔逐渐转绿,目光朝她这边看来。   “娘亲……”   “女儿!女儿!”   道神早有准备,立刻对着鬼娃念起咒来,一听到咒念声,鬼娃的瞳孔又逐渐转成白色,贪婪的说:“你的花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我要吃!”   南昭的灵花失控了,目前以她的能力,还伤鬼娃不得,变得束手无策。   鬼娃很快就突破了灵花之力,扑到她身上来,她急忙去拔剑,可剑才拔出一半,就被鬼娃咬了一口,剑落到地上,手背上鲜血长流。   万分危急之时,背后突然飞来一道蓝光,将鬼娃扑过来的灵身挡在半空中。   道神一见蓝光,也知是谁,冷笑道:“终于肯现身了吗?不过,来晚了!”   音落,他对鬼娃道:“灵花下次再吃吧,我们走!”   鬼娃完全认了他做爷爷,转身就飞着追道神去了!   南昭深知鬼娃的重要性,爬起来欲去追,被从后面追上来的公子寐一把拽回来,“别追了,追回来它也不认你了!”   虽然鬼娃并非她生的,但也救她数次,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早将鬼娃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正如每次失去在乎的人时一样,茫然、难过!   转头,就对上公子寐那张单薄面孔。   引玉人就是引玉人,即便鬼娃追着他叫了无数声爹,现在跟着道神跑了,他也不会如她一样难受。   而这更让南昭觉得自己可笑,因为经历了那么多,她始终学不来他的冷漠无心,只要付诸了感情,就会依赖,会难过!   在他眼里,自己是愚蠢的凡人吧?   呵,自然是如此,她用力抽出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手,另一只抱着黑猫手,却微微颤抖着。   怎么回事?不过才被鬼娃咬一口啊!   公子寐再次将她正在流血的手握住。   “无需你管!”她强调道。   既早已无关,又何必怀念被他护在身后的日子?   “别动!”对方却不听,沉着脸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引玉力于她手背上,告诫道:“鬼娃的毒可置你于死地!” 第254章 喜欢吗   她从前只知鬼娃厉害,这般看来,不仅厉害,还是她的死敌。   现在鬼娃落到了道神一派手中,只怕很快就将会大祸临头,她顾不得与公子寐置气,沉着声问:“你可帮我将毒驱除?”   公子寐低着头未回答,但手里的动作便是答案。   他及时引玉力才控制住那鬼毒,不过,鬼娃咬在她右手上,一段时间内,她恐怕不能自如的引灵花之力了!   比起灵花,她最担心的是小道士和殷珏,处理好手上的伤,她双手抱着黑猫轻轻抚摸,方才那一遭不简单,也不知还有没得活。   公子寐回去马车那边,查看了殷珏的情况后,转身对她说:“猫没事,它有神灵护体!”   “神灵?”南昭偏过头去,问道:“小道士已亡多日,入土后化作黑猫,与他自身修为有何关系?”   她还记得吕东来死时,因封了命魂,她曾试图帮他解开命魂,却在那方世界见公子寐与吕东来在山中畅饮闲话,那如神仙般快活的模样,似梦似真,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记忆中,她总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公子寐向来行事便不多言,这更有关于天机,他更不愿再提,但瞧她执念很深,只在转身时清淡说了句:“这世上因果有报,生来就有道基之人必然不凡,生死与他来说,不过是这一世要度的劫,此劫可是生,也可是死!”   说完,他跳上马车安抚着受惊马儿,再对南昭说:“童钥已落入道神手中,不久大祸将至,你需立即回云州城多做准备……”   说到此处,他似有顾虑的停顿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   南昭也急着赶紧回去悄悄黑猫的情况,不再磨蹭,跳上马车,与公子寐一同进了城。   公子寐用马车将她送到国公府附近,她抱着黑猫背着乾坤剑,头也不回地往国公府那边快步走去。   “南昭……”背后突然传来公子寐的声音,她在原地停下,耳边有冷冬的风刮过,没有回身,却意外于他会叫住自己。   公子寐从马车上下来,步到她身边,从袖囊中摸出一罐药水,嘱咐道:“用此药擦伤口,每日三次!”   若是从前,她会悸动,会以为他是因为放不下自己才这般做,如今,她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心里清楚,他心中只有这正道、这苍生,他需要一个生龙活虎的灵女准备迎战,仅此而已。   而她,要做的,也是收管好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妹妹,更不是什么公主,她只是手持灵花的灵女,她要与纠葛看前生今世的邪恶作战!   顺手接过去,她一眼也未看那双黑夜里沉浮的俊眸,始终低着头,抱着猫,连句谢谢都不曾有。   转身往前走,三更后的云州城,冷清如空城,真的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走出去好远,她似听到公子寐对她说:“唯有自己可信……”   “什么?”她转身去看,公子寐早就走了,视野里,只有远处的马车背影,转眼,便在街角处消失了!   她也没有多留,很快就进了国公府。   出来时,她并没有惊动周仰,今夜是他大婚之夜,按理来说,该留在新房之中才是,但当南昭推开自己住的那间房间门时,却见一人独坐在桌旁。   “九哥?”   周仰抬眸,见她抱着那只黑猫,起身步过来,轻声说:“九哥还以为,你回军营去了!”   她本该是回军营去的,不过有件更棘手之事她必须得回来。   这一趟追着柳叶叶出去,她已确认明月公主与道神应有牵连,现如今,明月已成为泰安王妃,身份与从前大不相同,她若心存歹意,第一个受到伤害的必然是周仰,她这世间珍惜的人已不多,周仰更是她最亲近的兄长良友,怎忍心见他身陷阴谋之中。   “九哥,你等等我!”南昭去床榻边将黑猫放在软背上,然后打开梳妆台上的一只木盒子,将里面的菩提舍利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看。   “你受伤了?”周仰这才注意到她手背上的咬伤,以及未干的血迹。   她摇了摇头回答:“不碍事的,只是这舍利似乎有些不对劲……”   上回胖人参灵伤严重,她便用舍利为胖人参恢复元气,后来菩提舍利便安放在国公府中,她也因为国公府十分安全,只不过时而回来看上一眼,都未觉得不妥,今日想到明月公主已入住国公府,所以特地回来取舍利。   “何处不对?”   “灵气涣散,全然变了!”   周仰揣测道:“也许是因为生死门开,邪气入侵,舍利也受其影响了吧!”   她觉得这不无道理,将菩提舍利与黑猫放到一起,左右看了看。   “你在寻何物?”   她回答道:“算算日子,胖人参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却不见她出来与我说话。”   胖人参最喜欢她了,只要她在,便会不停的在耳边叽叽喳喳。   平日她事务繁忙,顾不上,今晚却觉得这厢里冷清得令人不安。   “也许,她又去哪儿偷吃了吧,你不是说,她很是爱吃吗?”   “也许吧!”南昭不再多想胖人参的事,转头关心的问:“九哥还未告诉我,为何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周仰怔了一下,看着她的双眸里流动着什么,到最后,却一个字也未回。   再这片刻的对视之中,南昭似看懂了什么,这是她长久以来都忽视掉的一部分。   每次对上那双温暖的眸子,她如习惯一样,接受着他的好,却从未有过一次去细心倾听他内心里,所爱的那一部分,此时,她终于有勇气问他:“九哥喜欢王妃吗?”   对于情爱之事,她向来都不擅长,只是觉得,如明月那样夺目的女子,世间男子少有不为她心动的。   这段时日里,她时常觉得九哥因有了明月,而疏离了自己,想来,九哥也是在意明月的吧?   其实,若是九哥能幸福,她自然是开心的,可明月包藏祸心,九哥只怕是她利用的棋子而已,这之中关系重大,她自然要了解此女在九哥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地位。   提到王妃,周仰的目光移开,淡淡回答:“明月金枝玉叶、聪慧过人,是为王妃的最好人选!”   为王妃的最好人选?   南昭摇了摇头,“九哥是答非所问。”   对方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苦笑了一下告诉她:“为人臣子,心系国家天下,喜欢对于九哥来说,重要吗?” 第255章 孤独   南昭听到这句话,心像被何物,轻轻的扎了一下。   因为她想到了公子寐,身为引玉人,有他必然需要承起的责任,所以情爱于他来说,也不重要了!   他们都一样,面对大义,便再也不能是自己。   她片刻未说话,一直都在想,要如何对周仰提起她所知道的那些事,但话在嘴边,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外面传来鸡鸣声,不久,天就该亮了,周仰对她嘱咐道:“你早些歇息吧!”   “九哥!”南昭发自内心的说:“无论将来是何样,你与南昭又将是怎样的身份,南昭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九哥!”   细致如周仰,如何会察觉不到她的异样,担心问:“南昭,你心中有事?”   她点点头,虽之前有所顾虑,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背弃她,但她始终相信九哥待她如初。   他因她而生,她是他的执念……   “闻晔来了,鬼娃在前不久被道神带走了!”   “什么?”周仰面色大变。   她重复了一遍,“鬼娃已不再受我掌控,落入道神之手后,后患无穷,这还不止!”   “还有什么?”对方急切的问。   “原本,鬼娃只听我一人的命令,之所以会落入道神之手,完全是因为一块奇怪的白玉……”   话说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声。   “王爷——”是一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南昭未在继续说下去,心里也有数了!   周仰便几步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在明月公主身边伺候的婢女,名叫彩霞。   “王妃因担心灵善公主安慰,特地命奴婢过来询问——”说着,婢女见到站在周仰身后的南昭,巧笑道:“呀,原来公主已回府,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这太好了!”   南昭平淡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连明月身边区区一婢女也这般能演,她是自愧不如的。   这时,婢女小心翼翼地对周仰道:“王爷,既然公主已安全回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王妃她还在……等王爷呢!”   周仰面色平和地点点头,本来就单独与南昭在房中话语许久,若是还不归,只怕会引人话语,他倒是无妨,只是不愿南昭被人诟病。   再则,明月是乐国的和亲公主,这桩婚事关系重大,他不可有任何怠慢和失仪之处。   这边,他便对南昭说:“九哥先回去……交代一下,天亮了再说。”   虽是新婚,但生死门之事不可忽视,他时时都放在心里的。   南昭点点头,那件事终究未能说出来。   周仰离开之后,她回去房中用公子寐的药擦了伤口,便躺着闭目休息了会儿,迷迷糊糊感觉窗外有个女人站在那看自己,她想醒过来,身体却不受控制,而那双偷窥的眼令她惊恐万分,她感觉自己就要在这梦魇中死去,再也无法醒过来。   惊惶之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青州的沈公子,那一身白衫,出尘脱俗,犹如仙者。   只是公子离她甚远,且站在黑暗的尽头,面容越发模糊,唯能听到他哭泣般的声音对她说:“南昭,我想家了,我们回青州好吗?”   她感觉温热的液体不停从眼角滑落,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梦中的沈公子,则是她回不去的执念。   在这无法自拔的噩梦中,她唯有拼命哭泣,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如故,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有什么软中带刺的物体在南昭脸上滑过,这才令南昭从这折磨她的噩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看到黑猫趴在她身旁,刚才那软刺的物体正是它的舌头。   许是它知道她被噩梦困住,所以用这种方式将她唤醒了!   南昭眼角还挂着泪,看到黑猫那刹那,心中那长久以来隐藏的所有情绪都喷发出来,她坐起来,将黑猫抱在怀里,用哽咽的声音问:“小道士,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这一路走来,生生死死,祸福双存,她失去了太多。   她曾以为,在决心放手那刻,这世间,她便可坚韧不破,独自来往。   但其实,那不过是记住了那个人曾教给她的道理。   只要不认命,便可改这天命,不愿被人掌握生死,就要掌握别人的生死。   可是呀,她一步一步按照那个人教她的,手握的力量越大,却越发孤独。   明明身处在人群之中,旁人对她尊崇敬畏,她却犹如身陷逆境的困兽,她再也无法轻易的对亲近的人述说苦恼,思前顾后,忧虑甚多。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小道士还在身边,但是,失去过太多后,就很怕这老天爷还要夺去什么。   听到她的话,黑猫轻轻的叫了一声,依在她怀里,少有的乖巧模样。   辰时刚过,她换下另一身干练的长衫准备去寻周仰,人到周仰所居的院外,可见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院窗,前一日的喜气还在,不过整个院落却充满了阴气。   明月身边跟的是走阴人凤祥,这老太婆阴气足她是早知道的,但从前倒未波及到明月身上,这一看就有问题。   南昭疾步往里面走,被门口的侍卫挡住。   “未通报,旁人不可随意进入!”这侍卫穿的是王府卫的轻甲,不过南昭从前没见过此人,听闻近来,王府卫又收编了新人,她也不想为难这侍卫,得体说:“那就有劳这位大哥去通报一声!”   却没想到这侍卫竟不知好歹的问:“敢问姑娘是?”   这府里竟有人不识她是谁?   随着这问话,在院里站岗的其他几名王府卫都嘲意的笑了起来,南昭心里明了,抬头冷声问:“听口音是乐国人?”   “是啊!”侍卫回答,一脸的骄傲。   果然是明月的人,故意在此给她添堵的吧,她也不气,就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南昭!”   “南昭?”这侍卫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模样来,“有些耳熟,是府上哪个院子的丫鬟吗?”   她虽穿得朴素,可那一身长衫的质地也并非普通丫鬟可比的,且背上还背着那么长一把剑,敢在国公府携剑的,也不该是个丫鬟,对方这明摆着找她麻烦,她脸色渐渐沉下来,冷冷的看着那侍卫的脸,空气凝结成冰。   侍卫自然知道她是谁,见她突然这般盯着自己,心头还是直打鼓,吞了吞口水,退后了两步问:“你……你要做甚?”   这时,寻龙从院外匆匆过来,见南昭被这几个侍卫拦住,一脸怒气的说:“你们狗眼瞎了吗,灵善公主也敢拦?”   那侍卫立即笑呵呵的说:“龙哥别气,卑职确实是未见过灵善公主,再说……王爷确实有令,其他闲人不可打扰王妃歇息!”   南昭没功夫听他屁话,转头问寻龙:“我九哥呢?”   “皇上急诏,主子他刚离开去陇西府了,厢里只有王妃在。”寻龙还补充道:“主子猜到你会过来找他,特地让属下回来给公主说一声。”   “皇上急诏?”提到皇上,南昭双眉间的凝色更重。   “呀,妹妹过来啦!”听到外面吵闹声的明月由婢女搀扶着走出来,一身藕色的裙袍柔丽娇艳,头上的妆发已改。   南昭无心去观察她的妆发,这里人多,她未表现出一丝对其的忌惮之色,也得体笑了笑回道:“扰到王妃休息了!”   “不碍事儿的,正巧,厨房刚送来早膳,妹妹应还未用过吧,你九哥不在,你我姐妹一同用膳吧!”   南昭本该拒绝的,却想到未想就点头答应道:“那南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256章 谎言   明月公主的膳食,并非由国公府的厨子做,在她的和亲团中,自带了乐国厨子数人,往后,都会带在身边服侍。   所以这桌子上所有的食物皆是乐国皇族的喜好,南昭从前从未吃过,唯一知道的,便是这明月公主的生活确实极尽奢华,连早膳也分了这般多花样儿,光汤膳就准备了三道,她只吃一口,便让婢女撤下去了!   南昭看到这一顿浪费良多,想到的却是城外不少的饥民,因生死门闹妖怪,流离失所,连顿饱饭都没得吃。   “怎么了,妹妹这些饭菜不合口味?”明月关切的问,手里剥着一颗刚从南方送来的龙眼。   “是啊,不合口!”   明月便提议:“那姐姐再让厨房换几样云州口味的膳食来,如何?”   她留下来本也非为了吃这顿早膳,摇摇头,“姐姐该清楚,人心中有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哦?”明月装着傻问:“妹妹是为生死门外那些妖怪烦心吗?”   “是啊,那些妖怪难缠也就罢了,还甚是狡猾,它们不仅仅在城外作祟,其实早就近在身边了!”   明月将那颗剥好的龙眼放进嘴里,品尝的吃着,味道不错的回答:“是吗?那确实有些棘手了!”   南昭这时将背上那把乾坤剑往桌上一放,面上那些碗碟被震起,响动很大。   随着这一动作,本来只是几个伺候用膳的婢女,全都从身上拔出了武器指向南昭。   “果然。”她轻笑:“姐姐这些婢女都是练家子呢!”   不仅如此,还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明月坐在那不紧不慢的回答:“妹妹这般舞刀弄枪的,吓谁呢?”   “少给我装蒜!”南昭不愿再与她演戏,直接挑明道:“和道神勾结,想做什么?”   “勾结?”明月嘲意很足的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何来勾结?”   言下之意是她承认自己与道神确实有来往,但尚不能算是同谋。   不过,就算他们不是一伙,明月一派的动机也不单纯,南昭昨夜就揣测了大概,乐国这次和亲,表面是联姻,强强联手,但乐国实则野心更大。   因为在此之前,炎国政权已因十月前太子周政叛乱而受到重击,如今炎帝龙体欠安,唯一主事和大权落到泰安王身上,且赐封太子的诏书早已拟好,不日就会号告天下,明月和亲为泰安王妃,实则是未来的炎国皇后。   坐稳皇后之位是她第一要行之事,还有更大的野心暂且不说,她有走阴人凤祥谋事,能在炎国得权不会太难,但唯一有个人却是她平步青云的阻碍。   这人就是灵女南昭!!   当明月第一次在菩提寺见到南昭站在周仰身旁时,她便清楚,只要南昭活着,便是一颗巨大的阻石,所以南昭非死不可!   “你就不怕,我告诉九哥?”这是南昭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明月想用那颗宝玉算计鬼娃,甚至柳叶叶出现,都十分明显,毫无掩饰。   对方听到她的质问,取笑道:“你当真还以为你与周仰情同手足,你说一句什么,他就会义无反顾的相信你吗?”   南昭怔了一下,明月对她与周仰之间了解多少,之前她并不知晓,但听到这句,她可以肯定,明月知道很多。   “你想说什么?”   “南昭,你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一遇见亲近之人,就犯蠢!”   明月坐在那,说教的姿态,像极了以前在青云山的那些师叔伯们,南昭冷眼视着她,倒要听听她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周仰手下养着一队探子名为天机府,其精密程度当属四国之首,他清楚我与道神有过交集,那颗对付鬼娃的玉石名叫玉从,是千年前,从当年引玉人的宝玉上剥下的碎玉!”   说到此,对方故意停顿了一下说:“知道我为何要提这块碎玉吗?因为曾经有个人为了寻找这块碎玉和灵女,走遍九州。”   为寻一人,走遍九州的故事,南昭十分熟悉,所以她此刻心情复杂,转念目光一变,告诫道:“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那块碎玉对九哥来说有何用处?何必为它去寻遍九州?”   “你更应该想的是,若我并未说谎,你九哥确实一直在寻找这块碎玉,而当日他在我这里,也见过了这块碎玉,甚至,我说要赠你时,他也没有反对,这是为何?”   南昭拍桌站起来,怒气道:“你信口雌黄!”   若九哥知道那玉石有问题,又怎会不提醒她?   “你也太天真了,以为就光凭你口说之言,就想离间我与九哥?”   明月并不急于要证明自己所说是真,她耐着性子说:“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莫非,你不信你自己所怀疑的?”   南昭怒视着她,未回答。   对方继续说:“国公府藏书阁为何被结界封印?炎帝又为何突然旧疾复发?而康复后的炎帝疑点重重,这些,你明明就看见了,却视而不见,是在逃避什么?哦——逃避你失去了最爱之人,不敢面对最后个亲近的九哥,早不是你所认识之人的事实!!”   “你胡说!”   南昭不肯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可是她不能控制的情绪却出卖了自己。   她确实早就发现了炎帝与周仰之间有问题,但生死门的祸事不断,她无心去详查,但更多的是她依旧信任周仰,因为她深深记得,那么多次,九哥为了救她,连自己性命也不顾;他的脖子上,还有生来就属于她的灵花印,他们的宿命是相连的,就算这全世界的人都变了,她的九哥,该还是那个温润儒雅的贵公子才是啊……   “南昭,我问你,昨日喜宴上,世子殷珏失踪,你第一时间就告知了王府卫寻龙,为何天机府却迟迟没有消息?”   “你又想说什么?”南昭对她满满的敌意,但内心低,却害怕明月继续说下去,她怕听到,心中的答案。   “当时我与你九哥正要行大礼,寻龙确实第一时间就告知你九哥世子失踪,不过你那位向来都细致的九哥却从未让天机府去寻找殷珏的下落,知道为什么吗?”   明月将她的愤怒和害怕看在眼底,轻笑告诉她:“因为,他早就知道殷珏在哪儿!” 第257章 她始终是灵女呀   “不可能!”南昭不想听下去了,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若九哥早就知道殷珏在何处,为何会在她面前假装不知,还要演出一种他十分担心的模样?   在她记忆中的九哥一直皆是温润正直的君子,又怎会是明月口中两面三刀的小人?   “我知你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明月将她的恼怒看在眼里,记忆里,她南昭可是临死都决然不曾被影响,周仰果然是她身上的一大弱点。   明月还告诉她:“他不仅知道殷珏在何处,他甚至还默许了柳叶叶将殷珏带走,不然,又怎会在众人之中为难?南昭,你好好想想,若是从前,你只要开口的,他可曾有半点迟疑?”   若是从前,就算她不开口,九哥也能猜她心思九成,若非对她生命有威胁之事,九哥皆会全力相帮。   可在前一日的喜宴上,在她当众提出柳叶叶与那口箱子有问题时,九哥却多次表现出为难之色来,她总以九哥身在其位,身不由己为理由说服自己,但内心底,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前后区别。   是九哥真的变了吗?   明月的话还未说完,她再提到一件事。   “云州城戌时宵禁,城门关闭,无出城文书不可出城,你以为,柳叶叶出城的文书是从何处来?”   南昭未回答,但她十分清楚,生死门大祸之后,为保城内百姓平安,宵禁与城防都十分严苛,即便是城中有身份的贵人想得一张文书也难上加难,唯有得掌管城防的泰安王亲印出城文书才可有效。   她前一夜就有过这疑惑,只当是明月使了手段替柳叶叶搞了一张出城文书,现在却不那么肯定了!   “那张出城文书昨夜我柳叶叶离府前,我亲自向你九哥求得,他既无多问什么,便将那纸文书给了我!”   “真相如何,全凭你一张嘴,我又为何相信你这满口谎言之人?”南昭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也很清楚,明月最想看到的便是她自乱阵脚。   现在对方已然得逞,她要扳回一局,就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大可不相信我,亲自去向你九哥求证,真相是骗不了人的,除非,你愿意自欺欺人!”   明月说完,转过身去,轻缓地对身旁的婢女说:“这早膳妹妹应用好了,那本王妃就不留客了,听闻生死门马上又有祸事,想来也有得妹妹忙的,姐姐就不多留了!彩霞——”   “奴婢在!”   “送客!”   南昭的右手被鬼娃咬伤,那鬼毒专克她,如今也无法引灵花之力,即便知道明月包藏祸心,也就拿明月无法,对方也深知她的情况,再留在这里也无意义,她拿起自己的剑就大步出了来。   走出用膳厅,见寻龙还等候在院子外面。   她朝对方走去,脸上已收起之前在厅中面对明月的惊扰,平静如一潭死水,这反而让寻龙感觉不安,他迎过来小声问:“昭妹妹可是与王妃用膳闹了什么不愉快?”   南昭回答:“王妃端庄大方,热情好客,待妹妹是极好的,怎会有何不快呢,龙哥多想了!”   寻龙点点头,放心了般说:“这就好!”   “九哥那边不是有事吗,龙哥如何会在这里?”   对方如实回答:“主子不放心你,一定要属下紧跟着昭妹,以便有何突发事儿。”   “突发事?”她偏过头,虽说她现在不便引灵花之力,可好歹还是灵女,自己动不了手,还养着条龙呢,能有什么突发事需要寻龙这个武夫帮衬?   从前倒不觉得有什么,突然记起来,从认识周仰第一天起,他就派着不同的人跟随着她,了解她的一举一动。   原先是天机府,后来她灵力大增,天机府想在暗中跟着也难,于是,后来便是寻龙寻虎,她因与这些王府卫早已熟络,称兄道弟,也未真的防着。   现在才发现,其实这些她曾以命相救的王府卫,从始至终,都只忠于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主子。   她通天入地,阴阳两间畅通无阻,与最可怕的妖魔鬼怪斗过法,却唯独看不透这人心。   特别是在此时,这些她熟悉的人面前,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种陌生,比她躺在阴人路上,被百鬼吞噬还要可怕。   有那么一刹,她不知要何去何从,只顾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当初她身有死劫,被沈如故背着走过的花园小径,那夜他们就在此处,如故问她:若有朝一日,你九哥有机会登帝位,小昭也愿意用这手中灵花,助他一臂之力吗?   他是我九哥,他若需要我帮忙,小昭自然义不容辞,到时候,你也会与我一起,对吗,如故?   那个人在星空下对她点头,轻答:“是啊,如故和小昭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如今,如故早已完成了他此生的使命,消失在了这三界之中,她还未望要助九哥登上皇位一臂之力的诺言。   而九哥此时,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她却再也感受不到曾经许诺时的初心,物是人非便是如此吧?   “喵——”一直黑猫从旁边的院墙下跃下来,来到她脚边,用头轻轻蹭她的裤腿,她蹲下身去,抱起黑猫在怀中。   “我还可以相信谁呢,小道士?”她轻声问。   小道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为她解惑了,唯有这样依偎在她身上,乖巧的模样。   她好想念他们刚到云州的日子,那时候,沈如故还在,九哥未变,小道士也还是小道士。   她想念沈如故的一袭白衣,出尘翩姿,九哥的温暖善解人意,小道士口是心非的漠不关心。   她好想再抱抱那个沈公子,好想再无所顾忌的留在九哥身边,向她诉说自己的烦忧……   她好想再听小道士高傲地对她说一句:“笑话,贫道一心都在道法上,才不与你等俗人同流合污呢!”   只可惜,那些日子没有了,她如今又要何去何从呢?   停步,寒风吹得她嘴皮干裂,她呆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从新迈步向前走。   无论这世界如何变,这逆境有多艰难,孤独是否可怕,她始终是灵女呀! 第258章 制敌之策   次日,陇西府,炎帝诏书天下,立九皇子周仰为太子,受太子宝印;诏书又日,炎帝龙体欠安,由太子周仰代为辅政。   这纸诏书很快便传向九州,坊间更有传闻说,周仰将会是安天下的霸君,百姓的福主。   陇西府,莫大的中殿中,摆放着数把木椅,此处平日炎帝在云州处理政务之地,如今,换周仰坐在正上方的书桌前,一袭新制的四爪蟒袍在身,头冠也换成了金边龙纹冠,将他本就贵气的外形衬得更是浮华。   南昭由在殿外伺候的公公引入,第一眼看到他时,便有些晃神。   有的人,一出生就会有不凡的作为,周仰便是吧,注定将成为一方霸主。   “南昭?”周仰正在查阅从天都送来的奏章,见她进来却不说话,有些好奇。   南昭恢复往常,几步到达近处,问道:“九哥,听闻皇上龙体欠安,可否,让南昭去为皇上看看?”   周仰微微一笑,从案后起身,轻声回答:“父皇已由御医看过了,身体已好了许多,你前夜受伤归来,伤还未愈吧?还是多加休息,城外之事,还需要你出手!”   她便不再多说,关心的说:“九哥刚大婚,便如此操劳,也要多注意身体才好!”   “九哥身子自来就好,你不必担心。”说着,他问道:“你今日还有其他事吗?”   她点点头,下意识的看过殿来的侍卫与太监,多有不便的模样。   对方立刻会意,挥手命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旁人都退下后,南昭走近了,以从前他们那亲厚的语气说:“九哥,我觉得王妃有问题!”   周仰神情微变,问她:“是否那夜你追柳叶叶发现了什么?近两日九哥处理政事繁忙,都未来得及问你。”   她点头说:“鬼娃被道神带走,是因为一块叫玉从的碎玉,而那块碎玉,是从泰安王妃那得来的!”   她之所以选择将自己发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周仰,是她还有一丝希望,那一切都只是明月公主挑拨离间,她还想相信九哥没变,所以说完这件事以后,她便细致的注意着对方的神色。   周仰双眉微蹙,低头思虑着什么不答。   南昭心中的答案越来越近,面色也跟着不安起来,出声问道:“九哥?你可曾知道有关那碎玉之事?”   “我知道。”对方抬起眼帘,十分坦诚的回答。   这却让她心头如鼓被猛击,阵阵回响。   明月公主真的没骗她,周仰早就知道玉碎之事!   “你知道玉碎可引鬼娃灵叛,为何不曾告诉我?”南昭不解的望着他,心里告诉自己,九哥一定有他的原因,绝不是明月所说的那般。   周仰从案后走出来,来到她身边,伸手来牵她的手。   她也没有躲,至少,这证明,她在九哥心里,还是原先那重要的位置。   “南昭,九哥让你失望了吗?”   她摇头,“九哥,从未曾让我失望过,我知道,九哥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九哥可以告诉我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一同度过那么多生死,再有多少磨难,他们可以一起面对!   周仰的手温热,是这冬日里的暖意所在,她巴巴地等着他告诉他原因,他却抱歉的说:“你再给九哥一些时日,等时机到了,九哥都通通告诉你,好吗?”   “时机,什么时机?”   南昭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他连她都守口如瓶。   “这件事,与我有关系吗?”   她直觉里,这件事,必然与她有关。   对方的沉默已确认了这个答案,她不能强迫他告诉自己,唯有点头问道:“好,我等你!不过,明月公主与闻晔有勾结,九哥打算如何处置?”   周仰顾虑很深的回答:“明月是和亲公主,若冒然对她做什么,无疑会将炎国推向水深火热之中,生死门的祸事还未平息,还是先等局势稳定才可!”   “九哥,我很肯定,她与闻晔图谋不诡,若是不先处理她,生死门的祸事只怕会……”   “南昭!!”他语气加重的唤着她的名字,令她一怔。   以前习惯了她说什么,九哥都会答应,突然之间,感觉是自己要求过分了吗?   九哥明明知道,闻晔是个大魔头,数百年前造成生灵涂炭,更清楚她与闻晔前生今世的诸多纠葛,怎能对近在眼前的人诸多庇护?   九哥到底在顾虑什么?   她不再问了,渐渐将自己的任性和情绪收起来,变得沉着,平静,她说:“南昭不知九哥在顾虑些什么,但我始终相信九哥,我会等九哥的答案。”   周仰对她突然的转变也有些无措,神情逐渐黯淡下去,还想解释什么,南昭已退后几步,向她行下君臣之礼。   “营中还有要事处理,南昭先告退了!”   说完,她便从殿中退出。   在殿外的阶梯下,正巧遇见从国公府为周仰送煲汤来的明月,两人相对,明月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卫和四个婢女,而南昭却只身一人。   她并未因自己形单力薄而有丝毫弱势,昂首挺胸朝前走去,两人擦肩而过时,明月笑着停步问她:“如何,姐姐没有骗你吧?”   南昭也停下来,冷视着她的脸回答:“多谢姐姐,有心了!”   “多谢吗?”明月轻笑,再问她:“你可是直言让你九哥处置姐姐了?”   她确实这么说了,但被明月猜到,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女人,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得牢牢的,那感觉就好像被扒光了在人前示众一般。   明月见她沉默,便知自己猜对了,挑衅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他结发的妻子,他怎么会忍心对我做什么?”   “那就恭喜姐姐了!”南昭面不由心的附和道。   “那么你呢?”对方又颇是关心的问:“你就这么离开,甘心吗?”   她不再回答,迈步朝前面走去。   明月站在阶梯上望着远去的她,目光又刚才夹带笑意,逐渐变成阴狠。   南昭从陇西府出来,并未直接出城回营,她去了驿站,求见承王世子殿下。   早知她要来,驿站大门处,陈宁已受吩咐在此等候。   南昭随他进入承王世子的会客厅,厅里烧着火炭,外面寒风呼呼,里面却暖和得很。   “早知公主要来,我已命人背好热茶,公主请坐!”殷珏一身淡黄色袍子,起身迎她。   南昭见只有世子一人,也没有多问,直接过去坐下,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叹道:“茶是好茶,可惜南昭却品不出味儿来了!”   “公主从陇西府来,看来,有事烦忧?”   南昭刚想开口,神色警惕的看向窗外,就听‘嗤’地一声响,她立即站起来到屋外一看,便见一只鸟儿落在窗外,身上还有血迹,似是刚才被何物给击落下来的。   她走过去,刚要伸手将鸟尸捡起,那尸体突然化烟消失了!   “不是真的鸟……”她轻声说了一句,再回去厅里,见刚才坐的茶桌旁边,已多坐了一人,正是公子寐。   “公子好手法呢!”南昭这般夸了一声,也坐过去,与公子寐正好对上。   公子寐手里捧着一杯茶,轻轻吹了吹,淡淡回答:“就算摘了冬窗的耳朵,恐怕对方也知晓你来的意图了!”   南昭也不多说其他,直入正题道:“明月公主现在已是炎国太子妃,她与道神串通,先是掳世子殿下,后又算计我失鬼娃,我此时手上有伤,不可引灵花之力,公子何不出手,将她除之?”   公子寐抬眼看她,带着些许诧异之色问:“这便是你想的制敌之策?”   未免也太粗暴简单了吧! 259   259    在这满是生死的路上,除了生,便是死,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让其消失,不再作祟。   既知明月包藏祸心,她也不是佛主,何必苦度。   而她之所以来找公子寐,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   “闻晔为逼你现身,无所不用其极,城外的妖怪可以慢慢除,身边的敌人却是致命的。”   她不杀明月,明月早已多次要除掉她了,而公子寐力量强大,要杀明月,应该不是难事。   “走阴人这一脉只有凤祥这一支了,她选明月为主,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南昭皱眉,问道:“莫非她明月还真是什么天命之女,杀不得了?”   比起她说起明月时冷嘲热讽,公子寐平静得犹如一幅画,不知是否是看这张脸久了,她竟觉得越来越像沈如故的样子。   良久,他淡淡回答:“引玉人之玉只杀邪魔妖鬼!”   她听后苦淡一笑说:“死在你玉手里的也许只有邪魔妖鬼,但因你而死的无辜人却早已上了阴人路!”   公子寐未答,一切故事都藏在他如海深的一双的俊眸中。   南昭转头望着窗外,下雪了,雪花翩翩落下,她又想起,沈如故被闻晔掏心那日,城隍老爷接走他的画面。   终究,那个人是沈如故,沈如故却不是那个人。   不愿因往事而惆怅,她很快就转过头来,换了语气说:“这般说,你不愿意出手咯!那么我今日白来了!”   说到此处,殷珏从厢外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碟厨房刚做好的糕点。   这种事儿,自来由下人做,南昭见外面的侍从大多见怪不怪了,想来这位世子爷这般行事也非第一次了!   “南昭,这是我闳国的酒酿桂花糕,有酒与桂花的味儿,香而不腻,你尝尝。”   这是他最爱吃的糕点,只不过,桂花却不是四季都有的,且要做出地道的酒酿桂糕,一定要采入夜后,被露水打湿的桂花才最好。   两人的话语被他进来打断了,氛围自然也变了!   南昭本无心吃食,但见殷珏这般热情,就客气的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   这糕点果然没辜负他亲自奉上,味道确实不错,她有意看向旁边的公子寐,见他并不吃,刚要开口说什么,殷珏在旁说:“公子寐自来不喜甜食!”   南昭听到这句,想起曾经他还是沈如故时,倒未特别拒绝过甜食。   是因为身份不同了,喜好也不同了吗?   那么,不同时候的他,心里又想些什么呢?   殷珏送完糕点,并未打算出去,他坐到旁边的垫子上,关切地问:“好吃吗?”   现在也不唤她为公主那般生分,好像是两个认识许久的朋友。   南昭点了点头,回答:“很好吃,以前吃过的桂花糕都不及此。”   对方似乎对这小小的一盘桂花糕给予了厚望,满心期待的问:“那我命人多收集一些桂花与酒酿好,往后剩下你也可耻到了!”   她似听出这话中有另外的意思,停顿一下,笑了一下。   旁边的公子寐将她笑中那一丝尴尬捕捉,轻抿了一口杯中茶,他提到:“世子是否还有要送回闳国的书信未写完?”   殷珏听后,立即点头,起身拱手告辞。   待他离开,房中只剩下二人,南昭深知他支走世子,必然有何交代,目光冷淡的落到对方脸上,等待着他开口。   却没想到,公子寐竟问了她同一句话。   “这桂花糕你觉得如何?”   南昭面色无动,反问道:“公子想问的是我对桂花糕的看法,还是对世子殿下的?”   她早知殷珏对她有爱慕之心,并亲自向炎帝提过亲,此事,原本炎帝已经恩准,后来却被告知她已拒绝。   作为一国世子,请婚这等大事,必然早已告知过闳国,公子寐是他的座上宾,怎会不知此事?   必然在此之前,殷珏也询问过公子寐的意见,现在,公子寐再来问她,意图不是很明显了吗。   “你越发聪明了!”   这话听起来像在夸,但南昭却听得十分憋火,她轻笑,“怎么啦,公子寐除了匡扶正道外,还兼差做媒?”   对方轻轻放下茶杯,目光随着手里倒茶的动作缓缓移动,语气平静地说:“世子仪表堂堂,谦逊有礼,是真正的君子佳人,其实此生的所有好,也是因他前世所修善德,他的氏族前辈,曾有恩与我。”   所以本事过人的引玉人,才会跟在殷珏身边为他谋事。   这还是南昭头一次听他讲述有关谁的前生今世,她脱口问道:“那么我呢?”   公子寐手中的动作一顿,看向她。   “我是灵女!”   她此生听过最多的便是这一句话,此刻说出来却带着些自嘲。   “炎帝你见过了吗?”公子寐突然转开话题问。   她皱眉,说起这个,疑虑很深。   “我向九哥求见,他……都以借口回避了!”   对方直接问:“你相信他吗?”   南昭没有立即回答,而答案就在她迟疑中显而易见了!   她心中有怀疑了!   “既然有怀疑,为何不去弄清楚?”他以质问的口气。   南昭再次沉默。   他公子寐无所不知,怎会不清楚她为何逃避?简直是多此一问。   “信任是你最大的弱点,它终将引你入深渊!”   她不否认,从陇西府见过周仰以及明月以后,她之所以直奔驿站,便是因为不知要如何做,所以期望有个人可以为她指条明路。   那个人她虽早已放下,但却始终是她的明灯。   公子寐抬起冷眸看着她,停顿片刻,周围仿佛都停止了,连风声都暂缓。   “永远不要让别人牵着你的鼻子走,想要知道答案,就去做那件,他最害怕会发生的事!”   “何事?”南昭急切的问。   对方却不答了,目光落到桌上摆着的那盘酒酿桂花糕上。   南昭只因这个眼神,便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   九哥开始改变时,正是殷珏请婚时。   “你是要我,嫁给世子殿下吗?”她问他。   公子寐看着,不答,但答案,便是如此。 第260章   南昭此生想不到之事有很多,再多这样一件,似乎也不那么意外了,她将目光从公子寐的脸上移开,再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将远处的屋顶堆积成白。   遇见沈如故之前,她从未想过身为道姑的自己还能嫁人为妻,遇见沈如故之后,她更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与别人有何瓜葛。   “这是公子寐希望看到的吗?”她问时,心也犹如飞雪一般融进了冷空气中。   公子寐未答,这一切与他无关之态。   南昭苦笑一下,深吸一口气,释然般说:“世子殿下倒是一位可托付终生的良人,至少——身体健康,无病无疾!”   连药罐子都嫁过了,还怕嫁一皇亲国戚吗?   也不知是在赌气还是怎样,她作势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道:“我会去向九哥请婚,若所有问题真的出自此处,真相自会大白的吧!”   说完,她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裙装,拿起旁边衣架上自己来时围的披风,跨步从会客厅中出来。   外面的院落中,有一颗寒梅树,许是在闳国难见这样的雪景,世子殷珏一身长袍席地,正站在树下赏梅,他遣走了身边侍奉的随从,仰头望雪时,俊朗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染了浅浅笑意。   南昭站在远处看他,有那么一刹,只觉这寒冷的冬,因他那一笑,不那么冷了!   一年前的青州沈府,似曾有这样如画的一幕。   才过去一年吗?   这一年,她仿佛经历了一生那样久。   她缓缓走过去,在世子身旁停下,此时,殷珏已在雪中站了会儿了,额前一缕青丝上落上雪花,她伸手轻轻摘下。   殷珏正看得入神,因她伸手的动作微微愣神,转眸间,对上她那双被灵气覆盖的眸子。   “南昭……”   翩翩公子脸红时,比那雪中红梅还令人难忘。   她轻声问:“往后,我叫珏哥哥,好吗?”   殷珏受宠若惊至欣喜,点头回答:“好……好啊!”   “珏哥哥!”   “嗯。”   她仰望着他,再问:“珏哥哥喜欢南昭吗?”   “咳咳——”殷珏从前便被她爽直率真的性情感染,但终究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儿家将男女之间的感情这般表与唇齿之间,惊讶之余更明白,这本就是她啊,若她与寻常女儿家一样,又如何能让他折服,心中所念呢?   “未见你之前,便听过有关你的许多传闻,那时,我问公子寐,这世间真有女子如此不同吗?”   南昭眸间有什么流动着,低眉问道:“公子寐如何回答?”   “灵女之特别,又岂是手中灵花之别呢?”   那时,他便在各种传闻中想象过这个传奇的女子,直到在菩提寺初见,她一身青衣,站在华贵的皇子公主中间,小小年纪,神情中透着看淡世事的大气。   她与传闻中一样,又不太一样。   一样的是,她真与寻常的女儿家大为不同,但却不如传闻中那样可怕令人退避三尺,她在泰安王身边乖巧的样子,就如邻家小妹妹一样,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些令人疼惜。   而面对危险时,那淡薄的身体里却突然喷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当时在场上千男儿,也难找出那种气魄来。   但最令他难忘的,还属她贸然前往驿站求他帮忙时,那份大义凛然与忠诚。   自那以后,他总会想起她,就如着了魔一样。   原本法会结束后,承王便催他归国,但两国之间路途遥远,他不知至此离开以后,会否还有机会踏上这片国土,再见南昭,便迟迟未归;那时,生死门的情况不明,他便询问公子寐意见。   那日午后,他们坐在驿站的银杏树下下棋,他问:“公子觉得灵善公主如何?”   能便阴阳,知天知地的公子寐又如何会不知他的心意,淡淡回答:“公主非比常人,有朝一日,手中之力许在我之上,但此女命中带劫,恐是世子不能承受之人!”   他听后,自然有些失落。   从来,他对公子寐所说之言都深信不疑,唯独这一次,希望他说的是错的。   “公子寐本事过人,可有何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公子寐将手中棋子轻轻落下,若有所思回答:“这世间万物都因果循环,其实,所有的劫难皆是有因而来,破解之法只在于心。”   “大多数的烦恼都来自庸人自扰,俗世中的人总寻破解之法,却从未想过因从何来,而这天地间,不信命者,无需迷信破解之法,她自身,便是破解之法!”   殷珏听后茅塞顿开,“公子是说,成事在人!”   对方未答,低头仔细看着面前的棋盘,片刻之后,起身从棋桌前,转身离开。   “寐公子,这盘棋还未下完呢!”   “棋局已定。”公子寐背对着他回答,他这才低头去看棋局,原来他赢了!   从他很小时,公子寐便是他们殷家的贵人,于他来说,亦师亦友,至于下棋,他记忆中,公子寐从未输过,这一次是头一回输给了自己,这令他更加坚定,他喜欢南昭,不管她曾经可否婚配,更不顾那些说她克夫的传闻,他希望余生,他能与她有牵绊记挂。   回到眼前,他十分肯定的点头回答:“是啊,很喜欢你!”   可是,先前,他却从未感受到,南昭对他有过客气以外的其他感情,为何突然之间有了转变。   他略微顾虑的问:“公子寐……可否与你说了什么?”   南昭也十分坦诚地回答:“我今次来是向公子寐解惑的,他给了我一个打破目前僵局的良策,正是嫁给珏哥哥!”她很随意的语气强调:“我也觉得此计可试一试!”   世子原本欣喜的心情突然一紧,“南昭你因为这一所谓良策就这般草率答应?”   他堂堂男儿,要赢得心上人的欢心可以有许多种方法,却绝不该是一计谋,简直荒唐。   他少有责怪的语气说:“公子寐怎也变得如此轻率了?你莫要尽信他之言,他许是玩笑话呢!”   南昭便问他:“珏哥哥认识公子寐这么久,可曾见过他说玩笑话?”   殷珏回想了一下摇头答:“倒是不曾。”   她便轻笑道:“那他便是认真的吧!”   “那……那……”比起她的洒脱,殷珏却羞涩得犹如小女子模样,低头小心翼翼问:“你当真愿意嫁给我吗?”   她点头,却说:“嫁给你,可以不爱你吗?” 第261章 赐婚   殷珏一怔,似不懂她话中之意。   她则如实告知道:“南昭曾深爱一人,此人死后,我的心也随之一并死了!”   不能再与深爱之人共度余生,这余生与谁共度,便也无所谓了!   但若与世子成婚是他所想所愿,又真能为她打破困境,她愿一试。   殷珏也看出来,对他自己来说是大事的终生所付,对她来说,却变成了苍生和大义。   心中有所失望,本是君子明玉,也如失了色泽,黯淡无光。   停顿片刻,他沉声道:“是殷珏无福,能在你心寄他处前出现……”   若是能早些遇见她,那么,他兴许能免她心境如此颠沛流离。   他身为世子殿下,一出生就富贵在身,明白权利之强大,足以为所欲为,却唯独不能左右感情之事。   “世子殿下……”南昭发现自己这番话对于一个心有所爱之人来说,实在冷酷了些,心生愧疚,却又不得不说。   她无法去欺骗一个真诚的人,更无法逃避自己的心呀!   其实,殷珏并非不懂事故之人,更是深知此理,才尤其不愿见她愧疚。   他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温声强调:“不过,比起后来对你的爱慕之情,最先吸引殷珏的,是你身上那大无畏的精神,你让我看到,在这片古老贫瘠的恶土上生长出绿荫的希望!”说到此处,他方才还灰暗的眸子里,突然明亮闪烁,他十分确定的说:“即便不能成为你心之所付之人,但殷珏也愿意这余生,成为你可依靠的挚友良伴!”   南昭甚少听闻他人暖语,却被这番话深深触动。   她离去时,雪停了,天空的灰暗却依旧不散。   殷珏送她至驿馆大门,并在门前送别许久,当她策马走远时,才转身回去。   而在高处的一座楼阁之中,黑衣的公子寐遥望着远去的影子,淡漠的面容被风牵起一丝暗伤。   次日,寻查司来报,城外有妖怪祸影,本该立即去降妖的南昭受鬼娃之毒的影响,无力前往。这时,副帅海纳独挡一面,收服作祟的千面妖,立下大功。   回营后,众术士夹道欢迎,南昭作为统帅,自然也在其列,她站在人群后面,看到海纳拱手与左右术士高谈阔论,很快就到了眼前。   海纳目光移到她身上,神清气爽的问:“听闻公主被自己养的鬼娃咬伤,已不能再引灵花,何不回府中好好休养?这生死门里阴邪气重,可莫要再添新疾才好。”   明白人都知二人素来不和,这般看似关心的话,寓意也很明白,你南昭引祸自身,不配再坐阵正道统帅之位,还不快快让贤?   南昭藏着心中不快,顺话回答:“法师法力无边,这么快就收服了城外作祟的妖怪,实在震我营威!”不过,她略有顾虑的提到:“听闻作祟的妖怪有千面,能化作任意模样迷惑人眼,行踪难寻,不知法师是以何法收服此妖?”   海纳得意回答:“以我法眼,何妖遁踪?”   说话间,营外传来传令声:“太子殿下驾到——”   所有人目光迎去,便见周仰一身黑色蟒袍,在一众侍卫的追随下大步而来,众术士前往拜见,南昭随后上前,淡淡唤道:“见过太子殿下。”   周仰只闻这一声,便听出数不尽的疏离,心中一紧,却未在人前表露。   他此番前来,也是为海纳降服千年妖一事,有过立罚,有功即赏,海纳降妖有功,自该嘉奖。   因有术士提议,灵善公主被伤拖累,不便处理营中事务,所以该由海纳法师主持大局。   术士所言并非无中生有,周仰并不能有意偏袒,加之正道营降妖除魔之事实在严峻,所以下令南昭所持的正道主帅令暂时交由海纳主事。   一时之间,海纳气焰更加高涨,俨然已成为正道营的主心骨。   在这些玄门人士中,也不乏阿谀奉承之人,海纳被围绕追捧的声势,与南昭受鬼娃毒伤的困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尽管如此,她平静的区别于人群的身影还是令周仰一眼便寻。   当人群散去,南昭被他独自在主帅营中召见。   “南昭,可是因为九哥让你交出主帅令在责怪九哥?”   她摇头回答:“九哥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再则,外面的术士所言非虚,我确实是因自养鬼娃而自食其果,如今俨然废人一个,并无资格主导营中大事,海纳法师能力不弱,他一直以来都是代替我的不二人选!”   周仰还是了解她的,即便她信誓旦旦说完,却依然能从中听出违心之言,他强调道:“在九哥眼中,这世上再无人可以代替你!”   南昭听到此话,眸光移到他脸上,若是从前,她从无怀疑由周仰口中所言,而此时,却总会想到当日明月所说的那些话。   她以为,无论明月如何从中挑拨,她与周仰之间,都不会改变什么,但其实,怀疑的种子早已被埋下,正在渐渐生更发芽。   尤其是此刻,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个问题时,心情的复杂更令她感到难过。   她想无所顾忌的与他畅所欲言也不能了,说话时,也戴上了假面,互相提防,互相畏忌。   她一直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所以才会去见公子寐,现在,也是得到答案的时候了!   周仰对她解释:“九哥听凤婆婆说,鬼娃的毒对你克制很深,你不可掉以轻心,所以九哥才在这段时间,让海纳暂管正道营……”   “九哥,你不必多言,南昭都懂!”不等对方说完,她很是体谅的接过话来说。   周仰皱眉,思及甚多。   南昭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亲昵的唤道:“九哥。”   他愣了一下,不知她为何会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九哥,南昭想求九哥件事。”   他遣走寻龙寻虎,是以兄长关心的语气问:“何事?”   她卖着关子说:“在南昭说出是何事前,九哥得先答应南昭,好吗?”   刚才还在说正道营中事,突然转到别处,他虽有疑惑,却还是对南昭有应必求的回答:“只要是你开口所求,九哥皆尽所能满足。”   南昭听到这句话,心中怅惘,是呀,从前,九哥对自己,一直这般。   她笑容未去的说:“南昭希望九哥为南昭赐婚!”   周仰神情一变,“什么?”   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南昭希望九哥为我赐婚!”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遍。   周仰看着她,再问:“你要九哥为你赐婚?赐婚……与谁?”   “承王世子,殷珏!”说到这个名字时,她忽略掉对方眼中的不解,笑着说:“九哥可是事先答应了,不可反悔哦!” 第263章   周仰确实事先答应了,但他万万未想到,南昭会主动向他请求赐婚,始料未及得像一只慌乱的兔子。   南昭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明显的将心中情绪表露在脸上,就这样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为何……突然要九哥为你赐婚?”   他那般了解她,深知她心中深藏着一个再不可能回来之人,却又为何要主动请嫁于世子殷珏?   “莫不是公子寐又对你说了什么?”   他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太清楚这世上能让南昭行反常之事的人,唯有那个人!   南昭摇头回答:“世子曾对南昭表达心意,我为之打动,早就想从曾经的过去中走出来,再则,如今天下局势不稳,若我能与世子联姻,必定能紧促炎闳两国的友邦关系,造福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对方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他皱眉道:“你说你被世子的坦诚爱意所打动,九哥不信!”   她比谁都了解南昭对那个人的感情有多深,这样的她,又如何会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心付在别人身上?   她在骗他!   “九哥可以不信,但是南昭所言全是真的,还望九哥成全!”   周仰眸光在某处停驻,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他无处安放的手却出卖了他的情绪,他想了想,用方才兄长关切的语气问:“这当真……是你自己的选择吗?若是如此,九哥……自然尊重你的选择!”   “当真!”她说得无比认真,甚至连内心深处的自己都未曾怀疑过。   “好……”他点点头,目光移开,面色温单的回答:“待九哥回去向父皇为你请旨。”   “真的吗,九哥?”她开心的问。   周仰回答:“九哥何时曾骗过你?”   当晚,南昭在营中被一噩梦惊醒,她能到营帐外有只看不到脸的妖怪在说话,好似在朝鲜她悲哀的一生!   她起身看着只有她自己的营帐,却突然发现,有股妖气在附近涌动。   虽然这里离生死门很近,但终究是正道营之中,这里早就被布下了严密的结阵不该有这么浓的妖气才对。   “喵呜!”黑猫站在军榻上,立毛对帐外发出警惕的声音,她立即翻身下床,外面吹着寒风,又是深夜,十分冷,她利索的套着披风走出营帐,突然,一个灵影闪过来,往她身上扑,她本能的用手去挡,却被那灵影推着往后退了两步,她明显感觉到,这个影子想趁她此刻无灵花可引,而进入她的身体,她本可用超强的毅力将这东西驱散,但是,此物实在强大,要看她就要被入侵,一只黑猫扑过来将那灵影给驱退了!   她从地上坐起来,已看不见灵影在何处,刚才那浓烈的妖气也慢慢在变淡。   “小道士!”她急忙老向黑毛,上次它就受了鬼娃的伤,今日才刚有气色,又受这么一下,情况不太乐观。   “小道士!”她心中慌乱,轻轻顺着它背上的毛,好在黑猫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对她叫了一声,才放下心来。   这时,远处有营兵跑来,她本以为是附近巡逻的营兵听见动静过来查看,但紧接着就看到许多营中的术士也很过来时,就感觉不对劲,直到她看到海纳,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诸位这是?”她质问这些脸上对她生着忌讳之人。   海纳立即回答:“昨晚,原本被装在妖瓶内的千年妖逃了出来,我等寻着妖气而来,却未想到,那些妖气竟从公主身上散发出来!”   “此言不假!灵善公主身上覆盖妖气!只怕是已被那狡猾的千年妖借了身了!”   海纳声声凛然强调:“公主因伤失了灵花护佑,被千面妖借了身,此时站在这里的,已不能算是公主本人了!”   众人一听,皆是哗然,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荒谬!”南昭冷看这些人,这么快就召集了如此多的人在此,分明是早有准备,而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千年妖,很可能冲她而来!   她往前走一步,周围的术士纷纷亮出自己的法器,似以为她身体里随时会飞出一只吃人的妖,她以命令的口气喝道:“让开!”   她方才确实与那东西打了照面,但感觉已被黑猫给赶走,不应被沾了身,且她自己并感觉不到千面妖的存在,身上的妖气许是刚才染上的。   不过这些人皆是海纳一派,又怎会在此时给她自由?   “公主可能不知,这千面妖十分厉害,能变换任意模样能上任意人的灵身,请而不走,还不止这样,被它沾到的活人皮肉很快就会衰败腐烂,而为了维持自己的灵气,它要不断换模样与身体。有时,一天能换百人!”   南昭对千面妖也有所了解,这些皆是事实!   “所以你们就凭此认定我此时被千面妖操控?”   她目光紧盯着海纳,昨日这厮不久就收服了这只厉害的妖怪时,她就多有疑惑,千面妖十分厉害狡猾,纵是她没有伤,要对付此妖只怕也非易事,而海纳却很快就降妖成功,明知千面妖厉害,却未直接将妖怪除之,还装进妖瓶里带回营中,这般留下隐患并不像阴阳师的作风,心里更确定,这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预谋!   在上次邪尾之祸时,她就察觉海纳与这些妖怪有某种关联,这也并不奇怪,在生死门未开前,便有术士进仙子山里寻找鬼娃,而里面却并非只有鬼娃,人心之可怕,不是妖怪害人,而是妖怪变成了人害人的武器。   只要看清楚了这些便知,海纳不止想取而代之,更对她这个人,以及灵花还有其余的图谋。   她的统帅令已交给海纳了,她在这军中,已无实权,有关生死门妖怪之事,海纳有权来决定。   若她未受伤,海纳自然奈何不了她,可她此刻不过普通人一个,打不了,跑不了,怎么办?   “我要见太子殿下!”她对旁边的军将说。   对方回答:“太子殿下早已回云州城内,此刻并不在军营中!”   “兵马大将军曹良在何处?”   “曹将军也不在营中!”   她面上冷笑,今晚真是巧了,连问几个与她相熟的将军,都被外派去了别处,而正道营中与她关系不错的术士如白眉玄慈也在傍晚被邻云镇的妖踪派去了,留在营中的,皆是海纳一派的人,就算不是,也说不上话。   “千面妖还在公主身体里,绝不能让它再跑了,一定要用封妖锁困住此妖才可!”一道士提议道。   说完,便从包囊里取出一条铜链,两人一人牵一头,几步到了南昭身边,一圈圈将她绑了起来。 第263章 陷害   南昭本能地反抗,可没有了灵花的加持,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最后被完全控制。   “海纳!!你盘算今日许久了吧?”她眸中流露狠意。   那身穿白袍的阴阳师一脸正派的回答:“公主此言差矣,海纳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天下苍生,若公主实在有何委屈,这里是正道营,也非我海纳一人说了算,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好一个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她知与这些人口舌不过浪费时间,反抗不能,只能静观其变。   海纳让几名术士将她带回她原本住的帐篷中,怕她逃跑,用铜链将她锁在柱子上,其余人便出去帐外商讨要如何对付她身上的千面妖。   “喵呜—”黑猫趁那些人不备,偷偷来到她的脚下,用舌头舔了舔锁住她的铜链,神奇之事便发生了,那铜链莫名的断开来,落在了地上。   南昭并不惊讶,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没有任何迟疑,她用刀在营帐的后方割开一个大口子,借着夜色快速往城外跑去。   她深知海纳算计她,绝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所以必定借着今夜营中无人给她落个症状,然后对她的灵花下手,她必须得逃离,至于逃去哪儿,自然是回国公府,她是皇上亲封的灵善公主,当今太子的义妹,想以千面妖为由置他于死地?休想!   “不好了,法师!!!千面妖跑了!”   远处传来人声,周围混乱起来。   他们已经向外宣布,灵善公主被危险的千面妖上身,而千面妖会不断换肉身,一旦被沾上必死无疑,所有人都十分惊恐,唯怕被千面妖给沾染到,整个军营警备万分,视南昭为妖物。   “若让千面妖得了她手上的灵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早就知道这妖女会闯下大祸,若真是不可避免,也只有海纳法师才可将此妖女除之了!”   夜色中,搜索南昭下落的士兵一列列穿梭着,连一堆稻草都不遗落。   南昭不愿与他们打照面,但要从这万军之中找出路,实在是困难重重,她需得寻求别的办法。   此时,她躲在一个还未被搜查的粮草营中,听到渐渐走近的一队搜查兵靠近,心跳声也跟着变快。   “咚咚咚——”   “杜将军,这片就只有这座粮营未搜了!”一个士兵说。   “好!”   南昭听到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伸头往外面看,见一高壮的将领身穿玄铁铠甲,不是杜牛又是谁?   接下来,杜牛便带二人进来搜营,南昭早已移到帐门后,待他们一进入,就从后将两士兵一拳击晕,杜牛听见背后响动,霸刀怒指着她。   “杜牛!”她压低了声音叫他的名字。   杜牛一脸惊慌,手里拿着的刀有些抖,道:“妖!妖怪!”   “杜牛,我是被陷害的!”   “陷害?”杜牛不敢相信,继续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上下盯着她看,本也看不出她身上是否有妖气,但让他们来搜的术士告知,这妖怪十分狡猾,必定会用言语来迷惑他们。   知道他心里想法的南昭急忙提到:“杜牛,那次在仙子林里,要不是我与小道士救你,你早被骷髅兵砍死了,若我真是妖怪,又怎会被困在这营中?今日之事太多疑点,你若不相信我,我必定被海纳害死!”   杜牛一听到她提起曾经在仙子林的事,这事儿自然忘不了,他与南昭可是过命的交情,这种事,妖怪也会知道吗?   反正他肉眼是一点儿都看不出对方身上与往常有何不同。   南昭看他已有疑惑,忙道:“海纳想害我已久,这次算计我被鬼娃咬伤,更故意算计,我不是要你帮我逃走,你只需帮我一件事即可!”   “何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海纳早就与千面妖同流,一定要揭穿他的阴谋才行,但是这军中目前未有可以为我做主之人,你需速进云州城,找我九哥前来!”   对方先前还在想,若是南昭真被冤枉,他要如何帮她从这万军中逃出去,现听只要进城通风报信即可,顿时松了口气,他说:“公主放心吧,太子殿下与公主情同手足,海纳这般害你,待太子一来,必定为公主洗清冤情。”   他想了想继续说:“我有曹将军的令牌,此时进城不难,公主先行在此等候,我这就去为你传信!”   时间不等人,他说完,便大步从营中出去,为了不被其他人怀疑,那两个被南昭打晕的士兵就先留在了这座营帐中。   杜牛离开后,南昭不敢乱跑,继续藏身此处,这样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她感觉那两个士兵快要清醒了,便冒险从营中出来,谁料,人才露头,外面本来昏暗的营区突然明亮起来,无数火把在周围举着,像是已等她许久。   她不知是否被杜牛出卖,见此情景,恐是逃不了了,也没有挣扎,再被术士们齐力捆绑起来。   海纳见她已束手就擒,立刻快步朝她刚才藏身的营帐而去,再出来时,便怒目道:“好你个千面妖,竟又害两人!”   南昭未说话,但不久就见有别的士兵将刚才被她打晕的士兵抬出来,俨然已是两具尸体,从尸体的情况看,已断气有一段时间了!   有术士过来查看了尸体,大声宣布道:“这尸体上皆是千面妖的妖气!”   这次倒不是乱说的,连南昭也能见到那些妖气,答案已很明显,这二人必定是在海纳刚才进入粮营后死的,若是被千面妖害死,那千面妖必定就在海纳身上!   人妖为祸,其心之邪恶,她倒并不特别害怕,因为她发现周围的人群里,并未见到杜牛,兴许他早已进云州城去了,若顺利的话,她九哥已在来的路上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海纳正准备对她继续行大刑时,军营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南昭接着营火隐约看到,骑在马上之人穿着蓝色的轻甲,那是她九哥的府卫。   她轻笑:“海纳,想害死我,就别给我任何机会!”   不然,她必定卷土重来!   海纳也看见那是太子的府卫,神情依旧的回答:“妖孽,你休要得意,别以为借的是灵善公主的身,就奈何不了你!”   话说完后不久,那些府卫依浩浩荡荡来到近处。   海纳带着众术士上前迎接,当看从府卫后面走出来的人后,脸上露出笑意,拱手向来人行礼道:“海纳见过太子妃!” 第264章 主持大局   什么?太子妃?   南昭心里有面鼓在紧敲,为何海纳只拜见太子妃?若是她九哥前来,按礼应先行对太子殿下行礼才是。   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今夜从云州城来的人,只有太子妃明月。   人群恭敬的推开至两边,一身穿暗紫色华服的娇丽女子在身后侍者的追随下,缓缓步过来,头上凤钗随步伐摇动,她神情傲慢,将这军营一切俯视在脚下一般。   “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周围抓捕南昭的士兵齐声中,她的目光还不甘的搜索着明月身后的人影,下意识的期望,有另一道熟悉身影紧随而来。   可没有,明月身后,只有新入的府卫,与这云州军营一样,熟悉亲切的战甲,却没有一个是熟悉的面孔。   南昭心里有点空,被铜链绑着的身体虽能站立,却因太紧而左右摇晃,最后是旁边两个怕她使坏的道家术士用木棍架着她,才免于摔在地上。   “听闻,海纳法师捉到了从生死门中跑出来作妖的千面妖,可有此事?”明月一边往这边走一边问,周围无不对她尊敬十分,无人说话,便显得她的声音尖细清楚。   还记得当初在菩提法会上,明月与晋四王爷因献礼之事斗气,而今却大步相同,明月竟与海纳熟络起来,后者恭敬回答:“太子妃所闻属实,那前面妖本在云州城外往南之地作祟,今晨被我捉住收与妖瓶中,却不想夜里,竟无故打破了妖瓶让它跑了出来!所幸被我及时发现妖踪控制了起来,但棘手的却是那妖孽占了灵善公主的肉身……”   明月一听,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来,急问:“什么?占了灵善公主的肉身?”   “正是!”   南昭在远处听到这句话,眸中一暗,这出戏演给周围的所有人看,唯独无她。   “灵善公主是我夫最疼的义妹,可万不能有何闪失啊!”   海纳也一脸惆重的回答:“公主身份尊贵,我等也不愿公主有何损伤,可是这千面妖并非一般小妖小怪,实在难对付!”   “那可如何是好呢?”二人一唱一喝很快就到了近处,明月更带着那一脸担心,疾步朝南昭这边快步过来,旁人自以为她是在南昭担心。   “妹妹?妹妹你可还认得姐姐?”   南昭绷着一张脸,想拆穿对方的虚情假意,也深知这无人会信她,还不如留点儿口舌和力气面对接下来的困境。   海纳立即提醒道:“太子妃殿下,此时的公主已无灵花之力加持,在她身上的是那千面妖,并非灵善公主!”   明月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十分难过的叹息道:“我这可怜的妹妹呀,若是太子殿下在此的话,一定心疼得很!”   说着,她有意提高的音调说:“哎,其实殿下正是不愿看到这画面,才让本太子妃前来主持大局!”   南昭听到这句话,那双本已打算在这场阴谋中冷却的眸子突然闪动了一下。   九哥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了?   是真如明月所说,她是由周仰派来的?   她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唯有努力保持平静。   她是如何才与海纳等术士争锋相对走到了今日?   是她要为九哥争天下,安百姓,坐上正道营统帅位啊!   她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才是一开始就相扶相持的战友啊,明月的伎俩她已见识过了,这一定是故意说来给她听的,九哥就算有何秘密,也不忍心将她扔给海纳一流吧?   所以,这必定是明月故意说给她听,让她方寸大乱,在接下来的阴谋中自乱阵脚的!   “太子妃,公主是清醒的,她并未被那什么妖怪占去身子,此事另有隐情啊!”一道气喘郁郁的男声从人群后面传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明月挑眉转身,见杜牛满头大汗的跑来,企图为南昭伸冤。   他一直身处军营中,并不知南昭与明月之间的事,还以为这位新封的太子妃与太子爷同属一道,是可以为南昭伸冤的主。   海纳此时也知,前去通风报信的正是这杜牛了,眼中露出对他的冷意来,接过话来说:“千面妖最擅长伪装,以假乱真,你一粗野武夫,何故在此胡说八道?”   杜牛本就不服海纳,更为公主被这样对待打抱不平的说:“你与公主同在正道营中,不合是来已久,是我杜某在胡说八道,还是你别有歹心?”   “哈哈!”海纳嘲笑他信口雌黄,更神情自得说:“正道营中上百术士在此,我海纳何曾因私心与公主不合,你休要栽赃!”   “就是,海纳法师心中只有正道大义,杜将军,你担心公主安危我们皆可理解,可不要乱说些子虚乌有之事,千面妖若是占的别人的身也就罢了,你可知占了公主的肉身意味着什么吗?”   “就这般千面妖已很难对付,若再让它得了灵花之力,恐怕折上这儿上百术士的性命,也奈何它不得咯!”   听到正道营术士之言,周围的云州兵更是惶忧,与杜牛相熟的将领过来劝道:“杜将军,你担心公主没错,可是她刚刚才害死了你营下两名兵士!”   “什么?”杜牛还不知此事,看过尸体后,也开始动摇了,不再出声为南昭辩驳。   明月紧着问:“那海纳法师可有对付这千面妖的法子?”   海纳回答:“有自然有,不过,千面妖占着公主的肉身,要对付妖怪,公主也要受委屈了!”   “若不除掉公主身上的妖,公主又岂止受委屈,不仅连性命都不保,还要殃及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吧?”明月大局为重的道:“海纳法师,此事关系重大,多耽误一刻,公主就多受一刻的痛苦,法师快点施法除妖吧!”   海纳答应下来,扬声指着南昭的方向说:“千面妖怕水,用水侵之法,便能逼出此妖!”   “对!对!营外五里处便是云江!”有人提议。   众术士开始商讨将南昭押到清云江去除妖的细节,南昭倒不怕,她目光在人群中,寻到了杜牛,此刻,他正站在那两具士兵的尸体面前抹泪。   此二人,皆是他的兄弟,本以为只是被南昭打晕,没想到他从云州城回来后,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且死得这般凄惨,是他错信了妖怪吗?   “杜牛,莫要信他们之言,我身上没有妖怪,害死他们的妖怪在海纳身上!”南昭小声的对他解释道。   杜牛低着头,皱着眉,面色沉重忧伤,已无心力去揣测真相是何。   “杜牛!我问你,你进城去国公府,到底见到我九哥没?”   对方听到这句话,那灰暗的眸子埋得更低,用暗哑的声音回答:“见到了,太子殿下在国公府!”   她不解问:“那为何是太子妃来了?我九哥呢?”   “公主不是已听到太子妃说的了吗?”杜牛对她半信半疑的态度,连回答也多了几分不耐烦,他重复了一遍:“太子不愿见公主殿下因妖怪失了自己,所以请太子妃前来主持大局!” 第265章 终究不舍   南昭怔住,身子在挣扎中僵持,失去了力量般颓然下沉。   半响,她不信的问:“杜牛,你也与他们是一伙的吗?你也骗我的吗?”   杜牛跪在那两具尸体前,双眼泛红的悔恨道:“我倒希望从一开始便信了他们的话,这般就不会被你这妖怪害死了我的兄弟!”   “我……”她半张着口,面对生命的死去,她又何尝没有触动?   她无法向他们证明自己的清白,唯有沉默接受这一切算计,特别是在听到杜牛说,这一切周仰都知晓后,她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一般,不再挣扎,不再申诉。   这般被术士们关在专门用来锁妖的木笼子内,乘马车从军营中出来,来到州河边上。   这条州河便是上次太子叛逆,南昭在此招昙龙火烧叛军之地。   今夜与那个混乱的夜晚一样,黑无边际,天空连处星光都不曾有,但不同的是,天凉了,雪花飘飘散散从空中落下,河风像从地狱中刮来的,很快就将南昭的四肢冻僵,嘴唇也紫了,她靠在木笼子上,一言不发的。   人群后面,明月乘坐马车前来,身上披着一条厚重的披风防寒。   “前面就是州河了,太子妃娘娘!”   明月未第一时间从车中下来,她回头对黑暗里的人说:“婆婆,他会出现吗?”   “该来的,终会来的!”   只闻这苍老的声音,便知是一直在明月身边谋事的凤祥婆。   明月不再多问,朝车外优雅伸出一只手来,婢女小心翼翼的接着,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火把照亮了周围的黑夜,南昭被从木笼子内带出来,海纳担心被她找到机会逃跑,亲自过来指挥。   在此之前,他已选出两名足有八尺的高壮士兵,在他们身上施了法,以免被千面妖的妖气所伤。   高壮士兵听了命令,架着南昭往河中而去。   所谓水侵,便是将她扔入河中,让冰水堵住七孔,生死门的妖鬼录上说,千面鬼惧怕水,被水侵后会逃离寄主。   南昭不解,若妖鬼录上所说是真,海纳无需多此一举,所以他将她带到此处,必是行其他事。   她早不知道害怕了,只感觉越来越深的河水寒冷刺骨。   “噗——噗噗——”她头被高庄士兵强力摁进河水中,大口喝了好多水,身体不断反抗却于事无补,耳边只有被水覆盖的声音。   她有片刻慌乱,挣扎,但很快便不动了,似乎被水呛晕了,站在岸上的海纳并无所动,他们冷眼观着,等待着什么。   有将军过来问他道:“法师,这般水侵,公主会不会被淹死?”   海纳摇手回答:“公主乃灵女,身体与常人不同,怎可能被水淹死呢!”   他这话,自然是敷衍对方的,他很清楚,南昭此时没有灵花加持,就与普通人无异,时间久了,同样会没命的!   “哗哗哗——”这时,水中冒起无数气泡来,好像沸水在锅中腾滚,海纳大喊道:“来了!”   接着,他便开始念起咒语,周围的其他术士也跟着他一起念,太子妃等人,被隔离在很远的河滩上。   “妖怪要出来了!”   那两个架着南昭的士兵见状,也十分害怕,全都撒了手,往岸边逃跑。   南昭的身体在翻滚的浮起来,像死尸一样漂浮着。   来自四面八方的术士咒念声未停止,突然,她动了动,从河水里站了起来,吐出嘴里的水,大口吸了一口气!   她没死,她不是害人的妖,为何要死?   回头,周围的水中有什么力量在靠近。   妖气,很浓的妖气!   正是这股妖气引得这河水翻滚,它正朝着她而来,她谁也等不来了,要活着,唯有自救,她浮在水面上念道:“我引此力,护我肉体——”   许是意念的加持,原本已感受不到灵花力存在的南昭手心里,渐渐泛起红光,且红光越来越多,将周围一片河水都映照成了红色。   有术士道:“是灵善公主!”   海纳神色有变,想继续蒙骗旁人说:“许是千面妖怕我等除之,专以红光欺瞒各位的眼睛,你们都需深记!”   南昭听不见这些话,她全力用灵花之力冲破铜链的束缚,接着便从河水中站了起来。   水流沿着她的衣服往下滴,她抬起右手的灵花,眸中带着河水的寒冷之意,冲着海纳呐喊:“你等欲害我之心不死,我南昭永不屈服!”   “别听她胡说,她不是灵善公主,它是千面妖装的!”海纳立即上前,念起阴阳决。   阴阳师决咒起,无数灵兵腾风而起,直朝南昭奔去。   她抬手一挥,引力将灵兵击散,再由河水中慢慢走来。   远处的明月见状,脸上露出不解之色说:“童钥之毒分明将她灵花之力克制了,为何她都这般田地了,还能引力?”   她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婢女模样的人,那人虽穿着朴素的婢女装,也盖不住她脸上那出众的容姿,她冷声道:“她终究是灵女,能挣扎一二不足为奇,不过不用担心,海纳法力深厚,很快便能让她耗尽余力。”   明月听后满意的点点头,回头问她:“没了灵花,她还有命活吗?”   女子深意瞄了她一眼,反问道:“她没了灵花便是废人一个,也威胁不到你,有命无命,你有何可担心的?”   明月不再多问,但眸中却深藏着一股杀意。   其实女子所言不假,南昭即便在执念的加持下,引出灵花之力,但力量有限,很快便在与海纳的斗法中消耗殆尽,当她走到岸边时,已再不能引出灵花之力,虚弱地跪在了河滩之上。   海纳见已差不多了,也不再消耗法力与她周旋,正要下令让人重新将南昭绑起来,后面的人群中突然跑出来一道身影。随着此人的前来,周围都恭敬地散开。   “太子殿下!”   “太子妃娘娘,是太子殿下来了!”婢女沉不住气,靠近对明月说。   明月神情一暗,阴冷说:“说是让本妃前来,其实,他早就来了!”   柳叶叶倒不吃惊,还面带笑容的提醒道:“他终究不忍,舍不得,毕竟时间尚早!”   海纳见到周仰前来,不敢再冒然命令下面的人去绑南昭,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南昭!”周仰未看旁人一眼,直朝南昭那边跑去。   此刻,她正坚持着让身体不倒下去,半跪在河滩上,视线里,那道熟悉的声音跑过来时,她没有从前的感动与欣喜,双目心如死灰的望着他越来越近,直到近在眼前。   “南昭,九哥来了,九哥再不让他们伤害你了!”   他不顾她全身湿透了,用力将她拥在怀里。   南昭无力地被他抱着,视线看着远处的火光黑人群,冷声问:“太子为何前来?是为灵女,还是为义妹南昭?”   周仰浑身一僵,自然明白此种话意。   她深知,这一切皆是他授意了吧? 第266章 天下为敌   南昭由着他抱着,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若非心知肚明,她会以为他们回到了刚来云州的时候。   那时在永乐坊,手妖要杀她抢夺灵花,九哥就这样紧抱着她,不惜用自己的凡身肉躯为她抵挡手妖的掠杀,她那时曾发誓,活着,要保九哥平安,为他赢得这天下!   可是,她的初心未改,她挚爱的九哥却渐行渐远!   “为什么,九哥?”   这一声九哥,她泪如雨下,难道她这一生,就必须失去所有亲人、爱人、挚友吗?   “对不起,南昭!”周仰声音也哽咽着,他说:“九哥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不再失去你!”   南昭不懂此话的意思,他何时曾失去过她吗?   “你的灵花印……”她看到周仰脖子上的灵花印变了色,失去了曾经的赤红,灰暗得很。   “以前是你的灵花印保护敬慕,以后,就让敬慕来保护你吧!”   他不再以‘九哥’自称,听到‘敬慕’的字号时,南昭已虚弱得眼前模糊,她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州河畔昏暗的天。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有关云州军中闹千面妖的传闻很快就传遍了全城,有消息说,灵善公主重伤,危在旦夕。   得知消息的承王世子殷珏急忙赶到陇西府求见,被婉拒,他心急如焚回到驿站,见公子寐站在庭楼上,立即上去道:“公子所料如是,炎太子周仰以南昭伤重不见,南昭当日前来解惑,已知周仰与玉从之事,也不知昨夜云州军营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公子可否告知一二?”   他深知公子寐的本事,就算那些人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也瞒不了这个男人。   公子寐远眺的云州城那一边,那便是陇西府所在地,他沉沉道:“妒忌能懵逼双眼,欲望可毁初心。”   殷珏并不傻,立即揣测道:“那日南昭离开时,曾说回去会向皇上请婚,当初我去请婚时,便被太子借口拒绝……而请婚之事,是公子向南昭提起,莫非,今日的南昭的困境也是公子早就料到的?”   他心系南昭安危,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语气里免不了带着责怪,随后急切又问:“那么南昭受伤严重吗?”   “鬼娃之毒,克制灵花,没有了灵花,她便与常人无异,但是毒可清,只有摘了灵花才能让她永成不了威胁!”   “你是说,有人要摘南昭的灵花?”殷珏一脸惊然,焦急的在原地走了一圈,就往庭楼下跑。   “世子!”公子寐叫住他:“你去已无用!”   殷珏在转角处停下,一脸不能接受的神情,“什么?”   “已经晚了!”他告诉她:“在她被鬼娃之毒入侵时,又在绝望中引灵花之力时,便晚了!”   殷珏转身回来,他此刻心急如焚,实在不理解对方何以如此平静。   “你曾多次对南昭出手相救,你在云州所做一切都与她相关,你在闳国曾对我说过,你一直在等一个人,就是灵女对吗?”   公子寐对于世人来说是终究是个迷,他与世子的主宾关系也仅仅取决于他。   他看似无情无义,却在对待灵女身上有过许多破例,他不说,殷珏也知道。   “统帅抽签斗法那回,你明明可稳坐统帅之位,但你主动退出,却又在最后为她投上最重要的一签!你从不参与俗世争斗,又为何多次在暗中帮她走出困境?”   殷珏对公子寐,从来都是恭敬有嘉,这是头一回以质问的语气。   后者并不生气,应早就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算在心里,平静的听着。   “你助她得到鬼娃时,就说过,鬼娃关系重大,而你也深知,鬼娃的毒可以克制她!”   他一直以为,公子寐心存苍生,所以才在背后助南昭一臂之力。   可现在,殷珏越想越不敢相信,他往后退至庭楼木栏边,用手撑着一旁的柱子,猜测道:“你明明知道鬼娃之毒会克制她,却从未提前告知她,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要看到的吗?”   公子寐回答:“我所做一切,皆因我是引玉人,世子不必再多猜测,现在,炎太子对世子多是嫉恨,只怕会对世子不利,为了世子安全起见,傍晚世子便随陈宁出城回闳国吧!”   “本世子不走!”从来都对公子寐言听计从的公子寐挥舞着袖子拒绝道:“我真说对了,公子一开始就知道今日会发生所有,当初在仙子林里帮南昭得鬼娃……”他摇头,再问:“这一切,太子周仰都知道吗?”   公子寐点头,未说缘由。   殷珏得知后,神情由刚才的愤慨变成难过,他为南昭难过。   “自吕东来死后,她便只有她九哥了,却未想到,一心辅佐,用命去保护的她的九哥,竟与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算计她……”   而他想去到她身边,却连她身处何处都不知。   “那么公子呢?”殷珏再质问他:“公子何以让她承受这般痛苦?”   在此质问声中,公子寐却不再答了,只告诉他:“世子傍晚得离开云州城!”   “若我不走呢?”   他曾亲口对南昭说,他要以余生相伴,成为她的益友良伴,君子一言,怎可反悔?   那些她挚爱的人皆可背叛她,但他殷珏所说绝非戏语!   公子寐便沉声告诫他:“世子若不走,大凶将至,世子是何身份,承王与闳帝对你有天下之托付,为了一句承诺,就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吗?”   未免,也太过儿戏。   若是以前,殷珏自然知道何为大局,但此时此刻,却突然明白南昭初次来驿站求他时的心境,他轻笑道:“我能背弃对她的承诺,又怎能承受这天下之大任?”   天下可负她,唯我殷珏不负!!   撂下这句豪言,他大步从庭楼上下来,不久就没了踪影。   公子寐并未再去劝他离开,人各有命,他从袖子中摸出一面白色的面具,戴在脸上,对着冬日苍茫雾色轻叹。   “小昭,我们这样的人,本身就与天下为敌……” 第267章 惨境   南昭从陇西的最深的离院中醒来已过了三日,这三日中,她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一遍遍见一白衣公子站在寒冬的腊梅树下,她想走近去对他说一句话,但是,明明眼见很近的距离,却如何也走不到。   睁开眼,她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记忆回到眼前,她被海纳算计,在州河畔引灵花之力,周仰出现。   “九哥……”她张嘴喊道,声音嘶哑,痛,右掌心传来钻心的痛,她将放在被褥下的右手抽出来一看,神情大变。   她的手上层层包裹着白色药布,那样厚的药布上,也可看到鲜血渗出,证明她流了很多血。   “我的手……怎么了?”房间里有个丫鬟模样的人,见她醒过来不敢多言,警醒地迈步出去,给门外的护卫道:“去传太子殿下,公主醒了!”   南昭未在意那么多,她用力撑起身子,用左手将右手上的药补解开,因为没有力气,几次都未成功,最后一次,才颤抖着将那药布一圈圈从手掌上揭下来,却看到她右手掌上,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   “不!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她的灵花被挖了!   “不!是谁?”她混乱的脑子里,闪过以往那些要害她的人,道神、风恕、闻晔、噬魂吃肉的妖魔鬼怪……   是他们,他们都要害死她,她不能接受到惶恐,翻滚着从床榻上下来,穿过内厢,手上的血沿着她走过的地面滴了一路,她未去管,只一心想逃离这里。   到了院子里,那头是高墙深门,已是深冬时节,云州的雪下得很大,将整个院子堆积成白。   南昭只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衣,寒冷扑面,却不及手心的痛之万分之一。   手心的血落在雪地上,像赤红的花一样,一朵朵绽放。   周仰听闻她醒过来,匆匆过来,身后跟随着寻龙几人,一进院门,便看到南昭摔在雪地中。   “南昭!”   她抬头,看到周仰穿着太子的黑色蟒袍,那精致的蟒兽被绣得活灵活现,仿佛是一条要吃人的怪物,正朝她走来,她坐在雪地上往后缩了缩,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九……”   这声九哥未喊出口,她立即抬手来看,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你……让他们挖了我的灵花?”   周仰让寻龙等人留在院外,他大步过来,跪在雪地里,不停的道歉:“对不起,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南昭,我比谁都难受!”   “你……最后为何是你?”南昭伸手将他掀开,因为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导致整个身体都朝后趴在了地上。   周仰知道她恨他,却不愿就此离开,他重新上去,将她抱在怀里。   “南昭,对不起,对不起!”   她越是挣扎,他抱得就越紧,到后来,她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只得无力地由她抱着,心如死灰。   她讨厌冬天,特别是在这样漫天大雪之中……   她曾经因灵花而失去了所有,也因灵花而渐渐找回了自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从前,她什么都没有,一心想活下去,沈如故来了,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她以为这一生,只要沈如故在,她就有家。   后来沈如故死了,她告诉自己,要为死去的人活着,更要为活着的人变强,她要保护吕东来、保护九哥,保护这天下间所有善良弱小的人们,所以她将自己手握的灵花当成了责任,这样的责任支撑着她失去最后后的每天每夜。   可是现在,她的灵花却被她最最信任的九哥挖走了!   她情绪激动,哭到声音嘶哑,到最后,晕厥过去,再无知觉。   周仰立即找来御医为她重新包扎伤口,那御医见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又出血,用尽所有法子都只能勉强让血流得少一些。   “太子殿下,公主这伤口这样下去,只怕会扩大,到时候……”   恐怕整只手都不保,他不敢将此说出来,因为一日前,周仰就发过话,要保住她这只手,若保不住,他们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几位御医心惊胆战,从前只知道还是泰安王的九皇子谦逊知礼,而今的行事风格却大不相同,还真有几分前太子的作风。   “可有何法能阻止伤势扩散?”周仰神情冷峻的问,那眸中,已无了曾经的温淡。   御医颤颤巍巍回答:“下下下官无能为力……”   “滚出去!”   御医跌跌撞撞从内厢里出去,遇见正从外进入的太子妃明月,她将周仰的怒气看在眼里,眼中深意掠过,迈步进入。   “仰哥哥为昭妹妹的手伤着急实属应该,可是光着急也无用!”   听到她的声音,周仰轻轻转身,那冷峻的面色上并无多少转变。   明月几步来到她身边,提醒问:“仰哥哥是在责怪自己这样对昭妹妹吗?可是,仰哥哥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好!”   她伏到他耳边柔声说:“没有了灵花,她不是灵女,再也无人会伤害她了,不是吗?”   周仰未回答,目光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南昭,眸间闪过复杂又矛盾的情绪。   这时,明月又说:“仰哥哥其实不必为昭妹妹的手担心,明月可请婆婆来,应能保住她的手!”   他一听要请凤祥婆过来,似有不放心,问:“婆婆是走阴人,还擅长医治吗?”   “婆婆乃凤家传人,所知的秘术,岂止是养鬼呢?”   “我已命人去请一位名医了,算算时间下午应该到了,就不劳烦婆婆了!”   明月一听,面上微微一笑,也不强求的说:“也好,能让仰哥哥请来的人,必然在医术上有很深的造诣!”   此事过后,明月也未多留,很快就从这厢出了去。   周仰在厢内守候多时后,在外面的院子里召见了天机府首座,询问道:“驿站那边可有何动机?”   “承王世子这两日一直在云州各地奔走打探公主的消息,一无所获,看样子未有要离开的打算!”   听到这里,周仰的眸子渐暗,冷声说:“继续看着,若他想行何事……你知道怎么做。”   云鹤领命,从院中飞身而去,不留痕迹。   南昭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丫头!丫头!”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白发慈祥的婆婆站在她床边,对着她一脸心疼的模样。   “丫头呀,你可苦呢!”   她认得这个婆婆,就算许久未见,也立即唤出她来。   “三婆!”   正是曾经在青州为她治过腿伤,医术高超的三婆,说起来,三婆与周仰有几分交情,她竟然到云州来了,必然是周仰请她来为自己治手上的伤。   可是,她却见三婆突然落泪。   她问道:“三婆是见南昭这惨境所以为南昭难过吗?”   三婆点头,还哭道:“丫头呀,三婆再不能为你治伤病了!”   说完,三婆害怕地往外面看了一眼,此时天色已黑,她小声的说:“下面的人也知你此时的惨境,那位老爷应是你的故人,特地破例放老婆子上来与你知会一声,老婆子这就走了……”   说完,三婆就转身从门里出了去,南昭也从床上睁开了眼,再看周围,除了照看她的几个丫鬟外,哪里有什么三婆。   这时,她听到厢外有人进来对周仰禀报什么,声音很小,她听不清楚,只听到周仰愠怒的声音:“什么?在何处?”   “邺城!我们赶到时,人已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了!” 第268章 失去了所有资格   南昭躺在床上听到这一声,便联想到方才的梦。   也许那并非是梦,而是三婆的魂,当真来此与她道别。   三婆的死,自然不是巧合,有人不肯三婆来为她治手伤,所以害其性命,三婆……终究,还是因她而死。   她感觉身体在颤抖,若是以前,手中还持有灵花一朵,能让她为之拼搏一番,可现在呢?她不仅是废人一个,甚至身边到处都是要害死她的人。   其实,她早不惧怕死亡的,只是不甘,努力了这么久,生死数次,却依旧逃不过死无葬生之地的结局。   南昭啊南昭,与天作对,与命相抗,注定不会成功的对吗?   周仰知道她醒了,迈步进来,一脸担心的问:“南昭,是不是很疼?”   那伤口再痛,也不极被最信任之人夺去所有时之痛万分之一。   她躺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上头的真丝帐纹,未去看他的脸,冷声问道:“三婆是怎么死的?”   “你……”对方有些吃惊,“你如何知道的?”   她声音暗哑的说:“我没了灵花,却还有双天生的灵眼呢!”   周仰听到这一句,心中免不了负罪感升起,他在床边坐下,轻声回答:“九哥会去彻查真凶!”   “你是要与我交代什么吗?”她心中再无曾经与他说话的心境,只觉身边坐的,是个陌生人。   “事到如今,你又何需要与我交代什么?”   在他决定与明月海纳一起算计,挖下她手中灵花时,他们便是仇人,她宁愿他杀了她,也不愿再看他这副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对不起,南昭,我知道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原谅我,你可以恨我,但是请你不要放弃自己,你要活得好好的,好吗?”   她不回答,面如死灰的躺在那。   当晚,周仰又寻来寻多名贵药材为她止血,血是暂时止住了,不过被生生挖走的不仅是一块肉,而是她此生的所有依仗,她像被剥离成了两半,剩下这半残缺不全,任人宰割。   就这样,她躺了两日,面色惨白,像极了当初沈如故被掏心死时的模样。   周仰似乎也知她身处危险之中,对她的看护严密,生人通通不可靠近,而这两日之中,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个还有气的尸体。   怕她每日面对陌生的面孔越发郁结,念着她以前与寻龙关系不错,他便命这厮在左右侍奉,一来,寻龙武功高强能保护她,二来,有个熟人也许她能打开一些心结。   午后,雪停了,寻龙进来帮她加暖炉里的碳火,看到她睁着眼睛躺在榻上,心中也很是难受。   “昭妹妹……你可想开点儿……”   两日了,寻龙一直不敢与她说话,这是头一次,手里刚换了木炭,不小心擦在脸上,留下黑黑的一团。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昭的眼睛眨了眨,这样躺着,她一直处于现实与梦境交替的状态,几乎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令人绝望。   “想开点儿?”她出声说,嗓子恢复了些,却暗沉得可怕。   “寻龙是个粗人,不知要如何安慰你,可是当时你被千面妖沾了身,若不摘掉你的灵花,你将再也回不来了!主子不愿失去你,才同意他们挖走你手中的灵花……”   南昭的眸子动了动,这是她醒过来后,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那晚的事,不禁有些想笑,原来,他们就是那样传说她的。   千面妖?   “这是你主子对你们讲的吗?”   “这……”寻龙挠了挠脑袋回答:“大家都这么说,若非这般,主子又怎忍心让人挖下你的灵花呀?”   是啊,她曾经也与寻龙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她挚爱的九哥首肯的,只是她未想到,寻龙他们也并不知其中的缘由。   那么这其中,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强撑着坐起来,问道:“你一直跟在他身边,有无发现他近来……有何不同之处?”   提到周仰,寻龙有些迟疑,后来还是如实说到:“自从主子被封了太子以后,确实有些改变,从前他还是王爷时,私下里对我们就如兄弟一般,从未与我们有过生分,近来,他身边也多了不少人,但却很少再像从前一样与我们说闹,他变得沉默寡言,很多次,一个人坐在陇西府中供大臣议事的大厅中自言自语,虎子说,主子的身份已不同了,皇上身体不好,他需要承担的责任太多,哎,我也知道一个人背负太多,必然如此,但我还是怀念,曾经我们还在泰州的时候!”   南昭听到这里,突然不再像之前那样了无生趣了,她问道:“你主子此刻在何处?”   “在展月阁与几位州官议事。”   “可否带我前去?”   寻龙十分果断的说:“主子交代了,你这伤势随时可能再出血,不能过多走动!”   “那你便帮我与你主子传个话吧,我想见见他!”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主动要见周仰,寻龙自然开心,以为她放下心结了,得了命,立即就跑去展月阁求见周仰,不过人却在外面被明月拦了下来,明月知道他从南昭那边过来,一脸关心的问:“寻龙,昭妹妹的伤势如何了?”   寻龙对明月并无多少防备,如实回答:“未再出血了,应该不久就会渐好了!”   “那你不在那厢好好照看她,跑这边来做甚?”   “公主她想见见主子,所以卑职……”   明月笑了笑说:“这般啊,你先回去守着吧,太子在里面议事,你此时不便进去,本宮稍后为你转告。”   寻龙这才有些迟疑,不过对方终究是太子妃,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有何资格说不呢,这就转身回去,并将遇见太子妃的事告诉了南昭。   “不知是否是我想多了!”他对南昭说:“总觉得太子妃并不会转达我的话,所以我带话给虎子了,他在主子身边跟着呢,所以傍晚前,主子准过来!”   南昭对寻龙颇有些刮目相看,毕竟难得聪明一回。   不过寻龙却未说准,周仰至深夜后,也未过来,寻龙去打听了,城外又出祸事,他前去正道营了!   “昭妹妹,你也别心急,生死门的祸事,毕竟是大事!”   南昭这几日并未去想生死门的事,突然听到,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那曾是她想用生命捍卫的地方,更是引灵花誓要守护之境,现在,她却废人一个,再也没有可能去过问那些事了!   想到此,她脑海里浮现出吕东来站在云州军营莫大的练兵场上,眺望被迷雾覆盖的生死门那决然独立的背影。   她曾发誓,要代替她,以手中灵花匡扶正道。   而今,她还有降妖除魔的正道之心,却失了所有资格……   所有希望在心中崩塌分裂时,抬起被药布裹得严实的右手,她忍不住泪如雨下,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269章 求死   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这样想着,她一天未进食,无论寻龙如何劝说,都不肯听。   待到夜深,她也无心睡眠,坐在床边观着外面的天色。   周仰一直未回来,想来是等不到他了!   “寻龙,我想吃一碗国公府厨娘熬的酒酿!”   寻龙正愁她不吃东西身子受不住,听到她主动说要吃食自然开心,不过却提道:“国公府离这里有段距离,陇西府的都是御厨,什么味儿都做得不错,不如……”   “人不同,做出来的的味道自然是不同的,若吃不到,我就不吃了吧!”   她遗憾的说完,将头靠在榻背上,这让寻龙犯了难。   “哎,那不如卑职跑一趟,骑快马,来回也快的!”   等的就是他这句,南昭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说:“那有劳龙哥了!”   寻龙不再耽搁,交代厢里婢女伺候好,他去去就回。   待他一走,南昭安静的坐了会儿,在这之前,她将厢里的情况了解得清楚,内厢伺候的就一个丫鬟,寸步不离。   “坐得久了,腿有些软,可以帮的捏捏吗?”她温声对丫鬟说。   那丫鬟点点头,乖巧的过来帮她捏腿。   虽说她没了灵花,但身上的功夫却还在,趁丫鬟蹲在地上不备,她左手一个刀手下去,将丫鬟打晕。   随即便换上丫鬟的衣服,快步从厢里出来。   院子里有看守的护卫,见她穿着丫鬟的衣服,端着一个木盆,并未多注意看,所以她顺利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陇西府的地形她已了解得十分清楚了,所以找到去后门的路并不难,奇怪的是,本以为会有重兵把守,但后门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因生死门外的祸事将人都调走了?   她从后门出来,已是夜深的街巷空无一人,前一日下的雪还堆积在道上,寒气在四周覆盖。   要去哪儿呢?   驿站吗?   她虽已是废人,终究还有记挂之人,所以就算死,也要在死前再见那人一面。   陇西府离驿站并不远,顶着风雪,她一路步行到驿站,到了门口,见到两个驿站的小厮收拾好东西在锁门,她不敢冒然过去,只听到二人锁好门之后说:“那么厉害的灵善公主竟这样说死就死了,可怜这闳国世子,新娘子没娶到,不得不这般归国!”   “他倒是走了,咱们可就苦了!”   “怎么说?”   “灵善公主那么厉害都被妖怪害死了,以后还不知云州城要变成什么样呢!”   两人说着话,不敢多留,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南昭站在驿站的大门外,门上挂着两只灯笼,以往来时,灯笼都亮着,现在人去站空,两只灰暗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备显凄凉。   灵善公主死了?   这消息应是周仰放出来的,他希望世人知道她死了!   也许她真的死了吧,在灵花被挖那刻!   抬头往像门后头驿站的露楼墙,真的走了吗,那人也走了吗?   哎,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了了!   她独自在寒风中站了片刻,便漫无目的在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已空置的地王庙,眼前庙宇破败,再不复曾经香火兴旺的盛景,特别是在这暗夜中看去,更是无尽的凄凉。   在此地结束这一生,算是应景了吧?   她走到庙厅前面,取下事先从丫鬟头上取下的簪子,用这个划破手心的伤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流血而亡。   这样打算好,她坐在一块基石上,心里想着,这般死了,不知下面有无阴差来接自己,若没有,她便会成为孤魂野鬼吧?   罢了,孤魂野鬼与行尸走肉又有何不同,大不了灰飞烟灭……   正要动手,背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看去,见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大冬天,穿得很单薄,脚上的鞋子都破了洞,手里握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   是个小乞丐!   小女孩应是平日在这里落脚,刚才出去找吃的了,回来突然看见一个生人在这儿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她的脸之后,松了一口气,小声问:“姐姐,你……你也无家可归吗?”   城里一入夜就宵禁,有家归之人又怎会半夜出现在这破庙。   南昭并不想吓到这女孩,怔了一下,点点头,起身准备从这儿离开。   既然这里有人住,便换个地方吧,免得小妹妹看到她的尸体害怕,以后再不敢来这儿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她往外面走,小女孩立即叫住她:“姐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就留在这儿吧,外面不安全,这是庙,庙里有神仙保佑的!”   听到这句话,南昭眉头微微一蹙,这便是女孩选择这里落脚的原因吗?   可是她不知道,这里早没有什么神仙了!   她不打算留在这里,她只想结束这一切,没有回答,继续往庙门那边走。   女孩像是好不容易看到个人,很希望她留下,急切的补了一句:“姐姐,别走好吗,我把我的馒头给你吃!”   南昭回头看去,女孩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但那双眸子里却挂着泪光。   本是求死之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却不忍起来。   她站了片刻,吐出一口气,罢了,死随时都可以死,不急于这么一刻。   转身回去,一语不发的靠着庙里的柱子坐下,女孩很开心,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将那半个馒头递给她说:“给您,姐姐!”   南昭摇摇头,“我不饿!”   “哦——”女孩将馒头收回去,自己没吃,塞在衣服里,好奇的问:“姐姐,你是生命了还是受伤了,脸色很不好。”   她未回答,闭着眼睛又进入那迷迷糊糊的状态。   女孩见她不应她,也不生气,傻笑着说:“你困了就睡吧,我不困,我守着你,有啥事儿啊,我叫你!”   虽是这样说,女孩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姐姐你家不是云州的吧?听口音不像!”   “我家也不是,我跟我爹来云州投奔亲戚的,结果亲戚出了事,一家人都受了牵连,爹爹便带着我在云州做做散工,那日,爹爹那天接了一个要出城的活儿,就这么走了,再也没回来……我去打听了,说城外闹妖怪,我爹爹死了!”   听到这句话,南昭睁开了眼睛,问道:“你爹何时离开云州城的。”   “五天前!”   正是她出事的时候。   女孩好奇问她:“姐姐你呢,没有亲人了吗?”   南昭苦笑一下,回答:“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此生所有至亲至爱,皆失去了!   没想到,女孩听完,却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说:“我叫李若,姐姐,你可以做我的亲人吗?”   她双眉紧皱,原打算等女孩睡着了就离开,却未想到,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想找一个伴,南昭不想给对方任何希望,她伸手将女孩的手拨开,沉着脸说:“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做我的亲人,我劝你还是离我远点!”   所有对她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又何必去害了这个孩子呢!   女孩被她突然的变脸搞得一僵,随后可怜巴巴的说:“可我一看见姐姐,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如果可以,我想当个恶人!”   谁也不信,谁也不爱,便没有这步田地了!   说完,她再不顾女孩的期望,迈步朝庙外走去,人才刚走到残缺的庙墙那,就听到身后一道疾风过去,她立即转身去看,便见三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站在身后,手里持着长剑,接着没多久,第四个黑衣人从庙里将刚刚那个女孩拽了出来。   南昭知道有人想她死,若没有这个女孩,她根本不反抗,现在见他们抓住女孩,立即冷目说:“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将她放了!” 第270章 废作坊   黑衣人确实是有人派来取她性命的,但想她死之人,想将此事处理得干干净净,又如何会留下证人传出去呢,所以李若必须得死!   南昭自然也能想到这里,正愁不知如何解开这僵局时,李若突然一口咬在抓住她的那个杀手手腕上,那人吃痛的松开了她,南昭瞧见机会,手握着方才准备自尽的发钗,快很准的插入对方的脖子里,杀手鲜血喷出来,抽搐了两下倒地!   她随即又抽出发钗,另外两名杀手挥刀向她砍来,她转身躲避时,抓住女孩的手,本能护在身后。   一刀砍下来,所幸未伤到她,只削掉她一缕衣布和发丝,她抬脚将其中一人踢开,却未注意另一人的致命一击。   “姐姐,小心!”女孩大喊一声提醒了她危险来临,千钧一发之际,她靠直觉挥出右手,发钗直接差进了那杀人的额头,瞬间避毙命。   而那个被她踢翻在地的杀手见状,也不硬上了,飞身遁入黑夜中。   “你受伤了?”她刚才看到那杀手的刀已经在李若的脖子上用力了,她那么小,哪里受得住。   李若摇摇头,“没有呀!”   南昭皱眉,低头去检查了一下对方的脖子,确定没有出血才放心。   她知道要她死之人绝不会就此罢休,这样的杀手一定会像马蜂一样追上来,越来越多,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此地,她捡起地上一个杀手的剑,“走!”   她拉着李若离开破庙,朝深夜的云州街巷跑去,跑了许久,女孩害怕地对她说:“姐姐,你受伤了,在流血!”   南昭这才停下来看自己的右手,那被挖走灵花的地方,又重新流血了,回头看去,他们刚才跑过的地方也流下了不少血迹。   她当即撕下一长条衣布,紧紧地将右手绑起来。   “不可以停,我们还要继续跑!”   李若十分担心她的伤势,提议道:“姐姐你不可以再跑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暂时躲一躲!”   她其实也不知要逃到哪里才安全,想到李若都在街头走动,知道藏身的地方一定不止破庙一处,便让她带路。   不久之后,他们到了一处废弃的作坊,这儿以前是染布的,布架还摆放得整齐,几个大的染缸里的水都干了,有几间曾经用来存放布匹的房间还算完好。   “里面还有其他人?”还没进屋,南昭就感觉到里面有人声。   李若点点头说:“都是城里的流民,无家可归的人,白日在外乞讨或者做点杂活,夜里便到此来落脚!”   她夜里不在这儿,是因为这些人虽看起来多是可怜人,却也容不得弱小,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多是不便,不过今晚情况复杂,他们混迹在这里应该相对安全。   南昭对李若不免有些刮目,未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明。   这也不奇怪,一个孤女,如果不够聪明,怎么能活独自生活这段时日呢?   她俯下身就地上抓了点儿灰在脸上抹了抹,足以让别人看不清容貌后,才跟随李若走进那间作坊的大屋。   此时里面乱七八糟的睡着不少人,大概有十五六个,有老有少,男的居多,也有妇孺,不过其貌不扬,像李若这样的小女孩倒是没有的,有的,恐怕早就被卖到花楼里去了!   半夜突然从外面进来两个女子,没睡着的几个流民盯着她俩看,南昭看到角落里还有两个空的位置,就牵着李若过去。   李若扒了点干草铺在地面,让她坐下,就小声的问:“姐姐,你的伤没事吧?”   她摇了摇,表示无碍。   就算有什么事,她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听天由命吧,反而的生死都看透了,此刻却有了新的牵挂,对一个素味平生的小女孩。   李若再无亲无故,这么个小女孩,要如何在这艰难的世道中活下去呢?   “姐姐,你等等我!”李若起身对她说。   “你做什么?”   “等等我就好!”说完,小小的声影从屋子里出去了,南昭有点担心,感觉周围这环境鱼龙混杂,害怕她一离开自己视线就会出意外。   好在李若没多久就回了来,手里捧着一个残缺的碗,里面盛着水,是刚才她在院子里那口古井里舀出来的,这儿的人都喝那里面的水。   不过天太冷,井面上都结冰了,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砸开了取的水。   南昭确实有些渴了,接过碗正要喝,旁边过来了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看她两眼神里带着敌意。   “小丫头,不是给你说过要在这儿落脚,每天要孝敬老子吗?”说话的人门牙缺了半块,所以这儿的人都叫他缺牙,平日啥都不干,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专笼络与他差不多的青年男子,在这作坊里称老大,要留在这儿,每日都得给他点好处,一个馒头,半文钱都成,李若先前就是给不起他好处,被赶走的!   李若小声的说:“缺牙哥,我和我姐就住一晚上,天一亮我们就走!”   缺牙一听,没好处啊,脸色一黑,凶巴巴的说:“一晚上就不算了吗,一起两个人的,若是不给,就出去外面呆着去。”   南昭本就流血不少,有伤在身,不愿与他们计较,她将刚才那杀过两个人的簪子递过去。   缺牙接过去用牙咬了咬,咧嘴笑道:“哟,还是真家伙呢,得勒!”   说完不再烦她了,开心地回到自己刚呆的那地方跟几个人说等天一早,换了银子买酒喝去。   李若坐在南昭身边不甘的说:“那缺牙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干嘛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他!”   她回答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给他买点儿清净。”   说完,她实在乏力,就躺下去闭上眼,不久之后就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天已大亮,周围睡着的流民好些都出去活动了,剩下一些人懒洋洋的坐躺在干草上。   她在找李若时,李若正好从外面进来,怀里兜着什么东西,近了之后才摸出来递给她。   “姐姐快吃,还热乎着呢!”   南昭一看,那竟是一只鸡腿,被油纸包着。   “你哪儿来的?”她不解的问。   “快吃吧,不是偷的!”   她吞了吞口水,却摇了摇头说:“我不饿,你吃吧!”   “我吃过了,我吃了另一只,你瞧我嘴上还留着鸡油呢!”对方指着嘴角给她看,她这才信了,接过来大口啃起来。   在逃出来之前她就一天没吃东西了,确实很饿!   李若这过程里就坐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她吃,很满足的样子。   突然,一个男人的叫声从旁边传过来,“啊——”   她立即抬头去看,正是夜里与缺牙一起过来管她要东西的另个男人,此时,那人坐在地上,眼睛惊恐的指着睡在干草上的缺牙说:“牙哥……牙哥……他死了!” 第271章 神仙哥哥   夜里还活蹦乱跳收好处的缺牙死了?   如此突然之事,以南昭的直觉看,绝不简单。   这些流民听到男子的叫喊声,虽说平日都在街头摸爬滚打,却还是怕的,特别是近来城外闹妖怪厉害,唯怕沾了什么脏东西,一个个都惊慌的缩在旁边看。   南昭将没坑完的鸡腿收好,起身直接朝缺牙的尸体走去,引起左右诧异目光。   “姐姐,还是别看了吧!”李若跟在她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没事!”   她还是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尸体,尸体表面并无明显的伤痕,但身体已冰冷,证明断气已有段时间了!   看过瞳孔和嘴,也没有异样,她习惯性地用被包裹起来的右手去触碰尸体的额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去与灵魂交流了,心头一紧。   “姑……姑娘,牙哥他怎么死的?”最先发现尸体的男子惶色不减地问。   “昨夜里可有异象?”她问。   男子想了想,对她露出一丝忌惮的神情说:“本是没有的,唯一的异象不就是后半夜你与这丫头来吗?牙哥还说管你那得来的钗子今日换酒喝呢!”   他不就是睡到午后惦记着酒肉,心说缺牙怎生还不起来,便靠过去叫他,才发现缺牙死了!   南昭神色微微变,低头去搜缺牙身上,却找不到那支钗了!   她又问:“谁靠近过他?昨晚到现在?”   旁边一个老头子指着那个男子说:“缺牙那坏性子,谁也不能挨近他的铺,就他两平素走得近,也只有烂嘴过去了!”   那个男子的嘴巴旁留下几年前跟人打架的疤,所以被称为烂嘴。   南昭目光扫过去,烂嘴平日跟着缺牙作威作福,此刻已吓得双腿发抖,还不忘凶道:“死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害死了牙哥不成?”   她倒看这烂嘴没这个本事,也不多说,起身冷声对烂嘴说:“将尸体裹着拖到外面先烧了!”   不管怎么死的,死得蹊跷,尸体就别留在此地了,免得到时候多事端。   烂嘴怕得要死,战战巍巍道:“我?”   南昭面色一沉,强硬的语气说:“你是这儿最年轻力壮的,以前也与缺牙关系最好,兄弟死了,最后一程都不送?留着烂到发臭吗?”   烂嘴吞了吞口水,被这句话呛得说不了话,只得在众目睽睽下,将缺牙的尸体拖出去,在远处的大院里合着干草烧了!   那烧尸的味道飘得满院子都是,恐怕要散好几日才能散完。   回去坐在干草上,南昭小声问李若:“那只鸡腿到底怎么来的?”   她说不是偷的,那就是买的了?   李若又没钱,哪儿可能买得这么香热的鸡腿?   “姐姐……”对方瞧她回来就以这种神色问自己,两只眼睛瞬间泪汪汪的,委屈说:“姐姐,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对缺牙做了什么吧?”   小妮子果然很聪明,她也不否认。   李若立即摊开两手给她看:“我一大早就去隔壁酒楼刷碗,那老板才给了我两只鸡腿,姐姐,你瞧,我的手都被洗碗水泡成这样了!”   南昭仔细看这双小小的手,确实覆盖着远超她年纪的沧桑,指头都被水泡白了!   也是,这样一个小女孩何以对缺牙做什么,心里有些自责,道歉说:“对不起,是姐姐想多了!”   李若却突然神情奇怪的说:“不过我知道,是谁害死了缺牙!”   “你知道?”她半信半疑的看着对方。   小丫头点点头,伏到她耳旁小声说:“是庙里的神仙哥哥!”   “什么?”她听后神色大变,“什么庙里的神仙?”   李若食指比在嘴边,不让她说太大声,好似怕犯了忌讳。   南昭忙问:“什么神仙哥哥?”   “就在我们来的那个庙里,有一个白衣的神仙哥哥,好几个晚上,我都看到他,昨夜里,许是缺牙欺负我们,被神仙哥哥收走魂了吧!”   难以想象从一个小女孩口里说出这样一句话时,那天真的表情。   而南昭心里却好像被什么轻敲了一下,她已有太久未曾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那白衣如仙的公子传闻,而那张深刻在她记忆中的脸,也随着公子寐的出现,早就不复存在了!   “是他……”她苦笑,难怪前夜李若说那庙里住着神仙,原来他还在。   他早知她的境地吧?   她没忘,这一切,皆是她从驿站后回来,向周仰请婚发生的。   她不再说话,沉默的坐了好久。   夜已深,她等李若在旁睡着之后,轻悄悄爬起来,打算再去一趟破庙。   有些人她必得再见一面,有些话,也必得再问一次,所以,她趁夜色独自出了废作坊,寒风中走了许久,前面的转角处,突然站了个人,吓得南昭一定,那是个无头的人,身上还穿着一件染血的铠甲。   她一眼就认出那铠甲是前太子周政的九命侍专属,那么这无头的鬼,便是那时因谋逆罪被砍的叛军了吧!   那次叛乱后,死伤无数,她曾命正道营术士为当时死去的亡魂超度,不过,这个无头鬼应是死在城中,被遗漏后,因被砍头的怨气徘徊在深夜的街头。   没有头说不了话,但却能感受到它的怨气。   从前的她,轻易便可引灵花之力送他下去,但如今,却无能为力了!   这时,一只小小的手从后面牵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姐姐,别怕,闭着眼睛走过去,它看不到你的!”   是李若的声音,南昭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还是跟着她来了!   她点点头,但未闭眼,就这样牵着李若从无头鬼身边走过去,到了破庙,前夜死掉的两个杀手尸体已被收走,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   南昭在破庙里走了一圈,最后在前夜坐过的基石上坐下。   李若好奇的问她:“姐姐,你是在找那个神仙哥哥吗?”   “你怎么什么都好像知道?”她淡淡地语气。   小女孩笑了笑,有些小得意的说:“那是因为那个神仙哥哥教我的呀,可惜,他说不见你!”   她皱起眉来,“你说……他不想见我?”   为何?   女孩摇摇头,“我也不知。”   她谈了一口气,对着空空的破庙说:“世人为你筑庙,却不知你名讳,世人闻你琴声,却不懂你心界,我来此间一趟,皆因你手中之玉,如今,我一无所有,你不肯见我,却让这天真的女童出现,给我这苟活的残躯留下空无的念想……” 第272章 又来人了   深夜破庙一行,终究是场空。   南昭带着李若回废作坊,深冬的云州,又开始下雪,她身上有伤在发热,握着李若冰凉的小手,有些心疼。   可是她此刻,想为李若找一件御寒的衣裳都没有,唯有将她揽在怀中帮她挡住一些风雪。   废作坊就在前头,这附近的一整条街都有些破败,特别是这时候,是绝看不到一个人的。   两人刚走到门口,南昭立即停了下来。   不对劲,南昭的嗅觉虽不比从前,但还是很轻易的闻出风里有别的味道,仿佛鲜血未冷时在冷夜里弥漫,且这样足以在坊外就可闻到的鲜血,死的人一定不止一个。   她正准备带李若转身离开此地,身后突然飞身下来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且每一个都手持利刃。   “姐姐!”李若害怕地叫了一声,那些人已急速朝她们这边逼过来,南昭只得拉着李若往里面逃,穿过院子,身后的黑影紧追不舍,好几次有杀手扑上来都差点伤到李若,南昭只得放开她,喊道:“跑!”   “姐姐!”李若不肯丢下她,一脸惊慌的站在那。   她再冲她大喊:“跑啊!”   小女孩这才跑开,敏捷的躲近了废弃的废作坊。   这些杀手来的目标本是南昭,但唯恐杀她之事走漏风声,所以背后的雇主要求不留活口,于是这些杀手在这之前,已将整个废作坊内的二十五个流民全部杀光。   南昭与他们周旋打斗时来到之前她休息的那间大屋,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尸躺一地,血流成河。   在她慌神的一刹那,一个杀手逼近,一刀看在她右臂上,她吃痛的翻滚在地,扑在一具尸体上,那刚死不久的可怜人她前不久还见过,不过是个半瞎的老婆婆,就这般为她丢了性命,一时之间为王者的悲伤,以及作恶者的愤怒涌起,她抓起一把地上的灰就朝身后的杀手仍住,杀手被迷了眼,身体停顿,她瞧准机会,爬起来躲刀,再一剑刺穿了对方胸膛。   而于此同时,其他杀手也不断扑上来,她挥剑抵挡,他们从屋子里面打到屋子外。   刀光剑影中,那个不愿向命运服输的灵魂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体里,她迎上敌人的每一招致命一击,身上染满了鲜血,有些是她的,更多的是敌人的,最后,七人都被她斩杀在脚底,最后一人也受了伤,一手捂着伤口,已有往后退的架势。   南昭手握着那把染血的长剑,面如鬼刹,神情冷厉说:“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南昭虽被她设计挖了灵花,但要夺我性命,以你等区区鼠辈不足以,滚!!”   那名杀手听后,不再上前找死,转身就遁入黑暗中。   见那杀手已离开,她才筋疲力尽的坐在了地上。   “姐姐!”李若从边上的某处跑过来,见她浑身是血两眼带泪说:“姐姐,你受伤了!”   她摇摇头说:“我没事……你为何还不逃?”   “你说过要做我姐姐的,我如何能丢下你独自去逃?”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离别,到最后,背叛与欺骗夺去了她所有,却有一个龆年女童不肯在死亡的威胁下抛下她,那种感情的撞击,令她顷刻间泪流满面,但最后,她却用力推了小女孩一把。   “走啊!我从来就未答应过要做你姐姐,我只是看你可怜,你走!”   李若被她推倒坐在地上,见她突然疯狂的样子也有些害怕与难受,小声的问道:“可是姐姐……”   “是你在庙里看到的那个神仙让你跟着我的吧?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改变我,改变这个世界吗?”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那张原本白净消瘦的脸上,被鲜血沾染,透着一种惊心的倔,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从此地离开,若有缘再见他,你告诉他,即便我死无葬身之地,烂在尘埃里,我也从未悔与那白衣公子所许的诺言……”   若这命薄待我,我又何必信它?   李若也在哭,她劝道:“姐姐,你与我一起走吧,我们去找大夫给你治伤,你身上全是血……”   正说着话,突然一股阴风刮来,卷起满院的雪渣,南昭目光一冷,看向大门那边。   “姐姐,那边……又有人来了!”李若看到门外站着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   南昭知道还会有人来,但未想到来这样快,立即借力手里的长剑从新由地上站起来,视线看去,那个人个子并不高,头顶戴着的斗笠本是寻常物,但在这雪夜里却透着诡异。   南昭这一路过来,对这样的斗笠并不陌生,所以心知,这回来的绝不是杀手。   杀手杀人用刀,而有种人,杀人却不需要冷兵器。   同样,现身还能伴着这么一阵阴风,足见此人道行高深,是玄门中人。   不过多数玄门中人都已入了正道营,她好歹做了统帅那么久,却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   “人来都来了,何不先报个名字?”她出声道,虽受了伤,但那气魄却不减。   那人站在门外未动,冷笑了一声道:“老身早就想来会会灵女,可被琐事缠身一直未得机会,却未想到今日来,你已失灵花变成废人一个,杀你——都变得这般无趣了呢!”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却透着一股阴狠,一看就是一生作恶不少的人。   南昭神情浮起一丝狂傲道:“你瞧瞧这满院的尸体,都是你主子派来杀我的,我也觉得着实无趣了呢!”   反正,与她来说,杀一个是杀,杀七个也是杀,反正只要她有口气在,就要把这些不断冲上来的亡命徒一起超度了!   斗笠老头听后,轻笑道:“你当真以为那些杀手真是派来杀你的吗?”   她神色一变,莫非……   “老身有个宝贝,吃不惯腐肉,得吃的新鲜的肉食,这不,满院都是要给它吃的,连你这失了灵花,但还算有点根基的肉身也是要给它吃的!哈哈哈!”老头笑声充满了邪性,南昭突然感觉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是了,她曾经在一个亡人的意念里听到过这个声音,那个声音对那亡人说:“养尸养尸,破了相的尸,不够好看。”   她惊然道:“你是薛炼的师父?”   “哼,你还记得我那徒儿的名字呢!”老头子没否认,一提到薛炼的名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恨! 第273章 养尸人薛化   薛炼的师父名叫薛化,今年九十有六,是当今养尸门中的的泰山北斗。   原本,他们这种养尸人是六亲不认的大恶之徒,所有心思都在尸体上,能养出一具好尸来,便是他们毕生所求,但薛化此生最得意的作品除了他养的尸以外,还有他唯一的爱徒薛炼。   说起来,他当年在喂养一具灵尸时去偷了十个婴孩,其中一个便是薛炼,他发现这婴儿命格是天生的养尸人,于是就留下来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薛炼也不负他所望,成为了养尸门中出类拔萃的炼尸人。   所以,原是想将自己这一门人都交给薛炼,可没想到在他这暮夕之年却痛失爱徒,要再找一个能接掌他这一门的人,就算有这样天资的养尸苗子出现,也需要起码二十年的时间,他这把年纪,哪儿还有心力?所以,他这门基本是绝了户,叫他怎能不恨?   南昭对薛化并不熟悉,但深知薛炼罪大滔天,人性沦丧,他师父同为养尸门中人,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炼罪大恶极,本该死千万次,我至今都后悔,那般轻易就杀了他!”她冷笑道:“不过,他确实是被我杀的不错,但最后噬他魂者,却是鬼仙未辩!”   “少说废言,今日你死无葬身之地,老身要以你血肉之躯,喂养我的这养了三十年的宝贝!”   不用想都知道,薛化这三十年的宝贝一定是一具不得了的‘活尸’,南昭曾见过薛炼用灵花之魄在短短两日之内,将欧阳嵩炼成红眼的灵尸,这薛化既是薛炼的师父,就算没有灵花之魄,用了三十年时间所炼的活尸必然也相差无几了,且他刚才也说了,这儿死的人,都是喂养的肉食,这废作坊里此刻躺着三十多具尸体,若都是给这活尸吃的,这东西可不得了啊!   南昭回头看李若,这女孩此刻正害怕的躲在她身后,一声不吭,怕是早就吓傻了吧。   哎!   她深知,再来几个杀手,她许能拼死一搏,保李若一命,但这养尸人的活尸以她此刻的情况,是对付不了了!   但她还是希望能为李若寻得一丝生机,于是小声对她说:“李若,你听好姐姐的话,一会儿,外面会有东西进来,这里你也熟悉,想活命,待姐姐去对付那东西时,就拼命往外跑,知道吗?”   “姐姐,那你呢?”李若抬起肮脏的小脸,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我生死簿无名,若命绝于此,也是赚了!”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脸上透着释然之色。   音落不久,门外那斗笠人的手摇了摇,一道铃铛声响起来,仔细听,这摇铃还有特别的节奏,听起来十分诡异,令人浑身汗毛直立。   随着这铃铛响声,又起风了!   这风里伴着一股腐烂的臭肉味儿,此味刺鼻,闻者作呕。   南昭对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她紧紧握着手中那把长剑,此刻右手心里有渗出不少血来,沿着剑柄往下流。   “噗——噗——”脚步声传来,那东西每走一步,地面皆能感受到震感。   她见过厉害的灵尸出来时,也有过很强的气力,不过外面那具活尸显然有些不同。   正当南昭在思考到底有何不同时,只见废作坊那陈旧的木门框外,有一个黑色的影子遮住了微弱的光。   “轰”地一声,那门框突然倾倒,是被外面那只活尸一巴掌给拍烂的!   接着,一个足有十尺的巨尸迈了进来,每走一步,似地动山摇。   南昭不是没见过体积大过她许多的敌人,想当初对付昙龙时,更比她大过数十倍,可那与眼前这具巨活尸是完全不同的。   这巨尸不但高大如山,有着与人相同的四肢,它还有三个脑袋!   那三个脑袋都长在一个脖子上,借着这暗夜里的光线可依稀看见三个脑袋都有不同的容貌,似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子,此刻,有两个脑袋闭着眼睛,与普通尸体无异,只有一个脑袋睁着眼睛,那眼睛里有道红色的光亮着。   这是一具炼了三十年所成的灵尸无疑,还是一具有三个脑袋的灵尸!   灵尸迈进院子里,拽起最近的一具尸体,如常人捡起一片落叶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它将尸体放到嘴边,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那尸体的胳膊咬下来在嘴里嚼着。   那本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体内的血液还未凝固,所以每咬一口,鲜血就沿着灵尸的嘴往下流,没一会儿工夫,就将那具尸体一大半啃食完了!   南昭亲眼看完这一幕,胃里直作呕,还好一天未吃什么东西,不然该全吐出来了!   “叮铃铃——”薛化等不及了,又摇起了铃铛,三头尸一听,立刻丢了手里那具被它啃残的尸体,看向南昭!   反正也逃不过,她当即持剑,主动朝三头尸冲去。   “哐!”长剑砍在三头尸身上,发出这样一声,不出她所料,普通刀剑不可轻易伤它!   但她也无他法,敏捷的再挥剑砍了两次,三头尸在第一次剑挥过去时,伸出一张举手,将南昭手里的长剑握住,她使劲往回抽,却完全无法没用,反而是三头尸稍稍一用力,那剑刃便在尸手中断裂。   下一刻,三头尸扔了手中碎剑,挥手像南昭砸来,她单薄的身体被击中,飞起两丈高,再重重落到地面,顿时天旋地转。   眼前虽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身体里那股不屈的意志还是支撑着她的身体重新爬起来。   “噗——”一口鲜血几乎是从她嘴里喷出来,她知道,刚才那一摔,怕是伤及了内脏才会如此,看来,这废作坊,便是她丧命之地了!   此时,远处的薛化看她正要从地上努力站起来,并不急于立即取她性命,他与她有灭门之仇,要杀她,自然要慢慢的折磨她,他摇着尸铃,三头尸便听话的过来一脚将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南昭踩在脚底。   “早前你名声远扬,世人都道灵女将锁生死门,拯救苍生,呵,瞧瞧你此刻的模样,连一只蚂蚁都踩不死,拯救苍生?”   “你不仅拯救不了苍生,你连自己的性命也救不了!”   “哈哈哈!”   在三头尸的踩踏下,南昭似听到身上的骨头断裂的声音,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摧残她的意志,当她就要晕厥过去时,却看到一个弱小的身影从旁边奔跑过来,那是李若!   “别过来……”她用尽所有力气,才将这三个字从嘴里说出来。   不知李若有没有听见,但她还是不怕死的往这边跑过来。   薛化将此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冷声道:“哪儿来的不知死的野丫头!去死吧!”   他再摇尸铃,三头尸听铃,收回踩住南昭的脚,转身便朝李若那边挥去致命的一只巨大尸手。   却未想到,那只巨大尸手落向李若的脑袋时,她小小是身体直直站立着,抬起双手将尸手抵挡在头顶,纹丝不动! 第273章 到底是何物   “什么?”薛炼藏在斗笠下的脸色大惊,他虽站在远处,却清楚看到那女孩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围绕着,而在这之前,却一丝也未能察觉。   既有人想救灵女?他绝不答应,当即,就摇着尸铃让三头尸朝女孩再攻击。   这回,三头尸原本睁着眼睛的那个头闭上了,换了另一个头睁眼,那是女子的头,一双赤红的眼睛仿佛是火在烧,当那双红色的眼睛看向地面时,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便燃烧了起来。   尸火!   是由这具经过特别炼化的灵尸所有的能力,被沾染上,就算是邻水之地,依然会燃烧!   所以当女尸头往李若身上看去时,尸眼视线内经过的所有物体都燃烧了起来,尸体、地上的干草……   很快,尸火就燃烧到南昭身边,她还趴在地上,意识模糊。   李若见状,在尸火将她瞬间包裹起来前,她飞奔至南昭身边,用瘦小的身体挡在前面,那尸火便不能往前吞噬!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薛化紧握着手里的尸铃,恨意从嘴里咬牙切齿。   他这一生都在与尸体打交道,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力量未见过?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女童身上的力量却为所未闻!   李若那张总是可怜兮兮的脸也早在刚才那瞬间变了,再也没有一丝懦弱和胆怯从小脸上流露出来,换来的是冷傲与凌厉,面对炼尸人的疑惑,她未开口回答什么。   薛化也等不及了,再摇起尸铃道:“老夫才不管你何方神圣,灵女今日必须死!”   在他的尸铃摇动下,三头尸的另一个男头也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却不似女头亮红光,而是黑黢黢的两个窟窿。   李若盯着那两个黑窟窿看了一眼,便见里面有何物正在爬出来,沿着男尸头的脸往下面爬,小小的、密密麻麻的,看得人浑身发麻。   没多久,那些黑色的东西就到了地面,速度极快的朝她们这边爬过来。   “难怪要这么多尸体来喂养,原来身体里全是尸毒虫!”李若开口道,声音还是那女孩的声音,但却拥有完全不属于这个小女孩该有的冷厉神情。   薛化冷哼一声,“你知道得还不少,这小女孩绝非你的真身!”   李若眸眼如寒冰覆盖,杀气已在那些尸毒虫越爬越近时浓烈起来。   眼看毒虫就要欺上身来,她双掌上下放于胸前,一团蓝色的火便从手心里燃烧起来,这蓝色的火与尸火不同,它被局限在李若的两只手心里,随着她嘴里默念什么,蓝色火焰开始扩大,她往前一扔,火焰朝那些毒虫扑无,毒虫并不怕,且它们数量很多,烧了前面的,后面又源源不断的爬上来。   且那三头尸的另一个脑袋还能燃烧出尸火,这些尸火被毒虫沾染,非但不会损伤毒虫,反而让它们身上被尸火加持,所经之处,顷刻间就化成了灰烬。   这个废弃的作坊原本没多久便在一片火海中,重伤的南昭与李若便身处在火海之中。   此时,南昭已昏迷过去片刻,但强烈的求生欲又促使她找回意识,但她实在虚弱,用仅有的力气睁开眼时,便看见周围被火光围绕,她忘了自己在何处,以为自己已死了,来到了炼狱之中。   “南昭,你未死!”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她视线移过去,看到一个小女孩盘腿坐在自己身边,是李若!   又不像,李若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如何会在这火海中这般沉着的坐在她身边?   那么,她必然是在梦中,或者在幻境中,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被最亲信之人夺走手心灵花时,你认为此生再无望,便一心求死,可你看看,当死亡离你如此近时,将你唤醒的却是你对生的渴望。”   “南昭啊南昭,你是灵女,从来不因那长在肉体上的一朵红花来决定,正如你不管是何境地,都一如既往,会为弱小的人们勇敢战斗一样……”   这些话在她耳边回响,她满脸是血泪,又沉沉地闭上眼睛,意识再一次离她远去。   薛化待尸火烧了大半个时辰,再无东西可烧了,他心想无论是什么,都该被尸火给少成灰烬了吧!   “哼!管你是什么厉害的角儿,怎可能抵得过老夫这三头尸的尸火?”   他取下斗笠来,露出一张满脸是皱子散发着黑气的脸,那黑气就是常年与尸打交道生出的尸气,看似是个活人,但其实早与死尸无异了,更令人难忘的,还属那张皮往下坠的老脸上的眼睛,里面的眼珠比寻常人小了许多,露出四边的眼白,与之对视,只怕会令人心生寒意。   “小炼,师父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为你报仇了!”老头子大仇得报,肆意的声音充满了得逞的爽意。   渐渐地,那些尸火退去。   薛炼正要召自己的三头尸离开此地,视线扫过灰烬中一处时,却神情惊然。   “怎么会……”   灰烬中,全是黑色,但却分明有两个人在那边,一个侧躺着似没有知觉,而另一个则盘腿坐着,像在打座,正是他以为早该被烧死的李若!   李若看尸火已退,慢慢从地上站起,她身上穿的是件陈旧的布长衣,经过尸火的焚烧以后,竟一丝变化都没有,连旁边的灰渣都未沾上一星半点儿,仿佛刚才她带着南昭身处在另一个空间似的。   “你到底是何物?”   女孩那双明亮的眸子缓缓睁开,朝薛化看去。   “我是谁?”她右微微动了动,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薛化此时已将她又仔细看了个遍,最后惊讶道:“这小女孩身上也沾着尸气,莫非你也是个操控尸体的养尸匠吧?”   他养尸门中,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   但毕生炼尸的经验,他十分肯定,这小女孩早就死了,那个藏在她尸体里的‘人’,绝非养尸匠那么简单!   李若忍不住回答:“你养尸门中人多作恶多端,拿我与之相提并论实在可笑,这就算是具尸体,也不过是借用一番。”   与那些将尸体养成另一番狰狞模样去害人,实在是不同的。   说完,她眸眼一冷,“薛化!是时候受死了!”   南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在一片火海里被焚烧,沈如故身穿白衣来到她身边,那些烈火便不能近身。   梦里,沈如故还与她说了许多话,只是一觉醒过来,她人躺在城郊的一处茅草屋内。   草屋的不远处,就是州河畔,离上次她被海纳算计之地并不远。   她还记得自己在与薛化的三头尸打架,后来李若冲上来救她……   她显然不死,遍体鳞伤被药布包了个结实,好在已是深冬。   屋子外面在熬药,浓烈的药草味儿弥漫着这间茅草屋,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实在有些吃力。   “好好躺着吧,小灵女!”一个男声从外面传来,惊得她定格起来。   那个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棉衣,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像天生的星月印照在江河中时那般,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头银色的头发,就这般随意的梳在头顶,几缕碎发落在白皙的脸颊旁边。   “你……”南昭半张着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未醒来,但身体的伤痛却那么清晰。   “我什么我?”那厮大步过来,癖笑着对她说:“我吕东来生带紫气,你当真以为我那么容易就归西了吗?” 第275章 重头再来   是吕东来呀,他说话的神采和语气,让她差点哭出来。   “你回来了吗?你怎么回来了?”她记得小黑猫是在云州军营那晚,她被海纳等人算计时,便不见了踪影,她被挖灵花以后,以为黑猫已被算计她的人所害,却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还能看到小道士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看她努力想坐起来,吕东来再次嘱咐道:“你好好躺着吧,先等着!”   说完,他快步出去,将刚熬好的药端进来亲手喂她喝下。   “苦!”   她喝过的药不少,但这碗最苦,苦得浑身都沾上的苦涩,眼泪哗哗往下掉。   吕东来对她说:“这药是治伤保命的,再苦也得喝!”   她听完这话,点点头,张口再喝。   一口药比一口苦,但她再也不喊苦了!   喝完药,她对吕东来说:“这一碗保命汤,就好像我从前的人生,要成为灵女,所受的磨难正如这汤药一样苦,她曾以为,只要将这碗苦药喝完,便苦尽甘来,却未曾想到,一切回到最初。”   最初她一无所有,孤身一人,那时,她未嫁过人,不识沈公子,更没有那可承载万灵的灵花。   “若与从前相比,我好像什么也未失去……”   但是,她却再也不能像曾经那个小道姑一样快乐了!   接下来的日子,南昭在小茅屋里养伤,外面所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平日里,吕东来什么也不做,这个季节山里也没什么野菜,因为南昭需要恢复身体,所以不杀生的小道士练就了一身本事,大冬天光着脚在河边用鱼叉抓鱼,说来也奇怪,那些鱼平日里都难得见一条,每每他到河边,鱼群成群结队而来,他很快就能背回一竹筐。   烧鱼、烤鱼、蒸鱼、鱼汤……   若不是曾见过他斩妖除魔时一身道气,南昭会将屋外坐在火堆旁边一脸灰的男子当作普通的乡野少年。   她发现吕东来最近吃鱼吃多了,身板都没从前那样单薄了,不仅如此,还长高了些。   休息了半月,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她站在草屋门边,正想出去透透风,吕东来拿着药膏过来对她说:“该换药了!”   她点点头,就在旁边的一块原木凳子上坐下,伸手给吕东来。   以前换药,她都不敢去看自己的手,今日终于鼓起勇气看了看。   被挖灵花的地方已不像之前那般流血,经过吕东来的细心治疗,以及他神奇药膏的帮助下,原本鸡蛋大的伤似缩小了些,但残缺的伤口还在,可以想象得到,就算有一日完全养好,也极其难看。   她看着吕东来为她抹好药,用药布仔细包好后,才轻声问道:“是他帮你回来的,对吗?”   南昭醒来那日,问过他如何回来的,吕东来未答,后来便未再问过,因为身心俱疲,无暇去想。   “云州闹妖神那回,我自封命魂,身体气断当时,但魂魄却被锁在自身之中,那时,确实是他将我命魂解封,但要将魂魄回归本身,却还需等待七七四十九日,所以,那时借助引玉人之力化作黑猫回到你身边。”   等到时间一到,他灵魂则可回归自己的肉身,也就是说,那时候他们开馆未见尸身,却放出了吕东来灵魂变幻而来的黑猫。   “那你的肉身又在哪儿?你下葬那日,我可是亲眼看见棺椁入土的。”   吕东来一副你实在天真的神情回答:“我的尸身从未入过英烈陵,你们所看到我穿法袍入葬的,不过是幻术罢了!”   若是幻术,以她之眼自然可一眼识破,能迷惑她者,除了公子寐,想来世间也无他人了!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远处的州河畔道:“昨日,我见这茅草屋后面有座新坟,坟身不大,不像是埋的成人,该是一个孩子的坟,是李若吗?”   吕东来听到她突然提起那座坟和李若的名字并不惊讶,在他眼里,南昭本身就很聪明,这么多天过去了,也该想清楚了!   “那日养尸匠薛化来找我寻仇时,原本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做的梦里的李若一直在保护我,还与我说了许多话,我一直以为那是梦,后来想想,那其实不是梦,李若始终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之所以不普通,是因为她早就死了,在她身体里的,另有其人。”   那夜在破庙里,她明明看到杀手伤了李若的脖子,后来却未见血。   那是因为,李若本身就是是一具尸体,体内的血早就凝固了!   但她却丝毫未察觉,因为在那具尸体里的不是鬼,他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鬼上身多见,人上身,除了那个人,她此生也想不到别人了,所以,她已推测到后来的事。   “薛化死了吗?”   “死了,与他那具三头尸一起,再也不会出来作恶了!”   她点点头,苦笑道:“还是他救了我!”   吕东来回道:“我曾经也分外好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总说他无情,但在我看来,他用情之处,是普通世人无法去理解的!”   也许只有真正懂得大爱之人,才会独善其身,保持清醒。   “那么,你呢,回来了,又有何打算?”她看向吕东来。   吕东来甚是不爽她这个问题,看到她黯淡的双眸,用手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嚷道:“什么我有何打算?当初是谁在封狱碑前与贫道说,要为正道为这天下苍生?”   那时那个连生死都不惧怕的女子,去哪儿了?   南昭其实知道,每天天未亮,吕东来就会在屋外练几个时辰的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此时的他们,虽还像从前一样,但他们已不一样了!   吕东来还是南仙山里修行有一身道骨的高人,而她南昭已不再是曾经手持灵花力的灵女了!   他们那个拯救苍生,匡扶正道的目标,她再也没有资格一起去完成了!   她变得郁郁寡欢、毫无斗志,像一个已到暮年,看遍沧海桑田的老者,明天是晴是雨都无所谓,活着就只剩下呼吸。   没有期盼、没有爱人,有的,只是这一副等待痊愈的肉身……   小道士怎会不知她难过什么,当即,去到旁边的另一个屋子,那是柴屋,里面的木柴都是他砍的。   没多久,他从柴屋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扔给南昭,那是一把木剑,他空时自己削的。   他说:“现在你伤也快好了,以后每日你就与贫道一起晨起练功,没了灵花,你别忘了,在你未成为灵女之前,你也是修道之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生的绝境并非被夺走何物,而是你自己死了心!”   他听到这番话,突然想到那天,在李若身体里的寐,也似说过差不多的话。   她也想保留那颗勇敢的心,但话容易说,做起来太难。   为了不让小道士失望,她很听他的话,次日天未亮,便起床与他一起晨练。   三日后的夜里,两人正坐在火堆前等烤鱼熟,茅屋的背后,突然传来‘咔擦’一声,吕东来机警的对她做了个手势,拿起不远处的一把斧头就朝茅屋后面而去,但他没多久就回了来,神情严肃的说:“快走!” 第276章 骨吱之祸   走?走哪儿去?   南昭未多问,反正能让吕东来这般神色的,来的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东西,都不好惹。   但她还未往外面走,便看见一个黑黑的东西从茅草屋后面‘爬’出来,借着屋外火堆的光,可以看到那东西有个圆圆的脑袋,两个眼眶全黑,没有眼珠,嘴长着锋利尖牙,爬行时,速度很快,体下还流着一些腥臭的粘液,那是一具骨吱。   “小道士!”她紧张得立即拿起火堆里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骨吱这东西普通刀枪不如,只怕火。   吕东来提醒她说:“不止一只!”   果然,在他话落下后,从黑暗里由爬出了两只,一共三只。   这些骨吱应是从灵祭开以后被解封的少数骨吱后来咬人来的,所以与他们当初在九重山里见到的那种骨吱有点区别,但尽管如此,依旧很聪明,看到火,没有立即向前,而是虎视眈眈的匍匐在火光边缘。   “怎么办?”她与骨吱交过手,实在清楚这东西难对付,而此刻她连个能砍伤这东西的武器都没有,自然有些慌乱。   吕东来张开手,移着步伐朝她这边慢慢过来,轻声嘱咐道:“我来对付,躲在我后面就好!”   那几只骨吱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起愤怒的朝他们这边扑过来。   吕东来神情沉着,手结灵符飞向扑来的骨吱的骨架上,顷刻间便着了火,骨吱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却未停止攻击,继续扑过来,他一脚踢出去,将冒头那只踢飞,第二只再扑上来,他再结灵符至骨吱的头部,这东西周身都燃了起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试图将身上的火给扑灭,但小道士这道灵符名为火神符,专门用来对付骨吱的,中了火神符,很难熄灭!   就这样,那两只嘶叫着、挣扎着,不久就会被烧成灰烬。   剩下那只总算知道怕了,转身就逃进了夜幕之中!   南昭见危机解除,长吐出一口气,很是惊讶的说:“从前闹骨吱时,从未见过你使用刚才的灵符,那灵符似乎对骨吱很有用?”   小道士也不瞒她,点头道:“灵符中有五道至高符咒,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神符,这道便是火神符,对于这些惧火之物尤其有用!我也是不久前才得此五神符心法!”   “不久前?”南昭似已猜到了什么。   “嗯。这五神符威力巨大,所习的心法已在当年立碑封生死门时,随着当时的道家前辈们一起,在这世间消失数百年,若非引玉人,我也无缘领悟这遗落的道家五神符的神旨!”   果然如南昭所想,吕东来是受了公子寐的帮助。   但是她一直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公子寐一心只为斩妖除魔,拯救苍生,那么,又为何让她被挖去了灵花?   他曾说过,他对她所做一切,皆是因为她的灵女。   那么,她现在不是灵女了,对于生死门和苍生,应是一件祸事吧?   吕东来无暇去顾忌她在疑惑的问题,他接过南昭手里燃烧的木柴叮嘱道:“在这儿别乱跑!”   他仔细的去周围看了一圈,回来与她说:“刚才那只应该跑远了,这东西聪明着,知道对付不了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送死了,不过这儿是云州城郊,一下子出现三只骨吱……”他神情十分凝重的强调:“绝对不止三只骨吱,在别的地方,应该也出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南昭亲眼在幻境里见过数百年前的人们与骨吱大军决一死战的惨状,她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骨吱会卷土从来,它们会不断的找新的人,然后将它们变成自己的样子,最可怕的是,高阶的骨吱还会用人皮伪装,甚至说人话来迷惑人,再在对方没有防备时,使出致命一击。   “必须尽快通知九哥!让他速派正道营的术士前去斩杀这些骨吱,时间越长,后果越严重!”   她说完以后,眸光一暗,“九哥他……”   “周仰!”吕东来双眉也皱在一起,他说:“我为黑猫在你左右时,便发现周仰行为与从前相比相差很大,有什么在影响着他,我当时试图去找到答案,就在国公府的藏书楼中,但那里有结界,我进不去!”   这就是上次他是黑猫时,为何引他去藏书楼的原因。   南昭深吸一口气决定道:“不管九哥对我做了什么,他都是太子!”   吕东来试探的问:“你觉得,周仰还是曾经那个将天下百姓看重的好皇子吗?”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在周仰帮那些人将她的灵花挖下那刻,她便再也不敢再去相信什么了,她害怕相信的东西,最后都会狠狠的插她一刀。   小道士提醒道:“但是,无论结果是什么,周仰对你来说,曾经是亲人挚友,你也不能一再逃避下去了!”   她从陇西府逃出来时,确实是想远离所有阴谋算计,一心想求死。   但是现在小道士回来了,她也答应了他,要慢慢恢复,就算没有灵花,她也要尽其所能的去完成他们曾经定下的苍生誓言。   “你要我回去吗?”她问道。   吕东来说:“云州城的特殊你很清楚,现在掌握云州城以及正道营的,正是周仰,我们若不借助他的力量,单凭我们二人之力,是无法阻止骨吱的扩张的!”   “可是,九哥他……”   她实在纠结,猜忌在心中生根发芽以后,要如何去面对那些曾经挚爱,却又伤她至深的人?   所以,当初她才想一死了知,因为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你心中所有疑惑,无人能给你解答,想要了解,就必须自己去寻找真相!”吕东来将木柴往地上一丢,手掌重重落在她肩膀上,十分坚定的说:“你怕什么,无论如何,还有我在呢!”   南昭眼眶有些湿润,若不是小道士回来,她真的没有勇气在失去这么多之后,去面对这所有。   他们二人商量好了,因为骨吱之祸实在可怕,两人准备即刻动身,先去查明骨吱的动向。   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将火堆灭了,他们就沿着骨吱留下的痕迹夜寻而去,走了五里路,到了一处村庄。   “听见什么了吗?” 第277章 重回正道   她摇头。   前面的村庄安静得连鸡犬声都没有,像极了当初他们到过的那个无人荒村。   “那总有闻到些什么吧?”吕东来再问。   南昭闭上眼睛,安静地吸了一口气,并仔细倾听周围的动向。   “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夹杂在空气里……”   小道士也闻到了,异口同声的说:“是血!”   他们都有不好的预感,为了一探究竟,很快就悄悄进了村,这村庄不大,大概有十来户人,从村房旁边看到晾着的衣服,未收进屋的干菜可以看出,这里不久前是有活人居住的。   吕东来举着火把,在一户门房后面停下,然后蹲身用手在地上沾了些东西放到鼻前嗅了嗅。   “确实是骨吱来过这里了,这儿的村民恐怕都已遭遇不测!”   这地上流落的是骨吱身上的那黑色的粘液,他们已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   “骨吱会吃人,留下人皮用以伪装自己,高阶的骨吱还可将死人转化为同类,如果这里来的骨吱有高阶的,那么整个村的村民很可能都已经变成骨吱了!”   吕东来将火把递给南昭,从衣服里抽出一张用布画的简易地图,指着上面对她说:“我们在这儿,离云州城有三十里,而离云州军营只有十里路程,我们此刻出发,天亮前应该能赶到云州军营!”   她疑虑道:“我当初被海纳与明月公主合谋算计失灵花后,如今正道营都属海纳管,再则,九哥已向世人宣称我已死,我再出现,也没人肯认我的!”   对方摇摇头说:“不,你仔细想想,你为统帅这期间,也受人信服的,所以就算如今掌管正道帅令的是海纳,也一定有人信你!”   被他这么一提醒,南昭也有了些信心,提道:“我师叔青阳子……许是营中对我极其信服的,还有白眉与玄慈大师几位,当初我们一起降杀过蛇尾怪,出生入死,我深知他们皆是心向正道,共系苍生之人!”   没有一己私欲的术士,无论身处何地,都将是他们的谋友。   寅时的天色,微光在山群边沿浮起。   一路都是乡间小道,并不好走,差不多还有两里路程,南昭只觉伤口痛,额头上也冒出冷汗来。   “还行吗?”吕东来看她面色苍白,心头也隐隐担心着。   南昭摇摇头,坚持着回答:“我还好,只是一下子失去了太多,还不习惯没有灵花加持的这副残缺身体……”   她的眸光有些黯淡,她也相信勤能补拙,但是却深知,如今的自己,不管她再多么坚强和努力,都无法让自己再强大更多。   没有灵花,她与普通的小道姑一样毫无灵性,就算苦修个几十年,也未必能达到什么境界,连昔日那些败在她手下的术士十分之一都不及。   继续走吧,除了往前,别无他法。   在军营外的一个极其隐蔽之处,南昭停下来与他商量道:“正道营中必然有心术不正之人,应与闻昭脱不了干系,若我们冒然出现,怕是不好行事,我知道寻查司每半时辰会派人到生死门附近巡查,如果运气好,许能碰到师叔亲自出来。”   吕东来一听,摸出身上的简易卦器卜了一卦,后说:“咱们今儿运气不错!”   果然,天刚亮,就看到两个身穿道袍的术士从军营方向,沿着土路巡视而来,其中走在前面手拿八卦的老头正是南昭的师叔青阳子。   “过去吧!”吕东来提议。   他们都戴上斗笠,站在两人必经之路上。   青阳子作为寻查司的掌司者,每天第一次寻查都是他亲自去,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的是,昨夜营中有善观天象的术士说天象有异,恐这两日变会有祸事将至,所以他们各司更加惊醒。   这天才刚亮,突然见两个人戴着斗笠站在前面的路中央,不像是附近的村民,因为这附近的村民不是死了,就逃走了,所以两人神情一变。   与青阳子一起的道长是八大观的另一观主长武道长,他一见二人,神情巨变的说道:“这大早上的,怎么遇见两个挡路鬼?”   青阳子皱着花眉,老眼瞅着那边摇摇头道:“贫道未在他们身上看见鬼气,恐怕是人!”   “人?”长武更是不安的说:“这天未亮开戴斗笠,是人也有鬼,肯定没好事,别又是那死门里的什么东西出来了,咱们两个带的家伙可对付不了这些东西,还是回去报信比较好!”   青阳子有些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   南昭在远处已等了片刻,觉察到他们不一定会冒然过来,就直接将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   青阳子一看远处的人动了,取下斗笠之后,虽看不清楚脸,但身形单薄直立,竟有几分像他南昭。   可是前不久,南昭已在降服千面妖时伤势过重不治而亡,为此,他还为南昭设了法坛超度。   “不行,贫道得过去看仔细了,你在此等我吧!”青阳子决定了,便迈步朝前而去,走近了,那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也越来越激动。   但是,他依旧还是在一定距离的地方停步,寻问道:“是何处来的妖物,竟化成贫道已亡师侄的样子来迷惑贫道?”   南昭心中百感交集,既他不敢上前,那么就由她来迈出这一步吧,她朝前走去,开口道:“师叔,我并非妖物所化,确实是我在此,我非鬼魂亡人,是一个大活人!”   说完,她指着脚边隐约的影子给对方看。   青阳子深知这些妖物的狡猾,怎会因为区区这么句话就信,他问道:“你何以证明?”   南昭想了想,说:“十年前师叔养的一株茶花被折断,那是阿昭有天夜里悄悄去摘的!”   那时候,她总被师兄弟没欺负,青阳子这位师叔不但不制止,还对她句句刻薄,她终归是孩子心性,想找处发泄,于是,就对那株师叔最爱的茶花下了毒手,此事已过十年,连青阳子都快淡忘了,突然被提起,想来是没错了,他神情一变,激动说:“阿昭,真的是阿昭?你没死?”   两人已在咫尺,南昭小声对他说:“师叔有所不知,南昭被人陷害,如今已今非昔比,此次回来,是希望师叔能助南昭一臂之力!”   青阳子也不傻,正道营中争斗已非一两日,立刻就猜到了几分,多半与现在掌管正道营的海纳法师脱不了干系,实则也是,在南昭死后,他们这些曾经为南昭心腹的术士都不得重用,还被排挤。   两人说了会儿话,商量了些什么,南昭又重新戴上斗笠,就此分开。   到了午时,南昭已与吕东来换上了一身道袍,在青阳子的帮助下,回到了正道营中,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们暂时留在青阳子所住的营帐中。   “咚咚咚——”正道营鼓急响,这证明有祸事发生,周围的其他术士都立即赶赴主帅营。   吕东来侧躺在军榻上,听到鼓声,立刻跳下来对一旁的南昭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去看看!” 第278章 图谋不轨   二人都有刻意打扮了一番,戴上人皮面具,变成了普通人的模样,穿着青云观的道袍,营中术士只当是在营中跟随自家观主的小道士,在营中走动还算方便。   他们很快就随着前往一众术士到达击鼓的练兵场,远远看见,练兵场的正前方高台上,一名身穿白色法袍的青年男子十分醒目,那就是继前任统帅死后,如今的正道营统帅海纳。   离高台最近的一排,站的全是海纳的亲信术士,而青阳子则站在边缘,看到二人过来,立刻就注意到了,靠近来担心的问:“你们怎生也来了?”   “祸事必然出了,我们也不能毫无作为!”吕东来小声说。   青阳子点点头,这时,台上的海纳高声道:“昨夜本座夜观天象,有祸事已从西南方向出,今夜便接到消息,西南方向一个原本住有四十八名村民的村庄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恐怕与生死门妖鬼之祸有关,本座已派人前去查看,送回的消息是有吃人的妖怪在那一代作祟,再综合《生死门妖魔录》的记载,应是一只叫做八神的虎妖,此妖专吃人,生吞活吃,连骨渣也不剩,十分凶残;所以本座着急诸位来此,要召集五十名善对付有形妖的术士前往!!”   他说完,下面开始议论纷纷。   “《生死门妖魔录》我看过了,那虎妖可不得了,与昙镜内的昙龙一样,属于上古神兽,不过因为贪婪成性,所以遁入了魔道,专以吃活人肉为乐!”   海纳继续道:“可否有术士自荐前往?”   统帅都开口了,下面站着的一众术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几名捉妖师站了出来,其中为首的捉妖师名为七娘,身材姣好,素日里穿着大胆,周身都有刺青,皆是她毕生所捉的各种妖怪象,连脸上也刺上了一条双头蛇精的象;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逼人之煞气,再加上那刺青下的脸还长得分外凶狠,在女子中实在少见,连营中的其他术士也要退避她几分。   七娘气势很足的道:“老娘愿意带坐下几位师弟前往捉那虎牙,统帅也不必再派其他术士一道前去了,没用还拖累我们!”   旁边的人一听这狂妄的话,多有些不服,青阳子更小声的对南昭与吕东来讲述道:“最近这些人仗着那夜与海纳法师一道降服了害死了南昭的千面妖而名声大噪,现在是海纳跟前的红人,谁也看不进眼里,海纳已让白眉道长将除邪令的位置让于七娘!”   南昭还不知此事,顿时有些吃惊。   “白眉道长同意了?”   “哎!”青阳子叹了口气道:“白眉那夜与贫道都在外耽误了,接到你被千面妖困住的消息已是第二日,我们赶回来仔细寻问却被诸多搪塞,白眉道长要求查看你的尸身,也遭到了拒绝,后来海纳以白眉不服从统帅令的罪责要他交出除邪令牌!”   她也算了解白眉的为人,正气凛然,又怎会因一区区除邪令牌违背自己道者之心?   事实也是如此,白眉见海纳欲取代他之意太过明显,也很清楚,海纳这样的法师,是为名利在斩妖除魔,对真正的天下苍生并不十分看重,也不愿再为他是从,于是洒脱交出除邪令牌,虽然目前还在营中,但都不参加营中任何活动,听闻与白眉志同道合的几位道长都打算要离开正道营。   按照他们的话,既不能众志成城为天下苍生,凭一己之力也要降妖除魔!   那边,海纳应了七娘的要求,派他们捉妖师七人前去无人村落降杀虎魔!   南昭这边便于吕东来商量道:“他们口中说的虎魔我们见过了,上回追柳叶叶时,那只虎魔已在道神手中,必然是个祸害!”   对方明白她的意思,接着说:“西南方向那村落应就是凌晨我们去过的那个村子,海纳竟说至那村落无人是虎魔作祟,怕是有所隐瞒!”   “难道?”南昭越想越害怕,以海纳的本事,怎会接收到错误的信息?   但若是他明知已有骨吱在周边出现,却谎报祸情,导致无人去及时处理,事态只会越来越严重。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海纳若求名利,如今已是正道营的统帅,连刚直的白眉道长都被挤走了,营中也无旁人可以影响他的权力,那么他到底又为了什么?   难道骨吱卷土重来,真正威胁到了所有人的生死,至人间生灵涂炭才是他想看到的吗?   人心就算阴暗,但终归是人,何以要与妖魔为武?   不过多起不义必自闭,她相信一场蓄谋已久的人间浩劫已来临,真相也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的!   青阳子问:“你们有何计划?”   他也知道十里外的小村庄吃人的真正凶手是骨吱,十分清楚此严重性,所以问得很迫切。   吕东来道:“海纳若有意隐瞒,这七娘几人必然也是同流之辈,想要知道他们是去捉妖还是游山玩水也不难,此事,交给我!”   他打算悄悄跟随几人去一趟,而南昭则留在正道营中,召集营中真正心系苍生的术士揭穿海纳真面目。   这样说好,两人就开始分头行事,临别前,南昭嘱托他:“万事小心!”   小道士挥挥手,以那副散漫之态回答:“你且照顾好自己吧!”   说完,实在不放心,专门走到她旁边拽着她胳膊到一旁细致的说:“你如今已没有灵花,万事不要逞能,该躲就躲,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知道吗?”   南昭点头,“放心去吧,一定要拿到可以证明海纳等人图谋不轨的证据!”   二人分开后,她就马不停蹄地问青阳子:“白眉等人可还在营中?”   青阳子似已猜到她要做什么,立即回答:“还未离营,师叔可带你去见他!”   她点点头,正要跟随青阳子转身从练兵场离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青阳子道长,且慢!!”   青阳子背对着那个人,但已听出那人的声音,警惕地对南昭小声说:“是海纳!” 第279章 妙计   南昭下意识朝旁边的人群中隐去,海纳直从青阳子而来。   “青阳子道长!”   “法师有何吩咐?”青阳子佯装镇定,从表面看,看不出有异样。   “道长客气了,只是想询问道长几件事。”   “法师请问。”   海纳道:“前段时日,云州城中一处荒废的作坊内突发大火,后在里面发现数具被烧焦的尸体,都是受钝器所伤致死,起火原因不详,这些烧焦的尸体此时还停放在义庄,这些亡人都积累了不少怨气,急需人过去超度,不知道长可否前往?”   青阳子回答:“好,我回去稍作准备就带弟子前往。”   “那就有劳道长了!”海纳拱手,然后便转身由此离开。   南昭在后面稍稍松了口气,本以为海纳发现了什么,原来是虚惊一场,不过,竟是为了废作坊之事!   她将在废作坊里流民身上发生的,以及遇见薛化来寻仇之事都通通讲述给了青阳子听,不安的猜测道:“已过了半月,超度亡灵之事他们早可以完成,却拖到此时,必然有何问题,师叔要小心。”   青阳子点点头,时间紧迫,他先带她去营中寻找白眉。   此时白眉与普陀大师五人刚好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离营,突见青阳子带着几个弟子过来,便客气的迎上去。   “师傅与道长也要一起走吗?”青阳子先前不知,有些吃惊。   普陀回答:“如今之正道营已成为他们玩弄权术,为一己之私之地,再无当初召集我等来时初衷,与其留在这儿无所作为,还不如离开这里出去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白眉道:“不错,我们本也是散修之人,不喜约束管教,从前灵女在时还好,至少营中不管是何立场之人都可尽展自己的本事,所行之事无不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可是……”   可是现在,全变了,所有曾经与南昭有交集之人都被排挤,真话不能说,全是阿谀奉承,他白眉是何人?怎能忍受这窝囊气。   青阳子点头,跟着叹气道:“贫道也深受其苦,不过你我所受的这些与人间正道来说不足挂齿,相信诸位也认同!”   他问道:“你们刚才也听到营中急鼓响了吧?”   “自然听到了,已有道友告知,说是西南方向闹虎妖,听闻七娘几人已前去降妖了,贫道还与双贞道长商量好,离开这里以后,也去那看看呢!此事绝不简单!”   青阳子赞道:“白眉道长洞察秋毫,西南处小村庄之事确实不简单,贫道已有准确消息,那儿闹的并非是什么虎妖!”   几人都是一惊,“那是什么?”   “骨吱!”   “什么?”   光听到这两个字,就让这些见惯了妖魔鬼怪的术士面惊色变,便知此事的严重性。   白眉确认地重复问了一遍:“道长所言当真?”   青阳子抬手发誓道:“绝无半句掺假!”   “若是骨吱之祸,在离云州城这么近的地方,后果实在可怕!”普陀大师点明重点说:“更可怕的是,如果海纳提前就知道,却假以虎魔的幌子混淆视听,那么,这便不仅仅是骨吱之祸,还是人祸!”   有人在帮助骨吱扩大,而这个人,就在他们的身边,手握着正道营帅令,可轻易影响云州十万精锐。   青阳子双手抱拳,请求道:“几位道友皆是如今玄门中的泰山北斗,实不该此时离开正道营!”   白眉虽然得知了骨吱之祸形势危急,却只得无奈的说:“现如今正道营中都是海纳一派说了算,这云州军内事务更由不得我们这等术士插手,就算我们得知了这些事,又能改变什么?”   双贞与白眉也是旧识了,遇见再难降的妖鬼也未见他低过头,认过怂,却在这些权势与人心面前自愧不如,并非是懦弱逃避,而是真正心存正道之人,不屑于在这些污泥之事行走,所以还不如远离是非,去真正能大展他手脚的地方。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天下害人的妖魔鬼怪永远也除不完,但只要遇上一只,若不超度它,就被它超度!   青阳子听完,心头也是唏嘘,他劝道:“道长太小看自己,虽然这里的形势不利,但也非完全没有转机,只要我们找到海纳心存祸心的证据,将此公之于众,这里就算有与海纳一样之流,但我相信大多数术士来此的初衷都与你我一样,是真正欲为正道献身之士!”   听完这番话,几人虽都多有触动,但却深知话易说,事难行!   “灵女那么厉害,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们害死了,要揭露海纳一派的行径绝非一日之事,我们若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只会让城外的祸事蔓延至无法控制之境!”   青阳子点头附和,“道长所担心之事不无道理,但我们要解乏海纳的行径,并得到其他有道之士支持,却并不一定要耗费太多时间,甚至,我们还可以集得更多的力量与我们一起去处理骨吱的威胁!”   “哦?”白眉十分困惑,更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妙法可以这般一箭双雕。   青阳子卖着关子一笑,然后移开步子,让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位弟子低着的脸露出来。   几人看那人有些眼熟,待她缓缓抬起头来时才发现,确实是已‘死’去多日的灵女南昭。   南昭拱手与几位作礼,“几位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南昭!?你……”   “此事说来话长——”   她于是将自己被海纳如何算计的经过讲与他们听,但对后来被挖灵花之事未提,来时,她已与青阳子商量过了,当初大家肯信服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被她的能力折服,他们如今需要行之事,还需要这样一位可以领导和感染这些术士的强者,再则,这些人与她也很关心,若他们知道此事,难免不会为她担心难过,所以,灵花之事,就暂且先不提,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告知吧!   听完她讲述这些,白眉几人果然转变了要离开的想法,他说:“既然灵女现在回来了,那么就是很有利可推翻当初海纳向我们宣布的灵女被千面妖害死的谎言!”   “我有一计!”南昭将几人召集到身前,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几人听后,都纷纷点头道:“此计可行!”   当夜,大雪封天,寒意侵袭。   一个周身染满鲜血的道士从营外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惊慌的喊:“不好啦!出妖啦!”   不久,正道营中急鼓再响! 第280章 灵女未死   术士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击鼓处,只见那高声呼喊的道士浑身是血,道袍上除了血迹以外,还有被什么东西撕咬的痕迹。   此道士正是八大观观主长武,他与营中大多数人都很熟络,见他伤得不轻,很快就围集了不少人上前关心询问。   “长武道长是寻查司的人,寻查司每半个时辰都会派人前往仙子山寻查!”   “师弟!师弟!”青阳子从后来,他与长武平素关系就很好,听闻他受了伤,更是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长武显然失血过多,此刻脸色惨白,身体也没多少力气,只能有一手撑着一根柱子,才勉强未倒下地去,青阳子赶紧从旁边扶住他,叫来自己的两个弟子帮忙搀扶,他紧着为长武查看伤口。   将道袍一撕开,便见到大腿处好大一个撕裂的咬痕,鲜血在流的同时,骨肉可见,人群中一阵喧哗,有人说:“这咬痕似是何猛兽所伤?”   “猛兽?仙子山还出猛兽吗?”   青阳子大声道:“贫道要为长武道长治伤,先行将他抬到旁边的大营中!”   人群很快为其让出一条道来,待他们将长武用担架抬走后,众人议论纷纷,半个时辰以后,青阳子才从大营中出来,原本干净的道袍上,也沾上了些许长武的鲜血。   此刻,外面的雪已堆积很厚,正道营中的术士都移至主帅大营中,此时正因仙子山出猛兽伤及长武之事争论不休。   长武的弟子称,他与他师父巡视至仙子山时,突然遇见一头浑身冒着绿火的的老虎出来袭击他们,他师父为救他,被老虎咬中大腿。   术士们一听这浑身冒着绿火的老虎,不正是生死门妖魔录里有记载的虎魔吗?   “可是虎魔不是在西南方向在活动吗,七娘他们几人今日已前去降杀虎魔了,这仙子山在东北方,方向正好相反,在生死门打开以后,两边相通之路早已被我们封锁!”   所以,虎魔若已在西南方的村庄害人,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该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唯一被正道营封锁的必经之路,回到仙子山里作祟。   有人说:“也许那虎魔生出翅膀来,能飞呢!”   “虎魔是魔,那么重的魔气,又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我们眼皮子低下溜过去?”   但是长武的伤大家都看到了,青阳子更在这时站出来道:“长武道长被虎魔咬伤,那虎魔之毒非同小可,贫道虽帮其止住了血缝补了伤口,但没有非凡之力,他终会因虎魔之毒而死!”   一听到这里,长武的大弟子当众下跪,哭求道:“各位前辈是乃正道营中流砥柱,还请各位救救我师父!”   随着大弟子下跪,其他的两个弟子也一同下跪请求,一时之间,场面令人唏嘘,连青阳子也在旁偷偷抹泪。   海纳坐在主帅椅上,虽然一脸挂着对同僚受重伤的担忧之色,但心里思虑的却有其他事,他见长武弟子声声俱泪,自己作为统帅是该说些什么了,就起身问道:“可有善医治妖魔污秽之毒的高人愿意前往为长武道长看看?”   长武大弟子跪在地上感激道:“多谢海纳法师!”   站在下面的一众术士虽然都想帮忙,可是都清楚这虎魔之毒,绝不能与他们寻常见到的那些被小鬼小妖咬之后的毒相提并论,那若没有神仙的起死回生仙丹,那就只有等死了!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长武自己有点根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无人站出来,场面因长武的几名弟子痛苦声显得十分沉重。   “让贫道去看看吧!”白眉道长迈入营帐之内,一脸担心。   海纳看到他,还有些吃惊,心里腹诽道:你个白眉老儿不是今日要离营吗,怎生还在此处?   白眉似听到了他心中之言似的,一边疾步往这边走,一边解释道:“贫道本与双贞道长几位道友今日离营,路经仙子山附近,见到魔气弥漫,恐有妖魔出山,所以立即就转头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听闻长武道长之事!”   有人道:“白眉与双贞二人是如今道门中泰山北斗,他们也看到了魔气,想必那虎魔确实在仙子山了!”   青阳子迎过去恭敬的说:“那有请二位道长快进去为长武医治吧,再拖下去就遭了!”   几人匆匆忙往旁边的营帐去了,剩下的术士便又开始商讨这虎魔之事。   若是虎魔在仙子山,那么在西南方向作祟的又是谁?   难不成有两只虎魔吗?   有术士问海纳,海纳心头本就有鬼,没有作何回答,先由着他们乱猜。   又过了许久,白眉几人愁眉深锁的过来,众术士赶忙围过来关心询问:“如何,长武道长的虎魔之毒可能驱除?”   白眉摇头叹道:“若无非凡之力,就算将阎王老爷扣在此处,也于事无补!”   “那就是说长武道长没救了?”   众人一阵惋惜声中,营门口又有人进来,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普陀大师,他一身青蓝色袈裟,手持念珠,与往常出现在人前本没有何特别之处,但他今日却有不同之处,向来独来独往的他,身后却跟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斗笠有纱,从纱布隐约可以看到那个人身高不高,偏瘦弱,一身洁白的长袍齐地,却未沾上半点儿雪渣,脚上的布鞋也十分干净。   “跟在普陀大师后面的人是谁?”   在众人的疑问声中,普陀已急步穿过了人群,对众人说:“长武道长还有救!”   “普陀大师有妙法救长武吗?”青阳子激动地问。   长武的三个弟子一听,更是哭跪着来到普陀脚边,哭求道:“大师,救救我师父吧!”   普陀回答:“阿弥陀佛,老衲可为你们师父念金刚咒加持度过此难关,但要救他,并驱除他身上致命的虎魔毒却是做不到的,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老衲这位老友可为长武道长驱除虎魔毒!”   海纳好奇的问:“连白眉和双贞二位道长都对长武的伤束手无策,大师的这位老友什么来历?竟有这本事?”   普陀回答:“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说诳语!”   若换了别人,夸下这海口难免被人轻看,但说话的普陀大师,正道营的人都深知他为人,绝不会信口胡说。   白眉颇有些不悦的站出来指责道:“都何事了,法师还有心思关心人家是何来历?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救长武道长吗?”   “是啊,海纳法师怎么如此轻看长武的性命?”   青阳子立即请道:“那么快请这位朋友过去为长武道长医治吧!”   海纳的疑问被议论声盖了过去,他也觉自己失了口,便不再多说,也想跟着进旁边的营帐看看这位朋友要如何医治长武的伤,但到了门口,却被普陀拦了下来。   “阿弥陀佛,法师还请留步!”   “大师这是?”   “我这位老友出手救长武道长的时候,并不喜欢有别派的术士观摩,还希望法师可以理解!”   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规矩,更何况这些玄门中人呢,海纳笑了笑回答:“那是,那是!”   最后,不得不不甘的回到主帅营中等待。   又是半柱香过后,众人便见青阳与白眉几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双贞上前问:“莫非是长武道长得救了?”   白眉点头:“是啊,虎魔之毒已被全部驱除,长武道长的命保住了!”   “那真是太好了!”   众人都为之开心,不免有人夸奖道:“不知普陀大师的这位老友是哪方的高人?名号叫什么,这么厉害的人,怎会未入我正道营啊!”   “对呀对呀,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也想与她结交呢!”   海纳已许久未说话,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大家就不好奇,那虎魔那般厉害,既已咬到长武道长,竟还能让他逃脱回营?”   “法师此话是何意?”长武道长的弟子不平道。   海纳也不绕弯子了,直接点明说:“虎魔不可能此时出现在仙子山,就算出现了,以你们的本事,不可能单单咬伤你师父,还让你几个小道士全身而退回来!”   青阳子站出来为自己这几个师侄说话道:“法师此言太过绝对了,难不成法师就想直接看到几具尸体吗?”   “好,就算他们说的虎魔是真的,被虎魔咬伤也是真的,又怎么这般巧合的,突然来了一位老友,竟有盖过我正道营所有术士的本事,偏偏就把长武道长的伤给治好了呢?”   众人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被海纳这般一说,好像确实都太过巧合了!   “没错,我正道营中的术士,哪个不是门中佼佼者,还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大晚上躲在斗笠下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吗?”   “那个人分明是个骗子!”   普陀法师听到这些声音,向来和颜悦色的他也有些不悦了,他手里拨着念珠走近道:“难不成在站的做不到之事,还不许别人能做到?”   “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提出合理的质疑,若这天下真有这号人物,我们怎么可能闻所未闻?”   普陀淡淡一笑,回答:“确实,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她的名字,早应该在人群中如雷贯耳了!”   他回头对站在帐门外面,头戴斗笠的那位老友说:“长武道长清白一世,差点丧命不说,还被有心之人冤枉别有用心,姑娘一定不肯见此,那么,请老友出来为长武道长证明一番吧!”   “好。”一道女声从帐门后传来,接着门帘被轻轻掀开,从内走出的女子已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那张经历过磨难,却依旧明洁的脸。   众人立刻就认出了她是谁,惊声道:“是灵女!”   “灵女未死!” 第281章 报仇   南昭没有沈公子的仙,也没有吕东来的潇洒随性,甚至可以说得上单薄,但正是这具在旁人眼中平凡瘦弱的身躯里,却有一种独有的精神存在,令人见之不忘。   “灵女未死!”   术士们簇拥过来,大约是想看看,传闻中早已死多日的灵善公主何以活生生的出现在统帅大营中。   海纳看到她,从最先的吃惊,到后来的平静,最后冷冷一笑,基本已经猜到,今日一切,皆是出自南昭之手。   而南昭直接出现在人前也是计划中的一切,她要回来,从海纳手中夺回正道营的统帅位,只有这样,才可以挽救云州城!   所以,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证明海纳的罪行。   有人问道:“当日我们都见到灵善公主在州河畔被千面妖重伤,后来灵善公主的死讯的便传满了大街小巷,那么公主怎会……”   南昭反问他:“说我死了,那么可曾听闻过我的葬礼?”   “倒是不曾听闻!”   作为炎帝亲封的灵善公主,掌御令,身份尊贵,死后怎可能没有葬礼?   “那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眸光扫了正前方坐在统帅位上的海纳一眼,道:“有人想将我取而代之,当然希望我死!”   海纳起身对众术士道:“灵善公主确实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一定是一个企图冒充灵善公主的别有用心之徒!”   “荒谬!”白眉当众反驳道:“这世间,也许可通过易容等术变成另一个人,但可以将虎魔之毒驱除的,除了真正的灵女本尊以外,还有何妖魔鬼怪有这本事?”   海纳深知南昭的情况,他就瞧准了这一点冷笑道:“呵,虎魔之毒就是个局,皆是长武等人用幻术蒙骗各位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虎魔之毒,而这个女人——”他指着南昭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她根本就没有灵花!不信,你们让她当众引灵花之力!”   有人附和:“对,真金不怕火炼!要证明她不是假冒的,引灵花之力不就可以证明了!”   灵花之力,在这世间,绝无假冒。   而南昭也想到了会被要求当众引灵花之力,她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方才我为长武道长驱除虎魔之毒已消耗了许多灵气,此时再引……”   海纳打断她道:“你分明就是假的!”   白眉见状,也有些疑惑,按照他们的计划,南昭应是没有真的引灵花之力的,何来消耗了许多灵气之说,莫非,她有何不便?他便开口道:“海纳法师这翻话完全是自己推算,并没有真凭实据!法师说虎魔之事全是长武道长所行的幻术,迷惑了众人眼,这也未免太荒唐了!这区区幻术,能在外迷惑普通小老百姓,能在正道营众术士的眼皮子低下行幻术蒙骗过大家的眼睛吗?长武道长可才刚从阎王殿里回来!”   双贞接过话来,直骂道:“海纳,你作为一营之帅,这般妄评自己营中术士,简直令人失望!”   海纳才不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认准了南昭引不出灵花之力,就咬着此处不放。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说再多也没用,我海纳为人相信在站许多人也清楚,我今夜就把话放这了,若她能证明她是真正的灵女,我海纳甘愿让贤!”   南昭平静的站着,一时无话,心中却是几番汹涌。   灵花之力她将再也不能引于手心之中,要如何证明自己就是灵女?   “海纳小儿!你咬定魔虎不会此时出现在仙子山,是确认魔虎确实在西南方的村庄作祟,还是清楚真正的魔虎在何方?”突然在这僵持不下时,一道男子轻快的声音在营外传来,外面下着大雪,雪风吹得哗哗响,人声都很难听清楚,但这一道声音却铿锵有力,那是出自修为极高之人才有的。   “又有谁来了?”众术士目光看向时而被雪风掀起的门帘的帐门,不久之后,便见一身穿浅蓝色道袍的小道士大步而入,南昭眼中一喜。   “是吕东来!”   有人诧异问:“南仙山的那个吕东来?”   “对,就是那个皇帝为他举行了国葬,下葬在英烈陵的吕东来!”   南昭能活着回来,海纳并不吃惊,他本就知道此女未死,但吕东来回来,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颇是酸讽的说道:“今儿是阎王殿开了殿门吗?”   吕东来直接到了他面前,抬手作势要对海纳动手,海纳敏捷一躲,众人喧哗。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吕东来收回手,拍拍手掌道:“诸位不必惊慌,贫道就是嫌他碍眼,想赶他到边上去。”   说完,他就往那张主帅椅上一坐,为了感觉舒适度,身子还往上弹了弹。   “你!”海纳自来就讨厌吕东来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气他当众让自己出丑,就指着他道:“那是我正道营的统帅椅,岂是你想做就可做?”   吕东来扬起头,翘着二郎腿回答:“哦?那这统帅椅贫道不能坐,你这小儿就该做了吗?你能坐得,贫道为何坐不得?”   “你!”海纳也不想与他耍嘴皮子,拂袖质问道:“南仙山的吕东来早就死了,如何会出现在此?他必定与那冒牌灵女是一伙的!”   吕东来拍拍手说:“你这小儿除了这一句,可否换一句?当夜也是在此处,用千面妖算计南昭时,不是伶牙俐齿的吗?怎么,今日没事先准备好说辞?”   “你!你休得胡言!”   “贫道胡言乱语?贫道胡言乱语你急甚?额头上筋都爆开了?”他说完,站起来,张开双手对众人道:“你说我假冒也可以,为了自证身份,贫道自愿与海纳斗法一场,让他见识见识我南仙山弟子的道风!”   白眉点头道:“可行,南仙山的吕东来道长也非寻常之辈,想要冒充他几乎不可能!”   海纳却不说话。   吕东来紧闭着问:“怎么?海纳小儿,不敢?”   海纳都曾与公子寐斗过法,又怎会怕吕东来,只是在琢磨这又是他们唱的哪出戏。   最后,终于在低下起哄声中他走了出来说:“斗法无眼,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满足你!”   吕东来对他蔑视一笑,“就凭你?”   既说好斗法,这大帐虽宽敞,但却远远不够,于是所有人都移步外面的练兵场。   此刻,雪已经挤了一尺深,人走在上面,脚背全陷进了雪地里,但这丝毫不妨碍众术士行走。   雪还在下,只见莫大的练兵场上,术士们分成两拨站着,海纳已在对面站好,就等吕东来过去了!   南昭深知这海纳的本事,其为人阴险,唯恐吕东来在斗法中有何闪失,所以特意走到他面前嘱咐道:“小道士,你何必一定要与他斗法,你大可以用其他方法证明自己就的吕东来啊!”   吕东来眸色坚定的说:“确实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证明自己,但我要与他斗法,却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   他未将话说下去,但是她对他的了解,只需对上一个眼神,便知道,他要为她报仇,与其暗地里下手,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打一场来得爽意!   终是怕她担心,要上场前,他用力拍了拍她肩膀道:“好好看着!” 第282章 用你的命来还   说起来,吕东来并不好斗,自南昭认识他开始,他就不屑于与这些入世术士一般见识,自成一味儿,独居道风!   斗法报仇这种事,若不是为了南昭,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清高的吕东来身上的。   南昭看着他大步挺胸朝海纳走去,天气寒冷,心却暖暖的。   这世间,终还有个人,不管世人的目光,肯为她应战!   斗法在即,海纳一手背于后背,一手放至身前,一副不将对手看在眼里的轻蔑之态道:“今晚就让我海纳将这冒牌货打出原形!”   比起他一副要大战三百回合的郑重模样,吕东来像是要去赶集似的,将袖子随意卷了卷,露出两条清廋的小臂,叉腰道:“今晚倒真是有人会被打回原形,大伙儿都看仔细咯,到底是谁披着正道的假衣,做着危害苍生的恶事!”   说完,他飞身朝海纳而去,海纳退两步,手比法指,左右立即出现两名凶神恶煞,这是他阴阳决变出来的护法,只要有人企图对他不利,这两名凶神便会上前,做他手脚,与敌人恶斗起来。   于是接下来,便见到雪地里,吕东来与海纳的这两名灵身护法打斗得天翻地覆,地上的雪被贱起数丈高,十分激烈。   旁边有观看的术士议论道:“这南仙山的功夫确实了得,竟能与灵身护法打上这么多个回合不分高下!”   “可不是,上回见海纳法师唤出这二位灵身护法时,那已是数年前的旧事了!”   两人打斗了许久,海纳一直在施法,见这小道士这般能打,就故意说话来激他道:“你这哪儿学的三脚猫功夫,连我这区区两个小兄弟都打不过,还要与我海纳斗法?我看你还是别自讨没趣了,干脆招来自己到底是谁派来假道士,本法师兴许大人有大量,放你一条生路!”   吕东来听到这句话,抽身从灵身护法的夹击中出来,他身体敏捷的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平稳落地,抬起头,那张在白雪衬托下俊朗的脸蛋上戴着一丝轻笑,一口洁白的牙齿更令人亲切感顿声,他丝毫不为对方的挑衅而生气,一副无所谓之态反问:“海纳小儿,是不是这两下子就续不下去了?莫急,贫道许久未活动筋骨了,所以拿你这两个门童练练手,你可别那么快把法力施尽了,这般我打不开心,旁边这些看的人也看不尽兴!”   音落,他又飞身上前,继续与那两个灵身护法周旋,踢腿如飞,快拳如箭,说是在打斗,更像是一近仙的世外修行者在山间饮了酒,突然兴致来了,握着醉意在瀑布与群山前比划了两下,惬意惬意!   海纳实在厌烦他这顽皮之态,眸中一立,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他的密门法器,阴阳风云旗,旗施法于灵山护法,那两名护法如突然添盔带甲,威力巨增,所掀起的力浪卷去狂风,将周围的积雪吹得四处飞扬,众人赶紧用袖子挡住眼睛,有人呐喊道:“海纳法师要动真格了!”   于是便见吕东来在加持过的护身围攻中,不断闪躲,本以为他会节节溃败,却不想,他在快退到练兵场边缘时,突然回头牵起右嘴角一笑,摇头道:“海纳小儿,就这点儿本事?实在无趣!”   说完,面色一变,抬手两张灵符飞了出去,便听到“轰动”两声巨响,那两个气势汹汹的灵身护法就这样暴烈开来,直至消失。   “哇——”   “好厉害的灵符!”   “看来他确实是吕东来了,这世间,除了南仙山的灵符能到这般境界外,再无旁门可为了!”   此时,白眉目光在观战的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刚刚还一起在此观斗法的南昭不见了,他回头看去,竟未发现踪影。   咦,人去了何处?   斗法还在继续,海纳见吕东来将自己的灵身护法给灭了,也受了不少冲击,他一直以为,这该是假的吕东来才的。   竟然是真的!   不过就算是真的,他也不怕,所以他目光一聚,“是时候来点儿真格了!小道长!”   他挥动风云旗,身体在雪地上比划起来,这一套阴阳决当初他在与公子寐斗法时曾用过,随着一声“借我神兵,三太子降身”只见无数天兵天将乘云杀了下来。   吕东来抬头一看,立即结出一张灵符,用以加持自身,有了这道灵符在身,他战力巨增,在天兵天将的杀阵中,犹如灵龙在海中翻腾,不惧不怕,一往无前。   “好生漂亮的身法!”有人夸道。   也有人话里透着担忧道:“虽然吕道长能在法师的天兵阵中游刃有余的迎战,但终究是入了这道阴阳阵,入阵皆为阵中人,若不破了此阵,他将永远在里面直至消耗殆尽!”   当初公子寐破这道阴阳决的能力他们都见识过了,那是引玉人手中强大的玉之力。   “吕东来虽是南仙山高道,但却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怎么破海纳的这道威力巨大的阴阳决?”   大多数人都仿佛看到了这场斗法的结局,还有海纳一派的术士小人得志说:“这小道士仗着自己是从南仙山来的,很是狂妄,这回傻了吧!”   长武的一个弟子不平道:“这斗法还未结束,你说这些话未免尚早!”   对方大言不惭道:“早或不早,这场斗法的胜负都已分!哈哈哈!”   长武的弟子立即来到白眉道长身边,尊敬的问道:“白眉师叔,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吧?南仙山的吕东来不是很厉害吗?一定可以打败海纳的对吗?”   白眉此时却并不看好吕东来,因为事实正如那几个拥护海纳的术士说的一样,吕东来入了阴阳决阵,破不了,便出不来。   若他有破阵的本事,就不会在此中消耗了如此之久啊!   正在大家都等着吕东来最后被消耗殆尽时,突然一道女子声音传来,她冲着阵中的吕东来喊道:“小道士,接着!”   吕东来回头一看,只见南昭冒着被卷入阴阳决阵的风险,将一把很长的法剑扔向了他,他眼中一喜,飞身接住。   “老哥哥,终于回来了!”这是他从前一直戴在身上的乾坤法剑,此剑在他死后,便一直被南昭带在身边,后来南昭被海纳算计后,此剑还一直被收在云州军营中。   南昭回来云州军营第一件事,便是去搜查剑的下落,下午时,她已将此剑找回,刚才便是专门去拿剑的。   重持乾坤法剑的吕东来的神气一变,大声对海纳道:“海纳小儿,贫道不玩了!”   音落,他结出五张灵神符于剑上,乾坤法剑被灵符加持好,剑刃燃起夺目灵火,他持剑腾空而起,一剑斩看下,乾坤颠覆,阵中的天兵天将们顷刻间击溃,那浓烈的煞气随之一散,阵破!   “噗——”海纳因被破了自己阴阳决,伤了根基,吐出一口鲜血在雪地上。   按理说,这场斗法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是吕东来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持剑向海纳奔去,嘴里说道:“海纳,你欠南昭的,用你的命来还!” 第283章 总要面对   海纳从前在人前,都是以法力无边的法师自居,就连上回与公子寐斗败,也未有半分惧色,此刻见吕东来持乾坤剑扑来,心知对方杀意已绝,怎甘心就此送命?他拼力翻身站起,用手中阴阳风云旗抵挡对方的致命一击,能在决一胜负的阵破根基大伤后,还有力气保命,由此可见,他根基之深。   可根基再深,在吕东来的连番追砍下,他手脚越发笨重,连手中那面可以变幻千军万马的法旗也变得形同虚设。   此时,刚才支持海纳的几名术士见状,纷纷表示不平道:“既然斗法已分胜负,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说完,几人欲上前救海纳性命,却不想被白眉几人出手拦住提醒道:“这是私人恩怨,你几个若要插手,吕道长那手里的是乾坤法剑,此剑斩妖斩魔斩神仙,你们的脑袋,够不够得斩,可看仔细了!”   几人一听,脸上那不平的气色突然咽了,说到底,能与海纳同流的皆是将名利看重,心无正道之辈,在这种生死攸关之时,怎会讲情义呢?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所以最后也未能出手。   不过还是有不少术士对吕东来的杀意不明,好歹海纳是此时正道营的统帅,他们想上去帮忙救人,可看白眉等人未动手,便过来询问。   这时候,海纳已连番躲闪吕东来数次攻击,早已无余地可逃,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海纳小儿,受死吧!”吕东来大喊一声,乾坤法剑带着一道法光斩下刹那,本以为会放弃抵抗的海纳突然一挥袖子,从他袖子里飞出一个东西,那东西好生厉害,顷刻间便将吕东来这道乾坤剑给淡化了,战局一时得到了改变。   吕东来身子在半空中翻转一圈落下,头上银发在这般频繁的打斗中稍微凌乱,但那俊脸上乖狂依旧,他扬起嘴角道:“终于按捺不住了吧?看看最后是谁被打出了原形!”   海纳已身受重伤,但刚才那一挥袖子,整个人的神韵已变,再没有他为统帅时的正派岸然,换而是为了活命的狰狞阴狠。   这一番,观战的术士们震惊不已,连白眉也未想到,在吕东来的连番追砍下,为了活命的海纳竟从袖子里面抛出一个妖怪保命,且此妖怪身上的妖气瞬间就弥漫在练兵场上,经历过上回千面妖之事的术士更十分清楚,这妖气正是来自那厉害的千面妖,不过,当夜,南昭在州河畔重伤昏迷后,海纳当众降杀了千面妖,谁又曾想到,当日的一切,不过是海纳施法蒙混了过去,真正的千面妖不但未被降杀,还一直就藏在他身上。   相信若不是性命不保,这个真相还不被人知!   现在真相大白,有点脑子的也可以想象得到,当日说灵女南昭被千面妖上身完全是海纳的阴谋构陷!!   “人妖共祸,还是堂堂正道营之统帅,简直荒唐!”   “还好灵女与吕道长回来,戳破了这场阴谋,不然,我们都要为这些祸害陪葬了!”   此时,那千面妖与吕东来打起来,千面妖以灵身现世,身上带着一道黑色的气,万色之中,黑色是最为厉害的妖气,只要它气色能及之处,白雪也会边成灰冰,空气里也带着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气。   其他术士都深知这千面妖的厉害,纷纷用捂起口鼻,往后退散开来,唯有吕东来丝毫没有退却之意,他飞舞着手中长剑,嘴里声念:“太上台星,披星斩月,乾坤在手,妖魔遁走!”   他的剑划开了漆黑的夜,时月夜明亮如白日,照亮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脸眼。   他的道气冲破了浓烈的妖气,使那作祟的妖气势大败,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明显没有刚出来的妖势强力,但它终究是从生死门里出来了不得的妖怪,根基强大,起码还能这般打个几百回合呢!   “千面妖,接符!”这时,早就按捺不住的白眉双贞等道长已准备好自己的法器,一跃而上,欲要联合降服这千面妖。   千面妖单单只与吕东来打就已倍觉吃力,这番又上来几个厉害的道长,心生退意,便想寻一肉身躲藏,没想到被吕东来早洞察了它的动机,在它朝双贞身上飞去时,从后面一乾坤剑斩下,它的灵身一散,接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东西落到了地上,白眉大步过去捡起来一看,竟是一个陶俑,只是这陶俑没有脸。   原来数千年前,有一个女子因长相绝美,引周围许多人男子爱慕,这些男子中,不乏已有家室之辈,于是女子便召人记恨,被人凶残的毁了容貌,她没了引以为傲的美丽,对那些害她的人心生恨意,却不能报仇,流落他乡,被一个烧制烧窑的师父收留,没想到这个师父也是个坏人,他正为自己的陶器缺乏灵动之色而烦恼,后来在一本书籍上看到,沾上人的血肉所制的陶器便会活灵活现,于是,他就心生歹意,将女子残忍杀害,并将她的尸磨成粉,用来烧制了一个小小的陶人,但这师父终因害怕,未敢在这个陶人捏出脸来,后来这个陶人果然如他期望一样,被一个贵人高价买去,被买去当晚,这个师父就在家中暴毙,不止这也,后来所有见过这个陶人的人,都将死于非命,且死后尸体溃烂恶臭,惨不忍睹。   当时,有不少术士想去降杀这陶人,都被掏人给反杀,于是,后世之人对陶人的所有记载只有:女子陶人,失去容貌的女子尸身所制而成,它出现之地活物不留,因成灵前失去容貌,所以成妖后一直在寻找当年自己失去的脸。   可是啊,数千年来,死在它手中的人数不胜数,它却再也未找回那张与自己当年相同的脸……   雪早就停了,练兵场上一片狼藉。   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的海纳被众人拿下,因其身份却又与害人的妖怪为伍,陷害同道中人,被众术士打了个半死!   于是,关于到底要不要直接打死他与另外发落之间,众术士起了争执,最后是玄慈大师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海纳陷害灵女为夺统帅之位,另行诡事,如今真相大白,灵女也回来了,如何处置海纳,还是由身为统帅的灵善公主来决定吧!”   玄慈大师最为公正,大家没有异议,于是都纷纷看向旁边站着的南昭。   她刚想开口说话,练兵场的另一头,有人影重重浮动,她抬眼看去,来的人都身穿青蓝色轻甲,队列整齐,正是太子殿下周仰的护卫队,自他被封太子后,这只护卫队已改名叫作:玄武卫!   吕东来从旁边几步走到南昭身边,两人同时望着那边,他轻叹道:“哎!有些故人,总要面对!”   她右手下意识的用力握紧,伤口的痛穿骨而来,面上却冷如冰霜回答:“是啊,总要面对的!” 第284章 绝不屈服   周仰在威武的玄武卫跟随下来到近处时,南昭与众术士平身而站,经历过太多,脸上沉淀出的平静中,带着一丝丝漠然。   “太子殿下!”术士们统一向他行礼,但人群中,有两个人直立着腰杆,并未有过多动作。   周仰未怪罪,相反,看到他们二人时,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东来?当真是你吗?”   吕东来也笑着,不过这个笑容缺少了他平日里的洒脱,有什么情绪充斥着。   “南昭!”周仰看向她,眸眼里明显有一抹深情闪过。   南昭控制着自己的心,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之动容,她一本正经地拱手对着周仰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前些日子,我遭人暗算重伤,城里有不少流言蜚语传闻我已死,今夜我已将害我之人抓住,人证物证俱在——”她稍微停顿了一番,几步走到已被白眉等人控制的海纳身边,将挂在他腰间的正道营统帅令扯了下来,捏在手中宣布:“我以统帅之令,海纳引妖入营,谎报骨吱祸情,其罪当死!”   周仰是太子殿下,正道营也是他一手建立的,虽然不是统帅,但一直以来,所有相关事宜,无不向他请示。   南昭今夜当他的面宣布了海纳的罪状,不仅未向询问半句意见,更向所有人宣布,她这个统帅即将要行驶怎样的权利!   周仰对此并无异议,他点点头附和道:“本太子已查明,西南村落中作祟的乃是吃人留皮的骨吱,海纳明知此祸,却故意谎报,确实该死,来人啊,将海纳拖下去斩了!”   说完,立刻就有两名玄武卫上来,将海纳拖了下去。   不久,统帅大营中,一些不相干的术士已散,剩下南昭与吕东来单独见周仰。   吕东来啥也没说,懒散的往那统帅椅上半躺着,奔波了一整日,实在有些疲了,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周仰轻声问南昭:“这些日子,你去何处了?九哥四处派人寻你,城里城外都搜完了,无你半点消息。”   她没有回答,冷冷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从前,她看到周仰,便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而现在,眼前站着的人,除了那身上的华服透着熟悉气息以外,一切都甚是陌生。   周仰心里自然清楚,她何以不应声,他脸上带着亏欠,又朝她靠近了些问道:“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一提到手上的伤,南昭所有力气掩盖的平静被急迫了,她右手微微捏紧,冷声问:“你当真是关心南昭吗?”   “南昭……我从未要……”   “寻龙说,你之所以同意他们摘我手中灵花,是因千面妖上了我的身,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可否告诉我?”   对方面对这个质问,将头埋下,似有何难言之隐。   事已至此,他不肯说,南昭也不可能硬翘他的嘴巴,她也不想将时间浪费于此,就此转身,再不看周仰,换了语气对吕东来道:“小道士,说正事!”   吕东来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呼其名道:“周仰,骨吱目前的数量应有上百只,必须马上灭之,不然将会越来越多,后果不堪设想!”   周仰点点头,提道:“我立即派兵前往剿灭!”   “你当然要派兵,不过普通的士兵对付不了骨吱,你即可选五百武艺高强的精兵,我也会挑选五十位术士一同前往,务必两日之内将骨吱之祸平息!”南昭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完,周仰顿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随即,他就召来曹良大将军,命他在云州军营里挑选五百精兵,天亮前就要出发。   这还不够,要杀骨吱,必须有专门的武器,五百名精兵,也不能人人都有法器,好在,吕东来掌握了一个方子,用此方熬煮出来的兵器对低阶的骨吱有伤害,所以他立即下去熬煮武器了!   帐中不久之后,只剩下南昭与周仰,周仰沉声说:“剿灭骨吱之行凶险,就让东来与白眉道长他们带队吧?”   “怎么?”南昭挑眉问:“太子殿下觉得我没有了灵花,就一无是处了吗?”   那些害她的人,之所以要夺走她的灵花,不正是以为这般,便可以彻底摧毁她吗?   周仰这才意识到,自己本是担心她的安慰,却适得其反,刺痛了她,抱歉说:“九哥并非此意,九哥是想,海纳已斩头,你才刚回来,营中有许多事需要你处理!”   南昭并不去听这些解释,她轻笑道:“九哥,我再叫你一声九哥,你曾以命救过我数次,你与他们一起夺我灵花之事,就当抵了,我今日还在此处,是因为,我是皇上亲封的灵善公主,皇上当初赐我御令是希望我可以降妖除魔,安定苍生天下;我此刻还在这里,我的初衷绝不会因为我手心还有无灵花而改变,我要守着这正道营,守住云州城,我不管他是心怀不轨的术士,还是权倾天下的皇子公主,所有企图将灾难带来的人,皆是我的敌人!”   周仰知道,她就差一句未说。   你我兄妹之情,就此了断!   他苦笑了一下,未语,那低落的样子,与从前她记忆中的九哥又那么相像,但是她逼迫自己不去在意,她还有话未说完。   “那些要害我的人,以为摘除我手中的灵花,就可以彻底的击败我,我曾也这样认为,但是,我今日回来,就是要向他们证明,我南昭即使没有灵花,任然要以我这血肉之躯去抵挡那些邪恶,这条黑暗之路,就算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继续走下去,纵使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说完这些,她便昂首步出营帐,下令道:“将海纳的头颅挂在营门上以儆效尤!”   她要那些同样心存祸心之人好好看看,海纳那么厉害,心术不正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于是,不久之后,海纳血淋淋的头颅,便像军旗一样,出现在了营地大门上,人人得见。   听闻此讯的晋四王爷唯恐祸及自己,天未亮就出发准备逃回城外,不过他的车马队在坞城附近发现,所有人都死了,尸体上全是刀伤。   这消息传来时,南昭正在与周仰站在地图前圈定骨吱的活动范围,听完后,她看向周仰,轻声说:“不久前小道士就说过,晋四王爷阳寿将近,还真被他说中了!”   周仰没有回答。   她又开口道:“探子说追杀晋四王爷的皆是刀伤,凶手是人!”   “南昭,晋四王爷在炎国境内被杀,晋国必定要我炎国给个交代!”周仰此时说这句话,是想表明,人不是他杀的!   南昭也并未说是他杀的,她想起一件事,此时提了起来。   “从陇西府出来,我被人追杀,那些皆是受过训练的杀手,杀人于无形,杀晋四王爷的人太子也许一时猜不到是谁,那么当日追杀我的,太子应该能猜到是谁吧?”   她也不等对方回答,就起身道:“想将灾难引来的人,不止有海纳一个,如果曾经那个为百姓着想的九皇子还在,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如果他早已不在,那么——我南昭就替他做!” 第285章 担心东来   “好大的口气呢!”她话才刚说话,议事的军帐外面传来另一道尖细的女声,南昭听得清楚,眸色也如之前的嫉恶如仇,变得怨恨。   不多久,便见太子妃明月由帐门外进来,身上染了些风雪,一进来,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就紧着帮她除去身上的雪渣。   她张开双手,身上的袍袖宽大,几乎快要齐地,显不尽的华贵,大有一副挑逗之态。   周仰看到明月来了,神色有变,坐在那方未动,问道:“你何以此时过来?”   明月冲着他浅浅一笑,那眼中满是爱意的说:“得知有祸事发生,明月实在是担心殿下安危!”   她朝周仰身边走去,自然也离南昭近了,两人目光交汇,那相互博弈的气势谁也不服谁。   南昭这回回来,首要的是解决骨吱之祸,所以第一件事是解决了海纳,报灵花之仇,第二件事,则是将与海纳背后之人揪出来。   最先,海纳是晋四王爷的得力之士,看起来晋四王爷该是海纳的背后之主,但后来诸多事情可看出,晋四王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空有架势,根本成不了事,而海纳可不是简单的主,怎会当真甘于诚服晋四王爷;后来发生的事,也差不多证实了这一点,晋四王爷只是海纳用来利用的一枚棋子,但晋四王爷必然也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在得知海纳被斩首后,就匆忙逃走,而要杀他之人,则是要他永远住口。   那么,晋四王爷到底知道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有些人必然脱不了干系,她本想等解决了骨吱之祸后,再去找她,现在人既然到了跟前,那就拉出来吹吹风吧。   她直接问道:“长孙明月!三婆是你派人杀的?”   长孙明月是她本名,从小以长公主之身份养尊处优,敢这么直呼其名的,她这辈子没遇上几个。   南昭又道:“我有三个问题问你!第一,我的灵花是你和走阴婆子挖的?第二个问题,三婆是不是你杀的?第三个问题,派杀手到旧庙追杀我的是不是你?”   对方听完这些问题,捂着嘴笑道:“昭妹妹莫不是伤着了脑袋,这些问题,你当真能从我口中得到答案吗?”   就算是她做的,她会承认吗?   可其实,南昭并不真的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她当着周仰的面问出来,就是想看看,周仰到底知道哪些事,在问第一和第二个问题时,她看到周仰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唯独问到派杀手去旧庙追杀她时,周仰才有了一丝变化,目光看向明月,什么都没说,但却好像是在质问明月什么。   明月有些心虚,躲开他的目光一口否认道:“我并不知晓什么杀手追杀之事!”   周仰却直接开口确认的问道:“有此事?”   明月看他竟已怀疑到自己头上,露出失望之色来说:“殿下终究还是不肯信明月!”   而且他们之间,也早就没有那么多秘密可言了,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说:“何况她没有了灵花,对我已无任何威胁,我又何必一定要取她性命,再说,想取她性命之人大有人在,我就算真想她死,也不必一定要脏自己的手!”   周仰似乎想此事就这么过去,他看向南昭,以劝说的语气说:“九哥会派人去查当日追杀你的杀手,一定给你个交代!”   对于周仰,南昭在失去灵花那刻,就已谈不上失望了,此刻,还是忍不住将所有嘲讽都浮现在脸上,问道:“她就这般说几句,你就信了?”   不知他是真的信,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相信,看到南昭这样子,他深皱着眉头,解释道:“明月答应过我,你失去灵花后,不会再对你下手!”   南昭像是听到了一些有关于这其中的内情,那就是周仰与明月应该有何交易,他以南昭的灵花作为保全她性命的东西。   可是以她当日灵女之势,周仰又何须忌惮明月,还要以灵花去交易?   她想不明白,明月背后不就是个走阴人,那老婆子是厉害,但是她却完全不惧,那么,只能说明,走阴人后面,还有其他什么人!   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周仰一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他从未与人道过,所以他才会娶明月,并且与他们一起挖走了她的灵花,而那个秘密,与他身上的灵花印有着什么关联,他当初寻找灵女寻了数年,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他打江山,但也许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至于那个原因是什么,他不肯说,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对她还有保护,只是,他用了最伤害她的方式,他以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才可以拯救南昭!   这时,周仰对明月说:“我想与南昭单独说几句!”   明月有些不开心,不过,又怎好强行留下来呢,她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对着周仰行了一礼,然后对南昭问:“听闻你已重新做回正道营统帅的位置,下面那些术士,应是还不知道,你已没有灵花的事吧?”   她这是在公然威胁她,若是她一定要与她斗的话,她才不给周仰面子了,只要让下面的术士知道她没了灵花,必然引起掀然大波,此时骨吱之祸迫在眉睫,她回来就是要将正道营拧成一根绳子,绝不能看到再变成一盘散沙!!   南昭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吱吱’响,却无奈于自己的弱点,被敌人牢牢抓在手中。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在斩杀海纳之事上大获全胜,但她的所有气势都只是装出来的,在真正了解她的敌人面前,她是一只被拔了利爪的老虎!   明月不久就出去了,周仰沉声对她说:“南昭,你过来。”   南昭不想过去,但看到那双熟悉的眸子里露出的祈求之色,她还是迟疑了一下,迈步朝那边走过去。   周仰待她走近之后,沉声说:“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九哥会给你一个答案,但此刻时机未到,等到那一日来临,九哥一定将所有都告诉你!”   南昭已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她平静的听着,不为所动。   对方便再已请求的语气说:“但我希望,你最后还能答应九哥一件事,便是在此之前,不要对明月做什么!”   其实,她刚才已猜到了,答案终究是这样,嘲意道:“九哥难道忘了吗?我手心的灵花已被你们给挖了,你刚才也听到明月说的了,我现在能奈她何?”   周仰点头,却很是担忧的说:“你虽然不能对她做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九哥担心东来!” 第286章 绝户   吕东来这个人看起来自由散漫,但三界法则之事,他说一不二,但唯独对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南昭!   这回他复活回来,在营中为南昭伸腰,当着上百术士的面把海纳赶尽杀绝,这不止是做给这些术士看的,更是做给周仰看的。   周仰当初挖了南昭的灵花,说过一句话,从前她的灵花护他,往后便由他来护她!   但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许是良心用苦,但却服不了南昭和吕东来!   小道士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他搞那么大阵仗就是要告诉周仰,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与那些人一起算计南昭,你就是不仁不义,不过,周仰毕竟是炎国太子,动他则动乱天下,妖魔鬼怪没颠覆了人间,贪婪之人也可自己打开末日之门,他是苦修之人,心存正道,自然不愿看到那么一天,所以还能和颜悦色与周仰共处一营,笑着唤一声老友,但也仅仅如此了!   他对海纳做的,正是他想对周仰说的,南昭没了灵花,但却还没有一无是处,只要他吕东来在,谁要害南昭,他就超度谁!   他先灭了海纳,现在肯定是盯着明月了!   南昭听到周仰的话,心里大致推算了这些,此时更加肯定,明月对于周仰来说必然有大用处,不然也不会担心吕东来会对明月做什么了!   先前她也问过很多遍了,周仰不说,她也就不打算问了,冷冷撂下一句:“小道士还没你想的那么不顾大局,我的仇可以先搁一边,不过要是让他查出有人在骨吱之祸上从中作梗,那就保不准会做什么了!”   周仰听此,立即声明道:“骨吱之祸实在严重,若明月当真与此事有关联,九哥也绝不包庇她!”   南昭点头,“这话我记下了,太子殿下可别忘了!”   两人说完,她还有太多事要去准备,就要从营中出去。   周仰还是不放心的问:“那你还是要与吕东来一起去吗?”   “我是一营之帅,岂有贪生怕死之理?”   他们虽然挑选了五百精兵悍将,还有正道营数名技艺高超的术士一起去剿骨吱,但这些人里面真正跟骨吱交过少的人扳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她虽然没了灵花,但好歹跟骨吱打过不少次交道了,论经验也该她去,再则,她任正道营统帅,一直身先士卒,若因为没了灵花就就躲在后面,更被人猜忌。   周仰也知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就提议道:“我让寻龙寻虎与你一同前往!”   南昭本想拒绝,心里暗自思忖了一下,默默接受了!   从帐中出来时,吕东来让下面的人熬制的武器都已差不多好了,剩下的就是一一分发给这五百名将士。   武器都拿在手中后,南昭授意青阳子站上高台去,青阳子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画卷展开,用火把照亮了给大家细讲起骨吱的来历,以及它们之间有哪些区分。   高阶骨吱有灵智,十分狡猾诡诈,刀枪不入,唯有厉害的术士用法器才可将它们困住,仅仅是困住。这种骨吱依照目前的推算,不会超过五只。   中阶的骨吱也有灵智,但比起高阶骨吱就要弱一些了,它们会思考,会学人说话,会听高阶的骨吱命令去窥探活人的生活,并且去模仿人类,在人类毫无防备时下毒手,或是吃其血肉,或同化为同样的骨吱,就目前他们掌握的信息,中阶的骨吱尤其重要,它们的数量越多,形势越严峻,好在咬成为中阶骨吱,必须得从低级骨吱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才可变成中阶,而这个成长,顾名思义,人要活着就要吃饭,骨吱要长成就得吃人,每吃七人,低级的骨吱才会变成中阶骨吱。   也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些,他们才可以大致从被骨吱所祸害的村落小镇的人口推算目前骨吱的数量,中阶的大约有十到二十只,初阶的骨吱数量最多,目前大约有四十来只了!   所以若不马上将这些骨吱给解决掉,让它们吃更多活人后,事态将越来越难掌控。   大家听完这些之后,都露出了比先前更凝重的神情。   一名将军疑虑问道:“这么说初阶的骨吱好对付,用熬制过的武器就可以斩杀,但往上面数,还有那么多中阶骨吱,是我们的武器无法斩杀的,这又如何是好?”   南昭出声回答:“那些厉害的骨吱自会有我正道营厉害的术士去解决,柳将军不必多虑!”   “那就好!”   给这些将士们搞清楚了这会儿要去对付的是什么东西了,他们便整装出发。   天未亮,但能感觉天边黑云压低,出发前,吕东来按例卜了一卦,南昭未问他吉凶,因为不管凶吉,这一趟必须得去,若有可避过的法子,他自然会行的。   先前选的五十名术士已经提前出发,前方西南方向的大雁村,他们带着这五百精兵赶到的时候,白眉等人已摸清了附近的地形,但却似遇上了什么麻烦,一直没敢冒然行动,而是在大雁村外两里地上停步不前。   “白眉道长,前方什么情况?”   白眉将南昭叫到一旁说:“我们方才派人进村查看过了,那是座空村,村里一个人都没见到,不知骨吱下落,双贞道长他们又去周边巡查了,希望能找到原因所在!”   前一夜南昭与吕东来才来过这里,早知村子里空了,听到这件事,并不惊讶,她看向吕东来,等着他说。   吕东来也不负她所望的从后头走到前来,开口道:“白天我已悄悄跟着那几个捉妖师到过这附近了,那时候,也不见这有骨吱出没,但见那几个捉妖师往大雁村后面的那座山里去了!”   他当时本应该跟着去看个究竟的,因为算到南昭那边有事,所以才火速赶了过去。   不过即便没有去查明详情,但也大致能推算出,那几个海纳派去的捉妖师,必然是清楚这骨吱之患的,他们进去那个山里头,一定有什么猫腻。   天也快亮了,南昭对几人说:“我第一次遇见骨吱时,是在九重山里,那些老林子里终年见不到阳光,生死门的《妖魔录》里也提到了,初阶的骨吱还是很怕阳光的,且它们目前刚刚屠了整个村,必然能想到我们会派兵来剿灭它们!”   吕东来附和道:“没错,骨吱很是狡猾,必然已经藏进那山里面了!”   他们来就是要把所有骨吱都杀光的,既知道那山里有问题,就必前往,所以南昭当即就下令道:“天马上亮了,我们进山!”   白眉却颇有些顾虑的说:“这一片儿贫道来过数回了,这儿手绘的地图也有好几张了,这大雁山,贫道也进过两次,那里面有点不一样!”   听到对方这话,南昭的眉毛轻挑了一下,说起来,这大雁山附近,除了昨夜她来过,很久以前,她也来过。   正是当初他们初来云州城时,欧阳宜带他们来的,欧阳家的废弃的荒宅应该就在这大雁山的的东边,这里数十里有大大小小好几个村落,说起来,这一代的风水,在欧阳家没落开始,就彻底改变了,不止是欧阳家一家绝了户,这里十里八乡,基本都绝了户了!   她问道:“怎么不一样?” 第289章 拼杀   白眉回答:“数百年前,在生死门附近,曾是数场生死战的旧址,可以说,怨气横生,仙子山附近常年阴森,瘴气很重,而这大雁山在仙子山相反的位置,生死门当年被封起来之后,这两座山群之间被菩提舍利所阻隔起来,所以东边仙子山被称之为地狱之门,而西边的大雁山却是个截然不同的好地方,那里面植被茂盛,生机勃勃,所以靠着大雁山附近的这一代,皆是风水宝地。不过在经过生死门打开之后,风水宝地也变成了凶地,我上一次进去,便发现山中已无鸟兽,反而树木更加茂盛!”   当一个地方,活物都消失了踪迹,死物却越发疯长,就意味着,那里只适合死物生长了!   而这世界上,被称之为死物的又不仅是山中植被,所有违背生死的,都可称为死物,比如鬼、尸!   白眉解释了这些,南昭就已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那山里一定有许多未知的邪祟。   她看了看天色,晨阳渐露头角,这个时候进山再合适不过了,不管里面还有什么凶险,总是要进去的!   于是她就下令留下少部分人在原地待命,以备不时之需,接下来她率领大部队进山寻找骨吱的下落。   一进大雁山,周围的温度不止低了许多,明明是冬日,山中的很多树木都枯萎了枝头,但却任然看不见外面的阳光。   山路不好走,他们全靠步行,吕东来与白眉走在最前面,一进山中果然就发现了骨吱的踪迹,他们跟着这些痕迹往山里走了半个时辰,发现一个山洞,而山洞周围到处都流下了骨吱身上黑色的黏液。   “看来就是这里了!骨吱逆生长也需要休息,它们最喜欢躲在潮湿阴暗之地!”吕东来到山洞口,望着里面黑黢黢的一片,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去,片刻之后听到一声轻回响,证明这山洞里面空间很大很深。   见到这个山洞,向来不苟言笑的白眉竟显得有些兴奋,他上前来说:“我们先寻找一下这山洞有无其余出口,再全面围堵起来,将这些骨吱困在里面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南昭觉得可行,当即让吕东来带着张真元去附近寻找山洞还有无其他出口,不过仅仅这样,她并不放心,她还需要一队最厉害的人跟她一起进山洞确认里面到底有多大,而那些骨吱又是否真在里面。   “我与你一起进去!”白眉与双贞几人义不容辞的道。   她点点头,又命令寻龙寻虎将他们随军带的火油全部拿出来,就地取材,从山洞外面开始堆柴堆,一旦确认骨吱就在里面之后,她要火烧山洞,就算烧个三天三夜,也要把这些骨吱给烧绝了!   火油拿来了,他们这一批进去的术士一共十人,还有十个负责搬柴火的士兵,她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往地上倒火油,后面的士兵则看着摆放木柴干草,这样,才走入山洞不过十来丈,里面就豁然开阔了起来,南昭听到周围有“嗤嗤”的声音,更闻到了比这一路来,更要浓烈数倍的血腥气,深知那东西就在附近,她伸手做了个手势,让后面的人停步,她站在最前面,拿着火把往头顶一照,虽早有准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看到这山洞的石壁上,挂着许多死人的尸体,因为尸体太多,连石壁原本的样子都看不见了,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手脚吊在半空堆积着,好几个抱着柴的士兵当场就吐了出来。   随行来的杜牛疑惑的问:“怎会有如此多尸体挂在这儿?”   白眉靠近了压低了声音反问他:“这些尸体像是才死不久的,你看这般挂着的尸体,像什么?”   杜牛吞了吞口水回答:“我老家那边,每到冬日,会储存一些肉等过节的时候吃,通常都会将那些肉风干了晾挂起来,就……”他指了指这些尸体:“就像如此!”   “莫非,这些是骨吱囤积起来吃的?”   南昭点头回答:“很有可能!”   看这些尸体的穿着,应就是这附近山下的村民,她给杜牛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把柴火挨着石壁摆放,再淋上火油。   正在做这些时,她明显感觉到前面的山洞中有异动。   一般来说,骨吱怕火,所以初阶骨吱也怕光,所以它们昼伏夜行较多,这时候天大亮,藏身在山洞中的骨吱应在睡觉,但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大动静,必然会将他们惊醒。   她当即将火把再举高,便看到前方黑暗里有无数红色的光点时亮时暗,她吞了吞口水,小声对离她最近的白眉道长说:“出来了!”   白眉早已拔出了自己妖剑的法剑,才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红色光点就扑到了眼前,火把的照射下,可清楚看到那骨吱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   接着,便是一番打斗,几名身经百战的道长用道剑将最前面的数只初阶骨吱砍杀后,又见后面涌上来不少,有人在混乱中问道:“柴火布好了吗?”   这些士兵刚才手脚还算麻利,这会儿见那么多张牙舞爪的骨吱扑上来,吓得满头大汗,手都在抖,时间就耽误了许多。   南昭与几位道长一面在与不断扑上来的骨吱中间砍杀,还要一面照看这些士兵,以免他们被骨吱给拖走,这般周旋了许久,杜牛大喊了一声:“好了!公主好了!”   “南昭,你带他们先出去,我与双贞断后!”   白眉道长冲她喊了一声,她知道此刻情况危急,没功夫争论该谁先走谁断后,大喊一声:“你们当心!”   说完就转身带着其他人往外面撤,撤到洞口时,外面等着的青阳子等人刚才听到里面打斗声,正要冲进去帮忙,见他们出来松了口气,问里面是何情况。   她摇头道:“就快成了!”   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白眉与双贞二人,她生怕他们断后遇见什么叉子,所有人都站在山洞外面等着!   “有人跑出来了!”杜牛指着山洞里面说。   南昭自然也看到了他指的那个,不过那哪儿是人,不就是刚才追着他们的骨吱吗?   骨吱都冲出来了,却不见白眉道长二人,南昭心想遭了,他们该不会出事了吧?   这边,青阳子万分火急的说:“阿昭,不能让这些骨吱跑出来啊,得赶紧点燃火油,不然让他们跑出来就不好对付了!”   她一口否决道:“现在点火油,白眉道长他们也会被困在山洞里,不行!”   与她一同进山洞的另一位道长语重心长的说:“虽然这话不中听,但公主您也看到了,那么多东西一起冲过来,后面一定更多,白眉与双贞二位师兄虽然本事过人,但是那可是骨吱啊!”   南昭却还是不愿意放弃,她下令道:“再等等,为了不让骨吱跑出来,你们与我一起去门口斩杀从山洞里跑出来的骨吱,一只都不要放跑了!”   于是,她就与数名术士奋力拼杀在山洞口,从里面不断跑出来的骨吱一只接着一只,好在他们手里拿的皆是加持过的法器,很快就在洞口堆起了十来只。   无人受伤,南昭却更是忧心忡忡,都出来这么多骨吱了,白眉道长他们恐怕出不来了! 288   288    无论是作为正道营统帅,还是与白眉二人之私交,南昭都不愿看到他们出事,所以她拼了命的想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她累到握剑的手瑟瑟发抖,浑身沾满了骨吱那恶心的黑色黏液。   而就在这时,已有两个士兵因为在扑杀骨吱时,被骨吱一口咬断了脖子,当场毙了命,场面令人痛惜,青阳子看情况越来越糟了,不得不再朝她呐喊道:“阿昭,不能再等了,需得立即点火呐!!”   她也深知不能再等了,挥剑斩下一只朝她扑来的初阶骨吱头颅,大声下令道:“寻龙!!”   早已拿着火把准备多时的寻龙几人一人手拿一灌火油跑上来,朝着洞口的骨吱扔砸过去,再扔火把过去,那些油遇火顷刻间便燃烧了起来,光是这般还不够,为了让火势更猛更烈,不被阻扰,还有专门的术士在旁念咒施法,此咒语可使火苗助长,像有生命一样,肆意燃烧。   那些还未来得及砍杀的骨吱也被火吞噬成了骨火,挣扎,翻腾。   南昭看着这一幕,脸上夹杂汗水与热泪,面对道友的大义牺牲,她心痛不已。   吕东来与张真元几人寻找山洞的其他出口回来,看到所有人神情凝重,目光里都有泪光,而唯独少了白眉与双贞,也猜到了发生了何事。   余光中,看到小道士走过来,南昭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痕,她深吸一口气,将方才所有对生命逝去的悲伤收起,她眸中印照出烈火炙热的光,她说:“以前那个人说过,我最大的弱点便是愚蠢的善良,我嘲笑引玉人没有心,当手被挖去灵花,在绝望孤立无助,再学着慢慢重拾活着的意义后,竟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了!”   当肩负着由生命组成的巨大责任时,所有附加的感情,都变成了弱点,他们要不被打倒,并非手持多大力量就足够,还需这世间所有生死离别都不再影响他们,而要做到这样,首先要做到的,便是摒弃自己的心。   她好像一夜之间,明白了那张躲在面具后面的脸,他要逃避的,并非是昔日故人的重逢,而是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他将不只是自己。   吕东来也感叹了一声:“引玉人,因玉而生……”   对于引玉人来说,看似是他掌控着玉,其实,又何尝不是,玉掌控了他一生?   经过他们的探查,这山洞没有其余出口,所以这场火,整整烧了一天,等到日暮落下,夜晚来临,山洞前弥漫着骨吱被烧成灰烬刺鼻味道。   虽然烧了这么久,他们还是要重新再进洞查看一下,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因为无论是他们砍杀的,或是亲眼看到烧死的骨吱,也只是初阶和中阶,并无高阶骨吱,而那少数的几只高阶骨吱却是普通的火无法烧死的,所以,在这山洞的深处,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们必须亲自进去将剩下的斩杀!   南昭和吕东来带上剩下的本事最高强的数名道长举着火把进入洞中,到处可见那些被烧成碳灰状的骨吱架子,走到先前悬挂尸体的地方,也可以看到那些尸体被烧成密密麻麻的炭尸,令人毛孔悚然。   他们继续往里走了一段距离,这山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很快就到了尽头。   “嗤嗤!”突然,有两个活的骨吱朝他们扑过来,不过他们都有准备,都无需南昭动手,吕东来瞬间就结出两张火神灵符扔过去,那骨吱便瞬间燃了起来,唯恐火势烧到他们,南昭让众人稍退了些。   这两具骨吱被烧死后,他们再未从山洞中发现别的骨吱,吕东来又回头去找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从这里被烧死的骨吱架子大概数了一下,大概有五十只左右!但并未发现高阶的骨吱!”   南昭心头一惊,这是她最担心的事。   他们之前一心想将这些骨吱一网打尽,可是骨吱狡猾得很,特别是高阶的,也许根本就未在这里,而另有藏身之处。   “还有件奇怪之事!”吕东来皱眉道。   南昭似乎猜到了是什么,她问道:“是否是在这山洞中,未找到白眉与双贞二位道长的尸骨?”   “是的!”   按理说,这里面被焚烧的尸体和骨吱不少,全都狰狞复杂的卷缠在一起,有些很难分辨被烧前是人的尸体还是骨吱,但能让吕东来如此肯定这里没有二位道长的尸骨是因为,这二位道长都是有一定修为的道门中人,即便是被焚烧过后,他们的尸骨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样子,且他们最后留在这里是为了拦住骨吱逃出山洞,当时他们手拿法剑,身上也有不少法器,这些物件在大火中,是不可能烧毁的,而此时的这个山洞中,根本无处寻到这些东西!   双贞白眉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即便未将所有骨吱都灭掉,不过寻不到二人的尸骨,或许是在最危急时刻,他们找到了别的出路,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还活着!   只是,这个山洞就这样大,怎会有别的出口?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山洞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喊杀声,吕东来神情一变道:“不好!”   山洞外面是其余术士与跟他们一起来的五百精兵悍将,这外面这么大阵仗,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南昭立即带着其他人冲出山洞,却被外面的画面震惊了,这山洞的周围不断涌出骨吱朝他们龇牙咧嘴的冲过来,从火光里可以清楚看到,这些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骨吱数量远远超过他们最初预估的数十倍。   好在这些都是初阶的骨吱,她所带来的这些士兵的武器都可以杀之,但骨吱战斗力惊人,力大无比,想要杀死一只并不容易,有骨吱被砍杀而死,也就同样有士兵被咬死。   南昭他们很快也加入了其中,他们这些术士在对付骨吱上已很有经验,她不一会儿就砍死了五六只骨吱,再回头一看,心更是揪紧了不少,因为任她砍杀多少,在黑暗的大雁山四周,却不断涌出更多的骨吱,这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带来剿灭骨吱的精兵数量!   “轰动!”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不过片刻,倾盆大雨落下!   “不好!”吕东来脸上也浮起凝重之色,这些精兵手中的武器是他亲自熬制的,不论砍杀多少骨吱都有用,但唯独怕的就是水! 第289章 绝境   大雨落下,洗涮着士兵们手中用以斩杀骨吱的武器,最开始,还未察觉有变,慢慢地,那些武器再砍至骨吱身上,如砍在坚石上,再伤不到他们分毫。   这般一来,士兵们再无可以抵御骨吱的武器,很快就有不少士兵死在骨吱口下,场面血腥!   南昭怎忍心这些与她一起来的将士们一个个这般被活活咬死?她不断挥舞着手中的辟邪剑,接连救下了几个士兵,但是,她与众术士人数毕竟有限,只能救到近处的士兵,最远处的士兵基本在这片刻全部死了,而这样的死亡还在不断增加,南昭感到了前所未有压力,她是带他们来剿灭骨吱的呀!却让他们变成了这骨吱口下的亡魂?   此时,她不甘自己只能握着这把从庄子钰那得来的辟邪剑,一只一只的斩杀骨吱,如果她还有灵花之力就好了!   “阿昭!”这时,青阳子朝她喊道,她回首看去,见她这位年过七旬的师叔也在与不断冲上来的骨吱拼死搏斗,因情况实在危急,他涨红了脸,撕裂了嗓子说:“我们快抵挡不住了,快引灵花之力!”   这儿除了吕东来寻龙寻虎以外,没人知道,她早已没有灵花,更不可能再引灵花之力。   怎么办?   正在她不知要做何回答时,山间突然响起一道浩然正气的咒念声。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接着,一道刺目的法光在原本夜晚血腥的山间亮起,将那些不断冲上来的骨吱震慑,他们怕火,更怕这道法光,纷纷畏惧地往后退避,不再上前。   这是吕东来以自己最大的法力变幻出来的法阵,有了这个法阵,暂时阻止了凶残的骨吱继续咬杀他们的人。   他盘腿坐在阵前,不断的施法将法阵升高,剩余还未死的士兵发现法阵这边骨吱都不敢跨越,全都逃了进来。   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挡群尸?青阳子等术士深知此礼,立刻掏出自己的法器上前,表示:“贫道来帮你!”   于是他们全都盘腿坐到吕东来身后,形成一个阴阳七星阵,通过所有术士的合力加持,得以让这个法阵变成了他们的庇佑所。   不过,大雨还在下,所有人都淋在当中,没多久,那些骨吱就退到了黑暗之中,但是,它们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虎视眈眈的守着这些嘴边的猎物耗尽力气,再一一吃掉!   暂时安全下来,那些从骨吱口下逃生的士兵们精疲力尽的倒坐在泥地里,脸上满是血泪。   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相信,灵女南昭可以带领他们,一举斩杀那些吃人的怪物。   他们也有过心理准备,但人只有真正到了生死之境时,才可以切身的感受到,何为害怕。   他们的兄弟都死在了身边,以最可怕的方式!   “公主!”寻虎浑身湿透了,但好在身上没有受伤,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脸上没有其他将士的那种惶恐,他尽可能保持着往常的冷静与理智靠近来对她说:“我们带来剿灭骨吱的人只剩下一百二十三个了,另外正道营的术士也战死了五人!除了白眉与双贞二位道长!”   南昭心中像被一只长满倒刺的大手揪紧,她记得,随她来的士兵整整五百人,术士五十人。   也就是说,在经历刚才那场与骨吱的大战后,有三百八十五个人战死了!   三百八十五个人,三百八十五个无法被超度的亡灵!   大雨还在下,她仰起头,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双目,她试着去看清楚这早已被黑暗笼罩的天,但是到最后,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过多久,有术士因为消耗太多,在施法过程中晕厥过去,看到这一幕,才刚刚缓过来的士兵们开始紧张起来,有人说:“那些怪物还在周围未离开,各位道长们筑起的这法阵只能抵挡一时,等到道长们都消耗完了自己的法力,那些怪物便会卷土再来!”   “更可怕的是,道长们那时更没有力气再去厮杀了!”   失去了武器法力的他们,无疑在骨吱面前,变成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兔子,任它们撕成碎片……   正当大家都为之惶然时,突然人群里有个人鼓励道:“大家无需担心,我们还有灵女!”   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曾见过南昭徒手引灵花之力控制骨吱,一听到这句话,便将目光都看向一旁的南昭身上!   “公主!你今夜一直都在存力不发,一定是在等待此刻,给那些臭东西致命一击对不对?”   “一定是这样,今夜公主始终没有引灵花之力,一定是在等待时机!”   与其说,他们全都对南昭的能力深信不疑,还不如说,人们总会在绝境中,拼命找出残存的所有希望来。   求生的欲望,让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本事高超的术士身上,而希望最大的,则是对南昭!   南昭再这一张张信任而又急切的目光注视下,只感觉脸颊滚烫,持剑的右手因为太过用力,又慢慢溢出了鲜血。   她要如何告诉他们真相?   她若此刻将事实全盘托出,无疑是斩断了他们所有拼斗下去的希望!   可是她若继续缄默不说,吕东来等术士终究会耗尽自己最后一道法力,那时候骨吱再冲上来,她也无能为力救这些人!   那么她到死,都是个骗子,发自内心的羞愧,让她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只得将目光垂下,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靴子。   “有东西过来了!”眼尖的寻龙指着法阵外面的夜幕说,南昭立即抬头看去,见到一只骨吱缓缓朝这边走来。   这只骨吱的体型明显比之前他们见到的那些骨吱要高大许多,走路的姿势也不像其他骨吱那样怪异,竟然透着一股强者的霸气。   还有就是其他骨吱见这法阵的法光都躲之不及,这只骨吱却毫无惧意的走到了法阵的近处,冲着里头喊了一声:“你们的所有挣扎皆是白废力气!今日,你们这儿所有人,都将是我子孙的开胃菜!”   吕东来开口骂道:“孽障,休要口出狂言!”   那只骨吱冷笑一下,透过法阵扫了一眼吕道来,随后说:“你这道士是当今世上,少有能布此阵的道士,若非遇见的是我等万邪,以你之能,倒是会有一番作为,可惜了!”   吕东来听后,气势不减的回答:“孽障,你道爷过会儿就出来把你这一身恶骨给打得稀巴烂,看你还嘴贱!”   “哈哈哈!”那骨吱大笑起来,忍不住嘲讽道:“你确实厉害,不过,等你消耗殆尽了,又拿什么来阻止我等万邪?灵女吗?”   说完,它朝着那些士兵问道:“你们当真以为,你们的灵女是在等待时机引灵花之力吗?” 第290章 闻晔的回忆   所有人听了此话,都不解其意,纷纷将目光都落在南昭身上。   她也将深埋的眸子抬起,看向那站在法阵边缘的骨吱,前一眼看他,还是一面目丑陋的骨吱,再多看一眼,那骨吱竟然变成了一个女子模样,那些本来阻挡在他们之前的士兵们的身影顷刻间便不见了,唯一只有她与女子间的对视。   只看那女子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席地法袍,头发高梳在头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强大得令人畏惧的气息。   “早该知道,是你!”她切齿道,还记得上一次见到闻晔时,正是沈如故被挖心之时,与上次相同的是,真正的闻晔并没有出现在此,那是一道幻象。   这些骨吱,皆是受闻晔的操控在此将他们围困。   “妹妹呀,不管你轮回了多少次,你所行之事,都是这般愚蠢!”闻晔讽刺道。   南昭知道,闻晔最擅长在人的弱点上雪上加霜,她无时无刻不在证明,自己是可以主宰一切的神,她突然冷笑一下,“我确实愚蠢,那么你呢?”   “你如此聪明,阴谋诡计于一生,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了吗?”   她虽然不知前一世更详细的细节,但她通过与公子寐的话,已猜出了一部分。   公子寐上一世,确有娶过闻晔为妻,闻晔深爱过他,但那个人,从未代表过真正的自己,作为引玉人,他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有自己的原因,而这其中,一定牵扯到了身为灵女的她,最后无法接受真相的闻晔被恨的绝望布满,无论是三百年前或三百年后,她都在活着那些仇恨之中。   与其说,前一世,闻晔陷害闻昭,让她臭名昭著,背负妖星的骂名到死,是在报复闻昭,还不如说,她在报复公子寐。   引玉人,为玉而生,有言说,引玉人手中的持的不是玉,而是苍生!   南昭不怕闻晔身上那强大的力量弥漫在周围,她昂首朝对方走去,望着那双冷绝的眸子说:“他谁也不爱,无论你如何做,他也不会爱你!”   闻晔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被沾染的神姿,听到这句话,突然恼羞成怒甩袖道:“谁说我要他爱我?我无需他爱我!”   “是啊,在三百年前,你就知道了答案,他不爱你,他永远也不爱你,可是,你却终究不曾放下,得不到他的爱也许并非是这世上最难过之事,最难过的……”她从未清楚的知道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此时却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开口道:“你最难过的是,作为引玉人的他,原本谁也不该爱,却唯独对你的小妹闻昭有着某种感情,骄傲如你,从小就是人们眼中的明珠,怎么会是那个小丫头?你不信,但是当你真正确认,那个最不可能动摇你内心的人,成为了离他心最近的人时,你彻底燃烧了心中的魔!”   闻晔偏着脑袋,听着她揣测着三百年前有关自己的那段记忆,那面上的愤怒渐渐收拢,变得忧伤,竟透着一丝惊心的凄美。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等待心爱之人回来的每一个彻夜不眠的日子。   作为古老家族的长女,她天赋异禀,一岁便知人事,三岁可通灵,小小年纪,就成为了可聚灵的法师,转眼,她到了婚配之年,来她家提亲的络绎不绝,而她谁也看不上,她对奶奶说:“我闻晔要嫁的男子,必是这世间,如星辰一样闪耀之人!”   奶奶回答:“除了天上的神仙!这世间,哪儿有如星辰一样闪耀之人?”   她骄傲回答:“那我便终生不嫁!”   她退掉所有来提亲之人,专心研究术法。   她也曾是一个看见弱者受苦会心存怜悯之人,那天,云州举办法会,她受家族之命来到云州,人群中她看见了一个人,因为那人在此种,人群变得虚无,她心想,奶奶说错了,这世上,还真就有如星辰一样闪耀之人。   法会上,她与人斗法受伤,那个人出现将她救下,照顾她三日三夜,过后她直接对他说:“你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三日,你必须娶我!”   他们大婚那天,天上祥云万里,族中的长老说,这是百年难见的奇景,他是你的福星。   却也是这个福星,不仅赠她一场空欢,还推她入深渊!   他从未爱过她,甚至,他娶她,更是为了她的小妹。   闻昭!那个从小就天资平平,手有怪纹的小妹,在族中不得重视,若不是族中长老合力压制她手中怪纹的力量,还不知闯出多少祸来了,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小妹,唯有她对小妹好,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夫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闻昭。   他要为她过生死劫,需历这一生最亲之人背叛,于是,他用他的爱来操控她的嫉妒,而全然不知的她,还真就乖乖的将所有不甘于愤怒都发泄到了小妹身上,小妹非但不怪她,还哭着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她开始越来越讨厌小妹,为何这世上,会有这样的愚蠢之人,她害她,她却想以德报怨?   但她最恨的,是那个男人明明冷血无情,却将小妹视作这世上之善根!   可笑!   愚蠢就是愚蠢,何名善乎?   她不信他会真爱一个人,所以她不明白小妹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位置,所以她发了疯的去找寻真相。   引玉人,灵女……   那手心的玉与灵花,有着怎样的关系?   不管是怎样的关系,他在帮她,他要她成为真正的灵女,他告诉小妹,她会被万灵所尊,万物敬仰!   哈哈哈,凭什么?   凭什么本该得到一切的她到最后一无所有,失去了所爱之人,心留在了地狱中,那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小妹却要受万物敬仰?   她也总算知道,原来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么,她偏偏不让他如愿!   “哈哈哈!三百年了!”闻晔身上的那来自黑暗的气息正在扩张,那双看尽人间浮华的眸子,终于透出了一丝沧桑之感,她抬头看向南昭,坚定中带着一道狠厉回答:“一切他视作宝贝之物,一切他所关心之人,我都要将他们通通摧毁,即便是这苍生、是我最疼的小妹……” 第291章 你给我回来   他走了,了无踪迹,为了寻找他,闻晔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但都不曾使他回来过,他娶她时所说的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不肯接受这就是现实。   她相信,即使那是他为她编造的一场梦,梦中他也曾有过一瞬间动了凡心,只是,那凡心不是为她,而是为了小妹。   哈哈哈,她痴笑,疯癫入魔!   为了寻他踪迹,她独自带着小妹游离天下九州,所经之地无不掀起惊涛巨浪,世人皆知这一切罪魁祸首是灵女闻昭,便对她名字闻风丧胆,对她唾弃追杀,要扒她皮肉,斩她筋骨,愤怒之极。   小妹哭着问她:“姐姐,我真是世人所说那般,是万恶的妖星吗?”   她心疼地将小妹抱在怀里安慰道:“万恶的妖星又如何?即便世人都背弃于你,你还有姐姐,姐姐一定护你周全!”   她真如所说那般,护小妹周全,因为她在等,等他现身来阻止她!   终于,他出现,又像曾经那般对她好,她所做之所有,皆不过是渴望得到他的爱啊,他与她做下承诺,放小妹离开,他们从此生死相依。   那时的她,终不过是一个天真女子,竟信他之誓,认他为夫,终身相伴,可是,在她满心欢愉与他双宿双飞时,他引玉力至她于死地,更将她的亡魂压在九重山下永世不得操生,她恨,无比的恨!   “姬寐生,你这一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便是杀死我那刻,不散我魂灵!”   她好不容易挣脱公子寐的镇压,托梦给小妹,小妹不负她所望,到九重山下寻到她,并以灵花之力为她复活,还为她找了一副完好的肉身。   重生归来,为了报仇,她加倍的借用小妹的灵花之力为她所用。   灵花之力,万灵之首,有了黑焰杖,她成为了万灵之首,多少邪物依存她成长,她要谁死,谁就得死。   可是这一笔笔一桩桩,通通记在了小妹头上,相反,她大义灭亲,亲手抓住作恶的小妹给世人交代,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善神,当小妹被她拉到人前受人游街唾弃时,才终于明白,一切都是自己挚爱的姐姐所为。   “姐姐,为何你要这般做?”   “妹妹,你怪我吗?”   “姐姐,收手吧?我们还可以回去!”   “回去?”她入了魔,身上皆是魔气,可是世人不见,只见她身势浩大,法力无边,纷纷拜倒。   她对小妹说:“要我收手,除非他死!”   那个人终究未死,她嘲笑着对小妹说:“你瞧,他终究只爱自己,苍生不过是他伪装的一句戏言,你我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她越发癫狂,早已被魔气控了心智,终于,她所创造的骨吱大军要颠覆人间,引生灵涂炭,看到人们为了生存厮杀,她麻木的站在制高点,喃喃说:“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可是……为何偏偏到了这一步呢?”   不皆是他逼的吗?   南昭在闻晔给的幻象中,看到了这一幕幕,看到这里时,幻象已不见了,只有闻晔对她淡淡一笑道:“妹妹,你莫要怪姐姐,要怪,就怪那个人,这一切,皆是他欠我的!”   “他欠你的,你就要用这么多人替他陪葬吗?”南昭质问她。   明明在闻晔的幻象里看到,曾作为闻家长女的她,是那么明亮、前途似锦。   人心果然是这世间最善变的东西……   对方面对她的质问,冷冷一笑道:“这世间之人,多是如你这般愚蠢之辈,论强弱,黑暗之中的万灵才该是世上之主,本仙既然继承黑焰之杖,被万灵封为王,自然要替它们开疆扩土。”   准确说起来,她也早不是个人了,那么世人之苦,与她何干?   南昭现在被困在此处,身后是她带来残余的将士,深知无力突出重围,却又不忍这么多人为她陪葬,便开口道:“这一切皆是你对我之怨恨,不管前生今世都是如此……”   她话说到这里停止,可以感觉到喉咙都在刺痛。   自她被人封了十二根骨针,命存一线开始,她就视要将那背后害她之人揪出来报仇雪恨,她也曾发过那么多豪言壮志,要与闻晔不共戴天,可是此刻,为了那二百八十五个出生入死的朋友、兄弟,她放弃了曾经激励她不断前进的斗志和仇恨,低声开口求道:“可否……看在前世我尊你为长姐的份儿上,放过这里剩下的人,若你肯答应从此不再做恶,我愿意自行了断,自散命魂!”   这般,这世上不仅再无灵女,更没她之魂魄。   她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南昭,不可!”   她回头,看见吕东来还与众术士盘腿坐在法阵之中,刚才他听到南昭与闻晔的对话,立即出声阻止。   闻晔根本不理会他,出声道:“以后会否作恶我答应不了你,若你现在从那法阵中出来,姐姐倒是可以大发慈悲先放过这里的其他人!”   南昭听到这句话,便不再犹豫的答应道。   “好!”   “南昭!”外面还都是骨吱,吕东来不能停止运法控这保命的法阵,被困在原地心急如焚。   她什么都没吕东来说,只是笑了一下。   吕东来就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在她手起灵花之时,许多人都说她将死无葬生之地,这一刻,她也经历过了数回,若她还是灵女,我她战至自后一刻,也绝不向邪恶低头半分,可如今她已是废人一个,若能以她无用之命救下这里两百人,也足够了!   南昭面对着这些一直望着她的将士,她知道,他们都需要一个答案,若这便是她最终葬身之地,那么她有话说。   她低头将手上缠着的一圈圈药布揭下来,露出那手掌上缺失的狰狞伤口,众人见状,惊呼不止。   “她的手……”   “她右手上的灵花不见了!”   “是啊!”她点头,取下腰间的令牌,大声告知:“我南昭被人挖了灵花,已无资格再为正道营之帅!我走之后,由南仙山吕东来道长接任我帅位!诸位……保重!”   说完,她大步朝法阵外面走去,后面的人虽然都震惊她没有了灵花,但看她此时要出去送死,也有些不忍,有人出声道:“骨吱的话又如何能信得?你就这般出去,不就是白白送了性命?”   但也有人实在害怕死亡,小声的说:“但若那骨吱说的是真的呢……”   “住嘴!你我都少年离家,日日苦练,坚守边关,保家卫国,如今人间大难临头,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于是士兵们将那个有意让南昭去送死的士兵臭骂了一顿,南昭自然听到这些,她很感动,但这更让她坚定了走出去的决心。   可以为这些热血好儿郎牺牲自己,她也死得其所了!   正当她最后要迈出法阵时,又有一人突然喊道:“小灵女!”   她听得是吕东来的声音,还是停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死前最放不下的人中,吕东来是其中之一,他们在阴人路上初见,后一起从泰州到云州,什么鬼怪都见过了,生生死死已有数回,临死了,她们确实该有一句道别之言。   而背后那些将士里,以杜牛为头的好些士兵都在抹泪,不忍看这一幕。   她站在那,等待着吕东来开口,但是那小道士却张着嘴,好片刻都没说出话来。   “小道士,我走了!”   她丢下这句时,背后接着传来对方的声音说:“小道士不让你去,你给我回来!” 第293章 这是谁   从前,她重伤昏迷,吕东来即便关心,也只是悄悄躲在房顶上看,天一亮她一醒,他便悄然离开,他以清高独善其身著称。   她曾很多次想对吕东来说,担心是人之善根,并不因他是出家人就有何不同。   但她还未来得及对他说这些话,就被琐事烦扰。   听到这句话从吕东来口中说出,她竟觉惊喜。   原来小道士也会有霸道的时候呢,可是,她以后也许再也看不到了,想到此,背对着人们站着的她,眼泪划过脸颊,为了不被察觉,她没有做拭泪的动作,任由眼泪滑落,迈步向前,终还是走出了吕东来用以保护大家的法阵。   此法阵骨吱等邪物不能进入,但里面的人,却可以随意出来。   她出来后,就直接朝那只高大的骨吱走去,操控着骨吱的正是闻晔。   南昭直接来到她面前,闻晔已经等不及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在她眼里,抚摸她的,是闻晔自己的手,而在法阵中的其他人所见到的,则是那面目可怕的骨吱用黑色的爪子在抚摸她的脸颊。   “妹妹呀,上一世为了救这些人,你不惜将姐姐封印在封神庙中三百余年,并赔上自己性命,而这一世,你还是同样的选择,姐姐为你感到不值!”   她早已看穿闻晔的真面目,对她这些假惺惺的陈腔滥调毫无兴趣,她只问她:“你会兑现与我的承诺,我死之后,放他们下山吗?”   却不想,闻晔似失忆般,偏着头问道:“什么?”   南昭心中一急,大声强调:“你答应我,只要我出来,你就放过他们的!”   “哈哈哈!”闻晔大笑了起来,似是开心,可是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拢,记忆像是回来了,冷声反问她:“哦——放过他们?”   “今日不管从不从那法阵里面出来,我要你死,你都得死,我又何故一定要与你做这场多此一举的交易?”   却没想到,趁闻晔不被,南昭突然快速将一把匕首插进骨吱的脑袋里,那匕首十分锋利,还受过灵符加持的,直接就将这只高阶的骨吱头捅破了!   不过毕竟是这儿最高阶的骨吱头头,并没有马上死,它吃痛的摇晃着身体往后退去,南昭知道它想逃走,紧追着上去对着骨吱的骨架子准备再补几刀时,林中的其他骨吱见她偷袭了他们的老大,全都受骨吱头的召唤蜂拥过来。   看着骨吱群再次涌上来,她满头大汗地迟疑了片刻。   “南昭!快回来!”吕东来隔着老远对她喊道。   很快,密密麻麻的骨吱群已离她很近了,她反应很快滴抓起被她捅得已不能自理的骨吱老大,大声道:“谁靠过来,我就扎断它的头!”   这些骨吱对人类虽然凶残,但对它们老大的性命却是极其看重的,果真没有继续上前。   南昭心头一喜,看来她这计谋还真能解了他们此刻的困境,便大声道:“通通退让,放我们下山!”   那只被她抓在手里的骨吱头发出“嗤嗤”声,似在对他这些吱子吱孙们下达命令,骨吱群听后,真就慢慢往后退去。   吕东来等术士见这有用,便停止继续布施法阵,留存实力。   没了法阵的庇佑,他们所有人又暴露在了能直接被骨吱咬死的危险境地,不过此时大雨已经停下了,吕东来对大伙儿说:“我们跟着灵善公主冲下山!”   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南昭直接将了军,这下既不用死,还可以下山了,都找回了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吕东来心头却没底,他没有表露出来,不论如何,南昭冒险一搏,确实为他们寻求了生机,不然等他与众术士耗损完后,迎接他们的就只有死。   他们在南昭的带领下,离开满是尸体的林子,往下走了大约一百米,林子里突然响起一声怪异的声音,好似笛声,吕东来道:“不好!”   随着这声音不断传来,那些本已经退开的骨吱重新冲了上来,这回,它们似乎都不管那只骨吱老大了,凶恶的扑上来,又有一些士兵死在了它们的尖牙下!   其他士兵们没有能砍杀骨吱的武器,都在惊恐的四处逃蹿。   术士们虽有法器可伤骨吱,但却杯水车薪,无法拦截所有骨吱,还不断有人伤亡。   南昭知道,那笛声能控制骨吱,这证明闻晔的本尊在此,因为除了闻晔,这世间再无任何人可以控制骨吱了!   闻晔不顾这只骨吱的生死,继续指挥骨吱群围杀他们,这其实早在南昭的预料内,毕竟这儿有数以百计的骨吱,闻晔完全可以从中选出另一只来代替!   绝望充满了这片凌晨的山林,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将全部葬身于此时,一道白光劈下来,“轰动”剧烈的一声。   前不久才下过雨,也打过雷,那是有人故意请的雨,为的就是将士兵们手里的武器洗干净,请雨的人,自然是闻晔身边的某个术士。而这次,这声雷声后并没有下雨,且这道雷直接从天上劈下来,准确地劈在了不断扑上来的骨吱群中,它们本来就很密集,这一道炸雷,直接劈死了十几只骨吱。   这些骨吱并为因此退缩,继续朝前扑过来,又是一道白光劈下来,将骨吱群炸开,一颗大树跟着倒下,将数只骨吱压在下面。见此,吕东来对南昭说:“看来咱们还有朋友在附近!”   这些骨吱离他们这么近,这两道雷来得这么快,却一个他们的人都没劈到,这证明引雷之人道行十分高,他们认识的人中,请雷电者最厉害的,当数白眉道长了!   南昭眼中有一道光亮闪过,接着就看到白眉与双贞二人从侧面的山坡上跑过来,手里拿着金钱剑和符纸。   “白眉!双贞!”   此时也没有时间细说他们是如何从山洞里逃生的,二人加入战局后,数道雷电劈下,又死了不少骨吱,这使得他们的气势大增,局面逐渐扭转。   也许是看骨吱死得太多,闻晔并不想将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这么多骨吱全消耗在此,她在暗处指挥剩下的几十只骨吱退出山林中。   士兵们看见骨吱退下了,都十分开心,以为这场仗打胜利了!   而南昭却并不这样想,他们虽然杀了大部分骨吱,但他们的死伤也惨重,闻晔废了这么大周折才将他们引到这里,怎么会这样放弃?   她下令道:“别高兴太早,所有人军例阵型归位!”   大伙儿听到这话,立刻都收起方才的欣喜。   这时,骨吱已全部退避得没了踪影,林子里除了人和骨吱的尸体外,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所以有人从前面林子里走出来的声音听着就格外清楚。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头上戴着一顶竹编的斗笠,他走过来停在他们对立面,沉声开口道:“阿昭,你做再多,也于事无补,没有灵花,你阻止不了我们!”   青阳子听得这声音,老眉一皱,“这是……你是?”   那个人也再不用躲躲藏藏,他将头上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张消瘦的老脸来。   青阳子大惊,不可置信的问:“师兄!当真是你?怎么会是你?”   青云子面无表情的回答:“师弟,好久不见!”   青阳子不解的问:“师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中出现的复杂丝毫与当初南昭知道真相时没有多大差别,但他实在不解,声音颤抖的质问:“师兄,你何以如此?”   “道门中道派分南北,术法也有多种区分,却唯独我茅山一派被正道赶尽杀绝,若不将你们这些当今所谓的道门正派弟子杀完,我茅山将永无翻身之日!”道神丝毫不避讳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来意,这自然遭到了旁边其他道士的辱骂,不过任由他们如何谴责,道神都不为所动,他冷冷一笑道:“你们尽情的骂吧,反正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说完,他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南昭,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袋子道:“阿昭,你看这是谁?” 第293章 引雷阵   南昭怎会忘了那是谁,当初则是被明月与道神暗中勾结,被一块白色碎玉俘获的鬼娃童钥。   道神后来一直将鬼娃与那块碎玉放在魂袋中,经过一段时间的养化,童钥身上的鬼气更强了,才从魂袋里跑出来,就逼得生人连连后退。   “饿死我了!”鬼娃两眼放着绿光,往这边一看,全是人,立刻扑上来扎眼间就吞了一个大活人,人群惊恐散开。   “孽畜!”白眉大骂道,摇着金钱剑引下一道雷来劈它,但鬼娃十分聪明,竟让它躲开了不说,它还狡猾的蹿到了人群之中,众术士合力去对付它,再引雷下来,恐会伤到自己人,白眉也就不敢再引雷,迈步加入战局。   但是他们数十名术士与鬼娃战在一起,也无法压制它的鬼气,且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被它吃掉。   骨吱冲上来,南昭尚且还可以持着剑去砍去杀,但对付鬼娃,她着实没什么用了,吕东来生怕她会不忍看到同伴们一个个死在鬼娃口下,而逞强上去,所以特地嘱咐道:“你别去,待在我身后!”   南昭看前方战势对他们十分不利,心急如焚的说:“这鬼娃实在厉害,当初连那蛇尾怪都能被它啃个精光,我们这儿的活人都不够它吃的!”   吕东来自然清楚,他地将自己的袍子一掀,避免袍角影响他的动作,接下来,他迅速在手里结出七张镇鬼灵符朝鬼娃扔去。   鬼娃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鬼,还是会惧怕,感觉到灵符飞过来,鬼娃警觉的飞身躲开,不过那镇鬼灵符已被失了法术,紧追着鬼娃而去。   鬼娃躲了几番,还是被其中一张灵符打到中了身上,从天上落下来。   “臭道士,你打痛我了!”鬼娃第一次见吕东来就很抗拒,说他的肉是苦的,这般倒是知道为什么。   “你给我等着!”鬼娃坐在地上,揉了两下自己被打中的地方,然后抬头就开始哭。   南昭顿感不妙,每次鬼娃一哭,必定出绝招,它哭声像魔音一样在这片林子里来回穿梭,接着,他们便看到地上刚才战死的将士尸体以及骨吱全都爬了起来,那数以百记的死人从新站起来,自然不是活了,而是变成了行尸,受鬼娃哭声的引导,很快就将他们生下来的百余来人围在中央。   “尸以火攻!”白眉道。   杜牛等人赶紧将剩下的火油拿过来,朝这些行尸扔过去,并点燃了火,一部分行尸被烧了起来,不过却还有很多接二连三的扑上来,术士们用镇尸符贴了十来只,但符纸毕竟有限,现画也来不及了!   “公主!火油也扔完了!”杜牛满头大汗的说,急得不行。   火油也没了,镇尸符也用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今日他们当真要葬身于此?   看此绝境,白眉道长突然来到南昭身边对她说:“南昭,你兴许有法子可以救这里所有人?”   南昭愣了一下,她方才已与其他人坦白自己已无灵花之事,当时白眉双贞不在,她以为他指的是这个,便摊开手,正要开口,对方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伸手打断她说下去,强调道:“你虽已失去灵花,但还有根基在,鬼娃最想吃的人是你,若你此刻跑过去,那些行尸现在受鬼娃的操控,必然会追着你而去!”   双贞接过话来说:“不错,到时候,我们可带着其余人与尸群拉开距离,再引雷劈鬼群!”   这听起来,倒是个办法,不过吕东来却一口否定说:“南昭现在已无灵花护体,那么多行尸追着她能逃到哪儿去?”   他看二人的眼神都变得犀利了不少,还质问道:“你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白眉两行眉毛一皱,负气道:“吕道长关心南昭我们都看得出来,我们这里谁又忍心让她去冒险?如果贫道跑出去,可以引开鬼娃的注意力,贫道自会前往,吕道长不必揣测我等我居心!”   吕东来怔了一下,还是头一次被谁说得哑口无言。   形式危机,南昭立即站出来说:“我去,我必须要去,东来你别拦着了!”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行尸不追着她去,那么她就失去了作用,也丝毫未帮大家获得生机的机会。   吕东来知道这局面不可改,便说:“我与你一起去!”   没想到白眉却说:“不可,你之后还需与我们合力作法对付尸群,你若一走,将前功尽弃!”   吕东来听后,神情更是为难,因为他深知白眉所言不假,此时,今日他们已损伤惨重,术士们也消耗颇大,而引天雷的法术更不是一般术士可引的,白眉需得他一臂之力,不然让南昭去引开尸群的意义也并不大了!   “不用再商议了,我自己去!”南昭与从前每一次一样,在险境中,毫无惧怕之意。   不知道的,以为她有强大的力量去抗击危险,清楚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在送死!   每耽误一刻,行尸越聚越多,南昭不等吕东来回应,已冲着尸群大喊道:“我南昭在此!”   喊完,她便撒丫子往无人的那个方向跑去。   她的声音一出来,童钥果然就注意到了她,伸着脑袋用力嗅了嗅,贪恋的说:“这肉好香,我要吃!”   她激动的跳起来,那些行尸果然就追着南昭去了!   吕东来看着南昭那娇小的身影很快就被尸群给覆盖完了,脸上数不尽的担心,白眉道长出声劝道:“南昭被挖了灵花都还能重回正道营将海纳取而代之,你应该相信,她向来都有逢凶化吉的本事!”   他自然知道南昭这一路经历那么多危险,是如何一步步走来的,可是又如何能不担心呢,不过,他转念间,从白眉的话中听出了什么,问道:“你是何时知道南昭被挖了灵花?”   白眉道长深意回答:“贫道敢直接让统帅以身犯下,自然有贫道的理由,光是这一点,南昭比你这小子聪明呢!”   吕东来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急忙说:“那我们赶紧施法,对付尸群吧!”   说完,他们几人便合力一起施法,由吕东来为白眉道长的引雷阵加持,看准了机会,一声“急急如律令”,漆黑的天空白光炸现,群雷如雨般落下,准备的劈向了尸群中,尸群劈开,许多行尸当场烧成了黑炭,那尸体被火烧的刺鼻味儿将正片林子弥漫,其他活着的人纷纷捂着口鼻,为刚才的雷阵惊叹不已。   可是,尸群被劈了个稀巴烂,吕东来却无法开心起来。   “小灵女……不见了!” 第294章 姬寐生   在不久之前,南昭的身影,就被尸群给淹没了,吕东来寻了许久不得,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欲要上前去找人。   此时的南昭却也是遇见了危险,她被十来只行尸围困在一处地方,行尸欲上前扑倒她,她便手持辟邪宝剑一顿乱削,这些被童钥的鬼气覆盖的行尸并不怕普通兵刃,不过被辟邪宝剑砍后,尸身上迅速冒出炙热的白烟来,对它们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却不足以将它们砍死。   而也在这时候,嗅着她味道来的鬼娃从行尸后面冒出头来,两眼放着绿光看着她:“我要吃你的肉!”   那些行尸更将南昭团团围住,她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那饿坏了的鬼娃到了她面前,刚要开口咬她,突然余光中瞥见什么,立刻停了下来。   南昭立即顺着鬼娃看的方向看去,那行尸后面站着一个人,是一个女人,身穿一身黑色的薄裙装,丝毫不受这初春寒意的困扰。   女人皮肤白净,身上也十分干净,与周围一众被血腥气息盖满的行尸形成了鲜明对比,值得一提的是这女人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她长得尤其漂亮,不然,这副皮囊当初也不能成为青州第一花魁。   柳叶叶来了,但是此刻在柳叶叶身体里的,却不是柳叶叶,那清高的姿态,俯视万物的眼神,一看便是闻晔。   闻晔终于用上这副肉身了!   鬼娃本要立即将南昭吃下去的,因为闻晔现身,鬼娃忌惮地没有下口,不过,因为十分想立即吃了南昭,所以脸上露出快要忍不下去的痛苦来。   闻晔抬起一只手,素白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法杖,那是黑焰,上古三大神器之一,法杖自身便潜藏着强大的黑暗力量,所以三百年前,闻晔才可以用法器来借灵花之力行下诸多事。   “这世间之活物,任你食尽,唯她不行!”闻晔对鬼娃说。   鬼娃显然有些不开心,咧着嘴对她示威,但终究惧怕她手心的黑焰法杖,不得不不甘的退了两步。   这时,道神上前来,念着咒语,鬼娃那自身正因愤怒膨胀的鬼气得到了控制,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南昭转身将手里的辟邪宝剑对准闻晔,但却因为刚才那一番打斗早已筋疲力尽,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对方自然看得仔细,冷冷一笑问道:“妹妹莫非是想用这把破剑杀我?”   她自然知道,这把剑杀不了闻晔,可是,她此刻除了这把剑以外,一无所有。   对方颇是刮目地说:“竟以区区凡身,折我手下一骨吱大将——”说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厉光叹道:“他倒是废了不少心思。”   南昭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公子寐!   上一世,闻昭被闻晔利用,多是因善良,最后不得已才以自身之死的代价,才将闻晔封印起来。   而这一世,公子寐以沈如故的身份,为南昭收集灵魄,助她成长,并早早的让她明白人心险恶!   所以听到这个,南昭心里也像被何物敲击了一下,她虽早早的明白了人心险恶,却同样还是被最亲近的人所算计,失了灵花呀!   想到此,免不了一会儿还要受闻晔讽刺一番,她也受够了,趁其不备,持着剑向闻晔冲去。   闻晔何人?根本不惧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她咫尺时,才转身躲避,她一剑劈空了,转身又是一剑,明明闻晔先前还在前面,一剑下去,竟到了她的身后,她感觉到身风浮动时,已然晚了,身体被闻晔身上的一股法力掀飞起来,重重落到地上,片刻之间,她仿佛筋脉寸断。   “他这一世教你那么多,却如何没教会你明白逞强是多么愚蠢?”闻晔嘲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使出浑身力气,扔出手中的辟邪宝剑,那剑本要插入闻晔的身体,却见她袖子一挥,那剑改了道,朝旁边的一块石头砸去,待剑身落地,那辟邪宝剑已断成几节,可见方才闻晔那一袖的力量之大。   她很明白,闻晔要杀她,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那么她就要尽一切力量爬起来,她曾发过誓,就算没了灵花,她南昭也绝不屈服,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要向上爬。   闻晔见状,走过来,蹲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目光最后落到她右手背上,那里是她灵花曾经所在的地方,而现在只剩下未愈的狰狞伤口,包裹着被血覆盖了不知多少层的药布。   “妹妹,疼吗?”闻晔一脸心疼的问。   她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突然咧起满是血的嘴巴问她:“你不直接杀了我,是在等他出现吧?”   闻晔面色没有多大改变,不过眸子里的冷意却应证了她的猜想。   因为受够了闻晔每次以公子寐来讽刺她的语气,她也学着对方的语气嘲讽道:“真可惜,即便他是引玉人,不管前生还是今世,能让他现身的人,只有我一人!”   闻晔听得她这一句,身上的魔气瞬间大增,这令周围的狂风乱做起来,吹得她的头发乱飞。   闻晔发了狠地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仿佛她身无重量一般,直接将她举到了半空中。   “既然他如此在意你,便来为你首饰吧!”   说罢,她身上的魔气缠绕着南昭的身体,从她的口鼻眼里不断往里面钻。   她才直接掐断南昭的脖子给她个好死,她要让她被魔气一寸寸吸食,让她受够万箭穿心之苦,再将她魂飞魄散。   南昭只觉自己的灵魂也被禁锢起来,她咬紧牙关,却无法动弹,正要受不了时,一道蓝色盖顶,她感觉到一股力量涌入了身体里,她眼睛一睁,猛地将闻晔掀开。   对方也早有准备,掀开时,身体为抵挡那道蓝光的力量,身体飞在半空中,手中的黑焰法杖散出一团黑色的魔气被蓝光碰撞开来,两股力量这般才相抵了!   “姬寐生,你终是肯出来相见了!” 第295章 神仙打架   姬寐生,其实,她并非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了!   不过前一次听闻,也是从闻晔口中,想来这世间,知道公子寐真名之人,也只有闻晔了!   而随着闻晔声音落下,从山林的另一头,公子寐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走过来,南昭方才是借着他的玉力才将闻晔掀开,此刻又虚弱地坐到了地上,回头看去,便见那人身穿一身白衣,脸上并无面具遮挡,所以一眼便看清楚那张面孔的样子。   那是沈如故的脸啊,又不仅仅是沈如故的脸。   南昭不禁暗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呢,闻晔本尊现身,而素已别貌为面的公子寐也以真容视人了!   而她,就这样坐在两人之间,仿佛时间又回归到了三百年前,他们上一世的爱恨情仇之中。   也正如南昭所说,不管前生今世,唯一能引出公子寐之人,只有灵女,所以再看到那张脸时,闻晔的神情由冷傲不可一世沾上了浓浓的怨气!   她冷眸视着公子寐问道:“夫君,灵女没了灵花,还可称之为灵女吗?”   那一声夫君,数不尽的嘲讽。   公子寐平静的目光扫过南昭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地回答:“如你所愿。”   “那么,夫君对我所赠之物,可还满意?”   所赠之物,指的便是南昭吧。   他们都知道,公子寐引玉之力,为不可能进入轮回的灵女转世再为人,为她开灵祭,教她辩是非,成为灵女耗费了数十年甚至更多来筹划。   而现在,面对被挖了灵花的南昭,便是所有功亏一篑,闻晔以这种方式报复他,此刻炫耀,便是想看到公子寐恼羞成怒,可是,他却无动于衷的站着。   这使闻晔怨气更深,她立即手挥起黑焰法杖,一道强大的法力朝南昭而去。   凭南昭此刻的凡躯,自然不能抵挡这致命一击,但她却不怕,感受到强风袭来,她坦然的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生是死,对于闻晔,她从未认输过。   就在那力量逼近她身体时,公子寐已挡在她面前,手持一块蓝色玉石,抵消了那道力浪。   “不过是个废人,你还舍不得了?莫非,不可动凡心的你一直在自欺欺人?”闻晔的质问声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   公子寐没有回应,头微微轻侧,余光可看到还坐在地上的南昭,他开口问道:“可以自己起身吗?”   南昭没有应声,但咬牙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身体撑起一半,腿部似乎伤得不清了,痛得她脸直冒冷汗。   这般,是无法凭借自己的力气爬起来了!   那边闻晔见状,眸间更是露出狠厉之色来,“既然舍不得,那本仙偏要她的命!”   音落,她再施法力过来,这回,这法力使整片山林狂风大作,许多矮小的树木直接被连根拔起,南昭单薄的身体也被掀了起来,正当她的身体刮起离地时,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身体被狂风拉扯在半空,抬头向下看时,对上公子寐的面容,他一头长发被狂风卷起,眉目间竟让她看到了曾经属于沈如故的关切神态,那一刻,她只看得见他,周围的狂风乱作都变得了无声息。   闻晔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她那埋藏了数百年的恨意更加肆掠的挥击过来,黑焰杖感受到她的愤怒,受她黑焰杖操控的骨吱群又一次从四面八方的地方聚集而来。   而此刻吕东来他们才刚做法将鬼娃的尸群消灭干净,见前方林子里响动很大,命剩下的士兵与术士赶紧下山搬救兵,他与白眉几人迅速朝骨吱所在的地方寻找南昭的下落。   当看到黑压压的骨吱前方的两个身影时,吕东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目光望着那方,对白眉道长说:“在被火烧的骨吱山洞中,救二位道长的是公子寐吧?让南昭去引开尸群的也并非白道长,而是他!”   “古书上曾说过,引玉人的玉,可以移行变位,贫道以为那只是道传说。”   白眉点点头承认道:“当时山洞中我与双贞二人必死无疑,以抱死之心时,公子寐突然出现引蓝光将我二人从山洞中移出,并告知我们,半个时辰之后,将有更多骨吱前来,灵女已失灵花,必须由我二人引雷劈之!”   说起这件事,白眉还想起了五十年前,与公子寐相遇之事。   那时,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下山捉一狐妖,那狐妖十分狡猾,连伤他三位师伯,最后连他也要死在狐妖手下时,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公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狐妖降杀,被救之后的他感激不尽,更是十分好奇,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如何会有这般强大的力量,欲要开口询问对方法号及门派时,那人却只留下一句话说:“本公子救你,只望你能专心修习道法,他日匡扶正道,降妖除魔便好。”   于是,他便回去翻阅了所有书籍查阅有关手持玉石之人的信息,发现上古的十大法家之首有一姬家,以玉为力,法力无边。   现在想来,五十年前,公子寐救他一命,确实对他这一生影响巨大,若没有公子寐那惊为天人的玉力震慑,他也许与他许多师兄弟一样,到最后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山野道士,又何来今日声明远扬的白眉道长?   白眉劝吕东来道:“他们今日这一场,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我今日都消耗颇大,还是远远看着较好!”   “可是南昭……”小道士看到南昭似乎受伤了,被公子寐握着一只手,连站立的姿势都十分吃力。   再看那黑压压的骨吱压上来,他想过去救人!   白眉却说:“有他在,他不会让她死的!”   吕东来的神情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了许多事,那还是在阴人路上,第一次见到南昭时的样子,当时在城隍庙,为救沈如故,她只身与阴兵大将打得难分难解,他那时便在想,这俗世的男女情爱,果然是迷人心神的坏东西,他庆幸自己生来便禅悟出了道法,悄悄鄙视过南昭。   后来,他在泰州的城隍庙里,看见痴傻的南昭,内心底更是无限同情起这些被七情六欲困扰的俗世男女们,所以他时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沾染了这些俗世的油腻味儿。   可是却不知何时起,他也变得俗气了,会为一个笑容,一句话,百般琢磨,而早将生死视为常态的他,竟会为了一个人受伤难过,躺在屋顶上彻夜不眠。   正如此刻,他看到那以真貌出现的公子寐站在南昭身边时,他竟生出了出家人之大忌,妒意。   这一边,闻晔驱使着骨吱大军已离公子寐和南昭只有几丈之距,公子寐用身体将南昭挡在身后,一手引起玉力朝骨吱群而去,那玉力实在厉害,顷刻间,便将数十只骨吱给燃成灰烬,闻晔见状,并不惊慌,她挥舞黑焰法杖,施法为骨吱加持,那些本已刀枪不入的骨吱更是气势大增,身上冒着活人吸上一口就立即暴毙的魔气再朝他扑过来,也于此同时,道神更在一旁放出了一头身上燃烧着绿色火焰的魔虎。   引玉人单单对付这魔虎的话,应该不是问题,可是一旁还有无数骨吱,公子寐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紧迫感来,但他并不慌张,他回头对南昭说:“跟紧我!”   南昭点头应道:“好!”   说话间,又有数只骨吱扑上来,公子寐引玉力将其灭掉,再回头,见那只狡猾的魔虎从侧面扑上来偷袭,他引玉力去对付魔虎时,竟让它夺掉了!   闻晔身处在骨吱后方嘲讽满脸的低语道:“曾经攻无不克,但今日,引玉人啊引玉人,你终究露出了自己致命弱点了!”   她眸中杀机已起,再挥黑焰杖,生起一股巨力,竟生生将一颗大树拔起,朝他们那方扔去。   公子寐自然感觉到庞然大物飞过来,一手在引玉力对付魔虎,另一只手不得不松开南昭的手,徒手去接那颗大树。   若是常人,一定被那树身压个粉碎,却只惊讶见到,公子寐不仅徒手接住了那颗大树,他袖子一挥,那大树飞回去,压住了不少骨吱。   但是回首间,他却看到南昭又倒在了地上! 第296章 不是如故   南昭却也是太过虚弱,腿痛到站立不起,因为危机不断涌上来,唯恐她一离开视线便出现意外,公子寐只好跑到她身边蹲下,说道:“上来。”   南昭怔了一下,他要背她。   也在这片刻的空余之中,那只魔虎伺机从他背后扑上来欲要从后偷袭,她惊呼道:“小心!”   公子寐彷如后背也长了眼睛似的,在那魔虎靠近瞬间,引玉力将魔虎击落在地,这东西好生能抗,这般在地上翻滚几圈,还能重新站起来,凶恶的瞪着他们。   公子寐再对她说:“快点。”   南昭这才爬上他的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肩膀。   此刻,密集的骨吱群已离他们很近了,在后方操控骨吱的闻晔见状,双眸中的恨意已燃出了火光,她发狂的问:“这样一个废人你也这般宝贝,到底是为什么?”   公子寐自然没有空闲回答她的问题,他背着南昭面对骨吱与魔虎的威胁,并没有丝毫退避,反而一边消除近处的威胁,一边朝闻晔那边靠近。   在远处观战的白眉有些看不懂了,他说:“公子寐这是要做什么?”   吕东来已看出了些眉目,他沉声说:“闻晔以为,公子寐的弱点是南昭,但闻晔却不知,她自己的弱点,同样是南昭。”   她太想毁掉南昭了,她预谋了数百年,也不过是因为当年的恨,所以此刻,正在全力要南昭死!   公子寐便以南昭为饵,引她出手,虽然被那么多骨吱围困,但可以看得出来,并没有骨吱真的能近他的身,而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闻晔都只关注着如何才能杀死南昭,没注意到公子寐已离她越来越近了,还是一旁的道神发现不对头,大声喊了一句:“晔仙,当心!”   不过却晚了,公子寐已到了可以对闻晔动手的距离,他手心里早就蓄势待发的玉力顷刻间朝闻晔汹涌而去。   闻晔手持的黑焰法杖正将所有力量放在操控骨吱上,突见巨大危机来了,反应不及,伸手欲挡,身体还是被震飞出去,撞在后面的一颗树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晔仙!”道神神情大变。   闻晔似是在封神庙里,灵体被封印了三百多年,还不适应肉身被创伤后的过程,她吐出鲜血后,缓慢且诧异的低头看去,才得以发现她胸口位置,被背后大树一根足有手腕粗的树杆刺穿了,那具身体里的鲜血从她身体里不断流出来。   南昭趴在沈如故的看到这一幕不敢相信,那是一直困扰她的噩梦闻晔吗?   这一切也来得太突然了,为了确认这是真的,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晔仙!”道神快步跑到闻晔身边,闻晔却没有说话,目光也变了一个人似的,看向公子寐与南昭这边。   她张口唤道:“如故……”   南昭心头一紧,那不是闻晔,此刻承受着身体重创的是柳叶叶。   闻晔呢?   柳叶叶的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来,看样子是坚持不了多久了,道神也看出来了,几步过去捡起她手里拿的黑焰杖。   于此同时公子寐也看见他拿到了黑焰杖,想去追,道神立即招呼魔虎过来对付与他周旋,公子寐早烦透了这只头吃人的虎,便冷声道:“今天留你不得了!”   音落他手掌心里引出一道强大的蓝光,如蛇一般在空中缠绕直朝魔虎飞去,魔虎动作十分敏捷,上串吓跳的碰它不得,早在后面等之不及的吕东来这时也持乾坤法剑飞身上来,当头就劈了魔虎的头颅。   那刹那,一道老虎震天的惨叫声穿破天机,绿光乍现之后,消失在了清晨的山林里,最后,地上便出现一头白色的断头虎。   魔虎是死了,不过道神却拿着闻晔的法杖早跑得无影无踪了,而剩下的骨吱没了闻晔的操控,全都一哄而散,逃进了林子里。   危机暂时消除了,不过似乎因为南昭太过虚弱,公子寐并未将她从背上放下来。   他只交代的语气对白眉道长说:“将这些尸体全烧了,虎尸带回去,交给周仰!”   南昭的伤急需要处理,所以他直接背着她转身准备下山,就在他转身那刹那,背后又传来虚弱的一声。   “如故……”   公子寐的脚步停下来,他知道谁在叫他,但是他却没回头,直接就这么走了!   吕东来的双眉一紧,作为出家人,从来将这世间众生的纠葛当作枷锁,却在这一刻,突然同情起那就要死去的女子,他看了一眼公子寐背着南昭离开的方向,然后转身来到柳叶叶身边。   柳叶叶因为胸口插着树干,身体就如钉在了上面,一动不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吕东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解的问:“你早知他当初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是闻晔养在世间的一具身体而已,你也知他不是沈如故,为何还要无意义的喊那个名字?”   他悲其出生,却更加嫌弃她连死,都在自欺欺人的愚蠢。   从而确认,凡人的痴念,果然是极其愚蠢之物。   可是为何,他会因旁人的愚蠢之行而动恻隐之心?   柳叶叶看公子寐背着南昭已走远,她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以最后的力气道:“就算是假的,我也想他……再看我一眼……唤一声叶叶……”   音落,她就这般睁着不甘的双眸,失了气息。   吕东来面色未动地站了片刻,靠近去,俯身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白眉走过来道:“此女的尸体不可以留,还是烧掉的好。”   他点点头,伸手结出一张火符扔过去,柳叶叶的尸体就这样燃了起来。   自此,那个名噪一时的青州第一美人死了,带着她的不甘与怨恨!   烧了她的尸体以后,吕东来的神情才渐渐有了变化,白眉看出了什么,问道:“闻晔的在世肉身都被烧了,魔虎也斩杀了,骨吱也被我们烧死了大部分,吕道长还在担心什么?”   吕东来疑惑的说:“当初沈如故为了柳叶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可是闻晔用这副肉身,这般被毁了,有些太过容易了!”   白眉却不以为然的回答:“引玉人的玉力之强大,所以我们看起来容易!”   他不否认引玉人很厉害,但他同样要提醒白眉一句:“闻晔就不够强大吗?”   “你是指……”   吕东来摇摇头回答:“贫道还不确定,但道神将黑焰法杖拿走了,死的是柳叶叶,闻晔可没死!”   白眉说:“闻晔就算没死,但是她的肉身已死,复活不了,她终究是一灵神而已,换言之,没有肉身,无法真正掌控黑焰法杖!”   那不就不足为惧了?   大雁山下,一条被枯草布满的山路上,白衣的公子寐背着南昭大步朝着前方的村落而去。   南昭在下山那段路,已昏迷过去,此刻开眼睛努力想看清楚背着她之人的面容,得到肯定后,她开口道:“上次如故背我时,我只剩下半条命,现在我也半条命,可惜你却不是如故……” 第397章 不可辜负   她还记得,沈如故身上那淡淡的药草香,他的双手是冷的,但他的目光和心却是暖的。   公子寐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仿佛来自另一个未知世界,全是陌生的味道。   那种陌生让她很难受,比她此刻身体所受的痛苦,要难受数倍。   他带着她进入了那个早被骨吱屠过的荒村,找了一间民房,为她疗伤。   吕东来从山下处理完其他事之后,因为担心南昭的伤势,很快就下了山,问过山下逗留的人得知,都无人见他们去了何处。   那条下山的路早就被正道营的人封锁了,按理说公子寐带南昭离开,一定会经过那里,却无人发现踪迹,想来是公子寐不想被人看见,于是他左右看了看,让其他人先回去复命,他独自进了荒村。   村里面早已无人烟,到处流散着死寂,不过有一家民房外面却有烟火气,他便快步走了过去,但到门口时,却突然有个小老头跳出来挡路说:“道长留步!”   吕东来打量了对方一眼,不以为然的说:“你是云州城的地王姥爷!”   白发老头笑了笑:“道长还认识老朽!”   只记得当时那妖神到地王庙里找当年将它压在棺中的地王姥爷报仇,地王姥爷一夜之间便没了踪影,吕东来与南昭都以为这地王姥爷已被妖神给杀了,却没想到,能在此得见。   对方看到吕东来也十分感叹的说:“道长解开命魂,重见天日后,身上的道气也有些不同了呢!”   吕东来似是不明,“哦?”   地王姥爷说:“道长已找回了自己的前世真灵!”   “贫道前世?”他更是好奇了,“前辈莫非知道贫道前世之事?”   地王姥爷点点头回答:“在我入住地王庙前,曾在仙子山中修行,后来妖魔横行,老朽便没了安身之所,引玉人念我修行为善,便在降服妖神之后,让我借他之名安身在地王庙中数百年——”说到此处,他停顿下来回忆了一番,讲述道:“三百年前,群魔乱世,除了天下玄门的众高人外,自然也有入仙者下界来救世,而当年立封狱碑之首的,便是一位仙号紫虚合的上仙,碑立后,云州当年守碑的将军本想为这位上仙立尊神像在此,那位上仙便对世人说,此碑你三百年之内不会有变数!世人便担心的问,若三百年无变数,那三百年后呢?上仙微微一笑回答,那我便会化作一道紫气,前来守碑!”   吕东来一听这段故事,像是有所触及,更好奇问:“师父却也说过,找到我时,我便乘着一道紫气前来,若我就是那位仙号紫虚合的上仙,那么三百年前,应也认识引玉人与灵女吧?”   地王老爷目光看向院子里头,只笑不答。   见此,答案已也再明显不过了!   从前小道士一直很执迷自己前世的来历,对那道紫气耿耿于怀,反而此刻知道缘由后,却平静许多,按照他的话便是:“这世间一切都并非巧合,自由机缘吧!”   地王老爷此时让开道,做出请的动作对他说:“道长,请吧?”   吕东来好奇问:“你替引玉人守门儿,怎又破例放贫道进去?”   对方回答:“公子早就算到道长会寻来,所以吩咐老朽在此等候,并未要阻拦道长进入。”   他点点头,拱手作礼道:“多谢前辈解了东来前世之惑。”   不过,他却并不打算再进去了,而是转身准备从此离开。   这回换地王老爷不解问:“道长似是很担心灵女的伤情,为何又不进去了?”   吕东来拍了拍身上的成灰,洒脱道:“这已足够。”   知道她会没事,足够他放下心,去做身为道者该做之事。   他没有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荒村里。   南昭是半夜醒过来的,睁开眼,周身都疼。   烛光昏暗,简陋的民房里没有其他人,她感觉口有点渴,于是挣扎着起来想去找水喝,这过程里,她发现自己身上在与大雁山上的外伤都包扎好了,以为是吕东来替她包扎的,就冲着屋外喊了声:“小道士?”   无人回应,不过她闻到外面有股香味儿传来,就慢慢撑着一根木棍从屋子里走出来,便见公子寐在院子中央升了一堆火,正在烤一只山鸡,刚才那香味儿便是这么来的。   她一边往那走过去,一边往周围看问道:“小道士呢?白眉道长还有我师叔他们呢?”   她想,就算她在大雁山上受了伤,公子寐救了他,他们应该也十分担心她才是,可这儿怎么只有公子寐?   “来坐下吧!”公子寐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石头,她没有拒绝,只是因伤在身,坐下的动作略显吃力。   再看看自己身上包扎过后的伤口,她默默的坐在那,一句话不说。   从前,只要一逮到机会见到公子寐,她总会不停的与他说话,希望点燃他从前为沈如故时的一些情感,而这漫漫长夜,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她却变得沉默起来,目光落在面前的火堆上。   她没有话说,公子寐更是无话可说,他专心地烤着手里那只山鸡,待到差不多时,伸手递给南昭。   南昭愣了一下,也不客气,消耗太多,大伤在身,自然要吃点肉补充一下体力,她接过来时,公子寐便起身,往院外走去。   她张了张口,想问他要去哪儿,不过又想到,这个是引玉人,不是曾经的沈如故,他救自己,或是因为自己曾是灵女,又或是前世的一些恩怨,总之,能做到这般已经够了,他也该走了!   走吧,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点点头,她将自己望着公子寐走出院门的目光收回来,低头大口的啃着手里的烤山鸡,因为吃得太急噎着了,想找口水喝,看到旁边有口井,走过去才发现井被块石头封住了,且看地上有前不久挪动石头留下的痕迹,所以她猜这井是公子寐封的。   好井是不会封的,他会将这里封起来,想来里面的井水已经不能喝了,她就此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自行出去找点水喝,再等到天亮,正道营就应该有人来寻她了吧?   这样想着,她又回去把剩下的半只鸡啃完了!   这时,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她机警的抬头往外看去,却看到离开的公子寐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葫芦。   南昭眼睛直直看着他从院外走到院里头,接着来到自己面前,将那葫芦递给了自己,她吞了吞口水,正要问他,为何没走,公子的却先开口了!   “这村里的井水都脏了,唯有村头那口井的水还干净!”   她才意识到,他方才是去为她打村头打水了!   自他以公子寐的身份出现,便从未有过此类举动,南昭自然吃惊,却一句话话也没说。   她不愿再像从前一样,去揣测他忽冷忽热的举动,更不会再为他人一个举手之劳,而天真的以为他这样做,是夹杂了什么感情。   她试着去学会他教会她的那些道理,不再寄托旁人,唯有自己,才不可辜负。 第298章 是梦非梦   瞧她拿着葫芦大口喝了两口水,公子寐便转身去房后面,拾了些早前就有的木材过来,为院里的火队添些柴,周围不久就安静了下来。   南昭终是忍不住了,问道:“柳叶叶死了?”   “嗯。”他坐在火堆前面,火焰炙得他那张俊美的面孔发亮,可是他眸间却是冷的。   正如她所认识的那个公子寐一样,他不会为这世间谁生死而动容,万事皆允,万物可空,他要做那最高的山峰,又如何去怜惜山脚的草木?   南昭已乏于去洞察他心中所想,她站火堆旁站了会儿,便转身进入房间内,在那张简单的木床上躺下。   她并未因伤势很快睡去,她一直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风声,留意着那个人几时会从这里离开,但她始终未能等到,却听到一女子在床前哭。   她睁开眼,便见到一身是血的柳叶叶坐在她床边抹着泪。   南昭不知这是梦还是真的柳叶叶真的在此,但她很清楚,柳叶叶死了,被公子寐亲手所杀。   她冷淡的对她说:“杀你的人是他,何必跑我跟前哭?”   “因为我怨啊!”柳叶叶哀声说。   这村里的房屋都是用茅草搭的顶,村落荒废后,屋顶破了无人补,月光便从缝隙间透下,直接照过柳叶叶的身体,但她身上流下的鲜血却那样刺目。   “我就要消失了!”哽咽时,那哀怨的女子伤心对她说:“我柳叶叶这一生,都飘零无寄,万花楼的妈妈曾对我说,我有这一张脸,便注定与花楼里别的女子不同,所以我知道,带我离开那儿的人,一定也与旁人不同……”   回想起曾经的事,她哀怨的脸上苦淡一笑道:“我曾痛恨自己青楼出生,不比你圣洁,但今日之下场我宁可还是青州的名妓,也不做沈夫人!”   她又是哭起来,南昭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也不与她话说什么,对于柳叶叶,她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曾经的样子。   “我还想弹奏一曲《朝夕》……”柳叶叶痴痴的说,抬起手,却怅然道:“可惜,我连琴都没有了!”   “你可以为我借一把琴吗?”   南昭神情为难回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何处去为你借一把琴?”   柳叶叶看了看屋外,小心翼翼的说:“他能为我做一把琴,可是他不愿见我……兴许,你开口,他能给我做一把琴!”   他?   南昭怔了一下,是说的公子寐吗?   她从屋内走出去,见公子没盘腿坐在火堆前,双目闭着,似睡着了,但她清楚,即便睡着了,以他的本事,对周围所发生之事,应是一清二楚的。   她于是到了火堆前,刚要开口说,公子寐闭着眼睛先她一步道:“夜长梦多,离开的人,死掉的魂,都该随夜色遁去!”   南昭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无动于衷的说:“听闻灵女才该被尊为万灵之首,不管她生前是谁,为谁而死,也不管我今日是否还手持灵花,亡人有所记挂或遗愿,自当尽力满足!”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黑暗里灵魄的颜色正在逐渐变淡的柳叶叶说:“公子丢了凡心,不为一己私欲所左右很好,那公子便以慈悲之心,怜惜一下那可怜的亡人,为她做一把琴吧!”   她还记得,曾经的沈如故,专门请工匠为柳叶叶做了一把琴,只是那琴还未做好送到府上,一切便都变了!   也许是她的话说动了对方,公子寐睁开眼,从旁边拾起一根稻草,袖子拂过之后,稻草竟变成了一把精美的琴,那琴随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落在了井旁的一块石头上,柳叶叶见状,立刻走到琴旁坐下,伸出手指弹起琴来。   南昭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发现她弹的是第一次她与沈如故去万花楼时她弹的曲子,哀伤无比的曲调在夜空中回荡着,她似看到弹琴的魂眸中有晶莹落下。   再看公子寐,他坐在火堆旁边,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此情此景,根本不存在一样。   等到柳叶叶将曲子弹完之后,起身望向公子寐这边请求道:“如故,可否再唤我一声叶叶?”   她死前,也一直在等他这一声‘叶叶’,不知,此刻会否如愿?   南昭想,公子寐既都破例为她做琴了,也许,这一声‘叶叶’并不难吧?   不过,却见公子寐眼都不睁的说:“天要亮了,你也该走了!”   说完,他抬起袖子往柳叶叶那边一挥,一股清风从他袖间飞出,将柳叶叶的魂就这般吹散了,南昭心头一紧,不免有些惋惜之意。   “她也不过是命不由己之人,又何必散了她的魂魄?”   公子寐回答:“她的魂魄下不了地府,最迟天亮前也会散尽。”   他一手种下她的痴念,便也亲自断了她的痴念。   南昭深吸一口气,想想也是,总归是要散去的魂,与其带着那些得不到的痴心妄想痛苦,还不如在这世间消失得好。   她说:“若有朝一日,我与她一样,那也有劳公子替我散了这缕孤魂!”   说罢,她转身朝屋里走去,却隐约听到公子寐在身后说:“不会有那一日的……”   不会吗?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但她一进去,就感觉到有个影子站在她刚才睡的地方,下一刻,那个影子往外面挪动了些,她才看清楚了影子的脸。   又是一个柳叶叶!   但这次,她感觉到了害怕,于是往后退了两步,那个柳叶叶便欺上来,冷笑道:“你以为没了那副肉身,这一切就结束了吗?天真!”   “闻晔……”南昭开口刚喊出这个名字,闻晔已经瞬间到了她面前,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抬了起来。   “妹妹,这一次赢的人,必然是我!”   南昭感到呼吸困难,嗓子却喊不出话来,以为闻晔就要掐死自己时,突然一道蓝光覆盖过来,闻晔立即不见了,她也摔在了地上,用力咳嗽着。   公子寐快步过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问道:“闻晔怎么能追到这里来?”   他那么厉害,闻晔此刻只有灵身,按理说近不了她身才是。   没想到公子寐却告诉她:“她没来,你在梦中!”   说完,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南昭便醒了过来,果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色还未亮,与梦里的时辰差不多,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处,还是感觉到刚被人用力掐过的痛感。   走出房子,看到公子寐还坐在火堆旁边闭着眼睛,这才真的确定,确实是在做梦,不过梦里的柳叶叶与闻晔却是真的。   闻晔确实厉害,若不是公子寐也能入梦将闻晔赶走,她可能又死了一次了!   天亮后,来寻她的人终于来了,不过却不是她正道营的同僚,而是太子周仰。 第299章 国丧   清晨的荒村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南昭到村口那口井里打了些清水起来洗了脸。   远处传来车马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她并不慌张,缓缓抬头看去,见到那一队来的人马前头,扬着一面黑色的军旗,那是周仰的太子旗,从前是没有的,他封为太子后,座下的卫护所到之处,无不见那面黑色军旗。   公子寐出现在南昭身后,浅声对她说:“炎帝驾崩了!”   “什么?”她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对方。   “就是昨夜之事!”   公子寐昨夜一直与她在这荒村之中,能知晓云州城的事,她并不奇怪。   想到最后次见炎帝还是周仰大婚之时,那时隔也有些日子了,且那时的炎帝身上就有问题了,想来,公子寐可以为他解惑,便主动问道:“当日炎帝突然重病,不久之后又精神奕奕出现在人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寐反问她:“炎帝重病是发生了何事?”   她回想了一下,那日她听闻周仰与炎帝私下议事,还大吵了起来,后来炎帝便气得旧疾复发。   “是因炎帝要将我嫁给世子殷珏!”   炎帝虽然已立周仰为太子,但此人却并非没有自己的算盘,他也怕周仰身边能人齐聚,故才以和亲为由,想将当时如日中天的南昭嫁给闳国世子分散太子的势力,并同时以闳国之力相互制约。   南昭再想到后来自己主动请婚后,便被算计失了灵花,周仰口口声声说,他所做一切皆是为她好,他心中有个秘密未开启,但必然与南昭有关。   她很肯定,此时炎帝驾崩一定不是偶然,在周仰大婚当日,十四公主曾与南昭说过一些话,她认为她父皇性情大变,再不与她亲近。   现在她基本肯定,那时的炎帝应不是曾经的炎帝,而是周仰找来的替身,用以掩盖炎帝的真实情况。   她猜测道:“也许,那时,真正的炎帝就死了,而之所以此刻才宣布炎帝驾崩……”   南昭的目光眺望越来越近的太子亲卫队,一个答案已在心中出现,她并无说出来,公子寐也清楚她要说的是什么。   “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终究离那个位置还差一步之遥。”   而如今,炎帝驾崩,周仰自然要登基!   以寻龙为首的新皇亲卫队已更名羽林卫,不久之后,这队羽林卫就来到面前,公子寐已在此之前,不知了踪影。   “灵善公主,卑职奉皇上之命,前来接您回云州。”   接着,寻龙便告知了她先帝驾崩之事,所以这个‘皇上’是指的周仰。   南昭听得’皇上‘这个称谓,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升起。   那个人,已经是皇上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坐上来接她的马车,一路朝云州城前去。   先帝驾崩,举国哀悼,所以一进云州城门,便看见城墙上挂满了白色丧旗,城中百姓为祭奠先皇逝去,不得穿艳色衣服,连街巷内的红灯笼都全被取了下来!   莫大的云州城,好像因为国丧期也一并失了春的色彩,令人沮丧。   陇西府中,先皇的灵柩摆放在曾经用以宴请的殿堂中,按照规矩,停灵三日,供皇嗣们守丧期,之后便会将棺椁运回位于天都的帝陵中入葬。   新帝已接受传位玉玺,此时已是名正言顺的炎国皇帝,不过登基大典因逢国丧期而推迟,将之前周仰在陇西府所居之处改为新帝在云州的行宫,名‘月下宮’。   月下宮中,随处可见的不止是丧白宫灯,还有来来回回,低眉不展的丧服的宫女太监。   南昭从城外回来,先被请去沐浴更衣,换上了同样的一身白色丧服,随后便被请到先帝停灵殿。   这儿,曾经歌舞升平,先帝在此举办过不少盛大的宴席款待来自四国的宾客,他当时应该未曾想到,自己的葬礼也会在此举行。   南昭步入停灵殿,便听到女子哭泣声,她从背后就认出了是周鸢,于是迈步过去,在周鸢身旁跪下。   周鸢转过头来见是她,‘哇’地一声哭得更急了!   “昭妹!我从此以后……便没父皇了……”   南昭早已看惯生离死别,她想开口安慰她两句,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   “节哀!”   周鸢抹着泪,不肯接受的说:“父皇他最疼我了,可是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到,昭妹,你可知我有多难受吗?”   南昭点了点头。   对方接着又哭了会儿,南昭回头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周仰,按理说,他也该在此守孝的,不过新皇登基,有许多事她得去忙吧。   正在这时,殿外又有穿着丧服的人进入,余光看见是一女子为首,南昭知道是谁,没有回头,起身点了柱香,差在棺椁前的香炉里。   “昭妹妹也回来了吗?”那人温声对她说。   她这才回头看去,今日明月一身白色的丧服,不失粉黛却也有出众的容姿,只不过,周鸢似乎,并不怎么待见她,一直低着头抽泣,一眼也不往回看。   按理说,明月来此,也是要与她们一起守灵的,但她却只烧了柱香,便要先行离开。   周鸢终于忍不住了,从跪着的垫子上起身质问道:“皇嫂此刻是尊贵的皇后了,所以连为我父皇守灵都委屈了吗?”   自从明月嫁到炎国来,多是受人尊敬,更何况此时她确实是皇后了,这儿没人敢与她这般说话。   但说这话的人是周鸢,南昭却一点儿都不奇怪,她站在旁边未插话。   明月露出难过之色,解释道:“妹妹不要生皇嫂的气,实在是因皇嫂此刻身体不适宜在这灵堂久留,故才要先行离开!”   “身体不适?”周鸢不依不饶问道:“皇嫂是身子娇贵,这不适那不适,要走就走吧,反正在这也碍眼!”   明月虽然极力表现出一个长嫂的大度之态,但在明月这般不客气的言辞下,她的眸间有一丝冷光浮过,再不说其他,带着婢女从灵殿中退出去。   南昭看向周鸢,叹了口气劝道:“鸢姐姐,她此刻已是皇后,你往后还是不要直接与她冲撞的好!”   她抬清楚明月的手段,不管是此刻得势还是背地里那些阴招,十个周鸢都不是明月的对手,更何况,曾经的周鸢是金枝玉叶,那仰仗的是她父皇,可是此时,她仰仗的人就躺在后面的棺椁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炎国江山虽还姓周,但却算是易主了!   周鸢却不以为然说:“她皇后又如何,我十四会怕她治我一个不敬之罪?”   她是不怕,是因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危险局势之中。   想到曾经一起从泰州来的人这些人中,也未有周鸢还一成不变的保持着本心,南昭就不由得在心里为她担心,她再劝道:“鸢姐姐能否答应南昭一件事,先帝下葬之后,你就回天都吧,回去你母后身边!”   周鸢一听,立刻回绝道:“不,我不要回去,我要替我父皇报仇!”   南昭吓了一跳,慌忙看了周围,发现无人注意她们二人,才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先帝因病逝世,何来报仇一说?”   周鸢狠吸了一口气,贴到她耳朵旁说:“我知道是有人杀了我父皇,我知道是她!”   “她?”南昭有预感,对方口中的她,应该指的是明月。   周鸢点头,再说:“自从九哥娶了明月之后,不光是九哥变了,周围我所熟悉的一切都变了,我昨夜亲眼看到明月身边那老太婆鬼鬼祟祟出现在父皇的寝院中,父皇突然去世,一定与明月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你可与你九哥说过?”南昭问道。   周鸢摇了摇头说:“九哥不会相信我的话!我以前就说对九哥说过很多次明月居心叵测,九哥都以各种理由搪塞我,当初也是她说你死了,要九哥将消息传出去的,明明就是她不对,九哥还严词命令我不准再过问那女人任何事了,不然,他就要治我的罪!”   南昭心紧了一下,听到这里,她感同身受。   “所以昭妹妹,在这儿唯一能帮我的人,就是你了!”   “我?”她心头苦笑,如今之境地,她不过就空挂着一个灵善公主的封号,又如何去与明月斗? 第300章 大凶   “昭姐姐,此事你可还与旁人提起过?”南昭小声问。   周鸢摇头道:“我在云州也无什么亲随,全仰仗着九哥与你,此事,唯有我婢女绿馨知晓。”   她松了口气,还好这丫头并不是蠢笨之人,但为了打消对方这报仇的念头,她严声告诫:“鸢姐姐往后莫要再提为先皇报仇之事,若先皇之死真有问题,皇上自会查清楚的!”   周鸢愣了一下,未曾想到她也会是这种态度,失望问:“昭妹妹也不肯帮我?”   南昭一脸为难,苦口婆心道:“鸢姐姐一直在云州,也知晓我都经历了什么。”   她将右手轻轻一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回答:“在这行宫之中行动受限,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已手无灵花,唯一能仰仗的,还是皇上。”   她将话说到这里,是想告诉周鸢,若是先帝之死真有蹊跷,此事无人提起,便是如今的掌权人不愿人提起。   而先帝到底是死于病症,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她心中早有答案,周鸢聪明的话,该要收敛以往骄纵的性子,明哲保身才是。   可是周鸢根本听不进她的劝告,还生气说:“从前无论你所面对的敌人如何强大,就算去阴超地府里闯关你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睛,看来真是没了灵花,你就一无是处了!”   没了灵花,就一无是处了!   南昭确实被这句话刺痛了心,但是她怪不得周鸢,也知晓她的性子,此刻再劝也没有意义,她只怕周鸢冲动闯下祸事,就冷声与她说:“我被人算计,失了灵花,流落在外时,几次三番差点丢命在杀手手中,鸢姐姐以为,我就不想报仇吗?”   周鸢也不是真的不懂事之人,从前对她就多是信服,听到这番质问的话,一时哑口。   “我……”   “鸢姐姐,我确实没了灵花,不比曾经能力挽狂澜,也正因为此,我才不敢如从前一样莽撞行事,所以这件事,还请鸢姐姐三思而后行。”   周鸢是个急性子,虽被她一番话说动了,还是忍不住问:“三四而后行,那你可有什么良策?明月现在是皇后,若九哥不愿动她,本公主自然拿她没有办法,而若是其他,她身边那鬼老太婆也很是厉害,这……”她苦于自己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想了想,便问:“昭妹妹,那公子寐十分厉害,又与你有些渊源,几次肯救你,他若肯出手,一定能将明月斗下去。”   南昭并不想周鸢参合到这件事中来,她说:“此事我自会想办法,鸢姐姐你先稍安勿躁,等候时机。”   周鸢是急得不行,但也知道她真心想帮自己了,也就不多说,二人继续为先帝守灵,这般过去了两日,第三日便是先帝灵柩出宮之时。   天下起了雨,这季节的雨伴着湿气,送别的的丧葬队浩浩荡荡从云州城的南门而去。   紧下来,行宫中已开始准备新帝的册封仪式,虽是在丧期一个简单的仪式,不过行宫内却全然没了先帝驾崩的悲伤气氛,白色宫灯撤了下去,换回了从前,白日里,州官们在行宫中进进出出,夜里,羽林卫严加看护。   南昭回了一趟军营,一来,是那日她受伤后,就未见过吕东来与其他术士,他们大雁山一行死伤惨重,她伤未愈,但却急需要出面稳固军心,二来,闻晔的肉身已死,不知接下来会有何动作,该尽快将闻晔与道神的藏身处找出来,只要没了闻晔,生死门可安!   正道营中,吕东来一人座在她的主帅营中,似乎早算到她要来,提前泡了壶茶。   她闻到茶香,缓步进入。   “小道士,那日就那般将我扔在荒村一走了之?”   一听到她来就兴师问罪,吕东来一脸无辜之相回答:“公子寐本事过人,有他在,你自然没有何危险……”   他说话时也不看她,将头埋着,手里把玩着茶碗盖。   “哦。”南昭点点头,其实她不是真在怪他,只是随口一问,哪想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两人坐了会儿,吕东来神色一变,换了语气对她说:“那日公子寐与闻晔斗法,毁了闻晔的在世肉身,她的灵体应该附在了黑焰法杖上,是灵便无法真正操控黑焰法杖,所以她此刻算是最弱之时,我已命正道营善于寻踪迹的数位同僚前去追查她的下落!”   南昭却不觉松懈,她说:“闻晔虽然现在只有灵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身边还有道神护法,隐匿踪迹应该不在话下。”   “这倒不用担心。”吕东来心中有数的回答:“只要她想卷土重来,就必须得再找一副肉身,可是她之魔气实在强大,这世间的肉身,她沾之必损,用不了,也是一具尸体。”他还提醒道:“你也知道,她之前那具肉身,是她用了二十年时间才有的!”   “你是说,闻晔若还想复活,必须再有二十年以先前相同的方式,培养另一个柳叶叶?”   吕东来点点头,不过他脸色却并没有他话中那么轻松。   南昭也看出来了,问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他回答:“我只是觉得,大雁山那一行,公子寐那般轻易就毁了闻晔的肉身,很是不踏实。”   这种不踏实不止他有,南昭也有,一想到那晚上闻晔从梦中将她差点掐死,她就后怕。   就凭她现在这情况,能在梦中掐死她的,又何止闻晔一人?   只怕行宫里头,就有另个人,也想将她掐死!   “对了!你怎么有空来营中,周仰不是明日册封吗?”吕东来好奇的问完,后来又像什么都知道了,了然的点点头说:“先帝之死过于蹊跷,他心中有鬼,应该不会见你。”   不错,她回去这两日,多是与周鸢在一起,周仰只是在清晨送护灵队出城时,在城墙上,远远的看过周仰一眼。   他被州官极羽林卫们簇拥着,神情淡漠,眼中无物。   不过,在她穿过人影看他远离的背影时,似感到身后有目光,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刹,四目相对,他之前的淡漠之色,突然染上了一层哀伤。   如今他龙袍加身,她越发感觉那人之遥远,犹如天上的星月,触之不及。   “不好!”吕东来趁着她晃神的空档,随手卜了一卦,卦中大凶。   她回过神来,问道:“怎生了?”   吕东来观着卦相回答:“只怕今夜会有祸事传来,此祸出在行宫的女子之中,与你相关的女子……”   南昭一听,神色也跟着一变,立即起身,“我必须得回去!”   吕东来无奈的说:“恐怕你此去已晚了!” 第301章 行刺   她深知吕东来绝无虚卦,一刻也不未多等,急忙从军营中骑马出来,直奔云州城。   回到新皇的行宫,天早已黑多时,那威严的行宫正门处,明显比往常的侍卫要多出一倍,南昭骑马来到门前,立即有身穿羽林卫上来拦住她。   “灵善公主且慢!”   南昭没有硬闯,她从马上下来,拦截她的人她见过,是周仰身边羽林卫铜首将军,这些人皆是明月和亲到炎国后选拔的,所以对她并没有如寻龙寻虎那般深厚的感情,对她,除了表面的尊崇外,再无其他可言。   “怎么?”她冷目看着对方,她有先帝亲赐玉令,可随意进入行宫,他们拦她,自然要要个说法。   对方毫无情面可言的讲:“皇上有令,任何人没有他的口谕,不可进入行宫之中!”   任何人,自然没有例外!   南昭冷冷看着对方的眼睛,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起来。   铜首将军吞了吞口水,不得不说,一个七尺男儿,竟被这样一个女子盯得发怵,不过转念一想,她早没有灵花了,难不成还能把他吃了,顿时气焰又压过来,做出请的手势,“公主是听不明白话吗?”   她也不想与这些人起冲突,一心想着吕东来那凶卦,就换了语气与对方说:“既然要皇上口谕才可进入,那么就有劳将军进去帮忙通穿一声,说南昭有急事求见!”   没想到她话都说得这般客气了,对方却似有意刁难道:“那公主恐怕不能如愿了,今日行宫中突发事件,皇上此刻正在气头上,不会见任何人!”   “那你方才说要皇上口谕的话,又是何处来的?”南昭眸光一变,等着他来回答。   这铜首将军立即回答:“是皇后娘娘……”   “啪——”还未等他将话说出来,南昭一巴掌挥了过去,铜首将军的脸顷刻间五个手指印出现,惊起众侍卫。   “哐——”有人拔剑,因南昭动手打了羽林卫的铜首将军!   接着,周围就有几把剑都比划在了南昭身前,那铜首将军捂着脸气急道:“在行宫前公然对羽林卫动手,你……”   “怎么?打一条不懂规矩的看门狗,要污蔑本公主谋逆行刺吗?”她一丝惧意都未有,缓缓转身一个个看向这些人。   若是别人,倒是早就拿下了,可这些人却早有耳闻皇上对灵善公主十分看重,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局势便僵持起来。   许是大门这边闹出了动静,不久就有另一队羽林卫冲冲过来,为首的人看见其他人手持刀剑将南昭挡在外面,立刻大步过来,严声道:“放肆!”   铜首将军立即将长剑收回,拱手道:“龙金首!”   寻龙是周仰身边的老人了,是御林军的金首将军,他大步过来,没有理会铜首,直接向南昭行礼。   “灵善公主!”   南昭终于见到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了,收起刚才的冷厉神色,转而担心的问:“行宫中发生了何事,为何才几个时辰,就这般严加防守起来?”   寻龙脸色渐沉,压低了声音回答:“行宫中现行刺之事!”   “行刺?”南昭心跳加速,大概已猜到了是谁。   寻龙点头,有些无奈的说:“十四公主真是太过任性了,竟犯下如此大错!”   果然是周鸢!!   南昭忙问:“十四公主行刺了谁?”   “皇后!”   她得到这个肯定答案之后,再问:“那十四公主此刻在何处?”   “她行刺失败,反被皇后的亲随刺伤!”   “伤势如何?”   寻龙摇了摇头,他与周鸢虽然有身份悬殊,但从前他们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很是担心的说:“伤得很重,此刻还在昏迷,就算能度过今晚,也难逃行刺皇后之罪责!而且……”   “而且什么?”   寻龙摇了摇头说:“公主的脸还伤了!”   脸……   南昭的心揪在了一切,脸对于女子来说何其重要,更何况周鸢还是金枝玉叶,从小就分外爱惜自己那张脸。   她此刻只听寻龙这么说,就知事态严重,也等不下去了,忙求道:“龙哥,带我进去!”   寻龙露出为难之色回答:“十四公主行刺皇后娘娘,事态严重,皇上为此事龙颜大怒,不久前,还将公主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给赐死了,还下了旨,任何人不准去见十四公主,她此刻被幽禁在北院治伤,等她伤势稳定后,再问责行刺一事!”   行刺皇后,说重些便可以与谋逆相提并论,周鸢这罪状,已经是死罪了!   南昭听闻周鸢的婢女已被赐死,不免替两个亡人惋惜,但她不能眼睁睁看周鸢这番境地,所以再开口求道:“龙哥,我不见十四公主,我要见皇上!”   “皇上……”寻龙还是为难,他小心翼翼的说:“此刻皇上陪着皇后娘娘……”   南昭神色黯淡了几分,是啊,那明月被刺杀受惊,周仰陪着她,也是理所当然!   “龙哥替我通传一声!”   寻龙被她再三请求,终是不忍拒绝,冒着被降罪的风险,硬着头皮带南昭进入行宫之中皇后的居所。   似乎是有人早算到她会此时回来求见皇上,早早地在院门外候着了!   与预想中的一样,她被拦在了门外,那个人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名叫铃兰,现在她家主子荣登皇后之位,眼睛都快飞上天去了,对着寻龙便是一顿没好脸色的说教道:“金首将军是皇上跟前的老人了,怎么这般不知事,此刻是什么时候了,还敢随意带着人往我们这凤鸾阁里来?是嫌我们皇后娘娘命大未随了先帝去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暗指寻龙又带了一个欲害她家娘娘的杀手来,南昭也不与她一般见识,给寻龙使了个颜色,寻龙便不理会此女,大步朝内院里而去,大声对厢里禀报道:“皇上,灵善公主求见!”   那叫铃兰的婢女见他这般鲁莽,憋了一口气在胸口,但一区区婢女,也治不了寻龙的罪,只得狠狠地瞪他一眼。   那边厢外,肃面站着一排侍卫,而厢内,一时无人应答。   寻龙感觉自己脑袋一半都悬在腰带上了,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口气,再大声禀报道:“皇上,灵善公主求见!”   “嘎——”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宦官服的太监。   南昭抬头看向太监身后,并未见周仰出来,心底跟着一紧。   连她一眼都不肯见了吗?   莫非,他已经心狠到,要赐死周鸢了?   那是他最疼的十四妹啊……   换了从前,南昭必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灵花从她手心消失那时,她不再吃惊于任何事情,她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浮起来,直穿心肺。   那太监疾步走到南昭身边,还算客气的说:“皇上请公主先行回西院,明日,皇上自会传公主觐见!”   南昭原是抱着必见周仰的决心来的,但听到这话,也不再勉强了,一来,周鸢伤情未明,二来,也需先安抚皇后这边的情绪,她就等一个晚上看看情况也好。   所以她一句话未说,转身就回去了她先前受伤后,一直住着的西院,这里伺候她的丫鬟又换了一批了,听闻之前那几个,因为她偷偷跑出去,都受到了责罚。   现在,她虽看起来是自由之身,不过西院内外都被严密把守了起来,好在她沉得住气,一直等到了第二天。   寻龙知道她担心周鸢的情况,一大早便来告知她周鸢的伤情稳定了,就是颜容有损。   另外,寻龙受了周仰的命令,带她前往州官议事的地方面见,她换上了一身与她此刻身份相符的蓝色华服,到了大门外才想起,今日是周仰正式加冕为帝之日。   而寻龙请她来时,简单的仪式已完毕,众州官已退下,唯独剩下身穿龙袍的周仰坐在殿前的龙椅上,目光冷视着拇指上的戒指出神。   南昭几步迈进去,在殿中央行下大礼。   “南昭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前,见先帝时,先帝要她跪,她只面不改色的行个俯身之礼,这般跪拜大礼,严肃而意义深重。   周仰抬眼,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念完万岁,向自己叩头时,平静的眸光中,有一涛波澜缓慢散开,直至空无。   “平身!”   南昭从地上站起来,还未开口,对方便先她一步说:“你无需替阿鸢求情,她从小就被父皇宠坏了,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十四公主?”   “她的罪行按法当死,但朕念在她年幼无知,受人蛊惑,将她贬为庶民,待她伤愈之后,便送她去菩提寺修行!”   南昭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提醒对方:“皇上,那是阿鸢啊!”   是你最疼爱的十四妹啊,她才十八岁,就以这般罪名被送到寺庙中去,后半生都必须得与青灯古佛相伴,以周鸢的心性,不就是让她死吗? 第302章 机会   她话音落下,换了周仰反问她,“那么南昭,她当众犯下如此大错,这件事,也早已传遍了整个云州,朕又该如何处置她?”   他是皇上,九五之尊,他自当公正严明!   他是想告诉南昭,他以在尽全力保周鸢了,所以这般处罚周鸢,再无商量。   南昭不肯,是因为她也觉得明月该死。   周仰本该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兄长,却不知何时起,与这些宣誓为他效忠的人为敌。   其实,来之前,她已想好了是这结果,所以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她点点头,慢慢恢复平静,不再言语。   好半响,他们二人之间,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沉默着,原本只有数步之遥,却好像隔了万重山一般,她轻叹道:“菩提法会前夜,我被先帝召见,先帝为求长生不老,要我献祭昙龙,我当时自愿献祭,你不肯,不惜以下犯上,也要保住我!”   回忆起往事,南昭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在看向周仰时,又变得黯淡,她还说:“当日周政陷害我杀死戏班子八人,九命侍去国公府抓我,你肯以自己替我受审,那时,我身有命劫,已是半个身子入土之人,你还记得,我当时与你说什么吗?”   他自然记得,她上囚车前对他说,这天下都是恶人的,那我们为何要做善人呢?   因为我们要从恶人的手中,抢过这天下啊!   她为九哥打下这天下,她曾那么坚信,她的九哥将会是一个可以安天下的明君,为了这样一个明君,也为了这天下间,曾经那些和她与九哥一样被世俗曲解的弱者讨个说法!   想到那些曾经激励她的豪言壮志,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看过去时,眸中满是不平,她质问道:“可是为何,你也开始变得不分对错,只看利益在取舍了?”   “你替他们摘我灵花,也许你有什么不可言明的秘密,我不怪你,依旧尊你为君,不过明月之事,必然有问题,我来此,不是要你给我机会去证明什么,而是给你最疼的十四妹一个机会!”   周仰一直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到这里,终于开口问道:“你知道什么?”   她也不避讳,直言说:“明月虽然冲动,但是她不该在那时去行刺皇后!”   “她是朕皇妹,朕从小看着她长大,行刺皇后之事确实是她所为!”   南昭点头承认道:“没错,十四公主确实冲动任性,因为先帝的宠爱,目无章法,会犯下这错误,是迟早之事,不过我能这般肯定的确认她不会那时去行刺,是因昨夜,她便亲口对我说过这些话,我苦劝了她许久,她答应我不会再冲动行事,但我一离开行宫没多久,她还是去行刺了,这之中说不通!”   “为何说不通?”   按道理,既然一个冲动之人行冲动之事,别人劝了,也是没用的,南昭这般肯定,必有她的道理,她说:“公主虽然鲁莽,却也十分清楚此事重大,她想要行刺皇后是真,但何以还在前一晚将此事告知我?那是因为,她也清楚光凭她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所以欲要借助我来行刺。”   一句话,周鸢虽然鲁莽,但却不傻,明知会失败的行刺,为何要去做?   “只有两种可能,一,她有必然可以行刺成功的把我,二,她确实是去行刺了,但并非她本意,而是有人操控她去做的!”   周仰听完她这些揣测,并没有多少动容,他问:“你说被人操控是指?”   “你我对玄门里这些手段都不陌生,这世上,能诱导迷惑人去行事的不止有妖魔鬼怪,人也可以!”   南昭说这些,是对明月的了解,此女虽然表面看起来端庄识大体,但是睚眦必报,明月想杀她,她又怎可能安心的让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在眼皮子低下?还偏偏是她不在之事,所以她感觉这件事之中,必然有蹊跷。   所以她并非来求情,让周仰放过明月,她是要来找出这件事的真相,若真如她所想的一样,不仅明月可以得救,真正害人之人,也该得到应有的处罚。   周仰便问她:“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你打算如何做?”   听出有缓和的余地,她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我想见见鸢姐姐,亲口向她求证。”   对方想了想,似在顾虑什么,她重申道:“我必须得见鸢姐姐!”   她决定要做之事,也必然会去做,周仰所顾虑之事,也不得不暂且放下,最后答应道:“朕准你去见周鸢一面,但若你不能找到答案,也不要再强求其他。”   他已做到仁至义尽了!   南昭点点头,再不说其他。   不久,她就出了大殿,由寻龙领着,前往周鸢被幽禁的北院。   这儿内外都被严加防守了起来,若没有皇帝的允许,想进来确实很难,她们二人到了门外,出示了皇帝的手谕才被放行。   周鸢所居住的厢里,充满了药水的气息,外面守着一个面目严肃的嬷嬷,南昭独自进去时,还是被眼前看到的画面吓了一跳,那床榻之上躺着的人,脸被药布包裹着,可以看到那上面参出的丝丝血迹,更令人难过的却是,人还被绑在了床上。   南昭生气问道:“为何要绑住十四公主?难不成她都伤成这般了,还能飞出去杀了皇后不成?”   那嬷嬷沉着嗓子回答:“这般绑着公主并非是怕她伤到自己,而是怕她伤自己!”   “怕她伤到自己,大不了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寸步不移的守着,为何要捆绑起来?”   她是不信,以明月现在的伤情,根本做不了什么,这般绑起来更是难受之际,只怕她这度过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那嬷嬷便乖声回答:“灵善公主息怒,这并非是我们这些奴才能决定之事,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南昭眼中一道冷光闪过,就知道是她。   “全部解开!”   嬷嬷为难的回答:“这恐怕不妥吧……”   她不是要征求这老娘的同意,直接给旁边的寻龙使了个眼色,寻龙便上前三五下将绳子给解开了!   完毕之后,她转身对那嬷嬷说:“皇后若怪罪下来,我来承担!”   她才不怕皇后,时至今日,她与那女人之间,早晚需得死一个!   随后她打发走了嬷嬷,几步到了床边,唤道:“鸢姐姐!”   周鸢虽受了重伤,但伤势已得到稳定,只是在这期间被这般幽禁起来,神志有些涣散,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那未被药布遮去的双目动了动,缓慢转过来,认出了来人,好半响,才哭声喊出她的名字:“昭……南昭……我好痛……”   这一刹,南昭的双目湿润了,但她不想哭,硬撑着,去查看了周鸢身上的伤,然后问:“鸢姐姐,真的是你去行刺的皇后吗?”   周鸢一听到这句话,就哭了起来。   “到底是不是你?”   周鸢哽咽着说:“我以为我必然会成功的!”   她听此心头一紧,这么说,周鸢当时是清醒的,并不存在被下了诅咒之类的可能。   她又问:“你找我时,也知道自己只会三脚猫的功夫,如何会有把握,必然能行刺到明月?”   周鸢本在哭,听到这里,声音突然一变,变得愤恨。   “是公子寐说的,他会暗中帮我!”   南昭脸色大变,公子寐? 第303章 无所作为   “公子寐,鸢姐姐,你何时见过公子寐了?”   周鸢躺在床上,因为情绪波动,撕扯着她的伤口,痛得瑟瑟发抖,南昭赶紧靠过去,双手轻轻摁着她的手,以免他太过激动伤到自己。   “清晨送父皇的灵柩出城,我回行宫的路上,遇见了公子寐,我知他神机妙算,能洞察天机,所以向他求证我父皇之死的真相,他告诉我,答案正如我所想,我便求他助我为父报仇!”   南昭一听到这里,就觉得此事有些问题,以她对公子寐的了解,应不会掺和这些王公贵族的私斗,更何况,他最是了解,以周鸢薄弱之力是做不了什么事的,与她口舌,显然有些不似公子寐的作风。   她忙问:“公子寐答应你了?”   对方回答:“公子寐说皇后明月心数不正,是祸国殃民之主,断不可留,所以他答应我,申时以后,州官面圣时,我只要悄悄潜入皇后的寝殿凤鸾阁,他自会施法助我一臂之力!”   所以周鸢天真的相信了那个公子寐的话,真就持着武器一人跑去皇后的寝殿行刺!   结果正如现在所看到的,皇后毫发无损,行刺的明月却重伤还毁里脸。   这一出之后,本就没有实权的十四公主,再不是高贵的公主,被送往菩提寺修行,是以戴罪之身,不得不说,这背后使计之人看似是以此除了十四这根倒刺,实则也是冲着她与公子寐来的。   周鸢若出事,以她与周鸢的交情,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她很清楚,她今日在行宫的一举一动,皆是在那人的眼皮子低下。   “你见到的那个公子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现在好好想想?”   周鸢大伤在身,此刻只觉头疼,但她知道此时只有南昭才是真正想帮她的人,所以努力忍着剧痛回想了片刻,告诉她:“他身上很香,像花儿的味道。”   这就对了,周鸢果然被用了迷香,她见到的那个公子寐必然不是真的公子寐,而是有人深知她的想法,故意准备来诱骗她的。   而前一日周鸢才在灵堂中对南昭提到过公子寐,想来,隔墙有鬼,一定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次日就为周鸢准备了一个公子寐,让她真以为会有人帮自己,而自投罗网。   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南昭也基本清楚,背后设计的人正是皇后,只要她现在找到可以证明皇后就是背后用诱骗周鸢去行刺她的人,那么还可以以周鸢被迷香所困,神志不清,可以责罚,但罪不至被贬,真正害人的那个人,才是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罪人!   要证明这一切都是明月做的,却十分困难,因为皆是周鸢口头所说,一人之词,如何做证?   且当时跟着周鸢的两个婢女都已被处死了,证人也没有了!   她问周鸢:“这些事,你可与皇上提过?”   周鸢负气道:“明月杀我父皇,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杀她无需其他理由,周仰他当了皇帝就六亲不认,他不做之事,我周鸢来做,我有何错?他将我贬我庶民又何妨?反正我都这般模样了,是公主又是草民都无所谓了,我只恨,到死都不能为父皇报仇!”   南昭听完这些话,也深有感触,当初她被挖灵花,躺在床上几经绝望,最后想到轻生时,也曾不甘就这般终了!   身上的伤,会一天天愈合,可是无能为力却如影随形,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而此时,看到重伤的周鸢躺在床上,那张曾漂亮的脸蛋不复存在,她就更迫切的希望为她们寻找一个突破口出来。   出口在何方呢?   “公主,时辰到了!”寻龙很快进来提醒她,她这才想起,周仰为了避人口舌,准她来见周鸢的时间有限。   周鸢一听见她要走了,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昭妹妹别走,我不想在这里,你带我离开这里吧?”   这儿里里外外全是明月的人,她自然不愿呆在这里,可是南昭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慰她道:“鸢姐姐莫急,你等等南昭,这就去想法子,一定帮你重获自由!”   周鸢听完,也自然知道,她是不可能不走的了,唉声叹息道:“罢了,就算出得了这北院,这新帝的行宫,我也不过是她明月可以任意骑在头上的罪人!”   南昭生怕她也会与她当初一样,心起轻生之意,忙劝道:“鸢姐姐千万不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未报的血仇,也一定要活着亲眼看到害你之人倒下的那日啊!”   周鸢眸子里,终是还有那把未燃尽的火,她嗯了声,闭上了眼睛。   南昭从北院里出来,真就巧了,遇上明月从另一边走过来,像是特地在此等她。   那女人一看见她,那头就下意识的刚刚扬起,显不尽她为一国之母的气势。   南昭看她自然没有旁人那般殷勤谄媚,她冷面走过去照着规矩向明月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你我姐妹,不必多礼。”明月看着她身上朴素的裙衫,目光上移,回到她那张充满了冷意的脸上,关心的问道:“妹妹这一大早上一定忙坏了,又是见皇上,又来这北院看周鸢,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南昭不回答,只冷眼观着她得意的笑,藏在袖中的手指在颤抖。   明月也觉无趣,悠然转身,伸手随意摘下旁边花圃里一只芍药花,凑到鼻子旁嗅了一口,则无情的扔在了地上,冷讽道:“你早该清楚,老天爷是站在本宫这边的!”   说完,她便带着她那一众太监宫女侍卫浩浩荡荡从南昭身边走过去。   不多久,这花园小径上,就只剩下南昭与寻龙二人,连寻龙也看穿了这皇后美人蛇心,是只地地道道的笑面虎,他真想不明白,他那么聪明的主子为何会容忍这样一个女子,连翻伤他最在乎的人?   “昭妹,一定是皇上新登基,根基不稳,才顾及这明月许多,不然我叫上兄弟们前去与主子求情,也许能有用!”   南昭目光看向地上刚才明月摘了又扔掉的那株芍药花,回答道:“不愿睁眼的人,任谁也叫不醒的,所以你们也不必将自己牵扯进来!”   现在明月动了周鸢,指不定下一个就找上寻龙了,他一个武夫,能防得住刀棍,能防得了鬼吗?   她未多留,立刻骑马出府,去营中寻吕东来,要他出个主意。   小道士在军营里也听闻了周鸢之事,正等着她来,两人在案前一合计了前后经过,他却道:“其实,将周鸢送到菩提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南昭皱眉,不解看向他。   “比起那尔虞我诈的宫廷内院,佛庙寺宇养心又安全,有何不可?”吕东来靠在椅子上,完全不为周鸢此刻所受的委屈和身上的痛苦担心,他说:“你换个方向想想,皇后陷害明月,左不过是闲她多事碍眼,还知你重情重义,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料定了以你今日之势拿她别无办法,换了法子在你面前羞辱你,越是这时候,你就越要沉住气!”   “沉住气?”南昭不解道:“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事到如今,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为所欲为吗?”   吕东来想都未想回答她:“多起不义必自闭,贫道始终不相信,周仰真就变成了心如坚石的地步,他肯让你去亲自询问周鸢经过,便是证明,再则,你这般轻易就知道的真相,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他能不知道?你去找到办法证明这一切就是明月所为又如何?他若真有什么把柄在明月手中,他从前不会动他,现在就会了吗?”   “你是说,我做什么都没用?”   “不,周仰发落周鸢去菩提寺修行,实则是保护她,那就证明他内心底也是不愿十四有事的,可是十四现在脸毁了,变成那般样子,他这个曾经最疼爱的九哥就不恨吗?”   他自然恨,那么是什么让他必须保持冷漠,要将此事平息下去?   南昭以为,是那把龙椅,那江山。   但吕东来却似乎看到了其他,他说:“当初,令周仰肯同意他们摘你手心灵花的原因是你要请婚世子,是你!”   “你的意思是?”   她惊叹于吕东来说话的语气,竟像极了当时在驿馆的公子寐。   吕东来伸过身子到她耳边轻语道:“明月给自己设计了一场刺杀,那么我们便给她一场真正的刺杀!” 第304章 刺杀明月   送明月一场真的刺杀?   南昭心惊“你是说?”   她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眼睛与小道士对视之中,便已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   明月最先是与海纳暗通,企图将骨吱之祸引入云州城,不顾城之百姓死活;又位高身尊,滥用鬼术害人,早就该死。   十四杀不了她,那自有其他人能行!   南昭却顾虑道:“明月身边有不少高手护卫,最难对付的是她身边那鬼婆子,且在行宫之中动手,基本没有机会!”   吕东来却早做了打算,他说:“三日后,新登基的周仰会去菩提寺为苍生祈福,明月作为一国之母也会前去,到时她身边的防护不会有在行宫那般严密,我会先引凤祥出来,然后你借机去杀明月!”   南昭听后没有立即说话,停顿了许久,望着小道士问:“没了?”   对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没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   “嗯!”他脸上写满了天衣无缝。   “我一个人去刺杀明月?”   “不然你要带千军万马去杀一国之后?”说完,他一脸无所谓之态的问:“那你要是没把握,你可以与贫道换换,换你去引开凤祥,贫道去……”   “算了!”她一口回绝,明月身边的高手她能对付,但那凤老婆子的驭鬼走阴术她现在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要确认的问一遍:“当真如此为吗?”   “明月不死,就是你死!”   南昭眸中杀机已起,又与她商量了一番对策,这才从营中离开,回行宫是为注意十四那边的情况,这般三日过去,无风无浪。   寅时,新帝前去菩提寺的车马队浩浩荡荡往城外而去,南昭也在此之中。   入了寺庙之后,他们一行人先去参拜了寺中供奉的各大佛家主神,随后,一行周仰便要去祈福的地方静坐祈福,而明月会去另一旁的殿中点灯。   因为这座寺庙他们已十分熟悉了,前往点灯的塔院要经过一段路,按照计划,吕东来会在这期间设法引开凤祥,而等他们到了点灯处,南昭便可动手!   皇后以及随从已往点灯的院子而去,周仰遣走身旁的众人,唯独未让南昭离开。   “南昭,你还记得第一次我带你来菩提寺时,守护菩提舍利的虚云大师还未圆寂,你为如故而来。”   他们站在菩提寺大雄宝殿的高台上,正好可以望到那菩提塔塔身。   南昭在一旁,已许久未见过周仰说起过曾经的事了,看到他眼中出现那久违的温淡眸光,她怀念又难过。   物是人非,便是如此吧?   那时,她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与最亲近的九哥会有这步田地,正如今日,她回想曾经的他们那么和睦一样,陌生而遥远。   终究,如故走了,九哥也没了!   她学会了公子寐教她的道理,可是,表面无论如何漠然,内心却做不到真正的冷漠。   所以她常想,在公子寐那平静无波的面孔下,是否也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南昭,你说会否有那么一日,天下太平,你我冰释前嫌,你还是我的阿昭,会亲切地唤我一声九哥?”   南昭转过头望着说话之人良久,没有回应,有的,只是一抹苍白的苦笑。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寺里的大师前来为周仰诵经,南昭悄然离开,朝点灯塔而去,中途并未发生什么变故,她到了灯塔外,见明月的侍卫候在塔下,她迈步进去,这些侍卫对她早有防备,领头的出来拦住她问:“公主不是应在前面祈福吗,怎么来此了?”   南昭回答:“本公主要去塔中为不久前,被骨吱害死的百余无辜生命点一盏长明灯,望他们能有来世,不再枉死。”   没有规定,除了皇后以外的其他人不能上塔点灯,对方也不敢硬拦,只能开口说:“那公主还是要得罪了!”   对方叫来皇后的婢女过来搜身,确定南昭身上没有携带武器,才允许她进入塔中。   不过,依旧对她有所防备,专门叫了两个侍卫跟随她上去。   这座专门用来点祈福灯的塔共有五层,每一层可存放祈福灯一千七百七十七盏,所以一进入塔中,便可看见无数祈福灯在用白石雕刻而成的灯台中明亮着,从塔底可以看到塔顶的灯台,万盏祈福灯,每一盏,皆是信徒的心中所念。   明月已上到塔顶,她伸手将一只莲花灯放入将早前为她准备好的最高,最大的那只灯台中。   “噗——”地一下,那刚刚才点亮的莲花灯突然熄灭了,明月愣了一下,这灯塔为让信徒们所点的这些祈福灯不被风吹灭,除了天窗外,并未修其他的窗户,这灯熄得有些蹊跷。   为她递火的婢女伸手递上一只燃起的蜡烛。   她伸手接过去,正要将莲花灯再点燃时,余光中,却看到一女子进入,她警惕地将手缩了回来,转身严肃的问:“你怎么上来了?”   南昭往她那边走,刚刚跟着她的两个侍卫已不见了踪影,她淡淡地回答:“我来为那些枉死在大雁山的冤魂,点一盏长明灯。”   明月见她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旁边唤她的婢女:“玲兰。”   玲兰并非普通的婢女,身上有功夫的,见南昭过来,立即挡在她家主子身前告诫道:“公主要点的长明灯该在第三层,不在此层!”   南昭微微一笑,“听闻为亡人点的明灯可以指引他们去阴间的路,若是亡人已无来生,点灯又有何用呢?”   明月十分聪明,已看出南昭来者不善,神情严肃问:“南昭,你想做……”   没等她说完,南昭已飞快取下头上一根发簪,朝挡在面前的婢女玲兰刺去,玲兰身手也敏捷,被她连翻躲避开,但南昭攻势很猛,那婢女不是她的对手,在打斗中,被倒下的一座石灯台压住,当场就死了,这期间,周围不少亮起的灯台倒了下来,灯火一地,明月大喊道:“快来人呀!”   上面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下面的侍卫,南昭知道时间不多了,快步过去,一把拽住明月的胳膊,扬起那支锋利的簪子就朝明月的脖子刺去。   明月并不会功夫,自然也很害怕,但是她自带的气魄却未见半分,瞪着两只大眼睛告诫她:“杀了本宫,你九哥也会死!”   南昭愣了一下,也就在她迟疑时,明月用力一推,她后背撞在了塔栏上,见明月转身欲往下逃,她追上去扯住明月的头发将她拽了回来,再欲刺明月脖子时,顶层上已闻着声音飞快跑上来一人,大喊她的名字。   “南昭!”   南昭死死揪着明月的头发,簪子抵在明月的脖子上。   “皇上,皇上救我!”明月的贴身侍女已死在南昭手下,此刻早已花容失色。   南昭一身杀气,抬眼看向来人,确实是本该在前殿中祈福的周仰,这么快,竟追到了这里,她还是有些吃惊的。   不过既然决定要自己亲自动手杀明月,她已做好了殊死之斗,毕竟,她现在不再是灵女,能以这具凡人之躯,除掉祸害明月也是值了!   “南昭,将手里的簪子放下!”周仰身后未跟随其他侍卫,也不见下面皇后的侍卫上来,只有他一人,周围缭乱的火光将他黑色龙袍上用金线绣的龙图照得发亮,看得出来,他十分担心明月。   南昭都到了这一步,怎可能放手,她告诫道:“周仰,她早与海纳勾结,引千面妖在城外害死多少无辜百姓?还有大雁山那些变成骨吱的无辜人,他们的尸骨最后被一场大火,全埋在了山里面,若不是她为了得权得势,一己私利为虎作伥,若她不死,何以告慰我正道营以及云州军战死的那些英魂?”   周仰深知她对明月的新仇旧恨,所以清楚她杀明月之心有多迫切,他紧张的求道:“南昭,九哥求你,只此一次,你放开明月……”   明月见二人僵持,突然用手肘攻击南昭胸口,使得南昭松开了她,她则急速朝周仰那边逃去。   南昭见她就要逃掉了,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明月用力一甩,那春日的袍子并不牢固,就这般被两股力量撕裂断开,她站立不稳,身子朝旁边一栽,落向了塔底……   周仰全身一僵,随即大步走到明月落下的塔栏处往下一看,明月躺在下面的青石地面上,不知死活! 第305章 作恶之人,本就该死   南昭站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清楚看到他脸上满是惊慌,有些许像曾经她遇见危险时担心的样子,但又有何不同。   接着,周仰飞速从顶层跑下去查看了明月的气息,虽然她额头上全是血,但还尚存一些气息,他于是将明月从地上抱起来,南昭从塔梯上跑下来时,正遇见一众侍卫与鬼婆子凤祥冲进灯塔之中,周仰怔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对众人道:“皇后不慎从塔顶坠落,快传御医!”   他有意为南昭隐瞒行刺事实,凤祥却以十分冷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南昭,但因此地人太多,无所作为。   菩提寺中,一片混乱,南昭冲忙从灯塔中出来,看见寻龙带人将灯塔围了起来,不准其他闲杂人靠近,午时,寻龙与另一位羽林卫,从塔楼中抬出一个箱子,那是婢女玲兰的尸体,至于抬去了何处,后来无人知晓。   待到天黑尽时,明月都还在菩提寺的香客房中接受救治,周仰与凤祥一直都未离开半步。   落日埋入山头,南昭独自从寺庙中出来,在第一次见公子寐的树林中,与早就在此等候的吕东来碰面。   她还未开口,吕东来的卦早已卜出了结果。   “明月还未死!”   南昭皱眉道:“她从灯塔顶部落下,本该一命呜呼的,实在未想到命那般大……”   吕东来摇摇头,“并非是她命大!”   “那是?”   “留命鬼!”小道士前些天,曾专门研究过他们凤家的驭鬼术,今日明月的阳寿本该尽了,但却改了天机,必然是鬼婆子做了什么,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道:“是留命鬼!也被称之为替死鬼,就是凤祥早就养在明月身上的鬼童子,这种鬼童子是婴孩还未出生便被夭折在母胎之中,未真正在人间走过,还带着成人前的一口鬼气,所以鬼主遇见危险,替死鬼会代替鬼主死去,并留下它最后一口鬼气给鬼主吊着性命!”   “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南昭可是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赌上的这次刺杀,若等明月再活过来,必然指认她就是凶手,到时,只怕周仰想保她也不能。   比起她所担心的,吕东来却格外好奇一件事,“贫道躲在塔顶上看见周仰亲自将重伤的明月抱出去救治,那模样十分着急,他似乎是真怕明月有何三长两短。”   南昭眸色一变,思虑道:“在我与明月在塔顶纠缠时,她曾对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若她死了,周仰也会死!”   吕东来皱眉深思起来,不久提醒她道:“也许这便是周仰瞒着所有人的秘密,正是与明月有关!”   “你是说,周仰与明月的性命相连,他受此威胁才放任明月行下的那些恶事?”   他点点头,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里面的细节依旧犹如一团迷雾,不过他说:“相信那个秘密已快浮出水面了,现在明月还死不了,周仰与凤祥必然会全力保护她,我们就算还想动手也没机会了,城里是个多事之地,你还是与我回军营中吧,到时凤祥恼羞成怒想找你报仇,还有我在身边守着你!”   南昭想了想,点点头,也未向周仰那边知会一声,就与吕东来直接回去了云州军营内。   这两日正道营这边倒安生了不少,大雁山的骨吱也被烧杀的灭了迹,终于让人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夜里,南昭早早的洗漱好,盘腿坐在军榻上修道家心法,一股风吹进来,她机警的睁开眼,这阵风有点怪,绝不平常,她起身往帐门外步去,揭开门帘,外面一切如常,营火明亮,远处有巡逻的兵整齐有序的走过。   再一回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她惊得往后退,差一点摔下去,所幸那个吓到她的人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瞪着眼睛望着那个人的脸问道:“你非要这般出现吗?”   公子寐未特意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的问她:“是你将明月推下菩提寺的灯塔的?”   她怔了一下,公子寐无事不会登三宝殿,今夜来此,应是为明月重伤之事,不过她怎么觉得对方的神情和语气像是兴师问罪?   她义正言辞道:“她挖我灵花,引妖入城还与骨吱之祸多有关系,比起那些做恶的妖魔鬼怪,一个位高权重的大活人危害更大,我杀她,有一百个理由!”   公子寐得到了肯定,他松开她,转身朝军帐里面走了两步,叹道:“罢了,这是劫数。”   “怎么?”她不明所以,“明月杀不得?”   公子寐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力感,似对他口中所说的劫数,又似是对南昭。   她更是不解:“明月到底关系着什么,这是否与周仰有关。”   对方点了点头,不过此刻没有时间与她细说,他说:“你有客人来了!”   “客人?”她诧异的看着他,这大半夜的,来的是人是鬼?   “什么客人?”   公子寐未回答,已迈步朝她军帐中的一面屏风后走去。   南昭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果然,帐门外不久就有通传士兵前来禀报:“灵善公主,有位老婆婆求见。”   老婆婆?   这里的军营重地,并非军营中人到此,是不会被放进来的,所以这个老婆婆身份一定很是特殊,南昭立即从军帐中走出来一看,实在没想到来求见她的,竟然是凤祥。   这鬼老太婆是来找她为明月报仇的?   南昭目光往周围看了一眼,不见吕东来,这厮又不知去哪儿看星星了,若是一会儿与凤祥动起手来,没有吕东来,只怕会吃大亏。   再看凤祥,自她家公主成为炎国皇后后,身边的婢女都快飞天了,唯独这老太婆依旧特立独行,这月夜出城入军营也是只身一人,因为拿了皇后的令牌,才顺利进到了这里。   南昭并未露出半分怕意,她平静站在帐门口问道:“婆婆,夜已深,来此有何贵干?”   她面上写着防备,心里也在嘀咕,要打架还是斗法,随你,反正这儿我地盘,你敢动手,我就着急正道营一众术士来,看你走阴术厉害,还是我群道乱舞不讲道理!   却未想到,她在心里酝酿了数句杀气沸腾的战言,对面的老太婆却拱手在她面前俯身一拜。   她愣了一脸,虽然对这老太婆恨之切切,但毕竟此人年纪那么大了,受这样的拜礼实在有些不妥。   凤祥道:“老身知道,今日菩提寺灯塔中发生了何事,是公主用头上金簪杀了皇后的婢女玲兰,皇后与你揪扯中掉下了塔楼,不过,皇上有意为你隐瞒,对外宣称皇后不慎掉下塔楼!老身不会去向旁人揭穿皇上的谎言,也不追究公主刺杀皇后的罪行!”   南昭越听越惊愕,“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皇后命悬一线,老身已竭尽所能保住她最后一口气,但要救皇后,必须得有逆天之力才行!”   逆天之力?   她听了这句话,差不多已猜到对方的来意,不禁笑了起来:“这也许就是因果报应吧,若当初你们未曾算计挖我灵花,我手中还持有那么一道灵花之力,现在,你来求我,就算我不计前嫌,也救不了你家皇后娘娘了!”   谁重的因果,谁来尝。   不过,凤祥对明月确实很好,她不仅将此女奉为主,还将她看作自己的孙女一般疼惜,知道她此刻生命垂危,苍老的脸上所流露出的担心真真切切。   这让南昭想起一个人来,三婆。   当初第一次在青州认识来为她治腿伤的三婆,三婆也曾像这般疼惜命途多劫的她,就连三婆死后,也因不放心她,来她床前道过别。   而再想到三婆因何而死,她神色便变得畅快起来,对凤祥道:“作恶之人,本就该死!” 第306章   当她得知自己手上的灵花已不在,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的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时候,她就期盼着有一天,可以让那些害她之人也尝尝她所受的这些痛苦。   而今日,这一切真就发生,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她只叹,这世间人,又有谁能春风得意永远,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她嘲笑明月自作自受,却仍旧不能改变她再无灵花的事实!   凤祥对她的嘲讽并未有回应,依旧以请求的低姿态道:“挖去你的灵花,实则是老身的主意,公主她只是习惯了听信老身之言,公主要责怪理所应当,老身来此,只为求公主救皇后一命!”   南昭毫无动容反问:“你一个通阴走阳的玄术高人都无力救她,我一区区凡躯,如何能救她?”   就算我有那个能力,为何要救?   明月早就该死了!   凤祥却说:“公主此时确实不能救,但有一个人却可以!”   她听后双眉微微往上一抬,目光轻瞄了一眼侧面的屏风,已知对方指的是谁。   她却不应,装着傻。   凤祥便主动提起,“引玉人公子寐,手握这世间不凡之力,他是现在唯一可以救皇后之人,不过……”   不过公子寐神出鬼没,无人知道他的踪迹,他每次出现都只与灵女南昭有关,所以老婆子相信,南昭必然有办法可以找到公子寐。   南昭确认对方打的是这个主意后,冷笑道:“他能救皇后,你便去找他,到此处来做甚?我可没有法子能将那尊佛给请出来,就算有缘得见,他又凭何救她?”   对方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竟当即双膝一弯,在她身前跪下。   她顿时愣住,随即脸色不为所动的说:“凤老前辈这是存心要折煞我了,我南昭不是神也不是佛,何须前辈这般屈膝相求?”   她转过身去,不看老太婆跪在地上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继续说:“曾有个人对我说过,凡是以下跪求来的东西,都一文不值,前辈若真是珍惜自家皇后的性命,就不该以这种方式!”   若是从前,她许能为这苦肉计动摇,可如今刀山火海都去过了,因为善良而遍体鳞伤,她再不要因仁慈而犯下大错,因为除了这条命她再无什么可去赌了!   凤祥毕竟九十几岁的人了,借着凤头杖才从地上吃力的站了起来,她叹了口气道:“公主必须请出公子寐来救皇后!”   突听对方语意有变,南昭诧异的回头看去,“什么?”   凤祥沉沉道:“公主必须请出公子寐来救皇后,若皇后死了,皇上也会没有了!”   又是这句话,白日里在灯塔中,明月也说过相同的话,她忙问:“到底是何意?”   凤祥似乎忌惮着什么,并未直接告知她答案,只强调道:“此事关系重大,公主只要告知公子寐,他自然会出手相帮。”   听她如此斩钉截铁,南昭竟有些相信,毕竟公子寐在得知明月摔下塔楼后,便出现在了她的军帐中,看来确实对此事十分在意。   这时老太婆见她不做声,为了消解她的顾虑,更承诺道:“若公主肯相帮,我凤祥可以凤家家主的身份发誓,从此以后,不再为争权夺利,行害人之事,一心向善,弥补她曾犯下的错事!”   南昭早过了一听别人誓言坦坦就相信的日子,她以十分冷漠的姿态站在对面,问道:“前辈你相信,这世上真有放下屠刀就立定成佛的事儿吗?我不信!”   凤祥苍老的双目,看尽她脸上的嘲意。   她说:“前辈若真要人相信,就拿出诚意来!”   老婆子跟鬼都能打交道,如何会听不出话中之意,她点点头,也早做了准备,当即就从身上取出一只七彩的魂袋,放在军帐中的案桌上。   “这是我老凤家祖传的法宝,万鬼袋,此魂袋可收这世间多数鬼物,而对我凤家所养的鬼物更是不在话下,我凤祥这一身的本事,都在身上的这些鬼物身上,这万鬼袋便交与公主,若老身今日食言,公主他日则可用这只魂袋收尽我囊中鬼物。”   这足以表明诚意了吧?   南昭一听说这万鬼袋如此厉害,立刻拿在手里细看起来,还半信半疑的说:“你说得这么厉害,谁知道有没有用?”   音落,一道清瘦的身影从帐门外,迈着轻快的步伐进来到了她面前,急切地将万鬼袋拿过去细看,然后自作主张的回答道:“行,这桩买卖成了!”   南昭瞪了他一眼:小道士,你胡乱答应什么?   她才不稀罕那什么凤家的鬼物呢,她就只想明月死,为那些被她害死的无辜人,还有三婆报仇!!   吕东来也回瞪了她一眼,却转身恭敬地对凤祥说:“前辈先回去等着吧,子时以后,公子寐自然为您请到。”   凤祥松了口气般,点头道谢:“多谢吕道长了!”   说完也不多留,立即就离开军营回去守着明月了!   等老婆子一走,南昭发起彪来,大声问道:“吕东来,你又是抽哪根筋,我仇还未报,你就与仇人做买卖?那什么魂袋,能收尽千鬼万鬼有何用?能让那些被明月害死的亡人活过来吗?枉你还是出家人,你从前的清高傲世去哪儿了?怎么变得一股子俗臭味儿?”   小道士偏坐在椅子上认真打量那魂袋,听着她数落这么一大堆,忍不住回头道:“贫道自然不是为了这魂袋才答应救明月,而是似乎明月真不能死,既不能死,那这魂袋便是多出来的买卖,为何不做?”   “什么意思?”   明月真不能死?   小道士无视她那一脸无知茫然,目光瞟向屏风后面,声音抬高地说:“公子来此,不正是为救明月的性命吗?”   音落,便见白衣的公子寐迈步从屏风后走出来,肯定吕东来的猜想般回答:“是,本公子来此,确实是为救明月!”   南昭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人报以明月必死的决心!   公子寐自然知道她不平,目光落到她脸上,告诉她:“其实明月也并非凡人之身!” 第307章 救明月   南昭自然有些吃惊,若说并非凡人之身,他们这账中的三人,皆非区区凡人之身。   公子寐是引玉人,吕东来是得道仙人的转世,而南昭曾手有灵花之力,天生灵眼,就连周仰也是被灵花所庇佑的异类。   明月也是非凡之身,南昭却从未看出过任何端倪,因为她记忆里,明月除了善于算计以外,身上连功夫都没有。   “她与九哥的生死有何干系?”她直接问道。   公子寐讲述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周仰生来便有灵花印庇佑,所以这些年来,邪不能近,但他身上的灵花印早在数月前便已消失……”   此事南昭头过猜测,但最后发生了许多事,并未去确认。   “周仰的灵花印消失,又与明月有何关联?”   对方回答:“原是没有什么关联,但周仰身上有一道诅咒,这道诅咒将在他灵花印消失之后灵验,为了不让诅咒吞噬他,他与明月有个交易。”   那便是他取明月,而明月及凤祥以某种方法,压制了她身上的诅咒。   这种方法,又正好与明月的生死相绑,所以他们才说,明月死,周仰必死。   南昭沉默的听着,她其实早知周仰有苦衷,听后更多的却是无奈与难受。   她随后抬头问:“那么你呢,只看苍生的公子寐,是身为炎国皇帝的周仰性命也是你大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引得你肯主动出来救明月,还是这其中,还有何隐情旁人不知?”   公子寐总是是那冷淡的模样,此刻听到她的质问,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什么都没回答。   他们约好要回云州城为救明月,吕东来不久便请人备好了马车,公子先行一步上了马车,南昭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她心里全是后来与周仰发生的那些事,想起当初他大婚时,明知柳叶叶回来图谋不轨,却有意疏漏,也明知明月暗中下黑手,他任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真正令她与周仰决裂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周仰默许了明月海纳一流,挖去了她手心的灵花……   她想到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对她说,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   还说,以前她的灵花守护他,往后,便由他来守护没有灵花的她。   那些刻骨的画面又回荡在脑海里,令她思绪复杂,吕东来本出去好远,突然回头,见她低头想着事情,就停下来偏着脑袋等着她过来。   不久,南昭就感觉前方有堵墙挡住了去路,抬头停步,只一个眼神,就仿佛被对方洞察了所有。   小道士问她:“你恨他吗?”   他未直接说出那个‘他’指的是谁,南昭却心里清楚得很,她苦笑道:“我怨过他,却未曾恨过。”   即便那个人默许了她的敌人夺走了她的灵花,但那个人却终究是当初那个在冰天雪地,为众矢之的她说话的贵公子,也是那个在沈如故离开后,真心说要给她一个家的九哥。   本是道系吕东来,听得这个答案,却不如曾经那般数落她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似乎贱渐渐也理解了俗世中,人与人之间所依托的那种情感,并非降妖除魔那样正邪分明。   “你还是你,从未变过。”   真正的善良,不会因遇见什么挫折就放弃,不过是学会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罢了!   云州城,皇帝行宫。   明月已在傍晚时,被移回行宫凤鸾阁,南昭三人如约抵达,凤祥一直候在行宫正门等候,那双老眼见到三人中穿白袍的公子寐,顿时松了口老气,杵着凤杖迎上来,恭敬道:“公子可算来了!”   公子寐未语,安静的随着老太婆进了行宫,不久也到了凤鸾阁,此时,一众御医已被遣走,昏迷不醒的明月床榻前,只坐着一个人。   一日惊扰担心下,周仰的精神颓废,脸色也跟着暗沉,他回头看到进来的三人,站了起来,唤道:“南昭……”   南昭什么话都没说,安静的站到一边,是凤祥打破了僵局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公子寐向前走去,吕东来这厮也紧跟着到了床榻边,一副贫道也要静观其详的姿态。   公子寐到了明月旁边,并未直接动手引玉力,他为明月看了脉搏,平静对旁边凤祥说:“这是第几次了?”   凤祥的神情起初本全是为自家公主担心的神色,被公子寐这么一问,瞬间怔了一下,她叹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为明月续命已是第二次!”   旁边的其他两人一听,也有些吃惊,不过都未打断他们的谈话。   凤祥如实道来:“我凤家一脉如今并未出什么能续这走阴术的后辈,我太奶奶那辈就已找到了缘由,因为我们老凤家历代都与亡人打交道,这欠下的阴债自然不少,可这毕竟是凤家的根本,想改是不可能了,唯有再做功绩才能阴阳相挑,这世间至阳之物,自然是与皇室权贵相辅相成,当年明月出生时,正巧有妖星降世的传闻出来,明月的命格是凤主命运,正是我们老凤家可辅佐之人,于是她幼时老身便入宫伴随左右,不过,却因为曾经的一次疏忽,导致明月的魂魄不全,为补救其魂魄,老身不得不为她寻找可以代替的魄气来代替,她从前那次续命,便是因此。”   吕东来听到这里,已猜测到了一些,问道:“周仰身上的诅咒,可与明月身上缺失的魄气相抵?”   凤祥点点头,接着问:“老身已知无不言,公子可否为明月引玉力了?”   公子寐未表态,不过已伸摊开手,一块蓝色发光的玉随即便出现在他掌心,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那蓝光映照在南昭的脸上,她感到手上曾经灵花的位置好疼,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周仰第一时间发现她不适,立即过来问她:“南昭,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抬起头,却看到吕东来皱着眉头在细细打量周仰的脸,似乎有何不妥之处。   公子寐的玉力沿着明月的头顶蔓延至全身,刚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很快便有了些许活人气息。   而就在此时,寻龙突然来报:“皇上,不好了!” 第308章 不久于人世   “发生了何事?”   这种时候,若不是万分紧急之事,寻龙绝不会来报,所以周仰的神情严肃。   寻龙并未当这里的人说,周仰便移步到厢房外面,特意走过长长的廊道,寻龙才小声道:“镇国公方才差人来报,国公府失窃了!”   周仰听后神情突然涣散开来,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后又折回来,沉沉道:“罢了!”   寻龙很是不解,他小声问道:“主子,国公府到底被盗了何物,国公府派来之人一定要卑职单独与主子说?”   周仰未回来,寻龙无奈,只好退下。   但是,他们却未想到,此时房梁上坐着个人,正是一身布衣的吕东来,他背靠在梁上,手放在额旁,看看下面的为此低迷的周仰,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仰回到明月的寝卧中时,公子寐已为明月引过玉力了,但明月并未醒过来,凤祥先是疑惑,后来立即从身上取出一个他们凤家的卦盘拨弄了几下,神情跟着一沉。   公子寐与她说:“你虽极力守她的魂灵了,不过在你出城那两个时辰中,还是丢了!”   凤祥回头看向周仰,而吕东来也正好从后面进来,他们几人的目光交汇中,像肯定了何事,只闻公子寐说:“也许此刻去寻,还能寻回来,晚了,本公子也无能为力了!”   说罢,他转身对旁边的南昭特意嘱托道:“在这里待着!”   南昭怔了一下,因为他刚才的语气,好像以前的沈如故,而她,又变成了他身边那个一无是处的小道姑。   “你……”她想问公子寐要去哪儿寻,张口还未问出来,公子寐已匆匆从此间出去了,留下一股身风,转眼就没了踪影。   凤祥此刻走过来,用请求的语气说:“老身已为救明月消耗许多,如今是筋疲力尽,这后半夜,甚至天亮以后,只怕都不太平,在公子回来之前,还望吕道长能守在这里。”   南昭并不笨,若要多加防范,凤祥该去与旁边的一国之君周仰说,这皇帝行宫,有上前的羽林卫,各个是高手,但这并不能让凤祥安心,这证明老婆子所担心的危险,一定不寻常。   老婆子确实消耗颇大,从前在人前,即便年过九旬,身上有透着其他老人没有的神气,但今夜却没有了,她俨然变成了一个普通老太太。   比起凤祥的忧色苍老,吕东来始终是那一副置身事外的清散模样,他点点头,随意往旁边的一张长椅上一躺道:“贫道先睡一觉。”   南昭皱了皱眉,“此刻睡觉?”   公子寐那般匆忙去为明月寻找丢失的魄灵,还亲口对他们说,若是晚了,连他都无能为力。   那是公子寐啊,他都无能为力之事,必然这世间,再无人可以做到了!   明月若死了,周仰也会死!   鬼婆何时怕过什么,竟然放下老脸来请吕东来守在此,此刻必然情况危急。   这小道士竟睡得着?   但她也知道他的性子,应该心里有数得很,也就是她,随时严阵以待,在房中走来走去,不时望一望旁边那盏红色的灯。   那是明月的续命灯,灯若熄了,明月就彻底没救了!   前半夜很快就这般过去,南昭也终于在枯乏的等待中有了困意,就撑着下巴在桌案前打瞌睡,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周仰从屋子里走出去,看到那道背影,她突然就清醒了,抬头站起来,回头看了看,凤祥守在明月的床前闭着眼睛在默念咒语,吕东来还在睡,她就迈步跟了出去。   周仰一个人走出寝卧,走过长廊,走过花园,走出凤鸾阁,南昭就这般远远的跟着,中途也遇见巡逻的羽林卫,但无人打扰她。   最后,周仰一个人进到了他每日与州官议事批改奏折的暖冬殿,这殿足有数丈之高,那位于正前方威仪的龙椅,在昏暗又空荡荡的大殿中独存着,那人便垂头坐在那张龙椅上,他身上从昨日明月从菩提寺的塔楼上摔下时开始,就透着一股落寞之感。   南昭一走进大殿,便受这落败之气感染,她停在殿门旁,未再往前,站了片刻,前方的周仰沉声说:“从一出生,我便为他人鱼肉,受尽万苦,求死也不能,所以我发誓,总有一日,我要站在至高之地,将曾经压在我身上的这些重物一件件卸下,我野心如汹涌海面,卷起千层浪,为了这一日,我寻灵女走遍天下……”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南昭的方向,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此刻灰暗着,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那些昔日欲将我至于死地之人,一个个死去,就连我的父皇,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却是我亲手所杀!”   南昭虽然对炎帝之死早有数,听到周仰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惊。   “鸢姐姐到此刻,都还以为,杀先帝的是明月,其实,先帝在你大婚前一日就已死了,对吗?”   周仰默认了!   那夜,他与先帝因为南昭赐婚一事大吵,他对外宣称,先帝突发旧疾,其实是他在先帝的汤药中下了毒。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并非周政——”他右手抚摸着龙椅侧的龙头金雕细纹,沉声自白道:“而是那个从未善待过我的父皇!”   南昭听完这些,却并不惊讶,她见过属于周仰那灰色的过去,她也知道,从前他心中明媚和善的贵公子只是世人所见,这世上光明不会永在,必然有一面伴着阴暗。   周仰如是,他隐忍不发,数年如故,任由那根尖利的刺插在心上,直到有一日他触手可及时,才将那根尖刺拔了出来,他后又说:“我一直以为,当那座挡在我面前的大山被挖空、当我坐上这座龙椅得天下时,天下所有皆我可得,可是——有个人,却始终非我所有,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沈如故,她从前为沈如故而活,后来沈如故死了,我以为一切终将有所改变……原来,人一无所有时,只要得到一点点好,便会十分开心,可我又恰恰相反,得到的越多,却越来越不开心,因为人心被贪欲蒙蔽,我终究未得到最想要的那个人!”   “所以这便是你的苦衷吗?”   因为贪念……   “是!”他不否认,从龙椅旁站起来,情绪上涌的说:“我看你经历无数次生死,每每遭遇险境,我如感同身受,我明知你身为灵女责任重大,但我却希望,你不再为灵女,那些世上纷乱与喧嚣,皆由我一人承担,我希望你在我身后,是由我来守护,而非每次危险时,你为我冲锋陷阵!”   “狂妄!自大!”南昭摇着头,她无法深视这个男人,她总以为,他该有更不得已的苦衷才是。   周仰看她气愤,眸中透出亏欠的悔意,他低声说:“挖你灵花时,我如自挖心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呵。”南昭冷笑,见他走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周仰缓缓抬起右手,那袍袖虽大,却遮不住那下面微微颤抖的手,他痛苦的唤着她的名字:“南昭。”   她不答,冷眼望着他的脸、手,心却止不住在难过。   “南昭,我将不久于人世……” 第309章 终章(1)   不久于人世?   南昭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她已得知,周仰与明月的生死相连,明月魂灵未归,周仰的气色便越来越虚弱,就在这大殿之中的片刻,他身体的情况已每况愈下,所以,她知道‘将不久于人世’这话,并未有假。   所以,在清楚自己将了断此生后,他才终肯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南昭面前坦白。   他这辈子,被锁在深渊里尘埃皆可辱,也登上了至尊君座,他可面对天下人之骂名,却唯独不敢对视南昭失望的目光。   说了这些,他再抬起自己的手,他请求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得到南昭的原谅。   向来心软的她,终究无法做到对周仰真正的冷视,她内心起伏很大,但她强忍着所有的怜惜,因为她曾发过誓,再不亲信谁人。   “南昭,你还可以唤我一声九哥吗?”周仰祈求道。   听到这一声,南昭只觉眼角一酸,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殿梁,才未使眼眶的泪落下。   她摇头不肯,回答:“我九哥,早就死了!”   在他被野心驱使,逃避良善时,她挚爱的九哥,便被黑暗吞噬了!   周仰等着盼着这一声九哥已许久,他到了她身前,眸中又出现曾经那熟悉的温暖,可是此时出现在这张逐渐衰落的面孔上,却尤其使人难受。   “你终究……不肯原谅九哥……”   声音未落下,他身体往下一沉,南昭眼疾手快,手臂一把将他揽住,但他的身体太沉了,还是坐到了地上。   南昭不忍看他这般虚弱的样子,沉重说:“不必执于我会否原谅你,你最愧对的,也并非是我。”   正如在她心中,她最不能释怀的,并非周仰合谋明月挖她灵花,而是周仰夺走了她善良正直的九哥。   她怀念他温润儒雅,如清风明月,她怀念的太多,但,从今往后都没有了!   还有在面对此刻被腐败之气爬满的周仰时,她更深切的知道,不仅那美好曾给过她救赎与希望的九哥不再有了,这个带给她绝望与重生的皇帝,也快要消失了!   方才还想哭,此刻却便得越来越麻木,死,算什么?   她见过的生死,还不够多吗?   这人世太苦了,不管有罪无罪之人,皆在此受尽磨难,这一生终了,才能真正解脱吧。   她不愿再去想关于死之事,她已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也许,是时候放下她与周仰这一生的恩怨了!   也是此刻,她突然看到周仰的神色一变,从刚才那虚弱突然恢复了一些力量,眸光变得凌厉,南昭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细想其中缘由,却突然见他另一只手抬起,手里握着一道寒光,直朝她逼来。   她反应何其快,立刻朝后仰躲开来,周仰一匕首刺空,紧接着又刺了一刀,好在南昭敏捷地从地上站起来,回身问道:“周仰,你疯了?”   周仰脸上满是狰狞的放声回答:“是啊,朕疯了,朕死也不甘,生不能得你,死便要与你共赴黄泉!”   音落,他又朝南昭袭来,此刻看上去,他身轻如燕,并不像是垂死之人。   南昭又惊又气,枉她还以为,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却不想竟然已癫狂到如此地步。   她脑子里更混乱一片,她从未真与周仰动过手,现在看到对方招招致命的匕首不断朝自己刺来,她才终确认,周仰真要她死!   “周仰,别让我真的恨你!”   “哈哈!得不到你的爱,你恨我有何妨?”   “唰”他手里的匕首刺穿了南昭的袖子,也一并划伤了她的手腕,她不愿再放任他,两人打斗中,夺了周仰手中的匕首,不过周仰却并未因失去武器而放手,他拿出早就放存放在大殿内的青冈剑,拔剑再朝南昭逼来。   南昭用手中匕首与他打了数个回合,她没有灵花之力,光靠身上的功夫与周仰打,并占不了上风,几次都险些丧命,最后她感到越发吃力,周仰的剑,气势汹汹地朝她腹部刺来。   “哐”地一声,她似还听到一声惊呼:“南昭住手!”   南昭住手?   是吕东来的声音!   这刹那,她脑子里被突然发生的所有事灌满,嗡嗡直响,眼前也被眼泪模糊了!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周仰要她死,剑剑杀意起,小道士为何要让她住手?   渐渐地,她看清了眼前,周仰还站在她身前,面上再无方才要取她性命时的狰狞杀机,他眼中含着泪,泪珠不久便沿着他眼角缓缓落下。   已大步朝这边跑来的吕东来见到此一幕,知道自己来晚了,脚步减缓,眼中充满了复杂与无奈。   南昭还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立刻朝脚边看去,见地上掉落着周仰方才要杀她的青冈剑。   那剑,在这般近的距离中,本该刺穿她腹部的,可是却没有……   她再转过头来,却看到自己手里握着从周仰那夺来的匕首,正插在周仰的腹部中,鲜血正从他的袍子里流出来,她的手上也沾满了血。   她自然知道,是因为周仰最后刺向她这一剑的刹那时扔了剑,还靠近了她手里的匕首。   她当时并不知道周仰忍了剑,她未收回自己的匕首……   “怎么会……如此……”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可是那些从周仰身体里不断流出来的血还带着他的温度,他正因失血而越发惨白的脸,那样真实刺目。   接着,他身体失力倒下,南昭慌忙冲过去,将他的身体抱在怀里,用手捂住他的伤口以阻止鲜血流尽。   周仰见她,终于肯来到自己身边,还有她因为担心她而泪流满面的模样,欣慰的笑道:“九哥就知道,我从未失去过你……”   “为何要如此?”南昭不懂,她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她只知道,看到他在最后一刻扔了手中长剑时,她好像又回到了沈如故死的那天。   天塌下来了,周围长满了阴间的白花树,凄凉得很。   她感到吕东来已走近了,她慌乱的喊道:“小道士,快……快救救九哥……”   吕东来神情凝重的站着,他很清楚的看到,那一刀刺中了要害,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用了……”他不得不告诉她这个事实。   “南昭,九哥一点都不觉得疼……”   面对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周仰却犹如得到了解脱般,反而安慰起旁人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就连死也要如此?”   周仰对她说:“对不起,九哥必须得如此做……这世上只有你,才能结束这一切。”   “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310章 终章(2)   就在前不久,周仰才对她坦白,他是因为野心与私欲,才纵容明月及海纳行下那些恶事。   凤祥说,周仰身上有诅咒,只有明月的命可以救他,为了活着,为了登基为帝,往后不再受人欺凌,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皇。   既然活着对他如此重要,又何故要在此时求死?   相比南昭的慌乱无措,吕东来显然要冷静许多,他蹲下身来问周仰:“国公府中失窃之物,是否是你藏在藏书楼里的菩提舍利?”   “藏书楼里藏着的是菩提舍利……”南昭惊愕地看了一眼小道士,再回头看周仰。   “不错,藏书楼中锁起来的,正是菩提舍利。”   小道士似确认了心中什么猜想,他不再多说其他,看过周仰的伤口之后,他叹了口气。   匕首虽比不上长剑,但这匕身完全插进了他的身体里,且还是要害之处,也就在此刻,周仰的嘴巴里有血流出来,那是匕首刺破了他的内脏所流的血。   “皇上——”大殿外又冲击来一队羽林卫,为首的是寻龙寻虎,他们看到周仰这般躺在殿中,皆紧张地冲过来。   怕他们伤及南昭,周仰用力抬了抬手告知道:“皆是朕咎由自取!”   “皇上!我去叫御医——”寻虎紧张地要往殿外跑,而其他的侍卫则担心地站在一旁。   寻龙也如南昭方才一样求着吕东来道:“吕道长,你本事高,一定有南仙山的灵丹妙药,快取出来给皇上服用……”   吕东来与他们也十分熟悉了,不忍见他们如此,真从袖囊里掏出一个瓶子来,从中倒出唯一一粒药丸,送到周仰口中。   寻龙见他家主子服了丹药,开心得眼眶泛红的说:“主子,吕道长的仙丹都是神仙用的,吃了您就能好起来啦——”   这些侍卫数年伴周仰左右,出生入死,以命相互,早是他的亲人兄弟,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不愿他们的希望落空,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看到这样的他,这些七尺男儿纷纷难过低头拭泪。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些许话要与南昭说。”周仰命令道,他服下吕东来的丹药之后,似乎精神好了些。   寻龙等人不敢不从,听话的从殿中退至殿外,吕东来也迈步出了来。   殿内就只剩下二人,周仰对南昭说:“我早已准备好遗诏,放在你所居处的第三根廊梁上!我死后,立我十七弟周旋为弟,他今年十三,尚且年幼,不过聪慧过人,另外,我封你为镇国公主,与我外祖一道辅佐新帝治国,以继九哥未能成之憾事!”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今日做好了打算,所以才将遗诏放在她所居之处。   可是南昭却不肯,她说:“初识你时,我便对你说过,我无野心,这安天下,造福于民是你的责任,你会好起来,这些也该你亲自来做。”   周仰惨淡笑道:“阿昭又与九哥调皮了!”   就这般说两句话,她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因为她没有寻龙寻虎那样好骗,她是修道之人,深知修行者需经历无数磨难,历劫涅槃也不一定能得道成仙,更何况一粒丹药,又岂是周仰服下就能起死回生的?   那丹药不过只能帮他多在这世间停留片刻,少受些许临死前的折磨罢了!   可是尽管这般,她还是未放弃,她急切的说:“我可以去阴间与阎王老爷商量,以我十年阳寿换你十年命活……”   周仰却不听她的话,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南昭,轻声说:“九哥从前常常想,若是我先出现在你面前,也许结局会有不同,后来九哥才发现,你与他,我与你,其实早就注定了,从无先后……”   南昭已哭到抽泣,不能言语。   他说:“吕东来有不凡的前世,他前世曾与你并肩降妖除魔,共立封狱碑,公子寐也有不凡之出生,不凡之力量,他与你前世种种,流传数百年,而我,生来便有你的灵花印,所以九哥也曾十分想知道我的前世与你,又有怎样的故事,可是……”   他眸子越来越暗,不愿再说下去。   “九哥可寻到了那些故事?”南昭也想听听。   周仰临死前脸上浮出柔色,淡近了从窗外昭进的月光中,“夜来闻风雨,不知归人何处……”   南昭听着他说话,一语不发,没多久,她再没听到周仰说一句话,她悲痛地抱着他越见冷却的身体,嚎啕大哭。   此时,正等在殿外的寻龙等人,一听她这般悲哭声,也立即猜到是周仰走了,全都跪在殿外的石阶下,哭成一片。   在这悲伤的众人之中,唯有吕东来凝重地站在一旁,他早已悟透生死,他不哭,并非是冷漠,他自有自己的方式来缅怀故人。   南昭这般独自在殿中抱着周仰的尸体哭了许久,再出殿时,她已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与从前每一个人离开她时一样,从新站了起来。   离开的人已走,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而她活着,已不仅仅只为自己活着,她身负着那么多人的期望和使命,就不能被动摇打倒。   她出殿之后,命令道:“皇上因病去世与云州行宫,速请镇国公入行宫主持大局。”   周仰去世,南昭便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寻龙虽伤心,还是站起来抹干净泪痕,转身出了前面的庭院。   南昭再命令其他人着手安排周仰的尸身后,转身走向吕东来,问道:“九哥为了逼我杀了他,与我演了一出逼真的戏,我差点就信了,直到他扔剑那刹那,我才知道,他告诉我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他的苦衷!”   她问:“菩提舍利与九哥身上诅咒到底有何关系?九哥身上的诅咒又是如何来的?”   吕东来方才未说,是因为知道周仰将死,所以不愿耽误时间,此刻,也是时候将一切道来了!   他问她:“你觉得,周仰的灵花印是如何来的?”   “必然是此生生来天命,前世灵女为护他平安,所以以自己的灵花之力护他出生!”这也是最初周仰对她讲述自己的灵花印来历说曾提到的。   吕东来却告诉她:“其实我们都错了,那灵花之力并非是前世灵女给他的!而是另一个曾借着灵花兴风作浪,祸患人间的人!”   南昭如雷轰顶,“你是说闻晔?”   对方点点头,再说:“最初守护菩提舍利的虚云大师告诉我们,菩提舍利是守护生死门的重要法物,当初封印初破的闻晔第一件想要得到的,便是菩提舍利,为何?”   “必然是菩提舍利对她十分重要。”她想到刚才吕东来从九哥那确认,一直藏在藏书楼里的正是失踪的菩提舍利,想来,这菩提舍利便于周仰一直不言的秘密息息相关。   “南昭,就在周仰逼你杀他之前,寻龙前来告知他藏书楼中何物被盗,我知道,那藏书楼中的东西便是周仰一直隐瞒的事情,便从睡梦中灵魂出窍去藏书楼走了一趟,才确认,那里藏着的正是菩提舍利;而在得知舍利被盗之后,周仰便不再将寄托希望明月能活过来,他一心求死,还必得是你亲自动手!”   “必得是我亲自动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翻滚起巨浪说:“那灵花印使他从小邪不能近,百毒不侵……公子寐说,明月死他亦会死,但是他不等明月死,就急于要我动手……是因他在害怕什么,他说只有我才能结束这一切!”   吕东来点点头,他说:“我早就说过,闻晔的在世人生死得太轻易了!其实柳叶叶只是个替死分身,闻晔真正的分身,该是周仰,那灵花印也并非是你前世给周仰印上的,而是闻晔!” 第311章 终章(3)   难怪周仰临死前,说的最后句,是当初守护菩提舍利的虚云大师为他解析的签语。   夜来听风雨,不知归人何处。   他也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宿命,与沈如故、柳叶叶是一样的,他们皆是今生需要度她之人,所以他才会与她说,不管他们谁先来,南昭与引玉人,他与南昭的所有故事都注定了!   “铛——铛——铛——”   初夏的凌晨,霞光染亮天边,云州城有四门五钟。   四门则是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而五钟指的便是四门上的的东西南北钟楼,五钟最后一钟,修建在云州城中心,四门上的钟楼在历代的战乱中,时而响起,但城中心那口古老的百年老钟,却从未响过。   可是,这个凌晨,那口老钟却突然响了起来,惊起全城,老百姓纷纷面色凝重地从家中跑出来朝钟楼奔去。   那钟楼实在太古老了,老人们从前辈那儿听来许多关于钟楼的故事,皆是与城外的生死门有关。   相传三百年前,浩劫降临,为提醒城中百姓不在深夜被妖怪吃肉勾魂,守城的大将军立钟于这高楼中,夜夜派人把守,所以,那钟是惊醒世人的一面号角,而每当它响起,必然是大难将至。   这些老百姓们这一年来,早已在生死门的各种妖魔鬼怪祸害中心生惶恐,再闻这百年不响的老钟也响了起来,都知道是人间的末日来了,所以全都聚集在古钟楼下面的广场上哀苦。   南昭为周仰之死忙碌了一天一夜,正在与司马封商议天亮后,公布周仰的遗诏之事,突然听到钟声传来,缓缓抬头看向窗外,见羽林卫们皆一个个惶然。   司马封一身黑色的袍子,面色肃严,从前带兵为大将,即便年岁已高,但也算是老当益壮,可是在周仰死之后,他那头发本是花白,现如今却寻不到一根黑发了,身上透着的皆是暮尽之色,令人唏嘘。   此刻,他从那张椅子上起身,朝门外走去,长长叹道:“自我司马家族镇守云州起,从未闻过那口钟响,我太爷爷曾说过,那口钟响起之日,便是我云州覆灭之时,看来,我司马一族数代坚守于此,云州最后灭于我司马封之手!”   南昭从后望着老人那一身铮铮忠骨,闻他无奈而悲戚之语,心头激起千层浪。   “不好了,镇国公,灵善公主!”寻虎前来禀报:“不知是谁,昨夜将皇上驾崩的消息传了出去,此时城中许多百姓聚集古钟楼下哀嚎,已有数人寻了短见,场面悲惨混乱,守城士兵并不敢上前劝阻!”   周仰才气绝没多久,炎国在一月之内,两个皇帝驾崩,消息一传出去必然引起慌乱,所以他昨夜便下令,此事先缓缓,但还是有人传了出去,意图再明显不过。   司马封问:“南昭,你可知百姓为何如此?”   南昭回答:“世上最无力之事,是生老病死,而这人这一生最可怕之事,是失去了希望。”   司马封点头,怅然道:“仰儿未登基前,逢封狱碑断,生死门开,老百姓早闻末日传言,每日都胆战心惊,诚惶诚恐,是仰儿建正道营四处降妖除魔,安抚人心,百姓都道,仰儿是救世明君……”   周仰便是百姓心中可以为他们带来太平的希望,而一夜之间,这希望磨灭了,渺小脆弱又从众的人啊没有勇气去面临黑暗世界的到来,所以选择自行了断。   “必须得阻止他们继续下去,否则,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赴后继去死!”司马封转身对南昭说:“我已经老了,连爬上钟楼都难,如何能让他们重拾希望呢?”   他老眼无力而浑浊,令人不忍。   南昭立即做下决定,“那么请国公在此,古钟楼由我去!”   “你……”镇国公似有疑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除了你之外,也再无他人了!”   她没有多耽误,很快就带着以寻龙为首的一队羽林卫骑马从行宫出来,直奔城中心的古城楼,人还未道广场,便听到那头震天的哀嚎声,令人心惊。   再走近些,南昭从马上下来,将缰绳扔给旁边的寻龙,听到百姓在大声念着什么,因为人多,那声音混在一起,听得并不仔细。   寻龙问道:“昭妹,他们在念什么?”   南昭沉声回答:“他们在祈求上苍开眼,能派救世的神仙来拯救他们的子孙后代。”   她在羽林卫的保护下,朝广场走去,穿过人群的时候,立刻引起了百姓们的目光,大家都见她身边的侍卫是羽林卫,所以知道她必然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   南昭走到正前方停下,从袖囊中摸出先皇帝赐的御金令举在手中,高声道:“我是先帝亲封的灵善公主,正道营统帅南昭!”   “是灵女南昭!”   “我知道她,她亲手杀死了永乐坊的妖怪!”   “前太子叛乱时,也是她唤出神龙,救了皇帝!”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她没死!”   人群里,立刻为她的出现和身份议论纷纷,这是南昭希望看到的,毕竟,她失去灵花之事只有正道营的术士们知道,这些老百姓懂什么,他们只需要在绝望中重新寻求一个希望便好。   “灵女不是死了吗?”有人问她。   南昭张开双手,两边宽大的袖子迎风而展开,她气势之大的回答:“你们看,我像个死人吗?”   “她有影子,她自然是活人!”   “灵女未死!灵女真的未死!”   他们都知道,灵女厉害得很,是她一手辅佐周仰登上了皇位,所以都对她十分尊重,她的出现,也让慌乱的人群稍微安定了些许。   正在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南昭身上时,人群里突然有个男人喊道:“她早就没有灵花了,现在是个废人,根本就保护不了我们!”   “什么!”   南昭立即朝着那个声音望去,不过到处都是人,并未发现说话之人,但可以想象,能在此刻说这话的,必然有心乱事儿的。   这时,立即就有人质问她:“灵女真的没有灵花了吗?”   南昭未回答,她现在承认自己没有灵花,无疑是将这些人刚刚建立起的希望给打破,可她不回答,却让人们的猜忌更深。   “别天真了,这生死门开,妖魔乱世,皆是身为妖星的她,给我们带来的灾难,你们竟还妄想她可以拯救你们吗?”又是那个男声,只是与刚才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些因为古钟响而六神无主的百姓被此人的话后,便被煽动了起来,有几个人气急败坏的指着南昭骂道:“她就是妖星!!”   “妖星!”   人群在涌动,他们在期盼能得到一个救世主的同时,更希望找到一个罪魁祸首,南昭的名声在外,亦正亦邪,正如当初那个人教她的道理一样,当她弱小时,任何人都可骑在她头上,只有她强大到能藐视一切,便是他们的神。   看着逐渐混乱的周围,寻龙寻虎怕她受伤,立即护着她往后退去,她在人群里被推挤着偏偏倒倒才靠近了钟楼下,再看四周景象,不禁感叹起来,她这一路,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   “一定是妖女激怒了上天,上天才收回了她手中的灵花,但这一并给我们带来了灾祸,只有将妖女献祭给上天才可息怒老天爷的怒火!”   还是那道声音,如魔音一般,蛊惑着越发激烈的百姓。   寻龙不愿与手无寸铁又愤怒的老百姓动手,紧急劝道:“公主,我们快退至钟楼之中躲避吧!”   南昭并无异议,一队人狼狈的逃至古钟楼之中。   这钟楼常年都是锁起来的,寻龙一刀便劈开了那把生锈的铁锁,钟楼有数丈之高,他们进去以后,便立即从里面将门关上,冲动的人群却不断冲击着那扇铁门,他们要将南昭抓起来祭天,以拯救自己。   “这些人真是愚蠢之极!”寻龙气急败坏的骂道。   南昭爬上钟楼顶端,那口古钟周围并无任何人,但却响个不停,光看一口钟凭空摇动,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寻龙握着剑柄在后面,见她往前走,赶紧劝道:“公主这钟邪乎呀,切勿靠近!”   她未听劝告,大步走过去,围着这只历史悠久的铜古钟走了一圈,在钟的侧面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她将符纸接下来以后,那钟立刻就不响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是茅山一派的符!”南昭心里已有数,他们早已混进人群中,并不遥远,就在他们身边。   寻龙愤然道:“下面人太多了,我们先躲在上面,等国公爷派兵来镇压这些乱民!”   南昭却摇了摇头,忧心忡忡的说:“我们的敌人并不是这些老百姓,若现在与这些老百姓动武,只会将矛盾激化,再则,他们怪我,也并非没有道理!”   她早习惯了世人的偏见与非议,她不怕死,她只怕死得毫无作为!   “那我们此刻怎么办?”   “等!”   “等什么?”   南昭未回答,她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但无论是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312章 终章(4)   不一会儿,下面激动的百姓就将古钟楼的门撞得松动,寻龙上来禀报:“公主,下面人太多了,恐怕会出现无辜伤亡!”   南昭立即走到钟楼的边缘往下一看,果然看到那下面有人被后面的人挤倒,因未能及时站起来,便被踩在了脚下,而后面的人却不知危险,继续往前面冲,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后面的人的脚下,加上周围太吵闹了,连求救声都听不见,唯有站在高处的他们将这一切看得仔仔细细的。   “必须得让人群散去,不然会死更多人!”南昭担心的说,可是她在这上面,如何才能让人群散去?   “这些人冲过来,是因为我在这里,若我能离开钟楼……”她目光方远,这钟楼连着一片民房屋,她若移身到那些民房屋顶上去,下面的百姓一定能看到她!   所以她当即就撩起袖子,将身前的碍事的裙角提起来,纵身跃到了那足有十丈高的民房顶上。   “我南昭在此!”她高喊道。   那些愤怒的百姓果然发现了她,开始转移方向,朝她所在的民房这边追过来,人群也因为这样,松散开来,刚才被踩在低下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南昭松了口气,却感觉背后一道凌厉的风朝她袭来,她立即转身看去,见一道灵光朝自己劈来,她及时躲开,那灵光则劈在她方才脚下踩的屋顶上,碎瓦下落,击出好大个洞。   再看那灵光所来之处,是一穿着蓝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此人手持一把冒着灵光的法剑,腰挂一面八卦镜,样貌清俊,若不是南昭早知此人的行径,光这般看,还以为是哪位有志的道长前来捉妖了!   “我就知道该是你等在此乱事,竟然是你!”南昭眼里满是鄙视。   风恕道:“小师妹,别来无恙啊?”   她还未回答,对方目光已落到她有意藏在袖子中的右手上:“大师兄可都听说了,你的皇帝哥哥与海纳法师挖了你的灵花,你现在是废人一个!”   南昭拔出随身带来的一把宝剑,此剑并非什么厉害的法剑,因为上次在大雁山中,她的辟邪剑已断。   “怎么?”对方见她拔剑,十分不屑的说:“就你那点儿功夫,还敢与我班门弄斧?”   “上次若不是道神替你求情,你早就下去见阎王老爷了,今儿敢出现在我面前,不就是因为我灵花被挖了吗?哼,从前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其实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   风恕自然记得上次在简县差点折在她手里的事儿,此事他可一直怀恨在心,正好,今天便通通了结了吧。   “既然小师妹连旧都不愿与师哥叙了,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道指在身前变化,嘴里默念着道咒,便有厉害的力浪朝南昭这边飞过来。   南昭挥剑抵挡,那边攻势又急又猛,她只觉吃力。   这时,寻龙他们在远处钟楼上见她与人在屋顶上打斗了起来,很是担心,便要跃过来帮忙,却因下面的老百姓冲了上来,好在冲进来的人不多,就十来个而已,不过要控制着些人需要时间,期间,南昭与风恕的打斗越发焦灼,还因躲避对方的致命一击,她不慎被击倒,在屋顶上滚了两圈,眼看就要从数丈高的房顶掉落下去时,她抓住了屋檐的一个犄角才未能下落。   风恕见状,没再继续攻击,他幸灾乐祸的跑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死死抓住犄角才未掉下去的南昭,嘲讽道:“小师妹,这也太不能打了吧?”   南昭咬牙切齿看着她,死死抓住犄角的双手背上,筋脉用力胀起,她的脸也因此而通红。   风恕假惺惺的提醒道:“小师妹可要抓紧咯,从这里掉下去,不摔个半死,也会被下面那些百姓当场打死用以祭天,你瞧瞧他们追着你要你命的样子,是不是分外熟悉呢?”   她未回答一句,而站在上面的风恕却不肯就此闭嘴,他干脆蹲下身来,这样可以离她近些,将她脸上的愤恨和恼怒看得更仔细,他说:“当初你在青云观里对八大观的人怎么说来着?让师兄替你好好想想。哦——你说,你总有一日,要将将那些害你之人找出来,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不死,便要让他们尝尝你所受的这些屈辱,你再瞧瞧今日的你,与那日在青云观里,跪在那口八角棺前面的小道姑又有多大区别?”   听完这些话,往事一幕幕又出现在脑海中。   那冬雪中,只穿单衣,被同门人打得遍体鳞伤,跪在师父棺前的那个无助的小道姑,与现在的她,确实没有多大区别。   甚至,她此刻更显落寞,至少那个小道姑家中,还有一个夫君在等候,那庙里,也还有一位正直的贵公子愿救她一命。   可现在呢,那些人都仿佛是她前世故人,她感觉自己离他们好遥远。   风恕想以这些话来击破她最后的尊严,却也达到些目的,他正等着她开口求饶,却迟迟未等来她开口。   “小师妹,你大可求求师哥,师哥没准念在曾经同门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反正你此刻也是废人一个,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你以为我怕死吗?”南昭的声音在颤抖,但她的目光却那样坚定、充满了力量。   风恕最是受不了她这般自以为是,目光一狠说:“你不是要拯救苍生吗?死了如何拯救苍生?”   南昭突然抬起脸,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反问:“谁说我要死了?”   音落,她竟主动放开了紧抓住的犄角,身体下落。   远处的寻龙寻虎见状,都大惊失色了!   “公主!”   南昭身体下落的瞬间,她闭上了双眼,并摊开了双手,坦然而自如。   也就在她身体掉落到一半时,突然被一股力量给固在了半空中,下面那些疯狂的百姓见状,目光与神情都被这一幕定格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接着,南昭原是平躺的身体,被那股力量牵引立了起来,她睁开眼时,目光已变了一个人,变得冷绝且凌厉。   她飞身回到刚才落下的房顶,风恕被她身上突然出现的强大灵气逼得连退了数步,惊慌的说:“你……你是……”   “受死吧!”南昭抬起右手,手里引出一个蓝色的法光球,她手再一挥,那法球中的力量便朝风恕飞去。 第313章 终章(5)   风恕自然不肯这般轻易受死,他立即念咒,以手中道剑避挡南昭手中的蓝色力量,不过,那力量来势迅猛,顷刻间便突破了风恕的抵挡,他被力量撞飞出去,卷起无数碎瓦残片,眼看就要滚落下屋顶,一个身穿黑袍清瘦的人影飞跃上了屋顶,伸手揽住风恕的身体,尽管如此,还是能清楚看到风恕口吐鲜血,已身受重伤!   ‘南昭’早已清楚此人会出现,目光冷漠地看着对方说:“一个自命清高的道长,二十年前与山下的村妇私通,怕村妇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杀人灭口,并抱回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放在身边,收为徒弟,不知这二十年来,他是否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死在父亲之手?”   风恕虽身受重伤,但话还是听得清楚,他惊愕地看向正抱住他,从小仰慕的师父,这有关他身世的秘密,他从不曾听闻,再看师父老脸严肃中带着羞愧,他已确认,这些必定是真的了!   “师……”风恕张口,有鲜血从他口中溢出,青阳子立刻捧着他的头,并摸出身上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药,欲给风恕服下。   “没用的,今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南昭一身的灵气逼人。   青阳子怒目抬头过来,切齿道:“今日贫道早就有所料及,就算你毁我风恕有如何?在我追随晔仙开辟这条道途起,便随时准备着赴死!”   南昭眸光一厉,再挥起右手中的玉之力朝青阳子袭去,青阳子抱起风恕欲逃,被她手中的灵花之力卷起入半空中,这过程中,风恕失控掉落下来,两人分散开来,青阳子只得尽全力抵抗,他快速从衣服中摸出一只盒子来,那盒子里中有红色的光散发出来,南昭一见那盒子,眸色有变,好似等的就是此刻,‘她’引玉力去躲那盒子,盒子里的力量也随着青阳子的咒语在抵抗,一红一蓝交织在一起,让天空呈现出奇异的色彩。   下面的老百姓看到这一幕,直道是神仙打架,躲避在远处观望,议论声起。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南昭手心里出来的力量源自于公子寐,皆以为那便是属于灵女的灵花之力,再闻见那与她打斗的道士当年竟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杀死了自己儿子的亲娘,也该清楚并非什么好人。   两人在屋顶的半空中打斗了几个回合,青阳子明显不敌,很快就败下阵来,重伤的身体掉落在风恕旁边,他口吐鲜血地抬头看过去,见其已闭上眼睛,气绝多时,老眼泪目后,又想再爬起来。   南昭此时身体抽动了一下,她感觉到有一道力量从她身体里剥离,再看自己的手,那道刚才为她所用的玉力已然消失。   早在公子寐还是沈如故时,也曾借用她的身体在危急时,引玉力为她解困。   她不禁疑惑,他们姬家的宝玉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而作为引玉人的他,又是以何方式存在于这世上?   而刚才发生在眼前,有关风恕的身世,以及公子寐如何与道神打斗的经过,她都有亲眼所见,现在道已重伤,再无作祟的能力,南昭几步过去,捡起掉落在道神旁边的黑色盒子,里面的红色光体她再熟悉不过,是灵花之魄,只是这灵花之魄只是上世灵女死后散落的其中一粒,这个黑色盒子便是控制灵花之魄的法器,曾经道神用此法器来超控过骨吱,是个确确实实害人的东西,她将盒子盖住,低头看去。   道神消瘦的身体狼狈地躺在屋顶上,她看他时,道神也在看她。   “你该开心了,终于为你师父报仇了!”道神抹了一口嘴角的血,冒着青筋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   南昭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与难过,她几步走过去,也觉有些疲乏,就这般在道神身边坐下,一时也无人过来打扰,她望着这因打斗而残破的屋顶以及远处那神圣的古钟楼,怅然道:“是啊,阿昭好开心,当初在我师父棺椁前所发的誓言,如今也算事成了!”   她找到了害死她师父的真凶,也手刃了将她陷入深渊的仇人,大仇得报,可惜,她心中却并不开心,甚至很是苦涩,她问道神道:“我师父从小就教我,一定要心存正道,不要背后害人,师父还告诉我,别让自己活在他人的言语之中,人的善恶,该由自己的决定,除了自己,谁也做不到,这一路,不管遇见了何事,阿昭都未忘记师父当初的教诲,你说,他可否有一刹那,发自真心的替徒儿感到骄傲过?”   南昭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有她鬼画符时,师父严苛的指教,有她练功时,师父在远处慈笑的身影,还有她当初被青州的家人接走时,师父送她到观门口,依依不舍的清瘦身影。   那些过往曾经,即便在她经历过如此多生死之后,依然能令她感到那个老人对她的疼爱,可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呢?   青阳子在听到她的话时,那双因好斗败阵而不甘的眸子突然柔软了下来,看向南昭时,眸光闪动着,他张了张口回答道:“贫道这一身,为光复我茅山一派道法所行之事,从未有过悔意,唯有一件事,是贫道无从选择却出乎意外的。”   他停顿了片刻,那追忆着旧事的眸子看向远处的天空说:“贫道以为这一身修行过后,教出最得意的弟子该是风恕才是……”   说完,他的眼睛再也未能合上,就这般离开了!   南昭听完他最后一句话,苦笑了一下,她曾以为,自己有关亲情的生死劫过后,自己对于青阳子将再无记挂,可这些注定影响她此生的故人就这般在眼前死去时,她还是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她伸手将青阳子睁开的眸子轻轻合上,然后抬头,挺直了腰板从屋顶上站起来,却为下面的画面一惊,刚才那些因为害怕灭世之灾的百姓通通跪倒在地上向她叩拜,并大声求道:“灵女法力无边!救救我们吧!” 第314章 终章(6)   这些前不久还要将她拿去祭天,以平服天威的老百姓见到她引玉力之后,被那神力震撼折服,他们希望能得到南昭的庇佑,为他们寻求一条活路。   南昭站在屋顶上,清晨的初阳由她后方缓缓升起,将她染着血的袍子照亮,她的神情也由刚才的惊异变得平静、自如,那个人曾经教给她的道理,她从未怀疑过,却只在此刻才真正理解透彻。   只是她终于站在了曾经她发誓要蹬及之地,担任起救世之神,却只是仰仗了引玉人。   她轻轻回身,看着空荡荡的身后,开口道:“自我失灵花开始,他们便都说你败了,你当真败了吗?”   在灰暗的绝望之地,人们寻求不到救赎时唯一可做的,便是等待神旨,南昭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从眼前的局势看来,作为引玉人的公子寐急需她成为这些可怜人的救世神,她高声对下面叩拜的百姓道:“不论城外有多少邪灵潜伏,只要我南昭活过一天,便会与生死门那守护云州城数百年的云州军保护云州百姓的安危,守护这世间第一道大门!”   百姓们听到她激昂的话语,又继续叩拜了许久她才开口遣散了聚集在此的人,古钟楼一事,算是解决了,不过,广场上因早前踩踏死伤的民众却有数十人之多,看着那些尸体被一具具抬出去,南昭坐在回行宫的马车中,低头解开裹在自己右手上的白色药布。   自从灵花被挖后,她的整个右手掌几乎已废,那伤口虽已渐渐愈合,但那狰狞的伤口还在。   取出方才从道神那得来的黑色宝盒,她从中取出里面的灵花之魄,本只是想这般看看那原本魄灵,却不想,灵花之魄在触碰到她右手的肌肤时,竟然如活物一样自动在她手掌上流动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不久,便见那灵花之魄停留在她掌中心凹陷处,红色的光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便融入了她的手掌心,她本要伸手去抓,可那灵花之魄已在她手心里消失不见了!   “这……”   灵花之魄融入了她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   若说她手掌心里还有灵花,那么灵花之魄便是灵花的灵魂所在,它们自当共存一体,可是她早已没有灵花了呀,为何灵魄会自动进入她的身体中去?   这是否代表着什么?   云州行宫中,南昭匆匆进入凤暖阁的主院之中,听到院内传来女子哭啼声,便知道,明月也没了!   她步入寝房之中,见凤祥婆站在床榻前,她昨夜守了一夜的命灯已熄灭,而床前跪着一众女婢,这些全是由明月从乐国带来的婢女,对她忠心耿耿,如今主子死了,她们难免会伤心哭泣,不过,南昭的注意力却在凤祥身上,想她凤家一族,选择乐国皇室作为辅佐之主,她这些年来,在明月身上废了不少心力,最后却还是在劫难逃。   老婆子自然与那些娇弱的婢女不同,她悲伤不落泪,只是杵着那根凤头法杖低头轻叹。   “凤主与龙主同时陨落!”   南昭问:“凤主是指的明月,龙主便是我九哥周仰,对吗?”   凤祥点头,回头无力地望了一眼,以前辈告诫的语气说:“因果轮回,这世间之事,必然都是阴阳相补,阳主陨落,阴主献世,她回来了!”   “她?”南昭心紧紧揪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像一记响鼓在用力的敲打。   凤祥随后将身上那只七彩魂袋摸出来递给南昭道:“老身已无力再行事,这云州乃至天下之命运皆在你手中,这只魂袋昨夜老身答应赠于你,决不食言。”   南昭知道,对方要离开行宫和云州了,她问道:“这是你们凤家最厉害的法宝,你赠于我,我却担不起你们凤家的走阴术,你已失了明月,孤身一人……”   她不是担心这个老太婆的以后,她是为一个古老的玄门家族担心,她听过太多这样的家族没落的故事了,作为同道中人,又如何忍心呢?   凤祥回答:“老身还留有一个宝贝,只是现在并无大用处,也算是给我们老凤家的后代留下了点东西,至于以后,老身倒是希望,走阴人与灵女还可有重逢的那一日。”   这日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走阴人凤祥就这般一身简陋的布衣,一根凤头杖,消失在了云州城。   有人说她回去乐国了,也有人说她躲进深山里,等待浩劫过去,再出世为他们凤家寻找下一位凤主。   行宫之中,一下子要为皇上和皇后准备后事,此时特殊,并未像先帝死时那般声势浩大,可以说得上大忌。   行宫中人,不敢替一个死字,而周仰与明月的尸体都停放在展月殿中两口棺椁之中,不同的是,殿内从天亮开始,便守着从正道营请来的术士三十人,他们全都盘腿坐在殿内,仔细看,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组合在一起所汇成的形状是一个八卦。   这些术士来,南昭起先并不知情,她处理完其他周仰死后的其他琐事后,才从寻龙口中得知,这一切皆是吕东来安排的。   问及吕东来在何处,却又不见了踪影,行宫内,本就因皇后皇帝的先后去世被笼罩在阴影中,而这些术士的加入,不但未散去迷雾,更令人感到一种来自未知领域的绝望之感。   南昭人刚行到展月殿外,便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被拦了下来。   “十四公主身上大伤未愈,还请公主回去!”守在殿外的寻凤难过的说。   周鸢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面色苍白,由两个婢女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她此刻满面泪水,哽咽道:“我九哥可在里面,让我进去看看!”   “鸢姐姐——”南昭疾步走过去喊道。   对方回头,立即就认出了她,急切的问:“昭妹妹你来得正好,他们说明月死了,明月早该死了,可是他们还说九哥也死了,他们一定是骗我的对吗?”   音落,周鸢目光一厉,对着跟随她的一众婢女侍卫发狠的说:“你们这些狗奴才可知妄言一国之君生死,是要被诛九族的!”   南昭担心她身上的伤,出声劝道:“鸢姐姐,阿昭送你回去吧!”   周鸢摇头,“不,我要见九哥!他现在也不关着我了,我有许多话要亲自问他!”   南昭站立在原地,紧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鸢看她这般样子,疑惑又不解的问:“怎么了?莫非你也要与九哥一起欺负阿鸢吗?”   “鸢姐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九哥不在了……” 第315章 终章(7)   这行宫中所有奴婢奴才对周鸢说,皇上已驾崩,她皆不信,因为这些人全是明月的走狗,只会用花言巧语来蒙骗她,唯独南昭一言,使她刹那间僵在原地。   “我九哥他……”周鸢目光痴呆,她前些天,身心受着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她还在等待她最爱的九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来与她道歉,可是却如何也未想到,等来的竟是九哥的死讯。   她摇头,不肯信。   “九哥身上有你的灵花印,他百毒不侵,刀剑皆不可伤,如何会死?”   这个问题,南昭从前也许还不能解答,但在昨夜周仰逼她亲手杀死他时,便懂了!   从前,他们一直以为,周仰的这一生,是为了南昭而生,她的灵花护他数年,他亦将她当作自己的执念,但其实,周仰的出生并非是为南昭,而是为另一个人的重生。   “九哥身上的阻止,源自于我的灵花之力,我的灵花之力越强,烙印在他身上的灵花印也越强,他若无恙,重生那时便越强大,因为那灵花印与我的灵花相互抗衡,就算我收集所有灵花之魄,亦然无法对抗那样重生的闻晔。”   周鸢根本听不明白,她早已哭成了泪人说:“父皇走了,现在九哥也走了,阿鸢不要如此,九哥……”   她欲冲进殿中取寻周仰,后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晕厥了过去,南昭只得命人将她带回去好生修养。   不久,南昭推门进入殿中,见满殿坐着做法的术士,深知这是为了什么。   “师叔。”她唤青阳子,疑惑问:“我九哥的尸身不能再留了,吕东来为何不命人将尸身烧了?”   她早上去股钟楼安抚城中百姓,来不及交代,心想吕东来做事稳妥不留隐患,必然会立即焚烧周仰的尸身,所以对此十分不解。   青阳子神情凝重地回答:“你早上与羽林卫一离开行宫,吕道长便命人在殿外堆起柴堆,更自己亲自用火符焚烧——”他声音忌讳地压低下来道:“可谁知,尸身下的柴堆都烧成了灰烬,那尸身却如何也烧不着,所以,吕道长才命我等过来镇尸!”   南昭听后心头十分震惊,九哥的尸身竟然火不能烧?   若是以前,有灵花印护体,火不能烧还能说得通,可是灵花印早在很早之前就失去了颜色,周仰最后更坚信,只要由她亲自动手了结他的生命,便可结束这一切,为何会这般?   原因到底是什么,他们皆不知,唯一可肯定的,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南昭又开口道:“师叔,方才……我见到师父与大师兄了!”   青阳子一听,立即愤然道:“贫道始终不肯相信,我师兄青阳子这几十年来还有另一个身份,所以一直以来,皆是与弟子后辈们宣称,师兄已在那时死了!”   “他们都死了!”看着这些影响他深重的人,一个个死去,身边也无人话语,而青云子与风恕的死,总归是要与师叔嘱咐一声。   青阳子前一刻神情还带着失望的冷酷,后一刻闻他们死讯,神情颓然一暗,张了张口道:“走上这条路,也不知他们可否有过悔意!”   答案南昭已亲口听青云子说过了,他无悔于这一生所做的一切,无论善恶。   但她清楚,师叔对师父还是有过回头是岸的期望,便开口答:“他说,阿昭是他此生,最恶意的门徒。”   青阳子老目含着泪光,点点头,随后转身,回到术士阵中去,继续为镇尸念着。   南昭从殿中出来,感觉天上有东西在飘,抬头一看,竟是雪花。   已是六月末,竟下起这般大的雪来,这天是真的变了!   再一转身,她发现自己已不在云州的行宫之中,而是在一深山的观庙内,庙院很宽敞,院子里早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那需得下了一整夜才能堆积那样多,南昭看到院子中央的香炉十分熟悉,这才想起来,这儿是青云观,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只是,她如何会突然从云州的行宫来到远在青州的青云观呢?   正疑惑不解时,她转身看到那香炉旁边摆放着一口黑色的八角棺椁,而棺材前面跪着一个瘦弱的道姑,她被讨伐的人群围在中间,脸上因抓扯留下不少伤痕,头发也有些缭乱了,她跪在那,头低得很低,双眼含泪不停的道:“师父,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南昭的心也跟随着这观庙的场景,感到天寒地冻。   她走过去,站在那道姑身前,告诉她:“你从未有过对不起,从未有过……”   她知道,那时的她多害怕,多绝望,所以她想伸手去拉道姑的手,可是却摸不到她。   “我……”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发现观庙的另一头,一个身披黑色披风,一身鬼气的男子正看着她,她刚想开口,那人已微笑喊出她的名字道:“南昭,这是我们初遇之地,你还记得吗?”   这里,她就算死,喝下孟婆汤,也必然忘不掉。   只是,她为何会来到第一次与周仰相遇之地呢?   一想起这个,她突然想到周仰的尸体还躺在云州的行宫之中,他死了,那么眼前的……   周仰对她说:“九哥要离开了,这一生,我似乎经历了太多,不过,后来那段日子,九哥记忆能记起得越来越少,许多事情,都是模糊的画面,唯一能记住的,便是这儿。”   南昭听后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梦,更是周仰死后灵魂的念力,将她带到了青云观。   那天,她在这,被同门插了十二根封骨针。   那天,她在棺前发的誓言,伴随她走了这么远!   那天,南昭决心要掌握手中的灵花之力,她在此重生。   那天,她九死一生,被世人踩在血土里,也是那天,那个明媚的公子出手相救……   这是他们初遇之地,也是周仰魂留之余,唯一深记的地方。   他生前,她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许多话,知道他要走了,南昭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道:“九哥,对不起,南昭以为九哥变了,其实是南昭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九哥,只以为九哥被私欲蒙蔽了双眼,九哥对不起……”   周仰看着她哭成泪人,眼中也满是心疼,他说:“傻丫头,九哥从未怪过你,九哥也曾想,若能就这般活下去那该多好呀!”   可是他不能,他的命,从一出生就不属于他,他想挣破这宿命为他定下的牢笼,所以他听信凤祥之言,挖了南昭的灵花,以为这般,便可以解开那灵花印的诅咒。 第316章 终章(8)   为了解开那道从一出生就暗藏在他身体里的诅咒,他让自己变成一个魔鬼,他深知自己对于南昭是多么重要,更明白行下这些事之后,无疑是将南昭打入深渊,可是他却因明月的威胁,不能告诉她分毫,他眼睁睁看着她挣扎着,对他失望透顶,更怀揣着恨意!   但他从未担心过南昭会在这过程中倒下,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怀疑!   “南昭,若有来生,能让我先遇到你吗?”周仰问她。   南昭在梦中流泪,用力点了点头,虽然明知一切都不可改,但她却像个孩子一样请求道:“九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对方站在雪地里难受的朝远方看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再张嘴,周围突然变得闹哄哄地,她再听不见他说什么,她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远了,所以往前靠近,但却发现,雪地中孤零零的周仰越来越远。   “九哥——”   她用力朝前面奔跑,想抓住远去的周仰,但是却抓了一手空。   然后,她就感觉额头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有个男人说:“醒。”   她才睁开了眼,发现点她的人是吕东来,这家伙身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虽还是他常穿的灰蓝色,不过相比他从前朴素的衣着,这一身犹如佛戴金装。   道者若是穿上庄重的法衣,一定意味着很行十分重要之事,而吕东来换上这一身法袍,更说明他对即将要发生之事,多么重视,前所未有。   “小道士,我看到九哥了,他……”南昭目光朝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靠在偏殿的柱子上,许是她两日都未合眼了,从正殿出来,竟在此睡着了!   吕东来像看到了她的梦境一般,皱眉道:“周仰已不在了!”   “什么声音?”她从地上站起来,外面传来‘轰轰轰’地声音,正是她刚才睡梦中也听到的嘈杂声。   不仅如此,正殿那边,镇尸的术士们咒念声也变大了,似应对的,便是那嘈杂的声音。   吕东来回答:“棺材移动的声音!”   “谁在移动棺材?”南昭脸色大变,下意识的与小道士出了偏殿,朝正殿那边走去。   此刻,夜已深,偏殿外,火把一排排将外面宽敞的殿院给昭得通亮,每一只火把,便是一个羽林卫,粗略看去,大概有七八百人,他们各个身戴武器,严正以待。   南昭穿过这些羽林卫,推开高大的殿门进入展月殿正殿之中,里面的场面比她白天进来时混乱多了,那些术士们全都起身了手里拿着各自的法器,对着中间那口棺材施法,而那口原本该停放在殿中央的帝王棺,此刻像活了一般,在不停的挪动着位置,刚才她听到的‘轰轰‘声,便是棺材底在地面上摩擦出来的声音。   帝王棺活了,除了诡异响动,不难察觉到那控制着帝王棺的力量之强大,众术士齐力施法控制,都不能完全压制,就在南昭与吕东来进来时,那棺材更向旁边撞了一下,十来个术士被那力量牵扯,摔倒在了地上,怕前功尽弃,这些术士又立即爬起来继续施法,南昭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忙问吕东来道:“九哥临死前说,我亲手杀死他之后,便可结束这一切,为何此刻会如此?”   吕东来回答:“因为菩提舍利!”   “菩提舍利?”   他点头,“菩提塔正好在仙子山的对立面,那菩提舍利数百年来存放在塔中央便是为了压制仙子山中,闻晔神像的念力,周仰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私自从你那取走菩提舍利封存在国公府的藏书楼之中,还专门布下结界,但是昨晚结界已破,菩提舍利被盗走,那舍利在周仰手中,是压制闻晔力量的法宝,而到了闻晔手中,她有黑焰法杖,菩提舍利便能为她所用。”   很显然,周仰在得知菩提舍利被盗之后,就知道一切都阻止不了了!   “他天真的以为,由你亲自动手便可阻止闻晔用他的身体复活,但其实那时就已晚了!”   就算南昭亲自动手了结了周仰的性命,也于事无补。   此刻看着那欲要挣破术士们控制的帝王棺已离地面有一尺的距离,术士们大惊失色,无不因为全力施法而一脸通红,满脸大汗。   “可有何法能阻止她复活?”南昭问吕东来。   对方无奈的摇摇头,“即便众术士倾力相抗,也不过延缓一些时间而已!”   “公子寐呢?”她目光在混乱的大殿之中搜寻了一番,始终不见公子寐身影,想到昨夜公子寐追明月的魂灵去时,便无了踪影。   吕东来一听到她问起这个人,神色更是有变,他说:“贫道一直很疑惑一件事。”   “何事?”   “周仰的灵花印是诅咒,公子寐应早就知晓,但他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说今日之境地,看似他有在其中尽过力,却又有许多说不通之处,比如,他引自己的玉力为你轮回现世,更帮你度过两次生死劫,你好不容易成为了灵女,能掌控手中的灵花了,他却眼睁睁看你被明月挖了灵花,再有,在大雁山中,他毁了闻晔的肉身,更是加速了周仰的死亡,昨晚明月还未断气时,他本该有能力保住明月的……”   南昭早已疲乏去猜测公子寐的心思,因为她始终猜不透,但听吕东来将这些说出来,虽都是一些猜想,但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公子寐明明为此准备了数百年,怎么会将闻晔真正的肉身算错?   除非,这一切,都是他想看到的。   包括周仰的死,以及南昭的灵花。   可是,一个周仰的生死与他不重要,南昭的灵花却是他耗费了数百年才养大的,他怎会眼睁睁看她又失去?   说到这个,南昭立即抬起右手对吕东来说:“我在古钟楼与青云子的事你听说了吧,我得到了他一粒灵花之魄,那魄……”她吃惊的望着自己的手,那原本缺失了一块,有着狰狞伤疤的右手掌不知何时,已愈合起来,这般看,竟一丝也看不出曾经受过那般重的伤!   “我的手!小道士!”   吕东来自然也看到了,他更加确认道:“看来,这一切确实是公子寐想看到的局面。”   “我不能引灵花之力,对他的苍生大义有什么好处?”南昭却想不明白。   “也许,是我们误解了引玉人呢?”吕东来深意道。   “你是指?”   吕东来反问她:“他眼中若真的看重苍生正道,又何故在数百年前,引得闻晔为他入了魔,坏了心,从而生灵涂炭?”   无论怎么说,闻晔爱他,恨他,皆是因他那时给了闻晔无望的念想,这些南昭也在闻晔的执念中看得清清楚楚。   而此时,南昭突然想起曾经的一幕,沈如故对她说:“此命从未善待过我,我又为何要认它?” 第317章 终章(9)   “轰……”地巨大一声,殿内前方,那足有千金的帝王棺身上的力量突然加大,将数名术士震飞,那些术士有的继续爬起来施法,有的撞在柱子上,或地上,口吐鲜血,再不能起来。   吕东来见状,立即飞身到最前面,挡在众术士身前,指间瞬间已结出数张灵符朝帝王棺的四角六面飞去,那邪乎的棺材这才被定格在了原地,不再动弹。   刚才混乱的大殿内,除了粗重的喘息声,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而存在此中的所有人并不敢松懈,他们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那口棺材,更能够感受到那存在于棺材中,暂时被压制的力量正在蓄力,随时都可能破棺而出。   “灵善公主,不好了!”寻龙突然冲进大殿,打破了前一刻诡异的静。   南昭心知已有不好之事发生,忙问:“何事?”   “曹将军派人来报,生死门外数十里处,有大量骨吱正在朝云州而来,他已带兵前去,一并去的还有正道营众术士。”   行宫中的是以青阳子为首的五十名术士,剩下在正道营以白眉为主心的还有一百一十六人。   南昭回头望了一眼那口帝王棺,骨吱是由闻晔的黑焰法杖借用灵花之力用活人变化而来,闻晔复活,紧随而来的则是生死门外的骨吱大军。   骨吱何等凶残,刀枪不入,只能用火烧,且此次的骨吱数量远超过上次在大雁山中,形势十分危急,吕东来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步从前方过来,将自己背上的乾坤法剑取下来递给南昭道:“去吧,这儿有我!”   南昭眸波闪动,但对上小道士那清亮的俊眸时,逐渐坚定起来。   她点头,接过小道士的乾坤法剑,便大步跨出了殿。   不久,与寻龙等羽林卫策马出行宫的南昭,已换上一身周仰死前为她亲自定制的金丝甲。   烈阳当空,金色的轻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光,红色的披风在风中飘荡,她头上未带战盔,一头青丝高绾,额前细发遮不住她眉目灵秀却多了坚毅的面颊。   战马奔驰,原本因城外危急到来的城中百姓正在慌乱逃窜,许多人都赶着往天都方向逃命,而通往云州正东方的生死门,是地狱之门,都避之不及,突见这队装备精湛的羽林卫极速朝东城门而去,无不停下来观望,有人发现领头的人是一个女子,在人群里的喊道:“是灵女南昭!”   于是,人们暂时停止了逃奔,他们聚集在她必经之路,用尊敬又充满了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目送她远去。   南昭为这一路来所遇之景心中起伏不定,她还记从前周仰寻到她时,初向他展露自己的宏图野心,她一口拒绝,那时她还是只是一个一心求着偏安独活的小道姑,她不懂周仰口中的黎民天下,更不懂他经历过重重磨难后,那眸间始终留存的温暖,以至后来,她入正道营为统帅,也只是为周仰得天下。而此刻,她披上战甲,却不再是为了周仰或者九哥,他们死了,她却成为了他们,心存执念,即便是孤身一人,身入地狱之境,也无所畏惧!   不久,云州古老的城池,成为了她身后伟岸的背景。   生死门中,那片曾经藏身了无数先烈的沙场中,数以万计骨吱压境,云州军一个时辰前以火攻本将骨吱阻隔在仙子山以东的山谷之中,可谁曾想,地底下突然破土而出许多骷髅兵,将云州军打得措手不及,许多将士在此牺牲,她带着寻龙到时,便看到无数战士负伤、伤口惨状,最令人痛心的是那些尸体倒下之后,再重新站起来后,便成为了另一幅模样。   “怎会如此?”寻龙也跟着她见过不少大场面了,见到这诡异的画面也慌乱起来。   南昭的灵眼可以看见,一股强大的邪气从生死门的仙子山中弥漫,直指着云州城的方向,这邪气之强大,前所未有。   “那是源自于闻晔黑焰杖的力量,可以令亡者复活,从而变成我们新的敌人!”   “灵祭开,万邪归来!”   九重山中,她初闻此语时,并不知是何情何景,看到那些昔日熟悉亲厚的战友们的血肉之躯倒下后,被沾染上邪恶之气又僵硬地爬起来,以撕咬为武,甚至,连火烧也不能逼退他们,直到他们被烧成灰烬前一刻,也还在屠杀活人。   越来越多人倒下,便越来越多敌人!   有将军当即与兵马大将军请命撤退!   他们已经损兵折将万人,为了不让更多的活人变成即将来屠杀他们的敌人,此刻唯有撤退才可保存实力!   “退?退到哪儿去?云州城内?城墙虽高,又能抵御多久?”   “我云州军各个皆勇者,自守云州城数代,从无有过撤退的先例!”   主张退者愤道:“退非逃,若不退,不出几个时辰,我云州数万大军必然在此覆灭!”   “简直危言耸听!”反对的将士恨起胆小,还道:“有正道营的术士必然能为我们引出一条必胜路!”   “可笑!那些术士如今都自身难保,早是回天乏术,如何为我们杀出必胜路?”   说得不错,白眉道长等人的身影在这些亡者军之中,他们手中的法器对这些亡者虽有伤害,可是敌不寡众,根本就没有能力扭转局面,形势危机,正在曹大将军犹豫不决,亡人军扑上来,连杀他周围数士兵,他们手中的武器削断了这些起死回生的亡人手脚,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进。   “保护大将军……”说话的是曹良的副将,可惜他才喊出口,就被突然袭上来的一只骨吱咬断了脖子,鲜血如注。   曹良心中悲愤,持长刀与那只骨吱搏杀,他本是武功高强之人,平素军中摔练,人称曹比十,是说他一人能敌十人,真正的沙场悍将,可是这只骨吱也并非初阶骨吱,它体型要比初阶的高大许多,身体上散发的那股黑色的气也十分浓厚,该是骨吱中阶品很高的,竟能敏捷躲避曹良的大刀,曹良数翻攻击之后并不能伤到他,还被他连咬死几个上来围剿的士兵,这般,曹良阵脚自乱,手中刀失了章法,便被那狡猾的骨吱寻到机会,它猛然扑过来,用那奇怪诡异的声音发出嘲笑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匹黑色战马突破周围混乱的战局过来,在马上一把俯身挥剑向压在曹良身上的骨吱。   “嗤——”骨吱身冒出被法剑炙伤的烟,嘴里更发出愤怒的低沉叫声,张嘴望向骑马人。   南昭调转马头,回眸间,一身精致的轻甲及脸上明净坚毅的神情,成为了这生死之地的独特的景色。   她有许多称为,正道营统帅、灵善公主、镇国公主。   这里的将士们却并不这样叫她,她与他们自来以名字相称,将他们看作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于是,久而久之,这里的人尊敬她,便由衷地唤她的名字。   “灵女南昭!”   曹良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被身边的将士扶起来,正好看到过来救下他之人是南昭,眸中出现喜色。   正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她没有从前那逆天的灵花之力,可是她身上有一种无谓的勇者之气,这对于在绝境中的战士们实在太重要了,仿佛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战局还在激烈的进行,南昭来不及与他们说什么,她掩护曹良退到一处较为安全之地后,就立刻带人奔赴前方去与白眉道长他们会合并肩作战。   此时,白眉等人已战许久,体力各项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见她到来,也十分开心,不过这种开心并未持续多久,就被越来越严峻的局势给打破了!   越来越多的战士倒下,越来越多的亡人站了起来,白眉告诉她:“南昭,以我等这区区之力,根本无法抵御这只入侵的亡者之军,能挽救云州城的唯有公子寐!”   公子寐!   南昭挥剑砍向那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亡人,她不知道公子寐在何处,她只知道,手里挥剑的动作不能停,不然她或她在意的这些兄弟便会倒下去,她那原本崭新干净的战甲都染上了鲜血和破败之气,碎发混着汗血黏在额前、脸颊。   也正在此刻,一个娇小而敏捷的灵体乘着鬼气飞过来,它脸上挂着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那双绿色幽瞳却充满了贪婪与杀戮。   “娘亲,今天终于可以吃你的肉了!”鬼娃开心的说。   南昭转身看去,她脚下倒着无数残肢碎体不能伤到她,而眼前这只鬼娃才是这地狱的阎罗王!   它的怨力本就可以唤醒亡者枯骨,而伴随着闻晔复活、黑焰法杖及菩提舍利的加持,使这黑暗的力量笼罩着整个生死门,难怪当初公子寐说这鬼娃至关重要。   若是能灭掉这只鬼娃,便能为幸存的、还在为云州城战斗的将士们一口喘息的机会吧?   虽然她深知鬼娃厉害,即便是她曾手握灵花之力也奈何它不得,但此刻已没有别的办法了,南昭紧握小道士的乾坤法剑,全力朝鬼娃砍去。   鬼娃始终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等到她靠近时,伸手以自己强大的鬼力将南昭控在半空中。   果然,南昭能砍杀亡者,却在厉害的鬼娃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甚至此刻动弹不得。   “啊——”她不甘于此,她大叫挣扎着。   鬼娃开心的笑道:“娘亲,你注定入我口,哈哈哈!”   说完它鬼手往后搜,南昭手里的乾坤法剑落到了地上,她也被吸到了鬼娃身边,双手不能控。   鬼娃飘在她面前,用鼻子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做出吞咽的动作说:“真香!”   “昭妹——”远处的寻龙寻虎见状,立即奔赴过来救她。   “别过来!”她艰难的劝阻道,声音听上去仿佛一只大手卡在她喉咙上,嘶哑无力。   可是寻龙寻虎根本就不听,他们主子死前曾有过嘱托,若有一日他不在,他们必将如从前一样,用生命的保护南昭。   此刻南昭性命不保,他们怎可能不救,所以明知是以卵击石,任旧冲了上来,这可惹毛了鬼娃,它脸上那怪笑猛然一变,张嘴朝二人的方向吼叫了一声,二人便被那鬼气给震飞出去数米远,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在这沙场之中,不出片刻,便会被王者军撕成碎片!   南昭也在这过程中拼尽全力,可是熟悉的无力和绝望感却帮不了她任何。   天被这腐败的黑气覆盖,双眼因战友们的鲜血而浑浊不清。   “你是谁?”她似听到有谁在耳边轻声问起。   她看到自己正躺在河滩上虚弱无力,而身旁坐着一位白衣的男子,与她的落魄潦倒相比,他仿佛身处在另个空间,周围再没有那嘈杂混乱满是绝望的厮杀声,有的是日暮、斜阳,虫鱼鸟叫声。   他又问了她一遍:“你是谁?”   她从绝望中用力抬起头,吃力的回答道:“灵女南昭!” 第318章 终章(10)   当‘灵女南昭’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她手心里突然迸发一股强大的力量环绕在鬼娃身上,鬼娃并未有防备,等它发现这股力量来势汹汹想要逃离时,南昭原本闭上的双眼一睁,她双手抱住鬼娃的头,使那股力量紧紧缠绕着鬼娃。   她看到鬼娃的怨念,看到这可以撼动整个生死门的灵物如何在黑暗中沉睡,以及那些死在它手中的生灵,它们的执念都随着那力量一并,进入了南昭的手心。   周围正在厮杀的将士们发现,眼前这些亡者兵突然就失去了使他们复苏的力量,颓然倒地。   接着,他们都被那道奇异而刺眼的光吸引,亲眼看见那厉害的鬼娃发光的灵身,慢慢在南昭手中扭曲、消散如烟!   “灵女灭了鬼娃!”有术士大喜道。   这便是为何那些亡者兵突然倒地的原因所在!   鬼娃消失在了自己手中!   南昭半跪在地上,惊异地望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那手掌中并没有灵花,可却在刚才将鬼娃灭掉了,且她此刻还能感觉到,属于鬼娃的某种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涌动。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寐吗?   可是刚才她并未感觉到公子寐以她的身体在引玉,那仿佛是来自源自她身体本身的力量……   “南昭!”白眉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她抬头看去,虽然那些被鬼娃之力复苏的王者兵都倒下了,可是云州军以及正道营都死伤惨重,地上满是战死将士的尸体,血流成河。   不仅如此,亡者兵是倒下了,可是那只能用火攻的骨吱大军还有数以千计,它们的杀伤力远在亡者军之上,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士兵、有能斩杀骨吱的法器,根本不足以伤它们分毫,所以这场战争并未因她灭了鬼娃而胜利。   为避免无谓的牺牲,曹将军下令云州军往后撤,并用火攻将所有骨吱阻隔在战壕的正前方。   骨吱怎甘心被火困住,它们等待着那些火燃尽、熄灭,那时,云州军再无可以阻挡他们的能力时,这生死门、这云州城,甚至这天下,也都将是他们的。   “公主!”身上已有负伤的寻虎朝南昭一瘸一拐地跑来,他取下背在身上的一个包袱,她不知寻虎是要取什么密门法器出来,却不想竟拿出的是一面雕刻着龙纹的古镜。   南昭面色一惊,是昙镜!   自她当日被海纳暗算,九死一生后,便再不知昙镜之下落,而寻虎是随身携带着,他们先前谁都不知。   “此镜曾由主子保管,他死前曾专门嘱托属下,寻适当时机将此镜交由公主!”   昙镜一直在周仰手中她并不吃惊,但她吃惊的是周仰死前的这则嘱托。   寻适当的时机……   并非是他死后便立即将昙镜交给她,正如此刻,寻虎亲眼见到她亲手灭了鬼娃之后,才将此镜拿出。   其实,在这之前,寻虎也并不明白周仰死前这交代的特别意义,他不懂,何为适当之机,但他做事谨慎细微,更深信主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然有其深意,所以才一直都在认真的等待那个适当时机。   此镜虽算得上是个宝贝,可却并非所有人都能从中得到好处,当南昭只是区区凡胎肉身时,就算拿到这面古镜也毫无作用。他知道镜子中住着一条厉害的龙,他选择此刻将古镜交给南昭,是他相信,她此刻已并非区区凡胎了!   南昭接过昙镜,捧在手中,心中十分不确定,她根本不知自己身体里是否还拥有那非凡之力,是白眉道长靠近来鼓励她道:“其实,冥冥之中早就有定数了!”   她不愿再看到更多的兄弟战友们死在骨吱口下,于是立即闭目凝神,对镜子呐喊道:“昙,出世吧!”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呼唤那条传闻中的魔龙,于是周围的厮杀声被掩埋在了尘烟之中,她的声音清亮且有力,像漂浮在天际的弥音,回荡到了很远的山谷之中。   刹那间,仿佛所有都停止了下来,风也一样。   可是时间却一样在流逝着,战场里战士们的鲜血与汗水被烈日烘干。   南昭捧着那面昙镜等待了片刻,脸上那坚定的神情渐渐失去,她自己也开始怀疑,根本就再不可能唤出那条魔龙来了!   也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失败时,突然听到一道充满力量的龙啸声。   那声音不似雷当空劈下震耳欲聋,也不似屋檐下落下的雨,就近在眼前,它悠远、漫长……   那是从另个世界里传来的声音,是沉睡了许久,听到来自于灵女的呼唤,猛然觉醒的魔龙所发出来的长啸声。   “轰轰轰——”紧接着,周围地面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条早已生出龙足的昙龙突然从镜子中飞腾出来,卷起这生死门上空的层层瘴气,风卷残云。   南昭看到昙龙早已不似曾经那蛇身模样,也是一惊,她知此龙魔性很强,当初也是被她夺了龙晶才肯臣服在她灵花之下,如今她不见得有灵花,昙龙也今非昔比,自己这唤醒的到底是敌是友尚不可知,只听到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仰头望着昙龙在天空中翱翔的一圈,那身上属于龙的灵气沸腾着,紧接着,就扭转龙头,直朝她这边飞回来。   南昭吞了吞口水,但却未被昙龙强大的龙气给吓得躲避,她直直地站在原地,而昙龙不久便飞落在她眼前,像从前一样,将它那对于人类来说十分庞大的龙头埋向南昭身前。   见此,南昭的眸眼里才多了镇定和自信,昙龙依旧臣服于她,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她当即伸手去抚摸昙龙那覆满坚硬龙甲的头,以命令的语气道:“我以灵女之身,命你焚烧所有骨吱——”   昙龙听后,龙眼竟眨了一下,然后便转身飞回了属于它的天空中,很快就盘旋在骨吱大军的上空,它先是翻腾了几下,随即咆哮一声,张开笼嘴,龙焰从它口中迸发出来,将骨吱大军所在之地烧成火海。   南昭以及身后所有人都激动地看着这一幕,她希望那炙热的火烧得更猛烈些吧,烧尽这天地间,每一种邪恶。   生死门中这场大火,从天明烧到天黑,又从天黑烧到天明!   南昭与各负战伤的兄弟们,从灰烬中走出来,她得到的不止是这场本会毁灭人类文明的战争的胜利,还有所有人的尊敬。   与此同时,行宫那边却许久都未传来消息了,南昭来不及收拾残局,便骑着战马朝云州城的方向而去。   进了城门,一切如旧,城门的守城兵,街上有欢迎她胜战回归的百姓,她就这般尘土飞扬的穿过半个城池,直奔行宫。   行宫大门外也一样,严密的羽林卫守护着,只是,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他们小心翼翼地给她行礼,为她牵马。   她没有问为何,因为进门那时,她就看到了行宫上空那道冲天的魔气!   她带着那队从战场上下来的羽林卫,急步穿梭在行宫之中,前方有位公公站在她必经之路等候多时,见她走近了,巧笑道:“恭贺镇国公主在生死门大获全胜,皇上特地遣老奴在此恭迎公主,并请公主去议事大殿觐见。”   南昭面色怔了一下,随即眸光一冷,回答:“带路!” 第319章 终章(11) 议事大殿,朱红色的殿门从里缓缓打开,伴着一阵沉重的声音。 南昭在殿门外停步,清晨的阳光将她的身影印在大理石地面上,那位带路的公公微弓着背,殷勤地请她进去。 迈步进入殿中,本是炎夏,外面的空气已带着热度,可跨入殿门之后,却瞬间感觉冷了许多,寒气从脚底升起。 放眼望去,莫大的议事大殿内,两边各自整齐的坐着十六位州官,这些州官她大多都认识,此时也各个都身穿庄重的青蓝色朝服,八人一排,相对跪坐。 而在这些州官前方,议事大殿正中的龙椅上,也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金丝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他没有天子那威仪严肃的姿态,身体侧靠在龙椅上,将英俊又苍白的脸仰起,带着藐视的神态望着手中的一块玉石打量,闻见殿外有人进入,他冷峻的眸子轻轻一抬,那目光带着寒意,令人望而生畏。 南昭站在殿门前,与他对望了一眼,两日前的深夜,也是在这里,她亲手将一把匕首刺进那人的身体,鲜血流了一地,他死时的脸便与此时看到的一样苍白。 她还发现,这殿中所坐的所有州官都一动不动的坐着,脸上皆都挂着诡异的笑容,连她进来都没有任何改变,仿佛雕像石人一般。 她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正上方,龙椅上的那人个! “瞧瞧,是我们刚刚在生死门中立了战功的镇国公主回来了!”周仰的声音那般熟悉,但那语调,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南昭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道:“吕东来还有镇国公他们人在何处?” 她前日奔赴城外时,吕东来与他师叔及术士数十人在此镇棺,为何一回来,材棺里的尸坐在龙椅上,吕东来他们却不见了踪影? ‘周仰’做出一副思考状,片刻后回答:“他们啊此刻还性命无碍,不过保不住之后会如何了!” “你欲做什么?闻晔!” 对方转头过来,微笑着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南昭,我可是你九哥呢,你莫要认错人了!” “怎么?”南昭冷声问道:“难不成你从这副肉身中复活后,还真想假冒我九哥称皇称帝吗?” 简直是可笑! “不可以吗?”闻晔轻笑道:“以我今日之力,这天下唾手可得,与其毁了它,还不如将它握在手心里把玩——”他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那颗玉石,突然起身狂妄的道:“不管是人还是那山中的精怪,修仙得道也不过是为求这般,还得去遵守那些无聊的三界法规,我现在就有不老不死之躯,我若坐拥这天下,规则我由来定,岂不是更好?” 闻晔上辈子被仇恨驱使着,只想将一切都毁于黑暗之中,而这被封印的三百年中,她似乎也有了新的觉悟,她不止要复仇,还要掌管人间,这不仅仅是称帝,她要创建自己的法规! 南昭只觉她年纪数百岁了,却如此天真。 “坐拥这天下?你的骨吱大军与鬼娃全都被我所灭,你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凭什么坐拥天下,与天斗?” 闻晔像被戳重了痛处,她猛然起身,朝着殿下挥起宽大的龙袍袖子,厉声道:“你说我凭什么?” 她袖中一股强大的魔气飞出来,殿下跪坐最近的两名州官沾染到那魔气,顷刻间便被夺去了身上所有活人气,脸色发黑地倒了下去。 南昭大惊! 闻晔所拥有的黑暗力量实在太强大,突然后悔起自己激怒了她! “闻晔!你所有的仇恨都源自于我,与这些无辜之人有何干系?” 对方一听她突然改了语气,自然知道她又犯了心慈的毛病,她得逞一笑道:“小昭啊小昭,你怕吗?怕更多人因你而死?” 南昭紧咬着嘴唇不回答。 “那你求我呀,求我——”他又坐回龙椅上,一副十分享受的姿态说:“只要你求我,九哥自然会有求必应。” 南昭目光中带着恨意,切齿道:“别学我九哥说话,你就算再投胎十次,你也不可能与他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闻晔听到此话,张嘴大笑起来,提醒她道:“投胎十次?你难道还不知道,他能有今生这条带着天子之命的一世,也皆是我所赐?” 说到这里了,她也不妨回忆了一番道:“数百年前我便发誓,一定要让你也尝尝我曾受的所有痛苦,怎么样?被最亲近最信任之人推向深渊,在绝望中苟延残喘是什么滋味儿呢?小昭?”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她不甘的说:“你今生所受的这些磨难,与我被尘封的数百年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说完,她张开双臂,仰头闭上双目,深呼吸了一口,那本该是重见天日的享受中,带着一种扭曲的阴暗。 她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再看向南昭若有所思的道:“听闻,你亲手杀了鬼娃,还唤出了昙龙!可是,你早就没有灵花了……” “一定是他帮了你!”闻晔十分肯定的说:“他连你这么个废人都放不下吗?真是可笑!” “你觉得可笑吗,可我却觉得你可悲!”南昭发自内心的说:“三百年了,你为了报复那个你曾深爱的男子,惹得多少生灵涂炭,即便自己被封印了三百年,你都还在你滔天的恨中不可自拔!不管是活了多久,又死了多久,你总是逃不出他的影子,你说,你可不可悲?” 闻晔冷笑,“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说我可悲,唯独你不行!” “你笑我逃不出他的影子,那么你呢,你又何曾逃出过他的影子?灵女?呵?他花了那么多力气,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你皆是废人一个!又有何用?” 闻晔倚在龙椅上,目光看向殿外的远方,自言道:“我一直想亲口问他一句话……” 她做了如此多,都在向他证明,他当初对她做的事错了,他要助灵女一臂之力,她就将灵女毁了,他要心系正道,她便毁了这正道,她可以凌驾在一切,甚至他引玉人之上,她就等着这一天,亲口问他那一句。 只是,此刻又闻南昭在生死门干了件大事,她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烈,她恨,恨他即便她已坐在这九五之尊的帝王座上了,他为何还躲在暗处不敢来见她? “小昭!”她切齿道:“你不是很关心那小道士还有你师叔他们的下落吗?那么,我们来做笔买卖吧!” 南昭知道她必然没安好心,但担心吕东来他们的安慰,还是问道:“什么买卖?” 闻晔挥了挥袖子,殿外便木讷的走出十余个手捧托盘的婢女,她们依次走到南昭面前停下,南昭低头去看她们托盘,里面各有三个碗,碗中装着水。 “这里面水,还有种叫做断肠水的水,水没有毒,但那断肠水凡人喝一口,便肝肠寸断,这儿一共有三十碗,一共十五碗断肠水,不管是水还是毒,你喝一碗,我便留两人性命!怎样?这买卖还算值吧?” 毕竟,她本可以全都杀死,却还给他们留了活命的机会。 南昭却说:“你说的话,我才不信!” 她深知,闻晔是要用此来折磨羞辱她,并逼公子寐现身。 闻晔瞧她不肯乖乖听话,当即就一挥袖子,殿下跪坐的其余州官皆被夺去了性命,面色发黑地倒了下去。 南昭愤怒的握着手里的乾坤剑,正要冲上去与她拼个你死我活时,殿外突然走进来数个人,南昭立即就认出了他们是谁,张口喊道:“小道士……师叔……” 可是吕东来和青阳子压根就看不见她似的,直径从她身边走过去,穿过大殿里那些州官的尸体,像奴仆一样,跪在了闻晔脚下。 闻晔阴冷一笑,再问她:“小昭,你是喝还是不喝?” 第320章 大结局 南昭知道,只要她一挥手,她师叔以及其他术士皆会瞬间丧命。 而她就算喝了,闻晔也不见得会放他们一条活路,她想持剑而上,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看到吕东来那神志涣散的模样,还是放弃了打算。 她毅然端起最近的那杯水,一口喝下,用袖子擦了嘴角,等待了片刻,没有异样,运气很好,这杯是水。 她看向前方的闻晔,对方微微一笑,遵守承诺地挥了挥袖子,旁边两位术士的双眸突然有了神采,如梦初醒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看到周仰站在龙椅前那威仪的模样,立即就要以法相对,被闻晔怒目以视,“滚!” “陈道长!”南昭怕他们做出以卵击石之举,开口喊道。 二人被闻晔强大的魔气震慑连退数步后,立即退到南昭身后。 闻晔道:“继续吧,我们来看看,你有多少好运可以用!” 南昭神情冷淡,心却在砰砰直跳,她朝前走了几步,在其他托盘里,拿起了一杯水仰头喝下。 闻晔挑眉看她,见她这次依旧挑到的是水,挥了挥手道:“继续!” 又是两个术士被唤醒,他们通通都站到了南昭身后,这时也大概知道,南昭在与那殿中的‘周仰’做着交易。 第三次,南昭还是选到了水,这回,闻晔将镇国公放了,马司封因为年岁过高,一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几乎瘫坐在了地上,看着满殿的州官尸体,他悲痛十分,对那殿上的闻晔说:“早知仰儿此身是为你所备,老夫宁愿他在二十年前就被先帝赐死了!” 闻晔根本不理会她,目光瞄着南昭道:“继续吧!” 这已是第四次了,水和毒药是各一半,她知道,自己全凭运气不能可没一回都那么好运,所以越发紧张。 但再怎么紧张,她端起水杯一饮而下的动作却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辈下肚,她很快就感觉腹部穿心的痛,若不是旁边有两个术士及时扶住她,她便坐下去了! 闻晔冷笑,“小昭,这断肠水的滋味儿好受吗?” 说完,她又自问自答道:“自然不好受,而我!曾受此苦折磨数百年,你大可嘲笑于我,即便过了这数百年,依旧逃不了他所给我阴影,那我倒想问问你,这般蚀骨腐魂之痛,如何能逃?” 说话的明明是属于周仰英俊的面孔,但那一悲、一笑、一癫狂却参杂了着数百年前属于一个女子的痴想。 她倚在龙椅上,手背轻托着侧额道:“你我之间,他恨我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对你,他怜你善良勇敢,纯单如初——”她含泪的眸子微微上看,泪落眼角,苦笑问:“那他可还记得,初遇我时,我也曾天真善良?” 是谁,将她变成如此? 又是谁,赐她极乐世界,又亲手为她筑起地狱的围墙? 南昭如何也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深恶痛绝的闻晔所经历的那些痛苦而感染,那一刹那,她好像通通明白了闻晔何以要如此为的原因,但刹那过后,她口角溢出染黑的血,痛苦回答:“也许他夺走了你曾有过的天真善良,但这并非是你用来滥杀无辜的理由!” 说完,她又端起身前一杯水,一饮而下。 这杯依然是毒水,但是却未夺去她的性命,闻晔此时才发现一件事,恍然大悟道:“原来灵女手中花可摘,灵魄却不可夺!” 这也是为何,她可这么快就恢复,还能唤出昙龙,灭魂鬼娃的原因。 不过,闻晔倒是说话算话,南昭喝一杯,她便放两人,那些她手中的术士被一个个唤醒,亲眼见南昭一杯杯将那些毒酒喝下去,命虽不绝,但毒水让她面色发全变了,比那死尸还要难看,黑色的血吐了又吐。 “南昭,别喝了,大不了我等与这魔头拼了!”青阳子悲愤道,他早已老泪纵横。 南昭微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她无力说那许多话,不过那眸间的坚决却说明了一切。 我南昭能力微薄,救不得苍生,救不得世人,但能救一人是一人,这是肝肠寸断的酒,依然是唤醒每一个正道之士的解药,她今日站在这宽敞的帝皇之殿中,不仅明白了属于闻晔的恨,更明白了自己要战胜的,不是大魔头闻晔、更不是这天下的邪魔歪道,而是自己心中的恨! 她从前不懂佛家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时才懂了,入地狱者并非救苦世之人,更是救这被恨所蒙蔽的心呀! 面前还有两杯水,南昭面前,还跪着一个人,是吕东来。 南昭已坐在地上,上半截身子靠在师叔青阳子已年迈的身体上,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下,是水……闻晔数过了,这一杯若是水,最后一杯,便是断肠水,冷讽道:“你真是好运,天上天都帮你!” 音落,她挥袖唤醒了吕东来。 小道士一睁眼,立即回头看向南昭,见她已被断肠之毒变了人样,心痛不已。 他方才虽被闻晔控制,但这殿中所发生之事,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他们为了压制从周仰身体里复活的闻晔,耗费了太多力量,此刻倒是能与这魔头拼个上下。 可是他此生就算生来道骨,却在闻晔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他真想问问他前世的那位仙人,这般无能的转世之身,何以救世? 南昭看到他向自己奔来,无力的眸子多了一丝泪光,她冲他微微一笑后,又尽力指了指婢女手中最后一个杯子。 她是让吕东来将那杯水递给她。 吕东来已十分难过她与闻晔这可笑的交易,此刻大声告诉她:“这殿中已无人需你喝毒水相救了!” 他自当她被毒坏了脑袋,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连闻晔也好奇地打量着她,享受着她被折磨的每时每刻……而南昭再次指了指那杯毒水,定要吕东来递给他。 吕东来气急,端过那杯毒水蹲下身来恕斥道:“你是灵女,火烧不死,是骄傲于此毒也要不了你的命吗?” 南昭用力撑起身体,接过他手中的杯,看向前方高高在上的闻晔,她将断肠水举在身前,声音颤抖的说:“至于这最后一杯,我要救一女子,我希望可救她出困她数百年的地狱,我希望她可以放下引她入魔的恨与执念,不管那人是否还记得她天真善良的样子,我只希望,她能想起属于自己的天真善良!” 此言一出,殿中众术士悲泣出声,他们都曾不服灵女小小年纪,与权贵结交,坐上正道营统帅之位,但如今真正令他们信服的,并非灵女手持的强大之力,而是那世人不可触及的爱与大义! 可这却触怒了殿前的闻晔,她转身挥袖,怒指着南昭这方骂道:“好个以己之身救苦救难呐?我最恨的便是你自以为是的善良,我闻晔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的今日,你都不配说这些话,是!这困我之地狱虽令我痛苦万分,但它却是令我清醒之所在,休要拿你那份愚蠢痴傻来救赎我,我闻晔——无需任何人之怜悯!” 她手掌张开,那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黑焰法杖便出现了,她法杖一挥,周围地颤殿倾,众人几乎站不稳,互相扶持着躲避头顶落下的碎砾残瓦。 有术士大喊道:“她早已被魔性吞了心魂,如何能救赎她?” “别多说了,快离开这里,大殿就要塌了!” 闻晔冷厉道:“想逃?顺我者昌,逆我者永不超生!” 她展臂以施法,夺命魔气袭来,吕东来立即向前施法阻挡,他的道法成功将那蚀骨的黑暗之力阻隔在前方。 众术士见状,不管那落下的碎瓦是否砸中自己,也纷纷合力向前抵抗。 闻晔冷笑:“就凭你们?自不量力!” 随着她法杖再一挥舞,术士们倾尽余力的抵抗便如这大殿一样,轰然崩塌。 远处可见,那曾是周仰登基受冠冕之礼的大殿在尘土中消失不见,远处被伤及的侍卫们四处逃散,那些术士也全都被压在了其中。 而在这残破的大殿废墟之中,只有一处安然无恙,那便是闻晔所在之处,她任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之椅上,一身黑色金丝龙袍,头冠高戴,身无半粒尘灰。 她仰着高傲的头颅,俯瞰这片自己造就的、属于他人的葬身之地许久,神情从最初的傲视渐渐变得寡淡孤独,她冷笑了三声,对着旁边无人之处道:“瞧见了吗,最后还是我赢了!” 闻晔声落半分,那废墟之中出现了别的声音,她挑眉看过去,见残砖断瓦之中,缓慢地站起来一个人,她不似闻晔能在大殿倾倒时不染一尘,一身的灰粉将她原本的面容遮了去,但她试图站直的狼狈身子却充满了一种闻晔从不曾有过的坚持,所以她看到这一幕时,立即起身,不可置疑的道:“为何你还不死?” “好呀,不死好呀,这世间若没了你,那该多无趣呀!” 闻晔站在龙椅前,眼见着一身灰土的南昭杵着那把属于小道士的乾坤法剑朝自己走来,她什么都未做,就这般看着那个她恨了数百年的小妹苟延残喘的样子,心中痛快得很。 南昭也不负她重望的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南昭迈上阶梯,到了龙椅前时,又是一口黑血吐在地上,身子也半跪在了闻晔的面前。 闻晔俯视着她,嘲讽道:“怎么?留着这最后一口气来替天行道吗?” 说完,她抬脚一踢,南昭被她踢翻在地。 “这具肉身,你就算再有力气,砍千刀万刀,亦不能伤我分毫,而你,终究要身埋于此!” 南昭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坚持着又重新爬起来,将手中的法剑拔出,朝闻晔身上挥去。 闻晔毫无躲闪的站着,对她连剑都握稳却想杀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动。 “嗤——” 可是,她没想到,那剑竟这般插进了周仰的身体,她感到皮开肉裂的痛!! “怎会如此?”她不解,捂着身体的伤口,退了几步。 不止于此,那些令她强大的力量也在逐渐脱离她的身体,回到那黑焰法杖中去,法杖落到地上,她立刻俯身去捡,却被南昭抢先一步。 “给我!”闻晔扑上来欲夺去,两个人缠打在地上,可是没过多久,闻晔就感觉不止是那些力量离开了她,就连她用的这具肉身也越发不听她使唤了,最后她只得无力的趴在地上,不甘怨恨的看着南昭。 而见到这般狼狈的闻晔,南昭并没有落井下石去讽刺她任何,她拖着也好不到哪儿去的残躯来到闻晔面前,抓起闻晔的手道:“你还不懂吗?你我之间,从无输赢,我便是你,你也曾是我啊!” 闻晔如雷轰顶,蹙眉喃喃自语说:“我是你,你是我……” 随即,她想起了什么恍然回头看着她说:“我与你本是孪生姐妹,同时出生,却各有不同宿命,呵呵。” 没多久,一道灵光从周仰的身体中飘出来,洒落在南昭手中的黑焰法杖上。 突然,那原本被魔气覆盖的黑焰法杖变了,变成一块发出绿光的玉石,漂浮在南昭的手中。 微风一吹,她身上的尘土散了些许,抬眼间,废墟之中,缓缓步来一位白袍公子。 他还在远处时,身影模糊,面容不清,他逐渐走近,眉目也清晰起来。 南昭自然认得他,但此刻她再没有从前见他时的种种不甘和纠葛,她释然地深望着他道:“方才被压在废墟之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是另一个女子,我姓张,名为青意,我张家有一块祖传的宝玉,玉属阴,其中蕴藏强大力量,可我作为张家人为掌玉,却被玉反噬了心智,食活人气入了魔,迷途终知返,但却没了回头路,于是,我抱着那块阴玉跳入炼玉炉之中,人玉俱焚……” 南昭所讲的梦只是前半段,后半段是由另一个人开启。 人引之宝玉分为阴玉及阳玉,阴玉由张家女子所掌,而阳玉则由姬家男子所掌,两家都为引玉人,世代联姻,在张青意那辈阳玉的掌玉人名叫姬寐生,他与张青意青梅竹马,后未能阻止她被阴玉反噬,却亲眼见她投身炼玉炉,从此,世间再无阴玉,张家绝后。 自古阴阳不可缺,他姬家的阳玉没有了阴玉的守护,也逐渐衰落,他所有族人都逐渐老去,姬家再无后辈所出,他成为了最后一个引玉人! 若要拯救引玉人两族,唯有让阴玉从新现世,所以他收集炼玉炉中的灰烬,引阳玉之力,为掌引玉人转世,那时,他还未能洞察这世间的许多奥妙之处,当发现掌阴玉者转世为一对孪生姐妹时才恍然大悟,张青意投身炼玉炉中后,早与玉共存,阴玉分善与恶,善若胜,他可改变张青意被恶反噬的结局,而若还是恶胜了,世间也再无引玉人。 所以人们只羡慕他拥有长生不老之躯,凌驾与万物之上的玉之力,却不知,这是属于阴阳两玉人的一场浩劫。 南昭在废墟之中,看到了那属于引玉人的浩劫,总算觉悟,她所历的三个生死劫,亲劫、情劫已过,而最后的苍生劫不止救世苍生,还有造就这生灵涂炭的闻晔! 她们是当初焚身于炼玉炉中张青意与阴玉的善与恶,善是她,恶也是她……所以她手持可度万灵的灵花之力,闻晔亦可掌控能摧毁万物的黑焰法杖! 姬寐生此刻已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自己的手,轻声道:“本公子等了千年,终于再见你,引玉人!” 南昭握住他的手时,姬寐生手中也出现了一块宝玉,此乃阳玉。 当阳玉与阴玉重逢时,属于阴阳两极的力量相互融合,发出巨大的光芒,飞过这片废墟之地,接着,便看到时光回转一般,那倾倒的殿柱重新立了起来,碎去的残瓦又恢复如整。 残殿重筑,殿内死去的逝者又生,这场浩劫中所有的黑暗,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随风而去! 数日后,一辆马车行在通往青州的官道上,吸引了不少沿途路过的百姓,他们皆都指着车顶上那躺着的银发道士笑谈道:“瞧那小道士真有趣儿,好好的马车不坐,偏生要坐在车顶上。” 道士先是不予理会,嘴里喊着一根青草望着蓝天惬意咬着腿脚,后来越来越多人指指点点后,他干脆翻了个身,拍了拍马车下方问道:“小灵女,那些凡人没见过世面,要不你也上来吹吹风,让他们看个够?” 车里坐着的女子一听,微微一笑,觉得有趣,转头对旁边盘腿坐着的白衣公子说:“如故,你等我会儿,我上去瞧瞧!” 白衣公子睁开眼睛不悦道:“我不叫如故!” 女子撇了撇嘴巴,任性道:“是你自己说的,愿为我如故!” 说罢,她凑上前来,在公子脸上亲了一口,便转身敏捷地跳上了马车顶上。 那银发道士瞧她这般上来,立刻捂住口鼻一副嫌弃的模样说:“你家公子身上的这股香味儿真能与万花楼里那些花姐身上的香粉味儿比个高下了!” 女子挑眉取笑道:“哟,小道士,原来你也曾去过万花楼?” “谁!谁去过那种地方了,贫道堂堂南仙山一悟真人关门弟子,怎会去那种烟花之地!” “没去过你怎知道?” “我……我听说的!” “听说?那你脸红什么?” “谁……谁脸红了?” “你!吕东来,脸红了!” “贫道没有!” “我都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