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太子冲喜后》 作者:橘生淮南兮 第1章 倒霉大小姐(捉虫)   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元京的春日是一年当中景致最好的时节。   京郊的恒安寺一向香火鼎盛,今日也如往常一般香客云集,只是不知为何接待指引的僧人却好像少了许多。   大雄宝殿往后,右侧回廊,负责给香客们解签的小屋子里,小沙弥正看着面前的小姐一脸为难。   今日后殿有贵客,师兄们都调到了那处接待,他是临时被派到这儿先替一天的。   解签有签书,平日里师父也有教导,所以不是太难,再不济,还能跟施主如实相告,可请人保留签文,改日再来。   只是这位小姐,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她是来找茬的吧,她看起来又实在不太像,更何况,哪有人从这个角度找茬的??   小沙弥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小光头,斟酌道:“这位施主,这签筒确实是出自我们恒安寺,但还从未有人说过有这么个问题,不若……您再试试?”   在小沙弥对面,抱着签筒的少女看起来也很苦恼,如烟的黛眉微微蹙着,半晌后软声开了口:“可是小师傅,它真的摇不出签!”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看便是京中大户宅邸里精心娇养着的小姐,一身上好的湘妃色瑞锦襦裙,眉如远山肤如雪,额间朱红一点,是一个小小的胎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昳丽。   是少有的明艳姿容。   只是这话说的,实在让小沙弥费解,一个签筒,你说它摇不出签?!   再次摸了摸头,小沙弥将小姐手上的签筒拿了过来,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根本毫无问题啊,怎么会摇不出呢……   他们恒安寺的签在元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灵验,许多香客甚至从外地慕名而来,求了签还不算,还想买寺里的签筒带回家,图个纪念什么的。   有这样需求的香客越来越多,寺里便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比寺里正常求签的签筒小一些,里头的签子也少一些,签筒上印着“恒安寺”三个字,袖珍可爱,卖给想要纪念的香客,价格也不贵,还颇受欢迎。   小签筒自然不能占卜大事吉凶,但偶尔摇一摇,也能图个乐。   对面的小姐见小沙弥横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而且看他的表情,好像还不是十分相信她说的话。   于是小姐轻轻抿了抿唇,索性道:“小师傅,要不我就在这摇一会,您看看它是不是有点问题?”   那小沙弥听了还在愣神,小姐身边的丫鬟已经上前重新拿过签筒,放回了自家小姐的手里。   小姐看了眼地上的蒲团,提着裙摆跪了下去,闭上眼开始晃起了签筒。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小沙弥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镇定逐渐变成震惊!   怎么回事?!一刻钟都过去了,什么也没摇出来!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再等等……不要慌!   然而,又一刻钟过去了,还是什么也没摇出来!   小沙弥:……不能吧?!   他轻咳一声,小姐似有所感,停了摇签的手,被丫鬟扶着从蒲团上起身,抱着签筒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那表情就像在说:看,我没骗你吧,它真摇不出来。   小沙弥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要作何解释才好,只能沉默的又拿过那个离谱的签筒,边试着摇了一下,边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怎么会呢……咦?”   他的小声嘀咕还没完,就被一支从签筒里掉落的签打断了话语。   小沙弥捡起签子,又看了一眼小姐:“这……?”   小姐娇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小屋子里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盛昔微努力绷着脸,让面上的神色不变,依然是知书达理明艳端方的模样,心里却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叫苦不迭。   老天爷,就这么图个乐的小签筒,你为何还要跟我较真啊!   现在好了,小师傅若是深究下去,她该多丢脸啊!   然而在运道这方面,盛昔微的倒霉从未让人失望过。   下一刻她便听到小沙弥奇怪的声音:“施主,你这签筒里是不是少了几个签?”   盛昔微:“……”   当然是了,因为她把那些下下签都扔了啊!   原以为,扔了下下签就能体验一次十几年来未曾体验过的摇出个上上签的喜悦之感了,虽说只是个好玩的纪念品,但体验体验也是好的啊,谁知道后来就根本摇不出来了呢……   盛昔微只觉得,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她对上小沙弥满满疑惑的目光,心里越发惆怅且心虚了起来。   为了不丢脸在当场,给元京城里爱八卦的百姓们又多一个“关于瑞国公府小小姐倒霉二三事”的素材,盛昔微麻溜的一下抱过签筒,边小步往后退边软软地笑,诚恳道:   “看来是我摇签的姿势不对,心还不够诚,不是签筒的问题,真是打扰小师傅了……”   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巧珍和巧珠看到自家小姐的模样,一下也明白了过来,心里又心疼又好笑,刚想上去扶着她一把,怕她摔了,便感觉小屋子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丫鬟出声提醒不及,盛昔微已经“哎呀”一声,一下撞进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那人身形瘦削颀长,见怀里撞进一个人,他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稳稳的扶了一把,大掌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臂,让她站稳了。   盛昔微只觉得初初被一个黑色高挑的身影拢住,倏然闻到了一股略带苦涩的药味。   那人低低说了一句“小心”,声音很沉,带着些哑,待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手,克制不住的低咳了几声。   不知怎么的,盛昔微总觉得他身上透着凉意,连扶住她的手都没有什么温度。   这只是短短一瞬发生的事,两人很快就分开,盛昔微想跟他说一句抱歉,然而那人已经带着身后的两人进了屋子一侧用布帘遮住的门里,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瘦高的背影。   小沙弥对进去的几人只字未谈,只是看着盛昔微叫了一声:“施主?”   盛昔微收回目光,与他告辞,抱着签筒走了,没注意到地上门边掉了一根签。   是她刚刚抱着签筒撞上身后那个男人时,突然从签筒里掉出来的。   小沙弥目送这位有些奇怪的施主走远,片刻后发现了门边的木签,他捡起来看了看,是根上签。   签文: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小沙弥想起师傅好像曾经说过,此签出卦,是因祸得福之相。   他又望了望门外那位施主离开的方向,低头将签子收好了。   -   从恒安寺回城的马车上,盛昔微正在唉声叹气。   “珍儿珠儿,你们说,我这运道到底还会不会好了?我不会一直这么倒霉吧……”   就连摇个纪念用的签筒,没了下下签都摇不出来,还害得她是真以为下人买回来的签筒有问题,委婉的找到了寺庙里去。   原来这一切原因竟然是她自己,这可真是……   让人发指!   巧珍和巧珠是从小陪在盛昔微身边长大的丫鬟,从小到大,她们这种情况可是见了太多太多了,安慰技巧已经驾轻就熟。   巧珍:“不会的小姐,夫人不是说了么,小时候道长便言,您会有转运那么一天的!”   巧珠:“是啊小姐,道长说了也就是运道有些不好而已,没什么要紧的,更何况我们也已经摸清了规律不是,近些年元京城里都没怎么传您的故事啦!”   盛昔微:“……”   清辉道长真的是世外高人吧,不是个什么江湖骗子骗她娘的吧,不然这么多年的签摇下来她不是白摇了么!   又想起刚刚在恒安寺的那一遭,盛昔微抬手抚了抚额,其实她已经是个摇签老手了。   那个幼年时云游到此的清辉道长给她的签筒,如今都已经被她摇出包浆了呢。   只是转运的日子到底何时会来啊?哎……   盛昔微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而马车已经一路进了城。   车轮咕噜噜的往前跑,她撩开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见着马车前面要路过绮阑阁,便对着赶车的府卫吩咐了一句:“在绮阑阁门前停一会,我进去看看。”   “是,小姐。”   待马车停稳,两个丫鬟扶着盛昔微下了车。   她迎着春日的阳光眯了眯眼,而后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如今正是开春,各家各府都要开始定制新一年的春衣了,绮阑阁是元京城里最大的衣裳铺子,有专供京中名门贵女们挑选的布料和定制的成衣,如今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一楼大堂里,好几家的嬷嬷婢女都在与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今年的新料子和新款式。   而盛昔微一进来,便被高级绣娘师傅请上了二楼的雅间里,绮阑阁的规矩,这些名门贵女们是要单独服务的。   其实今年春季的新衣瑞国公府上已经来绮阑阁定过了,盛昔微只是心血来潮上来看看,毕竟姑娘嘛,裙衫总是不嫌多的。   绮阑阁里有做好的成衣,若是小姐们看上了便会直接让人送到府上,到时候裁缝会再给小姐量一次身,有不合适的地方修一修便是。   盛昔微坐在雅间里喝着花茶,听完了绣娘师傅的介绍,然后微抬眼眸,氤氲在袅娜热气后的面容似芙蓉春水,明眸善睐。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过盛的容色中又透出几分娇软可爱,然后小手一指,对着身边的巧珍道:“珍儿,就这件吧。”   巧珍应了一声,熟练的上前一步,指着自家小姐刚刚没选中的那几件:“两位姐姐,这些劳烦包起来,晚些时候送去瑞国公府划账就好。”   绣娘师傅身后跟着绮阑阁新来的小丫头,听后一脸问号,怎么还有丫鬟跟小姐唱反调的?   殊不知,这就是先前马车上,巧珠话里那已然摸清的“规律”了。   盛昔微对此已经十分稀疏平常,反着选,瑞国公府小小姐躲避霉运的不二技巧。   绣娘师傅更是眼都未眨一下,只招呼人将衣裳包好,又亲自将这位娇小姐送到一楼,轻声道:“裁缝会跟着衣裳一起到府上,若有哪里不合适的,盛小姐尽管说便是。”   “好,有劳了。”   盛昔微点点头,脸上依然带着点笑,娇美的侧颜拢上春日的阳光,灼灼如华。   就连自诩早已看遍了元京美人的绣娘师傅,也不禁再次在心里感叹一声,这位瑞国公府的小小姐,当真是光润玉颜的好颜色。   难怪如今去到瑞国公府提亲的人门槛都快踏破了。   相比起这姿容,这出身,那点茶余饭后叫人哭笑不得的倒霉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还能叫一些人觉着有趣起来。   比如此刻正跟着太子皇兄坐在马车里的五皇子萧燃。   刚刚猝不及防他皇兄怀里就多了个姑娘,还叫萧燃惊了一惊,生怕这姑娘给他皇兄撞出个好歹来。   好在皇兄只是咳了几声,进了一侧里间后便也就慢慢停了。   今次他们去恒安寺,除了替前阵子感染风寒的太后祈福,也请明相大师把了脉,只是大师依然摇了摇头,所言与数年前秋神医无甚差别。   太子的身子暂无可解之法,照此下去,二十便是大限了。   而太子萧熠今年十九,离着二十这个大限,只剩下差不多半年了。   萧燃瞧着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皇兄,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皇兄心里只会比他想的更苦吧。   被萧燃盯着看的男人面容清隽,眉目深邃,叫人一眼难忘,文韬武略更是得皇上亲自教导,远胜常人,难怪是元京城里一众闺阁千金们入梦都会想着的人。   只是此刻他却面色苍白,连薄唇都淡的几乎看见血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萧熠睁开了眼。   他眼瞳的颜色与许多人不同,是有些淡的琥珀色,若是在阳光下,便会显得流光溢彩,好似漂亮的琉璃珠。   此刻那双眼里满是倦色,不过看向萧燃时却很温和。   只是萧燃知道,他皇兄面上看着温润如玉,骨子里却透着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他对谁都温和有礼,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萧燃从小与他亲近,自然深知他的性子,萧熠对他和好友季兴阁也总归还是会与旁人有些不同的。   “怎么了?”萧熠问他。   萧燃回神,想给他皇兄解解闷儿,轻松轻松,便收了忧愁心思,兴致勃勃说起了刚刚的事。   “皇兄,你可知刚刚不小心撞你怀里的是哪家小姐?”   萧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   萧燃一拍手:“是瑞国公家的小女儿,那个元京城里人人皆知,特别倒霉的大小姐!”   萧熠闻言微微挑眉,轻轻笑了一下:“是她?” 第2章 太子又不好了   元京城瑞国公府,大胤国一等爵府,开国功勋世家,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在遍地名门的元京,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如今瑞国公在朝中担任翰林首辅,二品重臣,皇上最是倚重之人,实权在握。   瑞国公府世子,府上大公子盛之夏,带兵驻扎北疆数年,立赫赫战功。   二公子盛之秋系皇城卫司使,与皇城督使分管皇城内外防御。   三公子盛之冬,今年新科一甲,已入翰林。   四公子盛之朝与五公子盛之暮乃双生子,今年尚未及冠,还是书院在读,入仕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整个瑞国公府已成年的公子可以说是个个有出息,人人都出色,而国公府这位小小姐,恰恰是她爹娘在一连得了五个儿子之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   生在瑞国公府,上有爹娘宠着,下有五个性格各异的哥哥护着,这位小小姐可以说是衔着金汤匙出生,贵女中的贵女。   京中的姑娘们但凡说起瑞国公府这位小小姐,很少有不羡慕的。   如今,这位被一路娇宠,悉心教养的小姐初初长成,去年已经及笄,成了明珠一般娇艳夺目的少女。   只是老天到底还是有些公平的,好处不能全让一个人占了。   这位瑞国公府的小小姐,身份尊贵是尊贵,运道却是数一数二的差,哦不,有一说一,是极差!   差到整个元京城里人尽皆知,连体弱多病久居东宫不出的太子殿下,也略知一二。   听说这位小小姐以前但凡挑件衣裳就是店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残次品。   买件首饰刚准备戴上就发现是断了腿的残次品。   挑支狼毫回去没两天就发现是容易开岔写不了字的残次品。   就连酒楼开业大酬宾,弄个小抽奖,一百张纸条里只有三张“谢谢惠顾”也能让她抽着了。   总之就是,运道属实是不好。   叫人听着都觉得她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这位小小姐却还是经常带着笑,一张娇美如画的小脸,眉间一点朱砂痣,是元京城里当之无愧的美人。   不仅如此,盛小姐还性子好,虽然身份贵重却没什么大的架子,娇娇软软的,挺招人喜欢。   萧熠并没有见过盛昔微,这些都是听成日喜欢在元京城里上蹿下跳听八卦的萧燃说的。   马车行在路上,有轻微的颠簸,他又咳了两声,而萧燃还在一旁就着刚刚寺庙里的事喋喋不休。   “皇兄,这盛小姐当真是个妙人儿,刚刚明相大师与你把脉时,我顺便跟一旁的小师傅聊了两句,你猜盛小姐去恒安寺是所为何事?”   萧熠懒懒靠着,给了他五弟一个眼神,没说话。   萧燃也不用他搭腔,自顾自的便接了下去:“她跟小师傅说啊,自己在恒安寺买的签筒摇不出签子!给小师傅都听懵了哈哈哈哈哈……”   萧熠看着现在这个笑的毫无皇子形象的五弟,温声提醒:“阿燃,在背后笑话一个姑娘,非君子所为。”   听兄长提醒,萧燃一下憋住了笑,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的皇兄,我就是觉得这事有趣,想说给你解解闷儿。”   萧熠温和的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沉静,甚至带着点笑,他的声音因为长期咳嗽有些哑,却有一种平和:“让你费心了。”   “皇兄……”   萧燃喃喃了一声,却没了话语。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兄越是这样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   明明刚刚才被人宣告了余生已经时日无多,可萧熠依然面色如常的笑着向明相大师道了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那句“只怕时日无多”。   马车里一下安静下来,萧熠重新闭上眼,连呼吸都缓了一些。   他是个时日无多的太子,宫中如今的一切看似平静实则诡谲,在余下的这些时间里,他希望能好好为这个五弟谋划一些,让他不至于在之后的储君相争里被吃的渣都不剩,也算是回报了他这些年对他的兄弟情谊。   众人皆知,五皇子萧燃的母妃容夫人与已逝的皇后亲近,当年两人先后怀孕,太子与五皇子也是先后降生,隔着没几天,是以五皇子自小便与太子亲近。   而宫中如今虽然表面上兄友弟恭一片和睦,即使太子身子已这般孱弱,大臣们多番谏言,皇上也没有另立的苗头,但不管璟帝心里如何想的,在太子萧熠死后,夺嫡之争的局面必然到来。   历朝历代,这都是最血腥也最残忍的战争。   成王败寇,输了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   恒安寺的小插曲很快在盛昔微的记忆里翻篇了,那个扔了下下签的签筒被她藏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发誓再也不拿出来。   而幼年时清辉道长给的那个签筒,盛昔微依然每天醒来就熟练的摇一根签,但签子出来了她也不看,就让身边的丫鬟捡起来重新放进去完事。   呵,反正不是下签就是下下签,没什么好看的!   这日,国公夫人院里的张嬷嬷来了盛昔微的松岚苑。   张嬷嬷是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如今更是国公府的掌家大嬷嬷,盛昔微见她进了屋,放下书从软塌上起身,笑道:“嬷嬷怎么来了?可是娘亲唤我?”   张嬷嬷先对她行了礼,被叫起后才点点头:“之前在绮阑阁定的衣裳今日送到了,夫人让小姐您去试试呢。”   “好,我收拾收拾就随嬷嬷过去。”   盛昔微平日里待在院中比较随意,现下发都未梳。   待她利落收拾好后,便跟着张嬷嬷一起去了瑞国公夫妇的常山院。   还未进门,便听见她爹严厉的声音。   “之朝之暮这两个臭小子又逃了李先生的课!要不是今日碰到书院孙院长我都不知道这事情,等他们两人放夏假回来我非得好好罚罚不可!”   听这话里意思,她在书院的四哥五哥又没好好上课了,盛昔微用帕子掩唇偷偷笑了一下。   她这两个哥哥是双生子,不仅长得像,性子也可以说是整个国公府里最跳脱的,时常让他爹娘头疼。   再走近了,又听到三哥盛之冬的声音。   “四弟五弟虽然性子不定,但在书院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想来还是有分寸的。”   是她三哥会说的话了。   她三哥才学出众,待人宽和,最是温文尔雅。   盛昔微进了屋子,扑进盛夫人怀里蹭了蹭,又对着她爹眨了眨眼睛,软声道:“爹,我刚刚都听着了,您若实在生气,不如罚他们两个不许进宫参加皇上的寿宴,让他们俩在家憋着。”   两个哥哥如今还是爱热闹的性子,老早就在期待今年皇上的寿宴可以进宫见见世面,若是现在说不让他们去,那可真是天大的惩罚了!   瑞国公刚刚还严肃的脸在看到自己小女儿时马上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走到国公夫人孟氏身边,摸了摸盛昔微的头:“笙笙来了,不说你那两个倒霉哥哥了,赶紧跟着你娘挑挑衣裳,还有小半月就是宫宴了,我们家笙笙一定要做那日最漂亮的小姑娘。”   笙笙是盛昔微的小字,作为瑞国公夫妇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孩儿,她自然是最受父母宠爱的。   “好,”盛昔微笑道,“爹和三哥与我一起挑挑吧,这还是女儿第一次进宫呢。”   盛之冬听后便也走过来,看着自家小妹点点头:“好,三哥也陪着你看看。”   原本男人是很少参与这些琐事的,但只要盛昔微开口,她爹和她哥哥们就没有不答应的。   绮阑阁这次送来的是盛夫人特意挑了府中御赐的料子送过去特别定制的衣裳,都是给盛昔微的。   送来了六个款式,每个款式都有几种配色。   并且知道盛昔微的“特质”,送来之前绮阑阁派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将衣裳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往瑞国公府送的。   盛小姐虽然倒霉是倒霉了些,但也只是运气不好,总还是不会凭空出岔子的。   所以一般这种时候盛昔微还是可以放心挑选,反正挑了衣裳也不会让她自己保管,会先放在盛夫人这,到了那日要穿了再由丫鬟们检查一遍后送过去直接伺候她穿上。   总之就是没有什么让她倒霉体质发挥的地方就是了。   于是在瑞国公和盛之冬“红色和绿色不错”、“这个袖子太宽,冷着怎么办”、“这颜色不够亮,配不上我们笙笙的美貌”等众多无用言论下,盛昔微和娘亲最终挑出来三件,大气得体,又不失小女儿娇俏,都可以在宫宴那日穿。   至于为什么是三件……   咳,盛小小姐总要给自己预防个“万一”不是。   -   五月初九,宫宴的日子。   不过帝王生辰是不能被外人随意知道的,这个日子只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大吉之日。   今年正逢璟帝整生,这场宫宴办的格外盛大。   往年璟帝的生辰因品级不够无缘入宫的府邸,今年都纳入了邀帖的范围,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不过这方面自然不是瑞国公府要操心的事,他们是一品爵府,加之瑞国公在朝中的官职,他们便是排位也是能排在离天子最近的前三桌的。   盛昔微坐在马车上等着前边宫门排队放行,跟她娘嘀咕:“娘,这次宫宴过后二哥该能回家了吧?”   因着今日宫宴的规模,皇城里的守卫更加严格,盛昔微的二哥身为皇城卫司使,都已经好些日子没着家了。   “嗯,之前你二哥让人递了口信来,大概宫宴后三五天便能回了。”   盛夫人边说边再次理了理她的衣襟,不免又要就进宫的诸项事宜叮嘱一番:“笙笙第一次入宫,跟着娘,切莫乱走,可记着了?”   虽然盛昔微的礼仪教养一直很得体,向来是不须她操心的,但宫中规矩多,盛夫人自然担心也多一些。   盛昔挽上她娘的手,无奈的软声道:“这一路您都说了多少回了,就放心吧。”   盛夫人嗔了她一眼,母女俩没多久又聊起了别的。   没多久却听见外头好似有疾驰的马蹄声。   盛昔微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今日这种日子,还有人到了宫门前马都未下的?   但在她的好奇下,也只看到了一匹快马驮着两人快速从最边上的小门进了皇宫,而在两人进去后,小门也马上关上了。   盛昔微没看清人,却听到盛夫人低声说了一句:“后头那是恒安寺的明相大师,看来……太子又不好了。” 第3章 萧熠将一切隐忍了下来(捉虫)……   五月的天阳光正好,宫门前的马车移动缓慢。   刚刚的快马入城好像一个短暂的插曲,甚至没有在城外掀起什么波澜。   盛昔微放下帘子,看向自己娘亲,轻声问道:“娘亲为何这么说?”   盛夫人本不欲与她说太多宫中的事,但太子从小身子便不好,在城中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她便还是简单说了两句。   “当年替太子诊过脉的秋神医早已在外云游多年,皇上偶然得知明相大师也是医术卓绝之人,这些年他便受皇上所托,替太子诊脉,但明相大师进宫的几次,都是太子病的严重的时候。”   盛昔微听后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她并不常去恒安寺,上次一才堪堪是她第三次去,是以也不知道寺里的明相大师还是个医术圣手。   但太子萧熠这个人,却是时常能在京中听人说起的。   对于当今太子,人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惊才绝艳,天妒英才”。   太子从小体弱多病,近些年来身子越发不好,一年不如一年。   但即便病体也难掩他的才学和卓绝见地。   听闻太子殿下在皇后意外薨逝后并没有被送入哪位妃嫔宫中,而是由璟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且极其聪慧,才智过人。   萧熠七岁作论,十岁参朝,显露出惊人的治世之才,又耳濡目染帝王之术,若不是这个身子,储君之位不做他人想。   盛昔微的父亲瑞国公非常欣赏太子的才学,也曾因此觉得甚是惋惜。   如今她回想起父亲那时惋惜的神情,也不禁觉得心里又些郁郁,替这位太子殿下难受。   越是天赋异禀之人,碰上这样的事越会觉得老天不公吧,说不定会因此变得郁郁寡欢,沉默寡言,心思深重。   感觉有点可怕,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盛昔微的脑子里,太子殿下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有些阴郁的人。   马车终于往前动了一下,将盛昔微的走神晃了回来,而后便听到小窗边上传来三哥盛之冬的声音:“娘,小妹,要进城门了。”   盛昔微在马车里应了一声,与娘亲一起安静等着,将刚刚心里那点颇为惜才的难受劲儿缓了过去。   比起宫门口各家马车安静又缓慢的入宫,东宫内则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焦急。   宫人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步履匆匆的按照内殿里的吩咐端着东西进进出出,皇上和太后都在寝殿里,然而除了脚步声,屋内静的让人心慌。   璟帝今年刚满五十,正值壮年,一张面孔十分英俊,带着帝王杀伐果决的威严,但此刻他却紧紧皱着眉,不住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太后华氏年事也不算高,刚刚六十,因着保养得宜,面上看起来只有五十多的模样,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眶都泛着红。   宫中的人都知道,太后性子冷清,加之近些年腿脚有些不好了,甚少会出自己的昭和宫,也早就打过招呼让小辈们不用天天去请安。   人人都道太后在亲缘方面很是淡薄,除了对皇上和太子。   其实璟帝非太后亲生,但生母过世后便养到了太后膝下,两人母子情分数年,璟帝一直对她敬重有加,至于太子,从他出生起便是太后的心头肉,连对自己侄女兰妃所出的三皇子,都未有对太子的万分之一好。   近些年为了太子的身子,两人已是操碎了心。   明相大师把脉足足把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床边起身,璟帝见状赶紧走了过去,不住问道:“大师,太子如何了?”   今早太子突然咳血,止都止不住,没过多久便昏迷过去,太医院一众太医轮流来看,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皇上只能赶紧让人快马加鞭出宫请了明相大师过来,一颗心从初初吊到现在。   明相大师微微低头颂了一句法号,声音平和:“皇上宽心,殿下暂时无碍了,贫僧施过针,大约再过一个多时辰殿下便能醒。”   璟帝心里稍稍放心了些,但他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   太子最近晕厥的次数已经越来越频繁,每每都是太医施针后才醒,这次是连太医也没了把握,才赶紧请来明相大师。   与已经起身走到床边的太后对视一眼,又对身边的太监总管德寿示意了一下,德寿公公点头,带着屋内一众宫人下去了。   寝殿的门被掩上,此时只剩下了明相大师,皇上和太后三人。   皇上的面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疲惫之色,看向明相大师:“大师可知明悟主持何时会归京?”   明相大师轻轻摇了摇头:“师兄此番云游皆随心性,贫僧尚不知。”   璟帝一时间沉默了下去,太后更是身子都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床柱才堪堪站稳。   明悟主持是得道高僧,佛法无边,是皇上和太后心里最后的希望。   可太子如今已快到大限,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等得到了……   待明相大师离开后,太后由宫人扶着,缓步朝外走去,离开前,她劝了璟帝一句:“皇上,让熠儿好好休息吧,今日宫宴,还需你主持大局。”   “母后无需担忧,朕就是想再看看熠儿,母后身子刚好,先回昭和宫歇歇吧。”   陪着太后走到院里,看着她上了轿撵离开后,皇上又回了寝殿。   萧熠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薄唇已经淡的没有血色,搭在身前的手连腕骨都突出明显的弧度。   璟帝在床边坐下,忍不住想起萧熠尚年幼时跟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年幼的小小孩童,因着身子不好,许多时候只能在他的寝宫里待着,但即便如此课业也从不会落下,过了启蒙之后,他每日下朝便会抽一个时辰亲自教导他,熠儿聪慧,不管问题多难,都能好好完成。   直到他十岁已经可以参朝时,看着满朝文武大臣惊诧的神色,璟帝内心十分为他骄傲。   曾经他以为萧熠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却在某日听德寿说起,太子殿下每天夜里等宫人下去后都悄悄起身扎马步,挥小拳头,因为演武场的校尉说,这样能强身健体。   璟帝那时才明白,这孩子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旁人担心,所以一直装作不知而已。   每每思及此,他心中都沉闷的难受。   若是萧熠因此而歇斯底里,性子大变,反倒是一种发泄,然而他只是安静的长大,成了如今温润如玉的模样。   萧熠将一切隐忍了下来,从不与外人表露,连对他这个父皇都是如此。   他不想让人为他担心。   这个孩子,是他放下帝王身份一点一点的带大的,是他和莲儿唯一的孩子……   璟帝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熠,沉沉的叹了口气,低声轻语:“莲儿,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熠儿平安度过这个劫难……”   又过了一会,璟帝也离开了,外头春光正盛,暖意却好像照不进屋里半分。   萧熠缓缓转醒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头疼,好在与之前一样,渐渐便好了些。   他起身,唤来了自己贴身伺候的小太监福全,由他扶着,披了件衣裳下床走了走。   福全小心搀着他,忍不住劝道:“殿下,您刚醒,应该多歇歇的。”   萧熠只笑了一下,步子没停,他看向窗外,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每日歇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趁着还能走动,当多走走才好。”   顿了顿,他又看向身边的福全:“若没记错,今日是钦天监定的宫宴的日子?”   福全点了点头:“是的殿下。”   “还好是醒了,不然该赶不上给父皇庆生了。”   萧熠弯了弯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恢复了些光彩,给他平添几分温和。   福全看着自家殿下浅笑着的模样,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皇上刚刚离开前说此次宫宴殿下若身子不适可不出席的,但殿下很早就备好礼了,应当是真的很想为皇上庆祝诞辰吧,毕竟是从小被皇上带大的,殿下与皇上最是亲厚。   -   东宫的慌乱在太子醒后终于停歇下来,而宫门口,最后一辆马车也被放行,参加宫宴的达官贵人们都已入宫。   女眷们被引至御花园,今日花园中特意搭了戏台,各家的夫人小姐在宫宴开始前便先在这处听戏,陪着娘娘们叙叙话。   各家老爷则带着家中公子去往了西边的华乾殿,皇上在此接受众人助词,更要焚书以告上天,有一套很繁琐的礼仪流程。   盛昔微跟着娘亲坐在戏台前靠后的位置,成功与自己的两个好姐妹接上了头。   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祝卿卿此刻正捏着帕子凑近盛昔微嘀咕:“还好我们不是男子,华乾殿那边得顶着太阳弄大半天呢,可不轻松!”   盛昔微身边,长乐侯府的三小姐虞念柔柔笑了一下:“卿卿,这句话每年宫宴你都要说一遍,你是不是又忘了?卿卿你这记性,叫大夫看看吧?”   祝卿卿:“……”   她有么?她真记性这么差?她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盛昔微看着祝卿卿这副懵了一瞬后的震惊神色,笑倒在了虞念身上,弯着眉眼拉过她的手:“好啦,念念挤兑你呢,你还当真了。”   祝卿卿自知她的脑子是没有两个小姐妹灵光的,又被她们逗弄了!   她轻哼一声,反正自己也说不过,干脆上手,一时间三人闹作一团,还是被自家娘亲看了一眼警告,才消停下来。   又听了一会戏,盛昔微也不知是茶用的多了些还是怎的,想如厕了。   她一时间心都沉了。   这个想法来的很不是时候啊,在皇宫里如厕,不会犯什么忌讳吧……   盛昔微心里想了些有的没的,但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别别扭扭的小声凑到盛夫人耳边将话说了。   盛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唇努力憋着的模样又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找了一位小宫女带路,叮嘱她快去快回,看看时辰,宫宴就要开始了。   小宫女当然知道今日进宫的都是元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世家贵胄,这位小姐瞧着更是身份尊贵,艳压群芳的,她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小姐去了。   好在要去的那处地方离戏台子这也不算远,小宫女很快就将人带到了。   只是有些不巧,原本在外头等着的小宫女突然被人找着,说嬷嬷有急事找,只能匆匆跟里头的小姐说一声便紧赶慢赶的走了。   盛昔微听着外头脚步声远去,只觉得,心更沉了。   怎么办,她其实……是个路痴啊!   她不仅路痴,她还倒霉,但她总不能一直在茅房里待着吧……   盛昔微咬了咬牙,只能出去了。   她试着回忆并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只觉得这皇宫里,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景致,根本分不清啊!   并且入宫是不能带丫鬟的,此刻她一个人站在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路上,一脸忐忑又迷茫,脑海里已经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因为撞破了什么宫闱秘事而被就地打杀了云云。   今日还是皇上寿辰,盛大宫宴。   凶多吉少啊!   现下已是傍晚,天边的云染上霞光,在皇宫琉璃砖瓦的屋檐两相映衬下,巍峨又瑰丽。   皇宫里早就挂满了鳞次栉比的灯笼,现在正缓缓被点亮起来。   盛昔微抿了抿唇,在原地等了一会,结果果然不负她倒霉大小姐的称号,这么会过去了,周围愣是一个宫人都没出现。   偌大一个皇宫,就没人走这条道儿?!   眼看着太阳已经要完全隐入云后,盛昔微没能等到人来问路,只得苦着脸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她微微低着头,步履匆匆,尽量不乱看,可不想因为窥到什么小秘密而香消玉殒。   下一刻,盛昔微便在拐角处,不经意撞到一个人怀里,然后她便闻到了有些熟悉的、苦涩的药味。 第4章 可有冲撞到殿下?(捉虫)……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宫灯渐起。   盛昔微撞到人,下意识的抬了头,望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那双眼里像有细碎的光流过,只一瞬便让她有些失了神。   她觉得自己好像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萧熠低头看着撞进怀里的姑娘,微微有些诧异,竟然又是她?   宫宴快要开始了,今日入宫的各家各府此时应该都已入席了才是。   他与上次一样轻轻扶了盛昔微一把便收回了手,只片刻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温声问了一句:“姑娘可是迷路了?”   盛昔微只觉得刚刚扶住自己的手好像比上一次更凉了几分,而后她才在有些暗的小道上看清来人的面容。   是一个生的十分清隽好看的男人。   他的神色很温和,却又透着一丝清冷,如雪山顶上那捧泠泠的月光,极近又极远。   嗯,比她的哥哥们都要更好看一些,盛昔微在心里补了一句。   她悄悄走了神,被跟在男人身边的小太监咳了一声才“啊”的抖了抖。   盛昔微连忙低下头,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一个见面礼。   虽说这个男人今日出现在宫里不是哪家的公子就是宫内住着的皇子,如今这处也没个其他人影,为了避嫌她得赶紧走。   但……碰都已经碰上了,索性问个路不过分吧?   于是盛昔微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了点距离,然后轻声道:“实在抱歉,公子可知千秋苑怎么走?”   还好娘亲提前告知过她今日宫宴的地点,不然现在连问路都没个方向。   萧熠看着少女微微垂首,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有几缕碎碎的绒发被风一吹便在那片雪白上扫过,像在羊脂玉上轻划的墨迹。   他移开目光,低声吩咐一旁的福全:“带这位小姐过去千秋苑吧,我自己慢些走就行了。”   福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盛昔微先出声了。   “不劳烦的,公子给我指条路就行了。”   其实并不行,盛昔微可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只是在这宫中万事须得小心,且这公子身旁的白面小厮看起来也不是多情愿的样子,盛昔微觉得不好麻烦人家。   萧熠轻轻笑了一下:“这处夜里灯色较暗,怕是不好辨方向……”   对对对,太不好辨了。   盛昔微在心里点头如捣蒜。   “福全有灯笼,可为姑娘照着,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盛昔微听他说完微微抬头,只觉得这个人好体贴啊。   是如温凉春风般让人觉得舒适的体贴,他应当看出了她方向感不好和心里的顾虑,却将话说的恰如其分,既不冒犯,也不让她为难。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矜贵的富家公子,却不见半点纨绔,极有涵养。   就是这位公子瞧着,有些瘦……   盛昔微抬头,迎着萧熠的目光,那双潋滟的眸子里盛了点笑意,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谢:“多谢公子。”   然后便跟在福全身后离开了。   萧熠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渐渐融进远处的暗色里才收回视线,想起她刚刚那一抹清浅的笑,也弯了弯唇角。   确实是个爱笑又性子好的姑娘。   他一个人重新往前走去,看那方向,竟然是盛昔微刚刚离开的那条路。   -   千秋苑里,众人纷纷准备落座。   迟迟不见盛昔微过来,盛夫人已经有些着急了,可千万别在今日出什么岔子才好。   祝卿卿和虞念是知道盛昔微容易迷路的,这时候人都没见,八成是在哪条路上走错了,正准备悄声跟一旁的小宫女们打听一下,便见不远处被念叨的人提着裙摆匆匆赶来。   好在还未正式开席,皇上和太后都还未来,后宫如今掌印的是淑妃,此刻也正在与旁人叙话,千秋苑气氛还算松快。   盛昔微瞧见了自家娘亲,又看到使劲朝她望过来的两个小姐妹,她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放心,然后快步走到了盛夫人身边。   “娘亲,我回来了。”   这时候,她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在宫中生怕行差踏错,刚刚一路上她都崩着,感觉自己都快崩要成了一根筷子了。   盛夫人看到她总算来了,连忙拉过她的手,又不动声色的快速将她打量了一下,还好,看起来没遇着什么事。   她看向一旁提着灯笼微微低头规规矩矩没有说话的福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不是……   但此时也不容她再多细想,大家都差不多坐下了,她们再站着反倒打眼,于是盛夫人对福全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公公了。”   盛昔微听后震惊!   嗯?公公?什么公公?这人不是小厮是公公?那刚刚那个男人怕不真是宫里的皇子!   她有些风中凌乱,而福全则笑了一下:“夫人言重了,既然小姐已经送到,奴才便回了。”   说完福全未多停留,提着灯笼又转身离开了。   盛昔微被她娘拉着坐下,忍不住轻声问:“娘,送我回来的这位,是个公公啊?”   盛夫人先是嗔怪的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这么半天的人去哪儿了,娘都要担心死了。”   而后又低声道:“刚刚送你过来的是太子身边的福全小公公,你不认识,可有冲撞到殿下?”   “唔……”盛昔微有些含糊。   怎么说呢,冲撞了,但没完全冲撞……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冲撞”吧。   但她张口就是:“没有,怎么会呢,娘,我有分寸。”   想着盛昔微在这方面确实礼教很好,刚刚看福全小公公的样子也不像发生了什么,盛夫人便放下心来。   母女俩话音落下没多久,便听见宫里小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听到纷纷起身跪拜,盛昔微在人群中也规规矩矩的垂首跪下,给皇上和太后问安。   片刻后,她的余光里瞥见一双黑靴和熟悉的墨蓝绣银丝祥云纹样的下摆从眼前掠过。   是刚刚被她不小心撞到的太子殿下。   盛昔微想起之前入宫的时候看到的疾驰快马,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大好了么?还来参加宫宴啊?不过刚刚瞧起来也没什么大碍啊……   而且太子殿下竟然不是个阴郁沉默的人呢,瞧起来还颇为清风朗月的。   她漫无边际的想了些有的没的,而走在皇上和太后身后的太子殿下,不合时宜的,突然想打个喷嚏。   他的目光从低垂着头的众人身上扫过,看到盛昔微时只稍稍停了停,再移开,平静的眼里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皇上既然来了,宫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诞辰的宫宴要由皇上亲自赐菜,礼仪繁琐,吃起来并不轻松,盛昔微只安静的坐着,看起来端方淑雅,微微眯着眼睛,昳丽的小脸上有浅浅的笑。   实际上,她是快要睡着了。   今日入宫起得早,加之进宫之后需要事事注意谨慎,精神多少有些绷着,这个时候耳边都是太监挨桌赐菜的话语,循环往复,除了菜品不同基本上也没什么差别,听久了实在让人困倦。   盛夫人在一旁瞧了她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盛昔微睁了睁眼,清醒了一些。   而这一切,叫坐在皇上下首,众人之上的萧熠看了个正着。   他一时觉得有些有趣,在宫宴上睡着的人可不多见。   不动声色的瞧了会,见盛昔微在要睡不睡的边缘拼命挣扎,脸上还要记着得体的微笑,好不辛苦的模样,萧熠看了都想给她赐张床。   忍不住唇边勾出一抹笑,被他抬手喝茶的动作掩了过去。   片刻后,他微微侧头,对福全轻声吩咐了一句,福全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下去。   -   盛昔微忍耐的辛苦,时不时的学刚刚娘亲的法子捏捏自己的手保持会清醒,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瞌睡都跑了半边。   “盛小姐,殿下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您可能用得着。”   盛昔微有些惊讶,是半个“老熟人”福全小公公?   福全的声音很低,微微弓着腰,在挨桌上菜的宫人里尽量不那么显眼。   他给盛昔微递上一个唇脂一般大小的小瓷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就退下了,盛昔微都没来得及说话。   她朝上首看了看,太子殿下正在饮茶,目光看着前方,面色如常,盛昔微没有注意到在她将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男人的眼里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又低头打开小瓷碟,里头传来清凉的淡香,是薄荷的味道。   盛昔微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了,面上不好意思的泛起了红。   真是要命,在宫宴上打瞌睡还被太子殿下看到了!   实在是失礼!不仅失礼,还有点丢脸……   盛夫人就坐在盛昔微的身边,自然也察觉到了福全刚刚来的动静,她眼神看过来,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殿下有东西给你?”   “咳,”盛昔微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刚刚遇到殿下,没注意落下的东西。”   她可是太知道自己娘亲了,打瞌睡被她发现了没什么,若是被她知道还叫太子发现了,回去免不了要被说一通的。   盛夫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考虑到现在还在宫中,便也暂时没有深究。   待赐菜完毕,酒宴歌舞起来,觥筹交错间,宫宴渐渐热闹。   原本因为太子今日突然犯病的事情璟帝兴致还不是很高,但此刻看着太子眉眼间带着笑意,精神比下午的时候好了不少,他心里也高兴了一些。   宫宴过半,皇上当下大手一挥,要来点别具一格的活动。   “今日有众卿家为朕庆生,朕心甚悦,便玩个朕幼年常玩的游戏击鼓传花吧,众卿家无需拘谨,接着花了表演个才艺便是。”   皇上在上头说的乐呵,众人自然说好,盛昔微在下头心里直叹气。   为什么要玩击鼓传花啊,她幼时玩这游戏,花就没落在过别人手上! 第5章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盛昔微苦着脸,唉声叹气的在下头坐着,还不能让人发现,不然得被治个大不敬。   反正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不管她乐不乐意,这击鼓传花也是已成定局了。   很快就有宫人拿了一朵明黄的绸布大花来,皇上拿过来朝下扫了一圈,笑眯眯道:“就从兰妃这处开始吧。”   兰妃是太后的侄女,在宫中位份较高,坐在女眷这边的第一桌。   宫人将绸花送到了她手上,兰妃笑着接下来,应了声“是”。   鼓声轻快的节奏响起,绸花顺着在女眷这头往后传,皇上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叫停全凭心意。   盛昔微与娘亲坐在第三桌,眼瞧着花传的越来越近了,她忍不住在心里默念,别停在我这,别停在我这,千万别停在我这……   虽然按照过去的经验来说,通常这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绸花到了第三桌,盛昔微目不转睛的盯着,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她这状态在一桌人里实在是过于明显,萧熠原本只是看个热闹,现在想不注意这个姑娘都不行了。   这些年他久在宫中,不常出去,实在是从未见过给人感觉这般灵动鲜活的姑娘。   她明明处处都很妥帖,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不同于其他人的活泼劲儿。   萧熠就这样看着盛昔微的眼睛盯着那个绸花移动,等绸花到了她身边的那位姑娘时,她好像连呼吸都要屏住了,微微抿着唇,脸颊有些泛红。   下一刻,花到了她手上,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进了旁边娘亲的怀里,姿势还算文雅,但实在迅速的不可思议。   在这之后,鼓声还没停,她好像很是惊讶,小小的张了张嘴,然后整个人都倏地放松下来,与刚刚的紧张简直判若两人,不知为何看起来还有种溢于言表的喜悦。   盛昔微当然喜悦了,这可是她十六年来,玩击鼓传花,第一次没有接着花呢!叫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开心!   实不相瞒,刚刚她连要表演个什么才艺都已经想好了。   盛昔微并没有去深究这次击鼓传花的“意外”究竟是为什么,反正清辉道长说了,当她摇出上上签的那一天,好运就会降临了。   也许这偶然的一次好运说明她离那一天不远了呢?   绸花到了下一桌,盛昔微一身轻松,毫无心理负担的做起了一个瞧热闹的路人,最终皇上叫停时,花落在了一个姑娘手上。   是兵部李尚书家的千金李妍葶。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在那桌人里很是显眼。   李妍葶站起来,朝上首行了个礼,然后以“月”为题作了首诗,皇上夸赞了两句,当下便有宫人端着屉走过去,屉上放了三个大荷包。   原来皇上不仅想看击鼓传花,连赏赐也不是往常那般直接就赏,而是选了三样东西放在荷包里。   小太监高声将赏赐的物件儿说了一遍,三样都是好物件儿,只是其中总有一个是最好的,选不选的中就全凭运气了。   李小姐的运气不差,选了个中间的,坐下时脸上都隐隐有些得意的神色。   都是京中世家府上的女孩儿,盛昔微知道李妍葶的性子其实是有些骄纵的,她不太喜欢,所以也未与她有什么交集,只是多少还是有点羡慕,看来这位李小姐运气不差呢!   不过她这眼神是不是太过热切了?看谁呢?   哦,看太子呢。   盛昔微这才发现,女眷这边,有好些姑娘都会时不时的往上首看两眼,目光的落脚点不用说,都是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子殿下。   她想起早些时候祝卿卿与她说的那些八卦,据说京中的姑娘人人都倾慕太子殿下,殿下不仅生的清隽俊逸,才识更是不凡,若不是这身子,只怕太子妃的位置都要被人挤破头。   然而也是因为这身子,这些姑娘也就只是将太子殿下当个谪仙似的仰慕,若是让她们嫁入东宫,她们是万万不愿意的。   不知怎么的,盛昔微这么一想,感觉太子殿下真是好可怜一男的,可惜了可惜了。   远在上头坐着的萧熠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就突然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再过一会就该扼腕叹息了。   大抵是与世人一样,叹他的这副身子吧,萧熠自嘲的笑了一下。   那笑有些苦涩,转瞬即逝,盛昔微以为自己眼花了,等她在想定睛再看看,第二轮的击鼓传花已经开始了。   还好这次是从对面皇子那桌开始传的。   盛昔微觉着这轮应该是传不到自己这边了,毕竟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呢,她继续毫无压力一身轻松的往对面瞧着热闹。   这时候绸花正传到第四桌的一位大人手里,他还没接稳,突然就见一只肥啾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一把叼起那绸花便跑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鸟身上,宫人们反应过来,想要去抓,却见它小小绕了一圈,朝着盛昔微就去了。   女眷这边有人发出几声低呼,盛昔微人都懵住了,就见那只肥啾朝她飞过来,然后“吧嗒”一下,绸花落在了她的怀里,与此同时,蒙着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皇上叫了停。   一脸懵的盛昔微:……???   这……这样也行的么!   萧熠瞧着这一幕,已经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皇上听见下头的动静,有些奇怪的摘下布条,一眼便看见了捧着绸花的盛昔微,她太打眼了,因为几乎整个千秋苑的人都在往她身上看。   瑞国公和盛夫人已经开始想说辞,等着皇上若是问起来好找补一下,坐在父亲身边的盛之冬和在千秋苑外头执勤刚巧路过的盛之秋则一脸无奈,小妹可真惨,每天都有新倒霉。   皇上倒没什么不愉,还乐呵呵的问一旁的太子和太后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这花不能传的这么快吧?   萧熠眉眼含笑,目光从盛昔微身上移开,温声道:“刚刚有一只喜鹊从杨大人手上叼走绸花送给了这位小姐。”   他没有说盛昔微的身份,因为按理说他是没有见过盛昔微的。   不过皇上看到盛夫人时大概也猜到了盛昔微的身份,他朗笑几声:“原来是瑞国公的掌上明珠,喜鹊寓意吉祥,既然如此,这个才艺便让盛家姑娘来吧。”   众人听后自然是连连道好,盛昔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扭捏,大方得体的起身应了“是”。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在心里自我开导,看来之前就想好才艺也是没错的呢,击鼓传花这个游戏,还真是少不了她!   盛昔微虽然运气不大好,但这不妨碍她依然是个千金玉贵的小姐,世家贵女该学的礼艺书乐,琴棋书画她一样都没落下,其中最精通的是琵琶。   乐官很快将琵琶抱了上来,萧熠和璟帝听盛昔微说要用琵琶弹奏时眼里都有一瞬失神。   原因无他,琵琶不是大胤国中原常用的乐器,而是西域胡人传入中原的,习的人较少,元京城里就更不用说了。   而萧熠的母亲,已逝的皇后,祖上便有胡人血统,萧熠遗传了母亲的一双眼睛,是以瞳色才偏浅淡。   皇后生前最喜欢弹的乐器,也正是琵琶。   这其中的故事盛昔微自是不知道的,她弹了一曲《春江夜》,配着今夜月明星稀,宫中灯火琳琅,格外应景。   一曲罢,皇上带头抚掌,连赞三声“好!”。   旁边的太后慢了半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感慨的皇上,又越过皇上看向也含笑鼓掌的太子,而后也淡笑着鼓起了掌来。   盛昔微没想到自己这趟好像发挥的还挺好,要不皇上刚刚怎么还说要另外再赏她呢?   璟帝听了琵琶奏,勾起了一些往事,于是对盛昔微多赏了两匹冰绡丝,之后自然是跟前头一样,让宫人去准备三样荷包供她挑选。   萧熠在一旁听着,想起之前听闻的那些盛家小小姐的“光荣事迹”,又想起刚刚那位李小姐是当场打开了荷包的,他敛眸想了想,低声与福全说了几句,递给他一样物件儿。   福全愣了一下,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心里一阵诧异,但还是很快拿了东西退下,跟在那个去后头准备荷包的太监身后走了。   没过多久,太监端着屉出来,走到了盛昔微面前。   前后脚的,福全也出来了,对着自家殿下点了点头。   盛昔微从刚刚太监到后头去准备荷包时就开始紧张了,只觉得比之前击鼓传花的时候还紧张!   这可是宫宴,整个元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在这了,她这一手下去除了拿到最末等简直不做他想。   更要命的是,好像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荷包打开……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盛昔微已经预料到,在今夜之后,元京城里口口相传的“瑞国公府小小姐倒霉二三事”将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哎……好愁哦……   只是再愁也没用,小太监已经将东西递到眼前了,盛昔微只能硬着头皮,面上还很是镇定,保持微笑,然后,瞎选了一个。   自暴自弃,速战速决。   不然挑三拣四思虑再三最后选中了一个最次的,岂不是更尴尬!   原本盛小姐还抱了最后一丝侥幸的想法,准备故作不经意间将荷包塞进袖子里,然后从容谢恩,转身回到座位,这样便可当作无事发生。   只是天自然是不会随了她的愿的。   “盛家丫头打开看看吧。”   皇上金口一开,前面想的各种溜之大吉的法子全都作废。   盛昔微只能敛眸,垂下长长的羽睫,遮住眼里的欲哭无泪,然后慢条斯理的打开了荷包。   “宝蓝吐翠孔雀钗一对!”小太监高声将荷包里的物件儿念了出来。   竟然是三样里最好的一个!   孔雀钗要坠翠羽,工艺要求十分高,宝蓝更是南疆每年进贡都极少的珍惜宝石,只供宫里的贵人们用,外头可都是没有的。   是以就算是元京城里的贵族,要得一件宝蓝的首饰也非常不容易。   众人皆惊!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位小姐运道是一等一的差么?? 第6章 她梦到了萧熠   自小太监报了那对“宝蓝吐翠孔雀钗”后,千秋苑里就有低低的议论声。   盛昔微也是愣在当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十几年来可从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以至于她很不得现在立马回府掏出清辉道长的签筒摇一摇,看是不是转运的日子到了!   然而骨子里的礼教约束还是让她很快回过神来,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她不能太失礼了。   于是盛昔微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谢了恩,然后小步退下回了位置上。   盛夫人对自家女儿再是了解不过,清辉道长的话还言犹在耳,在她坐下后便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笙笙,早晨的时候摇的是什么签?”   “还是下下签呢娘。”盛昔微同样小声答了一句。   娘俩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刚刚这运气属实离奇,不知个所以然,其他人便更不用说了。   大家私下里都纷纷嘀咕,莫不是瑞国公家这位小姐运道不好只是个大大的谣言?但传了这么好些年,也没见她出来辟谣啊……   好在很快下一轮击鼓传花又开始了,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分散,在这之后的两轮绸花没有再落到盛昔微的手上,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两次都是由后往前传的,那距离可实在是太远了。   盛昔微有些心不在焉,握着那个装了赏赐的小荷包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刚刚之后她就总觉得皇上看她的眼神里好像有些兴趣?   难道是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她再没人挑到更好的赏赐了,她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确实,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还成了运气最好的那个人,虽然突然而来的肥啾实在也是让人措手不及。   这么说她好像是因祸得福呢……   又或是,皇上因着她刚刚琴艺出众,瞧上她了?!   这,这不合适吧!   盛昔微神游太虚,想东想西,殊不知“瞧着她有些兴趣”的皇上,此刻心里想的是前不久太监总管德寿在他耳边低声说的话。   “皇上,殿下刚刚让福全跟着去后头将给盛小姐挑的三个荷包换成了一样的,都是‘宝蓝吐翠孔雀钗’,还用上了他的私印,奴才从没见殿下这么做过,您曾吩咐太子若用私印,小事一律可准,是以奴才刚刚也未阻拦。“   萧熠确实很少会因为什么事用到私印,他一直谦恭有礼,恪守一切太子的行为准则,所行皆为公,好像还从没有因私人之事去做什么。   璟帝听后,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   这样的萧熠,会让他觉得难得有些人情味。   是以他对瑞国公家那位小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于这位小姐的“光辉事迹”璟帝也略有耳闻,只是平日里国事繁忙自然听过就忘,此刻偏偏又全都想起来了,不禁也觉得有些有趣。   生的标志,礼仪规矩都很好,面上时不时的有笑意,看起来也是个好性子,与熠儿倒是相配。   瑞国公一家也都是忠心不二之人,若熠儿的身子再好些……   想到这里,一切戛然而止。   皇上的心绪低落下来,连带着看击鼓传花的兴致也低了不少。   好在此时宫宴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最后一轮击鼓传花收了场,众人齐齐举杯,恭祝圣上寿与天齐,愿天佑大胤,今日这宫宴便结束了。   萧熠已经有些疲累,忍不住又开始低低咳嗽,只觉得头有些疼起来。   为免在众人面前有失皇家仪态,他起身先行告退,早一步离开了千秋苑。   盛昔微看着萧熠离开的瘦削背影,只觉得心里那股惋惜之感又涌了上来。   早前的时候她没有见过太子,只听人谈起难免当成个故事来听,而今却已经接触过两回,那种惋惜的感觉便更加强烈了一些。   太子离开后没多久,皇上和太后也走了,宫宴散场,众人依次有序出宫。   宫门口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走,盛昔微在门口见到了已经好些日子没回过家的二哥盛之秋。   盛之秋生的高大,是比盛之冬更加凌厉的长相和气质,也是整个瑞国公府话最少性子最冷淡的人。   与他这个皇城卫司使的职位十分相配,人狠话不多。   但在对着这个小妹的时候,能稍微好点。   盛之秋在宫门口站着,与门口的侍卫一起维持秩序,盛昔微小跑着几步上前,怕耽误他的工作只敢轻声叫他一下:“二哥!”   “嗯,”盛之秋低头看她,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声,片刻后却道,“今日运气不错?”   盛昔微听后大惊:“千秋苑的事这么快就传的你们皇城卫都知道了?!”   盛之秋瞥了她一眼,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当时我正好路过千秋苑。”   哦,知道了,盛昔微兀自点点头,是二哥看到了。   还好还好,她以为这么快事情就传开了,虽然听起来好像是个好事,但她总觉得这好运跟昙花一现似的,万一传开了,之后等她重新倒霉起来,得多尴尬啊。   当然,好像不管怎么样也还是会传开就是了……   毕竟盛家小小姐,说书界的财富密码,不是浪得虚名的。   盛昔微没再接这茬,只问盛之秋什么时候能回家?与盛夫人说的一样,盛之秋也说大抵再过三四日便能回去了,于是盛昔微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这回二哥能赶上我相看人家了。”   盛之秋闻言脸色冷了一些:“这次又是哪家的?”   盛昔微悄悄凑近,小声道:“娘说,是陈太傅家的嫡长子,好像是叫陈俊?”   “陈俊?”盛之秋眯了眯眼睛,面色更冷了,“听名字弱不经风。”   盛昔微:“……”   这名字招你惹你了。   她没理会二哥的“秋言秋语”,只软声道:“你别管人家什么样,反正这次你怎么也得赶上了,你看看,第一回 相看是三哥陪我去的,第二回相看是五哥陪我去的,第三回相看是四哥陪我去的,除了大哥如今人在北疆,可就剩下你还没参与这项活动了。”   盛之秋又瞥了自家小妹一眼,冷着脸,眼里却有一丝无奈的笑意:“知道了。”   只是他觉得小妹如今也才十六而已,根本无需这么早相看人家。   盛昔微满足了,又乐呵呵的小跑着回到了盛夫人身边,瑞国公夫妇与盛之冬也怕打扰到盛之秋的执勤,在盛昔微与他说完话后只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早日回家。”   盛之秋点点头,目送着母亲和小妹坐进马车,父亲和三弟骑上马护在一侧,一家人慢悠悠回了瑞国公府。   今日的宫宴着实将盛昔微累着了,回到院里后没多久她便洗洗睡了。   巧珍和巧珠轻轻的给屋里两侧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让晚风能吹进屋里,然后又细心的替自家小姐掖好被角,放下轻纱床幔,轻手轻脚的熄了灯,退出了屋子。   盛昔微虽说从小倒霉,但睡眠一直很好,只是今夜她却做了梦。   很奇怪的,她梦到了萧熠。   梦中的萧熠比起她见过的两次都清冷不少,面上没有笑意,精致清隽的眉眼沐在日光下,却有种强烈的冷感,让人觉得疏离又难以靠近。   他在一处庭院里负手而立,明明日光已是大盛,他的身边却依然有强烈的光芒。   那光芒太盛,浓烈的金色之下还透着一丝紫,盛昔微觉得这光甚至要灼伤他。   萧熠浑身被这团光笼罩,只看得清肩膀以上。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看向远方。   盛昔微觉得被这光照的眼睛都疼,她忍不住想上前两步,叫萧熠一声,却突然只觉得他身上的那束光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发出极烈的颜色,刺的她猛的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时,已是天光大亮。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边那丝缝隙照在了盛昔微的脸上,让她忍不住又闭了闭眼睛。   原来刚刚觉得刺眼,是因为屋外的光?   那梦里……   盛昔微想回想一下,却觉得那个梦倏地就模糊了起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对于自己做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梦而感到疑惑。   不过很快两个丫鬟便进了屋,见她醒了,马上扶她起身洗漱梳妆,梦里那本就模糊的画面也就被盛昔微忘到了脑后。   一切收拾妥当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摇一根签。   因着昨日在千秋苑的事,这次签子出来后盛昔微心里还怀着一丝小期待的看了一眼。   很好,又是一根下下签!   好气气!可还是要微笑面对。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这天盛昔微的心情也没有平常那么好了。   不过正巧两个小姐妹都给她捎了信来,问她五日后的千缘节到底会如何安排?   盛昔微捧着小脸在窗前想了想,索性给祝卿卿和虞念都去了邀贴,约她们晌午过后来府里吃下午茶。   虞念和祝卿卿自然都答应了下来,晌午过后没多久便一前一后来了瑞国公府。   说起来,千缘节对大胤国的少女们来说,是一个堪比七夕乞巧节一样重要的节日。   在这天,所有未定亲的适龄少女们都可以在食指系上一根红绳,然后与姐妹们一起去外头逛花灯,逛庙会,若是邂逅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公子,公子中指上也系了红绳,则表示尚未婚配。   如此一来两人便可互换姓名和告知家宅,若是两家觉得各方面都合适,也许就能发展出一段姻缘来。   大胤国民风较开放,千缘节很受少男少女们的欢迎,也因着如此,若是早些时候家里长辈已经有中意人选的,碰上这个时候,也会让两人正好在这夜见上一面,相看一番。   瑞国公府的莲池旁,虞念轻摇着芙蓉绣面的团扇,看着盛昔微柔声问道:“笙笙千缘节是不是要去见那位陈家公子了?” 第7章 这是第几个了?(捉虫)……   尚是五月天,莲池里的莲花还未到盛开的时节,但丛丛莲叶已是碧绿的铺了一片池子。   盛昔微逗着池里的锦鲤,任春风拂过眉间发梢,留下柔软的凉意。   她面上神色如常,倒是未见什么女儿家的娇羞,沉静如水,软声道:“嗯,是要去见了。”   祝卿卿仰躺在池边的椅子上,丝毫没有什么大家千金的姿态,听了盛昔微的话,她侧了侧身子,饶有兴致的问:“这是第几个了?”   盛昔微横了她一眼:“你整日就知道向我打听这个,说了又记不住,第四个,第四个了!”   她在冬日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虽说及笄之后来瑞国公府提亲的人就颇有些络绎不绝的味道,但都被爹娘挡了下来。   今年她十六了,瑞国公夫妇的意思便是差不多可以开始相看着,若是能定下来,等过完三书六礼,择了良辰吉日,明年完婚也时间正好。   盛昔微在这方面倒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反正横竖爹娘让她去相看的总不会是太差的人。   不过瑞国公夫妇的意思也很明显,去相看就是为了尊重盛昔微的意愿,她若觉得不喜欢不合适,那他们回了人家便是。   全府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一切都要她开心才好。   于是前头三个,盛昔微都去看了,也都回了。   你要说那些公子哪里不好的,倒也没有,才貌品行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但盛昔微一番交谈下来就是兴趣缺缺,只觉得可有可无。   若是想着日后要这么过一辈子,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沉闷窒息。   所以前头三个回过去,便到了这第四个,陈家大公子。   祝卿卿坐起身,捻了颗晶莹剔透的荔枝塞进嘴里,说话都含糊:“要我说,伯父伯母是不是着急了些,我们笙笙生的这般貌美,又有如此家世,还怕找不到好人家么。”   虞念也笑:“我觉着也是,笙笙,你如今也才十六而已,我都十七了,还不急呢。”   虞念比盛昔微和祝卿卿要大一岁,也是比盛昔微和祝卿卿更像大家小姐的大家小姐。   眉眼如画,酥、胸柳腰,弱柳扶风又媚态天成,虞念与她们两人的气质都十分不同。   身为长乐侯府的三小姐,侯府并未急着帮她定亲,只道她自己慢慢挑着便是,侯府还不需要用她的婚姻来稳固地位。   是以虞念也乐得自在。   而祝卿卿家里,纯粹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属实过于活泼的让人头疼,要找个镇得住她的人可实在是不容易……   就因为这样,三个人里就只有盛昔微在正儿八经的相看人家了。   盛昔微听了小姐妹的话,也不是很在意:“反正早晚都是要相看的,早定下来也早安心嘛。”   “也是,”祝卿卿点了点头,又凑过去,“这个陈俊你家哥哥们接触过么?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昔微想了想,摇头:“四哥五哥天天在书院,应当不认识,二哥昨儿还说人家名字弱不禁风,也不认识,三哥……三哥我倒是还没问呢。”   一旁的虞念抓了点鱼食洒进莲池里,温软的笑道:“我知道。”   祝卿卿巴上去:“那你快说说。”   “我大哥与这位陈公子有些交集,听闻才学还不错,但性子不是太强势,在元京城一众公子中不算太突出的人物,不过府中关系简单,后院除了两个通房丫鬟,另外没有什么侍妾倒是真的。”   简单来说,就是无功无过的一个人,能被瑞国公夫妇选中应当是门第和性子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太傅府与瑞国公府也算门当户对,这位陈公子性子不强势,太傅府后宅也简单,盛昔微不会受欺负。   毕竟瑞国公府可以说是整个元京城里后宅最干净的府邸了,瑞国公对夫人一往情深,成亲后别说纳妾,连通房都打发了。   因为此,早些时候元京城里还有些风言风语,但盛夫人也属实替自己挣了一口气,一下得了五个公子,叫那些嚼舌根的都闭了嘴。   盛昔微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娇养着长大,瑞国公夫妇自然是希望未来她嫁的夫婿后宅越简单越好。   毕竟这宠爱分着分着呀,可就没剩多少了。   “听念念这么说来,好像还不错?”盛昔微眯了眯眼睛,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天的午后,三个姑娘就着过几日就要来的千缘节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祝卿卿最是爱热闹的性子,非嚷嚷着这日她也要偷偷的跟着盛昔微,看看那陈家公子到底如何。   虞念对此兴致缺缺,与她们约了地点,到时候在雍乐江边的素全斋三楼等着,待盛昔微相看的差不多了便带上祝卿卿一起过来,三人一道在河边看烟花。   看完烟花,差不多便也到了时辰回府了。   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等千缘节这日的到来了。   -   五月十五,千缘节。   盛昔微那原本是说着三四日便可回府的二哥盛之秋又因为临时加派的公务缠身,以至于未能赶回来。   之前答应这次陪小妹相看人家的事便只能又拜托给了三公子盛之冬。   盛昔微听到消息时,在府里气呼呼了一个早上。   但想起他二哥常年在宫里忙的脚不沾地也很辛苦,这次因为爽了约还特意单独给她捎了信,向来寡言少语的盛之秋还在信中恳切道歉了一番,她便一下又气消了。   算了,还是原谅他好了!   因着今日街上人会多很多,盛之冬又不擅武,所以瑞国公特意让他们多带了些府卫出门。   酉时末,天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缤纷的灯笼渐次亮起,隐约可听见嬉笑喧闹声。   盛之冬与盛昔微带着府卫丫鬟出了门,盛夫人说挑的地点在雍乐江石桥靠常秀街这头旁边的一颗大榕树下。   那颗大榕树在元京城里也算出名,因为附近有一个姻缘庙,是以榕树上还挂着好多红绸,在花灯映衬下颇为好看。   倒还真是个应景的地儿。   正巧从这过了桥到对岸,便是素全斋了,盛昔微觉得这地方选的极好。   她没有与祝卿卿碰头,只跟她说了与陈公子那边约的时辰和地点,让祝卿卿偷看要尽量保持低调。   待到戌时三刻,盛昔微与她三哥到了大榕树这儿,因着人有点多,到这处也不见得多松快,好在榕树下此刻还有一块空地,她远远的便瞧见了一个公子。   就听身边的巧珍悄声道:“小姐,就是那位穿一身白色圆领锦袍的公子啦。”   盛之冬也瞧了瞧,点了点头:“是他,他便是陈俊了。”   于是待再走近了一些,盛之冬便停下了脚步,带着府卫隔了点距离站住,顺便挡一挡熙熙攘攘的人,给盛昔微和那位陈公子留出空间来。   盛昔微轻轻抿了抿唇,带着两个丫鬟走过去。   她今日也在食指系了红绳,对方中指上也有。   待走到这位陈公子面前,她看清了。   这位公子生的不算高大,长得也不算特别俊逸,但看面上神色倒还比较温和,她想起虞念的评价,无功无过。   盛昔微浅浅的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子,大方得体的与这位陈公子打了招呼。   她神色温柔沉静,在外头一直是淑雅有礼的。   陈俊即便早就知盛昔微在元京城里的大名,这时候在满目灯火下看见她灼灼精致的眉眼时,依然被狠狠惊艳了一下。   当下只觉得娘亲说的这门亲事不知道都少人在抢着要,当真是没错的。   这边两人打了招呼,低声说起了话,在石桥的对岸,素全斋的三楼,临江一处窗边,摇着扇子的五皇子萧燃突然“咦?”了一声。   萧熠坐在桌前,端起一杯茶,听见他的声音抬眼望了过去,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了,江边有什么好看的?”   他没有坐到窗边,怕风大,自己一会免不了又要咳嗽起来。   今日千缘节,萧燃自然知道城里热闹,他不想皇兄整日里闷在东宫,看着他前几日刚刚被明相大师施过针,便向父皇提出带太子出宫看看,也许还能散散心。   皇上问过萧熠的意思,萧熠没有拂了自己五弟的好意,出了宫来。   于是萧燃又叫上了季兴阁,外头现下人多,三人索性在素全斋这等着一会看烟火。   听了皇兄的问话,萧燃“啪”的一下收起扇子,往外头一指:“我好像看到那位盛家小姐了,她今日好像相中了哪位公子?正在树下说话呢,你们要不要来看看?”   萧燃身为个皇子,最爱看这些八卦,让萧熠颇有些头疼。   但听了他说的,他也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宫宴那晚少女不小心撞进他怀里时仓皇抬头,那双如春水浸润过的眼睛像有一弯星河。   耳边传来季兴阁冷冷的声音:“没兴趣。”   他却已经下意识的起身,抬脚往窗边走去。   季兴阁向来性子冷,他没兴趣很正常,萧熠觉得,自己这起身,反而有些不大正常。   除了朝中之事,他一般甚少会对这些闲情有兴趣。   其实,宫宴时他好像也是如此。   未及萧熠去细想,他刚走到窗边,看清江对岸那颗挂满红绸的大榕树下隐约可辨的两个身影,从榕树一侧的姻缘庙里突然就涌出了一大波人往榕树下头挤,霎时间,两个人影便被人群挤的退进了榕树后头的小巷子里。   那处巷子被大树遮挡,有些昏暗。   萧熠微微蹙起眉头,很快在窗边低低吩咐了一声:“阿竹,去榕树后的巷子看看,找那个穿浅云色衣裳的姑娘。”   话音刚落,夜色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便蹿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天幕间。   “皇兄?”萧燃惊诧。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要惊动阿竹了?   阿竹是萧熠身边贴身保护的暗卫之一,大内里高手中的高中。   萧熠依然站在窗边,目光看着江对岸人影幢幢的石桥边,他的夜视很好,能看到有人在人群中找人,瑞国公府不可能放心盛昔微一个人出门。   他的目光终于从外头收回来,阿竹过去了,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索性在窗边坐下,萧熠被风吹得咳了两声,哑声道:“盛小姐与另一位公子被挤到后头的暗巷里去了,我看瑞国公府的人一时半会没找到方向,就让阿竹过去看看,免得出什么意外。”   萧熠觉得,既然看到了,总不好袖手旁观的。 第8章 当场就吓晕了(捉虫)   盛昔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倒霉至此呢?   刚刚与陈公子站在榕树下说话说的好好的,突然从姻缘庙里涌出来一波人,也不知里头在做什么,大家都拿着红绸就往这头奔,看样子似乎是要将红绸挂上树。   她都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人群挤到了一边,不住的往后退。   盛昔微只觉得不好,于是大声叫她三哥的名字,结果人群喧闹,三哥好像没有听到。   好在旁边还有个陈公子带着一个小厮,她还不至于是孤身一人。   几人避进了大榕树后头的小巷里,这才发现巷子里暗的很,都有些瞧不清人了。   盛昔微觉得更加不好了。   她刚眨了眨眼睛相适应一下昏暗的视线,身后突然一股酒味钻进鼻子里,电光火石间她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往后拖去!   盛昔微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当下便挣扎了起来。   好在陈公子离得不远,带着小厮和她的两个丫鬟追了过来,身后的人却在这时醉醺醺的掏出了一把刀!   他一手捂着盛昔微的嘴,一手往前毫无章法的乱挥,嘴里嚷嚷:“都滚开,这小娘们今晚是老子的了!谁上来别怪我不客气!”   原来是个喝醉了色胆包天的醉汉?!   盛昔微看着在眼前挥来挥去的刀,身子都吓的抖了抖,刚准备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位陈公子身上,谁知道这陈公子和小厮也不知怎么回事,“啪”一下就吓晕在了她面前!   盛昔微:“……”   苍天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才是被劫的那个人吧!   很不合时宜的,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二哥的那句“弱不禁风”。   哎,二哥诚不欺我。   身后的醉汉没有再给她太多继续胡思乱想的时间,盛昔微只觉得捂着她嘴的手力气加大了,她的两个丫鬟追着她边哭边呼救,盛昔微只能再寄希望于她三哥能快些找过来。   她憋着一汪眼泪,到底是娇养闺中的小姐,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吓坏了。   然而泪眼婆娑间她突然就觉得嘴上的手一松,身后的人好像“啪”的一下软倒在了地上,她连带着往后退了几步,踩着那人的手,差点被绊了一跤。   但倒下的醉汉却没有反应。   盛昔微惊魂未定的往旁边连躲了两步,也不知道这人突然是怎么了,晕了还是死了?   巧珍和巧珠哭得一脸是泪,见状赶紧上来扶住自家小姐,站到了老远。   盛昔微喘着气,努力平复呼吸,她想去看看那醉汉到底是怎么了,但现在并不是时候,她得赶快离开这里。   让巧珍和巧珠替自己整理好发髻和衣裳,等一切看起来与之前无异了,便连忙带着人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巷子外头走。   那半途晕倒的陈公子只能一会让三哥处理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别人发现在这暗巷里,很容易被传出些流言蜚语。   好在刚刚的事于她而言虽然觉得漫长,但其实也只是短暂的一刻钟不到,待她们走出暗巷,盛昔微装作若无其事的往人群中走,没多久便迎面碰到了一脸着急的盛之冬。   “笙笙!刚刚你去哪了?我……”盛之冬瞧见人在这,连忙赶过来,一起的竟还有祝卿卿。   看来祝卿卿这丫头连看热闹都不守时!   “哥,我没事。刚刚姻缘庙里突然涌出好多人,我被挤到这处了,想着去找你又没找着,索性就在这里等了。”   盛昔微打断了盛之冬的话,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   盛之冬察觉,敛了眸,后头关于那陈公子的话没有再问出来,带着两个姑娘走了。   待上了石桥,人变少了些,盛昔微凑到盛之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盛之冬点了、点头,朝身边一个府卫吩咐道:“去那条暗巷里看看。”   那府卫领命去了,一行人便接着往石桥对面的素全斋走。   三楼沿江的那间屋子,萧熠已经离开窗边,阿竹回来了,半跪在地上恭敬道:“殿下,那位小姐在巷子里遇到醉汉被劫了,与她一起的公子当场吓晕。”   “噗!”萧燃一口茶喷了出来,被萧熠看了一眼,他咳了两声,摆摆手,“继续说,不用管我。”   他就是被那句“当场吓晕”给惊到了。   也不知是哪位公子,这么……孱弱。   阿竹迎着萧熠看回来的目光继续道:“属下弄晕了醉汉,那位小姐没有大碍,属下等着她与她哥哥碰面方才离开。”   “好,”萧熠颔首,“辛苦了,你下去吧。”   阿竹应声消失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这件事于萧熠而言只是很小的一段插曲,萧燃也只是说了两句“盛小姐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待加强”之类,然后便坐回了桌边,跟季兴阁碰了个杯继续喝酒。   而在外头,盛昔微一行人也进了之前虞念定好的雅间。   刚一进房间,她就一下瘫在了椅子上,不住的拍着胸口,还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喃喃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这么倒霉啊……”   哦,她一直这么倒霉来着……盛昔微撇撇嘴。   盛之冬和祝卿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祝卿卿更是一脸后怕道:“还好找着了,不然可真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大家都知道这事不能往细了想。   几人里只有虞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三人面色各异,还是低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么?”   盛昔微对好姐妹也没想瞒着,简单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下,虞念听后捂着胸口,惊的睁大了眼:“竟还生了这样的意外,这陈公子……委实有些不顶用了。”   盛之冬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神色也有些沉,刚刚盛昔微突然被人群冲散,他急的汗都出来了,只是想着她身边好歹还有个陈公子,应当不至于出什么事,谁能想到就这?   他走到盛昔微身边,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头,叹道:“今日之事回去单独告诉爹娘吧,不要让二哥和四弟五弟知道了,免得他们冲动之下去陈家找人,不过陈家的提亲,也得回了。”   盛昔微点点头,她也这么想。   二哥今日因公没能陪她来,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心里会觉得歉疚,四哥五哥又是容易冲动的性子,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对了三哥,那陈公子怎么办?”   盛昔微仰头朝她哥看过去,总不能让他就晕在暗巷里吧?   盛之冬:“笙笙不用担心,已经让人弄醒送回陈府了,他若是还想要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应当知道该怎么说。”   被一个醉汉吓晕,说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瞒下这件事,对他们两人都好。   盛昔微听见二哥这么说,便也没再多问,只是想起那个在巷子里突然倒下的醉汉,自言自语了两句:“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呢……是有人出手相救?”   她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倒是很快被窗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是江边开始放焰火了。   璀璨的焰火在漆黑的天幕里绽放,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抬头,看着这绚烂的一幕称奇。   盛昔微也走到窗边望向天空,灼灼灿烂的焰火让她心里刚刚因为惊吓蒙上的阴霾总算散了一些。   只是焰火美丽却也短暂,不久之后这华丽的天幕就渐渐暗淡,最后重归沉静。   三个姑娘只觉得意犹未尽,约好了下次江边再放焰火的时候还要来看。   现下眼瞧着时辰不早了,几人也准备回府了。   出了雅间,盛昔微听见隔壁轻微的声响,只见旁边雅间的门也打开,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   她看清那人的脸,微微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盛昔微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在这里。   萧熠一行三人出了房间,与旁边屋子里出来的盛昔微他们碰了个正着。   他也有些微微诧异,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盛昔微走在最前面,自然最先看见他们,三个人中她只认识萧熠和萧燃,于是朝萧熠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   她没有说话,三楼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太子的身份在外头应该轻易不能暴露的吧?   跟在盛昔微身后出来的几人自然也认出来了萧熠的身份,纷纷行了礼,萧熠微微笑了一下,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萧燃和季兴阁先下楼了。   季兴阁本来走在最后一个,一张冷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目光扫过虞念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眯了眯眼睛,只觉得有些面熟。   他这一刹那的神色转瞬即逝,谁也没有注意到,包括虞念自己。   待萧熠三人下到了二楼,盛昔微她们才慢慢下楼。   祝卿卿走在中间,忍不住对身边的虞念道:“念念,刚刚太子殿下身后跟着的是五皇子吧?那五皇子身后是谁?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虞念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好像也没见过。”   盛之冬走在最后面,听见两人的话温声道:“那是元国公府的世子,你们没见过也是正常的,季世子十六岁后便独自出京历练,去年才刚刚回来。”   季兴阁今年二十有一,比萧熠和萧燃都要大两岁,他幼年时被选为太子伴读,也是跟萧熠一起长大的,要说萧熠如今还走的亲近些的人,一个是萧燃,另一个便是他了。   虞念和祝卿卿听后点了点头,难怪她们没怎么见过了。   一行人出了素全斋,又同行了一段路便各自乘上马车回府了。   第二日,瑞国公夫人与陈太傅的夫人见了一面,婉言拒绝了这桩提亲。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里,萧燃带着刚听到的关于昨晚的热乎八卦就来找他皇兄了。   萧燃:“皇兄,昨晚被吓晕的那人原来是陈太傅家的大公子,也不是盛小姐主动看上的,是陈家有意向跟瑞国公府议亲,这才让他们相看一面,谁知道出了这么一遭意外。”   萧熠闻言,微微笑着瞥了萧燃一眼:“五弟,若是在朝政上你能有花在市井小事中的一半心思,现在也不至于让你母妃和我焦头烂额了。”   他没有说盛昔微的事,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多有议论对她并不是什么好事。   萧燃听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复又放下杯子。   他走上前,认真又有些执拗的看着萧熠:“皇兄,我不需要你们为我铺路,你一定不会有事。” 第9章 碰上了三皇子(捉虫)   盛昔微自前几日千缘节的意外过后便懒洋洋的窝在府里待了几天。   她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突然遇到这种事多少还是受了些惊吓,要好好休息几日的。   瑞国公府里,与盛之冬说的一样,除了瑞国公夫妇,盛昔微其余几个哥哥都不知道这件事,瑞国公和夫人也决定不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大家只知千缘节那日相看下来,盛昔微也没有多大意向,所以盛夫人才回了陈府的提亲。   这就与前几次婉拒的人家一样,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甚至还有旁的府上听了消息庆幸了一阵,还好瑞国公家这位小姐还没许出去,自己府上的公子就还有机会。   是以前往瑞国公府提亲的人还是只多不少。   元京城里的世家圈子就在那,大家多少都有些往来,小姐们私底下不说深交,也差不多都认识,对瑞国公府这个提亲盛况自然也是多有耳闻的。   有人羡慕,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   这日是承恩侯府聂二小姐的生辰,请了好些大家小姐们来府里庆祝过生。   后院的百花园里,今日的主人公还未来,有几位小姐正在亭中吃茶聊天。   有人说起最近好些府上的夫人都去了瑞国公府的事,言语间不乏羡慕之意,而后便听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哼笑:“盛小姐那般倒霉,若不是生在瑞国公府,只怕婚事也难吧。”   说话的正是前几日在宫宴中也得了皇上夸赞的兵部尚书家大小姐李妍葶。   这位李小姐喜穿红衣,今日也是一身红,模样生的也不差,只是一双眼睛稍稍往上吊着,看起来有些凶,给人感觉不太好相处似的。   李尚书家虽然无爵位傍身,但是李妍葶的外祖母却是元京的大族,当初她娘是低嫁的,但夫君也还算争气,如今坐到尚书之位也已不低了。   更何况兵部,如今是六部中唯一与武勋手中兵权直接相交的部门,璟帝十分看重。   李妍葶正是因为这点,在一众小姐中也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她觉得自家只是没有爵位,比起那些侯府、公府的小姐们并不差在哪。   亭子里旁的几位小姐知她向来因为盛昔微过人的家世和姿容在元京城里颇有艳压众芳之势的缘故,不怎么喜欢她,此时出言刺几句也属实正常。   门地相当的小姐们没怎么搭腔,她们犯不着因为李妍葶的一句话去得罪瑞国公府,稍微小户一些想与李妍葶搞好关系的几个倒是说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   “盛小姐这运道确实是差了一些,但好在也没什么打紧的,都是些小事。”   “是啊,不过葶姐姐说的也在理,对我们来说,家世自然是再重要不过了。”   然后话头一转,这两位小姐就得了李妍葶的眼色,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说起来,葶姐姐,我听我娘说,最近兰妃娘娘时常召你进宫说话呢?”   兰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三皇子萧炽的母妃。   如今三皇子已经二十四了,后院里除了几个侍妾还尚未选正妃和侧妃,兰妃召哪家贵女进宫的消息自然格外惹人关注。   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已是强弩之末,日后宫中少不了会有一番争斗,元京城里没有一家是省油的灯,这个时候,棋盘虽然沉寂已久,却早有人开始谋划部署了。   要为家族在未来挣得一席之地,选对阵营很重要。   如今适龄的皇子中,大皇子二十五,已封庆王出宫开府,有了正妃,是闲王一个,三皇子和五皇子皆未出宫赐府,而五皇子与太子同龄,十九岁,说亲稍微有些早,三皇子却是正正合适的。   况且,在太子之后对储位有一争之地的,也就是这两位了。   大家对于兰妃近日时常召李妍葶进宫说话的事其实早就都知道了,只是如今被人点出来,其他人当然也要说几句来捧捧场。   “我也听说了,葶妹妹如此得兰妃娘娘的喜欢,怕是好事将近?”   “兰妃娘娘人好,三皇子也是丰神俊朗,葶妹妹好福气啊。”   李妍葶坐在那儿,听了身旁人的钦羡之语,心里很是高兴,面上却娇笑道:“诸位姐妹就不要打趣我了,兰妃娘娘只是召我进宫话些家长,其实没什么的。”   大家都知兰妃是何意,自然也知道李妍葶说的是场面话,这三皇子妃说不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应该也是十之八九了。   毕竟兰妃最近也没有再召其他的姑娘进宫了。   谁知众人这头正说的热闹,此次生辰的主角聂二小姐便来了。   她话听了半茬,顺嘴接道:“这么巧?兰妃娘娘明日也要召微姐姐进宫叙话呢。”   这话一说完,亭子里短暂又微妙的静了一下。   聂二小姐一直是个傻妞似的性子,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听在一些人耳朵里,至少是听在李妍葶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她的手不自觉揪住帕子,姿态是保持住了,但脸色多少有些怪异起来,一双眼睛不自觉看向跟在聂二后头一起过来的盛昔微,绷着声音问道:“是么?兰妃娘娘还召了盛小姐进宫?”   盛昔微和祝卿卿还有虞念是跟着聂二小姐过来的,她与聂二关系还可以,恰巧在出府前正好接到了宫里人递到府上的消息,说兰妃娘娘明日要召她入宫,因为接了消息,这才来晚了一些。   是以在路上,她便索性将事情也稍稍说了一下。   没想到好巧不巧的,这处也正在说这事呢……   聂二小姐这时候终于发现了气氛好像稍微有些不对,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也没说错啊,于是还点了点头:“嗯,微姐姐也是过来之前才刚刚接到宫里的消息呢。”   说完她求助似的看向盛昔微,眼神示意:微姐姐你快跟她们说说,我又没有说谎对吧!   盛昔微看着这傻姑娘叹了一口气,虞念还摸了摸聂二的头,低声喃喃:“过了生辰都十六了,怎么还不长点心呢……”   聂二:“……?”   盛昔微此时已经上前了几步,她今日穿了一身桂子绿的齐胸襦裙,面上带笑,看起来格外清新活泼。   “刚刚出门前才知道的,兰妃娘娘想听两曲琵琶,这才召我进宫,也没有什么大事。”   她这话一说,众人想起来在宫宴时盛昔微是演奏了一曲琵琶,当时皇上还大加赞赏了,若说兰妃是听了盛昔微的琵琶觉得好听,想再召人进宫里弹两曲,也是正常的。   不一定就是也中意她做皇子妃的人选了。   其实盛昔微没有把小太监传的那一溜烟恭维的话说出来,她故意避重就轻了,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跟李妍葶起什么口舌之争。   毕竟,她对嫁给什么三皇子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   倒不是盛昔微对这个三皇子有什么意见,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嫁进宫里。   只是临出门前,看爹娘那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盛昔微觉得兰妃娘娘多少还真有点要叫她进宫看看的意思。   李妍葶听了她的话后果然没再说什么,承恩侯府里的这个小插曲本应该就此翻篇了。   然而第二日盛昔微进了趟宫出来后,世家之间竟然就相传起来,说兰妃娘娘似乎是更中意盛昔微做三皇子妃。   而且以盛昔微的身份,定是正妃无疑。   盛昔微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要当三皇子妃了,而我却不知道?   虽说那日进宫兰妃娘娘确实是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而盛昔微还在兰妃的宫中见到了三皇子。   这是李妍葶几次进宫都没有过的。   盛昔微有些说不准是碰巧还是兰妃娘娘故意的。   那日她进宫没多久,确实给兰妃娘娘奏了一首曲子,结果一曲刚刚结束,就碰上三皇子来兰妃宫中请安。   盛昔微毕竟是还没有说亲的闺阁姑娘,这时候她应该是要避开的。   于是她抱起琵琶准备退到一边,谁知兰妃就叫住了她。   就见兰妃笑眯眯道:“皇上当真说的没错,盛家丫头这一曲琵琶当真是名动元京城,炽儿今日倒来的是时候。”   盛昔微没走成,又听了兰妃这番话,心里当下警铃大作,这兰妃娘娘不会还要让她在三皇子面前弹一曲吧?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若这事传出宫,那可还不得谣言满天飞,只怕到时候说成她和三皇子一见钟情,互生爱慕,她抚琴,他摇扇之类风花雪月的都有。   好在兰妃还是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于是盛昔微在这番话后自谦了一番,然后朝着三皇子萧炽福了福身子行礼:“小女盛昔微,见过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道了声“不必多礼”,声音听起来倒是温润。   盛昔微悄悄抬眼看了过去。   萧炽确实是丰神俊朗,翩翩之姿,一双眉眼微微含笑,看起来也是个性子温和的人。   只是有一瞬,盛昔微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子殿下的影子。   也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她觉得,这个三皇子,好像在模仿太子殿下。 第10章 冤家路窄   三皇子萧炽与萧熠的轮廓有几分相似,盛昔微没有再多看,压下心底刚刚冒出的奇怪想法后便低下了头。   但是她能感觉到,三皇子也在看她。   而她乖巧的站在原地,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想到,三皇子身上还是没有太子那种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服的气质,而且,眼睛也没太子好看。   萧炽看着站到一边的姑娘,又笑了一下:“盛小姐不必拘礼,坐吧。”   盛昔微:……并不想坐,想回家,想找娘亲。   只是三皇子来请安感觉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走的事,而兰妃娘娘也没说她可以离开了,盛昔微想了想,还是不得不在一边坐了下来。   她眼观鼻鼻观心,只要没有人问她话,她就不张嘴,做一个安静的淑女。   最坏的情况就是兰妃娘娘要留她用膳,若是三皇子那时候还未走,就真是太太太不合适了。   好在兰妃在后宫这么多年,心里还是极有分寸的。   她今日只是想让盛昔微和萧炽见一面,聊一聊,盛昔微若是聪慧,应当能理解她的用意。   兰妃确实是在那日宫宴后,将原本的皇子妃人选从李妍葶转到了盛昔微身上。   一来瑞国公府的门第非常不错,盛昔微姿容出众,也大方得体,看得出受过精心的教养,与她家炽儿刚好相配。   二来,皇上那天对盛昔微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兴趣,虽然旁人看不大出来,但是兰妃好歹也算得上是皇上的枕边人,在如今的后宫多有恩宠,她了解皇上。   后宫已经许多年没有再选秀进新人了,兰妃生怕皇上一个冲动之下要纳盛昔微入宫,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如干脆让盛昔微与自家儿子结亲,一举两得。   兰妃的如意算盘打得好,瑞国公府却没想接这一茬。   盛昔微又在兰妃的宫中坐了一会,说了会话,总算被送回了府。   一回府,她便将在兰妃宫中的事都说给了盛夫人听,包括遇到了三皇子来请安。   末了,盛昔微靠在盛夫人的怀里,有些发愁道:“娘,我觉得兰妃娘娘好像真的有那么个意思,她今日表现的有些明显了。”   不管是从态度,还是言语间的交谈,都十分明显。   盛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笙笙先不要担心,虽然兰妃娘娘可能有这么个意思,但是你若不想,谁也强迫你不得,娘和你爹会周旋的。”   盛昔微知道父母疼她,她不想嫁入皇室爹娘肯定会想法子的,但皇子是贵胄之身,他们府上虽有爵位傍身,说到底与皇家比起来也只是有些祖荫的士族而已。   “娘,其实也没关系,宫中也不一定不好,你说是不是?”   盛昔微仰头看着她娘笑了一下,换了个说辞,不想因此而连累府上。   她稍微想想心便放宽了,反正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想太多徒添烦恼。   盛夫人知道她是不想府中为她与兰妃闹僵,摸了摸她的头,应了一声:“是,宫中也不一定就不好。”   盛昔微别看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但很多事情她其实都知道,兰妃中意她,很可能不是中意她这个人,而是看中她背后的整个瑞国公府。   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不过在那之后的几日,兰妃倒是没有再叫她入宫了,只是仅仅这一次入宫就让元京城里起了这等子猜测,要说没人推波助澜盛昔微都不信。   她想到了,她的两个小姐妹自然也想到了。   此时洪禄大街路上晃悠悠的一辆大马车上,三个姑娘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祝卿卿:“你说这消息是不是兰妃娘娘放出来的?”   虞念看着她,颇有些惊奇的眨了眨眼,打趣道:“这回连卿卿你都猜出来了!”   祝卿卿很是得意的挺了挺胸:“那是当然!我就说我其实还行吧!”   盛昔微瞧着她的小表情就忍不住笑了:“你行,你可太行啦,整个元京城里就你最行啦。”   祝卿卿看她挤眉弄眼的,横了她一眼,扑上去就要闹她,被虞念从中拦住,锦扇拍了拍她的手,轻笑安抚:“好了好了,卿卿我们不跟这个小倒霉蛋计较,还在马车上呢。”   盛昔微听后趁机又朝祝卿卿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被虞念嗔了一眼:“笙笙你也消停一会。”   虞念比她们大一岁,三人中她经常是一个姐姐的角色,盛昔微和祝卿卿也会听她的话,在马车上便不闹了。   不过祝卿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没多久她又问起来:“笙笙,若是兰妃娘娘真要你嫁给三皇子你可怎么办啊?”   盛昔微捧着脸坐在车里,漫不经心的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软声道:“若是兰妃娘娘求了皇上的赐婚圣旨,那也只能嫁了,我怎么会让瑞国公府真的为了我去跟皇家作对。”   虞念听后轻轻挑了一下眉:“若是没有赐婚圣旨呢?”   “没有啊……”盛昔微拖长了声音嘀咕一句,然后笑道,“没有就不嫁啦,我这运道特殊,大不了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盛昔微如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她昨儿夜里还真想了想,若是皇上没有赐婚,兰妃娘娘又还是想让她嫁给三皇子,那便让爹娘半真半假的说一个理由,比如她年幼时得道高人清辉道长曾说过,在转运前不可成婚,否则霉上加霉,会祸及族人云云。   虽说听起来确实是扯了点,但她这运道的差劲程度本来就很扯,所以再扯一点放在她身上也挺正常的。   马车里三个小姐妹就这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路,等到了一处气派又金碧辉煌的小楼前,晃悠悠的马车停住了。   三位小姐被下人扶着依次下了马车,走进了小楼里。   这是元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宝珍馆。   宝珍馆里的首饰向来是质量上乘,设计精巧,且全是孤品,相对的价格也很高昂,是以来这处的基本上都是元京城里高门大户的世家小姐。   盛昔微她们三人是宝珍馆的常客了,今日是因为掌柜的特意提前派人来府上递过消息说会上一批新的首饰,于是她们趁着有空便正好过来看看。   宝珍馆里的人不多,原本她们是要去二楼单独的雅间挑选的,但今日三个姑娘兴致好,便先在一楼看了一会。   一件件精巧的首饰被整齐放在绒布上,一屉一屉的摆在桌上,有些更精巧的会被架在专门定制的小木架子上,叫人光是看着便觉得美。   盛昔微一边挑着一边感叹,宝珍馆的首饰真是没得说的。   三人在一楼的不同位置,倒是没有凑在一起,盛昔微在看簪子,突然一个店里的簪娘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踉跄了一步,盛昔微伸手扶住了她。   那簪娘连忙站稳,福了福身子与她道谢。   盛昔微笑着摇摇头,待簪娘离开后便看到了地上掉了一支金镶珠宝蝶翅簪,她走上前去捡起来,左右看了看,感觉上头那颗乳白珍珠好像有点松了,于是便想拿着簪子去找簪娘提醒一句。   宝珍馆的东西精贵还脆弱,应当是因为刚刚被碰掉,所以这颗珠子才稍微有些松了。   谁知她刚刚往前没走两步,身前的路便被人挡了。   盛昔微抬眸,然后脑子里蹦出“冤家路窄”三个字。   挡在她面前的人是李妍葶。   原本她虽然不喜李妍葶的性子所以不与她深交,两人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冤家,但自从那日在聂二小姐的生辰宴上李妍葶得知了她被兰妃召进宫,又在后几日传出兰妃更中意她当三皇子妃后,她觉得她与李妍葶可能要变成冤家了。   当然,她完全是被迫的。   李妍葶看着盛昔微和她手里的簪子,假笑着走上前:“真巧啊盛小姐,这簪子我也瞧上了,一直听闻盛小姐人美性子也好,不知这根簪子,你能否割爱呢?”   盛昔微看着她阴阳怪气的神情,又看了看手上的簪子,轻轻抿了抿唇。   这李妍葶的找茬,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当谁看不出来她刚进门还没走两步呢,这簪子她能看清个鬼?   李妍葶确实是一进门看到盛昔微手上拿着簪子就过来找茬了,她最近被京里的传言弄的十分烦躁。   明明成为三皇子妃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谁知大半路又杀出个盛昔微来?   她一直嫉妒盛昔微的家世背景,就连容貌,盛昔微都要把她们比下去,李妍葶很不服气。   现在又有了兰妃这一遭,她就更看不惯盛昔微了。   是以一在宝珍馆看到她,她二话没说就要上来找她的不痛快。   瞧见盛昔微已经抿唇有些为难的样子,李妍葶还准备再接再厉再刺她几句,虞念和祝卿卿已经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她们站在盛昔微的两边护着她,虞念看向李妍葶的表情有些冷:“李小姐,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可莫要欺负人性子软。”   祝卿卿也很不高兴的看着李妍葶,但她知道自己嘴笨,所以没说话。   李妍葶知道虞念虽然表面看起来娇弱美艳,但实际并不是个好惹的,她刚刚没注意到这两人也在,自己只有一个人,继续说下去可能要吃亏。   于是她轻哼一声,从盛昔微身上收回目光,依旧阴阳怪气道:“一根簪子而已,盛小姐若是舍不得便算了,何必还拿气势压人,我不……”   她这话还没说完,盛昔微便突然笑眯眯的将手上的簪子塞进了她手里,给李妍葶来了个措手不及,表情都顿住了。   而后就听盛昔微软声道:“哪有什么舍不得的,李小姐喜欢便拿去吧,我再挑其他的就是。”   李妍葶狐疑的盯着盛昔微看了一会,好像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好说话? 第11章 摔了个结实的(捉虫)   宝珍馆的一楼人不多,她们四个有些打眼,此时大家的目光都望了过来,眼里都是探究。   李妍葶顶着这些目光,此时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   她看着盛昔微眉眼弯弯的笑脸,一把拿过她递过来的簪子扔给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结账!”   盛昔微看着小丫鬟拿着簪子单独去柜台结了帐,她面上笑意未减:“那我这便就不打扰李小姐看首饰了,先行一步。”   说着,她便与祝卿卿和虞念朝二楼走去。   李妍葶看着她们的背影,咬牙哼了一声,没有兴致在一楼看了,也直接去了二楼的雅间。   待盛昔微三人进了屋后,刚在桌边坐下,祝卿卿便忍不住问道:“笙笙,刚刚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簪子让给她啊?”   她们三个人,难道还会怕了李妍葶不成?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面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长:“我本来也没打算买那根簪子,只是顺手捡起来被她瞧见了而已。”   她想到簪子上那颗有些松动的珍珠,眨了眨眼,又道:“买了那根簪子,只能希望李小姐人没事了。”   虞念和祝卿卿:???   盛昔微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在氤氲的水汽后面眯起眼睛。   也许李小姐也没有像她这么倒霉呢?   虞念和祝卿卿显然是没明白,在她们几番追问下,盛昔微与她们悄悄咬起了耳朵。   小半晌后,祝卿卿捂着嘴小声道:“啊,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虞念则笑眯眯的:”也不一定,这个说不好呢?“   盛昔微与她们说完悄悄话,正巧宝珍馆的人也将店里最近的新款式拿了上来,她看向被放在屉上的首饰和头面,最后嘀咕了一句:”反正我也是瞎猜的,若是我买了那支簪子戴上,那定会是那般情况的。“   虞念和祝卿卿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盛昔微:……姐妹们也是不用这么诚实。   这日在宝珍馆的事情被当作是小插曲从盛昔微的生活里掠过,又过了没几日,她再次接到了兰妃娘娘召她进宫的消息。   不过这次不止是她一个人了,还有李妍葶。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两人在宫门口碰着时,彼此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说的移开了目光。   这次被兰妃召进宫,盛昔微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来。   李妍葶就不同了,在她看来,兰妃娘娘同时召了她和盛昔微进宫就证明她还有机会。   她快了几步,走到了盛昔微的前头,盛昔微也没赶,就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宫人,但是她注意到,李妍葶今日戴了那日在宝珍馆从她手上拿过去的那支簪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在前头的李妍葶还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生怕谁注意不到似的。   盛昔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然后微微垂眸,总觉得这位李小姐今日入宫要有点不顺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兰妃的宫中,被人引入大殿后,她们一人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兰妃还未来,小宫女先上了茶。   盛昔微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看,李妍葶见她规规矩矩的,心里哼了一声,坐的更直了些。   然而盛昔微根本没有在意她,她心里想的是一会要怎么表现才能又不让兰妃娘娘不悦,又能早点出宫回府呢?   今日三皇子不会又要来请安了吧……   正这般想着,盛昔微便听见了殿外的动静,只微微往外头看了一眼,她便起身准备行礼了。   是兰妃娘娘来了。   李妍葶的反应也很快,几乎与盛昔微同时站起来,兰妃还是笑眯眯很热情的模样,叫她们不必拘礼。   盛昔微乖乖巧巧的重新坐下,李妍葶看了她一眼,又在心里哼了一声。   装成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给谁看?   已经坐在主位的兰妃让宫人上了点心,而后只柔声道:“本宫今日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想与你们这些小姑娘说说话,你们也不用拘着,给我说说最近京里都有什么新鲜事?”   兰妃这番自然只是表面说辞,给今日召两人进宫叙话起个头而已。   而这两个姑娘今日在她面前要怎么表现,则看她们自己了。   最开始的时候兰妃确实是更中意兵部尚书家的李妍葶的,毕竟于三皇子而言,若是与兵部李大人成了姻亲,往后将会是极大的助力。   且李家算不得祖荫深厚,没有爵位,只是李大人自己争气而已,日后不大可能反过来威胁到他们。   三皇子若是纳李妍葶为妃,那还是她高攀了。   但盛昔微背后的瑞国公府就不同了。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结亲的另一方太强,兰妃也怕他们不好拿捏。   是以一时间她也觉得有些两难,这才召了这两人进宫,想再看看,毕竟这两个姑娘在家中都是十分受宠的,若是她们表现的热切,那这姻亲关系也会更牢固一些。   李妍葶进宫前,她娘便与她说了这一点,如今看兰妃的态度也与她娘说的相差无几,于是她率先开了口,娇声道:“娘娘,近日里京中流行一种蝴蝶舞,葶儿凑巧学了一阵。听闻娘娘当年一段水袖舞舞艳惊四座,葶儿也想在今日献丑一番,厚着脸皮叫娘娘指点一二呢。”   她说完便看着兰妃,有些撒娇的意味。   李妍葶生的虽不若盛昔微那般明艳动人但也不差,加之十五六年纪的姑娘,撒起娇来也最是让人招架不住。   兰妃顺水推舟的应了:“你这丫头倒是自谦了,不过这蝴蝶舞本宫倒是还没看过,就瞧瞧吧。”   然后她又看向盛昔微:“微丫头你说呢?”   盛昔微自然不会说不,她轻轻笑了一下,温温柔柔的点了点头:“我一早便听闻李小姐的舞蹈师从名家,今日能看一段,实在是有幸了。”   然而她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妍葶头上的簪子,心里嘀咕,做什么不好,非得跳舞,感觉今日这簪子可着实不太适合跳舞。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盛昔微总觉得李妍葶头上那支簪子上的珍珠,好像又松了些。   既然要跳舞,兰妃便带着她们两人去了宫后头的院子里,这处院子的中央有一处石台,倒是正好合适。   李妍葶应当是一早进宫之前就想好了今日要跳舞的,连穿的衣裳都不用换,直接去了台子上。   待宫女去司乐局将乐人带过来,李妍葶这一曲蝴蝶舞便开始了。   她确实是师从名家,舞姿曼妙轻盈,盛昔微能看得出来是有点造诣的。   李妍葶边跳也边注意着兰妃的神色,见她目露欣赏之意,她心中更得意了两分。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乐极生悲,一个跳跃落地时,她突然感觉脚下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倏地一滑,整个人往前面扑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盛昔微听着那声响,心里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她都替李妍葶觉着疼。   同时,她也好不容易体会到了一遭,看别人倒霉的微妙心情。   李妍葶这一摔着实来的突然,给兰妃都摔愣了神,片刻后她才稍稍反应过来,自然是赶紧让宫人将人扶了下来送进了屋里。   好歹也是在她的宫中给她跳舞时出了这么个意外,将李妍葶送进一间屋子躺下后,兰妃立刻着嬷嬷去请太医了。   而上前去石台检查的小宫女也很快拿了颗珠子进屋,对着兰妃道:“娘娘,找着了,李小姐应当是踩着这颗珠子才滑倒了。”   兰妃听后柳眉微蹙,十分不悦:“台子上怎么会有珠子?之前不是检查过说准备好了么?”   在李妍葶上石台前,确实是让人将石台上都检查过一遍,舞者跳舞投入,时常要与地面接触,这些都是提前要准备检查的。   那小宫女被问的答不上话,只能赶紧跪下不住说着“娘娘恕罪”。   兰妃现在心情可不大好,要不是因为盛昔微还在一旁,她肯定是要在宫里发一通脾气的。   然而盛昔微像是没有察觉她的情绪,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却并不畏缩。   “娘娘,这珍珠好像是李姐姐发上簪子上的,我今日进宫时在宫门口碰到的李姐姐,恰好看见她抚簪。”   盛昔微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就是在宫门口巧合留下的印象,也没说这支簪子与她们二人的小故事。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兰妃闻言看了盛昔微一眼,对着她时依然是温柔的笑道:“原来是这样,桂嬷嬷,拿着珠子去里头看看,若真是葶丫头的……”   兰妃后半句没有再说下去,但盛昔微在心里补上了,若真是她的,那这次一摔只能算她倒霉了。   其实前几日李妍葶非要在宝珍馆与她争这支簪子,然后盛昔微又将簪子给她后,在二楼的雅间里,她就与祝卿卿和虞念咬耳朵说了这事。   当时盛昔微说的是:“那支簪子刚刚不小心被人碰掉摔了,上头的珍珠有点不太牢固了,我总觉得那珍珠会掉,李妍葶戴着她万一踩着了可要摔个结实的。”   她当时其实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倒霉劲儿来瞎猜的,其实也没什么依据。   一来李妍葶之后并不一定会戴这支簪子,即使戴了也不会人人都如盛家小姐一样这么倒霉不是。   结果没想到兰妃召了她俩一起进宫,李妍葶为了膈应她戴了这簪子,不仅如此她还要跳舞,她这么大的动静,珠子当然更容易掉了。   盛昔微在心里啧啧两声,只觉得果然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呀!   此时李妍葶在屋里的床上躺着,忍不住用手捂着脸,整个人涨的通红,只觉得刚刚那一摔已经将她的脸都丢尽了!以后她进宫还怎么见人!   结果桂嬷嬷又拿了一个珍珠进来说是这个小东西害她摔倒的,这也就算了,偏偏珍珠还是她簪子上的,这不就是她自己害坑得自己么!   李妍葶银牙咬碎,想起簪子是从盛昔微手里抢的,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定是这个倒霉催的将霉运传给了她!   盛昔微哪里会管李妍葶想什么,待太医来了之后,她便寻了借口开溜了。   兰妃没留她,毕竟李妍葶受了点伤,还得让太医诊治,她自然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顾着盛昔微了。   叫了一个小宫女送盛昔微出宫,兰妃歉意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今日倒是怠慢你了,下次本宫再召你进宫,先回府吧。”   盛昔微笑道:“娘娘快别这么说,李姐姐受伤了,娘娘宅心仁厚叫了太医来,我怎么好还在这添乱呢。”   说完她又福了福身子,便跟着小宫女出了兰妃的熹兰宫。   这次盛昔微不怕迷路了,毕竟前头有人带着呢。   她跟在小宫女的身后轻移莲步,目视前方,大家闺秀的举止从来都是没得说的。   只是没想到在前边没几步路的地方,正好站着两个人。   盛昔微轻轻眨了眨眼,那是太子殿下和五皇子。 第12章 她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亲自……   这条笔直的宫道,是出宫要走的必经之路。   小宫女走在前头,盛昔微跟在后面,势必要与在前头说话太子和五皇子撞上。   微微垂首,盛昔微已经做好了一会行礼的准备,然而意外却来得猝不及防。   萧熠在从和政殿回东宫的路上遇到了萧燃,于是两人停在这说了一会话,待话音落下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后头传来小小的“哎呀”一声。   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就见后头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姑娘歪歪扭扭的坐在地上,手捂着脸,耳尖却在泛红。   她的身前,小宫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赶紧蹲下来问道:“盛小姐,你没事吧?”   盛昔微:不,我有事,有很大的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回事,可能是物极必反,前些时候宫宴抽到好赏赐的运气总是要还的吧……   刚刚明明走的好好的,突然也不知道怎么了,脚下的青砖好似松了一块,叫她刚好踩中,“啪唧”一下就摔了一跤!   若是没人瞧见那也就算了,偏偏,太子和五皇子就站在前头没几步远,她这一摔,可真是把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盛昔微自己都给摔懵了,只觉得羞的都抬不起头来,捂着脸恨不得给自己挡个严严实实才好。   听见小宫女在旁边关切的询问,还伸手来扶,她想着罢了罢了,摔都摔了还能怎么办呢,还是赶紧起来免得再叫更多人看见了。   于是盛昔微便一手扶着额借势继续挡住脸,一手搭上前面伸过来的手。   只是当她将手放进那只手掌心时,突然愣了一下。   这不是宫女的手。   这只手比她的手要大许多,修长又骨节分明,但掌心却很凉,是她似曾相识的温度。   盛昔微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进了萧熠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五月的阳光并不热烈,但足以将那双眼睛里琉璃似得色彩镀上晶莹的光。   萧熠朝她笑了一下,手上微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盛昔微这才回过神来,倏地的一下收回了手,却觉得指尖都莫名有些发烫。   不得了,她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亲自扶她!   一向妥帖的盛小姐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福了福身子行礼,声音小小的:“见过太子殿下,多谢殿下。”   萧熠的目光轻扫过空了的掌心,他收回手,虚虚往前抬了抬,声音平静温和:“无须多礼,盛小姐可要传太医?”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盛昔微便知道刚刚摔的那一下真是叫人看了个正着。   她的脸又有些红了,赶紧摆手:“不用的,没伤着,多谢殿下关心。”   萧燃落后萧熠一步,此刻眼神在这两人身上打转,还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这两个人,怎么感觉有点问题?   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呢,都看不到么?怎么没人来给他行礼?   想到这,萧燃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咳咳!”   盛昔微和萧熠:……   这人有点过于明显了。   盛昔微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给五皇子行礼,她刚刚也是被太子伸过来的手给弄傻了,未来得及反应。   又朝萧燃福了福身子,盛昔微低低道:“是小女失礼了,见过五皇子殿下。”   萧燃点了点头,满意了,结果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太子皇兄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就将调侃的话咽了回去。   气氛一下变得沉默起来。   盛昔微行了礼,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应该可以走了?但是对方是太子,由她提出离开是不是有些失礼?可光站着也好尴尬啊……   萧熠垂眸,将小姑娘踌躇纠结的神情看进眼里,他唇边有一丝很浅的笑意,转瞬即逝。   就在盛昔微犹犹豫豫时,听见了太子殿下有些低哑的声音:“既然盛小姐无大碍,便不耽误盛小姐了。”   萧熠说完,又看了萧燃一眼:“五弟,走吧,你不是要去东宫坐坐?”   萧燃:“啊?哦……”   其实我没有啊……我们只是路上碰到啊皇兄……   盛昔微闻言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太子殿下这时候开口简直是太合适了!   不然她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她在萧熠带着萧燃往前走了两步后躬身行礼,规规矩矩的说了一声:“恭送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待两人走远了,盛昔微连忙转身,跟着小宫女快步出了宫。   而走在前头往东宫方向去的萧熠,没走两步便被身边的五弟缠上了。   萧燃:“皇兄,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东宫了?”   萧熠笑着瞥他一眼:“怎么,不想去?”   萧燃:“啊,那倒也没有,但你帮盛小姐解围的表现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萧熠闻言微微顿了顿,目光看着前方,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波澜,只低低道了一句:“是么……”   萧燃看到他的神色,想到刚刚盛家小姐摔倒时皇兄走过去伸出手的样子。   当时一旁的小宫女想要行礼问安,却被萧熠一个眼神制止了。   现在想来,是怕盛小姐更加尴尬吧,毕竟他们隔的这么近,肯定能看到她摔了,若小宫女在这时候出声行礼,盛小姐一个大家闺秀歪歪扭扭的坐在地上面对他们,不知该多羞赧。   虽说皇兄一向温和妥帖,从来不会让旁人觉得不自在,但萧燃觉得,他对着这位盛家小姐似乎会做的比平时更多一些。   可能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萧燃想了想,突然道:“皇兄,你可知盛小姐今日又进宫是为何?”   “又进宫?”   萧熠一般都只待在东宫,近些日子父皇担心他的身子,连和政殿都让他去的少了,他并不知道盛昔微何时还入过宫,自然也不知道近日里外头关于她要被选为三皇子妃的传言。   “是啊,”萧燃一看便知道自家皇兄还不知道这事,絮絮道,“兰妃娘娘在帮三皇兄选妃了,原本中意的是兵书尚书家的千金,近几日不知怎么好像又瞧上了瑞国公府这位小姐,加上这次,也已经召进宫来两次了,听说上一次,三皇兄还去兰妃娘娘宫中见了她一面。”   萧熠脚步未停,闻言只淡淡笑了一下:“三皇兄的年纪,确实是该选妃了。”   三皇子萧炽比他大,但在皇室宗碟上却非嫡出,是以他虽为长,但太子为嫡,萧熠虽叫皇兄,但身份却比他更高。   萧燃听了却是被噎了一下,怎么回事他这位皇兄?   我说这事不是让你点头赞同的!皇兄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不过瑞国公府不见得是个好选择。”   在萧燃暗自腹诽的时候,突然又听萧熠如是说道。   他不禁疑惑:“皇兄,此话怎讲?”   彼时两人已经进了东宫,宫人们纷纷行礼,萧熠摆了摆手,进了屋后,便让人退下了。   他自己走到铜盆边上净手,垂眸低声道:“瑞国公府风头太盛,虽可在朝堂之中留有助力,但这助力太大,朝局便难以平衡,以我对父皇的了解,在我过后他尚不会轻易过早的立储君之位。”   净了手,见萧燃已经给他递上了帕子,萧熠接过擦了擦,看向他,接着道:   “三皇兄此时打破朝中局势太过着急了,看似开天阔斧大进一步,实则为了不使朝局动荡,他日后将处处受到父皇的掣肘,就连瑞国公府也可能因此受到些牵连,以瑞国公对朝局的敏锐度,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萧燃闻言,一直带笑的脸上难得严肃了几分:“皇兄的意思是,这门亲事成不了?”   萧熠却摇了摇头:“兰妃既然见了她两次,那便是说华家也是有这么个打算的,虽说现在给三皇兄说亲并非最好时机,但华家的行事一向激进,想搏一搏也不是不可能。至于亲事能不能成,就要看兰妃能不能求到这赐婚的圣旨了。”   其实多半是求不到的,萧熠心想。   他知父皇看重他,在这个时候,父皇不会下任何皇子赐婚的圣旨,以免给朝臣某种微妙的错觉。   只要不是圣旨赐婚,瑞国公一家总能有办法把这门亲事避过去的。   这一点萧燃也想到了,只是听到他皇兄总是这般平静的分析他死后的这些朝局动态,萧燃心里总觉得有些难受。   他想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岔开算了,却见萧熠又多说了两句,话里话外都是对他日后的筹谋。   “父皇短时间内不再轻易立储,对你来说是好事,我与你母妃已经商议过,就算你不想争这个位置,以三皇兄的性子却不会轻易对你放心,你即使自己不在意,也要多为你母妃和将来考虑,兄长已不能时时护着你。”   这番话说完,萧熠的面上已经有明显的倦色,他咳了两声,脸色比刚刚回来时苍白了一些。   萧燃每每听他说这些话都会想着反驳点什么,今日看着皇兄微微蹙着眉,压低声音咳嗽的模样,却觉得有什么哽在了喉咙里,半晌后,只狠狠的闭了闭眼,低低应了声“是”。   待从东宫出来回了自己的宫中,萧燃大步走进书房叫来了自己身边的暗卫。   “明悟大师还是没有消息?”   暗卫跪在地上,垂首应了一声:“回主子,是。”   “下去吧。”   萧燃叹了口气,挥手让人下去,独自坐在书桌前出了许久的神。   其实他心里有数,连父皇派出去找的人都尚未寻到明悟大师的踪迹,更别说自己了。   如今已快进入六月初夏,离皇兄二十岁的生辰只有不到五个月了。 第13章 太后华氏   盛昔微出宫后,兰妃的宫中,太医替李妍葶看了一下伤势,只是轻微的扭伤和擦伤。   李妍葶今日实在是太丢脸,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兰妃这里,像盛昔微走时一样,兰妃也未强留,吩咐了几个宫人扶着她出了自己的熹兰宫。   两个姑娘离开后,熹兰宫里重新安静下来。   兰妃回了屋里,只说想要小睡片刻,便屏退了宫人,只留下桂嬷嬷在身侧伺候。   待众人都下去后,桂嬷嬷掩了门,到了寝殿里伺候兰妃将外衣脱了。   兰妃一直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低声问道:“桂嬷嬷,你说,瑞国公府当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么?”   虽说大哥让人递到宫中的信里,更偏向让炽儿与瑞国公府结亲,但她这两次接触下来明显看得出,兵部尚书家的的李妍葶表现的要比盛昔微积极不少。   只是兰妃知道自己一个久居后宫的妃子,也并不是强势的性子,所以她一切都会以家族的决定为最优先。   桂嬷嬷在兰妃身后,替她将发钗一一拆了放到桌上,一边宽慰道:“娘娘,瑞国公府如今已是元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族世家,风头正盛,华大人一定是自有考量,总不会害了三皇子殿下的。”   “嗯。”兰妃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吩咐桂嬷嬷,“你现在就派人去华府,将今日的情况与大哥说了,让他尽快做下最终决定告知本宫,本宫好去皇上那儿请赐婚的圣旨,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五皇子今年也十九了,若是一定要选妃也说得过去,万一容夫人也打了盛家的主意,他们就失了先机。   桂嬷嬷得了吩咐,很快就下去办了。   而在午睡醒来之后,兰妃叫人进来伺候更衣,接着便出了熹兰宫,往太后的昭和宫去了。   昭和宫里,太后华氏正在院里赏花,听见宫人来报,她抚着一片花瓣的手顿了顿,然后收回来扶上一旁小宫女的手,淡声道:“人既然来了,便先请到前殿吧。”   昭和宫的人都知太后性子冷清,喜静,因为特意招呼过,所以平日里来昭和宫的人也不多,只皇上和太子稍微来的勤些。   不过太子今年身子每况愈下后,也渐渐来的少了,倒是反过来,太后去东宫的次数多了些。   兰妃被人引到前殿候着稍微等了一会太后便来了,她起身恭敬的问了安,两人虽是侄女和姑母的关系,但看言行举止,却并不热络。   太后叫了起,被人扶着在上首坐下后,朝兰妃看了过去。   “坐吧,今日怎么过来我宫中了?”   太后说的平淡,兰妃却赶紧回道:“是关于炽儿的亲事,不然万不敢打扰到姑母的。”   “你想给炽儿选妃了?”太后端起一杯茶,轻轻掀开茶盖,一下一下的抚着杯沿,这么问了一句。   兰妃应了一声“是”。   太后点点头,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没多久,前殿里伺候的人便退了下去,只留了兰妃和太后两人说话。   待人都离开后,兰妃才接着道:“姑母,在兵部尚书和瑞国公府中,大哥似乎更中意瑞国公府,不知您觉得如何?”   太后垂眸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上那颗大红宝石,神色比先前更淡了几分。   她轻轻抚摸过那颗红宝石光滑的表面,微微摇了摇头:“你今日不该来找哀家。”   兰妃顿了顿,神色僵了一下。   “既然来了,那哀家便给你们一句话,现在并不是给炽儿选妃最好的时机,让老大自己再掂量吧。”   说完这番话,太后便没再言语,似是不欲再说更多了。   兰妃略微思忖了一番,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福了福身子:“多谢姑母提点,阿澜这便回宫给大哥去消息。”   待兰妃走后,宫女重新进屋,扶着太后又去了昭和宫后头的园子。   太后在满目姹紫嫣红的花海中站了会,看向天边厚重翻卷的云,兀自低声说了一句话。   “这天啊,真是说变就变了,宫中几十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她在这深宫,夜夜点灯而眠,睡不安生,不过这样的日子,想来终于是要到头了。   -   兰妃回宫后第二日便又让人马不停蹄的再递了消息出宫。   华家如今掌家的是兰妃的哥哥华丰,收到自家小妹递回府的两条消息后,他在书房里思虑了两天,最终给宫里又去了一封信。   兰妃看过信后,将纸凑到烛火前烧掉,看着落在桌角的一团纸灰,与桂嬷嬷说道:“明日起对外便说本宫身子抱恙,让胡太医来把脉开些补品便是,除了皇上过来,其余人便一律不见了。”   桂嬷嬷应了一声,没有多嘴问什么。   在这后宫之中,主子没说的,她们做下人的就不要主动去问,即便桂嬷嬷是兰妃的在宫中的心腹,也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过了几日后大家便发现,兰妃病了,不见闲人,而之前还被她看重的两个姑娘,也再没进过宫了。   再往后几天,也没见兰妃召见别的姑娘,久而久之,大家便也有传言,三皇子的亲事这是又被暂时搁置了。   茶楼里,有嘴碎的客人在低语。   “要我说,这就是为了避太子殿下的嫌,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谁都知道以太子如今的身子怕是真的活不过二十岁了,这时候给三皇子选妃,争储之意也太明显了。”   “你小声点,想被砍头吗?!这哪是你我能议论的。”   “不过华府行事向来激进,就连太后,年轻的时候可都不是这性子……”   “嘘!你们可快闭嘴吧,我还不想掉脑袋!”   这确实是百姓轻易不敢提起的事,几人点到即止,之后便转了话头。   下一刻,穿着玄色锦衣,面色冷沉的男子从这几人的桌边走过,大步出了茶馆。   季兴阁负手离开,看方向,是朝着宫中去了。   -   春蓉园里,今日听戏的人很多。   盛昔微和小姐妹坐在二楼被隔开的雅间里,将前几日李妍葶在兰妃宫中摔了一跤的事悄悄与祝卿卿和虞念说了。   祝卿卿听完当即大笑起来,那声音只怕隔壁都要听见。   她拍着手笑的东倒西歪:“哎哟我笑的肚子疼,还真叫你那日说中了,李小姐也不知道图什么,非从你手上抢东西,是没听说过你倒霉大小姐的响亮称号么哈哈哈哈!”   盛昔微不满的哼了一声,戳着祝卿卿的肩道:“你说就说,为什么还要带上我!我都这么倒霉了难道还不值得同情么!”   虞念笑着按下盛昔微的手:“好了好了,她身上没肉,你戳着手痛不说等会戳的她摔倒了,卿卿还要找你赔呢。”   祝卿卿一脸得意:“听见没,要你赔的。”   盛昔微和虞念:……   这孩子是真的有点傻,并没有在表扬你啊!   “不过笙笙那日确实说中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到清辉道长,你不如让道长教你起卦好了。”虞念打趣道。   盛昔微连连摆摆手:“不了不了,这点小事我自己随便算算就是了。”   毕竟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遇着的多了,总会有点预感不是。   那日在宝珍馆李妍葶在她这找茬,她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谁还不是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了?索性顺势就把那支摔了的簪子塞给了她。   看着李妍葶买下那支簪子后,盛昔微就总觉得上头本就不大稳当的珍珠会有掉下来的那么一天,若是李妍葶倒霉一点,搞不好还会踩到珠子不经意就摔一跤。   反正若是簪子落在自己手上,是肯定会有这么一出的。   是以当李妍葶戴着簪子进宫,又说要跳舞的时候,盛昔微的预感就更强烈了,已经在心里莫名其妙开始同情她。   李妍葶这事说过后,盛昔微没忍住,又偷偷说了自己在宫里摔了一跤,叫太子和五皇子看个正着的事。   听她说到太子亲自过来扶她,祝卿卿忍不住睁大了眼,将信将疑:“笙笙,你确定?可不许骗我们啊!”   盛昔微忍不住轻拍了她一下:“我才不是那种人,你又说我!”   祝卿卿笑嘻嘻的挽住她的手:“知道知道,我开玩笑的!一直都知道太子殿下性子温和,没想到这么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竟然亲自过来扶呢!”   虞念却没说话,只微微眯了眯眼睛,用锦扇点了点鼻尖。   过了片刻后,她轻挑眉梢,娇声道:“太子殿下性子温和是没错,不过要说这亲自来扶,却是太过体贴了,我猜,大抵是怕笙笙觉得丢脸尴尬,他亲自过来扶你,表现得平常,旁的人知道了自然不敢再笑话你。”   盛昔微听后愣了愣,她之前也偷偷这样想过,但总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虞念瞧见她愣神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太子殿下人好,我们笙笙也是人见人爱的。”   “嗯嗯。”祝卿卿在一旁跟着用力点头。   只是点着点着她突然顿住了,难见的有些沉的叹了口气:“只是我二哥与我说,太子殿下的身子已经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祝卿卿的二哥在太医院,最近东宫召太医的次数已经越加频繁,太子现下瞧着与常人无异,实则内里亏空,已经全靠施针吊着。   盛昔微听了祝卿卿的话,想起那个光风霁月,唇边经常有温和笑意,漂亮的眼睛里却时有疏离神色的太子殿下,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难受了几分。 第14章 太子萧熠昏迷的第六日   东宫,季兴阁与萧熠正坐在书房前的棋桌上下一盘棋。   窗外夕阳渐落,晚霞渐起,瑰丽的火烧云爬上飞扬的琉璃屋角,晕开一层浅浅的光晕。   萧熠落下一子,看向窗外天边,这般景色,也不知还能看多久了。   季兴阁不是话多的人,见萧熠望着窗外有些出了神,他沉声道:“今日我在茶馆听到的那些话,殿下如何看?”   萧熠从窗外收回目光,他苍白的脸上被傍晚的阳光照的有了一丝暖色,闻言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兰妃应当是去找过皇祖母了,华家最终选择按兵不动,没有冒险走这步棋,也算是意料之中。”   “华家做事从之前便一直比较激进,但也常常因此能有奇效,太后和兰妃却不是那种性子。”   萧熠又落下一子,摇了摇头:“兰妃我不了解,但我曾听父皇说过,皇祖母早先的时候并不是这么个性子,至于为何会渐渐如此……倒是不知。”   季兴阁点点头,这是皇家的事,他没有多问,两人将话题揭过,又你来我往的下了几子,窗边吹来一阵晚风,萧熠便掩着唇低低的咳了起来。   季兴阁微微皱眉,将窗户关上,停下了落子的手看向他:“殿下的身子……”   “无妨,咳咳,习惯了。”萧熠边咳边摆了摆手,本还想继续下,却咳的越来越厉害。   一旁候着的福全看自家殿下已经咳的捂住心口,赶忙叫人去请太医,自己上前一步扶住萧熠,担心道:”殿下,您歇一会儿吧。”   季兴阁此时已经起身,与福全一起将萧熠扶到床上躺下。   萧熠的脸越来越苍白,他闭着眼睛狠狠皱眉,躺在床上喘、息着,只觉得眼前发黑。   床边很快传来脚步声,有人搭上了自己的手,他知道是太医。   很快又有人行礼道“万岁”,他想应该是父皇来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萧熠没撑住,陷入了黑暗中。   意识坠落前,只能听见璟帝大声吼了一句:“快去请明相大师进宫!”   与此同时,天边响起一声惊雷,原本还有些晚霞的天骤然黑了下来。   乌云翻卷着罩在元京城上空,片刻后,大雨伴着闷雷瓢泼而下。   慌乱的东宫寝殿里,太后站在皇上身后看着里头躺着的太子,面上有一瞬的怔忡。   在那一刻,她望向窗外的雨和黑沉沉的天,抿起了唇角。   这场倾盆大雨来的突然,盛昔微被雷声惊了一下,原本正在屋里用饭的她抬起头看向屋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下人们将回廊上的灯笼一一点亮,给沉沉的雨幕里添了点温暖的烛光。   放下碗筷,盛昔微让几个小丫鬟将桌子收了,然后走出屋子站在回廊下。   她伸手去接外头的雨滴,雨点大的像是要砸痛她的手。   “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呢……”   盛昔微喃喃了一句,只觉得这雨下的人心里有些压抑起来。   雨势不停,渐渐还起风了。   巧珍和巧珠虽然也不知道她们家小姐怎么突然就站在回廊里看起雨来,但怕她被风吹着淋了雨对身子不好,便劝了两句。   巧珍:“小姐,我们回屋吧?元京初夏的雨也有些凉,您在外头待久了生病可怎么好。”   巧珠:“是啊小姐,您若想看院里头的雨景,回屋里在窗边看也是一样的。”   “嗯,”片刻后,盛昔微应了一声,“那回屋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在回廊这看着外头的大雨发起了呆,大抵是这雨来的太突然了吧。   盛昔微带着两个丫鬟回了屋里,听着外头的雨声,她拿出绣筐,开始在桌前安静的绣帕子。   巧珍和巧珠出了屋子,去帮盛昔微准备一会沐浴要用的东西,等到她们再回来时,巧珠忍不住对她们的小姐八卦道:“小姐,我们刚刚在外头碰到了老爷夫人院里的红婵姐姐,听她说,老爷刚刚连夜出府了。”   “嗯?我爹出去了?这么大雨呢……”   盛昔微放下正在绣的帕子,有些奇怪。   她爹是很少会在晚上出门的,更何况外头还落了这么大的雨,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巧珍听她问起,掩着唇小声凑到盛昔微的耳边,低低道:“红婵姐姐好像听到管家来报,是宫里急急来了人,老爷见了之后立刻便动身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竟然是宫里……”   盛昔微听后下意识皱了皱眉,看着窗外细密的雨幕若有所思起来。   这天夜里,直到她睡了,瑞国公还未回府。   而睡梦中的盛昔微,第二次梦见了萧熠。   这次梦中是夜晚的景致了。   盛昔微也不知道这处是哪里,她看着周围的红墙砖瓦,猜测可能是东宫。   萧熠依然站在院子里,月光洒在青石板的地上。   而他依然在发光。   这光芒在黑夜中更甚,甚至比起上一次更加强烈,盛昔微已经连他的脸都快看不清了。   萧熠整个人好像与这道光融为一体,在盛昔微看来,他是要被这道光融化了。   在梦中,她走近了两步,终于看到了萧熠在光晕里模糊的脸。   他的神色很疲惫,连带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都失了神。   盛昔微想开口叫他一声,却发不出声音,她好像只是他周围的一株草木,眼睁睁的看着他沐在这片光里,身影越来越淡。   盛昔微有些着急,眉头狠狠的皱着,恍恍惚惚中,听见了旁边有人在叫她。   “小姐,小姐?”   她在这两声叫唤中微微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丫鬟。   盛昔微还有些迷糊,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声音里还有些刚睡醒带上的鼻音。   “巧珍,什么时辰了?”   “小姐,辰时三刻了。”   “唔,”盛昔微嘟囔了一声,“那起了吧。”   一旁的巧珠听了连忙上前两步帮她更衣,看着盛昔微还有些倦的神色,小声问:“小姐,您刚刚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盛昔微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也没有,就是梦的内容有些奇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那样的萧熠。   待穿好衣裳,洗漱好,坐到桌前准备用膳了,盛昔微突然又问身边的丫鬟:“我爹回府了么?”   “回来了,老爷昨晚后半夜回的,听常山院的人说夫人一直等着呢。”巧珠道。   “这样啊……”盛昔微点了点头,“用了早膳后我去娘亲院里看看吧。”   她去常山院时,盛夫人也刚刚用完早饭,盛昔微走进屋里,盛夫人见了她便招招手,温柔的笑道:“笙笙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盛昔微走到娘亲身边坐下,挽着她娘的手,微微仰起脸道:   “娘,我昨儿听院里的人说爹连夜出门,后半夜才回,是宫中发生什么事了么?”   盛夫人顿了一下,而后给身边的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便带着一众下人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盛昔微隐约能察觉到昨夜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见盛夫人面上的笑容敛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昨夜太子又陷入了昏迷,而这次连明相大师进宫施针都不管用了,皇上因此连夜招了几个重臣进宫,想来就是商议此事。”   太子若是一直醒不来,那事情非同小可。   这消息是瞒还是不瞒,都要慎重。   “啊,”盛昔微忍不住轻呼一声,追问道,“意思是一直到现在太子殿下都还未醒么?”   盛夫人点了点头。   盛昔微也一时沉默下来。   这是皇家的事,他们这些大臣的家眷本也是不该妄议的,只是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已不是小事,盛夫人让盛昔微知道,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在外头出什么差错。   昨夜骤降大雨,今日也是阴天,外头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汽,地上小小的水洼也还未完全干透。   盛昔微窝在自家娘亲怀里,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明明是初夏,风里却好似有几分凉意,吹得人身上冷。   六月十一,太子萧熠昏迷的第六日。   璟帝于今日开始停朝三日,将与太后一起前往恒安寺替太子祈福。   这几日朝中事由暂交予心腹大臣王阁老、沈太傅、盛首辅三人商议,若遇加急奏折可送往恒安寺。   恒安寺也已暂不接待香客,四周防卫部署严密,直到璟帝和太后祈福后回宫为止。   于是整个元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太子已昏迷多日,连明相大师都束手无策了。   太子萧熠在百姓间的名声很好,虽说一直多病,但他参朝这些年上书多条新政,皇上择优采纳,民众的生活有许多改善。   前几年元京突降大雪时,城郊忙着安置灾民,太子也曾亲自去往粥棚安抚。   在元京的百姓看来,萧熠真真是个温柔似谪仙般的人物。   是以此番璟帝与太后去往恒安寺后,京中许多人家也开始自发在家中替太子祈福。   祈求上苍保佑,太子这次能逢凶化吉。   瑞国公府里,盛夫人也在府中的小佛堂里替太子祈福。   盛昔微在门口犹豫几番才走进去,盛夫人见她神色有些别扭,起身拉住她的手往外间走了几步,而后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笙笙这是怎么了?”   盛昔微支支吾吾:“娘,就是,我也想为太子殿下祈福的,但……但我这运道,是不是还是别来祈福的好?” 第15章 赐婚(捉虫)   盛昔微知道自己娘亲每天会有一个时辰在小佛堂替太子祈福后便也想来了,但总是担心自己的坏运气会对太子殿下不好。   盛夫人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微微笑了一下:“这祈福全看心意,最重要的是心诚,真心希望殿下好起来,与运道有什么关系,傻孩子。”   盛昔微听后松了口气:“这样便好,那我便与娘亲一道儿吧。”   盛夫人应下来,于是两人又一起进了里间的佛堂,盛昔微轻撩裙摆,在蒲团上规规矩矩的跪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她在心里默念,希望太子殿下能平安度过这个坎儿,早日醒来,若是殿下连身子也能好起来,那便是最好了。   盛昔微记着她娘说的话,心诚则灵,一连三天她都日日与盛夫人一起每天去小佛堂替太子祈福,只是三天后皇上与太后离开恒安寺回了宫中,太子还尚未醒来。   三日过后瑞国公也从恒安寺回了府,他没有多说什么,皇上已恢复早朝,一切重新按部就班起来,东宫却静的如一潭死水,压抑的叫人心慌。   然而就在这日,伴随着一匹快马入宫,璟帝一直沉着的心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和政殿里,他迫不及待的从桌前站起来,对下首跪着的黑衣侍卫道:“明悟大师已经回京了?此话当真?!”   “回皇上,千真万确。属下随大师一起进京,大师往恒安寺去了,属下便快马入了宫中。”   “好!”璟帝迫不及待的走下龙椅,高声吩咐道,“德寿,摆驾出宫,朕现在就去恒安寺!”   此时已近巳时末,天色已晚,但皇上的吩咐德寿不敢怠慢,更何况这还是与太子有关的事。   于是连夜摆驾,璟帝匆匆又去了恒安寺。   事情发生的突然,宫中谁也不知道,半个多时辰后璟帝便到了恒安寺的门口。   门口的僧人像是早就得了吩咐在这里守着,见人来了便赶忙放行,引着去了后院主持住的屋子里。   屋里点了烛火,看起来温暖平和,明悟主持刚刚回到寺庙,此刻却已经在桌前摆好一盘棋,静静等着来人了。   见璟帝匆匆进屋,他摸了摸蓄的老长的胡子,缓缓笑道:“皇上不必过于心急,先与老衲手谈一局如何?”   明悟主持是大胤国的高僧,当年秋神医曾言,太子的身子并不是普通顽疾,他无能为力,但皇上或许可以去恒安寺请教明悟大师。   那年,明悟大师只道太子的身子或许与他的命格有关,但他尚不能看透,暂无可解之法。   之后在恒安寺的上一任主持圆寂后,明悟大师接任主持之位,没多久他便离开元京城去云游四方,这么多年璟帝一直派人寻他,却一直没有消息。   听大师说要手谈一局,璟帝一拢衣袍坐下:“好,朕就先与大师手谈一局。”   这么多年都等了,现在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这一夜,璟帝在明悟主持的屋子里一直待到后半夜才出来。   大太监德寿一直在门口候着,见房门打开,连忙躬身上前两步。   他小心的瞧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虽然面有倦色,但姿态却比来时轻松了不少,德寿心里安心了一些。   看来今日得的应该不是坏消息。   明悟主持将璟帝送至门边,双手合十,平和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无需太过忧虑。”   璟帝点点头:“有劳大师了。”   “阿弥陀佛。”   明悟主持微微躬身,诵了句法号,目送着璟帝走远后,他抬起头看向天幕。   星河广阔,月光灼灼。   东方紫薇帝星旁边有一颗星辰格外明亮,而那颗星的西侧,一颗小星与它靠的极近。   小星本身的光芒浅淡柔和,却与那颗星辰交相辉映,时不时会被旁边明亮的星光所笼罩。   明悟主持面上有淡淡的笑意,兀自低语:“辅星借芒,同运同息之相。”   初夏的夜风拂过繁茂的大树,发出沙沙声响,这一夜,平静的像是与元京城里过往无数个夏夜一样,却也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翌日,下了早朝,瑞国公如往常一般回府,面上却有些心事重重。   盛夫人在院门口迎他,瞧见他的神色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了老爷?今日朝中有事?”   “没有。”瑞国公摇了摇头,“但我总觉得皇上今日看我,与平日有些不同。”   盛夫人听后轻轻蹙眉:“是不是老爷你多心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进了屋,凳子还没坐热,就见外院管家匆匆来了院里。   “老爷夫人,宫里德寿公公来宣旨了!”   瑞国公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时没明白:“宣旨?宣什么旨?”   管家:“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德寿公公没说,现下正在前庭等着呢。”   瑞国公与自家夫人相视一眼,倏地想到了今日早朝时皇上频频看向他的眼神,怎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但听旨还是耽误不得,他对着盛夫人道:“阿柔,我先去前庭,你派人去将老二老三和笙笙都叫出来,莫让德寿公公久等了。”   盛夫人贺,闺名贺柔,她应了一声,匆匆遣人去了几处院子。   盛昔微的松岚苑是张嬷嬷亲自来的,彼时她正在院里踢毽子玩儿,听了张嬷嬷匆匆过来说要去一趟前院接旨,人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被巧珍巧珠急急收拾了一番然后跟着张嬷嬷去了。   一路上盛昔微都还在想,接旨?接什么旨?最近有什么旨能宣到他们家的?   大哥在北疆立了功不是前两个月才来他们府上赏过东西么……   没等她再多想什么,人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前庭,于是一眼便看见了自己两个哥哥和父母连带着宫里来宣旨的那个公公都看了过来。   盛昔微的松岚苑离前庭最远,她又要收拾一番,所以是最晚到的。   连忙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子,盛昔微垂眸道:“爹,娘,女儿来晚了。”   盛夫人将她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而德寿公公则不动神色的细细瞧了盛昔微一眼,面上带着笑:“国公大人,既然小姐已经到了,那咱家便宣旨了?”   只见德寿公公往前庭的最前头一站,瑞国公便带着一屋人跪下听旨。   “……兹闻瑞国公府盛家六小姐盛昔微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朕与太后躬闻之甚悦,今特将盛昔微赐婚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德寿公公的宣旨的话音落下,前庭一时间却没人吭声。   一大家子人都没想到,这竟然会是道赐婚圣旨?!   德寿公公像是对此已经有所预料一般,并没有面露不愉,依然是笑眯眯的卷起明黄的卷轴,捧在手里往前递了递。   “盛小姐,接旨吧?”   盛昔微被刚刚圣旨上的内容听的一愣一愣的,听见公公唤她,下意识谢恩,起身上前接下圣旨时,一双潋滟的眸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错愕。   怎么就突然赐婚了呢?   她怕不是还在做梦?   不只是盛昔微,就连久经大风大浪的瑞国公大人都一时半会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表情来面对这道赐婚圣旨。   他就说!皇上今日怎么频频看他,那眼神都透着股子欲言又止!   然而不管他们再怎么惊诧,这圣旨来了,总是要先接着的。   于是盛夫人又赶紧吩咐管家准备了大荷包递到德寿公公手上,德寿公公如今可是宫中大内总管太监,他亲在来传旨,可见皇上对这道圣旨的看重。   德寿公公也没有多推辞,收了荷包后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瑞国公。   “国公大人,这是皇上给您的亲笔信。”   瑞国公赶忙双手接过,皇上的亲笔信非同小可,这便是皇上的私信了,一般来说除了心腹大臣,旁人是绝不会有这种机会得到的。   但瑞国公心里也已经大致猜到了信中是什么内容。   送走了德寿公公后,一家人回了后院,三个孩子很有默契的跟在瑞国公夫妇身后去了常山院,然后关起门来唉声叹气。   这可真是一夜之间晴天霹雳,如丧考妣!   屋里几人的脸上面色都有些沉重,倒是盛昔微最坦然,当然她也是因为让这道圣旨给砸蒙了。   盛夫人有些忧心的看向瑞国公:“老爷,这,皇上怎会突然下这么一道圣旨……”   如今太子还在宫中昏迷着,却突然点了盛昔微做太子妃,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冲喜”二字。   但若说是冲喜,圣旨里却是让礼部和钦天监择良辰,这便是还要按照规矩过三书六礼的意思,看起来又没有那么急。   那这是冲的哪门子喜??   盛之秋和盛之冬与盛夫人想的一样,此刻都纷纷看向了瑞国公。   和他手里的信。   连盛昔微也眼巴巴的望着。   瑞国公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将信封拆开,抽出一张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半晌后,他面上的表情依然有些沉,将信重新收起放进了怀里。   盛昔微瞧着她爹的神色,轻轻抿了抿唇,而后走过去在瑞国公身边坐下,只是乖巧的问了一句:“爹,我是要去给太子殿下冲喜了么?” 第16章 嫁!这就嫁!   皇上没有提前说要赐婚的事,但却在给瑞国公的书信中将事情的缘由简单告知了一遍。   这次赐婚看起来确实是给太子冲喜的,但严格来说,也不完全是。   信中皇上将明悟主持的话也与瑞国公说了。   明悟主持道,盛家这位小姐命格奇特,与太子不知缘何产生了交集,两人的命星相辅相成,只有她才是太子的一线生机。   若要将两人的命运串联,唯有结为夫妻,方是最稳靠的法子。   太子的顽疾如今看来并不在身,更多的却还不好说,皇上如今已将全部希望寄于主持身上,既然大师已经说了可行之法,无论如何皇上都会一试。   如此一来,只能先对不住自己这个心腹大臣了。   是以今日皇上才总是看瑞国公,毕竟是在他尚未登基便一直在旁辅佐的心腹重臣,璟帝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理亏的。   “不过皇上也说了,若是冲喜不成,定会再想法子给笙笙许一个好人家。”   瑞国公将信中的内容简短说了,面上看不出喜怒。   屋里沉默片刻,二公子盛之秋一向话少却在这时候先开了口:“爹,太子如今的情况,若是笙笙真嫁过去,太委屈她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满这赐婚了。   盛之冬也道:“爹,二哥说的是,冲喜一事本就荒诞,虽说有明悟主持所言在前,但谁也不能肯定,笙笙嫁过去后太子殿下就一定能好起来,这可是关系到笙笙一生的幸福。”   家里老二老三都不赞同,盛夫人自然是更舍不得小女儿在这种时候嫁去宫中了,冲喜这种事,实在怎么想也轮不到他们家啊。   至于明悟主持的话……大家都选择性忽略了。   瑞国公闭了闭眼,最后沉声道:“容我再想想法子,笙笙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为了她日后的幸福,实在不行,就是拼了这爵位也要把这门赐婚给拒了!”   并不是萧熠不好,而是他们不愿意押上盛昔微一辈子的幸福去赌一个可能。   如果可以,从小宠到大的姑娘,自然是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无忧无虑的过这一生。   盛昔微看着父兄和母亲,嘴唇微微张了张,还是没说什么。   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倒不是有多抗拒去给太子殿下冲喜,若她嫁给了太子,太子真能好起来,那盛昔微觉得她还做了一桩好事。   虽说也有若是冲喜不成,以后要怎么办的担忧,但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在意的竟然是,这大师到底是怎么选中她的?   就她这打小倒霉的运势,还能去给人冲喜啊?   盛昔微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她知道父母和哥哥们都很心疼她,即使是要嫁入皇家,也并不想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嫁进去。   毕竟“冲喜”一事说起来,总会让人觉得平白低了一等似的。   这一整天,瑞国公府的气氛都不算好。   下人们谨小慎微,做事也格外小心,在府中待的久的下人都三缄其口,他们很少见府里是这种气氛过。   盛昔微回了松岚苑后便什么也没做,往窗边的软榻上一趟,望着天空开始发起呆来。   今日这圣旨下的措手不及,她的脑子都有些乱。   仅有的几次与萧熠的交集在脑海里循环往复,让她不禁想,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好起来了,他……不就是她的夫君了嘛?!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夫君!   其实盛昔微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只是前几次娘亲让她去相看时,她都觉得,反正大概不会是对方那个样子。   那会是太子殿下的样子么?   她也不知道。   就在盛昔微在府中胡思乱想时,元京城里,不出半天,关于皇上赐婚她与太子萧熠的事情就已经在大街小巷传了起来。   如今萧熠还在昏迷之中,这赐婚来的突然,大家与瑞国公府的人想的一样。   盛家这位嫡小姐,这是要冲喜去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呢?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位小姐平日里自己就已经够倒霉的了,实在不像个多有福气之人,她是去冲哪门子喜?   当然也有人神神秘秘道这是恒安寺那位云游回京的得道高僧特意点出来的人,皇上连夜去拜访了高僧,第二日圣旨便下了。   这说法颇有些玄幻色彩,叫大家就主持到底是如何选出了盛小小姐这一点五花八门的猜测了许久。   市井百姓知道赐婚时尚且如此,高门大户中得了消息自然是更为震惊。   兵部尚书李大人府中,大小姐李妍葶正约了小姐妹过府一起作画,今日圣旨一下,她们这些府中便知道了。   此时李妍葶坐在亭子里,摇着扇子,面色倨傲。   “哼,盛昔微还想和我争三皇子妃的位置,如今倒好,直接被赐给太子冲喜去了。”   太子这么久都没醒,谁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当然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这可是大不敬的话,李妍葶还是有分寸的。   今日她邀过府的是昌平伯府冯家的二小姐,冯家虽有爵位,但家中男子都不太争气,如今已是快要没落了,在京中没什么存在感。   冯二小姐听了李妍葶的话,搁下笔,也附和道:“要我说,太子殿下虽然天人之姿,但身子这么多年也不见起色,所以还是三皇子好,如今盛昔微被赐婚,可就没人与你争着三皇子妃的位置了。”   李妍葶有些得意,听了这话嘴边的笑容更明显了些。   而城西的清远侯府,一处幽深雅致的院子里,扎着双髻的小丫鬟进了屋,将消息告诉了正在屋中看书的小姐。   小姐穿着一件素白绣莲纹的雪锻长裙,发间只有一支莹润玉簪,生的小家碧玉的模样,但面上却透着丝长久卧床的羸弱病气。   听了丫鬟说的消息,小姐翻书的手顿了顿,面上有一瞬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开,低头掩盖过去。   她垂眸看着书页,咳嗽了两声,而后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低低应了一声“是”,又叮嘱了一句:“小姐,您刚回京不久,姥爷担心您的身子,安排了府医一会来给您把脉。”   “嗯。”娇弱的少女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其他的。   丫鬟便退出了房间。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小姐放下书走到一侧的桌案旁,从最里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书,翻到某一页,拿出了夹在书中的一张小画。   那是一个少年的背影,长身玉立的站在一棵槐树下。   小姐又咳了两声,伸手从画上抚过,声音幽幽的:“太子殿下……”   -   皇上给盛昔微赐婚的消息在元京城中掀起了不少波澜,各个府上都在盯着瑞国公府,就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毕竟府上的嫡小姐一声不吭的就被安排去冲喜了,换谁都得坐不住啊。   真正关心的人有之,想瞧热闹的当然更多。   而发了一天呆的盛昔微,在晚上入睡前还去了一趟瑞国公夫妇的常山院,为的就是安抚安抚他们,赐婚一事也让她细细想几日。   瑞国公夫妇见她都这么说了,原本真要明日一早下朝后就去找皇上的瑞国公便也把心思压了压,准备耐心等几日,看看他宝贝女儿的意思。   也不知是盛昔微心大还是怎么的,这天晚上她睡的好好儿的,甚至比以往还更香甜,一个梦也没做,一觉到了大天亮。   被丫鬟叫醒时,盛昔微揉了揉眼睛还有些困倦。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抱住被子不动弹了。   巧珍和巧珠对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小姐还没醒过神来呢,于是两人也没有催促,而是拿了签筒来。   巧珍:“小姐,摇根签子醒醒神?”   “唔,好……”   盛昔微眯着眼睛,披头散发的点了点头,把手伸了过去。   一个签筒塞进了她手里,于是盛昔微就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瞎摇了两下。   很快签筒里就摇出了一根签,“吧嗒”一下掉在锦被上。   盛昔微没有看那根签子,直接拿起来连着签筒一起递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双手捧着脸揉了揉,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谁知道她刚揉着,旁边就传来巧珍一惊一乍的声音。   “哎呀妈呀老天爷!”   盛昔微:“……??”   她揉脸的动作停住,就着这姿势将自己的脸转向床边,疑惑的看向两个小丫鬟。   巧珍激动的手都抖了,将签子递给盛昔微看,一句话差点要分三口气讲。   “小,小姐……这,这,这是……是上上签啊!!”   盛昔微僵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的扑过去,差点被被子缠住摔一跤,好在巧珠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她却管不得那么多了,不敢置信的抓住巧珍的肩膀,大叫一声:“你!说!什!么?!”   巧珍差点被自家小姐这声叫的要耳鸣了,但还是坚强的将签子往前递了递:“小姐,你看你看!”   盛昔微接过签子,一时间竟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她的心咚咚跳着,将签子稍稍拿远了一些,微微眯着一只眼去看。   伴着耳边巧珠那句:“真的是上上签呢小姐!”   盛昔微看清了签子上三个朱砂红字。   上上签。   “啊!”   盛昔微突然又叫了一声,一下将签子抱进怀里倒在床上,高兴的很不得打十个滚儿!   十几年了,她每日抽签,可从没抽到过除了下下签之外的哪怕一个下签呢!   盛昔微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很高兴,在床边兴奋的走来走去。   她们家小姐可是太不容易了,为了这根转运的上上签,都不知等了多少年呀!   巧珍高兴之余还在嘀咕:“今儿是什么日子呢,怎么就突然要转运了呢,最近发生了什么?好像也就是昨儿宫里来宣了道圣旨说要将小姐赐婚给太子殿下,老爷夫人和公子们还不愿意呢……”   她话刚说到这,盛昔微就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一手拿着签子,一手猛的一拍床铺。   “嫁!这就嫁!” 第17章 入东宫替太子祈福   抽到上上签的事盛昔微立刻就派人去了常山院告诉她爹娘。   当年清辉道长说过,若是有一日她能从这个签筒里摇出一支上上签,那转运的时机便到了。   洗漱梳妆过后,盛昔微又按捺不住激动,连早饭都没在院里用,直接去了常山院。   彼时瑞国公已经去上朝了,盛夫人还在向前来传话的小丫鬟再三确认:“小姐真这么说?真是抽到上上签了?”   正巧就见盛昔微来了,盛夫人连忙朝她招招手:“笙笙快过来,娘刚刚还准备过去你院里了,今日摇出的签子真是一根上上签?”   盛昔微脸上止不住的笑,走过去扑进自家娘亲怀里,软声道:“娘亲,千真万确的上上签!”   盛夫人听了“哎呀”的叹了一声,不住的拍着盛昔微的手:“好啊,清辉道长这话终于是应了,日后我们家笙笙可就要转运了,今日娘让后厨多做些菜,都做你爱吃的,等你爹和二哥三哥回来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整个瑞国公府可就一直等着这一天呢。   “嗯!”   盛昔微重重的点了点头,别提多高兴了,只觉得今日这根上上签摇出来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对了娘亲,我还有事想与你说。”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盛昔微想起来自己过来是还有另外的事要说的。   她从盛夫人怀里退出来一些,认真的看着自家娘亲道:“娘,我想好了,我愿意嫁给太子殿下的。”   盛夫人闻言神色一顿,仔细看了看小女儿,低声问:“笙笙当真愿意?虽说是嫁入东宫,听起来风光,但如今太子昏迷不醒,你这便是去冲喜的……”   盛昔微笑了一下,她靠着娘亲看外屋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院中透下光晕,姹紫嫣红的花开正好,像是一切都恰到好处。   “娘,其实昨日里接到圣旨我是惊诧更多一些,倒没有那么不情愿的。太子殿下是很好的人,若不是因为这身子,肯定有许多姑娘想嫁给他吧。”   “若是因为我嫁过去冲喜,真能让殿下的身子好起来,其实也挺好的,这样我还做了一件好事呢!即便……即便最后没成,皇上说会许我个好人家,金口玉言,定不会反悔的。”   “而且啊,昨日圣旨下来后,今日我便摇出了上上签,也许清辉道长说的时机就是这件事呢?我总觉得,我会因祸得福的!”   盛昔微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盛夫人看着她娇美的小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便知这些话并不是她说来哄他们的。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宠爱道:“你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儿,爹娘从不想着让你嫁到多高贵的人家去,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虽说我总觉得这门赐婚是委屈你了,但若是笙笙自己愿意,那我们便也愿意。”   “不管日后如何,瑞国公府总归会护着你的。”   “嗯!”盛昔微点了点头,又在她娘怀里蹭了蹭,笑眯眯的:“也不委屈,日后我可是太子妃了,身份高着呢,更何况我还有爹娘,还有哥哥们,我这后台硬着呢!”   盛夫人听后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傻丫头。”   盛昔微哼哼两声,跟她娘撒了一会娇,顺便又蹭了一餐早饭,这才回了自己的院里。   那根上上签被她拿出来左看右看,时不时的摸一摸,真可谓是爱不释手。   巧珍和巧珠在一旁打趣:“小姐,瞧你这模样,感觉恨不得把这根签子给供起来每日烧香拜拜了。”   “咳,”盛昔微被丫鬟们拆穿,尴尬的咳了一声,伸手去戳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嘴里还不依不饶,“就你们长嘴了,就你们会说,没大没小的,小心小姐我罚你们!”   两个丫鬟不怕她,笑成一团然后溜了。   盛昔微一个人在屋子里,拿着那支签子躺到软榻上。   她将签子举起来,窗外的阳光照在这支签上,朱红色的“上上签”三个字便格外明显。   盛昔微嘴角含笑,看着她的宝贝上上签,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太子殿下那双在阳光下好像琉璃似的眼睛。   赐婚圣旨一下,太子殿下就要成她的夫君了呢。   那她的夫君也太好看了吧,比之前相看的那些公子们都要好看,而且太子殿下还那般温柔又体贴,文武双全不在话下……   哇,看样子她盛昔微倒霉了十六年,可算是撞了一次大运啊!   这样一想,这个上上签就变得合理了起来呢!   虽然大家都说太子殿下身子不行,怕是熬不过这个二十岁了,盛昔微以前也会替这个殿下觉得惋惜,但赐婚下来后,她突然就觉得,也不一定嘛……   明悟主持是得道高僧呢,也许殿下真能让她冲喜冲好了呢?   那她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盛昔微躺在软榻上翻来翻去,尽想了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她又回忆起了与萧熠之前的几次交集。   她往他怀里撞了两次,在他面前摔了一回,每次萧熠都伸手扶住了她。   他身上有常年用药的一丝苦涩的药味,他的手很好看,却很凉,但他的怀里却有暖意……   想到这,盛昔微不知不觉有些红了耳尖,脸颊染上桃花般的粉色。   她听见自己心里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与之前哪次的相看人家都不同,这次的心跳热烈而蓬勃。   盛昔微敛眸,轻轻抚上那支上上签,悄悄的笑了一下。   只是,在那日出宫之后,她也有些时候没再见到太子殿下了,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有没有好一些……   今天这一整天,盛昔微都忍不住要想起萧熠,时不时的走神,以至于都忘记告诉自己的两个小姐妹这么个好消息。   翌日一早,盛昔微想起这件事,便写了邀贴准备让丫鬟送去长乐侯府和祝府,谁成想刚刚写好,前院的一个小丫鬟便来了。   “小姐,夫人让您现在去一趟常山院。”   盛昔微听了心下有些疑惑,这么早,而且自己昨日才去过,难道娘亲又有事要找自己?   她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回了娘亲吧,我马上就过去。”   而后盛昔微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常山院。   盛夫人正在屋子里等着她,瑞国公今日休沐,连她的两个哥哥也都在屋里一起等着。   昨日里一家都已经知道了盛昔微摇出一支上上签的事,高高兴兴的乐呵了一整天,自然也知道了她愿意嫁给太子去冲喜。   盛昔微有些奇怪怎么今日大家就又都聚在了一起等她了……?   不过瞧着她爹和哥哥们的神色倒是还算轻松,要是有事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于是盛昔微提着裙子先给她爹行了礼,又蹭到她娘身边,再看向哥哥们,问道:“爹,娘,可是有什么事?连哥哥们都来了。”   瑞国公看着小女儿点点头:“刚刚宫里来了消息,明日钦天监会派人来府上,笙笙要随他们入宫,可能需要在宫中待三日。”   “哦,入宫啊……”盛昔微应了一声,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后倏地又反应过来,“嗯?要在宫中待三日?晚上也不能回府么?”   盛夫人提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有些无奈道:“太子殿下尚在昏迷,虽说下了圣旨赐婚,但测算良辰吉日尚还要些时候,皇上也没说让你立刻就嫁过去,但需要你入宫住三日,替太子殿下祈福,是以钦天监测了小吉日。”   “啊……是这样……”   盛昔微觉得这样好像也合情合理,毕竟她这赐婚就是冲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宫中没有急着大婚,但让她先去东宫祈福几日也挺正常。   她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盛之秋和盛之冬比他们父母还担心。   盛之冬:“笙笙没去过东宫,这次入宫需住三日却也不让带丫鬟,实在有些叫人放心不下。”   盛之秋也微微皱眉:“爹,不如这两日我与周督使换一换,到东宫那片去当值,这样笙笙若是有什么事我也可照应一二。“   瑞国公听了皱眉:”胡闹,怎可因为这种私事擅自更换宫内值守地点?若出了意外谁来担责?”   盛之秋被父亲说了一句,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但瑞国公与夫人明显也有这样的担忧,所以才特意叫了盛昔微过来叮嘱一番。   盛夫人絮絮道:“你去了东宫,一切当小心谨慎行事,这次应当也只是需要虔心为太子祈福,不用做旁的什么,你的身份在那,东宫的宫人也不敢怠慢你,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可先问过福全小公公,知道么?”   盛昔微想起那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公公,笑着点了点头,让爹娘和哥哥们放心。   虽说第一次要进宫里住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她觉得自己还挺机灵的,况且这不是还要转运了么,应当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盛昔微妥帖收拾好后,带上一个小包袱就随着钦天监的人进宫了。   她确实是第一次进东宫。   比起兰妃的熹兰宫,东宫要大得多,有好几座小宫殿和院落,在红墙绿瓦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开阔。   太子的寝殿在后院东侧,盛昔微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跟在钦天监那人身后,一进这处院子便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盛昔微也不知道这人带自己来太子的寝殿是要做什么,她也没有多问,跟着走就是了。   只是她原以为寝殿里只有太子和一些伺候的宫人,最多再有几个太医看诊,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了一片明黄的衣袍一角。   妈呀竟是皇上也在!   好在她的反应快,跟着前头的人一起麻溜的就跪下叩安了,不然刚一进宫还什么都没做就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那可真是……   是她这种倒霉人会遇着的事了。   在低头问安的间隙,盛昔微还忍不住偷偷往里间的床榻上看了看。   太子殿下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隔着有些距离,她看不真切他的脸,只觉得看那锦被下的身形,太子殿下好像更瘦了些…… 第18章 这姑娘真的靠谱么……?……   璟帝见人已经带来了,道了一句“平身”后,又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瑞国公家的这位千金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明悟主持指点的原因,得知盛昔微或许是太子的唯一生机后,他瞧这个姑娘便比之前在宫宴上更加顺眼起来。   早前皇上就觉得,若是真有机会能为太子选妃,盛昔微当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没想到兜兜转转,虽然中间有些特别的缘由,但盛昔微依然成了准太子妃,这叫璟帝不得不觉得,冥冥之中似乎真的自有天意。   盛昔微感觉到了皇上的目光,但她依然规规矩矩的微微垂首,等着上头发话,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这时钦天监监正吴大人走了过来,对着璟帝躬身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请盛小姐进去了。”   盛昔微听了这话,微微奇怪,准备什么?祈福的东西?   她想再偷偷往里看一下,不过这次没等她侧身,皇上已经发话了:“嗯,盛家丫头,跟着朕进去吧。”   盛昔微赶紧收回目光,轻轻应了一声:“是,皇上。”   她跟在璟帝身后进了寝殿里间,看到了一张盖着红色绒布的小桌子。   小桌子上有一个香炉,里头袅袅娜娜的冒出轻烟,另外还有几样物件儿放在上头。   在小桌子前头,摆着有个蒲团。   盛昔微眼皮一跳,看到就莫名想起了之前找到恒安寺说签子摇不出的场景。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皇上停住了脚步站在一边,吴大人对着盛昔微道:“盛小姐,现在需要你从这里边挑一样物件儿,到时会与太子幼时的胎发一起放在荷包里供您祈福之用。”   盛昔微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流程,但还是乖巧照做了。   她按照吴大人说的,跪在蒲团前,虔心在心里默默念叨,希望太子殿下逢凶化吉,早日醒来,然后闭着眼睛,伸手朝着小桌子上摸去。   刚刚盛昔微稍稍看了一眼,小桌子上好像都是些贴身的物件儿,玉簪、玉佩、扳指之类的。   在挑东西这一事上,她前边十几年从来没有如意过,手气实在是太差,所以这个时候盛昔微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   不过宫里选的东西,再怎么也是检查过好几遍的吧,应该不会有以前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情况才对,而且,她不是都转运了么。   盛昔微这么想着,手里很快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似乎是一块玉佩。   吴大人说,伸手摸到的第一样东西,拿起来便好了。   于是她将玉佩拿起来,然后睁开了眼。   手上握着的是一块圆形玉佩,上头雕刻的是一只兔子,盛昔微摸了摸小兔子,就听一旁的皇上说了一句:“太子生肖属兔。”   “原来是这样……”盛昔微喃喃。   吴大人刚刚还说什么来着,哦,选中了东西便到床边去,太子的胎发和荷包都放在床边了,她要将玉佩和胎发都放进荷包里。   这些事都要让盛昔微亲自做,于是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她拿着玉佩起身往床边走,然后……   “哎呀!”   盛昔微绊到了地毯边缘……   于是太子殿下的生肖兔不小心掉在地上,“啪”的一下碎成了两半,头尾分离,惨不忍睹。   璟帝:……   吴大人:……   盛昔微:皇上你听我解释!   寝殿里众人沉默,盛昔微感觉自己好像要命不久矣……   就这么安静了半刻钟,吴大人尴尬的笑了一下,出来解围:“额,不打紧,盛小姐赶紧捡起来吧,一会一块儿放到荷包里去就是。”   璟帝没说话,只是看着盛昔微的眼神有些微妙。   第一次开始怀疑,明悟主持是不是算错了什么,这姑娘真的靠谱么……?   毕竟四舍五入那玉佩也算是代表了他儿子吧,就这么……头没了……   怎么看怎么是大凶之兆?   璟帝抬手捏了捏眉心,但现在也是最后一个法子了,只能希望主持挑的人没错了。   盛昔微听了吴大人的话赶紧将摔成两半的玉佩捡起来,在手心里使劲握紧。   她现在已经一阵头皮发麻,生怕自己再弄出什么差错,紧张的都快要厥过去了!   于是接下来赶紧加快脚步走到床边,一把抓起床边放着的一缕红绳系好的头发,连着两半玉佩一起塞进荷包里。   她的掌心被玉佩碎裂的边缘划了一道小口子,渗出了点血珠,在动作间沾到了那缕发丝上。   等做完这些,盛昔微紧张的心才稍稍松快一些,拿着荷包,又开始眼巴巴的看向吴大人。   吴大人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实在也是没想到就这么点事还能出幺蛾子。   好在现在总算也一切妥当了,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明悟主持与皇上说过的,盛昔微与太子的关系在成亲前也要越紧密越好。   胎发是太子出生时幼年所留,而小桌子上的物件儿是盛昔微凭心而选,在她这三日祈福过后,这个玉佩就是要在日后给太子随身佩戴的。   虽然现在变成了两半……   但这样他们两人一人佩戴半边应该也未尝不可吧……   “盛小姐,可以了。”马大人道。   盛昔微轻轻舒了一口气,而璟帝又叫太医上前替太子把了一次脉,得出的结果与前几日无异。   听了太医的话,他看了盛昔微一眼,沉声道:“盛家丫头,这三日,朕望你能虔心给太子祈福,也……多陪陪他。”   “是,皇上。”盛昔微福了福身子,垂首应道。   皇上说完这番话便走了,她在寝殿门口恭送过后再回屋时,刚刚还有许多人的寝殿一下便只剩了福全小公公和两个小宫女在候着。   小桌子已经被收走了,而那个荷包,盛昔微一直攥在手里。   她想了想,看向福全:“公公,我想问一下这几日祈福是在何处?”   福全行了一个礼:“回姑娘话,已经为您安排好了,就在寝殿旁边的东厢房里,可需要奴才现在带您过去?”   盛昔微摇摇头:“暂时不用,我……先进去看看殿下吧。”   福全听后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让开了身子,盛昔微便重新朝里间床榻边走去。 第19章 轻轻勾住她的指尖(捉虫)……   盛昔微的背影娇小纤瘦,迈的步子也小。   福全想起上一次在宫中见着这位小姐的样子,那时她还有些冒失的撞进了殿下怀里,没想到现在她便要成为太子妃了。   福全知道,京中的姑娘无不倾慕殿下,却没有人愿意真的嫁给殿下。   而这位盛小姐,他本以为也是如今,今日入宫定是不情不愿的,但现下瞧来,却半点怨怼的神色也没在她脸上看到。   最多,就是有点紧张吧。   盛昔微当然紧张了,刚刚那头尾分离的玉佩还历历在目,让她觉得自己这霉运好像还没走似的……   难道说因为她倒霉的时间太久了,这转运还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盛昔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在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时,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萧熠的面色比她之前见到的哪一次都要更加苍白一些,连嘴唇也是白的,便衬的他的睫毛格外黑。   他躺在床上,呼吸平缓而微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因为已经几日未曾进食,原本就消瘦的脸颊更加有些凹陷下去。   再瘦,便要脱像了。   盛昔微在床边坐下,轻轻将萧熠搭床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只有指尖有些许温热。   然而即便是在病着,太子殿下也是好看的,盛昔微瞧着他,好像能想象到当他眼睛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会有怎样的光彩。   于是她捧着脸,自言自语了一句:“若是我祈福三日,殿下就能醒便好了。”   真希望殿下快些好起来啊……   盛昔微静静看着萧熠,就这样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朝在外头候着的福全招了招手:“福全小公公,我这三日宿在哪里呢?”   福全道:“姑娘宿也是宿在东厢房,那边屋子大,祈福在外间另一侧,姑娘宿在里间。”   “这样啊……”盛昔微喃喃的应了一句,想了一会又问,“公公,你说,我能就在这里给殿下祈福么?我想着距离殿下近一点,也许会灵验一些呢?”   “姑娘是说,就在这寝殿里间?”   “不是,在寝殿外间就行。”盛昔微摇摇头,“我白天就在这处替殿下祈福,顺便还能照看着殿下,晚上回东厢房歇息,这样可以么?”   福全想了想,吴大人没有交代说祈福一定要在哪里,东厢房是安排给盛昔微的住所,想着一般祈福也就是在住的屋子里,所以他刚刚才直接说了东厢房。   片刻后,福全点了点头:“姑娘若是愿意,可在白天留在寝殿,但万不可动静太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姑娘也可以与奴才说。”   “好,有劳公公了。”   盛昔微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的,既然吴大人没有说什么特定的祈福的规矩,她便觉得只要心诚就好了。   寝殿的外间有桌有椅,还有软塌,盛昔微只让福全在东侧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佛龛,她这几日便跪在这处祈福。   白天,盛昔微会偶尔进里间看看,帮萧熠用沾湿的帕子擦脸,润唇,擦手之类,原本这些是福全亲自来做的,但见盛昔微上心,想到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是未来东宫的女主人了,于是福全也便放手让她来。   刚开始的时候盛昔微不熟练,她到底是个娇小姐,平日里都是被别人伺候的,从没有这样照顾过谁。   但好在也不是什么难事,到了第二日,她就熟门熟路起来。   福全悄悄眯着眼睛在一旁看着,觉得对这个未来的太子妃满意了不少,若殿下真能醒来,他应该给盛昔微美言几句。   这么想着,倒还真是叫他给说着了。   第二日的傍晚,萧熠有了动静。   -   夕阳的余晖尚在,天边是暖橙色的瑰丽云彩,偶有几只飞鸟飞过,拖出一抹风的痕迹。   盛昔微在东厢房用了饭,然后去了寝殿。   福全见她来了,将手上的帕子递给她,盛昔微接过后浸进水里,然后再拧干,走到床边坐下。   她用指尖抵住软帕的一角,轻轻碰上萧熠的唇,然后一点一点的将他有些苍白的唇瓣沾湿,因为微微地用力,让萧熠的唇有了几点血色。   盛昔微小心仔细,一双眼睛盯着那薄唇看的专注,有时候不禁会想,太子殿下不仅是眼睛,连嘴唇都这么好看。   直到萧熠的唇瓣有了些润度,她才收回手,又将帕子递给福全。   福全接过后重新洗湿再递回去,盛昔微便接过来继续给太子殿下擦手。   这已经是他们两日来的默契了。   盛昔微拉过萧熠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先将帕子在他手心擦了擦,然后便准备挨个手指擦净。   与往常一样,她擦的细致温柔,只是在擦到左手食指的时候,盛昔微突然顿了顿。   萧熠的左手动了,轻轻勾住她的指尖。   盛昔微压下心里的惊呼连忙抬头,便看到了萧熠缓缓睁开的眼睛。   他微微皱着眉,像是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看到盛昔微后,眼里有些疑惑。   “你……” 第20章 若是没有这纸赐婚(捉虫)   萧熠昏迷了许久,未曾进水,嗓子有些沙哑的刺痛,叫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却察觉到唇上是湿润的。   福全见主子醒了,整个人喜不自胜:“殿下您终于醒了!奴才这就去给您端杯水来!”   说着他便去了外间倒水。   留下盛昔微和萧熠在里间大眼瞪小眼。   盛昔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打破一下现在尴尬沉默的气氛,却发现萧熠勾着她的手指还没有松开。   她不自觉的垂眸看了一眼两人勾缠在一起的指尖,萧熠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抱歉。”   萧熠的眼睛里有什么跳动了一下,转瞬即逝,他很快松开盛昔微,将手平放在了身前。   刚刚将醒未醒之时他隐约觉得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手太温暖,是他掌心从不曾有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想握一下。   而这一握,他便也醒了。   梦里浓重的黑雾似被一阵风吹过,缓缓散去,让他看见了一个姑娘有些错愕又惊喜的脸。   但是萧熠不知道盛昔微怎么会在东宫,还是这个时候。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落山,收敛下最后一抹光芒,天幕边月色渐起。   时间,地点,都很不合适。   盛昔微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抿了抿唇,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直接说,殿下,皇上已经下旨给我们赐婚了,我是来给你冲喜的,这几天提前适应适应走个形式。   萧熠看盛昔微的神色,料想到应该是有什么原因,他轻轻笑了一下:“盛小姐不必为难,一会我问福全就是。”   恰好这时候福全端着水进来了,盛昔微连忙福了福身子,低着头开溜了。   萧熠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发现少女好像红了耳朵。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便从那红的似粉玉的耳垂上收回目光,看向福全:“我昏迷的这几日发生什么事了,与我说说,要事无巨细,不可遗漏。”   福全听后赶紧点头:“是,殿下,您先喝口水吧。”   萧熠接过瓷杯喝两口温水,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福全:“您昏迷这几日皇上和太后日日都过来,太后娘娘有时候在您床边一坐就是许久,不许旁人打扰,会将宫人们都屏退。”   “嗯,”萧熠低低应了一声,敛眸摸了摸瓷杯,神色有些平淡,“还有呢。”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想来看您,被皇上拦住了,谁都没能进东宫。”   “嗯。”   “季世子托奴才在您醒后给您传话,您让他查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嗯。”   “明悟主持前几日云游归京了,皇上连夜去了恒安寺,第二日便给您和盛小姐赐了婚。”   “嗯。”   萧熠习惯的应了一声,过后发觉不对,忍不住抬眸:“你刚刚说什么?”   福全恭敬道:“皇上给您和盛小姐赐了婚,圣旨是三日前下的。”   萧熠神色顿了顿,将瓷杯放下。   “盛小姐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被父皇赐婚了?”   福全点头:“盛小姐是进宫来替殿下您祈福的,待三日便可出宫,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   萧熠沉默了半刻,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叹息一声,面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福全仔细瞧着自家殿下的神色,然后斟酌了一下,在退下之前还是说了一句:“殿下,这两日盛小姐就在外间祈福的,说是可以事事照看一下您,盛小姐她……”   福全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萧熠看了他一眼。   他便知道,是自己话多了,于是福全没再往下说,躬了躬身子:“是奴才多嘴了。”   待福全下去后,萧熠靠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出了神。   外头的天已经黑下来,宫灯被点亮,暖色的烛火在回廊里摇曳。   萧熠没想到父皇会给他下旨赐婚。   早些时候他知道璟帝一直在派人打探明悟主持的下落,但萧熠自知身子亏空,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没有劝阻他父皇,只是想着给他一个念想也是好的。   他觉得,即便是明悟主持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他昏睡的时候用上了冲喜的法子。   虽说明悟主持是得道的高僧,也许是有所推测觉得此法可试,但到底只是试一试,就像是人药石无医了,也会想些道听途说的土方子用上,盼着能有那么一种起点效果,但谁也不能保证最后就一定会好起来。   而为了这么一个飘渺的可能,却要断送一个少女后半生的幸福。   他知道自己身子的情况,冲喜一说于他看来是无稽之谈。   盛昔微刚刚及笄,正是娇艳如花的年纪,萧熠想起她在宫宴时偷偷打瞌睡,玩击鼓传花时又紧张的鲜活模样,觉得实在不必为了他进这宫中冲什么喜。   若是没有这纸赐婚,她的父母会为她挑选更加合适的夫婿,让她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萧熠低低垂眸,食指轻轻点在锦被上,心里莫名生起一丝烦闷感。   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却突然在这种时候对自己这副身子有了深深的无力。   萧熠醒了的事,皇上和太后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不顾夜色已深,两人很快来了东宫看他,顺便还带了太医来。   太医细细把了脉,松了口气,说能醒来便暂时无碍了。   因着两个大人物都来了,盛昔微自然也要跟着东宫其他人一起迎着,是以这个时候她也在里间的角落站着,自行了礼后就没再说话。   她的本意是多说多错,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她就是个小人物,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   谁知皇上一眼就看到了她,还叫了她一声:“盛家丫头,站在那处做什么,你替太子祈福诚心,太子如今醒了,朕自当赏,还不过来接着?”   若说原本对明悟主持说的,盛昔微可能是萧熠的一线生机这件事心底还是存了一丝疑惑,那么在今日萧熠醒来后,皇上已然是更加偏信了几分。   或许当真是如此呢?   而盛昔微听见皇上的话抖了一抖,心里直道不敢当不敢当,面上却端着神色自若的脸,小步走上前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道:“回皇上,小女不敢居功,是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皇上朗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太子醒后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依旧赏赐了盛昔微一大堆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叫盛昔微心里听的直突突。   哎呀,太多了太多,给太多了。   而太后则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了盛昔微几眼,目光似乎暗含几分探究,却短暂的像是错觉。   怕打扰到萧熠休息,皇上和太后来的快,却没待多久,待他们走后,萧熠低低咳了两声,盛昔微原本也是要跟着宫人们一起开溜的,不知怎么回事,在太子殿下醒后她再与他相处时总有一种淡淡的尴尬和害羞……   莫不是因为被赐了婚的缘故?   只是听到身后传来的压抑的几声闷咳后,盛昔微又顿住了脚步。   刚刚这屋子里还很热闹呢,这时候人就呼啦啦都走光了,太子殿下会不会觉得有些孤单啊?况且他还是个病人,眼下连福全小公公都亲自去吩咐膳房熬粥了,留太子殿下一个人在这会不会不大好……   盛昔微的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脚下一旋,转了身子重新往里走去。   萧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就看着这个姑娘刚刚急匆匆的开溜连话也未与他说,走着走着又顿了一下,低着头面色为难像是心里有什么天人交战似的,最后还是咬了咬唇,回来了。   他一直觉得盛昔微给人的感觉很鲜活,此刻也是。   萧熠想看看盛昔微为何又走了回来,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就见盛昔微抬头瞄了他一眼,轻声唤他:“太子殿下”。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神色如以前的每次一样,平静温和。   盛昔微看着他抿了抿唇,又眨了眨眼,接着从束口的宽袖里摸出了一个荷包。   她走到床前,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他,软声道:“太子殿下,这是钦天监的吴大人说,您要随身佩戴的。”   萧熠伸手接过,看清掌心的东西时,难得神色都顿了顿。   他有些费解的抬头看向眼神明显开始飘忽的盛昔微,不是很懂他为什么要随身佩戴一个兔头? 第21章 不符合殿下的气质!(捉虫)……   盛昔微是很想把一整个玉佩都给萧熠的,即使它变成了两块……   但吴大人那日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各自佩戴一个便可,所以刚刚她也就是听天由命的在荷包里随便摸了一个出来。   没想到摸出来的就是兔头。   此刻顶着萧熠疑惑的目光,她眼神飘忽,心里琢磨着该要怎么给太子殿下解释这其实是一整块玉佩,现在只有一个兔头是她不小心摔的,才能显得从容不尴尬还自然呢……   呵,根本没这种法子!   盛昔微心里苦,轻飘飘的眼神落在那个白玉兔头上,又很快有点心虚的移开。   同时还在心里嘀咕,其实兔头也许大概可能,还行吧?总比太子殿下日后天天佩戴一个没头的兔子屁股强?毕竟那也太惊悚了!   不符合太子殿下的气质。   虽然兔头也并没有多符合就是了。   萧熠看着盛昔微有些纠结的模样,低低笑了一下,将那半块兔头玉佩好好的先放在了枕边,然后抬眼温声道:“既是吴大人说的,那日后我便戴着吧。”   玉佩的边缘其实有明显的碎裂痕迹,因为没想到萧熠会这么快醒,原本宫中是打算在盛昔微出宫后重新找匠人磨一磨边缘,再想办法修补装饰一番,让它收尾分离的不那么突兀。   萧熠自然注意到了,但看见盛昔微好像不知要如何解释的样子,便也不想为难她。   这个姑娘在他昏迷的时候被赐婚给他冲喜,还要只身入宫替他祈福,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熠知道她是被瑞国公府娇养着长大的,瑞国公未必就会愿意应下这门亲事,但没有公然拒婚,盛昔微也乖乖顺从的听了安排,已经让他心里觉得感激。   感激她全了皇家的颜面。   盛昔微觉得自己再没见过比萧熠更加体贴的人,从不会让人觉得为难或尴尬,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带过,甚至带着笑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萧熠给她的感觉太过舒适,像她最喜欢的初秋的晚风,微凉又清爽。   于是盛昔微突然不再扭捏了。   她轻轻咬唇,在床边坐下,脸上的表情很是惆怅且无奈的看向萧熠,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殿下,其实,其实这是一块雕了一整只兔纹的玉佩,皇上说这是您的生肖,只是那日我不小心将它摔了一下,它就成了两半……”   说到后来,盛昔微的声音越来越低,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其实摔成两半也不打紧,只是她这一摔太有水平,刚好一个兔头一个兔尾。   萧熠听了这姑娘的话,忍不住低笑起来。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但带着一种特有的温和,听在耳边时会有一丝温柔缠绵的错觉。   盛昔微看了萧熠一眼,又很快被他的笑晃花了眼,连忙移开目光。   太子殿下有点太好看了……   萧熠重新将枕边那半块小兔头拿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眉眼温润的看着盛昔微道:“另外半块呢,也给我看看?”   盛昔微便轻咳一声,犹犹豫豫的又从荷包里摸出另一个兔子屁股递给他。   萧熠接过来,看着那个圆圆的兔子屁股,又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被盛昔微继续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   他轻轻挑了挑眉梢,微微止住笑,煞有介事的点头:“嗯,看来还是兔头好一点。”   “是吧,我也觉得,戴个兔子尾巴算怎么回事……”盛昔微顺嘴接了一句,然后感受到了萧熠有些揶揄的目光。   她马上捂了嘴,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让太子殿下佩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不是她害的!   萧熠觉得盛昔微这姑娘当真是很有意思,就这么一会的交谈便让他原本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他忍着笑问:“剩下半块不给我么?”   盛昔微摇头:“吴大人说,既然成两块了,那我们就一人佩戴一块。”   “盛小姐要佩戴兔子尾巴?”   具体来说是没了头的兔子尾巴。   盛昔微听他这一问,又露出了有点纠结的神色,然后下定决心的“嗯”了一声:“殿下佩戴这半块有点奇怪,还是我来吧!”   颇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   萧熠眼里的笑意更甚:“那真是有劳盛小姐了。”   他又摸了摸另外半块兔子尾巴,却没有递给盛昔微,而是连着小兔头一起放在了床边,而后道:“这两块边缘都有裂痕,恐会划伤手指或布料,暂且留在宫中吧,等修饰好了我再着人送到瑞国公府。”   “嗯,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盛昔微笑着软声说了一句,又认真看着萧熠,像这两日习惯做的一样下意识给他拉了拉被角。   萧熠因为她这个动作微微怔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粉白的指尖,又很快移开。 第22章 很容易叫人生出眷恋来   彼时窗外的夜色渐浓,萧熠往外头看了一眼,有心开口让盛昔微下去休息。   却见盛昔微起身去外头拧了一方帕子来递给他:“殿下刚醒,要不要再洗漱一番?”   她想躺了这么些日子,即使每天有人给萧熠擦脸擦手,但他醒来后应该还是会有点不舒坦的吧?   萧熠惊讶于她照顾人起来也有模有样,接过帕子在脸上按了按,却没有递回给她,而是搭在了床边一张椅子的椅背上。   盛昔微不是宫女丫鬟,有些事不该她来做,她做了是她性子好,他却不能因为这样就使唤她。   盛昔微看了那方搭在椅背上的帕子一眼,敛眸,眼里有一丝笑意。   她在心里又感叹了一遍,怎么会有太子殿下这么有涵养的矜贵人儿,她何德何能捡了这么个夫君!   老天爷一定是看殿下太好了,想着人总要有点缺点,才没给殿下健康的身子!   盛昔微又走了神,被萧熠看在眼里。   他发现这位盛家小姐好像时常容易走神,不管是在谁面前。   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萧熠道:“盛小姐,时辰不早了,回屋休息去吧。”   “殿下,你这处……”   “宫女太监都在外头候着,福全一会也就回来了,没什么事。”   萧熠打消盛昔微的顾虑,这姑娘却还在床前犹犹豫豫。   过了半晌,就见她往旁边站了站,低声道:“我还是等福全小公公回来吧殿下,我就在旁边等着,不打扰你。”   萧熠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看了盛昔微一眼,就见她站在了一座落地宫灯边上,最亮堂的地方,离着打开的窗户有点远。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   这姑娘好像是怕黑?   确切来说,盛昔微是看多了话本子,进了这深宫后,怕鬼……   深宫有高墙,宫殿大而广阔,宫灯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照亮,而深宫里的故事,却太多太多了。   话本子里说,那些枉死的宫女太监,冷宫中不甘老死的嫔妃,死后在这座偌大又寂寂的宫殿里徘徊,若是遇到八字轻的人,便会附身上去,想借着他人的身体,重回这繁华人世。   盛昔微想着想着就抖了抖,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八字轻不轻,但她知道自己倒霉啊……   转运的日子虽然已经到来,但经过前两日的“摔玉佩”事件,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而萧熠看着她这副模样,难得有了些好奇。   他看了看窗外泼墨似的夜色,今夜连月亮都隐入云层,透不出月光来。   “盛小姐,今日外头夜色沉,你回屋时,我可以安排两个宫女掌灯。”   盛昔微下意识拒绝:“不了不了,宫女陪着更危险。”   三个女的走一起,女鬼更好附身了!   “嗯?”萧熠没听明白,他这东宫怎么危险了?   “啊!”盛昔微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转移话题:“唔,殿下您要不要再喝些水?”   萧熠这下却没答话,只是噙着笑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透着些了然。   哎呀,转移话题太生硬,被看出来了。   盛昔微在心里撇撇嘴。   萧熠很少会这样,只是他实在太好奇盛昔微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叫她总是比旁人无端的有趣这么多。   这个时候,福全恰恰回来了。   盛昔微瞧见他就像瞧见救星似的,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回屋了。   但问题又来了,她要怎么跟殿下开口……   刚刚他说让宫女送她她不肯,现在倒是想让小公公送了,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啊。   不过太子殿下根本没让她开这个口。   福全进屋看见盛昔微还在,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先上前对着萧熠道:“殿下,后厨熬了鸡丝粥,一会就好,您许多日未进食了,今晚稍微吃一些,暖暖胃吧。”   “嗯,”萧熠颔首,而后吩咐他,“既然回来了,便送盛小姐回房休息吧。”   萧熠是何等聪明的人,盛昔微几句话间,他便看出来她是在等福全回来再送她回屋。   若真是如此,那这事之后倒是可以问一问福全缘由了。   盛昔微察觉自己被看穿,脸红起来,连白玉似的耳朵都染上桃红色,低头站着没好意思说话。   福全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会两人说了什么,但昨天夜里也确实是他送盛昔微回屋的,于是应了一声“是”,便朝盛昔微点点头:“盛小姐这边走。”   盛昔微赶忙红着脸朝萧熠福了福身子,然后跟在福全身后迈着小步子走了,瞧那模样,还颇有点急。   因为被看穿的她实在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萧熠带着淡淡的笑看着少女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寝殿里,过了许久,他才敛下这抹笑意,重新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这个姑娘像一团活泼娇艳的绣球花,也像一轮冬日的暖阳,很容易叫人生出眷恋来。   但她不该被绑在他这样的人身边。 第23章 是在哄她么?   福全送了盛昔微回屋后很快就回了寝殿。   萧熠依然靠坐在床头,目光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便看过去,淡淡问了一句:“盛小姐回屋了么?”   福全点点头:“回了,奴才送到屋门口才走的。”   “嗯,”萧熠应了一声,想起之前的疑惑,将福全招到了床边,“两日的时间,你与盛小姐就已经熟识了?”   “啊?”福全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向自家殿下。   萧熠:“她在特意等你回来送她回屋。”   福全这才明白,然后像是倏地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殿下,奴才与盛小姐也没有那么熟,但盛小姐胆子有些小,偏偏话本子又看得多,总觉得宫里晚上……额,会闹鬼。”   之后福全便把今日白天偶然间听见临时伺候盛昔微的两个小宫女的聊天跟萧熠说了。   说是盛昔微晚上不敢在宫里走夜路,得让人领着,宫女还不行,因为宫中枉死的大多都是些女人,所以宫女容易被附身,谁知道走在前边的是不是再回头就换了张脸?   所以最好还是小公公,女鬼总不可能附身公公吧?这让她觉着安心一点。   萧熠万万没想到刚刚盛昔微想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怔了一下之后突然笑开了,还笑了好半晌,直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堪堪停下。   福全看着太子殿下眼角眉梢还未褪去的笑意,心里突然觉得,让盛小姐做这个太子妃也挺好的,因为他已经许久许久没见过殿下笑的这样开怀了。   太子殿下平日里温和,唇边时常带笑,却是淡淡又克制的笑意。   这让今晚这番放声的大笑显得弥足珍贵。   盛昔微晚上就宿在寝殿旁边的东厢房,虽然看着近,但砖深瓦厚的按理说也听不见那边什么动静。   只是不知为何,已经在床上躺下的盛昔微总觉着那头好像有隐隐的笑声,听起来肆意开怀的。   她不禁纳闷的闭上了眼,什么事这么好笑?   很快,盛昔微就知道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因为第二日一早,她琢磨着太子殿下已经醒了,她该去问候一下表示礼貌时,就见太子殿下已经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见到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盛小姐,宫中晚上没有女鬼,不要怕。”   盛昔微:……   是哪个大嘴巴说的!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这个事!   这让她多尴尬啊,显得她多幼稚!   这是萧熠第一次打趣盛昔微,非常不像他平日里温和妥帖的做派,却让盛昔微觉得有那么一刻,他比之前见着的哪一次都要耀眼,也好像离她近了一步。   这样的太子殿下不再是雪山顶上那捧遥远又带着凉意的雪,而是随着微风会落入她掌心的叶,轻轻一握就能握住。   盛昔微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雀跃起来,她虽然觉得被戳穿了,尴尬的脚趾抠地,但却还是红着脸,对着萧熠行了礼,然后开始自暴自弃,煞有介事的看着他:“殿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熠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些:“这样说来,倒是我草率了?”   “啊,那倒也不是,”盛昔微赶紧连连摆手,自觉替太子殿下找借口,“殿下就是……大概没看过什么话本子?”   “嗯,是没看过什么。”   萧熠颔首,很是认真的回答了,惹得旁边站着的福全偷偷看了好几眼。   殿下哪有时间看什么话本子?每日里看皇上拨下来的奏折都看不过来,也就是近两个月身子撑不住了,才稍微空闲一些。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颇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这样啊,可惜了可惜了。”   萧熠又听笑了,刚准备问有什么可惜的?就见盛昔微又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殿下,若是今日还需要我待在宫中的话,我给殿下讲讲话本子里的故事吧?”   盛昔微是个尤其爱看话本的人,偶尔还爱去茶馆听书,也去戏楼听戏,沉浸在那些故事里,好像经历过一段又一段崭新的,她从未触碰过的人生。   她觉得话本子当真是好极了,听说萧熠没怎么看过,就忍不住想给他分享分享。   况且今日虽是祈福的第三日,但是萧熠已经醒了,她若是再继续祈福好像会有些奇怪和尴尬啊。   萧熠没想到她会有个这样的提议,稍微怔了一会后,低低笑着应了一声:“好。”   他从未听人念过话本子里的故事,幼时父皇每天忙碌,母后早逝,也没有人给他说故事。   没想到第一次要给他讲故事的,竟然是一个姑娘。   其实萧熠原本是打算今日便让人送盛昔微回府的,但不知怎么的,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他竟下意识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祈福的这最后一天,两人坐在东宫寝殿后头的一处藤萝花架下,萧熠让人上了一壶上好的云雾茶和点心,淡笑着听身边的姑娘滔滔不绝的讲故事。   许多年后萧熠回忆起这个画面唇边仍有温柔的笑意,这天,是他对“活着”这件事生出一丝憧憬的开始。   -   盛昔微确实是看了许多的话本子,什么才子佳人、将军小姐、村姑王爷,什么家长里短、市井生活、深闺旧梦,话本子里的故事有好有坏,她说的生动,跟着里头的主角黯然伤神或义愤填膺。   萧熠在一旁听着,会配合的应声,偶尔问几句话,总觉得这个姑娘好像十分适合去说书。   在这天的傍晚,盛昔微说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姑娘与少年年少相识数十载,互相陪伴着长大,可少年只是姑娘家里的管家之子,他们的身份悬殊太大,他娶不了姑娘。   中间的过程弯弯绕绕,曲折又绝望。   最后,少年在姑娘出嫁的前一天送了她一个小木梳,看着她十里红妆嫁给他人,然后剃度出家了。   他的红尘,在姑娘盖上红盖头的那天,便已经从他的身边远去了。   萧熠敛眸听着故事,突然听到了身边说故事的姑娘声音里染了些哭腔,软软糯糯的,带着些鼻音。   他心下诧异,抬眸望过去,就瞧见盛昔微在抹眼睛,眼尾泛着红,那时常笑盈盈的双眸里浸了些水色。   萧熠这么些年在宫中鲜少会与盛昔微这样年纪的少女打交道,更别说哄过谁,竟头一次感到有些无措。   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声音都轻了两分:“怎么说着说着就难过了?”   盛昔微看着萧熠好看的手递过来一方锦帕,有些不敢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什么,我就是每次想起这个故事就觉得替他们遗憾,心里有些难受,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萧熠见她没接帕子,又笑着往她手边递了递:“拿着吧,不要紧。”   他是没想到盛昔微那般开朗活泼的人,看着话本子时却也是会感伤到落泪的。   “多谢殿下。”盛昔微没再犹豫,拿过帕子按了按眼睛,只是情绪突然就有些低落了。   萧熠看着她低垂着眼眸轻轻抿唇的模样,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的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不哭了,叫后厨给你做些好吃的,好不好?”   他依着自己记忆中曾经见过的九公主哭时她母妃哄她的话来哄盛昔微。   就是,九公主才八岁。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呆呆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手还无意识的握着他的帕子。   太子殿下这是,是在哄她么?   看着萧熠深邃俊逸的眉眼,他就这样看着她,在等她说话,没有一丝太子的高高在上,耐心而温柔。   盛昔微倏地一下脸红了,说话都忍不住结巴了起来:“好,好的!”   两人都忘了,原本说的是在晚膳之前将盛昔微送回府的,连消息都送到瑞国公府了。   萧熠见她应了,轻轻笑了一声,吩咐福全去后厨传话,做些外头吃不到的宫中御膳,福全偷偷看了这两人一眼,应了一声下去了。   退下时他还在想,怎么觉着还没成亲呢,刚刚殿下和盛小姐就好像过上了婚后生活?   两个当事人显然没觉得,一直到晚上盛昔微与萧熠坐到了一桌用饭时,才惊觉这有些不对!   她怎么能跟太子殿下一起用饭呢,太子殿下可是皇家贵胄,她再是瑞国公府的嫡小姐,在殿下面前也是不可放肆的,她怕不是下午讲故事讲的飘了!   盛昔微这么想着,刚刚挨着椅子又马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软声道:“是小女逾矩了,殿下,我回厢房用饭吧。”   萧熠刚刚看着盛昔微自然而然的跟着他坐下时,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好像有极淡的喜悦和难得的轻松。   他一向温和自持,因为储君的身份和病弱的身子,旁人待他也从来规矩,他也一直与人保持距离。   但每每遇到盛昔微,他总会有那么一刻,因为她的那份鲜活升起一点想靠近的念头。   就像刚刚,他没有阻止她在身边坐下。   此刻见她像是意识到什么,重新站起来退到旁边,萧熠的眼里那抹愉悦被他敛下。   或许在他身边还是会让她有些压力和拘束吧,萧熠无声的笑了一下,像他时常挂在唇边的温和但疏离的笑容,没说什么。   盛昔微却在看到他那抹笑时顿了顿,突然又重新在他身边坐下,弯着眉眼一本正经道:“殿下,刚刚我又觉着这殿里反正也没有旁的人,我可以和殿下一起用膳么?”   萧熠怔了一下,看着少女灼灼如花的眉眼,有一瞬,神色格外温柔。   这个姑娘,远比他以为的更加细腻,也更加善良。   他浅笑颔首:“嗯,可以。”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福全:……那我走? 第24章 你不要退婚,好不好?(捉虫……   盛昔微在宫中与萧熠一同用了晚饭,好好尝了一遍平日里外头吃不到的宫中御膳。   她这边吃的开心,瑞国公府迟迟未见人回,差点急的一府的人都跳起来。   盛之秋得了全家重任,去宫中向今日执勤的皇城卫打听消息,结果被告知盛昔微根本没出宫,还在东宫里待着,甚至还美滋滋的吃上了!   盛之秋:……   他这小妹,当真是有点本事。   确定人还在东宫后,盛之秋托了人带消息去东宫给盛昔微,只说家中父母亲已经在等着她了,让她早些回府。   彼时盛昔微正在享用美食,只觉得宫里果然吃的都与外边不同,菜肴精致又美味。   带消息的小太监不能擅进东宫,自然是要先通报的,等人放进来消息带到了,盛昔微才从美食中抬起头,想起来之前好像是说要回府用晚饭的。   结果她与太子殿下傍晚后都直接忘记这茬了。   想来爹娘见她这个时候还没回,应该是担心了吧。   萧熠也是这时才想起来,确实是自己疏忽了,看着盛昔微听了消息点点头,还不忘再夹一个水晶虾仁的模样,他不禁笑了一下。   想了想,萧熠又低声吩咐福全让后厨再备些点心,到时候给盛小姐带回去与家人分享。   就这样,盛昔微在宫里吃了精致御膳还不算,最后还提了一个食盒回去。   一直在等着她的瑞国公夫妇见着她提个大大的食盒从马车上下来,表情有些微妙。   他们女儿这是去宫里祈福了,还是去宫里享福了?   不过太子殿下昨日就醒了的事瑞国公府已经知道了,皇上的赏赐也在盛昔微出宫前就已经到了府里,现在整个元京城里都在说,这位盛小姐好像还当真能冲喜冲成的样子。   不过依然有些人不屑一顾。   盛昔微出宫回府两日后遇上了一个诗会,她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但祝卿卿想去凑热闹,一定要拉着虞念和她一起。   于是三个人在这日晌午后出发,去了城西办诗会的流芳园。   今日的诗会是张尚书家三小姐办的,这位三小姐好吟诗作对,才学也不错,时常会在京中办诗会,公子小姐们都会邀请。   盛昔微三人到园里时,园中已经有好些人了。   流芳园很大,但是公子小姐们都很自觉的分了两块地儿待着,主动避嫌。   见盛昔微来了,原本热闹的园里突然有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她,多多少少带些探究。   盛昔微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但她神色自若,先走过去笑眯眯的与张三小姐打了招呼,然后便与虞念和祝卿卿一起坐到了大树下的阴凉处。   诗会还尚未开始,相熟的小姐们都凑在一起聊天,只是三句话不离盛昔微。   “盛小姐好像看起来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对这赐婚也不是很在意啊。”   “太子殿下昨日醒了,正巧是她入宫的时候,皇上龙颜大悦赏赐了好些东西,这冲喜没准还让她因祸得福了。”   “若太子殿下真的好起来,盛小姐这门婚事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但说到底就是去冲喜的,身份再贵重再受宠又如何,本质上还不是跟那些被买来的冲喜娘子一样。”   大家对盛昔微这亲事现在心情都有些复杂。   原本太子昏迷着,大家都觉得要应了秋神医的话,太子活不过二十岁了,盛昔微嫁过去搞不好没几日就要守寡。   是以太子殿下虽然是芝兰玉树,但也没人会羡慕盛昔微。   但如今太子醒了,这就有些微妙了。   若是抛开太子殿下的身子不说,这可是太子妃的位置!   园里说话的人多,总有那么一两句会落在盛昔微她们的耳朵里,祝卿卿偷偷撇嘴:“笙笙,她们就是嫉妒你,要我说,皇上选了你赐婚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太子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怕盛昔微觉得自己这亲事是去冲喜的,心里会有落差,所以说的格外肯定。   虞念也捏了捏盛昔微的脸,笑道:“我们笙笙不是都要转运了么,也肯定能让殿下的身子好起来。”   盛昔微知道她们是怕她听了那些话不开心还强撑着,在出言安抚她。   “哎呀,我没事的,她们说的也没错,我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太子殿下这般好的人就要给我做夫君了。”   盛昔微笑眯眯的,对旁人说的那些话当真不是很在意。   早在之前她心里就想的清楚,现在更不会因为别人似是而非的话来影响心情。   园里另一边,公子们谈论这事倒是较少。   五皇子萧燃今日本是拉着季兴阁悄悄来凑热闹的,但好巧不巧瞧见盛昔微也来了,那头小姐们的反应比较大,他便特意找了个小丫鬟去那边听听情况。   小丫鬟这时候回来了,将那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萧燃听,萧燃摸了摸下巴,瞥了季兴阁一眼:“永序,你怎么看?”   永序是季兴阁的表字。   季兴阁微微眯着眼睛从某一处收回目光,面无表情:“不怎么看。”   萧燃噎了一下:“问你也是白搭!”   他这位准嫂嫂好像受到了些非议,虽然她瞧着像没事人似的,但萧燃还是准备把这件事告诉一下太子皇兄。   两日后,萧熠听到他这位五弟絮絮叨叨说起这事的时候,提笔的手顿了顿,敛眸看着宣纸上被晕开的一滴墨,薄唇轻抿。   待萧燃走后,他坐在书房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蓬勃的枝叶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叫来了福全。   “你派人去一趟瑞国公府,便说我邀盛小姐明日巳时在素全斋见一面。”   福全应下,以为自家殿下这是要与盛家小姐好好培养感情了,心里还喜滋滋,他就说盛小姐做这个太子妃是不错的。   谁知片刻后,萧熠又道:“我先去见父皇一面,这门亲事父皇还是太过草率了。”   福全:?怎么有些不对!   心思敏锐的福全小公公,在这日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看着他见了皇上后,一颗心百转千回,最后还是下决心偷偷给派去瑞国公府传话的小太监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让他交给盛家小姐。   这天夜里,萧熠用了晚膳后在那日听盛昔微讲故事的藤萝花架下坐了一会。   天幕渐沉时,有月光温柔的洒下,照拂在他身上,却显得清冷又寂寥。   萧熠看着满天的星辰,想起盛昔微在这里说故事,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那抹笑像流星,转瞬即逝。   这样的姑娘当配得上更好的良人,听她讲故事,陪她笑闹,而她的婚事也当被人人羡慕,而不是像如今一搬惹人非议。   她还有很长的一生,但他应该没有了,不好耽误她。   萧熠今日去见璟帝便是想让父皇撤了这门亲事,但父皇没有同意。   也罢,他再想想法子吧。   明日见了那姑娘,还应当与她说一声谢谢。   谢谢她从始至终未曾面露不愉,也谢谢她那日的陪伴,那是萧熠许多年来难得觉得放松下来的日子。   翌日,萧熠带着福全出宫,在素全斋的三楼等盛昔微。   盛昔微来得很快,推开门见到他时似乎还有些诧异他来的很早,连忙福了福身子:“见过太子殿下。”   萧熠虚虚抬了抬手,浅笑道:“盛小姐无须多礼。”   待盛昔微入座后,福全和两个丫鬟都退至他们身后稍远些的距离,不打扰二人说话。   萧熠看着盛昔微,眼神平静温和,低声道:“今日约盛小姐出来,是有些话想说,这桩赐婚……”   他话未说完,突然怔住。   因为面前娇小明艳的少女倏地拉住了他的手,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   她潋滟的双眸里带上一丝恳求的意味,声音娇软:“殿下,你,你不要退婚,好不好?” 第25章 三合一章【有红包】(捉虫)……   夏日的骄阳被雍乐江边温柔的风拂过, 不再那么炙热灼人。   一只喜鹊突然停在窗沿,歪头看着屋子里的人叫了两声,打破一室沉静后又倏地飞走了。   盛昔微说完话便红了脸, 微微垂首, 低眉敛目的在等萧熠的回答,但她还是有些执着的拉着萧熠的手没有放。   心里觉得,自己的胆子可真是有点肥, 太子殿下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知羞了?   萧熠低头看着那双细白的小手拉着他的手没动,而面前的少女连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粉红,她低着头,他便能看见她颈后一片细腻的肌肤。   萧熠微微移开目光, 视线又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上停留片刻,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他竟也没拉开盛昔微的手。   他没问盛昔微怎么知道今日他约她出来是要说什么,只是回头瞥了福全一眼。   福全满脑门冒汗,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萧熠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低低的问面前的姑娘:“盛小姐为何这么说?”   “唔,”盛昔微喃喃的应了一声,嘀嘀咕咕道, “反正就是不想殿下退婚……”   她其实也不知该如何跟萧熠说,难道要说“我觉得你就是我转运的关键”?太子殿下会以为她在编瞎话吧!   萧熠看见盛昔微又露出了他熟悉的纠结的神情, 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又晃了晃一直被拉着的手示意,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盛昔微飞快的低头看了一眼, 又眼神移开,颇有些厚着脸皮道:“反正我与殿下已经是圣旨赐婚了,牵牵手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殿下不答应我,我便不松。”   萧熠没想到这姑娘还对自己使起了小性子,这倒是他头一回见她这副模样。   他因为身子不好,手即使是在夏季也一直很凉,而盛昔微的手却是温热的,让他有一丝留恋。   萧熠见她为了不让他退婚,大着胆子连小性子都使上了,有些无奈,但好像又拿她没办法。   他索性也就让她握着,很有耐心的问她:“盛小姐,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不想退亲么?这桩婚事,很委屈你。”   盛昔微没想到萧熠竟然也会觉得这桩赐婚委屈了她。   她发现,太子殿下明明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但却好像从来不把自己摆在这个位置,他不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说是平易近人,但却又对谁都透着礼貌克制。   盛昔微抿了抿唇,突然看着萧熠的眼睛,认真道:“殿下,不是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萧熠微微垂眸,看见少女桃花般明艳的脸上有暖暖的笑,他琥珀色眼睛在那一瞬间,好像有一抹流光划过,又被他隐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盛昔微弯着眉眼,声音轻轻软软的,还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这么厉害又好看的人,皇上这桩赐婚明明是我占了便宜才是。”   “可是我这身子应当是活不长了,你嫁入东宫……”   萧熠想提醒她一句,这姑娘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盛昔微却突然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打断他:“呸呸呸!殿下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萧熠被手心里柔软的触感弄的微微一怔,感觉心里好像是轻飘飘的落了一片羽毛一般,轻柔的叫人眷恋。   他抬眸,定定的看向盛昔微,却见面前的姑娘突然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而后就听她有些小声道:“殿下应该知道,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所以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中我来赐婚。”   “但是,我告诉殿下一个秘密吧。”   说到这,娇娇软软的少女还故作神秘的看了萧熠一眼,惹得萧熠想笑,他竟很配合的挑了挑眉,微微倾身靠近一些,给了她一点回应:“嗯?”   盛昔微见太子殿下如此配合,不禁眉眼弯弯笑的更甜了,絮絮道:“以前有一位道长给了我一个签筒,说如果有一日我能从里面摇出上上签,那我便要转运了。”   “于是我每天摇每天摇,可从来都是下下签,直到那一日,我突然就摇出了一支上上签!而那一日,就是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二日。”   萧熠没想到在盛昔微这,赐婚一事还有这样的故事,又看见这姑娘一脸好像大仇得报的快意,他又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他发现,在盛昔微面前,他好像总是格外放松一些,也不知瑞国公府是如何教养出这般活泼讨喜的姑娘的。   盛昔微见他笑了,也跟着娇娇软软的笑了一下,却又郑重道:“所以啊,我觉得殿下也许是我的福星呢,而且您看,我也并不是没有所求,我嫁与殿下,求这么个可能转运的机会,我哪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盛昔微看的通透,她去冲喜,然而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将这份私心告诉萧熠,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们互相有所求,她也不吃亏的。   萧熠深深看着盛昔微,面前的姑娘目光灼灼,带着点点笑意,她在安抚他。   她将这桩赐婚掰开揉碎,将自己的所有思虑考量与他坦诚相告,萧熠何其聪明,只是几句话,他便知道,盛昔微看穿了他一直以来平静温和的表面下那些冷淡疏离。   他不想旁的人替他过多操心,觉得没有必要,也并不想承谁的情,因为觉得可能没有时间去还了。   但盛昔微却说,她这不是单纯去帮他冲喜,所以他不需要承这份情。   他们之间经过这番你来我往,但其中的天平却从未倾斜,仍可以像没有冲喜这事一般相处。   盛昔微坦然的迎着萧熠的目光,她想,太子殿下这般聪明,定能知道她说这番话的用意。   突然间,她便觉着自己拉住萧熠的手被轻轻握了一下,原来是萧熠反手将她一直拉着他的手握住了。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两只手轻轻交握,又松开。   萧熠收回手,掩在宽袖下的指尖轻捻,好像还能感受到那抹温度。   他垂眸看着盛昔微,好看的眼睛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低低道:“好,不退婚了。”   他不知道这因为冲喜而定下的亲事最终会如何,但盛昔微今日太过坦诚,竟叫他有些动摇了。   罢了,他仔细着些,为这个姑娘打点好后续就是了。   盛昔微见太子殿下打消了念头,高兴的轻拍了一下手,又把一叠小点心往前推了推,好心情道:“殿下难得出宫,这是素全斋最招牌的马蹄酥,殿下尝尝吧?”   萧熠没有推拒,伸手拿了一块准备吃,又见对面的姑娘突然按住了他往嘴里送的手,惶恐道:“我不懂规矩,殿下吃之前是不是要先让人试下毒?”   “噗!”   站在萧熠身后的福全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于是收获了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福全:……?   他们这是什么眼神?看着他做什么?   殿下外出,这素全斋的厨子做这桌点心时可是他们的人全程在一旁盯着的,半点手脚都做不了,而且端上来之前就银针试过了,根本不需他以身试毒啊!   福全刚准备给“没见过世面”的盛小姐解释一番,突然就听自家殿下看着自己淡淡应了一声:“嗯,是要谨慎些,福全,还不过来?”   福全:……嗯,殿下说的都对,他要去以身试毒了。   如此一来,福全忍不住在心力嘀咕了一句,这还没娶呢,殿下就开始纵着盛小姐了?   趁着福全将桌上的点心挨个试一遍的间隙,萧熠从袖里拿出了之前被盛昔微摔成两瓣儿的雕兔纹玉佩……   的兔子尾巴那块。   宫中匠人已经将碎裂的口子打磨好,又新编了一圈络子将摔掉掉的兔子脑袋那块用绳花填补了一番,缀了流苏后,这块兔子尾巴总算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这是今日一早送到东宫的,萧熠顺手收在了袖里,原本想着今日是要与盛昔微说退了赐婚的事,也就没必要将玉佩给她了。   现下一想,当时随手放入袖中倒是省了之后再派人送到瑞国公府上。   他将兔子尾巴递给盛昔微,轻轻笑了一下:“这半块玉佩已经重新填补好了,盛小姐收着吧。”   “啊,是那块玉佩……”盛昔微接过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忍不住赞叹道,“都说宫中能人巧匠多,今日瞧见这玉佩才觉着此言不虚,还挺好看的呢殿下。”   好看的她都差点没认出来是那半块兔子屁股。   盛昔微握着玉佩,又浅笑盈盈的看向萧熠,问了一句:“殿下,你的那半块呢?”   萧熠便从袖里又拿了另外半块出来,同样被编过新的络子,不过比起盛昔微的兔子屁股,这个小兔脑袋倒是好补的多。   瞧着萧熠手里那半块,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盛昔微看了面前的萧熠一眼。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交,而后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约定和默契,彼此笑了一下,分别低头将原本佩戴的玉佩解下,换上了新的半块。   待玉佩换上,盛昔微又偷偷往萧熠腰间看了一下,这时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怎么感觉两人戴着块定情信物似的……   钦天监的吴大人也真是奇怪。   她已经忘了,若是她不摔那一下,吴大人也不能让他们这么戴!   而萧熠察觉到盛昔微的小动作,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没有点破她,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好像两人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紧紧相连了起来。   素全斋一面,也好像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改变了。   像一粒种子落入初春潮湿的泥土里,安静蛰伏着,不知何时就会开出绮丽的花。   -   在素全斋见萧熠一面的种种,盛昔微谁都没说,就连自己的两个小姐妹也没有。   她总觉得,这是她与太子殿下的小秘密。   但在那之后,她也会旁敲侧击的朝祝卿卿打听,得知萧熠近些时候昏迷的次数变少了,身子较之以前稍稍有一丝起色。   尽管只是微末的一点点改变,但也足以让皇上龙颜大悦了。   不过这事还尚未叫许多人知道,在太子一事上,皇上向来谨慎,总担心好的不灵坏的灵,所以消息也压了压。   祝卿卿被她家里叮嘱过不要出去乱说,还是盛昔微套了好久的话才套出来一两句的。   但只是简单的几句也足够让她高兴了。   感觉她这冲喜好像还真有点用呢?   不过另一方面,盛昔微又有点忧愁,因为她这运气有点时好时坏……   比如那日去见了太子殿下后,一整天的运势都很好,去喜欢的点心铺子能赶上最后一炉烤好的招牌小点,去挑话本子能碰上刚刚送来的最新书,去文墨坊能遇上有人急着用钱要低价出售一块上好的墨砚。   那日是盛昔微第一次体会到这般好运,整个人都觉得有些飘飘然了。   然而第二日,等她再出门试试运气时,新买的耳坠子掉了、酒楼的大师傅突然病了、绮阑阁莫名歇业一天。   盛昔微扶额,很好,一朝回到转运前。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运势这么不稳定的么?   莫不是太子殿下真是自己的福星?她是不是得找机会再见见太子殿下才行啊……   这日一大早,盛昔微百无聊赖的从签筒里摇出了一支签子,拿起来一看,上上签!   “哇!”盛昔微惊呼一声。   这是她自上次赐婚之后这么多日以来,第二次上上签!   两次中间,不是中签便是下签,极少有上签,不过倒是没有再摇出过下下签了。   盛昔微将签子放回签筒里,开始琢磨着今日要不要再出去碰碰运气?   她记得前几日摇到上签时,出门偶尔也会有些好运的。   这般想着,她便兴致勃勃的叫来了自己的两个丫鬟,准备出府逛一圈,谁知巧珍巧珠却道:“小姐,您忘啦,今儿是七夕呀!”   七月初七,乞巧节,大胤国的传统节日。   “啊!今日就是七月七了啊,我倒真给忘了!”   盛昔微这些日子被赐婚,又被招进宫祈福,又要见太子殿下拦着他不让退亲,属实是有些忙碌了,连往年天天盼着的乞巧节都给忘了。   她这边刚记起来,院里的小丫鬟便拿着祝卿卿和虞念的邀贴进来了。   每年乞巧节京里都很热闹,三个小姐妹往年都是会在傍晚约着一起出门上街逛逛的。   盛昔微接下邀贴,白天便也没有出门了。   她在府里跟娘亲和丫鬟们一起做巧果,又晒衣晒书,还用花汁染了好看的指甲。   等到傍晚的时候,盛昔微带着丫鬟和几个府卫出了门,与小姐妹们碰了个头。   七夕是姑娘们的节日,街上来来往往的很多都是打扮的娇俏艳丽的女孩儿。   祝卿卿最是喜欢这种热闹的节日,一路上拉着虞念和盛昔微四处逛,嘴巴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眼瞧着就要走上最热闹的洪禄街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姐妹走的更快了些,嘴里念叨着:“听说今夜洪禄街上有穿针斗巧的比赛,财大气粗的斗金阁办的,能赢小礼物呢,我们快去看看!”   斗金阁是元京城里最大的一个典当行,且大胤国各处都有它的分行,幕后东家不知是谁,但真真是财大气粗没错了。   虞念对这些兴致缺缺,盛昔微倒是也想看看斗金阁会有些什么小礼物,瞧个热闹。   彼时斗金阁的大门前已经围了好些人了,三个姑娘都是带了府卫出来的,一路被护着到了最前头,看清了这个穿针斗巧的比试。   也不是什么多新的东西,穿针是乞巧节的老游戏了,在规定时间内谁穿的针最多谁便获胜。   盛昔微的穿针不好不坏,原本只是打算看看别人比,图个气氛,可在看到台子上摆着的几个小物件儿时,她有些心动了。   其他的都不说,放在台子正中间的那个小锦盒里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坠子,一个小小的羊羔。   小羊羔不大,但是细节无一不精巧,神态更是活灵活现,盛昔微一眼便瞧上了。   再加之祝卿卿一副跃跃欲试样子,她便索性与她一道儿上了台子。   一轮比赛可以有五人参加,姑娘们皆可报名。   在盛昔微与祝卿卿上台后,又有两个姑娘挽着手上来了,这样她们便只差一人了。   祝卿卿正想游说虞念上台,这时候人群中却走出了一个穿白衣裳的姑娘。   姑娘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烟眉微拢,顾盼间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她被丫鬟扶着走上了台,盛昔微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位姑娘好像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还有些莫名的微妙。   人群里这时候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虞念在下头听了一耳朵,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刚刚上去的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只听人群里有小姐道:“这不是清远侯府的二小姐么?竟然已经回京了?”   旁的那位点点头,用帕子掩了唇,压低声音:“听说回京还没多久,身子也不知好没好,反正好像一直都是在府中养着呢,倒是没想到今日这位陈二小姐会出来。”   虞念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上的那位小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站在了盛昔微的身边,心里想着刚刚旁边的人说的话。   清远侯府好像是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二小姐,在几年前就随外祖母去了南淮养病。这位二小姐以前因为生病,并不怎么出门,所以她们也没有怎么接触过,更别提她又离开了元京几年。   难怪今日见到没有认出来了。   不过,怎么总觉得这位娇娇弱弱的陈二小姐看笙笙的眼神有些奇怪呢。   虞念在台下仔细瞧着,台上的盛昔微也好奇的看了身旁的小姐一眼。   然而没等她再细看,斗金阁的女伙计便很快上前,瞧着人齐了二话不说就准备开始比赛了,盛昔微赶紧回了神。   台子上放着小小的沙漏,随着一声铜锣响,姑娘们纷纷快速拿起针线穿了起来。   台下看着的人也渐渐没了声儿,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往上头瞧。   而在斗金阁前头不远处的街上,萧燃正兴致勃勃的往前窜,萧熠落在他后头半步,看着他这五弟的身影无奈的笑了一下:“明明是个姑娘们喜欢的节日,也不知道你怎么也能瞧的这么乐呵。”   季兴阁今日没随他们一起出来,听到七夕还要去姑娘小姐们扎堆的街上逛他就皱着眉一口拒绝了。   萧燃摇着扇子回头朝他太子皇兄摆摆手:“皇兄这便说岔了,看热闹可不拘什么节日。”   言下之意,有的瞧就行。   萧熠瞥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五弟其实是因为他最近身子似乎稍稍有了些起色,心里高兴,所以便趁着这个日子拉他出宫逛逛。   两人正说着话,萧燃一眼便看到前头围了两圈人,再一看,竟然是在斗金阁门前。   他回头看了萧熠一眼,萧熠神色自若,只淡淡道:“林谦好像是与我说过,七夕节想在斗金阁做些小活动。”   “那我们正好路过,就去看看吧皇兄?”   萧熠点点头,顺了他弟弟想凑热闹的心思,两人走过去,在人群边上站住。   没想到一眼,萧熠便看到了台上的姑娘。   盛昔微今日穿了一件朱槿色的雪锻裙衫,上头用金线绣了莲花的纹样,看起来俏丽又明艳。   萧熠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怎么的,现在看到这个姑娘就想起她在他身边眉飞色舞说故事的模样。   而在他身边的萧燃也看见了盛昔微,还轻轻用手比碰了碰他,挑眉道:“皇兄,盛小姐竟然也在这呢?”   “嗯。”萧熠没理他眼里揶揄的神色,只是看着台上,盛昔微正在聚精会神的穿针。   他又看了一眼小台子上的几样物件儿,都是斗金阁的孤品,难怪林谦要来问过他。   萧熠已经许久没有过问过斗金阁的生意了,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好像是随林谦的意思就好。   他微微走了一下神,台子下边围观的人群突然从刚刚的聚精会神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旁边的萧燃说了一句:“诶,好像比完了?”   萧熠闻言,目光重新落在了台上穿着朱槿色衣裳的姑娘身上。   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等着女伙计来数针,趁着这个间隙还和一旁的小姐妹笑着咬耳朵说小话。   盛昔微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生动活泼,叫萧熠看着也跟着轻笑了一下。   但没过多久,萧熠便看见这姑娘的笑敛了起来,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原来是伙计已经数完了针,这一轮穿针最多的是她身边那位白衣裳的姑娘。   萧熠听见萧燃在一旁好似嘀咕了一句:“皇兄,那白衣服的姑娘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看着盛昔微一脸可惜的神色,眸光微微动了动。   他注意到,这姑娘的眼睛好像在盯着小台子上摆着的某一样物件儿看。   而待胜出的白衣姑娘从台子上拿起一样东西,盛昔微又看了她手上一眼,面上的神色便更加恋恋不舍了。   萧熠看到,那是一个小羊羔的金坠子。   他想起来,盛昔微今年十六,生肖应是属羊。   此时台上的盛昔微看着小羊羔被旁边的白衣姑娘挑走,又留恋的看了好几眼,心里不住的感叹,真好看呀……   可惜她穿的针没人家多,没能在这轮胜出,盛昔微稍稍扁了扁嘴,今日的上上签好像不太准啊!   她正遗憾着呢,却见那白衣姑娘突然朝她走了过来。   盛昔微看着她,感觉她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倒是颇有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叫人瞧着易生怜爱之心。   那姑娘走到她面前,握着那小羊羔,朝她柔柔一笑:“这位小姐,承让了。”   盛昔微:……也是不用特意来说一下。   她与这白衣小姐相差了两根针,屈居第二,盛昔微本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图个乐子嘛,但这位小姐特意过来说一番,倒叫她觉得有些微妙了……   她们也不认识啊?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位姑娘是来显摆的……   不过盛昔微觉着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人家没准就是出于礼貌打声招呼。   白衣姑娘神色温柔的很,半点都看不出什么不妥,盛昔微回以一笑,软声道:“姑娘手巧,恭喜。”   “没什么,熟能生巧罢了,不过千金阁这小羊羔,当真是精致可爱,叫人喜欢。”   盛昔微:啊,戳心了,她没拿到小羊羔……   她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带过去,结束与这位姑娘莫名其妙开始的对话,眼角余光里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下让她分了神。   呀,那不是太子殿下么!   盛昔微心下无端的觉得有些雀跃,也没顾上想萧熠怎么会在这里,当下便想与他打声招呼,而且太子殿下好像也在看她呢?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并不经常出宫,大家好像没有认出他来,况且这处人多,说破了他的身份是不是不太好?   “太子殿下。”   犹豫之间,却有人将她刚刚想喊出口的话先说了。   盛昔微:……?   萧熠原本只是在台下站着,看着盛昔微与那位获胜的白衣姑娘说话,又看见她发现了他,眼里那么雀跃欣喜,她像是想要打招呼,又犹豫了一下。   然而这一声“太子殿下”却不是盛昔微叫的。   萧熠微微敛了笑,终于将目光从他的准太子妃身上移开,看向了叫他的白衣姑娘。   旁边原本来凑热闹的人群听了那白衣姑娘的话,都惊的看向一身锦衣华服低调的站在一角的萧熠和萧燃,面露惶恐,不知要如何行礼才好。   萧熠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摆了摆手:“诸位不用拘礼。”   可台上那位白衣姑娘却还是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清远侯府陈秋琅,见过太子殿下。”   “啊,是她!”   祝卿卿突然在盛昔微身边小声惊呼。   “啊,是她!”   萧燃突然在萧熠身边一拍脑门。   盛昔微和萧熠却很是疑惑,是谁?   “皇兄,就是以前进宫给七妹当过伴读的那位清远侯府的陈二小姐。”萧燃道。   “笙笙,就是清远侯府家那位从不出门体弱多病小时候还被聂二抓虫子吓哭过害她被她娘亲罚抄三字经的陈二小姐。”祝卿卿道。   盛昔微和萧熠:哦,是她啊……   萧熠刚刚是看到了这位陈家二小姐主动去跟盛昔微搭话的,但内容他听不真切,瞧着盛昔微的模样也不像与她熟识。   于是他与见着旁人一样,只是笑了一下,算是应过她的这一声招呼,却没有再看她,而是抬脚朝盛昔微走过去。   盛昔微还在想着这位陈家二小姐不是说早几年就离京去了哪处养身子么,怎么还认得出太子殿下?   就见太子殿下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回过神来赶紧福了福身子,小声叫了一声“殿下”,而站在她旁边的祝卿卿也着急忙慌的行了礼。   萧熠虚虚扶了盛昔微一下,垂眸浅笑:“在外头不用多礼。”   末了,他又看了摆着物件儿的小台子一眼,低低的问面前的姑娘:“想要赢个什么?”   盛昔微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赢个小羊羔的,但是比赛输啦。”   她到没有因此而太沮丧,比赛嘛,自然总是有输有赢的。   谁知萧熠却敛眸想了想,而后温声道:“没关系,去阁里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我补给你。”   斗金阁里不仅可以典当,还可代为出售物件儿,阁里根据寄售的时间和物品价值抽取一定的佣金,另外有些死当的东西,也同样会在阁里出售。   是以里头其实有不少金贵的好东西。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看着萧熠在夜色阑珊的灯火下那双温柔的琥珀色双眸,忍不住烫红了耳尖。   一旁的祝卿卿更是差不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就差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写在脸上!   太子殿下和笙笙怎么一下这么亲近了!她怎么不知道?!   别说祝卿卿了,就连台下的虞念都有些讶然。   只有萧燃,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嗯,他就知道,这两人果然有问题!   此刻的盛昔微根本顾不上旁人是什么神色,她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的说了一句:“殿下,我没关系的。”   难道这就是今天上上签的惊天大运,太子殿下说要亲自给她送东西!   萧熠看着面前有些脸红的姑娘,低笑一声,突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当是谢谢你入宫为我祈福,去吧,进去挑挑?”   盛昔微望进萧熠眼里认真温柔的神色,微微怔了一瞬,而后笑弯了灼灼眉眼,她轻轻点头:“好,那殿下与我一起么?”   “嗯,一起。”萧熠颔首,俊逸的眉眼间笑意更深。   两人浅笑盈盈的说话,旁的人好像根本插、不进他们之间,从刚刚行了礼后就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陈秋琅,目光一直追随着萧熠,那双眼里若有似无的情意叫在台下看着的虞念微微蹙了眉。   这位陈二小姐看太子殿下的目光会不会太缠绵了一点。   然而太子一直在跟盛昔微说话,不曾注意到她。   眼见着两人就要朝斗金阁里走去,陈秋琅突然似是忍不住的咳了两声,让正准备迈步的盛昔微和萧熠双双回了头。   她一手攥着帕子抚在胸口上,一手搭着身边丫鬟的手臂,面色苍白羸弱,柳眉微蹙,目光掠过盛昔微看向萧熠,欲言又止:“殿下……”   那神情,像是与萧熠有什么私话要说,但是碍着旁人又不好说出口似的。   萧熠看了这陈家二小姐一眼,神色平静,唇边带笑,却透着点疏离。   他只问了一句:“陈小姐还有事?”   陈秋琅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盛昔微,最终还是轻轻咬了咬唇,福身道:“小女恭送殿下。”   萧熠没有像之前虚扶盛昔微一样去扶她,连神色也未变,只笑了一下点头颔首,而后便带着盛昔微进了斗金阁。   盛昔微在转身前又看了这位陈二小姐一眼,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她的神情有点哀怨呢?   不过很快她就被斗金阁里的金碧辉煌晃花了眼,没顾得上这位有些奇怪又柔弱的陈二小姐了。   萧燃全程一副兴致勃勃看戏的模样,眼见着自家皇兄带人进了斗金阁,他也往里走去,路过还在呆若木鸡的祝卿卿和没有挪步的虞念,他笑着挑了挑眉:“两位小姐还不跟上?”   祝卿卿倏然回身,赶紧拉过虞念就往里走。   虞念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原本是不准备去凑这个热闹的,这下也只能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待几人进了斗金阁,台边上的众人才松了口气,开始压低着声音小声议论起来。   “都说这盛小姐是被赐婚去给太子冲喜的,怎么看着今日两人相处跟郎有情妾有意的佳话似的?”   “这整的我都不明白了,盛小姐完全没有一点冲喜的哀愁啊?”   “太子殿下待她也很好呢,我觉着刚刚两人还挺亲近的,怎么越瞧越越觉得喜庆呢……”   “虽说太子殿下待谁好像都和颜悦色的,但他待盛小姐还是有些不一样呢!”   众人叽叽喳喳,只觉得这赐婚冲喜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嘛。   彼时陈秋琅已经被丫鬟扶着走入人群中,听了旁人的议论,她身边的小丫鬟有些不甘的叫了一声:“小姐……”   陈秋琅扶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面色依然苍白着:“走吧,回府。”   而那枚小羊羔的金色坠子被她握在另一只手里攥着,指节都泛了白。   -   七夕这晚直到亥时,盛昔微才回府。   她在斗金阁里挑中了一对耳坠子,只是她也不知价值几何,太子殿下没让她看。   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原本的三人行就突然变成了五人行。   祝卿卿和五皇子殿下都是两个话痨,一路上说个不停,他们一行的氛围倒是因此还颇融洽。   回到院里后,盛昔微洗漱好躺上床,看着层层叠叠的床幔,不知怎么的,感觉今晚这一出跟做梦似的。   萧熠买下送给她的耳坠子被她放在妆奁最下面一层的小抽屉里宝贝似的放好了,现在细细想来,盛昔微的心还有些咚咚直跳。   总觉得今晚见着太子殿下,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好像有些不同了。   盛昔微翻了个身,觉得有些困倦了,却又在迷迷糊糊的想,今晚殿下摸了她的头,又因为她输了穿针的比试要补给她一个小礼物……   他是不是在给她撑场面啊?   盛昔微未及细想,只嘀嘀咕咕了一句“殿下是个好人呢”,便坠入梦乡。   而在回宫的马车上,萧燃问了萧熠同样的问题。   “皇兄,你今日待盛小姐这般亲近,是在给她撑场面?”   萧熠靠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了旁边萧燃的话,他未睁眼,只是唇边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因为这桩婚事之前遭人非议,我虽身子不好,但她依然是准太子妃,该有的体面我要给她。”   言下之意,谁也不能仅仅只当盛昔微是去冲喜了,他这个太子在一日,便会给她撑一日腰,这是她应该有的。   萧燃听了,深深看了他皇兄一眼。   他想,皇兄待这位盛小姐,似乎真的与旁人有些不同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萧熠叫了停,打算自己下去慢慢走回东宫。   虽说他因为身子问题曾得过皇上的特许可以驾车入宫,但近几日感觉身子略有一些精神了,萧熠便不想时常待在马车上。   萧燃陪着他一块儿下了车,两人走在月光泠泠的宫道上,偶尔轻声交谈几句。   与此同时,太后的昭和宫里,一个小太监被带进了后殿。   太后尚未歇息,正在软榻上翻着一本杂书。   大宫女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她抬了抬手,顺道儿将书放下,又轻轻揉了揉眉心,淡声道:“带进来吧。”   没多久,那小太监便被带进了屋里。   他恭恭敬敬跪下,问了安,而后垂首道:“禀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刚刚已经回东宫了,与五皇子一起。”   “嗯。”   太后一手撑着额头,隐隐觉得有些疲惫,应了一声,示意下头的人继续。   小太监便又道:“成安给过来消息,说殿下今晚遇到了盛小姐,送了她一样斗金阁的物件儿,然后几人还一道逛了逛。另外,还与清远侯府的二小姐打了个照面。”   太后原本闭着眼,闻言微微抬眼往下看了看。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哪一处,好像是在出神,片刻后,随意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那小太监便低低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太后又坐了一会,才从软榻上起身,将手递给一旁的大宫女,扶着她的手臂往里间走去。   边走,她边淡声道:“盛家的这个丫头,我倒是想见一见了,明日召进宫里来吧。” 第26章 面见太后【有红包】   瑞国公府接到宫中消息的时候, 盛昔微刚刚在院里用完早饭。   巧珍碰巧去了一趟前院,回来的时候便跟盛昔微说了一声:“小姐,刚刚宫里好像来了人。”   “嗯?”盛昔微净了手, 闻言抬眼问了一句, “宫里又来人了?”   最近他们府上,感觉宫里的人来的有些勤啊。   巧珍点头:“是啊小姐,不过我没瞧见, 是听前院的丫鬟说的。”   “这样啊……”   盛昔微随口应了一句,正想着今日宫里来人又是什么事?   便见外院的小丫鬟进来说了一声,张嬷嬷来了。   好么,张嬷嬷这一来她便懂了, 敢情宫里来的人又是找她的。   这下盛昔微都没等张嬷嬷进屋开口, 她便笑着出了屋子:“嬷嬷,我知道,娘亲唤我过去对吧?”   张嬷嬷一见她这自觉的模样,乐了:“小姐倒是连老奴开口都不用了。”   “哎,这不是宫里近些时候召我召的太勤了么……”   盛昔微嘀嘀咕咕一句,然后带上丫鬟,等到了常山院的正厅里, 更是熟门熟路的凑到了盛夫人跟前去,挽着她娘的手问:“娘, 今日又是宫里哪位贵人要召我呀?”   盛夫人看着小女儿老不正经的模样, 无奈的捏了一下她的脸:“娘怎么教你的,注意仪态, 今日来的可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大宫女。”   “啊,”盛昔微有些诧异,“是太后娘娘要召我进宫么”   “嗯。”盛夫人应了一声。   盛昔微听见她娘给的准信, 心里便觉得更奇怪了。   她几次入宫,宫宴时不算,只与太后娘娘打过一次照面,就是进宫祈福时,太子醒过来的那天晚上。   那时候太后娘娘好像,并没有怎么注意她?   若说是因为赐婚圣旨下来了……可她进宫祈福的时候圣旨也已经下了啊,为何太后娘娘这时候想起召她入宫了?   “笙笙,”盛夫人打断她的走神,“太后娘娘一向喜静,在深宫之中数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过起起伏伏的半生,所以性子淡,但世人皆知她一向看重太子,你入宫后要乖巧些,知分寸,莫要惹得太后娘娘不高兴。”   “唔,知道了娘。”   太后娘娘的性子盛昔微是略有耳闻的,除了太子和皇上,对谁都是有些冷淡的,据说就连亲侄女兰妃娘娘和和兰妃所出的三皇子萧炽,她都不见得有多亲近。   越是这样想来,盛昔微就越觉得这次入宫压力颇大了。   总觉得太后娘娘是不是要来考察她的……   而当盛昔微晌午过后又一次只身进了宫,坐在昭和宫的前厅里,顶着太后有些平淡却让她倍感压力的眼神,在心里默默肯定了自己早晨的想法。   没错,自信点,把“是不是”去掉,太后娘娘就是来考察她的。   太后华氏坐在上首,神色淡淡的看着乖巧问安后,低眉敛目坐在椅子上的姑娘。   体态,礼仪都很很好,叫人挑不出错处。   她想起前些时候让成安去打听后带回来的消息,听说这姑娘的运道不太好。   皇上到底缘何会选中她来冲喜,明悟主持到底说了些什么?太后想不明白。   而太子,也明显待这个姑娘与旁人不同。   若说早些时候她对盛家这个姑娘并不怎么在意,近些日子,尤其是在昨日之后,便不得不在意起来。   华氏轻轻抚着手上长长尖利的护甲,眼里神色依然寡淡,面上却又牵出了一抹很浅的笑意:“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吧。”   盛昔微闻言,乖巧的缓缓将头抬了起来,露出一张明艳俏丽的面容。   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人儿,难怪太子与你亲近。”   盛昔微听后,神色微微顿了顿,而后浅笑道:“小女当不得太后的谬赞。殿下翩翩君子,上善若水,是心有丘壑之人,待谁都宽宥温和。”   才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对我好。   盛昔微在心里嘀咕,太后这莫不是在试探她会不会在外头替太子殿下说话?   华氏轻轻挑了挑眉梢,垂眸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修长的五指,笑了一声:“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盛昔微心下一凛,总觉得太后娘娘这时候不像是在夸她,面上却娇憨一笑,显得有些无措又不好意思,小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刚刚是小女嘴快了,恐有失分寸。”   太后看了她一眼,只道:“无妨,今日日头不大,盛家丫头便陪哀家去流光湖边走走吧。”   流光湖是宫里最大的一个湖,因着水质清澈,阳光照在上头时更是波光粼粼格外耀眼,是以取名流光湖。   太后发了话,盛昔微自然点头应下,替了她身边大宫女的位置,扶着太后去了流光湖边。   湖边杨柳依依,有风拂过时竟还有些凉快。   盛昔微扶着太后在湖边走着,心里想,太后确实是个喜静的人,这都走了这么会了,也没见她再说什么话。   面上的神情也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盛昔微觉得不能就这么冷场吧,会不会显得她太木讷了些?   于是心里谨慎的挑拣着一些话与太后说,多是看到什么花花草草的便引出两句,虽然不多,但至少也不至于让两人之间太沉默。   只是走着走着,太阳渐渐的有些大了起来,盛昔微感觉自己被晒的脸都红了,微微有些喘,却还要压抑着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会有些失仪。   但太后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哦,因为太后娘娘有华盖遮阳呢……   盛昔微羡慕,羡慕之余,还想回家。   太后走得慢,不动声色的看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盛昔微觉得自己汗都要滴下来,真真是要有些遭不住了。   她心里突突的,只觉得眼前都要冒金星了,迷迷糊糊的琢磨着要怎么跟太后娘娘开口建议还是回宫里吧,外头真的太晒了。   正当盛昔微脚步有些虚浮,眼睛也开始飘起来时,却突然看见在远处的湖边有两个人,好像是太子和福全小公公?   她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没敢久看,毕竟太后娘娘还在身边呢。   盛昔微不知道太后有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太子殿下,但她心里就盼着太子殿下来跟太后娘娘打招呼,然后两人一起回宫叙话好了,就别在这晒太阳了。   谁知太后却在这时道:“前头有个小园子,哀家闲时便喜过去照看照看花草,今日你进宫,哀家便不给你赐些金银俗物了,去里头挑盆喜欢的花,盛家丫头可愿意?”   盛昔微哪能不愿意?自然是笑盈盈的应下:“能得太后娘娘园子里一盆花,可是千金不换的机会呢。”   只是这小园子,在前头哪里啊太后娘娘……   还要走多久啊太后娘娘……   盛昔微跟在太后身边,心里有些叫苦不迭,然后她便察觉到太后换了个方向,没再沿着湖边走了。   她觉得这方向换的突然,但太阳晒得她也没心思想更多了。   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一会,盛昔微突然便感觉面前有个阴影笼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有些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熠儿见过皇祖母。”   盛昔微一听这声音,倏地的眼睛都亮了,是太子殿下!   虽说刚刚她们转了个方向好像跟湖边的太子殿下是岔开的道儿,不知殿下是如何又在这与她们遇上的,但是盛昔微心里还是喜不自胜,求求殿下快将太后娘娘请回宫吧!   她忍不住偷偷朝萧熠看了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味道。   萧熠注意到这姑娘悄悄地又眼巴巴的视线,眼角眉梢的笑意便更加深了一些。   他朝盛昔微安抚的眨了一下眼,又见太后看到他后原本有些冷淡的神色一下添了慈眉善目的笑容,对着他念叨:“熠儿也在这呢,没去你父皇的和政殿?”   “去过了,与父皇商议了一些朝中之事,正准备回东宫,路过流光湖,便想来这处看看。”   萧熠面上的笑虽然温和,但比起太后的热络,却有些淡了。   太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忡,微微叹息一声:“我听宫人说你若是有空便会来流光湖边走走,熠儿,当年……”   “皇祖母放心,我没事,当年只是意外。”   萧熠看着太后,有意无意的出言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如常,顺便搀扶上太后的手,笑道:“夏日午后炎热,皇祖母还是要多顾及身子,现下日头高,不若我先送皇祖母回宫吧?”   他这一动作,盛昔微便顺着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萧熠站在了她身前,不多不少,正好为她挡了一片阳光。   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站在太子殿下身后,偷偷抿唇笑了。   没想到她跟殿下还有些默契呢!   太后的目光看向太子,又不动声色的从已经退到他身后躲着太阳的盛昔微身上掠过,淡笑着说了一句:“也没准备在外头待久了,这不是正巧想带盛家丫头去小园子里挑盆花让她带回去。”   萧熠扶着太后,走的慢悠悠的,闻言不疾不徐道:“那便我带着盛小姐过去吧,祖母身子要紧,可莫要再病了才是。”   太后听他这么说,垂眸抚了抚手上的护甲,片刻后淡淡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挑了花熠儿你就着人送盛丫头出宫吧,哀家也乏了,就不掺和在你们年轻人这了。”   说完,太后像是真的累了,由身边的大宫女扶着,便转身往昭和宫的方向去了。   萧熠和盛昔微在原地目送太后走远后,方才齐齐回身。   两人对视了一眼,盛昔微倏地的一下笑了。   她朝萧熠眨了眨眼睛,又端端正正的福了福身子,故作正经的软声道:“多谢太子殿下解围。” 第27章 您还挺着急嫁过去呢【有红包……   彼时日头正高, 盛昔微本就生的白皙,在阳光下更是有些白的像块莹润的羊脂玉似的。   萧熠看着她松了一口气又故意跟他客客气气的模样,不禁也笑了一下, 将人带到了就近的一处树荫下, 看着她额前微微冒出的细汗,垂眸低声道:“是不是热坏了?”   他今日去湖边其实有些缘由,遇见太后和盛昔微纯属偶然。   但萧熠的眼神很好, 远远的看见便觉得盛昔微的步子有些飘了,午后阳光炙烈,尽管湖边有些微的风,但在大太阳下也凉快不了多少。   而看太后的样子, 似乎还并没有回宫的打算, 并且还脚步一转,离了湖边。   萧熠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神色有一瞬讳莫如深,但很快便被他隐匿下去,而后他便带着福全大步流星的朝盛昔微走去。   近些日子他的身子确实有了几分轻微的起色,走快一些也没有先前那般胸闷低喘了,加之生的身高腿长, 很快便赶上了太后一行,在盛昔微可怜巴巴的目光下将太后劝回了昭和宫。   盛昔微拿出自己的锦帕按了按额角, 又微微舒了一口气, 才道:“殿下可能不知,我自小最是怕热, 叫太阳晒一会便容易脸红头晕,刚刚若是殿下没来,我怕是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失礼了。”   萧熠见她莹白如玉的小脸确实有些红了, 忍不住微微俯身关切地看她:“既如此,盛小姐还去小园子里挑花么?或者我先着人送你回府,稍后我替你挑一盆送去。”   他主要还是怕这姑娘受不住,等下在宫中中了暑热便不好了。   盛昔微却摇摇头,乖巧的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殿下,我在这处休息一下就好了,太后娘娘特意赏我的呢,我当自己去挑才不辜负她的心意。”   盛昔微在这方面向来妥帖,更何况这是太后的赏赐,她不可怠慢,免得落人口舌。   萧熠见她坚持,便也没有再劝什么,只是静静陪她在这树下站了一会,等着她缓过来。   两人并肩而立,斑驳的树影里,阳光斜斜的落在他们肩头。   福全在后头静静的站着,看着自家殿下和盛小姐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觉得再没有比这两人更般配的人了。   盛昔微看着不远处的流光湖被午后阳光照的当真像是在湖面上撒了一层细碎的星辰,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她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流光湖真的好美啊……”   却又无端想起来刚刚太后娘娘被太子殿下打断的那句话。   当年……什么当年?   她这一声感叹,明明是很轻很随意的一句话,却叫站在身后的福全心里突然一紧,赶忙看向萧熠。   萧熠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依然平静温和,甚至附和了一句:“嗯,很美。”   只是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让人不易察觉的一抹黯淡。   很快盛昔微便休息好了,她转身看向萧熠:“殿下,我们去小园子吧,再待下去我该耽误殿下了。”   萧熠闻言轻轻勾唇,说了句“无妨”,不过想着盛昔微该早日回府休息,早些去挑了花也好。   他带着人走了另一条阴凉的小路去园子,盛昔微一进垂花门还颇有些惊讶。   里头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一盆一盆一簇一簇的,有好几个宫人在打理,比御花园里的精致了数倍不止。   萧熠带着盛昔微从那些花儿中走过,边走边道:“皇祖母喜种花,时常会收集些奇花异草,她既然许你从这里面挑一盆,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吧?”   盛昔微差点被这些娇艳的花朵迷了眼,她对花卉并没有什么研究,最后挑了一小盆瞧着好看的兰花。   在挑东西一事上,盛昔微不好的回忆比比皆是,即使转运了她也没对自己抱有什么太高的希望。   只是当她抱起这一小盆兰花走到萧熠面前时,清楚地看见他挑了挑眉。   盛昔微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犹豫了。   “殿下,这盆……”   不会有什么禁忌吧?!太后娘娘也没说啊……   她指望着太子殿下给她点提示,却见萧熠轻轻笑了一声:“这盆很好,挑上了就拿着吧。”   真的么……殿下不会诓她吧?   盛昔微心里嘀嘀咕咕,但还是抱着那盆小兰花出了宫。   萧熠一直将她送到了宫门口,方才回东宫,路上,他吩咐了福全一句:“回东宫后差人去将季世子请进宫来,我有事与他说,另外,皇祖母今日召盛小姐入宫的事,找昭和宫的福贵查一查,隐蔽些。”   福全应下,回了东宫后便很快去办了。   而太后的寝殿里,贴身大宫女虹芝正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小园子传话回来,盛小姐挑中了一盆素冠荷鼎,太子殿下刚刚送她到了宫门口,方才回东宫。”   太后闻言,神色微微一顿,片刻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虹芝见了立刻站到她身后,轻轻替她揉捏起额角的太阳穴,助她放松。   太后眯着眼,看着窗外,声音寡淡听不出喜怒:“谁说这丫头运道不好?我瞧着,倒是好得很。”   素冠荷鼎,兰花中极为名贵的品种,很是罕见且很难培育,她这么些年来也就得了六七盆。   这位盛小姐一下,便能挑走满园里最金贵的花儿,谁说她运气不好呢?   太后又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后,才问一句:“太子的身子,张太医怎么说?”   虹芝:“回娘娘话,奴婢前几日刚去过太医院,听张太医的意思,太子已经略有些起色了。”   “难怪皇上最近龙颜大悦……”太后喃喃了一句,抬手叫停了身后虹芝的动作,从软榻上起身,“扶我去床上躺会吧,人老了,夏日也易乏。对了,先将秦嬷嬷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是。”   虹芝轻轻应了一声,扶着她进了里间,片刻后,屋子里又恢复一室沉寂。   -   盛昔微从宫里回来后的第二日美美的睡了一个自然醒。   最让她难耐的夏日已经过了一半,盛昔微躺在放了三个冰盆的屋里翻着话本子,突然奇怪的问了一句:“今年怎么的好像没去避暑呢?”   因为盛昔微怕热,往年这时候她娘便会带着她去元京毗邻的承洲避暑,爹和哥哥们有公务在身,须得待在京里。   一旁在给她摇扇的巧珍和巧珠相视一眼,巧珍笑道:“小姐,今年夫人哪有时间呢,宫中赐婚的圣旨下来,三书六礼都要格外挑日子,连您的嫁妆都要再添置的。”   “也对啊……”盛昔微喃喃了一句,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娘大概是十分忙碌的,“不过钦天监那边,成亲的日子怎么还未算好啊?”   皇上对她这个冲喜这么不着急嘛?太子殿下不是说十月就要二十岁及冠了,是秋神医断言的大限了,现如今已是七月中旬,掰着指头数也就剩两个多月了。   盛昔微不知道,皇上这般,都是因为得了明悟主持的话,只道这妆婚事按照普通的三书六礼来择日子便好,万不可草草将人抬入东宫。   巧珠听了自家小姐嘀嘀咕咕的话,忍不住打趣她:“小姐,奴婢怎么觉得您还挺着急嫁过去呢,叫夫人听见了要说您不矜持。”   “我就是随便问问,哪有着急了!”   盛昔微红了脸,故意凶巴巴的回了一句,接着又摸上腰间那半块玉佩发起呆来。   其实,她好像确实还有点期待呢……   不过这不是很正常嘛,太子殿下生的好看,性子也好,才学更不用说,她着急一点怎么了?!   正这般想着,外头的小丫鬟端着一个小屉进了屋,对着盛昔微道:“小姐,夫人那边挑了些料子送过来,说适合您做荷包。”   盛昔微听了坐起身,看了屉上的料子一眼,是上好的锦缎,月白色,有低调又精致的暗纹。   她眨了眨眼睛,让小丫鬟将料子放在桌上,然后吩咐一旁的巧珍和巧珠:“拿我的绣筐过来。”   从认识太子殿下至今,殿下帮了她许多忙,她却都还没有送给殿下什么回礼过,属实不应该。   盛昔微看着桌上的料子,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不若就送殿下一个荷包吧。   她记得,殿下时常穿浅色的衣裳,这月白色也很好搭配。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日,盛昔微天天都坐在屋子里绣荷包,连两个小姐妹的相邀都拒绝了,直绣的眼睛发花。   娘亲送来的料子足够,她给萧熠绣了一个祥云海波纹样的荷包,上头有一轮明月,像太子殿下给她的感觉一样,温柔如月华。   还给自己绣了一个莲花海波纹的,是她喜欢的素雅样式。   但怎么送给萧熠,叫她犯了难。   盛昔微这时候才发现,她与萧熠之前除了进宫祈福那次,其余时间遇着均是偶遇。   思来想去,她觉着要不就让他二哥带进宫里给殿下好了?   这么想着,盛昔微当下便找去了她二哥的院子。   今日盛之秋休沐。   谁知还未等她走到盛之秋院子的门口,就在路上碰见他,她二哥一身整齐,看模样似是要出门。   盛昔微几步上前,凑到她哥的面前:“二哥!你要去哪儿?”   盛之秋看见她,停下脚步摸了摸她的头:“笙笙怎么来了?二哥要去一趟和悦楼。”   和悦楼也是元京城里的大酒楼,但是不做大堂生意,只做雅间,专供一些达官贵人服务的。   盛昔微惊讶的看着她哥,啧啧称奇:“二哥你最近得赏了?都有钱去和悦楼了!”   “说什么胡话,”盛之秋原本有些沉默寡言的面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是五皇子约了我在那处见面,有事相谈。”   “五皇子啊……”盛昔微眨了眨眼睛喃喃一句,突然抓住盛之秋的手问,“那二哥,太子殿下在么?”   她印象里,五皇子殿下好像总是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   盛之秋闻言,有些微妙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好似还颇有些不愿的道:“太子殿下也在。”   “太好了!”盛昔微欢欣雀跃,“二哥,你带上我吧!”   盛之秋:……   总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似的。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在他们家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于是盛之秋只能带上盛昔微一起出门,在一路上,沉默少言的他一改往常,反复叮嘱:“你与太子殿下虽然已经赐婚,但五皇子殿下和季世子都是外男,一会你不可进雅间,我会将太子请出来与你在和悦楼外面见一面。”   盛昔微不住点头:“知道的知道的,我很有分寸的哥!”   她其实就是想着毕竟是送礼物,她本人亲手送给太子殿下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吧?   不过很快,盛昔微就不这么想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说什么也不会在今日亲自来送礼的! 第28章 好大一个金元宝!   和悦楼在元京城里算是高档酒楼了, 来往出入皆是贵人。   门口的小厮也很有眼色,见有马车停在外头时会主动上前来迎,招呼着客人进楼。   盛之秋翻身下马, 让盛昔微在车里等着, 然后跟着小厮进了楼里。   车夫将马车又往前赶了几步,停在和悦楼旁边的一条巷子口,不挡着门口的道儿。   盛昔微看着外头往来的人群, 就等着他哥将太子殿下请出来。   没过一会,和悦楼的门口走出来一个身材颀长如修竹的身影,是萧熠出来了。   盛昔微心下一喜,掀开一点帘子小声朝萧熠招手:“殿下!”   萧熠看见了她, 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 走到马车边上停下,巧珍和巧珠便连忙行礼,然后扶着盛昔微下了车。   盛昔微走到萧熠面前福了福身子,软声道:“叨扰殿下了。”   萧熠笑着摇了摇头:“无妨,盛司使说你有事要亲口与我说,我便下来了,是何事?”   盛昔微闻言, 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微微红了脸:“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想着殿下之前帮了我许多回, 七夕那日又给我送了耳坠子,我却没有什么回报给殿下的, 所以趁着近日有空,就给殿下做了一个荷包。”   她说着,便在袖子里摸了摸, 抓到一个荷包便赶紧拿出来递了过去。   盛昔微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给除了爹和哥哥们以外的男人送东西,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怕萧熠觉得她唐突,于是认真的仰头看他,又补了一句:   “这荷包虽然看起来样式简单,但内里是有乾坤的,只是我的绣功可能不如宫里顶尖的绣娘,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殿下,你就收下它吧?”   萧熠看着面前姑娘潋滟的双眸里隐隐有期待的神色,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轻柔的像一阵凉爽又缠绵的风拂过盛昔微的耳畔。   “好,我收下了,与玉佩一起佩戴,可好?”   不知是不是萧熠的声音太低哑温柔,让盛昔微觉得耳尖有些微微发烫,她倏地还结巴起来:“也,也不用天天佩戴,就,就遇到合适的衣裳,殿下,就戴一小会儿吧……”   萧熠看到这姑娘红了耳尖的模样,眼里染上一丝愉悦,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好,就按你说的。”   盛昔微感觉到一双大手在头上轻抚而过,突然发现太子殿下的掌心好像有了些温热的温度。   她想起之前旁敲侧击从祝卿卿那打听来的消息,殿下近些时候的身子好像好些了,看来果真如此。   于是原本打算送完礼物就撤的盛昔微又问了一句:“殿下,您最近身子有好些了么?”   萧熠倒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问他的身子,他微微颔首,有些打趣道:“大概是托盛小姐的福,身子有了些起色。”   盛昔微闻言眯起眼笑了,竟然大言不惭,小声嘀咕:“那就好,我就说我还是有点用的嘛……”   突然意识到萧熠还在看着她,盛昔微赶紧捂住嘴,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又往和悦楼门口看了一眼,乖巧道:“殿下,我无事了,你快进去吧。”   “嗯,”萧熠自然是听到了她刚刚的那句嘀咕,忍着笑轻轻扬了扬下巴,“我看着你上马车便进去了。”   盛昔微听后点点头,又不住在心里感叹,殿下竟然目送她呢,她来这一趟也太值了吧!   等到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后,她又撩开窗边的小帘子,笑着朝萧熠挥了挥手。   萧熠轻轻向她点头,看着车夫轻扬马鞭,于是也回身进了楼里。   他一路被小厮引着走上楼梯,手里的荷包下意识被他轻轻抛了抛,然后萧熠突然便停住了手,垂眸有些疑惑的看了手里的月白色荷包一眼。   这荷包,怎么好像还有点重量?   一般来说,女子送男子荷包,即便不是空的,里头装的也会一些香料,按理,不该有这样的重量才是。   萧熠想起盛昔微刚刚那句“内里有乾坤”,心下有些好奇,想打开荷包看看,只是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口,福全正在门口等着,他便停了动作,先进屋了。   屋里的三个人见他回来,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去,除了季兴阁一直是张面瘫脸,剩下的萧燃和盛之秋的眼里都多少带了点探究。   盛之秋考虑到对方是太子殿下,他还恪守礼仪,表现得颇为克制,萧燃便不同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已经快从他的眼里奔腾而出。   萧熠面色平静的坐下,而萧燃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握着的荷包,立刻凑过去用胳膊碰了碰他皇兄,一脸期待道:“皇兄,盛小姐给你送礼物了?”   说着,还要用眼神示意他手里的荷包。   萧熠瞥了他一眼:“五弟很好奇?”   恰到好处的笑意,微微有些莫测的目光,萧燃赶紧后退一步,摸了摸鼻子:“咳,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是那么八卦的人呢皇兄,我就是替盛二公子问问。”   盛之秋:……??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   萧熠又笑了一下,没再理会他五弟的插科打诨,但还是将荷包拿了出来,他其实也是有些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萧熠没说话,打开了荷包,盛之秋不动声色的蹭过去,萧燃拉着季兴阁不甘落后。   然后四人便看见,月牙白的荷包里,躺着一个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元宝。   连凑热闹大王,八卦爱好者萧燃都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天啊皇兄,盛小姐给你送荷包还附赠一锭金子哈哈哈哈哈!”   而盛之秋看着那锭金元宝,心情也很复杂……   没听说他妹妹有这么个送礼的习惯啊……   萧熠听见萧燃的笑,轻飘飘的目光看了过去,惹得萧燃倏地闭了嘴,突然正经道:“皇兄,盛小姐定是觉得你的气质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福全在一旁低声附和,替盛昔微说话:“奴才也这么认为,殿下,盛小姐定是觉得您像金子一样人见人爱。”   盛之秋:编,你们再接着编。   萧熠无奈的看了这两个胡说八道的人一眼,又仔细看了看荷包,难道这就是那姑娘说的“内有乾坤”?那这个乾坤有点大啊,现在京中是流行荷包里装金子送了么?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在某一处边角摸到了什么。   萧熠垂眸,看到那是一个银线绣着的小小的“笙”字。   萧熠轻挑眉梢,想了想,突然问盛之秋:“盛二公子,盛小姐的小字……可是‘笙’?”   盛之秋还陷在自家小妹给人太子送了一锭金元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的思绪漩涡里,突然听见萧熠的问话,他下意识应了一声:“是。”   然后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笙笙的小字?   盛之秋看过去,却见萧熠垂眸轻轻摩挲着荷包的一角,唇边有点无奈又温柔的笑意。   与此同时,刚刚离开和悦楼门前的盛府马车上,盛昔微正在和丫鬟闲聊。   巧珍此刻正一脸激动:“小姐,金元宝放在荷包里已经八个时辰过去了,我们约上祝小姐和虞小姐去玩牌九吧,小姐现在转运了,也许能大赢一笔呢!”   盛昔微摸了摸下巴,嘀嘀咕咕的将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这道听途说没个根据的法子真能管用么……”   昨日巧珍从外头回来,看见她正在给新荷包收尾,便兴致勃勃的将刚刚在外头听到的话与盛昔微说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风俗,说是在刚绣好还什么都没装的新荷包里放一锭金子,然后戴在身上八个时辰过后,日后戴着这个荷包便会有财运!   盛昔微是绝不会承认她是对“有财运”这三个字心动了,她只是对新鲜事物抱有好奇心,百无聊赖之下,所以才试一试。   嗯,就是这样。   于是就连昨天晚上,她都是将自己的新荷包枕在枕头底下入睡的。   只是今日的这身衣裳不适合佩戴荷包,是以她将荷包连着太子殿下那个一起收在了袖子里,还特意放在了稍里一些的位置。   盛昔微边嘀咕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是她用那块月牙白的料子给自己新做的,与太子的那个有些像,但是是莲花海波纹的。   就见她打开了荷包,伸手进去掏了掏,然后惊叫出声:“我的金元宝呢?!”   荷包里,空空如也!   盛昔微赶忙又把口子撑开了一点,凑近一只眼睛往里看,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   明明昨天晚上枕着睡觉之前还摸了摸,是有的呀……   盛昔微满脸疑惑,非常想不通的把荷包拿在手里翻了个面,然后看到了另一面绣着的那轮圆圆的明月。   她突然呆在当场,心里只感觉一道闪电劈头而下,一路火花,将她的脑仁能烧的噼里啪啦。   当下,盛昔微的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完蛋!   她给太子殿下的荷包送错啦!   两个荷包都绣了海波纹,没有那轮明月,背面看着稍微有些像,盛昔微想到刚刚自己好像有些紧张,加之她觉得荷包放的位置也是稍微有些不一样的,所以她拿到第一个根本没有细看就递出去了……   她想哭,第一次送太子殿下礼物就出了这样的乌龙。   然而盛昔微转念又抱了一丝侥幸的想法,殿下应该不会马上就打开荷包吧?也许他会收着回去再细看呢……   要是萧熠打开荷包,发现里面躺着一锭金元宝……   救命啊,有哪个姑娘会给公子送荷包的时候里头放个金元宝啊!   太子殿下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姑娘多多少少有点什么大病……   盛昔微的小脸垮了下来,忙不迭的朝车夫大叫了一句:“王伯,快回和悦楼!”   她得赶紧回去,看看能不能在太子殿下把荷包打开前补救补救,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换回来……   外头车辕上坐着的车夫听了吩咐,连忙调转了路线,马车匆匆往回赶。   而在这条街的另一头,也有一辆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和悦楼而去,车顶檐角挂着一个木牌,上书“清远侯”三个字。   马车里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白衣裳的陈二小姐正靠卧在侧闭目养神,一张脸柔柔弱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丫鬟在一旁替她打扇,轻声道:“小姐,天气炎热,您身子娇弱,为何还要去和悦楼?”   陈秋琅闻言,微微睁了眼,目光不知落在了哪处,腻着声道:“好不容易从七公主那儿得知了殿下今日与五皇子一起出了宫,我自然要去见他的。”   “可是殿下他……”   都已经定亲了啊。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神色,话未说完。   陈秋琅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无妨,殿下他只是忘记了我,我总要让他想起来才好。”   至于盛昔微……   一个被皇上赐婚冲喜的大小姐,哪能知道殿下心里的苦。   只有她,同样从小体弱,才是与殿下同病相怜的那个人。 第29章 嗯,我听到了   盛昔微催促着车夫紧赶慢赶的回了和悦楼, 然后在门口发了难。   她要怎么给殿下把荷包换回来呢?   现在感觉不动声色是有点难了,但最大程度,也要保证其他人不知道吧?至少, 是不能让五皇子知道!   毕竟五皇子这八卦的嘴, 属实不太牢。   所以虽说可以向伙计打听二哥在的雅间,但是她也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   盛昔微坐在马车里有些发愁,让身边的两个丫鬟帮她想想主意。   巧珠说:“小姐, 要不再把少爷叫出来,让他带着荷包上去给殿下?”   盛昔微摇头:“那样不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知道我礼物送错了,感觉有点丢脸啊。”   巧珍想了想:“那小姐,要不我们打听到二少爷与太子殿下他们的雅间在哪, 然后让小二给我们也开一个雅间, 小姐就进去等着,我和巧珠帮您看着二少爷那头什么时候散了,您就悄悄的叫住太子殿下,就说还有些话与他说?”   盛昔微眼前一亮,觉得这法子好像可行!   于是她下了马车,带着两个丫鬟朝和悦楼走去,而正巧另一边也有一个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盛昔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在七夕那日见过一面的清远侯府二小姐。   她发现这位小姐很喜欢穿白衣裳, 整个人便越发显得柔弱起来。   只是一眼, 盛昔微便收回目光,她想起在七夕那晚这位小姐看太子殿下的眼神, 总觉得有些微妙……   不过她觉得这不是她现在要操心的事,她得赶紧先进和悦楼定个雅间才是要紧。   陈秋琅自然也看到了盛昔微,她的目光轻轻从她身上掠过, 两人在和悦楼门口打了个照面,盛昔微朝她轻笑点头,她也没说话,颔首便算打过招呼。   只是她看盛昔微的脚步好像有些急促,想到今日太子殿下也在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也加快了脚步赶上去。   两人前后脚到了一楼接待客人的柜台前,掌柜的连忙迎出来,看了两个姑娘一眼,笑眯眯道:“二位小姐要一个雅间?”   盛昔微刚想答话,被一旁的陈秋琅抢了先。   就见她柔柔弱弱的扶着身旁丫鬟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掌柜,要两间,我与这位小姐不是一处的。”   掌柜的眼神又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有些为难:“这……实在抱歉二位,现下楼里只剩下一个雅间了,您二位看……要不商量商量?”   盛昔微没想到这么不凑巧,偏偏她来了就没房间了,让她不禁回忆了一下今日摇的是个啥签来着?   好像也是个上签啊……   怎么还是运气不好呢!   盛昔微在心里犯嘀咕,正想着这可如何是好时,突然听见对面的陈二小姐柔柔弱弱的说了一句:“盛小姐,我刚回京不久,一直听闻和悦楼的招牌金乳酥在楼里现点最是味美,我身子不大好,今日难得有机会出来,不知盛小姐能不能把这个雅间让给我呢?”   说完,陈秋琅又低低咳了两声,微微靠在身旁的丫鬟身上,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一些,叫人看了心里轻易便升起一丝怜惜。   盛昔微听后,微微敛眸,没有立刻说好,或者不好。   这位陈家小姐将话说的很到位,慕名而来,身子孱弱,机会难得,她若是不把这个房间让给她,倒是显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   其实盛昔微也不是非得要这么间屋子,实在不行她在马车里等着太子殿下一行人出来也可以,放在平日里,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能答应。   但不知为什么,这话从陈家小姐这说出来,她就觉得心里有些不那么爽快了。   这样的不爽快毫无缘由,明明两人甚至都没有太多交集,这位陈小姐说的也还算客气,但是有时候,当一个人对你心里怀着些不喜时,不论她表面如何伪装,你都是能感觉到的。   盛昔微就能感觉到,这个陈二小姐并不喜欢她。   但这都是她的感觉而已,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不,我不让给你……   有点不太礼貌?   盛昔微不欲与这位小姐在这上头多说什么,她捉摸着日后与这位陈小姐的交集应当也不多吧。   于是盛昔微礼貌的浅浅笑了一下,正准备答应下来,突然就被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一个人截去了话头。   福全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一楼柜台前的盛昔微,叫了她一声:“盛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送了礼物还带打道儿回来的?   “啊,公……”公公二字及时刹了车,盛昔微没想到会叫福全瞧见,一时还有些愣神,“我就是想来……”   给殿下换个礼物。   后半句也被她及时止住,没有露馅。   掌柜的自觉很有眼力见儿的解释了一下目前的局面:“这位客官,其实是两位小姐都想在楼里要一个雅间,只是我们目前只有一个房了,无法给两位小姐都顾到,只能让两位小姐自己商量着来了。”   福全懂了,原来是盛小姐想来吃茶,但没房间了啊。   不过这他好像也有点帮不上忙啊。   一旁的陈秋琅知道福全是萧熠身边贴身服侍多年的小太监,盛昔微竟好像与他还很熟的模样?   她心下微微一顿,面上却没有看福全,而是不急不缓的在追问盛昔微:“盛小姐,刚刚说的……”   盛昔微从福全的这一下打岔中被拉回来,心里叹了口气,准备应下来顺便说些场面话就算了,却又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盛昔微:……   怎么回事,她今天这话还能不能说了?   和悦楼本就是只有雅间的,一楼厅堂除了一个柜台和两个维护打扫以及迎客的小厮就没有其他人了,安静得很,是以这脚步声也格外明显一些。   于是几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看了过去。   萧熠迎着这些目光走下楼梯,第一眼便看向了盛昔微。   刚刚在房间里他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是准备提前回宫的,福全先出来也是要招呼马车到门口等着。   只是萧熠在楼上只觉得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盛昔微的声音,便干脆提早出来,顺便看一看。   没想到真看到了这姑娘。   只是看着她倏地有些紧张的模样,萧熠似笑非笑的敛眸,好像想到了什么,轻轻咳了一声将差点溢出唇边的笑声掩盖了过去。   盛昔微瞧见太子殿下当然紧张了,现在她看到萧熠,什么都想不起来,身边的人也跟没声儿了似的,她满脑子都是那锭金元宝。   殿下看荷包了么?没看吧?发现金元宝了么?应该没有吧……   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好像他们总是有些什么悄悄的秘密是旁人不知道的,这种感觉让陈秋琅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往前几步,走到了萧熠和盛昔微的中间,一双眼睛柔情似水的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公子,许久未见了。”   这次她没有再叫“太子殿下”,上一次七夕过后,她回去略一思忖,觉得自己当晚点破太子的身份稍有不妥。   萧熠这才注意到的陈秋琅,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礼貌的笑了一下,微微颔首:“陈小姐。”   这便算应过了。   然后就见他绕过陈秋琅,重新走到盛昔微面前,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垂眸看着她温声道:“盛小姐是想在和悦楼吃茶?”   盛昔微:……不,我是想来跟你换个金元宝,哦不,换个荷包……   但她看着离她这么近的英俊又温柔的太子殿下,脑子一时发热,连脸都红了,只下意识的老实回答道:“掌柜的说没有雅间了。”   “嗯,我听到了。”萧熠看着她小脸红红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就在刚刚,他意识到盛昔微现在看到他,偶尔会有些容易害羞了。   这让他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他其实猜到了,这姑娘大抵是发现荷包送错了来找他的,小姑娘面皮薄,可能不想叫太多人发现,他自然要顾着些。   于是萧熠顺势道:“没关系,隔壁街的庆华阁点心也不错,带你去那家试试?”   盛昔微听后连连点头,那可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不尴尬又自然的与太子殿下找个地儿换荷包呢!   一直站在旁边把来带路的小厮都晾在一边的陈秋琅将两人的这番对话都看在了眼里,袖间捏着帕子的手不禁收紧了些。   他们,他们就好像看不见她一般!   陈秋琅心里一股郁气上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萧熠与盛昔微就如七夕那晚一样,听见声音双双回头看向她。   盛昔微见她似乎有点难受,还出言关心了一句:“陈小姐,若是身子实在不舒服不要勉强啊,早些回府休息也好。”   萧熠低头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眉眼温柔。   这姑娘当真是对谁都关心。   而后他也看了陈秋琅一眼,目光沉静平和:“陈小姐多多保重。”   没再有什么其他多余的话,萧熠很干脆的转身带着盛昔微离开了,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相配,却叫陈秋琅觉得刺眼。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又见萧熠在门口看着盛昔微坐上马车,自己才走到另一辆马车边坐进去,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的缓缓离开。   陈秋琅像是突然支撑不住,软身靠在了丫鬟的肩上,扶着她手臂的手也忍不住掐紧。   “雀儿,这位盛小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   为什么殿下待她就是与旁人不同?   明明赐婚圣旨下来才不过月余。   他们之间却像是有一种熟稔,将旁人都隔开,她费劲心思的打探,兴致勃勃的来了和悦楼,只为见他一面,与他说说话,说说在宫中一起读书的日子。   可每次,都会被这位盛家的小姐打断,将他带走。   盛昔微……   陈秋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将刚刚那汹涌的失望敛去,转身往和悦楼外边走。   “回府吧,我要给七公主去信。” 第30章 婚期   咕噜噜的马车慢悠悠的走, 盛昔微坐在车里后知后觉的才尴尬起来。   完蛋,刚刚光顾着想跟太子殿下离开和悦楼了,没想好一会该怎么说荷包的事啊!   她左思右想, 觉得反正都已经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了, 要不就还是直说吧,干脆一点,尴尬就赶不上我。   盛昔微在心里偷偷决定了没多久, 马车便停了下来。   是庆华阁到了。   她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时,萧熠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盛昔微见状,赶紧提着裙子小跑了两步过去,可不敢让太子殿下等啊!   福全已经去了庆华阁里打点, 很快便定下雅间出来请二人进去。   萧熠和盛昔微一前一后被引上二楼最里侧一处安静的雅间, 巧珍和巧珠一左一右推开门,两人走到了门口,萧熠却没有进门。   他如今虽然与盛昔微已经定亲了,但依然要注意些分寸,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尽量不在一个屋子里,不然多少会对她的名声有些影响。   盛昔微跟着萧熠一起停住了脚步, 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殿下?我们不进去么?”   萧熠浅浅笑了一下:“是特意带你过来的,五弟与我说过, 这家的梅花酪很不错。我不方便进去, 这次便不能陪你一起用了,日后再补上陪你, 好么?”   盛昔微看着面前的男人深邃儒雅的轮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弯温柔的月,叫她一时半会没说上话来, 只觉得,好好好,殿下你长的好看你说什么都好。   萧熠见这姑娘看着自己又出了神,低低笑出了声,将盛昔微给笑醒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在心里大声呐喊:盛昔微!你很不对劲!   而且太子殿下怎么能走呢,她还没有把荷包换给他啊!要不干脆就在门口跟殿下说了吧,反正四周也没人。   萧熠见盛昔微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格外灵动的转了转,他敛眸,突然身子动了动。   盛昔微以为他要走了,赶紧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轻轻叫了一声:“殿下等等!”   萧熠眸光闪了闪,掠过少女拉住他衣袖的手,唇边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而后低低道:“嗯,还没有要走。”   福全在一旁将自家殿下的小动作看个正着,面上一派淡定,心里却欢天喜地地放了一圈烟花!   他敢以他跟在殿下身边十三年的经验打保票,殿下刚刚是故意的!他想让盛小姐拉他手!   一定是的!   殿下和盛小姐就是最般配的!   福全内心狂喜但表面平静,然后他便看见自家殿下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里头装了一锭金元宝的荷包,递给了盛昔微。   萧熠眉眼温润,声音也不疾不徐:“这是盛小姐的荷包么?”   他知道盛昔微察觉到送错了礼物肯定十分慌张,可能还会不好与他开口,所以他便主动将事情说了,说的平常普通一些,或许她会不那么尴尬?   盛昔微见萧熠主动将荷包拿了出来,心里第无数次感叹殿下的体贴,微微有些囧的点了点头:“唔,殿下,是我的荷包……我今日……给您送错了。”   然后她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新的荷包递了过去:“这个才是准备送给您的,上头绣的是‘海上升明月’。”   萧熠将荷包收下,依然道了一声“谢谢”,又见盛昔微将自己的那个匆匆塞进袖子里,想装作无事发生。   他笑了一下,轻问了一句:“盛小姐,小字是‘笙’?”   盛昔微闻言抬头看向萧熠,微微有些意外,她的荷包上绣了小小的”笙“字,并不显眼,没想到萧熠竟然注意到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嗯,取‘笙歌鼎沸’之意,大抵是觉得我还不够闹腾。”   盛昔微小小的摊了摊手,开了个玩笑。   萧熠看着这个姑娘的小表情就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弯了唇角,眼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一点纵容:“盛小姐这样很好,一点也不闹腾。”   盛昔微闻言眨了眨眼睛,俏皮道:“殿下不嫌我烦就好。”   把荷包换了过来,盛昔微了了一桩事,也看出萧熠确实是在为她着想的避嫌,于是便也大大方方的福了福身子,准备恭送他了。   萧熠却在这时又问了一句:“早些时候盛小姐说的‘内里有乾坤’的意思是?”   盛昔微还没察觉出不对劲来,顺着回道:“是双面绣,殿下。”   萧熠闻言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脚,好像是真的准备走了,结果转身前却突然顿了顿。   就见他重新一回身,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望进盛昔微的眼里,带着些笑,低低道了一句:“金元宝很可爱。”   盛昔微:???   啊呀!被发现啦!   她刷的一下就红了脸,看着萧熠离开的背影愣了半天的神,直到身边的两个丫鬟晃了晃她,才把她晃过来。   盛昔微一把捧住了还有些烫的脸,赶紧进了屋子,脑子里还不住的想,太子殿下打开了荷包,看到了她的金元宝……   天啊,怎么办,她会不会成为第一个送荷包里面放金元宝的姑娘?她的大家闺秀形象一定在太子殿下心里一落千丈了啊!   日后她要怎么挽回才好啊……   盛昔微有点开始愁了,连吃点心的时候都在想这事。   于是巧珍和巧珠便看见自家小姐不久后边吃点心边自言自语,这不行,那也不行的。   之后在回府的马车上,盛昔微撩开帘子望着窗外出神,突然一下想起什么,从袖里将那个送错的荷包拿了出来。   她打开荷包,拿出里面那锭金元宝捧在手里看。   边看边嘀嘀咕咕了一句:“殿下说你可爱呢,怎么殿下就没夸过我呢?让你占便宜了啊。”   一旁的巧珍和巧珠:……   救命,她们家小姐好像有点要疯了!   -   “金元宝”事件后,盛昔微为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发愁了好几日,但很快就宫里就来了一个大消息,让她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抛之脑后。   钦天监测算的日子已经出来了,九月十六,太子二十岁生辰之前最好的大吉之日,萧熠和盛昔微成婚便定在了这一天。   太子乃是储君,他的大婚,且纳的是正妃,按照大胤的规矩,这件事是要贴出告示昭告百姓的。   那天整个元京城都必定是红红火火喜庆吉祥。   钦天监自然是亲自派人连着皇上身边的德寿公公一同来了瑞国公府告知选中的日子,而东宫,更是璟帝直接去与太子说的。   待送走了只是告知个日子还要亲自过来且离着这天还远着呢就已经是喜气洋洋的父皇,萧熠从书房的桌前起身,走到了窗边,临窗远眺。   九月十六,离着现在也就剩一个多月。   日子很近了。   萧熠在窗边站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招了福全来问话。   “宫中的下聘,司礼局已经备好了么?”   福全想了想,回道:“殿下,应该还未,钦天监的日子刚出来,司礼局应该是在吉日前一个月或者前半个月下聘,现下可能刚刚开始准备。”   萧熠闻言颔首,又吩咐:“把东宫的库房打开,晚些时候我过去看看。”   福全应下,心里一惊,殿下这是要亲自在东宫挑东西放到聘礼里去啊!   不得了不得了,殿下可比他想的上心多了,毕竟东宫的库房这么些年来殿下就压根没去看过……   萧熠确实不知道他这东宫的库房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但是他想他总该去看看,给盛昔微挑一些他宫里的东西,才会显得这聘礼不像宫中固有规制那般冷冰冰。   吩咐下去后,萧熠也没有再在书房待着了。   他去了寝殿后头那处藤萝花架下。   萧熠在花架下走了一会,边走边又对跟在身后的福全道:“明日让花匠过来,给这处种点绣球花,再叫工匠过来,给旁边那处空地做个秋千吧。”   “是,殿下。”   福全一一应下,心里只觉得,殿下看起来好像还挺期待成亲呢,都琢磨着给盛小姐做秋千了。   与萧熠同时得到消息的盛昔微就不同了,她正在她娘亲的院子里听唠叨。   常山院里,盛夫人拉着小女儿的手絮絮叨叨:“如今成亲的日子下来了,笙笙便不可去外头乱跑了,之前让你缝嫁衣还总不上心,现在时间可是有些紧了。”   在大胤国,姑娘家出嫁,要是用心的话,是要自己亲手缝制嫁衣的。   盛昔微听后不高兴的哼唧了一声窝在她娘怀里嘀咕:“我才没有不上心呢,这不是赐婚之后一连串的事情太多了,耽误了点进度嘛……”   盛夫人听见她小小声说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你都得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先把嫁衣绣好了。”   倒也不是说这一个多月就要让盛昔微绣出一件嫁衣来,姑娘家的嫁衣一般在十五岁及笄后便开始缝制了,所以盛昔微这嫁衣也是断断续续绣了一年多了。   现在手脚稍微快一些也出的来。   盛昔微自然也知道事情重要,肯定是乖巧应下的。   于是接下来,盛小姐被嫁衣束缚住了手脚,小姐妹们的听戏吃茶放风筝,这些活动她都不能去了。   每天一起床就是绣嫁衣,用了饭也是绣嫁衣,就连闭上眼入了梦都还在绣嫁衣。   盛昔微觉得自己快要有什么后遗症了,好像看见什么都红彤彤似的。   这天,盛家小绣娘起床后按部就班的摇签子,用早饭,绣嫁衣,突然就见小丫鬟匆匆进了院里来通报:“小姐,祝小姐和虞小姐来找您了,看神色,好像还有些急。”   盛昔微有些诧异的放下针线看过去:“卿卿和念念来了?那先赶紧迎进来吧。”   她心下有些奇怪,最近着急赶制嫁衣,她已经与两个小姐妹提前打过招呼了,可能要缺席好些个聚会,两人还打趣,说在她出嫁前都不来找她了,让她安心在闺中待嫁,她们有缘再见!   倒是不知道怎么今日这两人什么消息也没递就直接过来了?   得了盛昔微的话,小丫鬟赶紧去外头将两位小姐迎进府,而祝卿卿和虞念说起来也来过瑞国公府许多次了,很快便跟着小丫鬟熟门熟路的进了松岚苑。   盛昔微正在门口等着呢,看见有好几日未见的小姐妹还挺高兴的朝她们挥了挥小手。   然而,祝卿卿一看到她,就开始一脸着急,大着嗓门叫了一声:“笙笙,快快!我们赶紧去恒安寺,晚了太子殿下可要跑啦!”   盛昔微手挥到一半:……?   她在说什么胡话? 第31章 自作多情第一人   祝卿卿的声音太大, 还说得不清不楚的,被虞念轻轻掐了一下。   她倏地闭上嘴,偷偷朝盛昔微吐了个舌头, 她这不是因为心里太着急所以嘴快了嘛。   好在盛昔微的内院下人并不多, 而且都是些精挑细选的家生子,倒是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祝卿卿和虞念进了屋,盛昔微朝巧珍和巧珠看了一眼, 两人会意,退出了屋子,还把门轻掩上了。   这下盛昔微才将针线细心收好,朝两个小姐妹望过去, 奇怪道:“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么?让卿卿咋咋呼呼的。”   祝卿卿觉得以自己这口才可能讲不清楚,于是求助的看向虞念,虞念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就是容易着急上火,太子殿下怎会是那般人?”   盛昔微听的一头雾水,啥呀?哪般人啊?   虞念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将今日她与祝卿卿偶然间撞见的人和前段时间得知的一些事情与盛昔微说了。   原来早晨的时候两人约着要去庆华阁用早茶,没想到在庆华阁门口竟遇到了七公主萧沁沁, 她的身边还跟着陈秋琅。   庆华阁的早茶在元京城里非常出名,早晨的时候经常是人声鼎沸的, 因着往来的人多, 所以这两人好像并未注意到她们,但虞念却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萧沁沁的声音压的有些低:“阿秋, 我们现在就去恒安寺,太子皇兄与五皇兄应该刚到没多久。”   陈秋琅听后柔柔的应了一声:“好,沁沁, 谢谢你愿意帮我。”   萧沁沁摆手:“你上次给我来信我便开始留意皇兄了,要我说你就是时候没赶好,这几年不在京里,才叫我皇兄将你给忘了,这次你一定要抓住机会,跟太子皇兄多聊一会,毕竟盛家那位小姐若是真冲喜冲成了,日后我皇兄总得再纳侧妃呢。”   话音落下,两人也出了庆华阁坐上了马车。   虞念神色一凛,将刚刚听到的话也告诉了祝卿卿,两人一合计,连早茶都没吃就往瑞国公府赶。   路上祝卿卿还不明白盛昔微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情敌,这个陈秋琅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与太子殿下的过去?完全没听说过啊?   太子一直体弱多病,常年在宫里待着,她们这些京中的贵女们平日里其实是很少有机会见到的。   虞念知道祝卿卿不明就里,在马车上给她解释了一番:“陈秋琅八岁那年被选为七公主的伴读,在那之后日日出入宫中,直到十二岁才跟着外祖母去了南淮养身子,大抵是那时候在宫里遇着过太子殿下几次。”   祝卿卿听后撇撇嘴,嘀嘀咕咕:“那她还真是开窍的挺早挺长情啊,殿下跟笙笙成婚的日子刚定下来,她们就开始琢磨起纳侧妃的事了,就离谱……”   于是这才有了祝卿卿一进院后火急火燎的嚷嚷。   盛昔微听了前因后果,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难怪啊……”   她就说这个清远侯府的小姐对她的态度总有点怪怪的,果然是有问题!   祝卿卿瞧见她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真是觉得皇上不急太监急,她在原地来回打转:“什么难不难怪的,笙笙你倒是快收拾收拾出门啊!”   盛昔微点点头,站起身:“出门出门,我当然要出门的!”   她其实也真的有点好奇,这位陈小姐到底跟太子殿下有个什么故事?可是殿下前几次碰见她明明与见着旁人并无不同。   盛昔微很快让丫鬟给她收拾好了,与娘亲打过一声招呼后便与两个小姐妹一道儿出了门。   一路上她心里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太紧张,可能是前几次太子殿下对陈小姐的态度她看在眼里,所以觉得好像没什么。   但是很快盛昔微就觉得来的路上那些“没什么”都是空话。   真的看到两人站在一处,她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是会有些闷闷的难受。   此时三个姑娘真避在恒安寺的一处回廊的拐角,探着头往外头的院子里看。   这处是恒安寺的后院,人烟稀少,很是幽静。   萧熠看着面前的这位小姐,面上神情礼貌文雅,是他一贯的神色,但他站的稍微远了一些,与对面的人保持了一些距离。   他不知道这位陈小姐何故要在这里拦住他,这有点不合时宜。   陈秋琅看着萧熠,忍不住想再上前一步:“殿下……”   萧熠却又后退半步制止了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声音里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陈小姐,我已有婚约在身,你且尚未婚配,这处又无他人,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陈秋琅闻言,有些神伤的低声道:“殿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熠看着对面的这位小姐望着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几分情愫,微微蹙了蹙眉头,想起前两次遇见这位小姐,她似乎也是这般,萧熠总觉得她好像对他有什么误会?   他有意避嫌,不想在此处多留,遂连面上的一点笑意都敛了:“陈小姐慎言,你曾作为七妹的伴读进宫,若细讲我们确实可以算是早年相识,但我记得,即使在宫中,我与陈小姐也并无太多交集?”   陈秋琅听出了萧熠话里话外想要与她避嫌的意思,也看出了萧熠这份在温和外表下的疏离,她有些急了,揪着帕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一些:   “殿下忘了么?那时我体弱,公主功课不好时夫子会连伴读的手心也一起打,我进宫第一次要被打手心时殿下便帮过我的,我在宫里伴读时从未被夫子打过手心,都是因为殿下帮我。”   萧熠听后微微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而后想起一些那时没在父皇身边便会去宫中皇子公主们私塾听课的事。   他看向陈秋琅,解释了一番:“陈小姐,我不太记得你说的第一次是哪次了,因为七妹很怕夫子,我但凡在私塾便都会帮着她打打掩护,至于你从未被夫子打过手心的事,大抵是因为我帮了七妹,所以间接也帮了你。”   陈秋琅见萧熠竟然撇清的这么干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身子都晃了晃,不甘道:“那,那我从小体弱,被五皇子欺负,殿下帮我训斥他……”   萧熠:“五弟那时少年心性,有些顽皮,他欺负了谁我都会训斥。”   陈秋琅咬唇:“可殿下还画了自己的小像偷偷送与我,我一直收着,珍藏至今。”   听到这,萧熠眉头皱的更狠了一些,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于是又费劲回想了一番,终于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一段记忆,那段记忆还伴随着他五弟的咋咋呼呼,萧熠问了一句:“陈小姐是说一副我站在树下背影的小画?”   “是,殿下想起来了么!”陈秋琅有些期待的看向他。   萧熠顿了顿,虽然真相对这位小姐来说有些残忍,但有些不合时宜的误会还是尽早解开为好。   “陈小姐,那副小画其实是我画给五弟的,那时他总缠着我画一幅自己的背影给他,也不知为何,我磨不过他便答应了,几笔寥寥的小画而已,只是还未等给他,就在某一次私塾里不见了,我记得那日起了些风,大抵是凑巧被刮到了陈小姐的桌上吧。”   末了,萧熠面上的神色很淡的礼貌一笑:“若是这些让陈小姐误会了,我很抱歉,好在今日你我将事情说清了,也还不算晚。”   而陈秋琅听了萧熠的这番解释,只觉得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那副小像她留了这么久,当初看到它出现在自己的桌上时心里有多欣喜,现在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崩溃。   这不是说,不是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么?   不是,肯定不是这样的!   只见陈秋琅眼里都蓄起了泪,身子摇摇晃晃的朝萧熠走过去,喃喃道:“殿下,你在骗我对不对,因为你已经与盛昔微有了婚约,所以你才避嫌的对不对?”   萧熠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位小姐身边没带丫鬟,而他来后院是要见明悟主持的,是以也将福全留在了前头,但若让他去扶,却属实有些不合适。   “陈小姐。”萧熠又往后退了退,想让这位小姐稍稍平复一下心情。   谁知突然从身后大步流星窜过两个身影,很快一左一右扶住了还想往他跟前来的陈秋琅。   萧熠定睛一看,竟然是盛昔微的两个丫鬟,之前在宫外与她遇见,他见过几次。   下意识的回头,果然看见了娇娇小小的少女跟她的两个小姐妹从回廊那处走过来,看脚步,还有些匆匆?   萧熠敛眸,不禁挑了一下眉梢,这姑娘……是刚刚躲在那偷听了?   这么想着,他又朝盛昔微看了一眼。   盛昔微迎着萧熠的目光,努力保持镇定,实际上心里是颇有些心虚的。   总觉得太子殿下已经一眼将刚刚偷听的她看穿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呀!   再不让两个丫鬟出来扶住陈小姐,她就要扑到殿下身上去啦!   盛昔微也知道偷听他人说话是不好的,但偏偏刚刚打听到太子殿下和陈小姐在一处,等她们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说上了,于是她下意识就跟着两个小姐妹躲在了回廊后面。   陈秋琅原本一心想让萧熠扶她一下,没想到这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丫鬟将她给架住,生生止了她的脚步。   再一看盛昔微一行人过来,她倏地暗暗咬了咬牙。   又是盛昔微……   她心里升起一股恼羞成怒,当下便轻挣开盛昔微的两个丫鬟,盯着盛昔微便想斥责她不顾礼数偷听他人说话,却被萧熠先打断了。   他侧身一步微微挡住了陈秋琅的视线,礼貌的点点头笑了一下:“陈小姐,话已说清,我与盛小姐几人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了。”   “殿下,可是……”   陈秋琅心有不甘,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萧熠看过来的一个眼神里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那个眼神有些凉,带着几分锐利,是很少会出现在萧熠身上的眼神。   这一眼转瞬即逝,等她再想看清,萧熠已经看向了盛昔微,盛昔微会意,赶紧拉上小姐妹跟着他离开了。   刚刚站了五六个人的院子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陈秋琅一个人在夏日灼人的阳光里缓缓攥紧了手。   她刚刚看到了盛昔微和萧熠两人腰间佩戴的玉佩,似乎是同一块分成了两半,在阳光下叫她觉得刺眼。   陈秋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平复好了心情,才转身离开。   她到了一处小亭子里,萧沁沁正在亭中等她,一见她回来,便抬眼看过去,问:“怎么样?太子皇兄想起来了么?”   陈秋琅轻轻抿唇,看起来好像比来时更加柔弱无辜了几分,她神情有些难过,笑容也很勉强:“殿下没有忘记,只是,只是殿下大概对我无意吧。”   顿了顿她又道一句:“不过我与殿下说话时恰好碰到了盛小姐,现在她跟殿下一起走了。”   “碰到盛昔微了?这么不凑巧?”萧沁沁摇着团扇,又看陈秋琅一副难受神伤的样子,安慰道,“也不一定就是皇兄对你无意,他跟这位盛小姐成亲的日子刚定下,就算对你有意也不好说,且看看之后吧,日后我多招你进宫,你总有机会再见着皇兄的。”   陈秋琅闻言,收在袖里的手攥了攥帕子,面上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然后拉住了萧沁沁的手:“谢谢你沁沁,我自幼身子不好,无人与我做玩伴,只有你非但不嫌弃还时常带着我,我心里真是很感激。”   萧沁沁这个人耳根子极软,听见陈秋琅这番话心里正义感爆棚,小扇子一挥:“这有什么的,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与我说就是了!”   一番话过后,两人没再多待,很快就离开了恒安寺,而在寺院的另一角,离着刚刚后院不远的地方,盛昔微正低头站在萧熠面前磨脚尖。   祝卿卿和虞念两人早就一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躲到了八百米元的地方,巧珍和巧珠不能离那么远,也是尽可能是往外站,最后剩下了刚刚才从前院被召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福全。   福全小心的往周围看了看,不是很懂他们为什么要站这么远?这样显得他离得近就很不合适啊!   而且总感觉殿下似乎是希望他也站远点……   于是福全犹豫了一瞬,走过去跟巧珍和巧珠站到了一块儿。   盛昔微和萧熠凭借一己之力让周围莫名其妙清了场,萧熠看着面前的姑娘低着头好像正在想怎么开场才比较好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   “盛小姐,当心鞋尖不要磨破了。”   盛昔微顿住,殿下是不是在取笑她……   她抬眼,十分忧愁的看了萧熠一眼,忍不住小声抱怨:“殿下明知我窘迫,还取笑我。”   萧熠眼里的笑更深了些,一只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低低道:“嗯,不该取笑盛小姐,盛小姐的鞋尖磨不破的。”   盛昔微:……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看着这姑娘可怜巴巴又敢怒不敢言的神色,萧熠忍着笑没有再逗她,声音温和的主动开了口:“刚刚的话听到了也没关系。”   盛昔微:救命,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温柔好说话啊……   但她还是抬头看向他,认认真真软声道:“对不起殿下,下次不会了。”   毕竟刚刚那般还是有些不礼貌的。   谁知萧熠却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嗯,下次可以直接来问我。” 第32章 我想和太子殿下说说话(捉虫……   虞念和祝卿卿在刚刚跟着盛昔微从后院离开后, 彼此对了一个眼神,默契的悄悄放慢了步伐,最后停在了一处大树下的石桌旁。   两人远远的看着盛昔微和太子殿下在说话, 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祝卿卿还摸了摸下巴, 凑近虞念耳边道:“念念,你说笙笙和太子殿下会说什么啊?”   虞念好笑的看了她的小模样一眼,忍不住打趣她:“你这么好奇, 不若你走近点过去听听?我在这等着你。”   祝卿卿摇头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不需要过去,我这不是担心殿下发现我们偷听了会怪笙笙嘛。”   虞念用扇子给她和自己扇了扇风, 好整以暇道:“不会的, 若是我们两个可能不好说,但殿下不会怪笙笙的。”   “为什么啊?”   “你傻呀,看不出来殿下待笙笙很不同么?”   祝卿卿想了想,赞同点头:“嗯,是很不同,上次七夕我就瞧出来了。”   片刻后,她又碰了碰虞念:“念念, 殿下待笙笙不同我就不说了,那个一脸冷酷凶神恶煞的季世子, 怎么瞧你好像也有些不同……”   虞念没明白:“谁?季世子?”   祝卿卿便示意她往一处看。   在她们对面, 也是离着稍远一些的地方,五皇子萧燃和季兴阁也停在了一处屋檐下。   虞念迎着阳光眯着眼瞧了过去, 因为离着有些距离,并没有看的太过真切,她疑惑:“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看到他瞧我与旁人不同?”   祝卿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眼神好啊!我觉得他就是瞧你与旁人不同, 好像带着什么探究似的。”   “可是我与季世子好像在此前并不认识啊……”   虞念回忆了一番,并没有什么记忆。   不止是祝卿卿发现了这个问题,那边的萧燃也发现了。   原本是看他太子皇兄去了后院这么久,也不知与主持的话谈完没有,他与季兴阁便打算去看看,没想到刚绕过前殿就看到他皇兄正与盛家小姐站在不远处说话。   萧燃当即很有眼色的拉住季兴阁刹住了脚步,却发现季兴阁根本没没在看他皇兄?   他顺着季兴阁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那边更远点的地方站着的不是盛昔微的两个小姐妹么?   萧燃的目光在季兴阁身上盯了一下,突然碰了碰他的肩:“永序,那位虞小姐,你认识?”   不应该啊,他这位兄弟的眼神什么时候在女人身上停留过?   听了萧燃的问话,季兴阁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敛眸,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一句:“不确定。”   萧燃:???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啊,怎么还能说个“不确定”?   “不确定那你就查啊。”   季兴阁斜斜往一旁的墙边一靠,惜字如金:“不想查。”   他不想去查虞念,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萧燃看季兴阁这个表情,料想是问不出什么别的话了,他耸耸肩,嘀咕了一句:“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是不是也过于高深莫测了……”   还是看太子皇兄和他的准嫂嫂有意思,嗯。   而在中间被人有意无意围观的两人,盛昔微此刻正因为萧熠那句话而微微红了脸。   加上想起前些时候两人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她就多少更加有些害羞起来,但她还是忍不住道:“我问殿下什么殿下都会告诉我么?”   她这话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盛昔微知道自己其实不该在成亲前就对她与萧熠的亲密关系作出界限的试探,萧熠即使再温柔,他的身份依然是尊贵的大胤国太子,国之储君,很多事情即使是对枕边人都必然要有所保留。   但是刚刚听到他说出那句话,她还是没忍住。   是以话问出口,盛昔微就有点怂了。   萧熠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娇软明艳,正微微抿着唇好像后悔问了这么一句。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或明或暗的试探萧熠见过不计其数,他知道许多时候是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虽谈不上很反感,但也并不喜欢。   然而面对盛昔微时,却连这点不喜欢都没有。   他甚至没在意这样的试探,只是不想这个姑娘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神色,他喜欢她活泼娇俏的模样,看着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会眯成月牙,像一只小猫,会对放心亲近的人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萧熠的心思百转千回,微微倾身,认真道:“虽然现在我还不能一口答应下来,你问什么我都能说,但若是我不能说的,也一定会如实相告不可说的缘由,这样好么?”   盛昔微每次被萧熠这样看着时就会晕头转向,好好好,殿下说什么都好!   但就算细想,太子殿下这番话也已经足够体贴坦诚。   盛昔微觉得心里很暖,比她听到萧熠一口答应下来都要高兴。   她重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点点头:“好啊,殿下说的都好!”   萧熠看着姑娘重新欢喜的模样,也轻轻笑了一下,看了看天边的太阳,问她一句:“要不要与我一起去见主持,不是不爱晒太阳?”   盛昔微这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今日来恒安寺是去见明悟主持的,要是严格说起来,主持还能算是他们之间的媒人呢!   “我也能去见主持么?”她问。   “嗯,我带你去。”   两人相视一眼,盛昔微点点头,颇为雀跃的跟在萧熠身后走了,两个丫鬟和福全见主子挪步,都赶紧跟上。   当然,盛昔微也没忘记给小姐妹挥挥手,那意思就是,再见。   祝卿卿和虞念:???   怎么谈了一番话,人都谈没了!   这日两人与明悟主持聊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知不觉又近了一些。   曾经落在心里的那颗种子,在温柔的阳光和雨露下微微冒了一个嫩绿的尖芽儿。   -   恒安寺一事后,盛昔微回到府里又开始了日夜绣嫁衣的日常。   在那日从恒安寺回来后,盛昔微晚上坐在窗前晾发时还记起了下午听到的陈秋琅和萧熠的那番对话,忍不住有些唏嘘。   甚至第二日祝卿卿来府里要看看她的嫁衣绣的怎么样时还要与她说了一两句这件事。   “哇,我今日想起来,还觉得清远侯府这位小姐,属实有点心酸了……”   一片痴心错付多年啊!谁知道人家太子殿下根本没那个意思呢。   盛昔微正边绣着嫁衣边与她聊天,闻言放下针线捏了一下她的脸:“昨天不小心偷听到就是不好了,你还说上人家了。”   祝卿卿缩着脖子躲开:“知道啦知道啦,我也就是想起来了感叹一下嘛,太子妃娘娘说不准,我立刻闭嘴!”   盛昔微好笑,轻拍了她一下:“就你会嘴贫!”   祝卿卿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又围着她的嫁衣赞叹了好一会绣工,突然想起什么,悄悄道:“笙笙,我今日出门前凑巧从我二哥那偷听到一件事,偷偷与你说一声。”   盛昔微:“什么事?”   “今日轮到我二哥去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当时正好皇上也在昭和宫,两人说起了太后今年寿辰的事,听闻,太后竟然有意要办呢。”   盛昔微有些诧异:“太后今年要办寿辰?”   太后娘娘在宫里并不喜热闹,极少办寿辰宴,今年怎么突然起了兴头……   祝卿卿捧着脸:“我二哥是与我娘说的这事,让她可以开始提前备礼,过几日宫里应该也会传出消息了,我今日过来就正好也与你说一声,你现在的身份,应该还得单独备一份礼才是吧?”   “嗯,是这么个理。”盛昔微点点头,又嘀咕一句,“前段时间皇上刚刚办过宫宴,这下太后又要办了,今年宫宴的频率有点高啊。”   “可不是么,这半年都两回了,我二哥还说,太后与皇上商量办寿辰也是瞧着太子殿下最近身子有了些起色,想借着寿辰的喜气再庆贺一番。”   盛昔微听后点点头:“这样倒也是合情合理。”   得了这么个消息,她下午便去了常山院与盛夫人说了这事,盛夫人闻言也道:“卿卿说的有理,你如今身份不同,若是太后要办寿辰,是该单独备一份礼,还需得花点心思,不能草率了。”   于是盛昔微绣嫁衣之余又要开始想太后娘娘寿辰她要送些什么好。   盛昔微对太后了解不多,却记得之前入宫时好像听殿下说过,太后喜种花。   她边绣着手里的嫁衣边想了想,又低头看了手里的针线一眼,礼物大抵有了些想法。   只是若送这个礼,只怕又要继续没日没夜的绣了啊……   太后的寿辰正巧是在盛昔微与萧熠成亲日子之前没多久,九月初五。   那日祝卿卿与她说过之后,没多久宫里便传出了消息,各家各府也收到了宫中寿宴的帖子,不过这次不像之前宫宴那般大规模,是以邀贴下的其实也不多,左不过就是元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那么十来家。   如今离着太后的寿辰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各府上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瑞国公府也不例外。   盛夫人最近忙得很,盛昔微也不给家人添麻烦,连院儿都没出,乖巧的天天待在院里准备太后的生辰礼和自己的嫁衣。   这日盛昔微如往常一样也正在屋里绣东西,巧珍从外头回来,突然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小姐,太子殿下来府上了。”   “嗯?”盛昔微听后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追着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会来我们府上?”   巧珍道:“殿下是与老爷一同进的府,两人现下去书房了,想来是有什么事要相商。”   盛昔微听后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道我能不能去见殿下……”   她想了想,从椅子上起身,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道:“快帮我换件衣裳拾掇一下,我们去迎春亭。”   瑞国公府里迎春亭离着书房不远,若是太子殿下从书房出来了她便能看见。   盛昔微此番主要是想问问萧熠她给太后准备的寿礼合不合适,若是不合适现在换也还来得及。   至于旁的什么心思,好像也有,就是模模糊糊的她也不甚明白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吧,殿下都到她家来了,不见一面不亏了么……   于是盛昔微收拾好后便带着丫鬟去了迎春亭,好整以暇的在亭子里等着。   怕等的太久无聊,盛昔微还叫下人摆了一盘瓜果上来。   好在大约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那边书房的门便开了,萧熠和瑞国公一前一后的走出来,看神情似是还交谈了几句,之后瑞国公便带着萧熠往前院走去,看起来似乎是要送他到府门口了。   盛昔微赶紧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二话没说先远远叫了一声:“爹!”   瑞国公停下脚步,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朝他小跑过来,脸上登时笑开了花,半点不见刚刚与太子相谈时的严肃认真:“笙笙怎么来了,找爹么?”   盛昔微小跑到她爹和太子殿下面前,笑眯眯软声道:“不是的爹,我想和太子殿下说说话,可以么?”   瑞国公:……   为什么他女儿还没嫁,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孤寡老人的苦?宝贝女儿已经不是他的小棉袄了么?   瑞国公的表情相当微妙,萧熠瞧见这姑娘像没看见似的,忍不住低笑了一下。   他刚刚走出书房确实有那么片刻想跟瑞国公提这么一句,只是多少有些唐突,到底还是没说,没想到盛昔微竟然在等他。   萧熠没说话,却也看向瑞国公。   瑞国公沧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看透一切的摆了摆手:“说吧说吧,可莫要走远了,更不要怠慢殿下,知道么?”   盛昔微连连点头:“知道的爹。”   于是瑞国公没再多说什么,朝自己的常山院走去,他现在十分需要夫人的安慰。   盛昔微看了萧熠一眼,将他带到了迎春亭。   两个丫鬟非常识趣的在亭子外头不远处站着,将空间留给主子们。   萧熠垂眸看向盛昔微,微微笑道:“盛小姐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么?”   “嗯,”盛昔微颇认真的点了点头,“九月初五是太后娘娘寿宴,我给太后娘娘单独备了礼,就是不知道东西合不合适,想问问殿下。”   萧熠听后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的姑娘眨着眼睛等他回答的模样,笑叹了一声:“原来是要问皇祖母的生辰啊……”   盛昔微原本一门心思在寿礼上,突然看到萧熠的神情,下意识就接了一句:“也,也不完全是!” 第33章 会相信我么?   八月的风里有桂花的香甜, 温柔的拂过盛昔微的眼角眉梢。   她白皙的肌肤泛起一点粉色,像有花瓣落在上头,轻轻柔柔的又化开。   萧熠比盛昔微高许多, 微微垂眸就能看见少女卷翘的眼睫和小巧的鼻尖, 她的唇轻轻抿着,说了刚刚那句话后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盛昔微的头, 温声道:“逗你的,说说看,给皇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   盛昔微听到萧熠的笑声,总觉得耳朵尖都麻了一下, 不过还是仰起头看向他, 悄悄的说了一句什么。   就见萧熠轻轻弯了眉眼,点点头:“这个就很好了,不过要费些功夫吧?”   盛昔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笑眯眯的说:“也没有,就是担心这个礼普通了一些,太后娘娘会不喜。”   “这般花心思又亲力亲为的礼物,大家都会喜欢的。”萧熠安抚她。   “嗯!”盛昔微应了一声, 心里总算放心了一点不过犹豫了一会,她看着萧熠又忍不住说出了早些时候进宫面见太后之后就有的一点顾虑, “殿下, 其实太后娘娘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这话她早些时候她还是不太敢跟萧熠说的,但在那日在恒安寺两人聊过那番话之后, 盛昔微突然就觉得,她或许也该对殿下更坦诚一些?   她总觉得,萧熠也是想她这样的。   萧熠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不希望盛昔微在他面前太过拘束,此刻她问出这句话他也不会觉得失礼,反而盛昔微言语间淡淡的亲近会叫人欣喜。   他走亭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下,盛昔微见了也跟着坐到一旁。   萧熠:“是不是因为前些时候那次进宫?”   “嗯……”   盛昔微说着还有些沮丧,以前还觉得自己挺讨人喜欢的呢!   萧熠看着面前姑娘突然有些黯然的神色,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小串葡萄放进她的手里,声音轻缓温柔:“没关系,我觉得你很好就好了。”   望着手里那串晶莹剔透的小葡萄,盛昔微感觉自己好像要沉溺在萧熠温柔低沉的声音里。   太子殿下不仅有一双温柔漂亮的眼睛,就连声音都会让你觉得带着宽和的宠爱,好像你做什么,他都会纵着似的。   这人,实在是有些犯规了。   盛昔微脑子里晕晕乎乎,忘了答话,萧熠也不介意,反而又严肃认真了几分接着道:“日后入宫,盛小姐便记着,凡事只要信我与你说的,也只要信我对你的态度就好。”   “啊……”   面前的姑娘好像刚刚回过神来,还有点懵的样子。   萧熠笑了一下,微微倾身离她更近一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亮温柔,低低又问了一句:“会相信我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神色太过认真,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蛊惑,盛昔微这哪遭得住啊,呆呆的点头:“会。”   “咳,”萧熠到底没忍住轻轻笑出声来,伸手点了点盛昔微的眉心,苦口婆心,“盛小姐,你这副神色很容易被有心之人骗走。”   盛昔微眉心有一个小小浅浅的朱砂痣,被萧熠有些温热的指尖一点,这下是完完全全回过神来了。   她支支吾吾红了脸,低头小声嘀咕:“那还不是因为在殿下面前,旁人我才不会……”   萧熠听见了,眉眼笑意更深,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姑娘像冬日的一轮暖阳,而渐渐接触之下,他便越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种带着柔和暖意的温度。   恍惚中萧熠突然发现,他已经许久没有沉浸在过去那些年阴冷昏暗的情绪中了。   大抵,都是这个姑娘的功劳。   亭子外的巧珍和巧珠一直在外头候着,但时不时就想一下,小姐和太子殿下交谈的声音是不是也太小了啊?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么!   反正悄不悄悄话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送太子殿下离开而时候,那张小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下去过。   两人偷偷对视一眼,感觉小姐这春风满面的神情,搞得好像明天就要出嫁了似的!   而盛昔微在今日入睡后,又久违的梦到了萧熠。   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梦到萧熠了。   这次的场景盛昔微认出来了,是在东宫的寝殿。   萧熠坐在窗前品茶,眉目舒展,唇边带有淡淡的笑意,比起前两次在梦中,他好似轻松了许多,像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   盛昔微发现,前两次快要将他整个人都笼住淹没的金色光晕淡了些,因为这样,他周身浅浅的紫色也明显了两分。   这让盛昔微莫名想到一个词,紫气东来。   翌日醒来,她想回忆一下这个梦,但与前两次一样,梦里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起来。   盛昔微捧着脸坐在床上,总觉得这梦好像有什么玄机似的。   但早晨不太清醒,她的脑子转不过来,最多能撑着她摇出一根签,然后又往后倒了下去。   巧珍和巧珠知道自家小姐还要在床上醒一会神的,于是先将签子拿过来看了看,然后欣喜道:“小姐,今日也是上签呢。”   “唔,是么……”   盛昔微闭着眼睛嘟嘟囔囔,迷迷糊糊的想,最近抽到好签子的频率好像变多了些,只是她忙着绣嫁衣和给太后准备寿礼,都没办法出去逛逛,检验检验自己的运气。   实不相瞒,盛家小姐自打抽到转运上上签后,就一直想去一趟赌坊……   毕竟,赌坊挥金,检验运气的不二之选。   哎,只是因为一些七七八八的原因,总是没能去成就是了。   -   时间在盛昔微日日夜夜的缝绣中,一眨眼便过了。   九月初四,太后寿辰的前一日。   整个宫里十分热闹忙碌,昭和宫却偏安一隅,显得比往日都更安静一些。   寿辰的主人,太后华氏此刻正在小花园里亲自修剪花枝。   大宫女虹芝陪在身侧,低低道:“娘娘,秦嬷嬷来了。”   太后拿着剪子的手顿了顿,将剪子放下,扶着虹芝的手转身往外走:“嗯,走吧,回殿里。”   路上,初秋干燥的微风拂过太后保养得宜的脸,她又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昭和宫里的人,都查过了么。”   “回娘娘话,都查过了,但凡有一点觉得可疑的,奴婢与秦嬷嬷都已经找由头打发去了别处,剩下的暂时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嗯,”太后微微颔首,又问,“成安那处最近有什么消息?”   虹芝:“成安说太子殿下自那日得了皇上的吩咐与瑞国公一起回过一趟府后,便没再出过宫了,不过张太医言,殿下的情况越来越好了。”   太后闻言,微微敛了眸轻应一声,便没再问其他的了。   待两人回了昭和宫的后殿,秦嬷嬷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   太后走到上首的红木雕牡丹花的长椅上坐下,看了虹芝一眼,虹芝便会意,轻轻退出房间,将门也带上了。   屋子里比刚刚暗了些,秦嬷嬷上前两步,躬着身,低声道:“娘娘,按照您之前的吩咐,老奴又去下头仔仔细细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人都是处理干净了的。”   她话音落下,室内复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太后才浅浅的“嗯”了一声,然后微微抬手,揉了揉额间,问:“章先生还是没有消息么。”   “我们的人一直在找,但还尚未寻到。”   太后闭上眼,微微蹙起眉头,虽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章先生替她办了事后便说过会改名换姓,不再踏入京城。   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微微在心里思虑一番,太后摆了摆手:“且继续找着吧,将书架最上面左数的第三本书拿过来你便下去吧。另外,元国公府那位季世子,再多派几个人盯着。”   “是,娘娘。”   秦嬷嬷应了一声,替太后取了书,而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这天夜里,天边突然响了几声惊雷,厚重的乌云几经翻涌而过,似乎是要下雨了,但这雨却将落未落,只是第二日这天稍稍阴了些。   宫宴的时间一般都安排在晚上,在盛昔微与之前一样正排着队准备进宫的时候,萧熠正在东宫里,额,当监工。   早些时候吩咐下去的这些绣球花,花匠已经将种子种好开始悉心照顾了,而旁边空地上的秋千,此时工匠正在按着太子殿下亲自提供的图纸做着。   关于图纸,这还是萧熠吩咐福全让人去宫外买了一本话本子来,参照这里头的一张插画临摹后又加工的。   那日在藤萝花架下讲故事时,盛昔微说到了这个话本子里的故事,言语间对这个秋千还颇为羡慕,还道因为秋千很大,瑞国公府里暂时还没地方给她修来着。   婚期定下那日,萧熠走到这处,突然就想起了盛昔微那日说起的这番话,于是便让吩咐人在这处将这个秋千做出来。   眼下应当也差不多能在大婚前完工了。   福全跟在自家殿下身边,看着太子殿下这上心的模样,没忍住悄悄感叹了一句:“殿下,您对盛小姐真好啊。”   萧熠闻言,轮廓深邃的眉眼间有舒展的笑意,如清风朗月,和煦温暖。   他看着正在忙碌的工匠,缓缓道:“她在这种时候嫁入东宫,人人都道她是来冲喜的,我当要对她更好一些,才能叫她在外人面前不会矮了一截。”   福全看着太子殿下眼里那抹认真和温柔,心里又放起了一圈烟花,他就知道盛小姐与殿下果然是最配的!   今天也是为他们佳偶天成高兴到流泪的一天!   当然,福全小公公这泪没流多久,一个小太监便过来禀告道:“殿下,元国公府季世子来找您,正在外头等着。”   萧熠敛了面上太过柔软的神色,微微颔首:“让人带季世子去书房吧,我现在过去。”   小太监应了一声,随后萧熠便带着福全朝前殿的书房走去。   他与季兴阁前后脚到了书房,福全非常娴熟的叫宫人上了茶,然后替他们掩上门。   萧熠在桌前坐下,抬眼问道:“永序怎么过来了?元国公府今日这么早就进了宫?”   季兴阁摇头,冷凝的脸上眉头皱起:“我找盛之秋打的招呼先一步进宫,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太后的人在盯着我。”   萧熠闻言沉吟片刻,又问:“最近盯上的?”   季兴阁点头:“之前的事是我亲自去查的,但依然被她有所察觉,那只能说明,她比我们想的更加小心谨慎。”   “嗯,”萧熠眯了眯眼睛,食指轻点桌面,“那便先停一下吧,早些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可能拖不起了,确实有些操之过急,现在这身子有了些起色,那便从长计议。” 第34章 二合一章   早些时候萧熠让季兴阁去查了些事情。   作为今年刚刚从外历练归京的元国公府世子, 季兴阁与京中其他人都非深交,最不易引人注意,但便是这样还是叫察觉了。   那便是说, 他查的那件事, 有人也一直注意着。   萧熠和季兴阁在书房里又商议了一番,约莫半个时辰后,季兴阁离开东宫, 萧熠又在书房里待了一会,方准备回刚刚的后院继续做监工。   刚踏出书房没两步,就见福全脚步匆匆的走过来,低声道:“殿下, 太后娘娘来了。”   萧熠步子一顿, 停在原地,片刻后一旋身,准备往前殿走:“那就过去吧,别让皇祖母等久了。”   福全应了一声“是”便跟在萧熠后头一起离开,等两人到了前殿,太后已经坐在里头等着了。   萧熠笑着进屋,先行礼问了安。   太后连忙将他扶起来拉到身边坐下, 拍了拍他的手,又瞧了瞧, 颇欣慰道:“这些日子皇祖母头疼的老毛病犯了, 没能时常来东宫看你,倒是听你父皇说你的身子好多了, 如今一瞧,确实比前些时候精神不少。”   萧熠的目光从太后握着他的手上轻轻掠过,面上的笑容不减:“皇祖母是今日寿宴的主角, 还费心过来看我,是熠儿让您担心了,您当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太后笑着摆摆手:“无妨,哀家不打紧,今日寿宴说来也是想给你添添喜气,毕竟再过几日就是你的婚期了,正巧哀家今日在院子里看水仙长势极好,想起你寝殿里倒是没有这种娇嫩可人的花儿,便顺道给你送一盆过来,养一会后明年春季便能开了。”   萧熠知太后喜种花草,以前偶尔也会送一两盆好的来东宫,于是这次他便也准备让福全接下。   只是还未等福全上前,太后又道:“水仙喜阳,得挑一处阳光雨水多的窗边放着日后你便不用操心了,让虹芝来吧,她随我多年,这些还是懂的。”   萧熠听后神色微微一顿,很快便被他掩在温和的笑里,就见他轻轻颔首:“皇祖母说的是。”   虹芝得了太后的意,抱着那盆水仙朝萧熠微微福身行礼,然后去了后院寝殿,萧熠不动声色的看了福全一眼,吩咐道:“福全,我陪陪皇祖母,你去后头帮我盯着工匠一些,别出岔子。”   福全看了自家殿下一眼,躬身敛下神色:“是,殿下。”   太后看着福全出了屋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叫工匠过来了,熠儿想修葺东宫?”   萧熠摇摇头,温声道:“没有这么大动干戈,只是在后院做了个秋千。”   太后闻言轻轻点头,不紧不慢的笑了:“你倒是待盛家这丫头很好。”   萧熠也笑笑,挑了个话头将太后的注意引到了别的地方。   待虹芝回来后,太后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来。   “好了,今日也就是过来看看你的身子,现在身子也看了,花也送了,哀家便也不多留了,免得耽误你的事儿。”   说着,她便扶上宫女的手朝外走去。   萧熠将太后一直送出了东宫,目送太后的辇车远远离开后方才转身回去。   待行至后院的月洞门前,他问身后的福全:“刚刚你可跟着虹芝去寝殿看了?”   福全点头:“奴才从屋里退下后便跟上了虹芝,她进了寝殿后看了一圈,又在几个窗边都站了一会,最后挑了靠近床榻的那扇窗户,将水仙放在了窗台上。殿下,似乎没什么问题?”   萧熠迎着秋日的太阳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且先留心着吧,那盆水仙的位置,稍后你动一动。”   他这个皇祖母,并非父皇生母却依然坐到了太后的位置,华家便是在她与她父兄手上发迹,成为了如今的京中望族。   但她急流勇退,在华家最鼎盛时也不曾掌过什么权,成了太后之后性子就更加淡了些,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   若她真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叫他轻易看出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萧熠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了福全一句:“宫门外头,各家是不是已经在接受皇城卫的盘查等着进宫了?”   福全:“看时辰是已经开始放行了。”   萧熠听后吩咐道:“让人去看看瑞国公府排到哪儿了,若是离进宫还要等些时候,你让后厨做些点心送过去,这样他们等的时间也不会太难捱。”   福全一听,懂了,这是怕盛小姐在外头等着太无聊或者饿了,得送点吃的过去。   宫宴的入宫检查其实是很繁琐的,且因为人多,还格外严格,是以等的时间也会有些长,而且为了方便检查,各家马车里除了坐着夫人小姐,吃的东西是一概没有的。   有时候等的时间久了,是会有些无聊。   这可是与准太子妃有关的事,福全马不停蹄的就去办了。   于是没过多久,各府马车停着排队等检查后入宫的武德门外,出现了福全小公公带着两个小宫女的身影。   彼时武德门开始放人进宫刚刚过去半个多时辰,但各家各府来等的时间可不止这么久,正百无聊赖。   马车里的小姐们无一不是掀了窗边的帘子在透气,往外头一看,福全就显得格外醒目。   就见他给门口的皇城卫看了腰牌,皇城卫放行,他与身后两个提着大大食盒的小宫女便出了宫门,朝长长的马车队伍走来。   今日能接到邀帖来宫宴的自然都是元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名门府邸,很少有不认识福全的。   太子身边随侍十几年的宫人,东宫的总管太监,怎么突然出宫来了?   盛昔微也正撩着小窗帘透气呢,瞧见福全远远的朝马车这边走来时还小声的“呀”了一下,对着她娘道:“娘,我看到福全小公公了,不知怎的出了宫来,也没见着太子殿下啊。”   盛夫人看着小女儿笑了一下:“也许是公公得了吩咐要出宫办事。”   盛昔微点头应了一声,刚准备放下帘子坐回去,突然就听见了福全的说话声,放帘子的手顿了一下,又重新将头探了出去。   一看,小公公竟然是在跟她爹说话?   福全对刚刚从马上翻下来的瑞国公行了一个礼,微微笑着看了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一眼,朗声道:“见过瑞国公大人,太子殿下特意让东宫后厨给盛小姐做了些糕点,吩咐奴才亲自送过来。”   说着两个小宫女便提着食盒小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福全这话说的别提多大声,恨不得方圆十里都能听着,为的就是在这么多贵人面前给盛昔微撑面子。   太子殿下不是说大家都道盛小姐是来冲喜的,即使嫁入东宫也平白矮人一截,所以才要对盛小姐更好一些么。   作为殿下贴身的小太监,他感觉自己这点机灵劲儿还是有的。   毕竟这可是殿下送的糕点,盛小姐独一份儿呢!   排着队的马车本就有许多小姐在往外头凑热闹,福全这一说可谓是效果拔群,各家各府的马车里很快就聊上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彼此心照不宣。   这盛小姐还没嫁呢,太子已经在开始给她做排场了,再加上早些时候京中传的那些个什么七夕同游,什么情投意合,感觉这桩婚事,跟冲喜都要八竿子打不着了!   当然,各家也没有忽略,太子殿下近些时候已经开始重新参朝,这身子好像还真有了起色。   若这喜真让瑞国公府这位小姐冲成了,日后宫中的局势自不用说,就连瑞国公府在京中的地位也定是会再进一步,更加水涨船高了。   一时间,各人心里都自有思量。   瑞国公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给他家闺女这么大个面子,前些时候因为盛昔微要出嫁而有些郁闷的心情倏地就好了。   太子若是能这样对笙笙,那他们家应当是可以放心一些了。   于是就见他喜笑颜开的朝马车里叫了盛昔微一声,盛昔微听到福全的话之后就在等着她爹叫她呢,这下一听见就飞快的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她让两个丫鬟将宫女手中的食盒接过来,又看着福全笑眯眯道:“有劳公公了,您回去后记得帮我谢谢殿下呀。”   福全赶忙摆手:“盛小姐哪里话,您尝了之后若是喜欢,日后让后厨时常给您做就是了,那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   说完他便又朝瑞国公和盛昔微行了一礼,才带着两个小宫女离开了。   盛昔微回了马车里,一边抱着一个食盒,美滋滋的朝她娘道:“娘,你看,殿下特意给我送过来的糕点呢。”   盛夫人笑看她一眼,打趣她:“知道了,福全小公公的声音这一排的马车都能听见了,瞧瞧你这小脸,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笙笙明日就要嫁去东宫了。”   盛昔微闻言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   她高兴的这么明显啊?   但怎么办啊,她克制不住啊,一想到这是殿下特意给她送过来的就高兴!   之后盛昔微又让巧珍和巧珠送了一些点心去给也在马车队伍里等着的祝卿卿和虞念,然后便坐在车上喜滋滋的吃了起来。   吃着殿下送的点心,连等待的时间都好像变快了呢!   然而盛昔微这处与她娘说话说的欢声笑语,清远侯府的马车上却颇为沉默。   清远侯夫人是续弦,门第并不算高,看着府上这位前不久刚刚回京的原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此刻一言不发,只蹙着眉靠在窗边坐着,心里有意想找些话来舒缓一下气氛,却发现自己与这位二小姐好像也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她嫁过来没多久陈秋琅就去了南淮,两人并不亲近。   陈秋琅也不在意她这位继母现在自不自在,她的一只手放在马车上一个长方形的锦盒上,目光有些沉。   这是她今日为太后备的寿礼。   听闻太后虽待旁人有些冷淡,但与殿下亲厚,她若能得太后的喜欢,日后定会有机会能入东宫。   即使萧熠已经表示无意,陈秋琅却并不甘心,她想,殿下只是还没有觉出她的好而已。   -   昭和宫里,太后回宫没多久,秦嬷嬷便进来将刚刚在宫门口发生的事情低声与她说了。   太后听后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问了一句:“清远侯府那个二小姐有什么反应?”   “回太后娘娘,据成安所言,这位小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表露在面上,与旁人一样,听了福全的话之后便撂了帘子,并没有什么打眼的地方。”   微微闭了闭眼,太后轻轻颔首:“看起来还算沉得住气,也不枉我费心思弄这场寿宴铺垫她进宫的路。”   秦嬷嬷见太后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也没再说话,只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轻轻替她捏了会肩。   与前次一样,寿宴安排在傍晚。   盛昔微与娘亲进宫后,有好几位娘娘召她们叙话,于是挨个宫里走了一遭,最后见完如今后宫掌印的淑妃娘娘时,寿宴的时辰也差不多了。   于是盛夫人带着盛昔微赶到了今日设宴的荣禄园。   与上一次如出一辙,她们被安排在了女眷这边仅在一些高位妃嫔娘娘之后的第三桌,而皇上与太后和太子也在众人皆齐后迎着众人的目光坐上了上首的座位上。   盛昔微在下头偷偷看了萧熠好几眼,太子殿下今日穿了一件深色绣了银线蟒纹的衣裳,与之前几次都有些不同,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也更多了几分凛然的气质。   只是那张俊逸深邃的脸上还是带了淡淡的笑意,温和儒雅。   萧熠发现了偷看他的姑娘,一个眼神望过去,就见盛昔微突然被抓包似的吓了一跳,倏地就将眼睛移开了。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片刻后微微低头,克制的敛了敛神色。   寿宴开始了,盛昔微觉得自己熟门熟路的,这回肯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打瞌睡了,况且她一会还要上去献礼呢。   想到这里,盛昔微难免有些紧张。   这可是大场合,她还没这种经验过。   原本她是以为会与父亲一起上前献礼的,入宫后却被告知若是各家小辈自行备了寿礼,到时与皇子公主们一道儿上前献礼。   得了这么个消息,盛昔微在寿宴开始之前还赶紧抓着娘亲问了问,就怕到时候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有失礼仪。   不过等到要献寿礼时已经是寿宴的后半程了。   先是各家一一到太后跟前将寿礼献上,恭祝太后洪福齐天,内务府的太监在各家各府进宫时就登记过礼单,此时便挨个传念出来,确保整个园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等这些寿礼纷纷呈上后,便到了小辈们上前献礼的时候。   但除了皇子与公主们,并不是所有府上的小辈都会单独备礼的。   这里有一个亲疏远近以及门第高低,够不够这么个资格的问题。   而备了礼的,如盛昔微他们,便跟在皇子与公主们的身后,等着挨个上前给太后呈上礼物。   这一波打头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萧熠阔步上前,一袭玄色绣蟒纹的衣袍随着他的步伐衣角翻飞,引得下首的众人纷纷压低了声音低于语几句。   原因无他,实在是极少会见太子殿下如此利落又凛然的时候。   早些时候萧熠体弱,步行之时都是不疾不徐,虽也是儒雅之姿,但也会偶有几位老臣说,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看起来缺少了些雷霆之势。   而今晚,萧熠便将这点小缺失也补足了。   他呈上的是一颗南明深海极品夜明珠,南明这等品相的珠子极其罕见,连宫中内库都没有,可见是萧熠费了心思着人去寻的。   夜明珠的光泽在夜晚莹润柔和却清亮,太后一向神情淡然的脸上此刻已经笑弯了眼,连道数声“好”,直接便让人将这颗夜明珠送去了昭和宫。   接下来便是按照皇子们的长幼顺序依次呈上寿礼,虽也不乏奇珍巧物,但有了太子萧熠的珠玉在前,后头的便多少有些寻常了。   三皇子萧炽送了件玉如意,是中规中矩的寿礼,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又想起一直以来太后对三皇子的态度。   说到底也是兰妃所出,要说血脉还更近一些,何故太后与三皇子的关系就这般平常?   而随着太子殿下身子的好转,早些时候还想站队三皇子的一些朝中大臣,此刻心中怕是无不庆幸,还好自己动作慢了,不然这日后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只要有太子在,甭管你什么身份,皇上都必不可能让东宫地位有所动摇。   所以不管这些个皇子们心中如何想,明面上必须也只能安分守已。   待皇子公主们献过礼,接下来便是各府小辈们了。   太后亲近之人本就较少,按照品级,侯府和国公府家的少爷小姐们才有这么个献礼的资格,是以人并不多,加上盛昔微,也就五六人而已。   好巧不巧,盛昔微被排在了陈秋琅的身后。   瑞国公府的品级自然是比清远侯府要高的,但另外也还有两家侯府的姑娘,也不知怎么就把她与陈秋琅排到了一处。   轮到陈秋琅时,她轻提裙摆缓步上前,身姿弱柳扶风,好一个柔弱美人。   小宫女在她身侧托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只等着走到太后跟前的时候,太监唱了礼便打开锦盒展示。   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步路,这位陈小姐还能走出点纰漏。   陈秋琅走的并不快,却在下一步时突然觉得脚下的青砖松了一下,她始料未及,一下崴了脚,整个人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身边的小宫女叫她一个磕碰,手中捧着的锦盒便落了地,发出“啪”的一声响,铜扣也因此松动开了口子,叫里面雪白的锦缎露出了一角。   周围众人随着锦盒那一声响,喧闹的声音沉寂了一瞬。   盛昔微忍不住抬手扶额,心里感叹,哇,原来看着人家倒霉是这种心情啊!她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尴尬了不止一点半点!   在这种场合差点摔一跤,有些脸皮薄的姑娘该要羞愤死了吧……   说起来,这样的意外她以前还只在自己的身上瞧见过呢……   盛昔微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倒霉事,只觉得尽管那样她都没有现在的陈小姐惨,在这么多非富即贵的人面前跌跤,这是真的惨。   但这位陈小姐别看外表柔弱的很,心理素质倒还挺过硬的,虽然脸色涨红,但硬是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等小宫女再次捧上盒子,便重新上前将寿礼呈上。   上首的璟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尴尬他都没看在眼里,太后却在有那么一瞬间轻轻蹙了眉,不过在看见陈秋琅接下来的表现后又重新舒展了眉目。   若她刚刚只会手足无措哭哭啼啼,那便是她选错人了。   陈秋琅锦盒里的东西盛昔微刚刚也看到了那露出来的一角,心里不禁想,难道陈小姐送的也是一副绣品?   等小宫女打开锦盒,缓步将锦盒里的那幅锦缎刺绣呈到太后面前,伴着太监的唱礼:“清远侯府,陈家二女陈秋琅,手绣百寿图一副。”   盛昔微看清了锦盒里的那副绣品。   墨色缠金丝的黑金丝线绣的一副百寿图,虽然隔得远,但料想应该也是十分精致的。   她心里“哎呀”一声。   好像撞礼了,但又没完全撞。   陈秋琅这毕竟是亲手所绣的寿礼,心意可嘉,虽然过程里可能仪态不美,但瞧太后的神色竟然好像还挺喜欢这副寿礼的。   只见太后微微颔首,淡笑着道了一句:“针脚细密,绣工不凡,陈家二丫头倒是有心了。”   陈秋琅听了太后的话,心下一喜,这么多份礼物呈上来,太后除了太子殿下的寿礼,其余的都没说什么多余话,现在却又独独夸了她这一份。   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微微福了福身子:“太后娘娘谬赞了,琅儿手绣这副百寿图,只望太后娘娘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道了一声“好”,而后像是怀念起一些往事,瞧着陈秋琅又感叹了一句:“哀家与你祖母是手帕交,当年你尚年幼时也曾叫你祖母带到哀家跟前来看过几回,一眨眼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当真是光阴似箭。”   这番话说完,太后没再多言其他,与之前一样,给献礼的小辈赏了一个装了金豆子的小荷包。   陈秋琅谢了恩然后小心退下,心里喜不自胜,只道她与太后竟还有这段关系?她祖母早逝,三四岁的事自然也记不大清了,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点。   今日虽然是太后的寿宴,但因着太后的性子淡,是以今晚的话也不多,陈秋琅确实是她除了对着太子以外第一个多说了两句的人。   下头坐着的众人目光不免又落在了这位陈家二小姐身上打量了一会。   看起来是个柔弱的美人,但也没有哪里特别突出,倒是不知道如何就叫太后注意到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已故祖母的缘故?   大家心里有诸多猜测,更有些敏锐的已经不动声色的朝在后头被宫人引着准备上前献礼的盛昔微看去。   而从陈秋琅上前献礼,一直到她领了赏退下,萧熠都将太后的神态看在了眼里。   他的这个皇祖母看起来好像是对这位陈小姐颇为满意,至于个中缘由,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因为一副贺寿的万寿图或者故人之孙而已。   萧熠温润的面容下,眼里的神色却少有的带了几分凉意。   片刻后,他垂眸,修长的手指轻抚上挂在腰间的那半枚兔纹玉佩,眉眼间便慢慢温柔下来。   陈秋琅之后,便是盛昔微上前献礼了。   他看着这姑娘的神色,只觉得她走的格外小心,想起刚刚陈秋琅在路上踉跄的一下,萧熠有些了然的轻轻笑了。   然后专注地看着盛昔微娇小又纤细的背影。   这姑娘想来也是怕跟陈秋琅一样踩着哪处跌跤了。 第35章 希望殿下也能做个好梦   盛昔微在看到陈秋琅准备的礼物后, 其实心里还是会有些担心的。   她与陈秋琅准备的寿礼有些像,偏偏又在她之后上去,很容易叫人作比较。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 很快她就将这点担心抛到脑后, 眼下她更应该担心的是别像陈小姐一样等下走上去也不知踩到哪踉跄一跤吧!   毕竟,这才是看起来有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好在转运的盛小姐,已经不会这么倒霉了。   盛昔微一路走上去, 什么都没发生,十分相安无事,她心里松了口气,乖巧规矩的行礼问了安, 就等着小太监唱了礼后, 她再说一番早已准备好的吉祥话,然后就能退下了。   身旁的小宫女也将盛昔微的锦盒打开,缓步将寿礼呈到上首,小太监高声道:“瑞国公府,盛家六小姐盛昔微,手绣百花团寿图一副。”   盛昔微这次准备的也是一副亲手所绣的绣品,上头也有“寿”字, 只不过与百寿图不同,她这一副只有一个大大的“寿”字, 却是由百花盘踞而成, 比起单单的百寿图更加多一分巧思。   之前她想起早些时候进宫,太子殿下说过太后喜种花, 于是便有了这么个心思,怕这份手绣礼不够贵重,所以才在那日问了问萧熠。   一前一后两个姑娘都献了“寿”字图, 下头众人难免会悄悄比较一番。   有人说盛小姐这副看起来更加精巧,可见构思画图都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也有人说陈小姐那副也不差,太后还称赞了呢。   陈秋琅此时已经回到了位置上坐好,瞧见盛昔微的寿礼时,也忍不住微微攥紧了手。   她没想到会跟盛昔微撞上。   但是她的礼是得了太后称赞的,而现在太后正在看着呈到面前的那副百花团寿图,并没有什么表态。   既然这样,那便还是她略胜一筹。   陈秋琅抿了抿唇,低头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茶。   谁知她茶杯还没放下,就听见上首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璟帝今天坐在上头一晚上了,除了太子殿下上去,其他时候都甚少说话。   可能是觉得今日是太后的寿宴,他不必喧宾夺主。   然而此刻,一直甚少说话的璟帝正在对盛昔微那副“百花团寿”的刺绣图大加赞赏!   什么“慧心巧思”,什么“心灵手巧”,什么“栩栩如生”,就差要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了。   众人内心:反正好词儿是都让您说了呗。   其实璟帝今夜来这宫宴上心情十分放松,加之太子最近身子有了起色,他每日里不知道多高兴,于是对盛昔微这个姑娘的好感度直接呈直线上升。   现在一看她又花了心思给太后准备寿礼,更加是欣赏有佳,只觉得他指给太子的这个太子妃怎么会这么秀外慧中,还娇俏可人,实在是太子最好的良配了!   就这么心里一高兴,自然也就没忍住夸了两句。   这皇上都夸了,旁人还会说不好么?   那自然是都连声附和,各种巧夺天工之词直听的盛昔微感觉自己就好像成了织女再世似的……   她站在上头可真是越听越心虚,使不得使不得,当不起当不起。   太后见皇上对这副刺绣图这般盛赞,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长长的护甲,面上慈爱的笑了笑:“皇上倒是将哀家要说的话都抢先了,盛家丫头这副刺绣确为上品,难为你还花了心思。秦嬷嬷,现下便收了着人送回昭和宫吧。”   这是自太子殿下之后,第二个太后直接让人送回昭和宫的寿礼。   众人心下一阵感叹,盛昔微这日后嫁入东宫,只怕是个要得盛宠的了。   陈秋琅在下头快把自己的手都给攥红了,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刺痛,她才方回过神来,堪堪松了松袖里紧握的拳头。   这个盛昔微,当真就能处处都把她比下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得了这桩赐婚吧。   皇上和太后因为太子的身子好起来,对她有好感很正常,而京里谁不是看人下菜碟的?   若这个被赐婚的人是她呢?今夜哪还会是这番景象。   陈秋琅低着头,没人注意到她的心思,大家都在看着盛昔微退下后与太子殿下打了个照面,然后有说有笑了一番才回到前头的座位上。   有心思活泛的夫人,这下都开始考虑着明日要备点什么礼去瑞国公府上走动走动,打好关系日后好沾沾光了。   盛昔微下来后其实原本是没瞧见萧熠的。   她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别在上头没摔,下来反倒摔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走了没两步,盛昔微就看见眼前出现了熟悉的一片衣角。   玄色,用银线绣了蟒纹。   她小小的“呀”了一声,然后抬头,笑眯眯的看向萧熠,微微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   萧熠虚虚扶了她一下,轻轻笑了:“日后不必多礼。”   盛昔微点点头,抬眸问他:“殿下怎么在这?”   这处只有一些宫女太监等着来领他们这些下来的公子小姐回自己的位置上,萧熠早就献完礼了,她还以为他已经回位了。   萧熠在暖色的宫灯下看着盛昔微那双潋滟的眸子,里面像落了星光,亮晶晶的。   他笑着低声道:“刚刚瞧见盛小姐似是有些紧张,过来看看你。”   盛昔微听后悄悄皱了皱鼻子,在他面前做了一个俏皮的小动作,压低声音:“我怕在呈礼的时候摔跤,所以格外小心着呢!”   若是不小心像陈二小姐一样,那是现在回想都会有点尴尬的程度……   这句话说完,她又有些担心的再问了一句:“殿下,我刚刚紧张的很明显么?”   那岂不是有些失态了?   刚刚还说人家有些紧张的太子殿下,看着姑娘面上有些担忧的神情,飞快的改了口:“没有,其实看不太出来,是我多心了些。”   身后跟着的福全:殿下,您这改口的速度,像话么?   现下这个时候并不适合久聊,萧熠确实是来看看盛昔微,顺便跟她说说话,于是两人聊了这两句便分开了。   看着盛昔微朝前桌走去的背影,萧熠唇边一直带着笑意,直到她坐到了盛夫人身边,他才收回目光,敛去面上柔和的神色,低低跟福全吩咐了一句:“一会宫宴过后,让人盯一下陈家那位小姐,看她的去处。”   “是,殿下。”   -   寿宴接近尾声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   最后一杯酒,下首的一众人齐齐举杯,祝太后娘娘洪福齐天,皇上和太后纷纷饮下这杯酒,而后便由宫人伺候着往后宫去了,众人便也散席等着离宫。   陈秋琅跟在继母的身后,走得不紧不慢。   待行至一处小路,突然有一个宫女迎了过来,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子,恭敬道:“清远侯夫人,太后娘娘请陈小姐去昭和宫叙话,稍后会安排人送小姐出宫,夫人可先行一步。”   清远侯夫人心里略微诧异了一下,但到底也是高门大户的主母,很快便敛了神色微微点头:“能得太后的召见是阿秋的荣幸。”   她看了跟在身旁的陈秋琅一眼,又面色柔和的道了一句:“阿秋,快去吧,到了太后娘娘宫中切莫没了规矩,知道么?”   陈秋琅温婉一笑,应了一声:“知道了母亲。”   而后她便跟在那宫女身后,走了另一条路离开了。   不远处有个看似经过的小太监眼睛往这处瞟了一眼,而后又很快走开,消失在路的转角。   没多久,东宫的书房外,福全轻轻敲响了门。   萧熠刚从寿宴回来便进了书房,还没多久,听见敲门声便淡淡道了一声:“进。”   福全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俯身低低禀告:“殿下,陈小姐随着昭和宫的一个宫女走了,似乎是太后娘娘召她。”   萧熠翻着折子的手顿了顿,然后重新翻开下一本,吩咐道:“嗯,再看看她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福全应了一声“是”,退出书房。   窗户开着,屋外秋夜的风干燥且带了一丝凉意,将桌上的烛火吹的噼啪作响。   烛光明灭间,萧熠执起笔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心里却在想,他这个皇祖母,到底隐藏的有多深呢?   萧熠心里无端的觉得有些烦闷,虽然自幼时他便知道,太后其实并不若表面上待兰妃或者华家那般冷淡生分。   但她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幼时的萧熠尚还不懂是为何,等他渐渐长大,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变长,因为这个身份见的事情变多,便渐渐也察觉出了太后的用意。   她是在避嫌,不想华家树大招风。   虽贵为太后,但她到底不是父皇的生母,而父皇看中他,所以太后也亲近他。   萧熠起初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况且太后待他好,他便也愿意亲近她。   只是后来……   萧熠放下手中的折子,抬手捏了捏眉心。   对原本亲近你的人猜测她的态度其实别有一番目的,这不是一件太让人好受的事情,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这点依然让萧熠觉得心里有些郁郁。   他低低叹了一声,出了书房。   外头夜色浓重,初秋的凉意裹挟在风里,有一丝清爽,叫他舒了一口气。   萧熠在回廊下抬头,这曲折弯绕的深宫里此时一片寂静,无端叫人生出一些孤独和寂寞来。   他微微敛了眸子,而后抬脚往后院走去。   后院那个大大的秋千还差一点点就完工了,萧熠走过去在秋千上轻轻坐下,天边有一轮明亮皎洁的月,他抬头看向月亮,想起了盛昔微。   也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不是已经回到府中了。   萧熠正想着的时候,盛昔微刚刚踏入自己的松岚苑。   刚一进院中,她的脚步便停了停。   身后跟着的巧珍和巧珠不明所以,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   盛昔微摇摇头,只是抬头看着天边那轮明月,叹了一句:“今夜这月亮,可真美啊。”   巧珍和巧珠闻言,自是赶紧也看了一眼,只道这月亮美是美矣,但她们家小姐刚刚还嚷着累了要赶紧回屋洗漱歇下,步履匆匆走在路上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是属实有点突然。   盛昔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看到月亮停了下来,她在原地驻足看了一会,方才进了屋里更衣拆发,洗漱后躺上了床。   在巧珍巧珠熄了两盏烛灯,将将要把窗户关上时,被卷在被子里的盛昔微叫住了。   “窗户开半扇吧,晚上屋里进些风比较舒服,我还可以躺在床上看看月亮。”   巧珍和巧珠顿了顿,不是很懂自家小姐今晚怎么这么喜欢看月亮?   跟嫦娥姑娘似的……   但两人还是应了一声“是”,然后给盛昔微开了半扇窗,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浅浅的月华在窗前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盛昔微躺在床上看了看天边的月亮,唇边不自觉有了一抹笑意。   今夜月光这么好,她会做个好梦的吧。   迷迷糊糊闭上眼前,盛昔微又喃喃了一句:“希望殿下也是……”   希望殿下也能做个好梦。   -   太后寿宴的两日后,盛昔微的嫁衣也绣好了。   这日她拉了盛夫人一起在屋子里试嫁衣,火红的嫁衣将她白皙娇嫩的面庞衬的更加艳丽夺目,盛夫人看着看着眼眶却微微红了。   盛昔微吓了一跳,提着裙摆走到她娘的身边,跟以前一样蹭进她怀里。   她将头靠上盛夫人的肩,软声道:“娘,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盛夫人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将鼻尖的酸涩忍了下去,轻轻叹了一声:“近日娘总是想起你的小时候,那时才那么小豆丁点大,总喜欢在我身边跑来跑去,如今一眨眼,笙笙便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   盛昔微听了她娘的话,一时也有些酸了鼻子,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娘,我嫁入宫中,日后是不是就不能时常回家看看了。”   “傻丫头,出嫁了哪还有天天往家里跑的?”盛夫人轻轻拍了拍盛昔微的肩,又不放心的唠叨了两句,“东宫不比家里,规矩自然会多一些,你是太子殿下的正妃,更要时刻注意,不可失了礼仪分寸。”   “且日后你作为太子妃,是要管着东宫后院的,性子不可像在府中这般软了,要记得恩威并施,赏罚分明,知道么?”   盛昔微轻轻点头:“我知道的娘。”   但是太子殿下也许没想她守那么多规矩呢?盛昔微心里悄悄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轻轻抿了抿唇偷笑。   这天,她粘在她娘的身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盛夫人也格外纵着她,直到傍晚她在常山院用了晚饭回了自己的院里,盛夫人一直带着宠爱的笑容才渐渐敛了下来。   她依偎进瑞国公的怀里,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夫君,我舍不得笙笙。”   瑞国公轻轻揽着夫人的肩,两人站在院子里一颗桂花树下,正值桂花开的时节,在树下便能闻到愈发浓郁清甜的桂花香。   瑞国公安抚怀里的夫人:“儿女大了总要各自成家,这棵树在笙笙出生那年栽下,如今也已是亭亭如盖了,纵然我们心里不舍,但近些日子看下来,太子殿下已是当得上良配一词了。”   “夫君,你说笙笙嫁入东宫,是福气么?”   “太子殿下若是看重她,那便是福气了,只是东宫到底不比普通人家,一切也看笙笙自己了。”   夫妇两人又在桂花树前站了一会,待到晚间院里起了些风,瑞国公便劝道:“阿柔,回屋吧,院里待久了当心着凉。”   盛夫人点点头,便与瑞国公相携回了屋里。   繁茂的桂花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偶有几朵小花被吹落了地,浓郁的桂花香便四散开来。   在盛昔微闺中乖巧待嫁的这几日,她的小姐妹们也没有闲着。   因着婚期将近,她不方便经常往外头跑了,祝卿卿和虞念便会时不时的来府上找她聊天。   说到盛昔微要出嫁了,祝卿卿比她还兴奋,就连要拦着接亲队伍的小游戏她都想了不下十个,被虞念好笑的出言打断:“卿卿,你确定到时候敢这么去拦着太子殿下?”   “额……”祝卿卿一下卡了壳,然后不甘示弱的挺了挺胸,“那,那太子殿下不敢拦,五皇子总能拦一会吧!”   “那季世子呢?”盛昔微小手撑着脸,笑着顺势问了一句。   “啊……”祝卿卿再次卡了壳,然后一指虞念,“季世子我不行,念念来吧!”   虞念:???   她轻轻打了一下祝卿卿的手:“我可是还想要命的,你看季世子那模样的人像是会让人拦的样子么?”   祝卿卿:“确实不像……”   虞念无奈的笑了一下,捏了捏祝卿卿的脸,片刻后又敛了些笑意示意祝卿卿先安静一会,而后低声对盛昔微道:“不过说起来,眼下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微妙。”   “嗯?什么事?”盛昔微偏头,有些好奇。   虞念眯了眯眼睛:“我府上与清远侯府隔了一条街,今日来找你时我正巧走了另一条路,路过清远侯府门口,看见陈秋琅拿了两个小包袱,与一个婢女坐上马车离开了侯府,赶车的是个小太监,我在宫中看到过几次。”   盛昔微听后微微蹙眉想了想:“近日没听说宫中有旨到清远侯府,看来陈小姐是被低调召入宫的了……”   祝卿卿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而且还带了包袱,她要入宫小住啊?!”   虞念和盛昔微相视一眼,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这个时间点,倒是选的很微妙啊。 第36章 大婚   九月十六, 黄道吉日。   最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元京城满城喧嚣,洪禄大街上更是十里红妆。   胭脂红的纱幔挂满了整条街, 从宫门一直到瑞国公府的门口, 迎亲的这条路上更是铺满鲜红花瓣,喜乐齐鸣,排场不可谓不盛大。   早就看过张贴告示的百姓们, 在这天特意空出了时间,有的甚至早早就在视野最好的茶馆二楼或是街边占好了位置,就等着看今日太子殿下迎亲了。   毕竟半个月前东宫给瑞国公府下聘时,太子殿下竟然还亲自去了。   以他的身份, 原本是只需要派礼官随下聘队伍一同到瑞国公府便好, 而他不但去了,还给盛昔微单独备了东宫的一溜聘礼。   给人整的这整场下聘看下来,只有一个词从脑海里掠过,那就是:财大气粗。   福全之前看到自家殿下在东宫库房里挑聘礼的时候就觉得,殿下这聘礼挑的,实在是豪横!   萧熠很久没有看过东宫的库房,这些平常都是给福全在打理, 他照着单子往贵重了的挑,划了一大半进聘礼里, 又吩咐福全去司礼局知会一声, 这一些是东宫单独的聘礼,单给盛昔微的。   也就是说, 宫中备下的聘礼是给瑞国公府的,而这些,却可以让盛昔微算入她自己的私产中去。   大胤国鲜少有人会这样下聘礼, 须得男方对女方足够重视才行。   而对方还是太子,下聘这天在元京城里小小的掀起了一阵波澜也是可以理解了。   瞧瞧这下聘都这般隆重了,迎亲还会马虎么?定然不会了!   没准今日为了喜庆还会给街边的人撒金豆子呢,那捡到就是赚到啊!   是以在萧熠还没出宫迎亲前,街边就已经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了。   元京府衙调了大批巡防卫来站在街边守着,就怕一会百姓太激动出了什么岔子,冲撞了太子殿下。   城里这浩大的声势盛昔微是还不知道的。   她今日一大早便被丫鬟从床上拉起来洗漱梳妆了,直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离着迎亲的吉时还有约莫半个时辰,盛昔微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   姑姑婶婶伯母姨妈们挨个进来看了她,都道她好福气,又赞她今日一身盛装格外隆重好看,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盛昔微招架不住这些夫人的热情,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待盛夫人将亲戚们请到了院里,盛昔微的小姐妹才轮到进屋。   除了虞念和祝卿卿,她在京中相交较好的几家小姐也都来了,还有几个表姐表妹,虽然平日里来往不算多,但这个时候也都进屋来跟她道了恭喜。   这一番热闹下来,喜庆的根本叫人意识不到,当初赐婚下来时,大家都还在说盛昔微是去冲喜的。   祝卿卿和虞念作为盛昔微关系最好的两个姑娘,在屋子里留到了最后。   盛昔微已经一切收拾妥当,正在床边乖巧的坐着,就差最后盖上盖头了。   她今日的妆容比往日里要艳丽许多,一颦一笑间都带上了一股缠绵的风情,叫祝卿卿看的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这新娘子的装束,真是好不一样啊……”   虞念笑着看了她一眼,轻轻在床边坐下,凑近盛昔微小声问了一句:“笙笙,你紧张么?”   盛昔微点点头,那她不是一丁半点的紧张,她是十二分紧张!   东宫纳正妃本就礼仪流程繁琐,宫里的嬷嬷早些时候就来了瑞国公府一一教她,好在盛昔微从小到大这方面都很是妥帖,是以学的也还快。   只是免不了还是会有些担心出什么岔子。   加之昨天夜里娘亲又来跟她说了一番私密话,叫她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那个小册子被她放哪儿了来着,好像是第一台嫁妆箱子的最下面,可不能叫殿下看见了,这也太让人害羞了!   可是娘说洞房花烛夜是这样的……   天啊她在想什么??一屋子人还在这呢!   盛昔微倏地回神,立刻回道:“不紧张,我一点也不紧张!”   虞念瞥了她一眼,憋着笑:“不紧张就不紧张,你脸红什么?”   “红么?我的脸很红啊?”   盛昔微一听就更紧张的捧住了脸,她都上了两层粉了,还能看出脸红啊?那也太明显了吧!   虞念拉下她的手,怕她给自己妆都弄花了,安抚道:“也不是很红,放心吧,不离近了看不出来的,更何况一会还要盖盖头呢。”   盛昔微这才稍微安心了些,点点头,又小小声说了句实话:“念念,其实我还,还挺紧张的。”   过了今日,她与太子殿下就是夫妻了啊。   她就是他日日相伴,一睁眼就能瞧见的枕边人了。   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盛昔微想不出来,但总觉得,应该还挺不错的吧?   毕竟太子殿下是这么好的人。   想到萧熠,盛昔微忍不住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心里莫名有几分雀跃。   只是待两个小姐妹退出了屋子,吉时将近,盛夫人回到她身边时,盛昔微又有些恋恋不舍的难过了。   “娘……”她看着盛夫人的脸,也不知是怎么的,这个时候一下就红了眼眶。   盛夫人在今日哪里受得住她这般喊,一直忍着的情绪没崩住,流下一行泪来。   她轻轻拉住盛昔微的手,捏了捏,这是在盛昔微小的时候盛夫人经常做的动作,这一下,盛昔微眼里便憋了一汪眼泪。   她拼命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不然这一早上折腾了半天的妆就该花了。   盛夫人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也将眼泪擦了,温柔的瞧着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   “笙笙,过了今日,你便是大人了,爹娘不能再日日在你身边照顾,但瑞国公府永远在这儿,若是我们笙笙在宫里受了委屈了,就给家里来信,莫要自己憋着。”   “不过这些日子殿下待你如何,我和你爹都看在眼里,不管是怎样的一门婚事,婚后的日子都是你自己在过,我们笙笙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也会很幸福的,对么?”   盛昔微忍着泪,哽咽的点点头:“嗯!娘,我会的,你和爹还有个哥哥们都不要担心。”   盛夫人听后,红着眼眶露出了一个笑来。   她又替盛昔微理了理发冠上的流苏,絮絮道:“好了,新娘子在今日不能哭鼻子,这可是大喜的日子。”   盛昔微应了一声,慢慢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时便听到外头院子里陡然热闹了起来。   是吉时到了,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口。   萧熠今日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如修竹,宽肩窄腰,金簪束发,俊逸非常。   他眉眼温柔带笑,到了瑞国公府翻身下马,火红的衣袍飞起一角,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儒雅郎君,比起大家印象中谪仙一般温和疏离的太子殿下,今日的萧熠更多了几分鲜活的气质。   像一副淡淡的水墨画,突然落了一笔绯红的色彩,这抹色彩缓缓在纸上晕开,这副沉静的画便灵动了起来。   萧燃跟在萧熠身后,看着他皇兄的背影,心里高兴的感叹,嗯,他皇兄终于像个有所求的大活人了!   就连一直习惯面瘫着的季兴阁,看着这日的萧熠面上都有了一点微末的、轻松的笑。   瑞国公府外头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了不知道多少,大家争相想瞧一眼传闻中的太子殿下的真容,运气好瞧见了的人无不赞一句天人之姿,不够高的听了恨不得给自己踩个高跷过去看。   在热闹的喜乐声中,萧熠带着人进了瑞国公府。   今日太子迎亲,男傧队伍里自然不乏几位皇子还有高门大户的公子们,跟在后头的都可以说是非富即贵。   但盛昔微这头拦门的小姐们也不是什么身份简单的,两边的人在院门口热闹了好半晌,以祝卿卿和萧燃为首,来来回回好几个游戏交锋,最后是萧熠出了大价钱每人发了一个大荷包,姑娘们才作罢,笑嘻嘻的将人请进了院。   关于这件事,后来萧熠与盛昔微提起时,她一顿捶胸顿足,心疼的直嚷嚷着:“给多了给多了,祝卿卿这个丫头一定是蓄谋已久的!”   然后便被萧熠捉回了怀里亲了亲,轻轻笑道:“多给些,少耽误点时间,我也好早点娶到笙笙。”   而赚了个荷包的祝卿卿,此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了,便想拉着虞念退到一边再瞧瞧院里的热闹。   她拉的急,虞念退了两步没注意脚下,踩着一块石头歪了身子,惹得她低呼一声。   下一瞬,一双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背,让她站稳了身子。   虞念连忙回身道谢,却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淡脸,是元国公府的那位季世子。   她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福了福身子:“多谢季世子。”   季兴阁波澜不惊的目光从这个姑娘的脸上扫过,这次他对虞念那双眼睛看的格外仔细了一些,像是在回忆什么。   虞念很快便察觉到了,不禁在心里微微蹙了眉。   这位季世子看她的眼神,感觉有些奇怪?   但她应该之前不认识他吧……   季兴阁的面容轮廓冷厉坚毅,她如果见过应该很有印象才对。   这点心思转瞬即逝,很快她就又被祝卿卿拉着进了院里,而季兴阁的目光在虞念的背影上停了一会,而后敛眸,轻挑眉梢。   果然是她。   -   盛昔微在萧熠到了府门口时便被盖上了红盖头,她细白的手指忍不住攥了起来,心里咚咚直跳。   殿下要来了啊。   被盖着盖头的盛昔微觉得这一刻时间好像都变得慢了起来,周遭明明很喧闹,但她却好像一下便能听见萧熠的声音。   卿卿似乎是在院外闹腾,萧熠脾气很好的配合,没过多久,那声音便进了院里,越来越近了。   盛昔微正紧张着,她二哥盛之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在大胤国,新娘子是要由兄长背上花轿的。   盛昔微有五个哥哥,但大哥在北疆暂时无法归京,于是这件事便由二哥来做。   看见萧熠已经带着人进了院中,盛夫人与喜娘一起扶着盛昔微慢慢走到了门口,让她小心的匐到了盛之秋的背上。   接着喜娘便塞了一段红绸进她的手里,轻声与她说了一句:“姑娘牵好。”   盛昔微知道红绸的另一头是萧熠,她没做声,只是将红绸默默攥紧了些。   就这样一路出了府,坐进了花轿,红绸才叫人抽走了。   矫帘一放,外头热闹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盛昔微感觉到花轿起了,然后便是轻轻的颠颤,她便知道,花轿离开瑞国公府了。   不知怎么的,盛昔微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了起来。   大抵是知道自己要走进一段新的生活了,却不知道将来到底面对的会是什么,而爹娘和哥哥们也不在身边了,离开了从小长大的熟悉的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还是会让她有些没安全感。   盛昔微觉得自己的鼻子又酸了,但她还是悄悄吸了吸鼻子,拼命忍着。   按照规矩,迎亲的队伍将会绕元京城三圈,而后将新娘抬进东宫。   瑞国公府给盛昔微准备的嫁妆有三百八十八台之多,可谓是极尽体面了,而萧熠在队伍的最前头,骑在马上不疾不徐的领着队伍往前走,心里有一分比起以前更浓烈的期待。   他曾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是耽误了,如今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若他真的得老天眷顾,便定要待这个姑娘很好很好。   长长的接亲队伍绕城三周后便敲锣打鼓的进了宫,往东宫去了。   今日宫中也是四处都挂了满了喜庆的红绸,东宫里更是连灯笼都是火红的,雕花的木窗上都贴了大大的“喜”字,就连宫人们的衣服都特意重新做过一套,镶上了红边。   花轿停在东宫正殿的外头,宽大的白玉台阶,红绸被风吹的飘起一角。   盛昔微忍着心里的忐忑,等着喜娘来扶她出轿。   这时候矫帘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   盛昔微赶紧将自己的手搭上去,下一瞬,她便察觉出了不对。   牵着她的那只手宽厚修长,掌心带了一点温热,是殿下的手……   盛昔微一时有些懵了,之前明明说是喜娘负责将她扶出花轿的啊,怎么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一是半会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萧熠却并不催促,很有耐心的轻轻握着她的手在轿子外面等着。   片刻后盛昔微终于握紧了萧熠的手,扶着他出了轿子。   总不可能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熠牵着盛昔微的手,能够感觉到她的紧张,他微微垂眸看了一眼盖着红盖头的姑娘,微微俯身,低低的安抚她:“不怕,牵着我。”   盛昔微听到萧熠的声音,刚刚在花轿里心中的那份忐忑和不安突然便被他抚平了。   她感觉到,牵着萧熠能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于是也轻轻的“嗯”了一声,将“合不合规矩”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喜娘正拿着红绸走上前,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这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一时尬在当场。   但她也是个很有经验的喜娘了,在看到太子殿下直接牵着新娘子走上白玉阶之后,她干脆就将红绸捧在了手上,罢了罢了,一会到了正殿外再给两个新人也是一样的。   之后的礼仪规程繁琐,萧熠都领着盛昔微一一做了。   体谅盛昔微头上的发冠还有些重,他的动作很慢,直到一切礼成,要送入寝殿行合卺之礼,萧熠都一直牵着盛昔微的手。   喜娘将两人送入寝殿后,将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喜秤递给萧熠。   萧熠接过,轻轻将盛昔微的盖头挑了起来,惹得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他,眼里那抹紧张和羞涩便叫他看到。   他一直知道盛昔微是美的,但她性子活泼娇憨,从前在萧熠看来,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那份可爱可能会让他忽略她颜色过盛的姿容。   而今日,她是他的新娘子,精心上过一层妆的娇颜便越发的明艳动人,连眉心那点痣都带上一丝妩媚。   他想起萧燃曾说盛昔微当的上元京第一美人的称号,如今想来,倒是他从前将这姑娘的美忽视了。   盛昔微只看了一眼便低头不好意思再看了。   太子殿下今日一身红衣,面如冠玉,深邃的眉眼间有温柔的笑意,他那双漂亮眼睛像坠了一弯印在池中的月,容易叫人沉溺。   喜娘就看着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就顿住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殿下,接下来该喝合卺酒了。”   萧熠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态了。   他端起桌边的两杯合卺酒坐到了床边,看见盛昔微正绞着手,他轻轻叫了她一声:“笙笙?”   盛昔微的耳尖倏地一麻,很快就红了。   殿下叫她的小字了……   女儿家的小字只有亲近之人才叫得,相对的,若是被叫了小字,那便是说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了。   嗯,他们是夫妻了。   盛昔微这么一想,心里紧张之余又好像开心了几分,她抬头看向萧熠,轻轻软软的叫了一声:“殿下。”   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小杯酒。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笑着将杯中的酒饮下,喜娘见了,高声道了一句:“礼成!”   今日这礼仪流程便算都走完了。   接下来萧熠还需去外头应酬,要等到晚间才会再回屋。   离开前,他握着盛昔微的手捏了捏,轻声对她道:“我要去外头待客,屋里备了点心和茶水,若是笙笙饿了便吃些。一会我让你的两个侍女进来伺候你将发拆了,是不是戴着发冠有些沉?”   “嗯,”盛昔微点点头,轻轻皱了一下鼻子,朝萧熠抱怨了一句,“脖子酸。”   惹得萧熠低笑一声。   盛昔微看向他,也乖巧的笑了一下,又反过来叮嘱他:“殿下一会莫要饮酒了吧?”   太子殿下身子还没好全呢。   萧熠应了一声:“嗯,笙笙放心,他们灌不了我。”   盛昔微这才点点头,看着萧熠离开寝殿后,两只手捧上了小脸,刚刚太子殿下看她的时候,她总觉得脸有些热,殿下应该没看出来吧?   巧珍和巧珠很快就得了吩咐可以进寝殿伺候了,于是连忙进来替盛昔微卸了发冠和繁琐的发饰,又换下了嫁衣换上另一套舒适便利一些的红色常服。   然后便是净面,重新挽发梳妆。   在一切都收拾妥当后,盛昔微也肚子饿了。   她刚刚准备让两个丫鬟去外头端两盘点心过来,就见巧珠突然鬼鬼祟祟起来。   盛昔微奇怪,还准备问一句,便见这丫头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塞给她,压低声音:“太子妃,夫人昨夜说你肯定会藏起来不看,怕你今日会吃苦头,叮嘱奴婢找出来这时候给你。”   盛昔微闻言,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啪的一下将册子拍在了床上,然后又不放心的左看右看,塞进了靠里边的那个枕头下面。   她刚刚卸了妆,现在脸红的十分明显,跟煮熟的虾似的,咬牙道:“我娘吩咐你你就照做,也不看看时候嘛!你让我现在藏哪!被发现了怎么办!”   巧珠说到底也就是个小丫头,她又没要出嫁哪知道这小册子是什么东西,闻言还一头雾水的问了一句:“太子妃,怎么了?这是什么啊?太子殿下不能看么?”   盛昔微:……瞅瞅这问的什么话!这是能给殿下看的东西么!   她没说话,将两个丫鬟打发去外间端点心,然后爬到床的里侧把小册子又往枕头下塞了塞。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晚上她应该是睡这个枕头的。 第37章 二合一章   成亲这天新娘是不好用饭的, 所以这一整天盛昔微只能用些糕点填填肚子。   好在萧熠很细心,上次她在东宫用晚膳时有说起几道点心好吃,这次他备的便都是她爱吃的这些。   盛昔微一连用了好几块, 还是被巧珍巧珠劝了两句才停下再伸向盘子里的手。   巧珍:“太子妃您不能再吃了, 等下该不舒服了。”   毕竟没有用过饭,肚子里空空,吃太多点心也不好。   盛昔微可惜的看向丫鬟手里的盘子, 也知道差不多了,只能不舍的应了一声:“唔,好吧。”   于是巧珍和巧珠又将盘子端回外间的桌子上放好,然后回了床前一左一右分侍两侧。   整个下午的时间萧熠都需要在外院待客, 而盛昔微只能在寝殿里不能出房间, 她感觉到了无聊。   无聊的太子妃安静乖巧的坐了一会,然后开始忍不住在寝殿里逛了起来……   太子殿下的寝殿自然是比她府上闺房要大的多的,在外间厅房的另一侧还辟了一个暖阁。   盛昔微看见暖阁的矮塌上放着几本书,她犹豫了一会,没直接将书拿起来,而是走上去看了一眼书的封面。   《花灯记》?   《将军娶亲》??   《错牵红线》???   怎么尽是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   盛昔微原本还以为放在这处的该是太子殿下常看的书,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她常看的……   心下正疑惑, 寝殿的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了。   盛昔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赶紧提起裙子小跑着回到了那头的里间, 一下在床边坐好, 就跟她从来没离开过这床半步似的。   巧珍和巧珠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她们家太子妃这反应涑的真是可以的。   又用手理了理裙摆, 盛昔微才应了一声:“进来吧。”   得了她的允许,门外的人才轻轻推开门,躬身垂首进了里间来。   盛昔微一看, 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瞧着面相倒还挺和善的。   就见嬷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而后自觉的介绍身份:“老奴是后院的管事嬷嬷,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可唤老奴李嬷嬷。”   盛昔微不动声色的瞧着李嬷嬷,东宫后院的管事,那可是十分大的权力了,不过这位李嬷嬷神色非常恭敬,甚至从刚刚进屋在现在,盛昔微没有说话之前她都谨守礼仪没有抬头看她。   盛昔微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嫁入东宫为正妃,就是仅次于太子殿下的东宫女主人了,管理下人其实是一件非常有学问的事,这位李嬷嬷若是个知情达理的人,她会轻松很多。   于是盛昔微笑了一下,朝着李嬷嬷轻轻点头,从容道:“嬷嬷多礼了,快起吧。”   李嬷嬷得了准,这才起身看了坐在床边的盛昔微一眼,和善的笑道:“老奴此番是得了殿下的吩咐来给太子妃带话,殿下说太子妃不用拘着自己,暖阁处给您准备了话本子,您若是觉得无趣了可以去看看,若是觉得累了,也可以在软榻上先歇息一会。”   末了,李嬷嬷像是怕盛昔微找不到似的,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暖阁在外厅另一侧,需要老奴现在带您去么?”   盛昔笑着微摆摆手:“不用了,有劳嬷嬷带话了。”   不得不说,殿下怎的会这般了解她啊!   连她看话本子睡着都给她找好地儿了!   想来是因为婚床是一定要今晚等到萧熠回来才能躺的,所以他将话本子备在了暖阁,暖阁的矮塌便也可以供她休息。   而且那些话本子,原来是殿下怕她无聊特意给她备的呀……   盛昔微轻轻弯起了唇角,今日也是为太子殿下的体贴而感动到落泪的一天!   待李嬷嬷退下后,她便又去了暖阁,让巧珍和巧珠在外间候着便是,盛昔微坐上矮塌拿起一本话本子翻看了起来。   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了一点缝隙,时不时的会有外头的风吹进来一些。   而秋日午后的风最是舒服,直叫盛昔微昏昏欲睡。   她今日起的早,且这个时辰也差不多就是她平日里午睡的时辰了,所以这话本子翻着翻着,盛昔微就靠着榻上的引枕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巧珍和巧珠自然是听到盛昔微渐渐的翻书的声音就停了,两人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了一眼,见她睡着了,便也没有叫醒她,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刚刚也派人来说,太子妃可以歇息一下,那睡一小会也没关系吧。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她们再叫太子妃醒来就是了。   两个丫鬟想的很好,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她们没想道萧熠会提早回来。   按理说,成亲这日的喜宴一般会从下午持续到晚上,大概会在戌时三刻之后才结束,结果没想到戌时刚至,萧熠便推开寝殿的门进来了。   他一看盛昔微的两个丫鬟站的位置便知道,她人应该在暖阁,而屋子里此刻正静悄悄的。   萧熠看向两个丫鬟,朝她们摆了摆手打断二人准备去暖阁里将盛昔微叫醒的动作。   他站在门口,眼神向外示意了一下,巧珍和巧珠懂了,这是让她们出去呢。   两人哪敢不从,只能希望太子妃自求多福,然后便火烧屁股似的赶紧退下,还顺带轻轻把门关上了。   轻微的一声门关的声音后,屋内又恢复了刚刚的安静。   萧熠放轻脚步走进暖阁,一眼便瞧见了他正睡的香甜的太子妃。   这姑娘手边还放着翻看的书,被她倒扣在一旁,细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搭在书上,显然是看着看着看困了,而后就睡着了。   萧熠唇边有一抹温柔又纵容的笑,他走上前去,缓缓在暖阁边上瞭起衣袍蹲下,一只膝盖抵着脚踏,正巧在盛昔微一双绣鞋的边上。   他没有出声叫醒盛昔微,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盛昔微已经睡着好一会了,现在越睡越低,已然是差不多躺在了榻上。   她微微侧着身子,头也轻轻偏向外侧,一张小脸已经卸下白日里艳丽的妆容,却更显娇嫩。   发冠也拆了,一头青丝便披散在肩头,有几缕顺着绯红的衣裙落在了身前,轻飘飘的,却透着些慵懒的美丽。   萧熠的眸色有那么一刻暗了暗,从少女白皙的脖颈处轻扫而过。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轻轻伸手将她手边的那本话本子拿开,又从软榻一侧的矮柜上拿了一个木签夹到她看的那页,然后把书合上放到了一旁。   做完这些,萧熠伸手,将榻上的人整个搂进怀里,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想吵醒她。   但刚抱着人往前走了两步,盛昔微就嘤咛一声,下意识的抬手搂住了萧熠的脖子,迷迷糊糊的睁了眼。   “唔……”她的意识还没有回笼,看到萧熠那张儒雅俊逸的脸时下意识的软声叫他,“殿下……”   盛昔微刚醒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瓮声瓮气的鼻音,听起来更加软软糯糯。   萧熠的脚步一顿,垂眸看向怀里的姑娘,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一种平日里从没叫外人见过的暗涌。   他低低的笑了一下,微微俯身凑近缩在他怀里的姑娘,声音沉的发哑:“笙笙困了么?”   盛昔微这时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正被萧熠抱在怀里,她的脸倏地一下便红了,下意识踢了一下脚小小挣扎了一下,很快又被萧熠扣着腰往怀里压了压,捞着她腿弯的手也收紧。   他轻轻摇了摇头,盯着盛昔微的脸,温柔道:“别动,一会摔了可怎么好。”   盛昔微刚刚那一下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这时候已经乖乖的安静了。   她搂着萧熠脖颈的手偷偷揪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很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起来,看着便像是往萧熠怀里凑了凑。   于是萧熠便看见怀里的姑娘将小脸埋进他胸前,小小声说了一句:“唔,不动了不动了。”   他忍不住被盛昔微逗笑,胸膛里发出轻微的震颤,叫盛昔微感觉的真切,片刻后连耳尖和白皙的后颈都红了一片。   而萧熠笑过之后便没说话了,重新抱着盛昔微往里间走去。   随着萧熠一步一步踩在地毯上,明明是没有什么脚步声的,却叫盛昔微觉得他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尖上。   她的心跳太快了,咚咚咚咚的,盛昔微甚至都害怕萧熠会听到,而在她轻轻贴着胸膛里,萧熠也心如擂鼓。   盛昔微听着听着还忍不住把耳朵凑近了贴上去,脱口而出了一句:“殿下,你的心跳好快。”   她话音刚落,人就被放在了大红喜被上,下一刻,萧熠倾身覆了上来。   他深深的看着盛昔微,唇边的笑也与平日的温柔有了些不同,带着一丝危险的蛊惑。   萧熠望进身下姑娘那双有些惊惶又害羞的眸子,低声问她:“笙笙可知今夜要做什么……”   “知,知道……”   盛昔微在这样的目光下人都结巴了,白皙的肌肤都泛起大片的粉色。   萧熠束发未拆,盛昔微却已经散了发换了衣,今夜这衣还很有讲究,需得宽松,她此时被放在床上,领口已经有些开了。   有一双修长的手抚上她伶仃的锁骨,微凉的温度伴随着细碎的痒,让她的脸更红了。   盛昔微很紧张,昨天夜里她娘给她的那个小册子她就翻了一页,结果现在那一页的画面就全都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还反复回荡、还放大缩小,叫她整个人像被丢进沸水里煮着一样,感觉要红透了!   她眨了眨眼睛,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感,突然就见缓缓俯身凑近的萧熠停住了。   萧熠那双带着蛊惑的琥珀色眸子轻轻眯了一下,一只手从盛昔微的耳边探了过去,轻声疑惑了一句:“嗯?这是什么……”   盛昔微都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然后就看到了萧熠从一个枕头下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嗯,这小册子还颇有些眼熟呢。   这不就是她刚刚塞进去的册子么!为什么会叫殿下看见啊!   其实说起来盛昔微塞的还挺好的,奈何刚刚萧熠将人放在床上时随手拂了一下枕头,好巧不巧就是她藏册子的那个,这边让这册子露了个小角出来。   眼看着萧熠就要翻开了,盛昔微眼疾手快握上他的手,“啪叽”一下连手带书一起合上了。   “殿下!”她叫了一声。   “嗯?”萧熠含笑看着她。   “额……”盛昔微卡了壳,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萧熠低低应了一声,眼神却还是看向那个小册子,继续笑,“就是有点好奇怎么会出现在婚床上,要不打开看看,太子妃觉得呢?”   盛昔微:我觉得……我觉得啥啊我觉得!   她觉得不怎么样!于是小手抓着萧熠的手,突然就大着胆子将小册子从他手里抽走,“咻!”的一下扔出了床。   “是啊!好奇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的,那,那就干脆扔了吧!而且这么小小的册子肯定没什么好看的还怪耽误时间,你说对吧殿下?”   毕竟谁好意思看那个呀!   萧熠看着这姑娘一张小脸上绯红的颜色就没有褪下去过,这下终于忍不住伏在她的颈边低低笑出了声来。   其实他哪里会不知道那个小册子里是些什么,只是总忍不住想逗逗她罢了。   盛昔微这下回过神来了,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   她忍不住有些委屈巴巴的揪了揪萧熠腰侧的衣裳,小声嘟囔:“殿下变坏了……”   下一瞬,盛昔微的声音就一顿,整个人身子僵了一下。   颈侧娇嫩的皮肤被温热的薄唇覆上,轻轻吮了一下,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红痕。   萧熠的笑渐渐敛住,从她白皙的颈肩重新抬头,一直温和的眸子里已经带上了一些沉沉的暗色,像幽深的海底,将盛昔微困住,沉溺在这双眼里。   面前的那张俊艳缓缓放大,萧熠俯身贴近她的耳边,薄唇抵住小巧的耳廓,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姑娘紧张到有些僵硬的身子,与眼里的汹涌不同,他的声音像一阵温柔的夜风:“害怕么?”   盛昔微抿着唇怔了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颜:“不怕,殿下会很温柔的,对么?”   她抬起一只手揽上萧熠的肩,宽袖滑下,露出细白藕臂。   萧熠眼里的神色更暗,他一向自持,现在却差点在这个姑娘娇软又依赖的眼神里失了态。   他的手重新搂住她的细腰,往上提了提,终于笑着点头,与她鼻尖相抵:“嗯,会很温柔。”   话的尾音被他吻进盛昔微柔软的唇,一只手轻轻抚过盛昔微搭在锦被上的十指,缓缓勾缠,与她十指紧扣。   萧熠像一阵春日里的柔和细雨,轻轻安抚了少女心里所有的不安。   床幔被放下,龙凤喜烛长明,今夜就连随风晃动的枝叶都温柔缠绵。   -   按理说东宫的寝殿隔音效果应该是十分不错的,但这天夜里守在外头的巧珍和巧珠还是听着屋里的动静双双来了个大脸红。   她们从未听过小姐那样矫软的声音,像只小猫儿似的,细细的爪子轻轻的挠在你的心里。   太子殿下隐隐约约的安抚也能透出两句来,更多的便只剩下脸红心跳……   到了半夜,屋里的声音终于渐渐轻了下来,没多久便要了水进去。   巧珍和巧珠赶紧领着人备上水进了屋里,她们很有分寸的没往里间瞧,直接去了暖阁后头的耳房,将热水全部倒进宽大浴盆里,然后便又赶紧退下了。   离开前巧珠关的门。   她一个不留心便瞧见了屋里太子殿下从里间出来的身影。   宽袍广袖的衣裳松松披在他身上,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怀里还抱着一个用锦被包裹住的小小身影。   那锦被包的严实,只露出一个少女白皙圆润的小脚丫,还轻轻勾着脚趾头。   巧珠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赶紧将门掩上。   屋子里,盛昔微被萧熠抱进了耳房,身子软绵绵的浸进了热水里。   太子殿下确实已经很温柔了,但……第一次还是多少有点折腾的。   见她不舒服,萧熠也入了浴盆,轻轻揽过她靠到自己胸前,声音低哑温柔:“笙笙累了就睡吧,一会擦好身子便抱你回床上,还需上些药,明日便不难受了。”   “唔……好……”盛昔微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然后又强撑着说了最后一句,“那个小册子……扔掉……”   话音浅浅落下,当真就抱着萧熠的腰靠在他湿漉漉的胸前睡着了。   萧熠看着怀里累的已经睡着还不忘小册子的姑娘,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在她的发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等他重新抱着人回去的时候,将怀里的姑娘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又走到床边捡起了那个小册子,叩开寝殿某个角落的暗格放了进去。   虽说寝殿里有许多这种小的暗格,但一般都是装些重要物件儿的,若是叫福全知道了他家殿下将这种小册子放进了暗格里,怕是要震惊个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   但有什么法子呢,他的太子妃面皮有些薄,总不好叫她再瞧见,丢了又有些可惜了。   翌日一早,盛昔微是在萧熠的怀里醒来的。   她明明很困,但在睡梦中都记着今日她作为东宫新妇要去面见皇上还有太后娘娘,所以脑子里就像是有什么提醒似的,还是很早就醒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萧熠的怀里,小手搭在他的胸前,盛昔微迷糊的揉了一下眼睛,意识回笼的第一眼便是悄悄掀开被子往里看,然后发现她与殿下都已经换过新的寝衣了。   于是顺着寝衣她便想起来了昨夜的种种……   盛昔微唰的红了脸,殿下昨夜……根本就好像身子已经大好了似的!   但昨夜殿下也确实已经很顾着她了,怕她疼,看见她掉眼泪便停着安抚了她很久。   盛昔微边想着,手不自觉重新搭到萧熠身上,然后偷偷伸长,拼命环住了他,又缓缓往他怀里挤了挤,没办法,手有些短,距离远了抱不住。   等盛昔微做完这些,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刚醒的低沉,像是没忍住从喉间低低溢出来的。   她身子一僵,倏地抬头。   萧熠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睛里笑意明显。   见盛昔微看过来,他一点也没有偷看被抓包的自觉,搂在盛昔微腰间的手还轻轻抚了抚,明知故问:“笙笙在做什么?”   盛昔微:……在做什么,在趁你睡着的时候偷抱你!   她嗔了萧熠一眼,然后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小声自己嘀咕:“殿下明知故问,不就是抱一下嘛……”   萧熠听着她自言自语,明明是小声的,又好像怕他听不到似的,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大声了一些,惹得他笑出声来。   他将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将盛昔微整个抱进怀里,又吻了吻她眉间的小痣,觉得不能在成亲第一天就把他的太子妃惹急了,于是低声哄她:“是我不好,便给太子妃多抱一会儿赔罪吧,想抱多久都可以,好不好?”   盛昔微将脸埋进萧熠的怀里,听了他的话偷偷的抿唇笑了,刚刚偷偷伸到他腰侧的手揪住了他的寝衣,只觉得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成亲后的太子殿下好像又与之前的温柔不同了呢,她也太撞大运了吧!   不过没一会她便在萧熠的怀里瓮声瓮气道:“不能抱太久了,今日要去见父皇和皇祖母吧。”   萧熠没想到她记得比自己还牢,抬手摸了摸怀里姑娘细软的长发,又替她揉了揉腰,低声问:“今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那便推迟两日再去见也不要紧。”   昨天夜里他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忍的狠的时候豆大的汗滴都会滴到她的颈肩,但盛昔微太娇弱了,总是会哼哼唧唧的叫疼,身上也是稍微用力一些就会留下印子。   萧熠小心翼翼,时不时的哄着安抚她,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有些难受的,泪都浸湿了鬓角。   想起昨晚给盛昔微上了药,虽然内务府那边已经是提前备了最好的药膏,但萧熠也没用过,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想着问一问,今日若是她不舒服,他派人去给父皇和皇祖母说一声就是了。   大抵,他父皇还会挺高兴吧……   盛昔微本来还一本正紧的,这下昨晚的记忆再次叫她想了起来,闹了个大脸红。   “没有没有,舒服的很!”她疯狂否认。   “嗯?”萧熠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眯起眼睛,手缓缓往下,意有所指,“原来很舒服啊……”   盛昔微:……我怀疑殿下在说什么浑话,但我没有证据。 第38章 人心隔肚皮   盛昔微和萧熠最终还是没有推迟去皇上面前谢恩的时候, 原因无他,盛昔微怎么会好意思叫大家知道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于是两人一起起身,收拾妥当后又用了早饭, 待差不多是下朝的时辰了, 两人便离了东宫去往和政店。   即使昨晚涂了药,萧熠依然怕盛昔微会有些不舒服,于是特意叫下人备了辇车。   盛昔微走下东宫大门的白玉台阶, 看着辇车还有些犹豫,她看向身边的萧熠,小声问:“殿下,妾身刚刚嫁入东宫就在宫中乘辇是不是不大好?”   会显得她有点过于张扬?   萧熠轻轻笑了一下, 揽着她的腰温声道:“无妨, 宫中院落宫殿本就路远,出行乘辇很正常,若是有人说三道四,还有我给太子妃撑腰。”   盛昔微一听,哎呀,这不是让她恃宠而骄么?   想是这么想,下一刻她人便扶着萧熠的手上了辇车。   殿下说的没错, 宫中路远,乘辇应该也挺正常的。   萧熠看着他的太子妃刚刚还犹犹豫豫, 这下就全然放开了, 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更深了些,倒真是个好哄的姑娘。   他随着盛昔微后头上了辇车, 重新伸手揽上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说了一句:“笙笙若是还困倦, 便靠着我眯一会?”   昨儿他们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今日盛昔微醒的也早,萧熠总是有些担心这姑娘会精力不济。   盛昔微确实是有些困的,还腰酸,但她觉得自己掩饰的还挺好的,难道还是叫殿下看出来了?   “唔……”她喃喃的应了一声,放松身子靠在萧熠的身上,眼睛都闭上了,片刻后又不放心的小声追问,“殿下,妾身的状态看起来很明显么?”   一会要是叫皇上和太后娘娘瞧见她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可是会很失礼的。   萧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揽着她的手安抚的摸了摸,温柔低哄:“不明显,旁人瞧不出来。”   “哦……那就好……”盛昔微听了十分相信的点点头,安心的重新闭上眼。   殿下说看不出来,那应当就是看不出来的。   片刻后,辇车里没了说话声,重新安静下来,福全和盛昔微的两个丫鬟跟在辇车旁边,另外还带了东宫里的四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一行安安静静的朝和政殿去。   萧熠今日特意让人备的有纱帘的轿辇,一来替盛昔微遮遮太阳,二来也有一定的私密性,此刻若是从外头看,辇车里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些人影。   宫人们一看见福全便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辇车,路上看见了纷纷退至两边行礼,而到了离和政殿不远的一处宽阔宫道时,他们遇上了三皇子萧炽。   萧炽似是刚刚从和政殿出来,正缓步往前走,瞧见不远处迎面走来的一行人,他微微眯起眼睛,脚步微微一顿。   福全是最先看到萧炽的人,他垂眸想了想,而后重新快走几步靠近了辇车一些,低声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三皇子殿下正在前头呢。”   盛昔微没有睡,只是闭着眼睛养神,闻言她睁开眼,从萧熠的怀里直起身子,毕竟叫皇子瞧见她现在的姿态不太好。   她在辇车上轻轻动了动,顺着喃喃了一句:“那还挺巧……”   萧熠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觉得他家太子妃心还挺大的,毕竟前一段时间赐婚未下之前元京城里还都在传她要做三皇子妃了。   现下她见了人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嗯,到了前头停一停吧,我与三皇兄打声招呼。”   萧熠其实也不在意,出于礼数,他也理应要招呼一声的。   谁承想,他没有问,捏着太子妃的架子端坐在他怀里的姑娘倒是主动找他说上了。   “殿下,其实吧,妾身先前的时候被兰妃娘娘召进宫好几次呢!”   盛昔微像说故事似的,回忆起来表情别提多生动,萧熠心里忍着笑,故作意外的挑了挑眉,很配合的回应了一句:“嗯?”   盛昔微一见就有些来劲了,眼瞧着好像离三皇子还有那么几步路,她嘴皮子飞快:“第一次兰妃娘娘召我进宫我就见着了三皇子殿下,不过也没说什么话,后来京里就有了些离谱的流言,说起来,我那时候还想着千万别叫我嫁进宫呢。”   “是么?”萧熠这回倒是问的很真心实意了。   他倒是不知道他的太子妃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呢?   接着便又想起之前他约了盛昔微在素全斋见面想要与她说退亲一事,她还斗着胆子使小性子不肯,忍不住打趣她:“如今还是叫笙笙嫁入宫里来了,也是怪那时候在素全斋我的心还不够硬,没能坚持,现在委屈笙笙了……”   “啊,不是的不是的,殿下我……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的!”   盛昔微没想到自己说着说着还口没遮拦了起来,这种过去不成熟的想法怎么能与殿下说!   于是她开始给自己找补:“是那时我瞧见三皇子,虽然觉得他行为举止与殿下好像颇为相似,但并不怎么合妾身的眼缘,所以才不想的,跟嫁入宫中没有关系!”   萧熠看着怀里的姑娘一着急就揪住了自己的袖子,就差贴到他脸上来表决心,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知道,逗你的。虽然那日在素全斋你说答应赐婚也有自己得所求,但我仍心里感激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嫁入东宫。”   他说的认真,并不是句玩笑话,盛昔微望进萧熠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里,突然也软软的笑了一下:“殿下的身子能好起来,也是我的有所求。”   萧熠闻言,目光微顿,心里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些酸涩又满涨,像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满了。   他深深看了盛昔微一眼,顾及着现在是在外头,到底是没什么动作,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给她挽好耳边几缕发。   盛昔微愣了愣神,被萧熠此刻的温柔迷了眼。   下一刻辇车停了下来,萧熠恰好回身,听见了同样在辇车前头停下的三皇子萧炽的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萧熠温和的笑了一下:“三皇兄不必多礼。”   萧炽直起身,也笑了一下,目光看向辇车:“早些时候太子殿下身子不适,我与五弟去过几次东宫,只是太医道殿下需要多休息,于是我们便只能又折返了。”   “有劳三皇兄挂心了。”   萧熠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句,又与萧炽浅浅聊了两句朝中之事,便止了话头各自错开,只道改日再叙,结束了这场偶遇。   于是辇车复又缓缓动起来。   突然一阵秋风吹过,拂开了纱帘的一角,在萧熠怀中端坐着的少女那如花的面庞便落入萧炽眼中。   那张细嫩娇美的脸上润出珍珠般的光泽,细眉如远山,一双潋滟的眸子含了笑,正微微歪头看向萧熠,柔媚中又透着一丝娇憨。   萧炽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眼里的神色有些诧异。   他是见过盛昔微的,在宫宴上见过,后来母妃召她入宫时他也见过。   那时候他只觉得盛昔微生的艳丽,确实是个美人,但今日一见,却又与他印象中的美有了些不同。   她更加张扬娇媚了,像一颗夺目的明珠,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目光。   想到母妃那时候曾说过想选盛昔微做他的正妃,后来大伯放缓了计划,便也没了后续,如今见到,他倒是觉得有点可惜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成为了他的皇子妃,不知该叫多少人艳羡。   他这位太子皇弟也不知道有没有福消受美人恩了。   萧炽正想着,突然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他倏地抬头眯起眼睛朝已经往前的辇车上看过去,却没看着什么。   辇车上,盛昔微感觉到萧熠刚刚那一瞬间的凌厉,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   与三皇子聊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没什么,”萧熠轻轻摇头,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神色,却叮嘱了盛昔微一番:“日后在宫中笙笙若是遇到了三皇子,礼数到了便可,无需太过深交。”   盛昔微想起前段时间大家都说太子命不久矣时,外头那些连百姓都在压低声音议论的似是而非的流言,关于夺嫡的,里头大多都是会有这位三皇子萧炽的名字的。   于是她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妾身知道了殿下。”   萧熠见她都不笑了,怕她想太多,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发:“也不用紧张,我还在呢。”   总归是他在一日,便要护她周全一日的。   -   到和政殿的谢恩非常顺利且迅速。   璟帝本身就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加之太子的身体也叫他看见了点希望,于是对着盛昔微更加是喜笑颜开。   盛昔微觉得她还从来没见皇上这么和蔼可亲过,弄的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一连谦虚了好几句。   结果本来是来谢恩的,最后反倒得了一堆赏赐。   还都是璟帝独赏给盛昔微的,在他看来,他们皇家这次是承了这姑娘的情了,是当要厚待人家一些的。   至于萧熠,他最得意最骄傲的儿子,什么没有?   如今就是连媳妇都有了!   只是盛昔微从和政殿出来时的好心情,等到了昭和宫外,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她总觉得她跟太后娘娘多多少少有些脾性不和,但殿下说了无须太过在意他人,只要相信他便好。   于是盛昔微在昭和宫的门前突然拉住萧熠的手握了握,想给自己鼓点劲儿。   萧熠察觉,再看这姑娘的神色,心下了然,反手握住她,索性牵着她进了昭和宫。   盛昔微一惊,赶紧挨着萧熠小声说了一句:“殿下,这样似乎不合礼数。”   萧熠安抚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笑道:“本也是来给皇祖母请安,新婚夫妇亲密些也无妨。”   就这样,盛昔微被萧熠牵进了昭和宫。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在面见太后时,还见到了另一外一个人。   前殿里,太后身侧除了身边的大宫女虹芝以外,竟然还站着陈秋琅?   萧熠的神色淡了些,眼里有一抹一闪而逝的不悦。   而盛昔微,也不知是来昭和宫前就把自己的心态放的十分平稳还是怎么的,竟然第一下想到的是……   这位陈小姐可真是,坚强啊!   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被殿下那般拒绝过后,再见面时竟然还能弱不经风的笑,一点都不尴尬呢!   盛昔微莫名想了些有的没的,一直到行了礼赐了座,她才将思绪绕回来,陈家这位小姐怎么会出现在昭和宫?   那日念念说来瑞国公府找她,路上瞧见了陈二小姐带着两个小包袱上了马车,还是被宫中的小太监接走的,难不成就是来的昭和宫?   思及此,盛昔微微微敛眸,遮住眼里的神色,面上依然是一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模样。   太后并不那么喜欢她,又召了个已过世的手帕交的孙女进宫小住,其中的微妙,懂得都懂。   她虽不求能多讨太后娘娘的欢心,但也不能让她抓着自己的把柄就是了。   而萧熠从进门时看到陈秋琅后便再没有看过去一眼,只与太后话了些家常,而盛昔微偶尔回两句太后的问话,例如“宫中可还习惯”之类的。   盛昔微自然都是说好的,更何况她昨日才嫁入东宫,太后今日问起也是礼节性的关心。   不过每每她回太后的话时,萧熠总是会目光温和的看向她,眼里带着点笑意,叫盛昔微的心里觉得安心不少。   你来我往的聊了一会后,太后看着他们两人淡淡的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句:“当初皇上说要安排赐婚来给熠儿冲喜,我心下其实还不是很赞同,总觉得冲喜一说太过玄乎,也容易耽误盛家丫头,今日看到你们二人情投意合的模样,倒是我想左了。”   盛昔微听了太后这番话,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要说之前太后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那么今日这话无疑不是在表示亲近示好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身旁的萧熠一眼,就见太子殿下闻言和煦的笑了一下:“皇祖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孙儿倒是没有将这门婚事当成是冲喜,如今太子妃和孙儿都很好,皇祖母可以放心了。”   太后神情微顿,渐渐不再那么寡淡,朝盛昔微看了一眼,面上和颜悦色了两分:“太子妃知书达理又娇俏可人,想来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哀家便也能少操些心了。”   盛昔微听了,软软的笑了一下,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还请皇祖母放心,妾身会照顾好殿下的。”   太后微微颔首,轻轻抿了一口茶,又顺势道:“宫中与太子妃年纪相仿的姑娘不多,正巧前些时候宫宴上哀家见着阿秋想起了些年轻时与她祖母的往事,便叫她进宫住些时日与哀家说说话,你们两人一般大,若太子妃日后觉得闷了,也可与阿秋多走动走动。”   说完,她淡淡的看了站在一侧的陈秋琅一眼。   陈秋琅便微微上前半步,对着盛昔微和萧熠屈膝福身行礼,声音柔柔弱弱的:“秋琅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盛昔微心道,果然,太后娘娘前面铺垫那么多,重点在这呢?   她倒是有点好奇了,太后怎么就看上了这位陈小姐?   但她面上却不显,乖乖巧巧的准备应一声,却听到萧熠先她一步开了口。   “有劳皇祖母替笙笙挂心了,不过笙笙性子活泼,皇祖母怕是多余替她担忧了,她可是鲜少有闷着的时候。”   他说了一番半开玩笑的话,轻飘飘将太后的意图挡了回去。   太后像是没有察觉,只笑道:“熠儿如此说那哀家便也放心了。”   陈秋朗已经退回太后的身后,轻轻抿唇,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之后太后便没再说陈秋琅的事,而是给他们夫妻两人又赏了东西,还想留他们在昭和宫用午饭,不过萧熠道道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只能改日了。   一直到两人相携出了昭和宫,盛昔微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微微绷着的身子软了下来。   萧熠牵着她的手,看着她这副模样,安抚的捏了捏她细软的指尖,低声道:“辛苦笙笙了。”   盛昔微摇摇头:“殿下,妾身没事,就是每次见太后娘娘不知怎么的总是心里有些紧张。”   萧熠将她扶上撵车,自己也坐上去后便将人搂进了怀里轻轻拍肩,温声轻哄:“不紧张,一会回了东宫你再休息一会,皇祖母这处日后也不用来的太勤,若是有要来的时候,我陪着你。”   “嗯,”盛昔微将头靠在萧熠的肩上,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的问题小声问了出来,“殿下,外人都道皇祖母与殿下和父皇亲厚,我瞧着也是,但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萧熠闻言,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透过辇车的纱帘看向模糊不清的宫道。   红墙青瓦,灰白的石板路,秋日的阳光正好,叫这处看起来宽敞又亮堂,但萧熠知道,在这广袤又巍峨的群峦宫殿之下,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晦暗角落。   不管是这偌大的皇宫,又或是人的心里。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跟在父皇身边,见过太多人性的博弈,功名利禄,皆为人之所求。   璟帝对他的教导是一个父亲的教导,亦是一个帝王的教导,有时候这是自相矛盾的,他日渐长大后便能感受到父皇心里时常的挣扎与自我的辩证,但在朝堂之上,他永远果敢、有决断、有魄力。   但偶尔夜深时,他也能看到父皇的疲惫。   萧熠从小就知道,这就是帝王,而因为母后,他的父皇心里也有一处藏起来的柔软,叫他在他面前也像一个父亲。   而太后,是让他独自认识到在这座皇宫里人心隔肚皮的第一个人。 第39章 故事便从我五岁时说起吧…………   辇车缓缓前行, 盛昔微兀自说了那番话后见萧熠迟迟没有出声,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唐突了?   她微微直起身仰头看向萧熠,又低低叫了他一声:“殿下?”   萧熠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抱歉的摸了摸盛昔微的头, 温柔轻笑着安抚:“没事,就是刚刚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他没有直说盛昔微对太后的疑惑,毕竟还没回东宫, 这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清楚。   盛昔微被岔开了话题,显然对萧熠小时候更感兴趣一些,她微微贴过去,侧了侧身子, 将耳朵往萧熠的方向凑了凑。   然后眨了眨眼睛, 一脸期待道:“殿下小时候有些什么趣事么?妾身的小耳朵说它想听一听。”   萧熠瞧着她这般娇俏的模样,低低笑了一下,指尖沿着她小巧的耳廓轻抚而过,很是纵容:“好,回了东宫,今晚换我讲故事给太子妃听。”   盛昔微一听便高兴了,开始在心里暗戳戳的期待今晚殿下会给她讲什么故事, 不过在此之前,她回到东宫后倒是先看到了一个惊喜。   盛昔微昨日是盖着盖头被萧熠牵进东宫的, 之后就直接进了寝殿, 而今日又是一早起来便赶紧收拾了前往皇上和太后处,是以其实东宫大致她都根本还没来得及逛。   从昭和宫回来后, 她以为萧熠是要去书房的,那样的话盛昔微便打算在东宫四处走走熟悉一下,顺便还可以叫李嬷嬷过来了解一下现在后院都有多少下人, 几个管事的,毕竟如今她已是东宫的女主人,这些都肯定是要心里有数的。   谁知萧熠与她一起进了东宫后并没有去书房,而是陪着她往后院走,边走边道:“我正是新婚,已提前禀过父皇,这几日便不处理公务了,陪着你熟悉一下宫中的事务,正好也要准备九日后的回门礼。”   “啊,”盛昔微惊讶了一下,“殿下会与我一起回门么?”   她早上用饭的时候时不时的改不过来自称,是以与萧熠商量了一下,若是回了东宫便不用那么多规矩自称“妾身”了。   说到这个回门,大胤国一般人家姑娘出嫁后三日回门,若与夫君感情好,夫君便会陪着夫人一同回门。   不过在皇室会稍有不同。   皇家皇子娶妻或是公主出嫁,是九日回门,同样需要备上体面丰厚的回门礼,但皇子身份贵重,许多时候是不会与皇子妃一同回门的,这在大家来也早已是默认的事了。   所以盛昔微虽然知道太子待她好,却也没想过萧熠会陪着她一起回门的。   萧熠一看便知这姑娘没想过这一点,他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她眉心的小痣,温声道:”说什么傻话?我待笙笙不好么?笙笙都不让我陪着回门?”   盛昔微知道萧熠在打趣她,但她很高兴萧熠能陪她回瑞国公府,于是喜笑颜开的拉下萧熠的手晃了晃,软声道:“好的好的,殿下待我特别好!既然殿下这般说了,到了那日可不能反悔的啊。”   “君子重诺,自然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现在先不说这些了,我先带你去后院。”   萧熠瞧着傻乐的姑娘,想起还没带她去后院看过那个做好的秋千,于是便牵着她往后院去了。   秋千在他们成亲前两日便已经做好,宽宽大大的,由上好的梨花木制成,最上头的架子上铺了土,种了垂钓而下的藤萝花,两边的木架也绕上了花枝,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粉白色小花。   萧熠特意让花匠选的,既好看又容易养活。   中间的秋千椅也很宽敞,盛昔微躺上去都没问题,就算是他们两人一起坐上去,也还有些富余。   盛昔微跟在萧熠的身后绕进后院,走到藤萝花架下,便看见了这个大大的秋千。   她惊呆了,睁大眼睛一时半会没说出话来。   过了半晌她才惊呼一声,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欢天喜地的围着秋千转了三圈,然后扶着这个大秋千看向萧熠欢快道:“殿下,这是,这是那个话本子里的秋千嘛!”   萧熠浅笑颔首,走过去看着她道:“我记得那日你讲故事时说也想要个这样的秋千,就是瑞国公府里没地方弄了,我看东宫这块空着,便叫人做了一个。”   他没有说中间的诸多过程,看话本子,画图纸,又盯着工匠起架子,让花匠找合适的花来装饰等等这些,萧熠都自己抽时间经了手。   盛昔微看着这个大大的秋千,它与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那张插图一模一样,甚至更漂亮,比着图片更加还原了话本子里的文字。   她便知道,萧熠是费了很多功夫的。   而最重要的是,他记得她那么早之前说过的话。   这叫盛昔微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都是感动。   那时候太子殿下甚至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也并没有打算应下这门亲事,却在之后能想起她说的这么一件小事。   那日她以为她只是给殿下讲个话本子解解闷儿而已,而萧熠却认认真真的听了她的每一句话,即使是毫无营养的话本子,也一点都不敷衍。   这般想着,盛昔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矫情的鼻酸了起来。   萧熠看着身边的姑娘先是乐的喜笑颜开的,听了他的话后却好像突然怔住了,渐渐的竟连眼尾都泛起了一点红。   他有那么一瞬有点手足无措,原本是想送给她一个礼物,没想到还会将人惹哭了。   萧熠上前揽住盛昔微的肩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的问了一句:“怎么了?笙笙若是不喜欢便与我说,我让福全再找工匠过来,按照你的意思来改,好不好?”   他丝毫没有生气,甚至声音里还透着一丝小心。   萧熠觉得自己不太会哄人,他的太子妃一会若是真的落泪了,他怕哄不好她。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猛的吸了吸鼻子,突然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了他。   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在他身后轻轻揪住萧熠的衣裳,然后闷着声音道:“没有,我很喜欢,殿下,特别特别喜欢。”   萧熠闻言,这才放了点心,也顺势将她搂紧了些,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头,轻轻摸了摸,将脸侧贴上她柔软的发。   他轻轻笑了一下:“喜欢怎么还红眼睛了,当真是吓了我一跳。”   盛昔微还在他怀里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唔,我这不是,感动的落泪嘛……”   ”嗯,“萧熠听了煞有介事的点头,“如此说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盛昔微被他逗笑了,还没流出来的眼泪又顺利的憋了回去。   过了一会,她缓好了情绪,才从萧熠怀里抬起小脸,期待的看着他:”殿下,晚上我们坐在秋千上说故事呀?“   萧熠纵容的笑笑:”好,你想在哪里都可以。“   于是这天夜里,用过晚膳后,萧熠陪着盛昔微慢慢悠悠的在东宫里又溜达了一圈,他还记得第二次见这姑娘她就在傍晚的皇宫里迷了路,所以他觉得东宫的路白天晚上的这几天都得多陪她走走,好叫她熟悉熟悉。   溜过一圈之后,两人到了后院的大秋千处,盛昔微一点没客气,一摊手一靠背便坐了上去。   坐上去后还不算,她还笑眯眯的拍了拍旁边,看向萧熠道:“殿下快来,要说故事了。”   萧熠笑了一声,发现这个姑娘是真的很爱听故事。   他坐到他身边,又吩咐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巧珍和巧珠去取一条薄毯来,毕竟秋夜已经有了些凉意,盛昔微想坐在这处听故事,也不能着凉了。   待两个丫鬟将薄毯取来,萧熠替盛昔微盖上,又将她的手也塞了进去。   可盛昔微想牵着他。   于是她重新将手伸出来,看着萧熠想了想,然后微微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道:“殿下,你,你搂着我吧?”   萧熠没想到他的太子妃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轻轻挑了一下眉梢。   他不知道盛昔微要做什么,但还是依着她的话伸出一只手绕过她的身后搂住她。   盛昔微瞧了两眼,还比划了一下,然后分别握住身边萧熠的两只手,一起塞进了薄毯里。   这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样殿下的手也不会冷了。”   她记得太子殿下的手一直是有些凉的,这下刚好一起塞进薄毯里暖和暖和。   虽说这样两个人的姿势有些亲密,但盛昔微低头红着脸想昨夜也不是没有更亲密过,这点抱抱算什么!   萧熠这才知道盛昔微是惦记着也怕他着凉了。   他心里有熨帖的暖意,觉得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也不是那么冷冰冰了。   不过他还是怕盛昔微会对故事失望,提前说了一声:“笙笙,今日要跟你说的故事可能不是那么美好。”   盛昔微娇娇软软的笑:“没关系,殿下的事我都愿意听。”   萧熠听后也低低笑了一下,将她搂的更紧些,然后一只脚抵着地上微微一撑,秋千便轻轻的晃了起来。   “故事便从我五岁时说起吧……”   那年刚满五岁的萧熠其实过了一个哭哭啼啼的生辰。   半年前皇后意外逝世,皇上受此打击消沉了几日后才重新上朝,而四岁多的萧熠需要一个去处。   彼时皇上尚未立储,萧熠在当时还是四皇子。   但当时后宫皆知,皇上当年纳了皇后进宫后已经多年未曾再选秀女,皇后入宫时就直接被封了妃位,用了她的闺名“莲”。   第二年莲妃诞下龙子,皇上龙颜大悦,取名熠,有熠熠生辉之意。   在萧熠一岁时,皇上力排众议,册封莲妃为后。   这样一来,后宫的众人心里都多少有数了,萧熠有很大概率会被立为太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萧熠尚年幼,一宫主位的几位娘娘都想将他接入自己宫中,皇上是有过犹豫的。   而在当时,太后也站出了出来。   她知道皇上的犹豫,几位主宫娘娘背后的家族在元京城中也都是名门望族,让谁抚养萧熠都会表明他有所偏颇的态度。   太后也提出来,若是皇上做不下决定,也可以让萧熠进昭和宫先跟着她。   这时候华家已经起势,但太后的哥哥也已经病逝,家主之位如今在兰妃的哥哥手上,太后自她大哥过世后便退出了华家的权力圈子,每日在昭和宫养花养草,不再过问华家的事。   有传言华家上一任家主的病逝另有隐情,太后与华家起了嫌隙,才渐此疏远。   皇上因为此事也对太后进行过试探,太后只言,当初为了扶皇上上位,才要将华家立足于京中世家之林,现如今她的大半辈子也过去了,皇上江山稳固,她也无需再操劳这些,想在昭和宫享享清福了。   得知了太后这么个意思,当时后宫里人人都想,看来四皇子很可能是要去昭和宫里,这样不至于打破如今后宫的平衡,萧熠也有了去处。   但谁也没想到,过了几日,皇上竟然直接在朝中立了储,且在那之后,萧熠直接被安置在了皇上寝宫的一处院落里。   皇上没有将他送去哪个宫中,而是留在了自己身边带着。   由此可见他对皇后留下来的这个唯一的孩子,有多看重。   小小的萧熠那时已经很懂事,只是到底年幼丧母,在夜里一个人时依然时常会偷偷掉眼泪,但他知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每天都是很忙的,所以从不叫他知晓,白天时也努力认真地学习功课,在父皇身边看他与臣子交谈,听些似懂非懂的话。   只是五岁生辰这日到底还是没忍住。   想起母后早些时候还说等他今年的生辰要亲手给他缝一个英勇的小老虎,现在他却连母后都没了,萧熠就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皇上哪里会哄这般大的孩子,难得手忙假乱了一阵,后来还是太后来了才堪堪将人哄好。   当时,太后将小小的萧熠抱在怀里拍了拍,对着皇上道:“熠儿刚刚没了母后,难免心里觉得难过,皇上这些时日朝务繁忙,不如我带熠儿去昭和宫住几日,陪着他玩一玩,待皇上忙完了再将他接回来。”   皇上那段时间确实是因为北疆的战事有些忙碌,估摸着还要忙个五六日,于是考虑过后便应了下来,将萧熠暂时送去了昭和宫住两日。   盛昔微听到这里,将膝上的薄毯拉了拉,也给萧熠腿上盖了一些,然后嘀咕了一句:“殿下那般早的时候就记事了啊?”   她四五岁时候的事情,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呢,这就是神童吗?!   “记得一些,另一些是父皇闲聊时与我说起的。”萧熠笑了一下,又用脚晃了一下秋千。   “这样啊,殿下和父皇的感情真好啊!”盛昔微感叹,倏地又低声问,“殿下在太后宫中……发现秘密了?”   “嗯。”萧熠轻轻点头。 第40章 胆儿肥了就啥都敢指望呢!……   五岁的萧熠由于生辰日的哇哇大哭被太后接到了昭和宫小住, 那时候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皇祖母是个很少笑的人,不过对着他却时常会有些慈爱的笑容。   这时候的萧熠还挺喜欢皇祖母的。   虽然现在他是跟在父皇身边, 因为经常生病也很少会出自己的院子, 时常都在床上躺着,一躺就是十天半月的,但皇祖母经常会来看他, 也总是会给他带些新鲜玩意儿供他解解闷儿。   于是他跟着太后去昭和宫时,心里也是很愿意的。   到了昭和宫,萧熠被安置在了太后寝殿后头的一个大院子里,然后便是跟着太后在昭和宫里种花种草。   萧熠从小就被皇后教导的很好, 五岁的年纪已经很懂礼也不吵闹, 安安静静的跟在太后身边除除草,浇浇水,不像他五皇弟这个时候还在外头疯跑着上房揭瓦被他母妃三天一揍。   有了些东西分散注意力,小小的太子殿下稍微不那么难过了。   只是这些到底是暂时的。   这天夜里,萧熠梦到了他母后,看着母后在梦里越走越远,他怎么跑都追不上, 萧熠哭着从床上惊醒了。   虽说皇宫里,入夜之后便寂静无声了, 但昭和宫里好像又比之前萧熠待过的地方都要更加安静几分。   小小的萧熠从床上坐起身, 看向窗外。   外头的月亮很圆,月光更是皎洁, 他擦了擦眼泪,谁也没有惊动,自己爬下床走到了窗边。   萧熠站上窗边的椅子, 趴在窗台上看着天边的月亮发起了呆。   他母后就很喜欢看月亮,以前父皇来母后宫中用饭后,他们两人就会一起在母后的宫里看月亮,萧熠被他们牵在身边,三个人慢慢的在母后后院的小花园散步。   萧熠那时候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看着月亮,能想起母后温柔美丽的脸,和宠爱的笑。   看了一会,小萧熠似乎是觉得在窗边趴着看有点不太过瘾,于是他又偷偷穿了一件中衣,趁着宫人不注意,溜出了屋子。   他想像以前一样在院子里边走边看月亮。   不过到底是对昭和宫不熟,这天晚上他往回走时有点迷路了。   然而也是凑巧,萧熠一个宫人都没遇着。   小小的孩童边走边走些发愁,一抬眼,突然看到了一个还亮着烛火的屋子。   那是她皇祖母的寝殿。   于是萧熠想,那就去找皇祖母吧,让皇祖母着人送他回去就好了。   只是等他走近了,便听见了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萧熠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站定,也不说话了,因为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此时萧熠正站在寝殿一侧的窗边,不是正门,他又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兰妃娘娘的声音。   寝殿里烛火幽幽,太后坐在软榻上,兰妃坐在她对面。   “姑母,大哥让我来问您,太子这边……”   太后抚着手边的团扇,轻飘飘的看了兰妃一眼:“熠儿即便再聪慧,如今也还年龄小,有些孩子心性,谁待他好他自然就会更亲近谁,我这头的事,你让老大就不用操心了。”   兰妃听后点点头:“是,姑母,我回去便给大哥去信,只是我们炽儿,姑母当真不能也关照一二么?”   “糊涂。”太后又看了兰妃一眼,微微蹙眉说了她一句。   “澜儿愚钝。”兰妃赶忙应了声,压低了些声音,“我知道姑母自有安排,只是炽儿是我亲生,日后姑母疏远他,我怕他会难过……”   太后闻言沉声道:“你入宫也这么些年了,应该知道,这宫中,谁不是走一步看三步?华家如今已是望族,哀家坐着太后这个位置,你也诞下了皇子,但皇上到底非我亲生,且对皇后一往情深,不现在就收敛锋芒,你以为华家日后会如何?”   “太子没了生母,皇上难道会看着华家继续做大?哀家若是不避嫌,华家树大招风。”   兰妃听后默了默,终于是点点头:“是,姑母的用心,澜儿晓得了。”   “嗯,”太后淡淡应了一声,又道,“该交代的我都早已与老大交代过,往后你便少来昭和宫吧,炽儿那边你也要与他说明白,悉心管教。”   兰妃听后赶紧应下,没多久便离开了。   又一会儿,寝殿里熄了灯,是太后睡下了。   盛昔微听到这里,有些着急的揪着萧熠的袖子仰头问他:“那殿下呢?殿下没有进去找太后娘娘么?”   那么小的人,偷听到这番对话便能知道是对自己不利了么?   盛昔微觉得不能吧……   后来又想想,殿下七岁就作论了,这么一说好像也合情合理了起来?   萧熠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了她的疑惑,他低笑一声:“小孩子其实最是敏感,加之我那时丧母,其实总会想的更多一些,虽然可能不能完全分辨出什么虚情假意,但谁是真心实意却还是能感受到的。”   那晚他偷偷听到了这番对话,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他的皇祖母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了。   小萧熠凭着直觉没有去推开寝殿的门,而是自己又偷偷摸索着绕了点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溜进房间睡下,第二日起来便像是把这些事都忘记了一般,依然跟着太后种花种草,或者在昭和宫里放放风筝玩。   萧熠没有将那天晚上听到的话对别人讲,只是默默的从自己的角度观察皇祖母。   而他的太子妃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只是问题总是有些多。   于是就见她又举手发问:“殿下连父皇都没说么?”   萧熠看着这姑娘煞有介事的模样,像在书塾听课似的,他好笑的拉下她的小手握住,重新塞进薄毯里,看着天边那轮明月缓缓道:“那时我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我以为,只是因为父皇更加偏爱我,所以皇祖母才对我好,也是因为要保护华家,所以皇祖母才疏远他们,单单是这样来看,其实皇祖母没有做错什么,即便她对我的好没有那么真心实意,但也只是让我心里有点难受而已。”   盛昔微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这样看,似乎确实可以说是人之常情,皇祖母只是有自己的态度,倒是也没碍着谁。但殿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对么?”   她看着萧熠,若当真只是如此,太后对她这样的态度就更加叫人奇怪了起来。   萧熠的眸色在某一瞬微微沉了沉,很快又被他掩盖过去。   他搂着盛昔微轻轻晃了晃,看了看天色,温声道:“今日已经很晚了,下回的故事便改日再讲吧,我们要回屋了太子妃。”   “啊!”盛昔微惊呆了,“怎么能这样!”   故事听到一半没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见萧熠当真是一副今夜已经收工,准备起身拉她回房的样子,盛昔微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一双潋滟的眸子嗷嗷待哺的看着他:“殿下!殿下今晚就讲完吧好不好?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萧熠眉梢一挑,突然凑近了看她,眼里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笙笙今晚睡不着么?”   “嗯!”盛昔微还在点头。   下一刻,她便突然被萧熠打横抱起,薄毯顺着滑落到了地上。   盛昔微惊呼一声抱住萧熠的肩,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就听萧熠轻笑着低低说了一句:“没关系,做些别的笙笙便能睡着了。”   话音落下,他便抱着盛昔微抬脚往寝殿走去。   盛昔微好歹也是经历过昨夜这样那样的人了,一听便明白了萧熠在说什么。   她刷的一下红了脸,轻轻拍了一下萧熠的肩,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殿下,殿下怎么这般口无遮拦了……”   萧熠眉眼含笑,垂眸看着怀里小脸通红的姑娘,从善如流的认了错:“是我唐突了。”   只是这也并不妨碍他一脚踏入寝殿,将怀里的人轻轻的放在了床塌上。   下人们一见这情况,纷纷很有眼力见儿的关上了门速速退下,而巧珍和巧珠一看,好嘛,她们腿脚又慢了一步。   屋里的盛昔微刚被放下就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还想缓一缓:“殿下,还,还没有沐浴呢!”   萧熠弯了弯唇,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她按了回去,然后倾身而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锁住躺在床上的姑娘。   他的目光扫过她如花般的唇瓣,哑声道:“无妨,一会总还要洗的。”   “可……唔!”   盛昔微话未出口,便被萧熠温柔的吻住,缓缓的摩挲和炽热的温度叫她渐渐闭上了眼。   萧熠用一只手抽出她松松挽发的玉簪扔到一边,盛昔微一头如墨的青丝便在锦被上铺散开来,触在手里的软滑叫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巧珍和巧珠守在门口没多久便听见屋里传出了有些熟悉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纷纷搓了搓有些烧红的耳朵,心里直叫苦。   下回可得跑快点了。   这天夜里寝殿里头要了两回水,巧珍和巧珠带着小宫女进去将热水倒好,又目不斜视的出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偏偏还是好巧不巧听见了一句她们太子妃娇滴滴的抱怨。   “殿下我好累了……不来了好不好……”   然后就听太子殿下有些低哑又温柔的安抚:“好,一会抱你过去洗洗就睡了,宝贝乖。”   等屋里的声音渐渐停歇,水声泠泠的透过门窗,没多久便彻底安静了。   这夜繁星格外璀璨,明日又会是个好天气了。   第二天什么都不需要做,萧熠纵着盛昔微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没有让人去打扰她。   他自己则又去了库房挑回门那日的备礼。   其实这些司礼局一般都会准备,但都是按照规制的一些东西,萧熠觉得这样难免会显得不够用心。   他陪着盛昔微回门,就是想让她体体面面,备的回门礼自然也不能马虎。   盛昔微从床上醒来时,太阳已经铺了满屋子,她揉着眼睛下意识伸手朝旁边摸了摸,没人,床榻是冷的。   “殿下……”   盛昔微喃喃的叫了一声,然后抱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腰还有些酸,罕见的有了点起床气。   怎么回事,昨天夜里你侬我侬的时候殿下还叫她宝贝,今日醒来之后就不见了!呵,男人!有点气气!   巧珍和巧珠听见了屋里的动静,相视一眼,然后巧珍进了屋,巧珠则去了后头的库房。   太子殿下早上吩咐了,若是太子妃醒了要去告诉他一声的。   巧珠进屋,端了水到床边放下,先拧了块帕子递给盛昔微,笑道:“太子妃终于是醒了,奴婢给您更衣用早饭吧?”   盛昔微接过帕子按了按脸,清醒了一些,她将帕子递回去,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声:“太子殿下呢?”   巧珠可是盛昔微身边从小伺候到大的老人了,这一听,太子妃的语气就不大对,怎么听着好像有些起床气?   他们家太子妃以前好像没有啊?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不能让太子妃的起床气波及到太子殿下,不然可要命!   于是巧珠斟酌道:“殿下醒的早一些,惦记着给您准备回门礼呢,用过早饭后便去库房了。”   “这样啊……”   盛昔微嘟囔了一声,觉得那好吧,不怪殿下不在了,他可是亲自在挑回门礼啊!自己还怎么好意思使小性子。   话音刚落,萧熠便从外头进来了里间。   看见盛昔微还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寝衣昨夜也没给她穿牢,此时领口有些开了,露出左肩一片雪白的肌肤。   姑娘纤细伶仃的锁骨下还有一点昨夜他留下的印记,她自己好像没发现。   萧熠看了巧珠一眼,巧珠马上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得嘞,太子殿下来了,都没她这丫鬟什么事了   待退到门边,巧珠看到了在门口候着的福全,有些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福全公公,这……奴婢应该不需要关门吧?”   福全:……这是什么话!   殿下是那般没有礼数白日宣淫的人么!   殿下怎么样也是要等到晚上的吧!   他轻咳两声,端着东宫总管太监的架子,淡然的摇摇头:“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跟厨房说一声早饭都赶紧热好备着。”   “嗯,后厨一直备着呢,奴婢再去瞧瞧。”   巧珍看殿下身边的贴身大太监都这么说了,便也没啥好纠结的,转身就去了后厨。   屋子里,萧熠在床边坐下,将睡的这么晚才醒的姑娘搂进怀里,轻轻替她顺着长发。   “腰还酸么?”他低声问。   盛昔微靠在萧熠怀里,半点犹豫都没有:“酸!腿也酸!”   萧熠轻轻挑眉,这姑娘好像说的有点过于干脆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盛昔微,手从她的发间顺下去,抚上她的腰侧,轻轻替她揉了揉。   盛昔微有些舒服的哼了哼,在心里对自己的胆子有了新的认识。   这人啊,可真是胆儿肥了就啥都敢指望呢!   她才嫁过来两天有没有?就已经开始心安理得的让太子殿下替她揉腰了?   盛昔微啊盛昔微,你可真是太出息了!   萧熠看着这姑娘哼哼唧唧的小表情,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他俯身吻了吻她柔软的发顶,温声道:“太子妃莫不是在罚我早晨起的太早,没陪着太子妃一块儿起?”   “咳咳咳!”盛昔微一下被戳穿,猝不及防给自己口水呛到。   萧熠这会直接笑出了声,又有点心疼,赶紧拍拍她的背,顺手从床旁边的小架子上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到盛昔微手里,哄道:“好了好了,是我该罚,笙笙不气,喝口水缓缓,今日便什么也不做了,给笙笙画扇面赔罪?”   盛昔微内心:……等等!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殿下你听我解释!   盛昔微表面:“嗯,那殿下我要雪落梅花的扇面,殿下一会就给我画?”   萧熠笑:“嗯,等你用过早膳就画。” 第41章 笙笙想哭就哭吧   盛昔微这姑娘很是好哄, 一听说太子殿下要给她画扇面便高兴了。   画扇面是大胤国夫妻间的小情趣,恩爱夫妻之间常常会互画扇面赠予对方,有时还会画些成对儿的事物, 这样的扇子一拿出去人家看了便知, 这对夫妻之间定是颇为恩爱的。   盛昔微想到自己马上就会有一个太子夫君画给她的扇面,日后拿出去肯定要羡煞旁人的,心里就觉得美滋滋。   不过也不能单单让太子殿下画, 她也想给殿下画一个,凑一对儿,显得他们夫妻恩爱呀!   于是盛昔微也仰起头,笑眯眯的看萧熠:“殿下, 我还是很知礼的, 殿下若是送了我扇面,我也给殿下送一个好不好。”   萧熠低笑,搂着她晃了晃,温柔道:“好,那笙笙要给我画什么?”   盛昔微想了想,伸手点点下巴,有了主意:“殿下给我画雪落梅花, 我就给殿下画雪山望月吧!一听就是一对儿呢!”   萧熠听了,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 牵着盛昔微下了床, 轻轻颔首:“嗯,便依笙笙的。我们先更衣用膳。”   他没招丫鬟进来, 倒是颇为有兴致的缓缓替盛昔微一件一件穿上衣裳,盛昔微简直受到了惊吓,一时间有些都要被这盛宠冲昏了头脑!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她何德何能!让殿下亲自给她穿衣?!   盛昔微紧张的结结巴巴, 一边推拒一边又被萧熠温柔有力的按住。   “殿,殿下,你不能做这些的,还是,还是我唤丫鬟来吧,殿下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皇上知道了,得,得治我个大不敬啊!”   萧熠瞧见他的太子妃紧张的眼神都飘了,忍着笑继续给她套上外衫,低声道:“听你给我讲的话本子里,有些夫君会在晨起时贴心替夫人穿衣裳,我以为笙笙也是羡慕的?”   “唔……是,是有那么点羡慕吧……”盛昔微嘟囔了一句。   但人家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啊!更何况那不是话本子么,都不是真的!   “嗯,”萧熠轻轻应了一声,给盛昔微最后理了理散在身后的长发,然后轻轻抚上她的脸,“我也给笙笙穿衣裳了,所以我们笙笙不用羡慕别人。”   别人有的,她也有了。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突然笑眯了眼扑进萧熠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前,还带了娇软的笑意:“殿下,我有没有与你说过,你真的很好啊?”   萧熠环住姑娘袅娜纤细的腰身,俯身,脸侧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发,低声道:“嗯,现在你说了,我也知道了。”   “嗯!”盛昔微在他怀里应了一声,人却没撒手。   萧熠也就这么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长发,突然就听怀里的姑娘问了一句:“殿下,说起来,你为什么知道给姑娘穿衣裳?”   姑娘家的衣裳也不是那么好穿的。   萧熠听后难得怔了一下,没想到献一次殷情还被自己的太子妃给盘问了起来。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还颇为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揉了揉盛昔微的软发:“嗯,说起来,大抵是在昨夜里给你脱衣裳的时候学会的?可惜,当时笙笙闭着眼睛不肯看,也未能指点我一二。”   盛昔微:……瞧瞧这青天白日的太子殿下说的什么话?   这不是她认识的太子殿下了!   她耳尖忍不住泛红,轻轻打了萧熠一下,在他怀里小小声:“你,你又不正经。”   萧熠捉住盛昔微的小手,笑着爱抚的捏了捏她的指尖:“好,正经一些,我们先去用早饭?”   盛昔微这才点点头,终于从萧熠的怀里退出来。   她从妆台上挑了支簪子松松挽了个发髻,准备等一会用完早饭了再让巧珍和巧珠进来给她拾掇一下   然后便与萧熠一起朝外间走去。   福全一直在寝殿门口等着,只觉得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他在心里不禁感叹,太子妃这个起床,从殿下进去到现在得有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了吧,难道这就是新婚夫妻的腻歪程度么?福全小公公爱了爱了。   正想着,就见里间里盛昔微和萧熠终于出来了。   福全赶紧收了心思吩咐下去将早膳摆上桌来。   其实萧熠在之前起来后便已经用了一些早饭,不过他怕盛昔微一个人吃会不那么有胃口,所以也依然陪着她用了一些。   盛昔微早上吃的不多,一小碗米粥,一个小酥点便饱了,萧熠看她吃的有些少,又哄着她再吃了一小块脆饼,而后便让下人将早饭撤了下去。   盛昔微漱了口又净了手,这才召来了巧珍和巧珠给她梳发。   坐到妆台前时她还看向萧熠软声道:“我梳发个,殿下在外间等我一会好不好?”   “好,”萧熠摸了摸她的头,“不着急,我就在外面。”   成亲之前他将手头的事情赶了赶,就是为了这时候陪她的。   巧珍和巧珠手脚很麻利,盛昔微没多久便收拾好了。   她从里间出来,走到萧熠面前抬手轻轻抚了抚斜斜挽着的发髻,朝萧熠软媚一笑:“殿下,妾身好看么?”   萧熠看她眉心那点朱红的小痣惑人,琥珀色的双眸有一瞬幽暗了一些,片刻后他上前抚上她的腰,微微俯身,薄唇抵住她的发髻,低哑的应了一声:“嗯,笙笙很好看。”   盛昔微的发髻挽的低,萧熠说话时温热的呼吸便拂过她的耳廓,叫她觉得有些痒,微微缩了缩脖子还娇娇的笑了两声。   萧熠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放不了人出寝殿了,于是便不再逗她,揽着人去了书房。   东宫的大书房在寝殿东侧的闲庭院,昨日盛昔微被萧熠带着熟悉东宫的时候来过这里,但并未进去。   这还是盛昔微第一次进太子殿下的书房。   她记得昨天萧熠说过东宫有两个书房,一大一小,盛昔微以为今日萧熠会带她去小书房,毕竟闲庭院的这个大书房总感觉里面有许多机密要事似的……   听了盛昔微的猜测,萧熠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走到书房左侧,这里放了一张十分大的红木桌,上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书籍和奏折,都是从勤政殿拨过来皇上让萧熠来批阅的。   而红木桌的一侧,还放着一张小一些的桌子,也比红木桌略矮一些,大抵是有些时候萧熠在书房议事,这便是给记录官坐的。   “小书房里只有一张桌子,你画画会不方便,这处宽敞,笙笙坐在这会舒适一些,况且,也没有什么是笙笙不能看的。”   “这样啊……那是我多心啦,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盛昔微听他爹和哥哥们都说过,书房是一个男人非常重要的地方,如果能让妻子随意进出,那便是对她没什么保留了。   她觉得殿下待她真的已经足够坦诚,这两天里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觉得自己是高嫁了。   说起来,其实萧熠从没有给过她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但他的身份天生如此,所以其实是因为萧熠一直在迁就她。   盛昔微在这张小桌前坐下,捧着脸看着走到红木桌后的萧熠,眼睛一眨不眨的。   萧熠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与她双双对视了一眼,染上一些笑意。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盛昔微还是捧着脸,看着福全已经退出书房在外头守着以后,喃喃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殿下好像一点太子殿下的架子都没有。”   萧熠闻言,神色微微顿了顿,单手虚虚握拳撑住了一侧的额角,也歪着头看向盛昔微。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笙笙希望我有架子一些么?”   盛昔微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我觉得这样的殿下很好,比我初初见殿下时要好呢。”   “嗯?”听她这么说,萧熠心下有些好奇起来,“笙笙初见我时,与现在有什么不同?”   “唔,”盛昔微想起最开始她遇见萧熠的那几次,缓缓道,“在恒安寺那次没有瞧见殿下的脸,后来又在宫宴和千缘节遇到殿下,那时我觉得,殿下大抵是一个温和冷静又自持的人。”   “但尽管如此,却不会叫人觉得亲近。”   那时的盛昔微便意识到,萧熠待人谦和有礼,但也透着些距离,叫你看起来好像可以离他很近,但实际上用手去触碰,却是什么都摸不到的。   有一个词叫镜花水月,那时候盛昔微便觉得用来形容太子殿下是再适合不过的。   萧熠听了她的话,有那么一瞬的沉默,而后便淡淡笑起来:“从前觉得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不必与他人牵连过深,免得到时离世给他人平添几分难过。”   所以萧熠亲近的人不多,他从小克制,母后离世后他便慢慢知道,那些越是关心你、将你放在心里珍而重之的人,在你离开的时候就会越难过痛苦,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他自己承担过这种痛苦,也看着父皇承担过这种痛苦,所以不想他人也太替他难过。   离得远一些,保持礼貌的交际,不交心,孑然一身,这样离开时也无挂无碍。   曾经的萧熠一直是这样想的。   盛昔微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回答,她怔怔的出了好久的神,萧熠也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的对望,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盛昔微突然从小桌子前起身,朝萧熠走过去。   她走到他的椅子边,然后微微俯身抱住了他。   盛昔微的脸颊埋在萧熠的颈间,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温度,轻声道:“殿下,你不是将死之人,你会好起来的,有我在呢。”   萧熠低低笑了一下,这姑娘说的笃定,好像她十分坚定自己嫁过来了他的身子就一定会好的。   虽然明知一切还是未知数,但他不想让盛昔微不开心,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着她在怀里轻拍:“嗯,我知道,有笙笙在。”   盛昔微在她怀里点头,又道:“殿下,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嗯?什么事?”   “殿下往后要一直对我亲近,不会对我保持距离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这个妻子,殿下努努力,快些好起来。”   “笙笙,这好像是两件事。”   “那你就两件事都答应吧。”   “好,我努努力。”   “嗯……”   盛昔微窝在萧熠的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将他抱紧了一些。   她很心疼萧熠,总觉得他这十几年来,在偌大的一个皇宫里一定很孤单吧。   克制着自己不能与他人走的过近,即使对身边亲近的人,也会想到在自己离开后他们的痛苦,心里一定非常不好受。   其实没有谁是会对“活着”这件事生来就没有留恋的,一定是在无数次的失望和习惯之后,才能对自己日渐开始倒计时的人生付之一笑。   一想到这,盛昔微就觉得心疼的连气都要有些喘不过来。   她感觉自己鼻子又酸了,但她不能哭,叫殿下看到了他心里会难受吧。   哎呀,自己为什么要开始这么沉重的话题啊……   萧熠其实觉得没什么,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更何况在认识这个姑娘后他已经比过去开心了不少,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间便改变了。   察觉到怀里的姑娘没了声儿,他猜她大抵是要哭鼻子了,在忍着呢。   萧熠低低的笑了一下,抱着怀里的人轻轻晃了晃,又拍拍她的背,温柔的像在安抚一个小朋友:“笙笙想哭就哭吧,没关系,可别把自己憋坏了。”   盛昔微原本还在忍着呢,听了萧熠的话突然就憋不住了,哇的一下呜呜的哭起来。   边哭还边觉得很丢脸。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还在新婚呢!怎么就哭鼻子了啊……   抱着萧熠,将眼泪都擦在他肩上,盛昔微抽抽噎噎的:“我,我就是太心疼殿下了,我没想哭的呜呜呜呜,都怪殿下……”   萧熠将人抱在怀里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背了一个锅,但是是太子妃给的,所以要照单全收。   他只轻笑着低声道:“好,都是我不好,笙笙慢点哭,刚用过早饭一会该难受了。”   好在盛昔微也觉得自己成亲第三天就在这哭鼻子实在有点不像话,没多久眼泪便止住了。   她从袖子里抽出自己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脸上在萧熠肩头蹭的乱七八糟的眼泪,然后又把帕子收好,这才带着鼻音咕哝了一句:   “我哭好了,殿下我们要画扇面了,不然今日都要画不完了。”   萧熠闻言笑出了声。   这姑娘,哭成这样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扇面呢。   萧熠轻笑着应了一声,重新让她坐回一旁的小桌子前,两人提笔作画,而他的心里却不若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轻松。   原本,他以为娶了这个姑娘,若是他的身子没好,有那么一天需要为她安排退路了,他也能轻易做到送她离开。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   他竟然会开始贪恋她的温暖,连对她的好都好像不再单单只是因为感激她,要给她这个身份应有的体面。   感情的事,到底不是能筹谋和规划的,萧熠知道有些什么开始脱离他最初的想法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侧小桌子上认真作画的姑娘,她神情认真,轻轻抿着唇,嘴角却微微上翘,像是心情已经恢复的样子。   萧熠心里似愉悦又似叹息。   罢了,就像答应她的,再努努力吧,希望这副身子真的能争点气。 第42章 回门   成亲后的第九日, 盛昔微要回门的日子到了。   头一天晚上,她窝在床上将锦被的一角抱在怀里,可怜兮兮的看着萧熠:“殿下, 明日我们要早起呢……”   萧熠无奈的笑了一下, 大抵是昨天晚上给他的小妻子折腾的狠了一些,让她累着了。   至于缘由,也就是在她下午午睡的时候他随手打开暗格翻了翻那个小册子, 盛昔微没看过,倒是叫他了解了不少,这才晚上的时候放纵了一些。   萧熠熄了里间的两盏烛灯,坐上床, 朝窝在里面的盛昔微张开了手, 哄她:“今天晚上什么也不做,就好好睡觉了,好不好?”   盛昔微揪着被子看着他:“殿下当真?”   “嗯,当然,我定不会骗笙笙的。”萧熠笑的温柔。   于是盛昔微犹豫了一会,终于扔下被子挪了挪,挪进萧熠的怀里抱住他, 点点头:“那我相信殿下了。”   萧熠低低一笑,搂着她躺下, 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便轻轻拍着人哄着盛昔微入睡了。   巧珍和巧珠看里间的烛灯熄了,轻手轻脚的进了门, 将剩下外间的烛灯也熄灭后退出了寝殿,将房门也掩上。   屋里沉入一片暗色中,只余一点月光透过窗棱斑驳的洒在床前。   盛昔微刚刚嫁入东宫那天以为自己晚上会认床, 睡不好觉,但最后折腾的累了也是沾了枕头便睡着了。   而今夜什么也没做,她在萧熠的怀里却依然睡得很香甜。   萧熠在浅浅的月色里轻吻她的发顶,轻声道了一句:“晚安,笙笙。”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盛昔微是被萧熠叫醒的。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按照时辰,他们辰时用过早饭后便要出宫了。   萧熠虽然有心想让盛昔微多睡一会儿,但今日回门的时辰也是钦天监算过的,昨天盛昔微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早些叫她起床。   如今已是九月末,渐渐进入深秋,早晨的时候天亮的没有那么早了,加之今日又是阴天,外头此刻还有些灰蒙蒙的。   盛昔微在萧熠的怀里勉强的睁开眼,脸颊在他胸前蹭蹭,迷迷糊糊的嘟囔:“唔,好困……”   就说了三个字,眼睛又重新闭了起来。   萧熠在成亲的第三天便从她的两个丫鬟那里知道了盛昔微其实不是很喜欢早起,一般早晨都要醒个两三回才能回过神来。   他抚了抚姑娘睡得泛起桃花粉的小脸,将她连人带被搂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笙笙还困便再眯一会,穿好了衣裳再洗漱?”   “唔……”盛昔微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萧熠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准备下床给她拿衣裳过来穿上。   这几日他帮她穿过好几次衣裳,俨然已经是个熟练工了,加之以前他体弱,反而不喜欢事事都让人服侍,总是会自己做一些,是以早晨的时候寝殿里除非是得了两人的召,一般福全和巧珍巧珠都会待在外头候着。   结果这边萧熠刚下床,那边盛昔微就闭着眼睛又要倒下去了。   萧熠赶紧又回身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怕她磕到碰到哪里,不敢再让她就这样迷糊的在床上坐着,只能又让这姑娘躺了回去。   等他拿了衣裳过来,又重新把人扶起来折腾着穿衣,盛昔微终于开始逐渐回神了。   她眯着眼睛,看着萧熠给她系上中衣的系带,满脑子都在想,这才过了几日啊,自己属实是有些膨胀了啊,都敢心安理得叫太子殿下服侍着穿衣了……   只是心里想是这么想,人还是软趴趴的靠在萧熠怀里,半点想自己来的意思都没有。   殿下好温柔啊,喜欢。   待萧熠给盛昔微穿好了衣裳,她人也清醒了七八分,开始屁颠屁颠的拿起萧熠的衣裳往他身上套。   边套边有些狗腿的笑:“殿下,我来我来。”   萧熠好笑的看着这姑娘回回都是醒过神来后开始献殷情了,给她穿衣时却连抬手都费劲。   他也没拦着,就让盛昔微帮他穿衣。   萧熠虽然清瘦,但身量很高,盛昔微给他穿衣都是索性跪在床上穿的,不然站在地上她还得多费些劲。   最后要给萧熠系腰带了,她下了床,拿着宽宽的腰带双手环过萧熠的腰。   本来是很快的事,却愣是叫她弄了一会,就见盛昔微拿着腰带,手摸着萧熠的腰感受了一回,突然仰头看着他道:“殿下,你是不是长胖了?”   萧熠:嗯?   “长胖了?”他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实在是这三个字在他这里属实有些陌生。   因为身子的原因,萧熠一直是偏瘦的,食欲也不是很好,这些时候身子有了起色,食欲恢复了一些,但应该也不至于……长胖吧?   盛昔微听了他的疑问,却还笑眯眯的,终于给他将腰带系好,又将那半块兔纹玉佩给他戴上,兀自道:“殿下比起以前好像养了些肉出来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殿下以前太瘦了,看得人怪心疼的呢。”   其实萧熠并不胖,只是比起以前太过瘦削的身形,现在多少结实了一些。   萧熠听着她软声的絮絮叨叨,想起自己以前确实是有些太瘦了,于是笑道:“那便希望能按照太子妃喜欢的长吧,不然到时候长歪了,可是要被嫌弃的。”   盛昔微被逗笑了,轻轻拍了他一下,又打开专门放荷包、香囊的长屉子,问了萧熠一句:“殿下,今日要戴香囊么?”   萧熠对这些不太在意,笑道:“由太子妃做主?”   “唔,”盛昔微闻言摸了摸下巴,还颇像模像样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嗯,那就戴吧,就戴这个。”   她从屉子里拿了一个香囊出来,萧熠一看,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不是当初这姑娘送错的那个么?   盛昔微自然知道萧熠在笑什么,但是她感觉成亲后她的脸皮已经有所增厚,这时候竟然还能煞有介事的开玩笑:“殿下,我决定以后这个香囊就不叫‘海上升明月’了,它改名叫‘金元宝’,我的那个也叫这名儿。”   招财进宝,财源广进。   盛昔微这么一想,说起来那个当初被自己送错的放了八个时辰金元宝据说会有财运的荷包,后来她竟然就忘记戴了!   属实可惜,不如今日就戴着试一下吧!看看到底会不会“有财运”?   于是盛昔微也从另一边的长屉里,自己的一众荷包当中找到了当初被给她闹了个大乌龙的太子殿下同款荷包戴上。   然后满意的拍了拍。   萧熠看着她的小动作,忍着笑问:“笙笙很喜欢这对荷包?”   盛昔微点头,下意识答道:“嗯,据说会有财运。”   萧熠:“什么?”   盛昔微:……   让你嘴快!让你嘴快!   “那个,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与殿下的同款荷包呢,一起戴出去旁人肯定很羡慕我的。”   萧熠轻挑眉梢,没有戳破这个给自己找补的姑娘,而是亲了亲她,温柔道:“嗯,若是笙笙能叫人羡慕,我便也高兴了。”   盛昔微笑着回吻他,因为萧熠这句话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两人各自穿好了衣裳,召了外间的福全和巧珍巧珠进来伺候洗漱后,用了早饭便坐上辇车出了东宫。   到了宫门口,换上马车,然后一路朝着瑞国公府去了。   回门礼被单独装在了后头的一辆小马车上,由巧珍巧珠看着,是萧熠一早就备好的,也让盛昔微一一看过。   这回门礼的准备贵精不贵多,当时愣是叫也算是大门大户出来的盛昔微看出了“豪横”两个字。   她有心想让萧熠换几样东西,萧熠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只道陪她回门不能马虎。   后来盛昔微左看右看都觉得贵重,忍不住问萧熠东宫的库房里还有多少宝贝?   萧熠但笑不语,一旁的福全察言观色,悄悄与盛昔微道:“太子妃不用担心,殿下是斗金阁的东家,好东西多着呢。”   盛昔微听后大受震撼!那一日看萧熠都像在看一座行走的金山……   当然她肯定是没好意思跟殿下说的,不然显得自己多没有见过世面啊。   福全坐在马车外头,待快到瑞国公府时便低低与里头说了一声:“殿下,太子妃,瑞国公府要到了。”   盛昔微听了便忍不住撩开了窗边的小帘子探头往外看了看。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确实是快要到家了呀。   她感叹一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好不真实啊,我都出嫁好几日了,今儿竟然是回门。”   总觉得走过这条街,她好像还跟以前一样是从外头游玩回来而已。   萧熠坐在一旁揽着她,看着少女往窗外瞧的津津有味的神情,微微沉吟了一会,突然低声问了一句:“笙笙会觉得在宫里寂寞么?”   她这么活泼的姑娘,未出阁前一定是时常呼朋引伴,邀约着好友出门玩耍的吧。   嫁给他后却要日日束在那高墙之中了。   盛昔微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听了萧熠的话回身看他,轻轻笑了一下,蹭进了他的怀里,小手拉过萧熠修长好看的大手,将指尖一根一根的缠进去。   “不会啊,在宫中我有殿下在身边就够了。”   萧熠微微一怔,好像被盛昔微这句话撞进心里柔软一角,像是被一捧春日融化的干净雪水淋在心间,透彻的叫他喟叹。   这个姑娘或许在当初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退亲时就想到了,日后在这偌大的宫中,她不再如在宫外那般自由,但她却依然愿意嫁入东宫,将自己交付给他。   萧熠揽着她细腰的手不禁收紧了一些,俯身在她额前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什么也没说,却在心里低低道了一句“谢谢”。   盛昔微像是知道似的,弯了弯眉眼靠近萧熠怀里,小声说了一句:“殿下不要太感动哦,我们是夫妻啊。”   萧熠低笑,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听见福全说到了,马车也缓缓停下。   瑞国公府门口,瑞国公夫妇和府里的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都在等着了,看见马车停下,盛昔微和萧熠从马车上下来,都纷纷迎了上去。   四少爷盛之朝和五少爷盛之暮平日里多待在书院,只有冬假和夏假才回来,结果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待书院里读书的时候,自家小妹竟然就嫁了!   再回来时已经只能目送盛昔微出嫁,妹夫还是太子殿下。   原本这个时候这两人的夏假已经放完了,是要去书院读书了,不过在两人好说歹说,在他们娘亲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盛夫人终于劝说瑞国公让他们在盛昔微回门这日给书院请了一天假回来。   这会子两人看到小妹回来了都很高兴,虽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少有些怵,但不妨碍两个神经大条的亲近自家妹妹。   瑞国公看着自己两个傻儿子拉着妹妹絮絮叨叨说话的样子,直接对萧熠说了一声抱歉:“殿下,老夫这两个小儿子尚未定性,殿下莫怪。”   萧熠温文尔雅,笑着摇了摇头:“岳丈无需这么客气,不要紧,今日我是陪着笙笙回门的。”   得了太子殿下一句“岳丈”,瑞国公心里不知有多舒坦,连带着看这两个傻儿子都稍微顺眼了些,罢了,等笙笙回宫后就不揍他们了。   俩双胞胎对自己刚刚因为太子妹夫而逃过了父亲一顿削这件事并无所觉,就拉着盛昔微问她宫中生活如何,可还习惯?   他们觉得好久没见小妹了,上次她出嫁也没说几句话,这下不得好好沟通沟通兄妹感情?   然而很快两兄弟就发现,这兄妹感情,不值得沟通。   毕竟沟通起来,挺费银子的。 第43章 已经处死的人(捉虫)   萧熠这次陪着盛昔微回门, 回门礼备的足足的,毕竟行走的金山不是随便说说。   瑞国公夫妇觉得太过贵重,一开始甚至都没太敢收, 还是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盛昔微说了两句:“爹, 娘,回门礼怎么能不收呢,其实也不值几个钱, 是殿下的心意。”   福全站在一旁听着心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太子妃大气!已经能看着这些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说出不值几个钱了!   殿下还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   于是在这对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语之下,瑞国公夫妇将回门礼收了,吩咐管家放到库房去。   他们不知道, 他们收的这礼, 最后都让盛之朝和盛之暮两兄弟还上了。   为什么呢?因为玩牌九……   回门回门,这日便是刚刚出嫁的新娘子携夫一起回娘家探望父母,叫父母看见自己夫妻和睦好放下心来,也让夫婿可以跟娘家人沟通沟通感情。   盛昔微让太子殿下与家里沟通感情的方式就是,打牌。   说起来好像是有那么点不文雅,原本盛昔微也没有起这么个心思,但是一瞧见屋里哥哥们都回来了, 她总觉得,这么多人呢, 不打牌可惜了……   再者, 她今日还戴了“金元宝”荷包呢,“有财运”这件事不验证一下总叫她心里痒痒的。   当然, 这般“市井”的活动,她要拉着太子殿下一起玩可不能叫她爹看到。   在一家人一起用过午饭后,盛昔微和萧熠又陪着瑞国公夫妇说了一会话, 然后盛昔微便带着萧熠去了自己的松岚苑。   萧熠只在接亲时进过这个院子一次,而盛昔微拉着他进了她出阁前的闺房,这就真真是萧熠第一次看姑娘的闺房了。   盛昔微的屋子比起东宫寝殿自然是小很多的,但是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窗台上摆着的花,软塌上放着的话本,香炉里还未烧完的熏香,妆台上她未带走的铜镜,每一个都是盛昔微熟悉的。   明明只离开了七八天而已,再回来看时,竟叫她心里升起一种怀念的感觉。   萧熠听着盛昔微指着屋子里的一些物件絮絮的说话,以为她就是带着他看看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谁知到了最后,这个姑娘说了一句:“小时候我最喜欢叫哥哥们来我的院里玩,现在看看,我的院子最大,果然是最合适的。”   “嗯?”萧熠忍不住疑问了一下,觉得她这句话后头应该还有话。   果然就听盛昔微又道:“殿下,你在宫中玩过推牌九么?”   萧熠愣了一下。   他过去不是在养病便是在思虑朝中之事,这种丰富业余生活的游戏不太与他挂的上钩,倒是与他五弟挺搭的。   太子殿下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曾玩过,倒是早些年偶尔看五弟玩过。”   盛昔微见他没玩过,豪气冲天的摆摆手:“那也不打紧,殿下这么聪明肯定看两眼就学会了!”   然后她便拉着萧熠到了院子里的一处凉亭中坐下,打发巧珍和巧珠偷偷去将她三哥四哥五哥都叫了来。   至于二哥嘛……   二哥推牌九的技术太好,不适合参与到他们当中来。   剩下的三个哥哥到了院子时还是一头雾水,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小妹会在回门这日拉着太子殿下跟他们玩牌九的!   但,来都来了。   盛昔微在亭子里等着,连牌都摆好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那就玩玩吧,反正下午也没事。   只是,玩就玩吧,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自家小妹竟然还要真金白银的玩!   看着盛昔微轻轻拍着石桌让他们赶紧将这轮的银子都压上来,而太子殿下八风不动的坐在她旁边,还一脸纵容……   三兄弟心里莫名觉得,此番玩牌九,只怕凶多吉少。   果然,几轮下来后,要不是太子殿下还在这坐着,他们简直怀疑自己在家里误入了什么黑赌坊!   光输不赢的那种!   三兄弟心里非常愁苦,盛之朝和盛之暮更是早就把早些时候在府门口看到自家小妹回来的高兴心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不是他们小妹,这是魔鬼!   说书先生说的没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小时候他们欺负小妹运气不好,忽悠她玩牌九赢她的糖果糕点和金豆子,今日终于被反噬了……   就在今日,他们感受到了好运气的力量!   就见盛昔微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将这波赢回来的银子收回荷包里,然后一声感叹,靠进了身后萧熠的怀里。   “哎呀,殿下,我今日的运气好好啊,况且还有殿下在身边,殿下给我配的牌把哥哥们都赢了!”   萧熠轻轻揽着她,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低低笑道:“嗯,开心么?”   “开心开心!”盛昔微使劲点头,还不忘招呼她的哥哥们,“三哥四哥五哥,快点快点,押上银子我们要下一轮啦!”   三兄弟:简直没眼看!出钱又伤心!   但太子殿下还在看着他们,他们不敢不从……   而接下来的几轮,与之前如出一辙,三人的荷包输了个底朝天,盛昔微的荷包都快塞满了。   她抱着自己鼓囊囊的荷包,一脸满足,原来赢牌是这种滋味啊,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了,她终于能体会到一回了。   看来这荷包还真挺灵?   盛昔微觉得自己不能放弃这绝佳的好运气,于是决定继续对她的哥哥们下手,催促着他们回院里取银子。   三兄弟还能怎么办?只能含泪回去,自己的妹妹,哭着也要宠下去啊!   就在他们回院子给自己补充资金时,管家来了松岚苑。   他先是对着盛昔微和萧熠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道:“太子殿下,我们家老爷请您去书房叙话。”   盛昔微一看是管家亲自来请人,可能是他爹有什么要紧话要与殿下说,于是看向萧熠:“殿下先过去吧,许是爹找你有些事。”   萧熠轻轻颔首,摸了摸她的发,又有些不放心:“那你先在这跟哥哥们玩一会?”   “嗯,殿下放心吧,这还是我自己的院子呢,”   萧熠笑了一下,然后便跟着管家走了。   而盛昔微等着她的哥哥们拿上银子回来,重新开始投入牌九的战斗!   只是接下来,这运气怎么好像就不太顺了呢……时好时坏的……   对盛昔微来说是觉得时好时坏,对盛家这三兄弟来说那可真是感天动地,觉得终于是玩上了正常的、有输有赢的推牌九了啊!   盛昔微觉得自己之前可能过于膨胀了,现在看着时不时输的两把,出银子的时候开始想念离开的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是她的福星,清辉道长的签诚不欺我。   而被惦记着的萧熠去了书房后,瑞国公先是与他说了一些朝中之事,后来又开始极尽委婉与说话艺术的提醒太子殿下得对自己闺女好一点,可莫要辜负了她。   萧熠自然是听得出来,其实即便瑞国公不旁敲侧击他也是要对盛昔微好的,这下自然也是笑着应下来。   两人没有谈多久,瑞国公的重点本也就放在探探萧熠婚后对盛昔微的态度上,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即便是太子殿下他也想作为岳丈叮嘱几句的。   叮嘱完了自然也就放人了,新婚小夫妻俩还是多待在一块儿培养感情的好。   萧熠从书房出来后便准备往盛昔微的松岚苑走,拐过一条小路时突然看到盛昔微的丫鬟巧珠正搀扶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往前走。   妇人面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到侧脸,乍一看还有些吓人,她一手揉着膝盖一手朝巧珠摆摆手,笑着摇摇头,啊啊了两声。   萧熠的眼神很好,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妇人被拔了舌,不能说话了。   但看巧珠的神色并无异常,像是十分习惯了与妇人沟通,就听她念叨着:“王姨,你这腰不好了,之前张嬷嬷不是说让您别在后厨劈柴了,去摘菜洗菜算了么。”   被叫做王姨的妇人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只是双手比划了一下,巧珠连蒙带猜,看出她说的是不要紧,觉得自己劝不动,也只能作罢:“那好吧,你自己还是悠着点,刚刚跌的那一跤可不轻,我扶你回屋后你记得自己擦点药。”   巧珠边说边继续扶着王姨往前走,没注意到从另一条路走过来的萧熠。   萧熠脚步未停,看这个丫鬟要扶着妇人拐去另一边也没有出声叫住,毕竟那妇人看起来确实是摔的不轻的样子。   但因着这一拐,叫他看见了妇人另一边完好的脸,他的目光倏地一顿,一下便锐利起来。   这个人……   萧熠停在原地,看着巧珠扶着那位妇人越走越远,直到背影消失在一道垂花门后,他才收回目光。   敛下双眸,萧熠若有所思的继续往松岚苑走。   刚刚那个被叫做王姨的妇人,他见过。   在当初母后的寝宫里。   在皇后意外过世之前萧熠一直是跟在皇后身边的,虽然那时候他还小,但因为记事早,加之皇后发生意外后皇上震怒,将皇后宫中那日跟在她身边的宫人全部审问过后处死了。   萧熠那时候在皇后宫中经常有这些宫人陪着玩耍,如今还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那日处死的其中有一个,是他母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因为放的一手好风筝,萧熠对她有些印象,母后出事那日正巧她也跟在了母后身边。   那个宫女明明在那时候跟着其他人一起处死了的,父皇亲自下的令,德寿公公盯着内务府的人处理的,不太可能会出现纰漏。   那是父皇盛怒之下的命令,也许多少有些无辜之人被牵扯,但萧熠想,也定有些人并不无辜。   但刚刚那个王姨,明明就是她母后身边那个已经被处死的二等宫女的样子!   萧熠一时间觉得有些蹊跷。   看巧珠的样子,与这位王姨已经很熟稔,这样看来妇人应该在瑞国公府做事很长一段时间了。   萧熠觉得其中应该有些什么缘由,或许会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调查的关于母后那年意外的真相。   哪怕不是真相,能窥得一角,也是好的……   很快萧熠便回到了松岚苑,他敛起有些沉的神色,不想叫盛昔微看了担忧,这姑娘今日很开心,正在兴头上。   盛昔微一眼便看到了萧熠,觉得自己的福星终于回来了,迫不及待的朝他招手:“殿下快来!”   萧熠笑了一下,阔步走到亭中重新在她身后坐下,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怎么样?笙笙有没有再接再厉大杀四方?”   刚刚才感受到了正常牌九的魅力的盛家三兄弟:瞧瞧这是说的什么话?   萧熠不说还好,一说盛昔微的小脸就垮了下来,一把抱住她太子夫君的手,黯然神伤:“没有呢殿下,殿下去见爹爹后我都没有把把赢了!”   盛家三兄弟:……老天爷,快让他们走吧!不想再给小妹送钱了!   萧熠轻轻笑了一声,温声低哄:“不怕,那我们后面再赢回来。”   于是三兄弟的短暂快乐就这么结束了,盛昔微的不仅运气回来了,还有聪明绝顶的太子殿下给她配牌,给他们第二次赢了个底朝天!   好在这一轮他们学聪明了,荷包里装的银子少了!   将荷包翻了个个儿给盛昔微一一展示绝无半点保留后,三人以天色不早为由火速开溜了。   热热闹闹的小亭子里一下就只剩了萧熠和盛昔微两个人。   盛昔微将自己赢的盆满钵满的荷包解下来,又去解萧熠的荷包。   萧熠微微笑着看着她动作,没有阻止。   就见盛昔微从自己荷包里抓了两大把碎银子出来放进了萧熠的荷包里,嘴里念叨着:“这是给殿下的。”   放好银子后才将荷包系上,重新给萧熠挂到腰上,然后抬眼看向萧熠,软声问:“殿下,我们大杀四方啦,你有开心一些么?”   其实从萧熠回来之后,盛昔微便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与之前略有些不同了。   虽然殿下一直掩饰的很好,但也不知怎么的,盛昔微就是能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刚刚那么放松和开心。   萧熠惊讶于这个姑娘的细腻敏感,他看着盛昔微,终于无奈的笑了一下:“让笙笙发现了。”   盛昔微见萧熠承认,这便是肯说一些缘由了,叫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怕萧熠会因为不想让她担心而将这些不开心自己憋着。   “殿下,我们是夫妻了,所以殿下若是有心事,可以与我说的哦。”   萧熠知道这个姑娘其实很体贴,他想了想,牵着她往屋里走。   “刚刚我在回院子的路上看见了你的丫鬟,其实也正巧有些事想问问笙笙,我们回屋讲?”   “好。”   盛昔微点点头,不知怎么的竟然还莫名紧张了起来。 第44章 是……太后做的?   盛昔微今日下午与哥哥们推牌九大战了三百回合, 没有午睡,萧熠怕她会觉得困乏,回屋后便搂着人靠到了软塌上。   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盛昔微靠在他的胸前, 想到刚刚萧熠说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她的丫鬟,她低声问:“殿下是看到巧珠了?她怎么了么?”   盛昔微刚刚叫巧珠去后厨端点心来着,这样一看, 巧珠还没回,好像时间是久了些。   萧熠微微摇头:“她没怎么,在路上好像看到你们府上一个妇人摔了一跤,扶着她回屋里去了。”   “这样啊……”盛昔微应了一声, 又问, “那殿下是遇着什么事了么?”   “不是,”萧熠还是摇头,沉吟片刻后道,“我想问问笙笙关于那个妇人的事。”   “嗯?那是谁?”   盛昔微一听萧熠想问的竟然是她家府上的一个下人,心里不禁更加好奇了几分。   萧熠回忆了一下:“我听巧珠叫她王姨,她看起来不会说话,但她的脸我却在宫中见过。”   “王姨?这怎么会呢, 王姨来府上好多年了,好像就是我出生那两年她就来府中了。”   萧熠闻言, 想了想问道:“你们府上可知道她的来历, 是被卖来府上的么?为什么不会说话?”   这个盛昔微倒是真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又回忆了一下:“我只知道王姨是在后厨做事的, 从我记事起王姨就不会说话了,她做点心很好吃,小时候我十分喜欢吃她做的点心, 但娘不许我多吃,所以偶尔我会偷偷跑去厨房央着她悄悄给我做,那时候她就不会说话。”   “但王姨识些字,有时候会写字与我交流。”   萧熠听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刚刚他听见巧珠说这个王姨在后厨是劈柴的,那便是做的一些粗使的力气活,但这下又听盛昔微说她做点心很好吃,证明这位王姨其实是能在后厨做些其他的,但她却好像这么多年一直只做劈柴的活儿。   见萧熠不说话了,盛昔微不禁问:“殿下,你真在宫中见过王姨么?可是王姨那么早就来瑞国公府了,若是她之前真在宫中,殿下见到她的时候才几岁吧?”   “嗯,”萧熠微微颔首,“她的那张脸我在母后宫中见过。”   竟然是皇后娘娘宫中……   盛昔微觉得事情经萧熠这么一说竟然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起来,她又垂眸想了想,而后仰头看萧熠:“殿下,不若我叫巧珍和巧珠来问问吧,她们是家生子,应该会知道的比我多一些。”   “好。”萧熠应了下来。   很快巧珍和巧珠便进了屋里,巧珠的手里还端着一盘点心,自知自己回来晚了,自觉地向盛昔微解释道:“太子妃,奴婢去厨房的时候遇上了王姨,她摔了一跤,还挺严重的,奴婢就先扶她回屋上药了,所以回来晚了些。”   盛昔微摆摆手:“不打紧,正巧我有事要问你们,将点心先放在外头桌上吧。”   巧珍和巧珠听了盛昔微的话赶紧将手头的东西放下,而后规规矩矩的到了里间等着主子的问话。   盛昔微也没有拐弯抹角的,直接道:“后厨王姨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巧珍和巧珠没想到盛昔微问的竟然是府中的一个下人,还是不常出现在前院的人,但两人也很有分寸并不多问,还是依着回忆把知道的都说了。   巧珍和巧珠是家生子,关于王姨的事情都是听父母说的。   原来王姨来府上是被管家大叔捡回来的。   那年盛昔微刚刚满一岁,巧珍和巧珠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某日,管家被瑞国公吩咐外出办事,要去元京城下辖的一个村镇,路途有些远,办完事再往回赶时已经天黑了。   然而这天晚上管家回府时还带回来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王姨。   原来晚上管家往回赶时,为了节约时间走了一条近路,路过了一片乱坟岗,王姨就是他在乱坟岗捡到的。   当时管家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乱坟岗还有活人,不过王姨当时也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管家发现她的舌头被拔了,满嘴满身都是血,但人确实还有气息,他想着到底是一条人命不好见死不救的,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带回了城里。   原本准备给人找个医馆自己花点银子让大夫治治,他这忙也就算是帮了。   只是当时的王姨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就算这次捡回一条命也是身无长物又不会说话,脸还给划破了,日后只怕不好营生。   于是管家又想着干脆送佛送到西琢磨着要不要给这姑娘在府里谋个差事。   不过到底是外头捡的,来历不好查,所以这事管家也就是跟瑞国公提了一嘴,一切还都要看老爷的意思。   彼时盛昔微刚刚满一岁,但身体不大好,总是生病,让瑞国公夫妇担心不已,两人听了管家说的这件事,考虑了一下,觉得只当是给小女儿积点福了,便收下了王姨,分去了外院做些粗活。   一来对于来历不明的人放外院也能再查查底,二来若是人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打发了就是。   王姨很感激也很安分,除了不会说话,跟府里的下人们相处的也挺融洽,后来又过了几年,便调去了后厨劈柴。   听完了巧珍和巧珠说的,盛昔微回身看向萧熠:“殿下,她们两人说的应当较全了,你看?”   萧熠敛眸沉吟片刻,先叫两个丫鬟退下了,然后搂着盛昔微道:“既然这个王姨是个安分守己的,岳丈过后应当是也没有再细查她的身份了,她可能确实是宫中的人。”   “可宫中的人怎么会被扔在乱坟岗呢?”盛昔微不解。   萧熠顿了顿,看向窗外被秋风卷起的层层落叶,低低说了一句:“那日未与笙笙说完的故事,正巧今日看见了这位王姨,便与笙笙一起说了吧。”   盛昔微察觉到萧熠的神态有些沉下来,她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环住了他的腰,在他胸前点点头:“嗯,殿下说吧,我听着呢。”   萧熠陷入久远的一段回忆,轮廓分明的下颚抵住盛昔微柔软的发。   “母后是在我四岁的时候意外溺水而亡,就在流光湖。”   “流光湖……是那次我皇祖母召我入宫带我去的那个流光湖么?”盛昔微心下一惊。   “嗯,”萧熠轻轻点头,“父皇震怒,将那日跟着母后一起去到流光湖的一众太监宫女以及当时在湖边当值的侍卫统统以救驾不利处死了。”   “处死他们前,父皇亲自去密审过,大家的供词非常一致,看起来确实是母后失足落水,而侍卫与宫女下水去救时人便已经没了声息。”   “那殿下……”盛昔微欲言又止。   萧熠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便表明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她心里突然觉得沉沉的,忍不住将萧熠抱紧了些。   萧熠抚了抚她的发,低叹一声:“我那时年幼,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诸多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的母后没了,后来跟在父皇身边,没有人敢再提起这件事,我便也以为真的是意外。”   皇后出事之后,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处死的处死,那日没当值的也被严格盘问过后统统打发去了掖幽庭做苦力,终身不得出。   唯独留下了皇后的乳母嬷嬷,因为萧熠幼时经常是这个嬷嬷带着的,皇后出事时她正带着萧熠在御花园放风筝,而皇后离世后萧熠夜夜做噩梦,须得这个嬷嬷在身边才睡的安稳一些。   于是这个嬷嬷被留在了萧熠身边。   老嬷嬷那个时候已经五十来岁了,身子其实已经不是很好,但是她依然陪在萧熠身边六年,直到他十岁那年终于还是病逝了。   在老嬷嬷病逝前,萧熠在床前见了她最后一面。   对萧熠来说,这个嬷嬷已经是除了父皇之外,唯一与母后亲密相关的人了,如今她也要走了。   老嬷嬷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太子殿下,在弥留之际怀念起了当初皇后还在的时候。   人死前,脑子里大抵总是会出现很多过去的事,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里跑过。   老嬷嬷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不知不觉便说起了皇后去流光湖边那日。   躺在床上的老人拉住了萧熠的手,不住的喃喃:“若是那日……皇后娘娘不去湖边便好了啊……老奴还记得娘娘……娘娘明明说要来御花园与殿下一起放风筝的,怎么……怎么就去了流光湖了呢……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啊……”   老嬷嬷说的有些含混不清,坐在床边的萧熠却还是听清了。   彼时的萧熠已经被他父皇带着开始参朝,听了老嬷嬷的话直觉有些不对,可没有等他来得及细问,嬷嬷便已经撒手人寰了。   事后萧熠反复回忆那天嬷嬷说的话,母后出事那日原本是要去御花园的,可能并没有打算去流光湖。   他心思敏锐,总觉得从这中间好像能看出什么蹊跷来。   “殿下是觉得,是有人故意害了皇后娘娘?”   盛昔微听到这,虽然问的是疑问句,但心里却觉得十有八九是如此了。   深宫内院,总有许多龃龉和阴暗是叫人看不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萧熠没有避讳,直接点了点头。   “因为觉着蹊跷,后来我询问过父皇当时密审的那些人都说了哪些供词,我与父皇一起又将那些陈年的供词看了一遍,终于看出了点问题。”   大家都说皇后出了宫是自己去流光湖边的,但其中有一个宫女多说了一句,她说她听见皇后自言自语的嘀咕:“不是在御花园么……”   当时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注意,但是连着老嬷嬷的这番话一起听,便有些问题了。   盛昔微低低道了一句:“皇后娘娘是被人引去流光湖的……”   一时间,她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想起萧熠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才十岁,尽管他早慧,但突然得知母亲的死是被人所害,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吧。   萧熠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低沉而又轻声的道了一句:“之后我便开始查这件事,为了不打草惊蛇,父皇并没有再参与其中,当年他为了母后雷霆震怒,那之后事情已经被定为意外,他不好再有动作。”   “殿下查到什么了么?刚刚你说王姨曾经是宫中的人,便是与这件事有关?”   萧熠摇摇头:“我还不确定,当年母后身边随侍的人都被父皇处死,剩下的人在掖幽庭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只要摸得细,还是能发现些东西的。”   等萧熠再长大成熟一些,他便开始让人慢慢去查当年的事,彼时他的身子不好,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大限之前查清母后落水的真相。   这一查,就叫他查到了太后头上。   当时他暗地里吩咐人去找当年在流光湖边上当值的宫人,却发现他们陆陆续续都消失在了宫里,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   在皇宫的主子们眼里,下人的命不金贵,没了便没了,人不见了也就管着的太监嬷嬷发脾气训斥两句,没人会去深究的。   他们慢慢消失的悄无声息,并不引人注目,但反倒特意去查时,便能看出蹊跷。   萧熠说到这,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这些宫中见不得光的事说起来其实很压抑,如果可以,他是不希望盛昔微知道的,但这个姑娘很善解人意,总是希望能帮他分担。   盛昔微抱着萧熠,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样能多给他一些勇气,她小心翼翼的问:“是……太后做的?”   “没有证据,但查到的处理这些人的人叫成安,昭和宫的人。”   至此,萧熠要与盛昔微说的便都说了。   两人一时半会都没说话,盛昔微窝在萧熠的怀里想了想,片刻后抬头软声道:“殿下,如今你身子渐渐好了,这些事可以从长计议,不若今日我们先见见王姨吧?若王姨真与事情有关,当初扔她在乱坟岗的人可能以为她已经死了。”   若是叫人发现她是个漏网之鱼,日后她怕是会有些危险。   难怪这么多年来,王姨从来没有出过瑞国公府一步。   想不让人起疑,萧熠趁着今日陪盛昔微回府顺便见这个王姨一面是最好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盛昔微便招了巧珠过来吩咐道:“巧珠,你去王姨屋子里,就说我想吃她做的黄金烙了,让她做一碟送到松岚苑来吧。”   巧珠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下了,盛昔微和萧熠两人在屋里等着。   萧熠有些歉意的亲了亲怀里姑娘眉心的小痣,温声道:“今日陪你回门本应该开开心心的,却叫笙笙还得顾着这些事。”   盛昔微听后娇娇的笑了一下,小手一挥:“这有什么关系啦,殿下的事就是我的事!”   盛昔微和萧熠在屋里等着,过了些时候,就见巧珠领着一个妇人进了屋。   妇人手里端着一盘金黄酥脆的点心,恭恭敬敬的跟在巧珠的身后,进屋后也没有抬头,而是先行了礼。   正是萧熠刚刚在路上看到的那个王姨。   盛昔微看了萧熠一眼,朝他确定一下人有没有找对,萧熠微微颔首,于是她便朝王姨笑了一下:“王姨不必多礼。”   说完她又给巧珍和巧珠示意,巧珍和巧珠懂了意思,缓缓退出了房间。   而王姨起身后才朝盛昔微与萧熠坐着的软榻上看过去,在看到萧熠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一瞬间顿了顿,但很快又被她掩盖过去。   王姨的左脸有疤,看起来有些狰狞,但她脸上一直有温和恭敬的笑,像是对自己被毁的脸并不在意。   盛昔微朝王姨招了招手:“王姨,召你过来除了想吃你做的点心之外,我与殿下还有些事想问问,希望王姨能如实相告。”   王姨一听,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今日听说了太子是陪太子妃回门的,她几番犹豫要不要找机会与太子说上话,可现在她在瑞国公府生活的很好,安宁平静,过去宫中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成了黄粱一梦,只在她偶尔的午夜梦回中出现过几个画面。   但是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王姨就是因为心里摇摆不定,所以刚刚在路上才会想着事情没注意摔了一跤。   其实刚刚巧珠来传话,说太子妃想吃她做的点心,她心里多少有了些预感,可能太子殿下已经看见她了。   想到这里,王姨点了点头。   也罢了,她本该死在十五年前的,是她命大,又得了好心人相救才有了这么些年的平静生活,她从别人那里得了好意,也该将这份好意延续下去。   盛昔微见王姨自己肯说,那这沟通就会顺畅多了。   她也没叫丫鬟,而是自己在屋子里拿了纸笔放在了一张小桌上,朝王姨示意了一下:“那王姨来这边说吧。”   王姨走过去,在坐下之前,她身子顿了顿,而后朝萧熠行了一个宫礼。   萧熠轻敲在软塌小几上的手停住,微微朝王姨点了点头,宽和道:“无须多礼,坐吧。”   他心里明白,王姨的这个动作其实便是向他承认了,她以前是宫中的人,她知道萧熠可能发现了这点,遂也不做隐瞒了。   盛昔微坐回了萧熠的身边,将这一切的主导交给了萧熠,自己拉着他的手没再说话了。   萧熠看着面前这张即使有疤却依然让他觉得熟悉的脸,问:“你在宫中可是叫绢翠?”   他记得母后宫中那个经常陪他放风筝的二等宫女是叫绢翠。   谁知王姨却摇了摇头。 第45章 嫁给殿下我没有后悔   窗外起了一阵秋风, 带着树叶沙沙作响,屋里开着窗,好像也有了几分凉意。   看见王姨摇头, 萧熠的眉微微蹙起, 是他认错了?她不是母后身边那个二等宫女?   这时就见王姨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搁下笔将纸立了起来,上面写着:殿下, 我是绢翠的姐姐,与她是孪生的姐妹。   “难怪……”   盛昔微看了王姨的话也喃喃了一句,殿下明明说这个宫女已经与那日随侍皇后娘娘身边的其他人一起被处死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若是孪生姐妹, 长得一样便很正常了, 她的四哥和五哥就是双生子,小时候她就是时常分不清这两个哥哥的。   萧熠这下心里也了然了,不是他记错了,也不是那日内务府处理时出了纰漏,而是因为两人是双生子。   他沉吟了片刻后,又问:“当初在宫中你在哪处当值,为何会出现在乱坟岗?”   王姨这次神色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开始提笔写字。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有些抖, 也因为虽然识得一些字, 但并没有练过,所以写的也歪七扭八的。   这次王姨写的有些久, 内容更是写了两张纸。   待她放下笔时,还有些怔怔的出神,像是未从记忆里抽离出来。   萧熠和盛昔微也没有急,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片刻后,王姨终于起身,将两张纸双手呈上,递到了萧熠面前。   待萧熠接过后她才重新退回去坐下,规规矩矩,目不斜视,表情也很平静。   她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个偶然间看到的秘密,但今日说出来了,又觉得心里如释重负。   绢翠时常说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待下人们也很好,如今她将这些话告诉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也算替妹妹感激了皇后娘娘曾经的厚待。   盛昔微凑过头来与萧熠一起细细的看着纸上的话,越看越叫她觉得震惊,心里像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直叫人打颤。   王姨那时候在宫中是一个末等的宫女,没有在哪个娘娘宫中做事,而是在流光湖旁边的一处园子里当差,每日里做些打扫维护的粗使伙计。   但她的妹妹运气好,被分到了太后娘娘宫中,还做到了二等宫女的位置,时常得了赏赐便会拿来与她分享。   这天夜里王姨本来已经歇下,但半夜里突然腹痛难忍,于是急急地起来去了趟茅房。   园子里的茅房离流光湖有些近,等她再从茅房里出来,突然就发现刚刚还静悄悄的流光湖突然好像有人影攒动。   王姨吓了一跳,还以为大半夜的撞鬼了,然而定睛一看,却发现湖边人影里有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这天夜里没有什么月色,但王姨还是借着那很淡的月光看见了熟悉的人影,那是太后身边的秦嬷嬷。   秦嬷嬷在宫里是老人了,她们这些末等的宫女见着都是要规规矩矩行礼的。   但另外几个人她便看不真切了,看起来也不是她认识的人,看身形好像是小太监。   王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流光湖边有一株特别大的柳树,几人便是在那棵柳树的附近来回。   她到底也是进宫好几年的人了,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他们这些在宫中最末等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王姨没敢再看,赶忙回了屋子继续蒙头大睡。   谁知第二天,宫中就发生巨变,皇后在流光湖发生了意外,竟然没能救上来,就这样薨逝了!   王姨马上就想到了昨天夜里她在流光湖边看到的事情。   难道皇后的意外……   她不敢想,也不敢说,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她这样的人命不值钱,她得把嘴巴闭紧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就是这样,她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皇后出事后,皇上震怒,将那日随侍的宫人扣押下来审过之后没多久就下令处死了,她的妹妹也在其中。   王姨夜夜辗转反侧,心里总像压着什么似的透不过气来。   可即便她小心翼翼,在某一天的夜里还是被人一棍子敲晕带走了。   她被人拔了舌头,喂了药,将她拷打过后还划花了脸,然后扔去了乱坟岗。   那些人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难道是那天晚上她偷偷看到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总之她被扔出了宫,在乱坟岗里她拼命抠自己的喉咙,抠的满手是血,连呕出来的都是血,但也可能是因为这样,那口毒药没有要了她的命,她给自己留了一口气。   再然后便是她被瑞国公府的管家救下,之后又进了府里做事。   王姨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捡的,所以一直安分守已,在府里也都是干些粗活累活,怕被人发现,更是没有踏出过瑞国公府半步。   盛昔微在嫁到宫里前,她娘也曾跟她说过宫里不比外头,腌臜的事只多不少,让她自己要多多留个心眼儿,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她没有想到,人命在这皇宫之中当真如此不值钱。   更有甚者,即便是皇后那样身份的人,也会在这样的阴谋算计中殒命,而大家都觉得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在这个时候也是无能为力的。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她也没有想到,每日里对你嘘寒问暖,关心又担忧你身子的人,却可能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   原来宫里当真人人都有两幅面孔……   盛昔微从小到大,除了运道不太好,一直是顺遂平安的,在她的生活里有知心的小姐妹,疼爱她的爹娘,宠着她的哥哥们,她的身份高,大家士族的小姐们也不太会与她过不去。   瑞国公府后宅干净,主仆和睦,她就连那些寻常府邸的后宅阴私都没见过。   偶尔听祝卿卿和虞念说一说,她都要唏嘘两句,这样明媚长大的她突然无法想象,萧熠在宫中到底要面对多少暗地里的尔虞我诈、欺瞒试探。   而即使是这样,他也依然温和儒雅,恪守着自己心里的君子之姿。   萧熠看了王姨写的这些,其实与他心里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   之前他让季兴阁去调查的就是这些流光湖周围几个院子里做活的宫人,他那时想,流光湖边上当值的人消失了,若说现在还能留下什么当年的蛛丝马迹,那便只能从附近院子里的这些宫人身上下手了。   因为在母后出事的第二年,兰妃和淑妃有一日也在湖边差点失足落水,事后太后便向皇上建议将湖边重新翻翻,几处容易跌跤的地方也做了处理。   当年母后落水那处虽然当时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但现在翻过之后就更不会有痕迹留下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位皇祖母还一直在盯着这件事。   那时季兴阁与他扩大了探查的范围但却发现连离流光湖近的两三个院子中做活的宫人,都已经是换过一波的了。   这让事情更加可疑起来,却也让他们无从下手。   如今看了王姨写的这些,想来太后早在那时候就想着宁可杀错也不放过,把有可能会看到一丝蛛丝马迹的人全部都处理了。   残忍、费时费力、却有效。   如果不是王姨侥幸活了下来,萧熠的线索可能也就断了,很难再就当年的事去往下查什么。   他闭了闭眼,轻轻捏了捏眉心,而后朝身边的姑娘看过去。   盛昔微还在怔怔的出神,薄唇抿着,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眸子此刻都没了光彩。   萧熠的心突然像是被人捏了一下,泛起一种闷闷疼,不强烈,却绵延着攀上四肢百骸,叫他的指尖都好像冷了几分。   她才嫁入东宫,他却就叫她看见了皇家这些平静祥和之下的尔虞我诈。   她会后悔么?会后悔嫁入东宫,卷入这些看不见的明争暗斗中么……   这偌大的皇宫就像一袭华美的锦袍,当你拨开来,里面却是藏污纳垢,晦暗丛生的沼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人拖下去。   你须得小心行走,每一步都犹如塌在冰尖,面上却要言笑晏晏,一派光风霁月。   其实在宫中生活着,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就连他也是。   而盛昔微却从来都像清澈跃动的溪流,欢快又鲜活,与这个巍峨沉默的皇宫截然不同。   萧熠突然就有些害怕了,他怕看见这个姑娘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会有迷茫和失望,也怕她的眼睛里失去光彩,更怕她觉得后悔。   或许他不该跟她说这些故事……   萧熠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漩涡,他想保护盛昔微的这份天真,却又怕她在宫中会要吃亏的。   或许他确实不该娶她的……   这个想法像是一个黑洞,久违的阴暗情绪渐渐笼罩了他,叫萧熠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他的手却突然被捏了一下。   萧熠抬眼,就看见了盛昔微凑近,一脸认真的表情,连声音都很严肃:“殿下,我觉得,我身边需要配点暗卫了,就是武功顶顶高强能一个打十个那种,殿下身边以后也要多带点人,这宫里可是太不安全了。”   盛昔微说完,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在理,又嘀嘀咕咕补充了一句:“不过殿下在宫中长大,火眼睛睛的,哪些人心怀不轨你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用我多担心,我还是多操心操心我自己吧,我是个新手啊……”   现如今太后这样的人物就在盯着她了,她可是不能马虎的!   萧熠微微一怔,没想到盛昔微会这样对她说。   她看起来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无忧无虑娇娇软软的样子,他所担心的情绪都没有在她身上看到。   哦,不,也不能说是无忧无虑,这姑娘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担心的十分坦诚。   萧熠突然一下便笑了,刚刚心里那种绵延的闷疼褪去,指尖的凉也被盛昔微的手捂热了。   他朝王姨看了一眼,王姨会意,轻轻退出了房间。   然后萧熠便反手握住盛昔微,将她拉进怀里,他轮廓分明的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软发上,声音轻的像是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   “好,给我的太子妃身边配好多个暗卫,一定不能叫她伤着了,不然她跑了,便剩我孤家寡人了。”   王姨已经退出了房间,此时屋子里又只剩下了盛昔微和萧熠。   盛昔微被他拉进怀里,顺势变便环抱住了他的腰,脸还轻轻的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襟。   听了萧熠刚刚的话,想到他刚刚有些沉沉的神色,盛昔微突然认真道:“殿下,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这些,会后悔嫁入宫中?”   萧熠从来都知道这个姑娘的细腻敏感,见被她看出来了,索性便也没有瞒着她。   他轻轻抵着她的发,坦诚道:“你是在瑞国公府被千娇万宠长大的,这样明媚又有朝气,我不想叫你瞧见宫里这些丑陋的阴私,怕吓着你,也怕你觉得宫里是一座牢笼,会后悔。然而宫中大多数人都是利己的,若是不告诉你,便又怕你吃亏了。”   盛昔微听着萧熠的话,能感受到他的体贴和挣扎。   她在萧熠的怀里摇了摇头:“殿下,我知道我可能还不成熟,还是个小姑娘,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是嫁给殿下我没有后悔,现在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的。”   “我是自己愿意嫁给殿下的,宫里如何都不要紧,因为我知道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其他人我不关心,他们如何我心里都不会难过。殿下放心,我虽然平日里瞧着没心没肺的,但我会保护自己的,也会快些长大的。”   盛昔微嫁给萧熠,因为他的体贴而开心,却并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他什么。   他是太子,若是平安顺遂,日后他总会要坐上那个位子,而她是太子妃,即便做不到事事为他出谋划策,却也不想让他天天为她操心。   盛昔微不想做攀附萧熠的菟丝花,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做他疲惫过后的依托。   在盛昔微的想法里,夫妻便是像她爹娘一样,相互扶持、分担忧虑也共享幸福。   盛昔微的话像一个小锤子落在了萧熠的心头。   明明是轻轻柔柔的,却让他的心倏地震颤起来。   从前他身子不好,从没想过自己会娶妻纳妃,后来圣旨下来,将他和这个姑娘拴在了一根绳儿上,他便想若是她愿意,嫁入东宫后他便要待她好一些,叫她不必因为“冲喜”一说被人非议。   而现在,他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姑娘是他的妻子了。   是他会奢望能够有长长的余生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心里仿佛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前几日在书房给她画扇面时心里隐隐察觉出的一丝改变,如今已经渐渐明晰起来,这种改变叫他有些猝不及防,却又甘之如饴。   萧熠低低的应了一声,温柔的吻了吻盛昔微的发。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哄着她在软榻上睡一会,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体贴。   但他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他看着姑娘渐渐睡熟的脸,安稳的呼吸,轻轻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   萧熠想盛昔微还小,大抵是还没开窍的,她说那番话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是她夫君的这个身份吧。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有很多时间来慢慢守着她,等着她开窍的那一天。   -   原本回门的夫妻是不在岳家用晚饭的,但萧熠有心想让盛昔微与家人多相处一些时候,便推迟了回宫的时间。   盛昔微很高兴。   下午小歇了一会醒来她已经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了,而萧熠也在她午睡时出去单独跟王姨吩咐了几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让王姨继续在瑞国公府待着,好好做事就是了。   王姨是当年幕后落水之事很重要的证人,如今太后并没有因为将人都处理了便放心下来,王姨确实不宜露面,而萧熠也还不想打草惊蛇。   他总觉得,关于太后,还有一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不过他也问了王姨,若是有朝一日,需要她入宫,将刚刚写的话再写一遍呈给皇上,她是否愿意?   王姨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萧熠放心下来,为了慎重起见,他留了一个暗卫在王姨身边。   这件事情萧熠与盛昔微并没有告诉瑞国公,两人都觉得目前事情尚未明朗,还不是最佳时机。   晚饭的时候盛昔微不住地给她三哥四哥五哥夹菜,十分热情,还不住的念叨,说十分不舍哥哥们,希望下次能叫他们入宫,几人能再延续今日小凉亭的愉悦气氛。   三哥四哥五哥:不了不了,别延续了,挣钱不易啊。   二哥:……?发生了什么?仅仅是在宫里值了个班,就已经融入不了他们的兄妹情了?   盛家三兄弟望向盛之秋,心里全是泪,二哥可真是个幸运儿啊!躲过了小妹的牌九阴谋!   于是瑞国公府这餐阖家团圆的晚饭便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下一直吃到了将近戌时三刻,盛昔微和萧熠确实得回宫了。   他们临走前,盛夫人又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了一番:“笙笙,日后你便不好时常出宫了,在宫中一定要多多保重,凡事与殿下商量着来,知道么?”   “知道了娘,我在宫中很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   盛昔微抱了抱她娘,又挽着她爹的手靠了靠她爹的肩,然后跟身后的哥哥们挥手,被萧熠扶上了马车。   看着萧熠呵护她的模样,瑞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算是放心了。   在宫中万事不比外头,有太子殿下护着,笙笙会过得舒心许多。 第46章 十八个死结了啊!(捉虫)……   晚上的元京城其实很热闹, 小摊小贩叫卖什么的都有,盛昔微却没精力瞧了,她刚坐上马车没多久就觉得身子乏了, 毕竟今日不仅破了哥哥们的财还知道了一个惊天大事, 她的脑子都转累了。   马车哒哒的行过热闹的大街,盛昔微软着身子更往萧熠怀里靠了靠,边靠边嘟囔着:“殿下, 我累了……”   萧熠搂着她,闻言垂眸看了一眼,就见这姑娘累得好像眼都睁不开了似的,微微眯着, 像是要睡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 轻轻拍她的背,温声道:“困了就睡吧,等醒来了就到东宫了。”   “唔……”盛昔微模糊的应了一声,听着萧熠这句话像是有个开关似的,下一刻便闭上了眼。   萧熠怕她这样歪着脖子睡一会儿会不舒服,索性将人抱到了腿上整个搂进了怀里。   盛昔微生得娇小,他轻轻松松便能将她圈进怀中。   吻了吻姑娘的脸, 萧熠不再动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福全递了他的牌子给守在外头的皇城卫看, 皇城卫便马上放行了。   宫中这时候已经是万籁俱静, 跟外头街上的车水马龙天壤之别。   等到了东宫的白玉阶前,马车停下, 福全下车撩开了帘子等着,没多久便见自家殿下抱着太子妃下来了。   他多看了一眼,原来是太子妃睡着了, 殿下都没舍得将人叫醒呢。   就这样萧熠一路抱着盛昔微回了寝殿,只不过将她放到床上时他微微有些为难了。   盛昔微今日虽然回门但未施粉黛,只涂了薄薄的口脂,这都好说,只是她挽的发萧熠却不是很会拆。   他怕会弄疼了她,到时候还是会将人弄醒。   盛昔微靠在她胸前睡的其实挺沉的,他想了想,将盛昔微的两个丫鬟召了进来,低声吩咐道:“你们就在这处给太子妃拆发吧,轻些,别弄醒她了。”   于是就见萧熠将盛昔微搂在怀里,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开始给她一点一点的将发髻上的珠钗都拿下来,又松了发髻,轻轻给她们太子妃顺好长发,这才得了太子殿下的准,让她们将屋里的烛灯熄了,就留了床边的一盏。   然后又洗了帕子递给太子殿下,看着他亲自给太子妃擦过手和脸后,方才退出寝殿。   萧熠给盛昔微将外衣都脱了,把人放倒在床上,这姑娘像是有所感似的,很快就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她的了。   站在床边的萧熠轻轻笑了一下,去耳房梳洗了一番后也上了床。   他将盛昔微捞回来搂进怀里,怜爱的吻她的唇,盛昔微在睡梦中还不忘伸出一点舌尖给了他回应,弄得萧熠差点没忍住要弄醒她。   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这姑娘今日应该有些累了,就让她好好睡吧。   -   回门这日过了,盛昔微嫁入东宫之后的生活便真正开始了。   倒是与她想的有很大不同。   之前在瑞国公府听到那等子事,说实话,回宫后盛昔微是有些如临大敌的,尤其是对着太后,毕竟知道了太后做过些什么,她早前对着太后时的那种别扭感已经上升到了危机感。   加之她与后宫的妃嫔娘娘们和公主们其实都不太相熟,走动起来时难免是要先试探一番的。   这宫里人心隔肚皮,她还得小心掂量。   只是后来盛昔微发现,她根本不需要走动……   除了宫中如今掌印的淑妃娘娘,她出于礼节去淑妃的宫里交际过两次,其余的时候,都是这些娘娘们来东宫与她叙话的。   虽然知道在大胤国,太子的地位仅次于皇上,甚至在太后面前都不虚的,她这个太子妃自然是跟着沾光,品级甚至比后宫嫔妃们还高。   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皇上在后宫除了给了一个淑妃掌印之权,并没有再升哪位妃嫔到高位,而淑妃的娘家并不在元京,皇上也并不担心她掌印之后在后宫独大。   妃嫔娘娘们都知道,如今皇上已无心后宫,给了淑妃掌印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帮他管着这一大家子人而已,若是掌的不好,那他换一个人,也就一句话的事。   而太子最受皇上器重,连带着太子妃皇上都喜爱有加,后宫的娘娘们也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哪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自然是紧着太子妃的关系来走动了。   于是盛昔微之前琢磨的那些笑里藏刀、试探底线、打听东宫事宜等等的,都没太出现,就连兰妃来了,也只是嘘寒问暖几句,说些宫中寻常的私话,半点不会提起东宫和萧熠的事。   盛昔微因此还问过萧熠:“殿下,我这日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太平了啊?”   彼时他们正用了晚饭在夜里散步消食,萧熠听了她的念叨,搂着人轻轻一笑:“父皇给了你那么多赏赐,不是白给的,那些人再怎么样也都是要看着父皇的态度来做事,更何况我二十岁的生辰将近,大家近些日子自然都不会有什么动静。”   要有动静,要打听,那也是要压到萧熠二十岁生辰之后的。   谁知道他的这个生辰到底会如何呢?   这冲喜成没成,也就是看这个一直被大家念叨着的坎儿过没过了,虽然现在看来太子殿下好像已经没事了,但也还是怕出个意外好歹不是。   盛昔微听了倏然也无端的紧张了起来,她不禁问:“殿下的生辰是哪一日啊?殿下都没告诉过我。”   萧熠确实没有提过日子,见盛昔微问起来,还是如实道:“是十月二十日,之前没有特意与你说……其实也是不想你过得太紧张了。”   毕竟二十岁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日子,早在几个月前,他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了。   “啊,”盛昔微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想了想,“也就还有不到十日了呢殿下。”   “嗯。”萧熠摸了摸她的发,轻轻问了一句:“笙笙是在担心么?”   盛昔微其实是有点担心的,但她没叫萧熠看出来,而是软软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好担心的,殿下只是过个生辰而已。”   萧熠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也轻轻笑了。   嗯,一个生辰而已。   两人慢悠悠的又晃回了寝殿,通常在这之后盛昔微会在寝殿里看看话本子,而萧熠会去书房处理事情。   等到他回来,两人便差不多可以歇下了。   今日萧熠去书房前想到盛昔微刚刚在院里的话,又跟她说了一句:“后宫的娘娘们笙笙无需费心去分辨结交,礼数到了便可,不过容夫人那可以多走动走动无妨。”   容夫人是五皇子萧燃的生母,在后宫里的位份不高不低,但育有皇子,且萧燃与萧熠自幼亲近,她在宫中不争不抢,过得也很太平。   盛昔微记得容夫人,一个文雅端庄的女人,像一朵淡雅的菊,相处起来叫人觉得舒服。   其实容夫人也是来东宫见过她,与她叙过话的,只是当时她对所有来东宫的娘娘都表现得很礼貌,尽管容夫人是五皇子的生母,她也没有贸然近亲。   于是萧熠的这番话她点点头记下了,日后便可以多与容夫人交谈。   目送他离开寝殿的院子后,盛昔微回了屋里,往软榻上一躺,拿起一边的话本子却没有翻开。   脑子里想的都是:殿下要过生辰了啊……   二十岁呢,是及冠的年纪了。   她得给殿下准备生辰礼才是。   盛昔微想,上次给殿下送荷包她翻车了,这次她必要一雪前耻!   -   萧熠的二十岁生辰,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十分重要。   各家各族都盯着这日,好像一定要过了这日,萧熠还好好的那才能真正叫身子好了,叫人放心了,毕竟头十九年,这个大限在他们印象里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宫中虽然一派平和,但背地里却还不知如何暗潮汹涌,不过盛昔微却没有在意这些,她现在觉得给殿下准备生辰礼才是最重要的。   在她看来,萧熠的身子早就无碍了,所以她虽然也对这个坎儿有所担心,但理智上,她知道这就是一个萧熠的生辰而已。   而她作为太子殿下除了父皇外最亲近的枕边人,备的礼自然也是要能表明心意的,不能马虎。   于是盛昔微偷偷的想了两个晚上,然后在这日早晨用早饭时,她喝了一小碗粥,然后放下勺子,眼巴巴的看着萧熠:“殿下,我今日能出宫么?”   萧熠自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听到她想出宫的话,以为盛昔微是在宫中觉得闷了,自然没有阻拦,只是细心问了一句:“笙笙要出宫,拿上我的腰牌便是了,只是阿辞和阿海要带上,能告诉我要出宫去哪儿么?”   阿辞和阿海是萧熠放在盛昔微身边的暗卫,那日回门后他当真拨了四个暗卫留在她身边,个顶个的高手,其中又以阿辞和阿海的身手最好。   盛昔微捧着脸,只道:“自然是要带的,殿下,你的生辰要到了,我想去恒安寺给你祈福,傍晚之前便回来。”   她如今是太子妃的身份了,出宫不宜太张扬,况且这次去恒安寺也不想大张旗鼓,是以不会带太多人在身边。   萧熠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除了暗卫,身边再带两个东宫的侍卫。”   暗卫通常在暗处,盛昔微带四个下人出去也不会太显眼,毕竟大户人家夫人谁不是前呼后拥的。   得了萧熠的准,盛昔微用了早饭后便高兴的收拾了一番,拿上萧熠的腰牌畅通无阻的出宫了。   她早晨的时候其实话没说完,去恒安寺除了给殿下祈福之外,她还想跟明相大师学着做一个长生结的手绳,她今日给手绳诵经祈福后再请大师开个光,保佑殿下长命百岁。   长生结手绳可是明相大师除了医术外的第二个招牌,往年里都是许多香客求着要的。   明相大师这长生结的结法不外传,但盛昔微还是想试试看,她想亲手给殿下做这个礼物。   马车从宫里出来再到京郊的恒安寺要些时间,盛昔微在车里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便听见巧珍的声音。   “夫人,恒安寺到了。”   这称呼也是在东宫说好的,出了宫,大家便唤她夫人,不要暴露身份。   “嗯。”   盛昔微在马车里轻轻应了一声,坐起身理了理发髻,待马车停下后,便戴上帷帽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恒安寺一直香火鼎盛,这日也是。   盛昔微下了马车后,巧珍和巧珠随侍两侧,两个东宫的侍卫跟在后面,一行人上了台阶进了恒安寺。   她来恒安寺的次数其实不算多,但如今再一来竟然不知怎么的生出几分怀念来。   盛昔微想起自己和萧熠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恒安寺呢。   思及此,她心下微微一动,让一个侍卫去问问僧人明相大师现在何处,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个人去了大雄宝殿后的右侧回廊。   那里有一个给香客解签的屋子。   说来也是凑巧,她刚到回廊,最后一个在屋里解签的香客便走出了屋子,那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小沙弥。   而小沙弥瞧着眼熟,竟然还是盛昔微的半个熟人。   当日她拿着在恒安寺买的小签筒找过来,当时可不就是这个小师傅么?   没想到今日一来,竟然还能遇上。   “小师傅。”   盛昔微走进屋里,笑着与小沙弥打了声招呼。   小沙弥正在整理签筒里的签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站着的是一位锦衣华服还戴着帷帽的姑娘,他便将签筒放在一边,礼貌的笑了:“施主是来摇签还是解签?”   小半年过去,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小沙弥了,接待香客已经不在话下。   却听那夫人轻轻笑了一下,而后一只细白的小手将帷帽撩起一角,露出白净娇俏的半张小脸。   盛昔微:“小师傅,你不记得我啦?”   小沙弥看到这张脸,倏地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可太记得了!这不是那个拿着签筒说摇不出签子来找茬的姑娘么!   咦,她梳了妇人髻,看来是嫁人了啊。   小沙弥并不知道盛昔微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半年前那日她走的匆匆。   不过他倒记得她落下了一根签子。   于是他还是笑笑:“小僧记得您,施主,半年前您来过我们寺里,还落了一根签子。当时您走得急,小僧没追上,但帮您收着了。”   盛昔微不知道自己当时那个被她扔了所有下下签,因此摇不出签子的签筒竟然还会落签子在这,顺着便问了一句:“啊,是么?什么签啊?”   “施主稍等,我去给您取来吧。”   小沙弥朝她施了一礼,便去了屋子旁边连着的另一间房,没多久他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根木签。   他将木签递给盛昔微。   “施主,这便是您上次落在这儿的签了。”   见盛昔微接过,小沙弥又继续道:“是一根上签,后来我给我师傅看了这个签文,师傅说此签出卦,是因祸得福之相。”   小沙弥倒是贴心的,连签文也给解了。   “因祸得福啊……”盛昔微听后喃喃了一句,“还真是呢……”   她可不就是因祸得福嘛?   当初大家都道她被一道圣旨赐到东宫给太子冲喜去了,日后搞不好是要守活寡的命,谁能想到太子殿下现在还好好的,她真的成了人人羡慕的太子妃了。   盛昔微轻轻抚过木签上的签文,浅浅的笑了一笑,然后对着小沙弥点了点头:“谢谢小师傅了。”   小沙弥颂了一句“阿弥陀佛”,心里却是觉得这位施主与半年前他见到时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但她身上就好像透着一种平和温润的暖光,叫她整个人看着便熠熠生辉起来。   盛昔微将签子收进了袖里,又问道:“小师傅,您知道明相大师现在何处么?”   小沙弥听后有些诧异:“施主您是来找我师父的?他正在后院参禅。”   盛昔微点了点头:“嗯,我有些事想请教大师,不知小师傅可否帮我去通告一声?我姓盛。”   小沙弥想了想,出去找了一个师兄来帮他守屋子,然后又让盛昔微再稍等,便快步朝后院去了。   盛昔微也没有继续在屋子里待着,而是走到回廊下等,没多久就见小沙弥回来了,笑着对她道:“施主请随我来吧。”   于是盛昔微便随他去了后院,见到了明相大师。   只是这长生结却学的并不顺利。   倒不是说明相大师不肯教她,虽然一直都说这个长生结是不外传之法,但是听了盛昔微说是想编一个诵经祈福后送给太子的,他觉得破一次例也不要紧。   只是盛昔微没想到这长生结竟然这么难!   难到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不会编花绳打络子似的,这手编起长生结来就跟脚似的!   她从刚刚到现在,已经缠了十八个死结了啊!   盛昔微苦着脸看向明相大师,明相大师也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没想到他这长生结竟然这么难的?第一个要教的人就学不会?   但盛昔微觉得她不能气馁,于是一整个上午她都在打结中度过,别说去祈福了,她连大殿都没时间进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不知道多少个死结后,盛昔微终于结出了一个能看的长生结!   她简直快要喜极而泣,捧着就去给明相大师看了,明相大师看着这个丑丑的长生结还是颇为欣慰的,只道熟能生巧,再结几次便会好看了。   于是盛昔微又干劲十足的回去再编了一个时辰,终于叫她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长生结手绳!   只是,手绳虽然是编成了,但今天的时间也是过的差不多了……   盛昔微之前与萧熠说了会在傍晚前回宫的,那是她错估了这个长生结的难度!现在盛昔微来一趟寺庙,反而没有时间祈福了,叫她有些着急。   明相大师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笑着建议道:“施主,诵经祈福不拘时间不拘地点不拘形式,只要心诚,施主回宫后虔心诵经也是一样的。”   盛昔微还是犹豫:“那样会不会不灵啊大师?”   明相大师高深莫测:“施主,万事心诚则灵。”   懂了,一句话,心要诚。   盛昔微最后还是被劝走了,毕竟她差点萌生了要在恒安寺住一晚的念头,明相大师机智的掐灭了这个苗头,大抵是怕太子殿下找来吧……   马车上,盛昔微小心的将红色的长生结手绳藏在了袖里,这次可绝不能再让殿下发现了。   回了东宫后,又趁着萧熠还没从书房出来,她先进了寝殿将手绳转移到了自己的妆奁最下面的小抽屉,然后又开始捉摸着怎么给手绳诵经祈福殿下才不会发现呢? 第47章 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捉虫……   自从盛昔微从恒安寺回来后, 接下来的几天,萧熠发现他的太子妃有点不对劲。   好像一天里总有那么个时间,他找不到她人, 但若要说具体是哪个时辰又说不准, 而不见人后,约莫一个多时辰她又不知道从哪处出现了。   总之就是有些……神出鬼没的。   萧熠其实有些好奇这姑娘究竟在做什么,但他没问, 他总觉得就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盛昔微才避着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说穿她的心思。   想起这姑娘前几日问起他生辰的事,萧熠估摸着她大抵是在给他准备生辰礼?   而神出鬼没的盛昔微, 其实是在给他祈福……   盛昔微觉得自己也没办法啊, 她又不能让殿下发现,只能每天换着时辰换着地点带着手绳满东宫到处走。   为此她那日离开恒安寺时还重金购了一尊原本放在寺庙一间小屋子佛龛上的玉佛。   她将玉佛放在巧珍和巧珠的屋子里,每日要出去祈福了就让两个丫鬟带上,毕竟虽然她觉得自己是十分虔诚地,但是总得有个佛祖在面前,不然她的愿望佛祖听不到吧?   只是盛昔微只能带着玉佛,却不能整一个佛龛日日带着, 所以第一天她就在东宫一处鲜少有人的偏殿里将玉佛摆出来,诚心跪拜, 念念有词:   “佛祖见谅, 信女因着一些特殊原因未能给佛祖准备佛龛,日后定会补上的, 希望佛祖能够保佑太子殿下平安顺遂,身子快些好起来……”   于是就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过了四五日,盛昔微每天自觉小心翼翼, 没有半点露馅儿的地方,唯一不好的就是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因此高度紧张。   然而这天萧熠在书房处理公务,却听福全敲响了书房的门。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道了一声:“进。”   福全得了准就低着头进了屋,面上一脸纠结的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   萧熠轻挑眉梢,淡笑着道了一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福全为难了一会,终于像是下定决心,突然说了一句:“殿下,奴才觉得太子妃好像被什么歪□□术缠上了!”   萧熠:……嗯?   就听福全接着道:“奴才刚刚经过西边的朝霞殿,听见里面传来些念念有词的声音,过去一看竟然是太子妃娘娘跪在桌前不知在念叨什么,桌子上还不伦不类的摆着个玉佛,瞧着怪怪的……”   “奴才觉得奇怪就问了几个后院的小宫人,他们也说这几天偶尔会看到太子妃进了哪处偏殿好像一待就是许久!”   说来福全发现的也是凑巧,原本以前盛昔微是会让两个丫鬟在外头守着的,只是后来她又觉得,她去的本就是人少的偏殿,放两个丫鬟在外面这不是明摆着她在里头不知道做什么么?   于是盛昔微后来就不让巧珍巧珠守着了。   结果没想到,这一没守着,就叫福全发现了……   “……嗯,”萧熠的双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掩住自己嘴角的笑,吩咐福全,“这个你就无需操心了,也让李嬷嬷管好宫人们的嘴,若是有妄议之人,按宫里的规矩处置,最后都打发去掖幽庭。”   “……是,殿下。”   福全应了一声,赶紧退下了,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定是知道太子妃在做什么的,还好还好,他可真是怕太子妃刚嫁过来没多久就入了什么魔怔了,叫他怪担忧的。   他福全可是殿下和太子妃的忠实拥护者,还想着看他们白头偕老呢,太子妃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了。   待福全离开后,萧熠又兀自低低的笑了一声,他一听福全说便知道了,这便是盛昔微这几日躲着他在做的事。   而稍一想想就能明白,这姑娘大抵是在为他祈福。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躲着他,萧熠眉眼笑意更深,对他的太子妃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着实好奇了起来。   这天晚上萧熠回屋的时间比往常要早,盛昔微正坐在妆台前摆弄什么,听见了他进屋的声音,赶紧手忙脚乱的捣腾了一下,然后拿起梳子开始梳头。   哦,头发还没拆呢!   萧熠看见了盛昔微在妆台前慌忙掩饰的小模样,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然后被盛昔微软软的瞪了一眼。   盛昔微觉得自己百密一疏,肯定被殿下发现了,她突然有些气,干脆将将梳子放下,自暴自弃的给自己拆发。   萧熠瞧这姑娘还自己与自己生气了,笑着走过去哄人。   他站到盛昔微身后,拿下她的手,自己轻轻替她将发髻上的珠钗一个一个取下来,温声道:“怎么还跟自己生起气来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保证。”   “不对,殿下骗我,你肯定看见了!”   盛昔微觉得自己刚刚都那么明显了,殿下肯定知道她在藏东西了,还哄她。   萧熠无奈的笑,他对拆发这件事不熟练,怕会弄疼她所以动作很慢,连带着与盛昔微说话也慢了两拍。   就是这两拍,让“恃宠而骄”的太子妃警惕起来,殿下怎么不说话了?殿下是不是开始觉得她无理取闹了?!   盛昔微心下警铃大作,她果然是被萧熠宠坏了,才嫁进来一个多月就开始飘了是不是!   于是她知错就改,马上乖巧道:“殿下,我说错了,你没看见。”   萧熠被这姑娘一前一后的话给说愣了,明白过来后,他拆了她发髻上的最后一根钗,看着盛昔微一头柔软的长发散在自己的手里。   他顺势从背后搂住她,轻声在她耳边笑着解释:“刚刚在给你拆发,怕弄疼你所以才没有及时跟你说话,不是觉得你无理取闹,但我还是要真真儿的跟太子妃保证,什么都没看见。”   盛昔微听见萧熠这么说,心里的警铃即刻哑火,她靠进萧熠的怀里嘀咕了一句:“也没关系,反正再过两天殿下就能看到了。”   说完她拿过桌上的梳子顺着头发,萧熠便看着铜镜里她低眉敛目的样子,笑的温柔又深情。   “是笙笙给我准备的生辰礼么?”   “嗯,”盛昔微轻轻点头,放下梳子后又仰头看他,“是亲手给殿下做的,殿下到时候看了也不能嫌弃好不好?”   “笙笙送什么我都会喜欢。”   萧熠垂眸看她,而后缓缓俯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当然,所有的礼物里,我还是最喜欢你。   -   十月十九,太子萧熠生辰的前一日。   东宫今天上午来了许多人,都是来送礼贺生的,虽说太子的生辰不像皇上一样不能为外人知晓,但正日子和出生时辰也都是会模糊一下的。   对外都说他是今日生辰,不知道的自然都是近日来拜访,知道的也不会说破。   而众人趁着送礼的机会都细细观察过太子殿下,瞧着别说大限了,比起之前一段日子来说都不知好了多少。   看起来能跑能跳,身姿好像也越发挺拔结实,原本温和儒雅的气质中也添了一分果决的魄力。   于是众人心里多少有了数,太子这喜啊,看来是冲成了。   瑞国公府出来的这位太子妃,日后如无意外怕是要母仪天下的。   而陪在萧熠身边见客的太子妃盛昔微,今日其实是有些另外的事情要做的,只是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东宫。   一直到了半下午,这宫里才稍稍消停下来。   萧熠已经去了书房,盛昔微送走了一位娘娘,然后没几下就不见人了。   她也没去哪里,而是到了后厨的一个小厨房。   过了今日便是萧熠的生辰了,盛昔微想学着亲手做一碗长寿面给他吃。   东宫后厨有好几个厨子,今日被盛昔微找过来教她的是最擅长面点的郑师傅。   盛昔微让他再三保证了绝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然后才开始跟着郑师傅从头学起。   亲力亲为做一碗面,从和面到揉面到扯面到煮面,都要她亲自来的。   盛昔微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力气也小,一开始做的时候就觉得费劲了,学的自然也就慢一些。   在好不容易把面揉好之后,盛昔微觉得自己已经朝这碗长寿面迈进了一大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揉面都还不是最难的了,最难的是扯面啊!   都说长寿面要一根铺满一碗,这样才能保佑寿命绵长,但是她这面……一扯就断啊!   可盛昔微小时候偷溜去厨房要点心吃时,看到过师傅们扯面,都好像很容易啊。   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还是要从自身找原因,可能是自己太生涩了,扯面技术不过关,又或者是和的面就不好,所以可能扯的也乱七八糟。   然而在她扯了一个多时辰的断面之后郑师傅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他是个老实人,觉得太子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长寿面最后可能得做成长寿疙瘩汤。   碍于盛昔微的身份,没什么文化的老实人郑师傅还犹豫纠结了一番,想着要如何措辞才能不伤害太子妃娘娘的自尊呢?才能不让自己得个大不敬挨板子呢?   半晌后,郑师傅决定换一个方法来教这个暂时的徒弟。   就先让她掌握扯面的技巧吧!   郑师傅将自己揉好的面团递了过去,恭恭敬敬的建议道:“娘娘,不如您先试试扯我这团面,熟悉熟悉手感。”   盛昔微觉得,有道理,可能是自己和的面不过关,于是拿过了郑师傅递过来的面团,按照他之前教的方法又扯了起来。   下一刻,断了个十八截。   郑师傅:我震惊!   盛昔微:这熟悉的感觉!!!   她扔下断面,沾着面粉白花花的手一把抓住旁边的巧珠,惊声问道:“珠啊,我今日抽了个什么签来着?”   巧珠回忆了一下,“啊!”了一声:“小姐,今日早晨你与殿下起来后就去见了在外头等着的五皇子殿下,好像没有抽签呢!”   盛昔微眨了眨眼,对啊,她好像今日没抽签……是她懈怠了!   转运上上签后她其实还是每日都会抽签看看的,但嫁入东宫却好像因为萧熠在身边,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再来什么倒霉事,心里就懈怠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惩罚么?!   盛昔微苦着脸,看着面板上断的稀稀落落的几截面条犯了愁。   这可怎么办啊,她今天好像重新被霉运附身,做不好这个长寿面了……   可还是好想亲手做给殿下吃啊……   不若今天先学着,明天白天再试一次,也许明天她的运气好了,扯面就不会扯断了呢?   但若是明天运气还是不好怎么办……   总不能把太子殿下绑在身边让他看着她做长寿面吧,这样还有什么惊喜?   郑师傅就看着他面前太子妃好像陷入了什么沉思,他心里看不懂但大受震撼,这就是文化人么?连做面都要思考人生……   然后突然就见盛昔微手往面板上一拍,白花花的面粉都给她惊的飞起来,然后她又大手一挥,吩咐道:“郑师傅,帮我再拿一袋面粉来,小袋一点的。”   郑师傅听了不敢怠慢,赶紧又去了厨房拿了一袋子面粉出来。   盛昔微拿着那袋面粉左看看右看看,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她赐婚后的好运啊多半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从他身上借来的,殿下不在她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   所以她都打算好了,就拿着这袋面粉让殿下碰一碰,也沾沾殿下的好运,没准她就能扯面成功了呢?   只是……若是她就这么拿着去找殿下,殿下这么聪明,肯定就猜出她要干什么了,她得藏一藏吧。   于是盛昔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原地转了两圈,认真思考藏哪呢?   郑师傅在一边又是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巧珍和巧珠互相看了一眼,双双走到郑师傅身边,架起他先往外走。   巧珍、巧珠:“郑师傅,您先去旁边厨房待一待,太子妃娘娘可能暂时有些事。”   郑师傅被打发走了,盛昔微也找到了可以放这袋面粉的地方,虽然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只有这里了……   这般想着,她就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宫里的一袋面粉并不多,若是绑在肚子上的话应该也不会太显眼,到时候让殿下摸一摸,这不就成了?   盛昔微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于是等巧珍巧珠回来后便吩咐她们把装面粉的小袋子口上绑紧,然后想办法绑在了肚子上。   巧珍和巧珠在做这事的时候心里十分没谱,觉得这能成么?这万一掉下来了多尴尬啊!   她们忍不住将这话问了出来,盛昔微比划着自己的腰,低声道:“那你们绑紧一点啊,面粉的口子上多缠几圈,缠死!”   看她们太子妃坚定的眼神,两个丫鬟也没办法,只能照着多多缠了几圈,等三个人都觉得可以了,绝不会掉了,盛昔微便理了理衣裙,然后走了两步,问她们:“怎么样?看得出什么来么?”   两个丫鬟摇头:“看不出什么来的太子妃。”   如果面粉不掉下来的话。   盛昔微点头:“好,那我们先去书房找殿下吧。”   还得快点去,不然她觉得有点……勒得慌。   等她扶着丫鬟的手走在了去闲庭院的路上,盛昔微又开始想怎么样才能让殿下摸她的肚子呢?   她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低声对旁边的巧珍道:“你去厨房让郑师傅给两盘点心过来,我们给殿下送过去。”   等到她点心送进书房,就假装肚子疼,殿下就会下意识的来摸她的肚子,等殿下碰到她就害羞躲开,然后伺候殿下吃了点心,再然后,就能退下了。   盛昔微觉得这计划不错,里里外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第48章 好像有点微微隆起……   从后厨到闲庭院的路有些远, 在巧珍带着点心过来后盛昔微边走就边想了一路。   等她带着两个丫鬟和点心到了闲庭院书房门口时,脑袋里都已经想到自己扯出最漂亮的一根面条明天早上端给殿下的模样了。   书房的门口,福全正在外头站着。   这是老规矩了, 一般萧熠在里面处理事情福全都会在外头守着, 方便有什么事及时通报他一声。   见盛昔微过来了,他笑着行了个礼:“太子妃是要找殿下么?”   盛昔微:“嗯,今日东宫来的人多, 殿下下午也没怎么休息就来了书房,我给他送些点心过来。”   福全点点头,很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殿下说了娘娘过来不需要通报,直接进去就成。”   盛昔微听后笑了一下, 推开门进了屋里。   萧熠正在桌前看一封信, 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是盛昔微来了,他放下信朝她招了招手:“笙笙过来。”   盛昔微笑眯眯的点头应了一声,过来过来,我当然是要过来的啦。   但她也不敢走得太快,毕竟肚子上还揣着一小袋面粉呢。   等到了桌前,盛昔微让身后的巧珍和巧珠将点心端了上来, 对着萧熠笑道:“殿下,您今日都没怎么休息, 这会子先吃点点心吧?”   萧熠倒不觉得多疲乏, 但他的太子妃特意送了点心过来,他怎么好辜负她的好意, 于是边将盛昔微往怀里带了带,边对着两个丫鬟示意:“点心就放在这儿吧。”   言下之意就是,放下点心她们就可以出去了。   两个丫鬟看了盛昔微一眼, 然后躬身低头缓缓退下了,只能希望她们太子妃一切顺利吧……   盛昔微看着原本留在身边还能做下帮手以备不时之需的两个丫鬟被打发走了,这下万事都得靠自己了,开始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说肚子痛比较合适。   结果就在她想着的时候,萧熠却突然轻轻拉了她一下,不轻不重的,却刚好叫她往前了小半步,坐在了他腿上。   盛昔微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就崩紧了些,不敢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萧熠身上。   原因无她,她现在表面上看着是一个是人,实际上还有一袋面粉呢!   萧熠自然是能感受到怀里的姑娘突然崩住的身子,他微微挑了挑眉,以为她是害羞了,轻轻笑了一下,温声道:“成亲好一段时日了,太子妃还是害羞?”   不过以前他不是也把她抱到腿上哄过么,那时候这姑娘好像没有这么紧张?   盛昔微“唔”了一声,脑子转的飞快,然后娇娇软软的道:“才不是,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最近长胖了,怕殿下觉得我沉!”   萧熠低笑出声。   他轻轻抚过姑娘的腰侧,感觉这姑娘好像是比之前坐他腿上时沉了一些,他想说句什么来安抚安抚她,突然感觉手底下的触感好像跟以往有些不同?   还没等他再摸摸,怀里的姑娘就轻轻动了动,拿了一块点心直接递到了他唇边。   盛昔微:“殿下尝尝,我刚刚在寝殿吃了,觉得好吃才送过来的。”   其实是在来的路上偷吃的。   萧熠笑着顺势将点心咬进嘴里,薄唇不经意间含了一下她的指尖,男人温润深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舌尖一扫而过。   盛昔微像是被烫了一下,倏地收回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殿下!还在书房呢……”   萧熠闻言,眼睛里的笑意越发明显,琥珀色的眸子里还有几分深色的暗涌。   但现在确实不太合适,他克制的薄唇轻轻吻过盛昔微的耳尖,叹了一声:“我还从来没有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像这般希望快点到晚上。”   盛昔微知道他意有所指,听了这句话轻轻打了他一下,被萧熠捉住了小手握在掌心里。   她被萧熠这一下撩拨的脑子都有点不清楚了,怎么回事!她还要办正事儿呢!   结果还没等盛昔微找到机会,就又听萧熠道:“笙笙来的正好,我正在看你大哥的信。”   盛昔微的大哥盛之夏已带兵驻扎北疆数年,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皇上一路给他升官,现在虽然才二十八、九的年纪,但已经是大胤国鼎鼎有名的一品大将军了。   盛之夏每半年会固定给朝廷来信上奏,汇报北疆的一众事宜。   如今北疆安稳,蛮人不敢轻易越界,他的上奏中便不单单再说军中战事,偶尔也会说一些北疆目前风土人情的情况。   这个盛昔微是知道的,因为大哥每回给朝廷上奏的时候也会顺便让人带家书回来,他们一家人都会看的。   今年她出嫁了,本以为大哥的家书就看不到了,但没想到能在太子殿下这看到大哥的上奏,好像这样也挺好的。   于是盛昔微先问了一句:“殿下,大哥这个信我方便看么?”   萧熠笑了一下:“是些例行常事,可以看。”   得了他的准话,盛昔微高兴的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去看桌上信的内容,已经将她来书房的目的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萧熠怕她身子不稳会摔着,便伸手环过她的腰身,搂着她。   这一搂,就叫他顿了顿。   是他的错觉么?他家太子妃的肚子怎么……好像有点微微隆起……   萧熠心里有些吃惊,刚刚环过去的手又缓缓往回,想再摸一摸,按理说不应该啊,才成亲一个多月,不会这么快吧?   萧熠这一动,看信看的起劲儿的盛昔微才觉出不对来!   妈呀,她给忘了!   盛昔微怕萧熠再摸回去让她露了馅儿,赶紧弯腰捂住肚子,开始演起来。   就见她轻轻的“嘶”了一声,可怜巴巴的将自己缩了缩,软声道:“殿下,我肚子有点疼。”   萧熠叫她吓了一跳,瞧见她眉头都皱了起来,有些担心:“怎么突然肚子疼?叫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盛昔微靠着他,红着脸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是小日子要来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姑娘家的这一方面萧熠确实是不太懂,听盛昔微这么说,又见她按着肚子,萧熠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安抚的拍了拍,轻轻吻她的发顶。   “这些我不是很懂,那现在让人送笙笙回屋休息,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就看太医了,好不好?”   “唔,”盛昔微低低的应了一声,轻轻点头,“好。”   她的心里却在说自己,哎呀,难受,殿下这么温柔,结果她还要骗殿下,若是殿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这时萧熠摸了摸她的头,又问:“要给你备小轿子么?”   盛昔微赶紧摆手:“不用了殿下,没有那么疼的,让丫鬟扶我回去就好了。”   同时心里决定,等明日给殿下做了长寿面就要跟殿下坦白,今日不是故意要骗他的呜呜呜。   萧熠看她脸色还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但还是直接将人抱到了书房门口才放下。   巧珍和巧珠一看,太子妃这是演上了!赶紧上前将盛昔微扶住。   然后就见盛昔微对着萧熠小声道:“殿下,那我就先回去了,殿下不要太累了。”   “嗯,”萧熠应了一声,又叮嘱她,“路上小心些。”   盛昔微点头,然后转身,除了殿下太过温柔让她觉得自己撒谎很有歉疚感之外,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顺利。   结果下一刻她走到门边,就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然后就觉得那袋面粉突然往下一坠!   盛昔微眼疾手快抓着丫鬟的手跨出了门,然后起脚一扫,将那袋掉下来的面粉扫到了一边,巧珍很有眼力见儿的扶着她转身,走过去的时候飞快提溜起那袋面粉,再继续假装扶着盛昔微,三人手忙脚乱的走远了……   刚刚看到盛昔微被绊到的萧熠还想上前问问她要不要紧,就见这姑娘走的飞快,只看到她身边的丫鬟捡了个什么东西。   这时候福全过来了,见他站在门边便叫了一声:“殿下?”   太子妃娘娘是已经走了?   萧熠收回目光,还是转身回屋,又低声吩咐了一句::“让寝殿的宫人都仔细着点,太子妃今日不舒服,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是,殿下。”   福全赶紧应了,然后找到寝殿内院的掌事嬷嬷知会了一声,然而没多久就见这位掌事嬷嬷又来了,压低声音对福全道:“公公,娘娘没回寝殿啊。”   福全一听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妃之前走的时候殿下不是说她不舒服么,这么快就好了啊?   一时间,就连从来机灵的福全小公公都有些左右为难了。   这事要不要告诉殿下啊……   福全在门口犹豫了一番,最终凭着他的第六感将事情瞒了下来,当做无事发生,他总觉得好像不应该告诉殿下。   而被发现不在寝殿的盛昔微,当然是又去了后厨了。   郑师傅这会儿正老实巴交的在后厨等着,不敢离开,虽然他也不知道太子妃到哪里去了,但也没人说他可以走了,所以还是先等着吧。   盛昔微到了后厨,看到郑师傅时一把扬起了手中的一小袋子面粉:“郑师傅,这次这面肯定不会断了!”   郑师傅只是笑:但愿吧但愿吧……   这个时候时辰已经差不多是申时三刻了,后厨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准备晚饭了,虽然小厨房里没有人,但盛昔微还是不能待太久。   于是她抓紧时间,让郑师傅盯着她一步一步又重新开始和面揉面。   这次盛昔微格外的小心翼翼,因为她只有这一袋沾了太子殿下好运气的面粉,要是前头和面揉面就失败了,可就没时间再去找殿下了。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这袋面粉,总算让盛昔微揉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面团,郑师傅仔细看了看,也竖起了大拇指,觉得这个面团是今天一天下来太子妃揉出的最好的一个,直逼他的水平了!   接下来就看关键的一步,扯面了!   盛昔微深吸一口气,心里也是有几分紧张的,这回可不敢再断个十七八截了啊。   太子殿下要长命百岁的!   于是小厨房里的郑师傅和巧珍巧珠此刻都聚精会神的盯住了盛昔微手里越来越长的面条……   终于,随着郑师傅的一声:“好!可以了!”   盛昔微停了手,小心翼翼将自己拉好的面条放下,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次她成功啦!!   郑师傅也擦了擦额角的汗,一脸笑的喜气洋洋:“恭喜太子妃娘娘!这一根面条明日能煮出一碗完整的长寿面了,殿下若是知道这是您亲自做的,一定会高兴的。”   盛昔微也笑了笑,去净了手后,回来叮嘱着郑师傅道:“郑师傅,您今天一定帮我把这根面条收好了,还有这剩的小袋子面粉和这一小个面团,也要一并收好。”   万一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她还能看看这点面能不能补救。   就这样,圆满扯出了一整根面条的盛昔微安心的回到了寝殿。   她揉了揉自己的腰,站了一天,属实有些腰酸了,但现在这时辰也不好午睡了,盛昔微便脱鞋躺到了软榻上,打算小眯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对两个丫鬟道:“一会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就叫我起来吧。”   两个丫鬟应了声,退出屋子后轻轻掩上了门。   而另一边,萧熠在书房里总是有些担心盛昔微的身子,想着哪天得招太医院擅长妇科的金太医来问问是否会对这姑娘有影响。   放下手里的奏折,萧熠轻轻捏了捏眉心,提前回了后院。   走到寝殿前,他看见盛昔微的两个丫鬟守在门口,便问了一句:“太子妃如何了?”   巧珍躬身行了礼,答道:“回殿下,太子妃在屋里休息,让奴婢们晚饭的时候再叫起。”   “嗯。”萧熠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推门进了屋子。   他放轻脚步,不想吵醒盛昔微,待走到软塌前,便见这姑娘恰好翻了个身,睡熟的小脸正朝着他。   萧熠走过去在软塌边蹲下。   因为刚刚的翻身,盛昔微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到了地上,她毫无所觉,睡的很香。   萧熠捡起落在他膝边的薄毯准备给她重新盖上,不经意间,目光就落在了盛昔微的肚子上。   他想着这姑娘刚刚在书房说小日子快要来,会肚子痛,便轻轻抬手抚上了她的小腹,没想到这一摸,又让他觉得有些不对起来。   怎么好像跟刚刚在书房搂着的感觉不一样了……   萧熠有些奇怪的挑起眉梢,趁着盛昔微睡着,仔细好好摸了摸,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他心里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怕盛昔微着凉,还是先给她盖上了薄毯。   盛昔微侧着身子,手搭在脸颊边,卷翘乌黑的睫毛像两扇蝴蝶的小翅膀,萧熠笑着轻轻抚上她娇嫩的脸,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她。   姑娘的唇莹润又柔软,有一种特别的甜美,叫萧熠忍不住不想要更多。   他仔细描绘她唇瓣的形状,惹的盛昔微嘤咛一声,最终还是克制的离开她的唇边。   一会该用晚饭了,不好这时候折腾她。   萧熠准备起身去暖阁看看书,让盛昔微再睡会,这时他的余光不经意一撇,看见了她衣袖上有一点白,不知是蹭到了什么。   萧熠顺手替她将那点白色拂干净,却在自己的指尖留下了一点印记。   他看着指尖白色的粉末,拇指捻了捻,然后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这么点东西其实没有气味,但那触觉他总觉得有点像面粉。   萧熠垂眸,看着在软塌上睡着的姑娘若有所思。   过了良久,他突然无声的笑了一下,轻轻将盛昔微搭在脸颊边的手牵起来,用自己的手包裹住,缓缓的亲吻她的指尖。   他的太子妃真是有心了。 第49章 殿下的未来会鲜花似锦,会长……   十月二十日这天是萧熠的正生辰了。   过了今天萧熠年满二十, 钦天监会挑选吉日在宫中给他行冠礼,届时帝师老太傅会为他取表字,萧熠便真正成年了。   而正生辰这天, 因为不能叫外头太多人知晓了, 所以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庆祝,盛昔微要给萧熠做长寿面都得低调。   这天她很早就醒了,比萧熠醒的还要早, 因为想赶着早饭给萧熠端上那碗长寿面。   盛昔微在萧熠的怀里轻轻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看向窗外。   他们两人习惯给窗户开一小边入睡,屋子里不会觉得闷。   天色尚早, 估摸着卯时刚过小半个时辰, 外头很静,只偶尔有宫人很轻的脚步声传来。   盛昔微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回身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萧熠,说起来她竟然好像第一次看太子殿下的睡颜,因为往常她醒来时,殿下都已经醒了……   萧熠睡着的时候眉眼间的轮廓更加柔和,不过他平日里时常带着浅笑, 如今睡着了却薄唇轻抿,没有太多的表情, 柔和中又有一点清冷。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 觉得她的夫君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啊。   于是她忍不住又重新俯身,偷偷亲了亲他的唇。   一触及分的吻, 似蜻蜓点水一般,而盛昔微却像一只偷了鱼吃的小猫,捂着嘴悄悄的笑了。   然后就见她屏着呼吸, 动作缓慢小心的翻过萧熠的身子,然后轻轻下床,连鞋都没敢穿,提溜着去了外间另一侧的暖阁。   觉得没有吵醒萧熠,她坐到暖阁的软榻上,这才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然后便坐着等丫鬟送衣裳进来。   昨天她就吩咐过巧珍和巧珠了,先挑一件衣裳出来在她们的屋子里放着,今日一早送过来,动作一定要轻,不能吵醒太子殿下。   巧珍和巧珠掐着时间进了屋,轻手轻脚跟做贼似的,最后洗漱梳妆什么的便都是在暖阁收拾的。   待一切弄妥当后,盛昔微便出了寝殿,直奔后厨了。   而就在寝殿的门重新关上时,床上的萧熠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床上,感受着他身边床榻上还残留着的一点温度,轻轻笑了一下。   -   后厨,郑师傅见盛昔微来了,赶紧悄悄的把昨天扯好的那根面拿出来,得了盛昔微的一句谢:“有劳郑师傅了。”   老实人郑师傅赶紧弯腰,恭敬道:“娘娘折煞小人了。”   盛昔微笑了笑,开始跟郑师傅学煮面。   她选中郑师傅来学这个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除了因为他擅长面食外,她还旁敲侧击的向福全打听过,说郑师傅来东宫许多年了,当年还是皇上亲自从御膳房拨过来的,所以往年的长寿面都是郑师傅给太子殿下做的。   郑师傅一早就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所以她也就无需担心了。   而且她特意选了早晨再来学煮面,正巧郑师傅也要做早饭不是。   于是就见郑师傅边在锅前烧水煮面边念道:“娘娘,这个面啊水开后再放,不宜煮久了,不然太过软烂一夹就断,昨儿您就白扯了。”   盛昔微点点头:“那是那是。”   接着又是教她怎么调汤头,什么时候洒葱花,要摆成什么样才好看等等。   盛昔微自己试着做了一碗面,今日大概正常的运势回来了,她感觉自己做的还成,郑师傅也很是欣慰。   这样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太子殿下那边过来传膳了。   眼瞧着差不多是萧熠要起的时辰了,盛昔微怕自己不在他会问起,提前打发了巧珍去寝殿门口候着。   巧珍得了吩咐去到寝殿的时候没想到萧熠已经起了,寝殿的门开着,福全正在一旁伺候萧熠净面。   她记着自家太子妃的话,赶紧进了屋子里先行礼,然后恭恭敬敬道:“殿下,太子妃让奴婢过来与您说一声,她今日醒得早,就去后头逛了逛园子,她让您可以先传早膳,她一会儿就回来。”   萧熠闻言淡淡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看着些时辰,莫让太子妃耽误了用早饭。”   巧珍应了一声退出寝殿,原封不动的将萧熠的话与在后厨的盛昔微说了。   盛昔微听了心里有点开心,殿下惦记着她呢。   果然没过多久内院那边便来人了,说主子让传膳。   盛昔微避着后厨的人待在小厨房里,面前的是一碗她刚刚做好的长寿面。   待她的“线人”郑师傅来敲门,说内院的早膳已经都上齐了,盛昔微才端着放了长寿面的小屉回了内院。   郑师傅带她走了另一条人少些的近路,不过后厨的人是不能进内院的,是以到了一处月洞门前,盛昔微便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待到了内院前厅门口,院子里几个宫人就看他们太子妃端了一碗什么进了屋子放到殿下面前,然后太子殿下便笑了。   虽然太子殿下时常会笑,但他们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温柔舒朗的笑容。   几个宫人心里不禁想,大抵是只有在对着太子妃的时候,殿下才有这样的笑吧?   屋子里,盛昔微端上了她亲手做的长寿面,然后坐在萧熠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她的眼里盛满笑意,温柔又认真的说:“殿下,生辰快乐。”   “过了这日,殿下便不再是以前那个被人说着恐怕活不过二十岁的太子殿下了,殿下的未来会鲜花似锦,会长命百岁,我望殿下日后鸿鹄之志得以实现,能看到你想看的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她说的认真,一字一句,明明是轻软的声音,落在萧熠的耳边却让他觉得耳朵都被震得发热。   他从未与她说过朝中之事,但她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的理想,在他二十岁这个特殊的生辰之日上,认真的希望他心中的理想都能得以实现,都能有时间去实现。   萧熠只觉得心里有温热又满满涨涨的幸福感。   他的前二十年过的压抑晦暗,却在遇见这个姑娘后,好像终于看到了生活里的光,一切都好了起来。   萧熠知道盛昔微一直觉得自己是她的福星,会让她的运气变好,但这个姑娘不知道,在他心里,她才是那颗星星,是那颗将他带出泥沼的,最亮最可爱的小星星。   盛昔微看着萧熠那双深邃又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好像有似海般深涌的情绪,叫她差点沉溺其中。   每每他温柔又深情的看着她时,盛昔微的脑子里便会突然一片空白,好像只想看着他,落在他那双像坠了金色阳光的眼睛里。   直到听到萧熠的低笑,感受到他宽厚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温柔的说:“谢谢笙笙,我很开心,是二十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生辰。”   盛昔微笑起来,脸颊轻轻蹭了蹭萧熠的掌心:“殿下开心就好。”   说着她又拉下萧熠的手握住,开始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殿下快尝尝这碗长寿面,这是一整根长长的长寿面,我跟郑师傅学了一天才扯出来的呢,殿下吃了这碗面,一定会福寿绵长的。”   萧熠拿起筷子,笑着温声问她:“这是笙笙亲自给我做的么?”   “嗯!亲自做的!从和面开始,一直到煮面,所有过程都是我自己来的!”盛昔微说起来有点小骄傲,骄傲完了又有一点点的担心,“但这碗我没有尝味道,郑师傅说城里有说法,寿面得由寿星自己动第一筷子才吉利。”   萧熠看着自己面前这碗像模像样的长寿面,想到昨天这姑娘奇怪的模样,心里笑叹一声。   她明明是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进过厨房做过这些事,却愿意为了给他亲手做一碗面就去学,一点也不马虎,不娇气。   他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娇软可爱又善良体贴的姑娘,叫他怎么舍得不对她好。   “笙笙辛苦了。”   萧熠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在她期盼的目光里挑起那根长寿面一点一点吃完,最后连小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   然后朝着盛昔微点点头,很真诚的表扬她:“嗯,很好吃,比郑师傅做的都好吃。”   他倒是没有说假话,他家太子妃第一次做长寿面,这个味道已经算得上是很好了。   虽然知道萧熠最后一句话多半是哄着自己的,但盛昔微看见他把汤都喝干净了还是很高兴,她乐得弯起了眉眼,兴致勃勃道:“真的么殿下?那以后我每年都要给殿下做长寿面,殿下不能嫌弃!”   只是希望日后她的扯面之路能够顺利一些……   “好,”萧熠纵容的笑笑,给她舀了一碗粥,“以后每年我都等着笙笙给我做长寿面,现在先用早饭。”   盛昔微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然后捧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粥,心里只觉得一本满足。   不知怎么的好像找到了做厨子的乐趣?大概就是看到殿下将那碗面吃光光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昨天下午站在小厨房里腰酸背痛一整天,今儿起个大早这些看起来辛苦的事也都值得了。   不过现在殿下的长寿面吃完了,她应该要找个机会跟殿下坦白昨天骗他的那些话了。   一码归一码,她这个姑娘还是很实诚的。   哦!对了!还有长生结手绳这个生辰礼没有给殿下呢!   盛昔微差点被殿下吃光了自己做的长寿面这点喜悦给冲昏了头脑,忘记这茬了。   她赶紧将碗放下,怕一会用完了早饭自己这记性又忘了。   “殿下,我还给你准备了生辰礼,你等等我啊。”   说着她便出了前厅匆匆往寝殿走。   萧熠看着这姑娘急急忙忙的背影挑了挑眉,想到了之前她神出鬼没的那些个日子。   他从那个时候起便有些好奇,他家太子妃会送他个什么呢?   于是太子殿下开始坐在桌前好整以暇的等着,没一会,太子妃便回来了,但神色却好像有些懊恼。   萧熠一见也没想什么生辰礼了,走过去将人揽住,轻声低问:“怎么了?我们笙笙出去一小会回来好像不开心了?”   盛昔微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仰头看她,然后抬手给他看。   “殿下,我特意去恒安寺明相大师那里学的怎么编长生结手绳,大家都说明相大师这个绳结可灵了,我编了整整一天才编出个像样儿的呢!为了让它更灵一点还躲着你找了好几个偏殿给它诵了好几天的经……”   “本来都准备的好好的了,结果刚刚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手叫小屉子边的木屑刮了一下,流了点血,还蹭在绳结上了,怎么办啊殿下……这,这是不是说你若是戴了会有血光之灾啊……”   盛昔微说着说着越想越气,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好好地长生结手绳,她还想着给殿下戴了定能保佑他长命百岁呢,这下却沾了血了……   萧熠看着盛昔微手心里那根红色的手绳,将它拿起来勾在了食指上,先握着她细细的手腕问了一句:“刮到哪儿了,我看看?”   “啊?”盛昔微愣了愣,呆呆的指了指食指腹的边边。   萧熠牵着她先坐回了桌边,然后握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指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小小的伤痕在泛红,有一点点血印子,但血已经止了。   见伤口不深,萧熠松了口气:“没有流血了,但不知是不是有木屑在里头,笙笙疼么?”   盛昔微摇头:“不怎么疼的殿下,就是刮蹭了一下。”   “嗯,一会用了早饭回寝殿,还是给你擦点药。”   盛昔微愣住,半晌后才道:“殿下,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她准备的好好的生辰礼没了啊……   萧熠看着这姑娘轻轻笑了一下,将勾在食指的红色手绳戴到了手腕上,有理有据的说了一句:“我觉得没什么,之前玉佩变成了两半钦天监不也让我们戴着了么?现在手绳只是沾了一点血而已,没事的。”   盛昔微: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总觉得听起来,好像都是她的锅……   但看着萧熠已经将手绳戴上了,盛昔微心里又很开心,矛盾的不想让他取下来了。   最后还是萧熠搂着她轻哄:“若是笙笙觉得不安心,改日我们再去恒安寺拜会明相大师,若大师说没关系,就不瞎想了,好不好?”   “唔,也好,我听殿下的。”   盛昔微被安抚到了,于是没再纠结这件事。   -   虽然今日是萧熠的正生辰,但因为要低调所以东宫一切如常,萧熠如往常一样哄着她多用了些早饭,待两人吃的差不多了便让下人来收拾了。   通常用了早饭后两人会同行一段路,然后萧熠会去书房,不过今日他先把盛昔微送回了寝殿给她的手指擦过药才离开。   走之前还怕她今日起的太早会觉得困倦,让她好生休息休息。   盛昔微确实感觉有些早起后遗症,在萧熠去了书房后她便回屋又睡了个回笼觉。   只是这回笼觉没能睡多久。   她是被丫鬟叫醒的,从软塌上起身的时候还轻轻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然后就听巧珍道:“太子妃,容夫人来了。”   嗯?盛昔微刚睡醒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是谁。   “啊,”过了一会,她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让人将容夫人带到后头小花园吧,上好茶,不得怠慢了,你们赶紧帮我收拾收拾。”   容夫人就是五皇子的生母,是萧熠之前说过可以多走动走动的人。   那次萧熠说过之后盛昔微是有心想与容夫人多走动走动来着,但是碰上了萧熠的生辰,她忙了一阵子,倒时没想到容夫人会先过来找她。 第50章 她怎么不知道!(捉虫)……   东宫的小花园其实一点都不小, 在宫殿西侧,是一个挺大的园子。   花园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凉亭,春日的时候在花园赏花便可在此歇脚, 现在容夫人正在这亭子里喝茶。   盛昔微不好让人久等, 虽然她是太子妃,品阶比容夫人要高,但五皇子殿下与萧熠交好, 她也不用在容夫人面前摆出太子妃的架子。   是以一进凉亭,盛昔微便笑着先打了招呼:“让容夫人久等了。”   容夫人是一个清丽端庄的美人,见盛昔微来了,她先是按着品阶站起来给盛昔微行了礼, 而后才笑道:“太子妃哪里话, 今日我过来本就有些唐突,这样倒是要叫我不好意思了。”   盛昔微既然不端架子,哪里好承容夫人的礼,将人拉到了石椅上重新坐下,软声道:“我虽然品阶高些,但在宫中是小辈,容夫人日后可千万莫要对我行礼了。五皇弟与殿下亲厚, 殿下前几日才与我说若是在宫中闷了,可与容夫人你多走动走动呢。”   听见盛昔微说起自己不着调的儿子, 容夫人想着这倒是赶巧了, 她今日来确实是有些突然,而且还是为了萧燃的事。   她能感觉到盛昔微确实待她和善, 其实一早盛昔微嫁入东宫时她便想来见见这个姑娘了,但到底还是怕太打眼了,容易惹人耳目。   是以之后见宫里人看着皇上和萧熠的态度对这位太子妃渐渐开始热络起来时, 她才跟着一块儿在前些日子找机会来了东宫。   那时候她还能感觉到盛昔微客气娇软之下是有淡淡的戒备的,应该不只是对于她。   容夫人能理解,在宫中,轻易对人掏心掏肺才是大忌。   不过今日再见,太子妃对她的戒备便已经放下了,想来确实是太子殿下的原因。   思及此,容夫人感叹了一句:“这么多年,我们母子承蒙殿下照顾了。阿燃与殿下同龄,两人前后出生没隔几天,是以他从小便喜欢粘着太子殿下,我就盼着他要是能有殿下品行才学的十分之一,都能叫我省心不少。”   盛昔微想起五皇子开朗话痨的模样,笑道:“五皇弟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乐观爽朗,殿下还时常会说他性子好,凡事都看的开呢。”   “殿下的性子才是真的好,他从小就懂事,我那时便时常羡慕莲姐姐……”   容夫人说到这停了停,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她刚刚是想到了皇后娘娘,念起过去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起来。   “容夫人……”盛昔微关切的叫了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定不希望您再难过了。”   她知道容夫人与皇后在当年是关系非常好的姐妹,这点是在殿下提到容夫人之后她问福全打听到的。   所以皇后当年意外落水的事对容夫人的打击也很大。   她本身性子就淡,在宫中难得有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姐妹,自那之后容夫人便很少出她的蘅芜宫了。   容夫人看盛昔微的模样便知太子殿下应该是已经与她说过皇后娘娘的事了,她重新收拾了心情摆摆手:“我不要紧,今日来见太子妃其实是为了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嗯?”盛昔微闻言不禁问,“五皇弟怎么了?”   萧燃的事怎么会找到她这里来?要找不也是应该找萧熠吗?   容夫人头疼的抚了抚额:“阿燃与殿下一般大,今年及冠后便也要开始考虑娶妻的事了,但他性子跳脱,我之前说过也总不放在心上。”   “前几日我又与他说起,没想到这次他倒是没觉得烦了,可能是看见殿下也成亲了的原因,只是问起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他跟我说了吏部尚书家祝三小姐的名字。”   盛昔微听了容夫人这番话愣了一下。   嗯?五皇子相中了卿卿?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她嫁来东宫也才一两个月啊,他们会不会太快了点!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五皇弟他是……怎么相中卿卿的啊?”   容夫人闻言无奈的道:“我问了他,结果他说觉得祝三小姐话多,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京里其他府上的姑娘都太大家闺秀了他觉得有些闷……”   盛昔微:话多……是五皇子殿下会说出的话了,问题是他说的还真没错。   卿卿确实是个话多的,跟五皇子一个性子。   思及此,盛昔微忍不住竟然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两人若是日后真的成亲的场景,两个话痨你一言我一语……哇,那他们府上肯定会很热闹吧!   盛昔微忍不住笑了一下,想着容夫人还在呢,又飞快将笑容掩去。   其实荣夫人对此见怪不怪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要是没有太子殿下约束着,那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看哪儿都是草原。   盛昔微想着容夫人今日过来应该就是这事了,很善解人意的道了一句:“容夫人今日过来,是听闻了我与祝三小姐交好,想让我从中说和说和么?”   容夫人轻笑点头:“虽然阿燃这么说了,但我还是想先看看祝三小姐自己的意思,若是她愿意我再去与祝夫人说说,直接贸然召人进宫也不大好,只是这样便要劳烦太子妃了。”   听了容夫人的话,盛昔微心里知道萧熠为何之前在宫中会独独与五皇子走的近了。   他们是皇室,皇子都是天潢贵胄,若是相中了哪个姑娘很少有说先问过姑娘意思的,一般不是与那家的夫人知会一声,就召直接召姑娘进宫表达这么个意思,就像之前兰妃召她进宫一样。   其实不管如何,多少都是有些高高在上的。   没有人在意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看来,能嫁入皇室已经是莫大的尊荣了,日后连带着家族都是要增辉的。   但容夫人不同,听她的意思是先看看祝卿卿自己的意愿,她若是愿意自然更好,她若是不愿那也不勉强。   她让盛昔微从中说和是因为她与祝卿卿交好,没有借着皇家的身份去压他们。   盛昔微觉得容夫人实在是很有分寸的人,难怪殿下与自己说可以多走动一些的。   这么想,她笑着应了下来:“容夫人客气了,我与祝三小姐确实私交比较深,过几日我召她进宫来叙话,正巧可以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得了信我再也您说。”   容夫人看着盛昔微笑眯眯又好脾气的模样也笑了,心里觉得有些欣慰。   莲姐姐,阿熠娶了一个好妻子,过了这个坎儿,你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也能放下心来了吧。   她也算是默默看着萧熠长大的了,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在宫里其实过的并不轻松,如今好了,有人陪在他身边了。   说了五皇子的事,容夫人又在东宫坐了一会,与盛昔微说了一些萧熠幼年在宫里的趣事,因为萧燃喜欢缠着他,所以小时候萧熠偶尔也会去容夫人宫中玩一会儿。   于是这些小事里除了太子殿下,还总有个调皮捣蛋的五皇子就是了。   不过盛昔微倒觉得五皇子这个性子还挺好的,生在宫中却依然开朗,为人热忱真诚,但也不是胸无点墨,若是卿卿能够愿意,感觉也是很好的。   等到中午送走了容夫人后,盛昔微真就琢磨了起来,她如今入东宫一个多月了,是可以找个时间召自己的小姐妹进宫叙叙话了。   这些时日她都没怎么出宫,宫外头流行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呢。   傍晚萧熠从书房回来,两人用过晚膳后盛昔微便说起了今日容夫人找过来的事。   彼时他们正在东宫后院散步,萧熠听后淡淡的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拂下肩上的落叶,温声道:“阿燃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稳重,但其实很多事情他都很有分寸和主见,只是人开朗些,并不是冲动的性子。”   盛昔微听见他这么说便笑着看了他一眼:“殿下也是当真与五皇弟关系好,我还没有约卿卿进宫来聊,你这就开始夸他了呢,是不是想我在卿卿面前给五皇弟美言几句?”   萧熠垂眸看她,捏了捏她软软的指尖,笑道:“我实话实说,但笙笙也不用替他美言,一切先看看祝三小姐的意思,阿燃可能是觉得祝三小姐性子有趣,改日我还得再与他聊聊,毕竟成亲之后他成了一家之主,当得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萧熠是怕萧燃觉得既然总是要成亲的,与活泼的祝卿卿成亲会比较有趣,总比跟旁的其他文文静静半天说不了一句话的闺秀在一起的好。   他觉得若是这般,那萧燃是有些草率了。   盛昔微知道他的意思,依偎在他身边点点头:“嗯,要像殿下这般可靠才好。”   萧熠闻言轻笑:“先谢谢我家太子妃夸奖了。”   两人就这么边散步又边聊了一会天,待天色渐晚,园子里开始起风了,萧熠便搂着盛昔微往回走:“深秋风凉,怕是要下雨了,我们得回寝殿了笙笙。”   盛昔微应了一声,往回走时心里已经开始想另一件事了。   待回了寝殿里,萧熠怕她刚刚吹了风会着凉,让她的两个丫鬟先伺候着她去沐浴,等盛昔微出来他才再进耳房。   宫人已经换过了热水,但耳房里留下了盛昔微沐浴过后清浅的一点香味。   平日里萧熠不会这么早进来沐浴,今日与这姑娘前后进了耳房,闻着一片馨香,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神色深了一些,身子便渐渐升起一些隐秘的燥热感。   但是盛昔微的小日子要来了,他不知道这时候做亲密的事会不会对她不好。   萧熠压了压心里的那股子躁动,很快沐浴过后回了里间。   今日的生辰他有太子妃陪着了,不用再在书房度过一夜,所以自然是要给自己放个假的。   只是刚一走进里间,就看见他的太子妃拿着一本书靠在软榻上,散着发,呆呆的看着前方,书也没看,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熠轻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揽着她的腰坐到了一旁,低声问:“怎么了?笙笙在发呆?”   “啊,”盛昔微如梦初醒,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殿下洗好了。”   萧熠顺着她的长发,应了一声:“嗯,刚刚在想什么?”   “唔,想着等殿下来了,要跟殿下道歉呢。”   盛昔微十分坦诚,她觉得自己别的没有,知错能改是第一名。   萧熠闻言一挑眉,回忆了一下前几日,没感觉有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微微用力抚上盛昔微的腰,让她靠进自己怀里,温声问她:“为什么要道歉,嗯?” 第51章 超强锦鲤   软塌置在靠窗的地方, 秋夜的风吹得树影都微微晃起来,屋子里有了一点凉意。   萧熠伸手从软塌边的小柜子上拿了一床薄毯给盛昔微盖上,便听怀里的姑娘纠结了一会后, 小声道:“殿下, 昨日我其实没有肚子疼,也不是要来小日子了。”   “嗯?”萧熠装作毫不知情,惊讶的问, “那笙笙为什么那样说?”   盛昔微眼睛往旁边看,小心注意着他的神色,更加小小声道:“就是,我想让殿下摸摸我的肚子, 沾沾殿下的运气。”   萧熠听后轻轻笑了一声, 摸了一下她的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锦鲤了?恒安寺门前那小潭里的红色锦鲤,许多人还说摸过就会有好运。”   她的太子妃好像把他当成了一条鱼。   “这,这么说的话也行。”盛昔微支支吾吾,但是又忍不住想将自己昨日半天扯面不成的血泪史跟萧熠说说,太子殿下听了一定就能理解她这种倒霉之人转运是多么不容易了!   “殿下,你都不知道昨天我跟郑师傅学做长寿面,到了扯面的时候, 一扯那面条就能断个十七八截!就算用郑师傅的面团都不好使!”   接下来盛昔微便着重强调又声情并茂的将自己昨天下午的血泪史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 她十分可怜兮兮的看着萧熠:“殿下你看, 我也是没法子才去找殿下沾沾好运气的。”   萧熠:“所以你就把一袋子面粉绑在肚子上让我摸?笙笙没觉得自己那样有点像什么吗?”   “像什么?”盛昔微反问一句。   萧熠的表情看起来还很是认真严肃:“像怀了宝宝。”   盛昔微:……!!你别说还真是!   萧熠看着怀里的姑娘一脸震惊,脸倏地的一下就红了, 开始给自己找补:“那,那什么,殿下我觉得其实也, 也还好吧!肚子也没有很大啊……”   萧熠听着这姑娘一边说他就一边笑:“是,也没有很大,可能约莫也就怀上一两个月的样子吧。”   盛昔微震惊:“一两个月肚子就能鼓起来呢?!”   “不能,我逗你的。”   萧熠没想到这姑娘当真的,这下真是笑的声音越发大了。   然后就被盛昔微软软的瞪了一眼:“殿下你在欺负我是不是!”   萧熠自己逗了人,还得自己将人哄好,他搂着她晃了晃,低低的哄她:“笙笙太可爱了,我没忍住,是我的不对,怀宝宝没有那么快的,但我们再努努力应该就好了。”   盛昔微继续脸红,小声嘀咕:“谁要努力啊……”   谁知萧熠听到了,还附和她:“也是,我们不用这么早要宝宝,可以多过过两个人的日子。”   见萧熠越说越叫人脸红了,盛昔微不好意思,作势要从他怀里起来,萧熠将人扣住,知道她面皮薄,换了个话说:“笙笙怎么就能确定我就有那么好的运气,还能叫你沾上呢?”   盛昔微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小手一挥:“殿下你不懂,运势这种东西说起来玄乎,所以对我这个极致倒霉的人来说,沾上谁能有点好运气是很明显的!上次回门的时候与哥哥们推牌九,殿下在的时候我一直赢呢,结果殿下走了我就开始输了。”   所以这还不够明显嘛?   “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后,我每日的抽签也从下下签变成了偶尔会有上签,有几次能抽到上上签,那几次就都遇着了殿下呢!殿下肯定是有很好很好的运气,所以才能让我也沾点光吧。”   不然怎么不见别人让她沾光呢……   盛昔微说的头头是道,萧熠觉得听着有趣,也不反驳她。   末了,他低笑着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若是我真的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分给笙笙,那我也很高兴,笙笙想要多少好运都可以。”   盛昔微笑弯了眉眼,还颇有些不好意思:“那不能不能,我只沾一点点就好了!”   殿下的好运气还是多多给自己留着,毕竟她家殿下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呢!   到这里,盛昔微以为自己的坦白局已经结束了,可以睡觉了,没想到萧熠却没动,而是又好奇的问了另一个问题:“笙笙早晨给我送的生辰礼是在恒安寺编的手绳,那回宫后有几日笙笙是去做什么了?”   盛昔微眨眨眼睛:“带着这条长生结手绳给殿下祈福呀。不是不能叫殿下发现么,为此我还想了好多法子颇为大费周章呢,每天都满东宫的溜达,去了好几处偏殿了。”   萧熠闻言又是低低笑出了声,他的太子妃真的是辛苦了。   给他准备个生辰费了这么多心思,还差点被人误会。   盛昔微见他笑了一下之后又不说话了,忍不住好奇:“殿下,你那时候就发现了什么吗?”   萧熠想了想,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你偶尔有时候会找不到人。”   他的太子妃若是知道自己叫福全看见了,还被以为成是被什么歪□□术缠上,她大概要羞窘的想找个什么地缝钻进去才好。   为了转移转移盛昔微的注意力,萧熠顺势起身将人从软塌上打横抱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就寝了笙笙。”   他的目光幽深似海,琥珀的颜色像坠在海里的碎金,叫人沉迷,盛昔微只觉得他的声音都低沉了几分,带上一丝哑意。   一般这个时候,盛昔微都知道萧熠要做什么了。   她轻轻勾着他的脖子,脸色绯红,埋在萧熠的怀里嘀嘀咕咕了一句。   萧熠人已经走到了床前,将她放下后俯身看着她,低低问她:“刚刚说什么?”   “唔,没什么。”盛昔微没想到萧熠会听到,红着脸不说。   萧熠斜挑眉梢,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尖挑开她里衣系着的绳结,手便探了进去。   随着他的动作,人也缓缓靠近,哑声道:“笙笙现在不说,今晚可就不让笙笙睡了。”   “呀!”盛昔微嘤咛一声,一下按住萧熠作乱的手,声音软的不像话:“我说我说……就,唔……就是叮嘱自己今晚的声音不能太大了!”   因为有天她听见巧珍和巧珠的闲聊,说晚上守在寝殿门口的时候听着她的声音太叫人脸红了……   萧熠低笑一声,终于咬上她的唇,抵着她的唇瓣有些模糊道:“不行的,那样笙笙要憋坏了。”   于是今晚,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再次听见了叫她们太子妃脸红心跳的声音,声音根本没小,好像还更大声了……   然而太子殿下这般“牺牲色相”瞒着的事情,第二天就叫福全给说漏了。   这天萧熠起的很早,因为这日他要去参朝。   太子殿下本身并没有官职在身,是以不用像官员一样天天早朝,但若皇上有事想在朝中说时,一般都会提前与他说,让他第二日准备参朝。   盛昔微醒来的时候萧熠已经离开半个多时辰了,她在床上醒了会神,然后坐起身唤了巧珍和巧珠进来伺候梳洗。   接下来一切按部就班,只是等她用完早饭坐在桌前捧起一杯茶开始慢慢喝时,福全正巧路过了屋前。   盛昔微一瞧见他就想萧熠应该是回来了,她还捧着茶杯,叫住福全问了一句:“福全,殿下今日这么早便回了么?”   福全顿住脚步,转个身进了屋朝盛昔微行礼道:“回太子妃话,殿下还在和政殿与皇上议事,是吩咐奴才回来取些东西的。”   盛昔微闻言低低应了一声:“这样啊……”   然后便没想多耽误福全的事,准备让他下去了,谁知道福全小公公是个热心肠,他看见盛昔微就想起前几日她在偏殿偷偷摸摸拜佛又念念有词的模样。   虽然殿下说让他不用管,但他还是没忍住关心了一句:“娘娘,您最近……还好吧?”   盛昔微一头雾水:??   “我很好啊。”   福全:“我的意思是,娘娘您可千万别信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歪□□术,奴才听说恒安寺的山脚下总有些歪门邪道想坑香客的银子,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一个不好就能把人搞魔怔了!”   盛昔微心里纳闷,不知道福全为什么要说这些?但她还是附和了一声,顺便又喝了口茶。   然后便听福全还没说完,接着道:“前两天我看您在偏殿餐桌上摆着个玉佛,还对它念念有词的,我还怕您是去恒安寺一趟着了道儿,赶紧去告诉了殿下,殿下让我不用担心,还好您没事啊。”   “噗!”盛昔微喷出了一口茶来。   盛昔微:!!我谢谢你啊!   福全惊恐的赶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   不会是真的着了什么道儿了吧?!   盛昔微摆摆手,只想他赶紧走,用帕子掩唇低咳了两声:“没事,茶水有些烫,用的急了。你快去帮殿下取东西吧,莫耽误了正事。”   福全说这一遭事本就是关心一下太子妃,表达一下对她与殿下忠心耿耿、事无巨细的留意,体现一下自己这个东宫总管太监的能力,现在太子妃都说了别耽误正事,他便赶紧退下去给殿下取东西了。   盛昔微咳得脸都有些红了,巧珍和巧珠在后面给她轻轻拍背,半晌后才缓过来。   她拿着帕子的手抚了抚胸口,另一只手扶着额,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福全刚刚那两句话。   给殿下的长生结手绳祈福的时候被看到了啊!还被当成了歪□□术告诉了殿下!   难怪殿下昨天问她那几日到底是在干嘛……   其实殿下早就知道了,肯定还觉得她奇奇怪怪,而她还那样奇奇怪怪了好几日……   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大病……   盛昔微感觉真是要没脸见人了!   于是萧熠从和政殿回来后,就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太子妃情绪有点低落。   她恹恹的趴在窗边,什么也没做,百无聊赖的拨弄着一盆放在窗边的水仙。   萧熠原本挂着温柔笑意的脸上神色一凛,快步走过去握住盛昔微的手,将她从窗边的椅子上拉起来,而后才稍微敛了神色,低声问:“笙笙怎么了,不开心?”   盛昔微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哀哀戚戚道:“殿下明明知道我在偏殿诵经了,昨晚还说不知道,今日福全都跟我说了,还将我的诵经当成了什么歪□□术……好丢脸……”   萧熠听后无奈的笑了一下,温柔的将人拉进怀里低哄:“没有告诉笙笙就是怕笙笙会像今日这般,其实没关系的,除了福全和我没人知道,福全这个嘴不牢靠,改日我罚他,好不好?”   盛昔微倒在萧熠的怀里,有气无力:“罢了罢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叫他发现了,殿下敲打敲打他就好了,不要罚福全。”   “好,太子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东宫里你做主。”   萧熠纵容的摸了摸她的头,顺势将她带离了窗边,而后才问起了那盆水仙。   “笙笙怎么把这盆水仙搬过来了?”   这盆水仙就是在成亲前太后寿辰那日被太后送来东宫的,事后萧熠便让福全将水仙挪过位置,放到了寝殿外间与里间隔着的博古架上。   后来他又专门找了太医院可靠的人来东宫看过这盆水仙,但却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是很正常的一盆植物,确认过是无毒的。   萧熠一直想不明白太后会为什么会送这么一盆水仙给他,还特意让人放到了他的寝殿里。   盛昔微听萧熠问到了,目光下意识落到了那盆水仙上,老实道:“我之前听府上的一个花匠说过水仙是喜阳的植物,所以就想着将它放到窗边晒晒太阳来着,不然它好像会开不了花呢。”   萧熠觉得这话好像似曾相识,微微想了一下之后想起来了,当初他那位皇祖母送这盆水仙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说是放置在阳光雨水多的窗边,明年春季便可开花了。   开花……   难道她是想让这盆水仙在他寝殿里开花?   萧熠看着那盆水仙沉吟片刻,突然问盛昔微:“笙笙知道水仙是什么时候开花么?春季?”   盛昔微点点头:“对,具体来说应该是晚冬至早春这段时间。”   她小时候在府中跟着夫子读书,书上的内容没记得什么,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知识倒是记了不少。   萧熠闻言也轻轻颔首,他早些时候的关注点没有在这方面,加之他也不好去问宫中的花匠,毕竟隔墙有耳,太后若是知道他派人打听过水仙的事情,难免要起疑,会打草惊蛇。   他牵着盛昔微走到了暖阁,与她一起在暖阁的塌前坐下,神情有些认真的问道:“笙笙能与我好好说说水仙这种植物么?” 第52章 水仙   盛昔微不知道萧熠怎么突然对这盆水仙感兴趣了, 明明之前还是放在博古架上不闻不问的,她还以为就是一个观赏所用。   但她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我那时听府上的花匠说,水仙是很娇贵的植物, 性喜温暖湿润, 在开花之前还需要种植两到三年,但之后只要阳光和雨水充足,便很好开花了。不过殿下这盆早些时候一直没晒到太阳,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   萧熠边听盛昔微说着,手指边轻轻点在塌上的小几上,若有所思。   现在仔细再想想太后将这盆水仙送来的那日,确实是说因为这盆水仙这么个特性, 才让跟在她身边多年、也擅长侍弄花草的虹芝搬去寝殿找地方放的。   难道是为了保证它的开花?   可是这盆水仙开不开花又有什么关系?   水仙的毒性在鳞茎, 但这是对牛羊等动物而言,所以太后到底为什么想让这盆水仙开花呢……   盛昔微见萧熠久久没有说话,忍不住问他:“殿下,这盆水仙花是有什么问题么?”   不然萧熠不会在刚刚看到她在弄这盆水仙时先将她拉开再与她说话,也不会问的这么详细了。   萧熠点了点头:“这盆花是太后送过来的,就是她生辰宴那日,原本就是被她身边的大宫女放在刚刚你趴着的那个窗边, 后来被我移到了博古架上。”   盛昔微听后惊讶:“竟然是太后送过来的,那这花……”   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我让可信的人检查过这花了, 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除了花的鳞茎本身带有一点毒性,其他的并无什么异常,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换了地方,但今日听笙笙一说,似乎当初太后让人将它放在窗边是为了开花。”   “没有其他毒性啊……”盛昔微喃喃, 想了想又建议道,“殿下,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吧?”   萧熠挑眉:“嗯?笙笙想怎么做?”   “就让它开花呀,我们把它放到暖阁的窗边去,这样不会离里间太近,但是也能晒到太阳,而且太后既然将它放在这了肯定不会不闻不问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要来东宫看看,这花放远了要露出马脚,所以我觉得暖阁挺合适的。”   “等到过一段时间它若是开花了,我们能第一时间知道,也能第一时间看看会发生什么,作出应对,殿下你觉得呢?”   萧熠听后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又亲了亲她,低声道:“我觉得我的太子妃很聪明。”   他刚刚确实是想着将计就计的,没想到盛昔微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还说的有理有据。   盛昔微闻言弯了弯眉眼:“殿下这么聪明,我也不能拖殿下后腿才是。”   于是两人便这么决定了,萧熠叫了福全进屋将那盆花放到暖阁的这个窗边,然后便去了书房。   而盛昔微则在屋里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召祝卿卿和虞念进宫叙叙话,顺便说一说五皇子那件事了。   没多久她便写好了邀帖,吩咐东宫的小太监送去两家的府上,召她们两天后入宫。   到了这日,盛昔微为了迎接两个小姐妹,特意让后厨准备了只有宫里才能吃到的点心和上好的云雾茶,看那架势是要留两人一个下午了。   虞念和祝卿卿规规矩矩的进了宫,也没有带下人,这是盛昔微嫁入东宫后她们第一次来东宫,虽然与她是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但到底太子殿下还在东宫呢,多少有点放不开。   尤其是祝卿卿。   只是到了东宫的后花园,听盛昔微说太子殿下一下午都要在书房处理公务,两人便是倏然神情一松,与盛昔微指之间复了之前在一起时的笑闹。   祝卿卿捻起一块点心吃了,软着身子靠上盛昔微的肩,感叹:“哎呀,一眨眼你就嫁来东宫快两个月了呢,我都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笙笙,宫里好玩么?会不会特别压抑啊?我每次进宫都是大气不敢喘,生怕行差踏错。”   一旁的虞念看着她没正形的样子叹了口气,看向盛昔微道:“太子妃,你治她个大不敬吧,瞧她在宫中还敢这般没规没矩的。”   盛昔微软软的笑起来:“我这里倒是不打紧,平时我也随意,不过卿卿出了东宫可不能这样了,这宫里规矩还是多着呢。”   祝卿卿:“那我当然知道了!也就是在你们面前放肆放肆罢了。”   盛昔微和虞念听了便笑起来,三人聊了些宫外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八卦给盛昔微听的,外头近些时候风平浪静的很。   虞念只道:“前阵子在大家其实都在等着看看太子殿下这头的动静,如今殿下二十岁的生辰也平安过了,钦天监应当也在算日子行加冠礼了,这样各家便更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太子殿下身子好了,人也好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就算之前有什么心思的现在也得歇了。   祝卿卿点头,却突然又压低了声音:“不过我们今日进宫的时候看见那个陈二小姐了,她竟然还在宫中?!她干嘛呢,要把这当成第二个家?”   “她还在宫中?”   盛昔微也是没想到,之前太后还说着留她在宫中小住半个月,现在这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送出宫啊?   而且这个陈秋琅之前明显是对殿下有意的,但在宫中的这段时间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东宫。   虞念见盛昔微问了一句,也低声叮嘱她:“陈秋琅这个人之前不在京中我们也不了解,但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更何况我听我娘说还是住在太后宫中,笙笙还是要留心一些才好。”   “嗯,我知道了。”盛昔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着要不要跟殿下说说呢。   因为陈秋琅是住在昭和宫里的,还是太后召进宫的,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个倒还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盛昔微应下后便说起了前几日容夫人来找她拜托的事。   待她说完,祝卿卿瞪大了一双眼睛,用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你说,五皇子和我?!”   盛昔微点头:“嗯,你觉得五皇子怎么样?”   祝卿卿都懵了:“啊,没,没觉得怎么样啊,五皇子阳光开朗,倒不像是宫中长大的喜欢端着架子的那些个皇子……额,我说的不是太子殿下,我是说三皇子!”   她这慌忙的找补让盛昔微发笑:“好了,你别说别人,今日召你进宫本也是就这件事与你说说,容夫人之前跟我说了,先看你的意思,所以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呢。”   “太子殿下说五皇子殿下虽然性子看起来有些跳脱不够稳重,但心里一直都很有分寸,不是莽撞之人,不过我还是觉得卿卿你自己觉得相处的舒服最重要啦。”   盛昔微念叨了一大堆,就是怕祝卿卿突然被个皇子看上了会不知所措,想让她不要太有压力了。   虞念也很赞成盛昔微说的:“确实,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子,得你自己相处起来觉得舒服才行。”   两个小姐妹轮流在自己耳边说了一番,祝卿卿本就不太转的过弯的脑子此刻有些浆糊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了一句:“五皇子殿下看上了我什么?”   她想起她娘愁着她的性子不够端方文雅不好说亲,要是让她娘知道她被宫里皇子看上了,怕是都要乐开花了吧?   “啊,”盛昔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五皇子大概是看上了你的话痨,不是,就是他觉得与你在一块儿能有话说,不会叫人觉得沉闷!”   祝卿卿:“……确实是五皇子殿下会说的话了,他比我还话多呢!”   但也可能恰好是因为这点,祝卿卿也觉得跟萧燃相处着还算挺愉快的。   她想了想,捧着脸道:“那,那我再考虑一下吧,也不是说五皇子殿下不好啦,就是有点太突然了。”   盛昔微笑:“没关系,容夫人那边也不着急,你想好了可以再进宫来找我说说。”   “嗯!”祝卿卿点头。   她其实之前也是没有想过要嫁入宫中的,总觉得皇室的规矩和人际关系弯弯绕绕,不太适合她这种心大的人。   但如今看到笙笙过的这么好,突然又觉得好像这不是嫁到哪里的问题,而是嫁给谁的问题了……   她们两人这事说完了,盛昔微又看向虞念,有些奇怪道:“念念,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今儿你都没怎么说话呢。”   虞念软魅的笑了一下,柔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与你们两个说一声,我可能要离开元京一段日子。”   “啊,为什么啊?”盛昔微和祝卿卿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声。   祝卿卿皱着一张脸:“你之前都没有说过!”   虞念捏了捏她的脸,又喝了一口茶:“现在说也不晚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庆阳的外祖母病了,念叨着我呢,所以想过去陪陪她,估计也就待个小半年便回来了,不会太久的。”   “这样啊,小半年倒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盛昔微念叨了一句,又问,“那何时启程啊?”   虞念想了想:“约莫再过个三五日就走了,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盛昔微听后一把抱住了她:“好快啊,我会想你的念念,你要给我们写信啊。”   “对,一定要给我们写信知不知道!”祝卿卿见状也抱了上去,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强调,“念念啊,你可不能就在庆阳嫁了啊,你得回元京再嫁知不知道!”   虞念今年十七了,再去庆阳待个半年就十八了,确实再不说亲就会有些晚了,是以祝卿卿十分担心她去庆阳探亲结果变成了说亲,那可不就回不来元京了么?   庆阳倒不是说不好,但离着元京确实有些太远了,她们两个小姐妹舍不得她。   虞念听了忍不住笑着打了祝卿卿一下:“你想的是不是也太远了,我是去陪外祖母又不是去相看人家的,就你操闲心。”   “我这哪儿是操闲心,这不都是有可能的么……”祝卿卿嘀嘀咕咕。   不过听着虞念要离京了,三个小姐妹得有小半年聚不到一起,于是这个下午就变得格外珍贵起来。   而她们在小花园里叙话的时候,萧熠在书房里也见了一个人。   书房的窗边,季兴阁与他相对而坐,将近些日子沿着王姨那条线查下去的事情跟萧熠说了。   “将王姨拔舌又扔到乱坟岗这件事是成安带人做的,应该与之前处理流光湖周围当日当值的太监宫女是同一拨人,可能用的法子都是一样的,但这次这拨人里有个小太监只参与过这一次,后来据说就得了病死了,被扔出了宫,但我觉得不会这么凑巧。”   “这拨做事的人,后来除了成安全部销声匿迹了,只有他是有迹可循的。”   萧熠闻言眯起了眼睛,低声道:“怕他们走漏风声,所以一个都不留,全部杀了,手段足够果决狠辣,这个成安应该就是太后的心腹了,看来后续要从这个小太监身上查了。”   季兴阁闻言顿了顿,看向萧熠:“殿下,我今日来便是想与你说一声,过两天我要去一趟庆阳,这件事的后续恐怕无法顾到,不如就交给五皇子吧。”   萧燃身边也有可以用的人,只是平日里他过的闲散,不大关注这些。   萧熠抬眼看向桌前面无表情的男人,笑了一下,温声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庆阳了?”   季兴阁垂眸,冷峻的面庞平静如水,不知在想什么,只淡声道:“有些事情要去办。”   萧熠微微颔首,也没有再多问,季兴阁的性子他很清楚,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会去做,不会拖泥带水的,他当他是兄弟,不是他的下属,他有自己的事很正常。   “那你一路小心,太后的人只怕是还会跟你一阵子,这件事我后续再跟阿燃说,他也确实要历练历练了。”   季兴阁会武,且武功不弱,其实萧熠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倒是萧燃那边,他闲散自由惯了,这时候让他查事情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愿意……   两人之后又聊了两句其他的,季兴阁便离开了,而盛昔微的小姐妹们一直在东宫待到傍晚方才出宫。   晚上将将要就寝时盛昔微说起了今天祝卿卿意思:“卿卿说她得考虑考虑,殿下,那我先不与容夫人那边说?”   “嗯,不急。”萧熠搂着她的腰躺在床上,薄唇轻轻抵着她的软发,低声道,“过几日我也要见见五皇弟与他说些事,到时候也再与他聊聊这个。”   皇宫某处宫殿的寝屋里,五皇子萧燃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嘀嘀咕咕:“今日这是怎么了?打了得有十来个喷嚏了吧!难道是深秋天凉了?我也没觉得啊……”   东宫寝殿,盛昔微还在说:“嗯,殿下到时候好好问问五皇弟啊,卿卿是个好姑娘呢,若是他真要娶,日后可不能辜负她的。”   萧熠自然听太子妃的:“是,这小子需要敲打敲打,日后若是表现不好我就罚他,现在我们睡觉了,好不好?”   盛昔微乖巧点头:“好,有殿下敲打我还是很放心的!”   “阿嚏!”另一头寝屋里的萧燃又打了一个更大的喷嚏……   他裹紧自己的被子,开始朝外头嚷嚷:“福满,福满!快进来给本殿下关个窗户,可别给我晚上冻死了!”   这都打了八百个喷嚏了! 第53章 太子妃,太后娘娘来了(捉虫……   那天盛昔微召祝卿卿和虞念进宫后又过了没几日, 转眼便是十一月初了。   快要到入冬的时节,元京城里这几日都是阴天,连风都好像带上了几分冷意。   萧燃被他的太子皇兄叫到了东宫, 在书房里规规矩矩的坐着。   他从小到大都是随性洒脱惯了, 要说怕谁,连父皇他都不见得有多怕,整个皇宫里怕是只有萧熠能管得住他, 萧燃也亲近萧熠,从小就觉得他这位皇兄真是惊为天人!   不过自萧熠成亲后,他怕打扰他皇兄的二人世界,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过东宫了, 此刻再来他皇兄的书房还真会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   萧熠坐在书桌前, 让人上了好茶,像往日一般笑道:“上好的毛尖,你品品。”   萧燃有个跟他的性子颇为不符合的爱好,就是品茶,是以每回来东宫萧熠都会上最好的茶给他,让他觉得分外满足。   品了一口茶,萧燃赞叹不已, 果然还是他太子皇兄这的好东西多啊!   不过今日这毛尖一喝便知是极品,皇兄怎么这么隆重……   “皇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萧燃忍不住率先问了一句。   “嗯, 是有些事。”萧熠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笑道, “你应该知道永序要离京一段时间了,所以有些事情我只能吩咐你去做,旁的人我没那么放心。“   萧燃敛了几分玩笑, 正色道:”皇兄是说当年那件事……”   他是知道萧熠和季兴阁一直在查当年皇后意外落水这件事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季兴阁能耐,所以都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   “是。”萧熠微微颔首,“前一段时间事情有了些眉目,接下来恐怕要你继续去查了。”   说完他又看了萧燃一眼,神情有些严肃:“你从小到大算得上一路顺遂,我也没有让你担过什么事,前一阵我身子不好的时候时常会想,我走后你在这宫中要如何才能撑得起这个身份。   现在虽然暂时没有那时的担忧了,但阿燃,再过几日你也二十了,有些事情总要历练一番才行,我还望你日后能帮我一二,所以这件事,你能不能办好?”   “能!”萧燃猛地应了一声,“皇兄我一定能查明白,你相信我!”   他有些激动。   其实萧燃跟在萧熠身边时便一直想帮他做些什么,但他总怕自己做不好,会拖后腿,况且有季兴阁在,萧熠身边也还有的是能人,他们都可以帮他。   而他是一个闲散皇子,所以萧燃觉得他皇兄可能没想过让他帮忙来着,毕竟他看起来好像挺不着调的。   但萧燃心里也是有想法有抱负的,他的抱负就是日后能够辅佐皇兄左右,做他的左膀右臂!   谁说皇家没有亲情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了那个位置要自相残杀?他与太子皇兄才不会那样!   只是那时皇兄的身子不好,自己那点小抱负也就压着了,现在皇兄终于用得着他,他能不激动么!   萧熠看到他整个人突然斗志昂扬的,倒是给他吓了一跳,片刻后他笑了一声,颇有些欣慰:“好,那便交给你,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切不可打草惊蛇,尚还有时间,可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好,皇兄我记下了,我不会冲动的。”   萧燃郑重点头,只觉得心里热血沸腾!能与皇兄一起谋事,他可是期待许久了!   萧熠没想到他这个五弟竟然会这么积极,还以为他习惯了每日里闲散度日,懒得做这些需得筹谋的事。   既然萧燃答应了下来,之后萧熠便将之前的一些消息都细细与他说了,哪里可疑,谁是突破口要重点去查的也一一点了出来。   萧燃都认真记下,皇兄说的没错,他也是要及冠的人了,以后还要成家立业,该历练历练了。   没想到他刚一想到成家立业,那头萧熠说完了正事便开始按着之前跟太子妃保证的来敲打敲打他这个皇弟了。   “前阵子你母妃来了东宫与太子妃说起你的亲事,听说你这次有中意的姑娘了,是吏部祝尚书家的二小姐?”   “额,”萧燃没想到话题转的这么快,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是跟母妃提了这么一嘴。”   萧熠:“你是真的喜欢祝三小姐?成亲可不是能随口说着玩玩的事,若真娶了人家,就要待人家好,别想着是娶进门伺候你,陪你解闷儿的。”   “皇兄我没这样想……”萧燃忍不住给自己辩解了一句,“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祝三小姐,但就是觉得与她在一起时挺开心的,若是要让我与京里别家那些个小姐成亲,我确实会觉得憋得慌……”   “嗯。”萧熠翻了一个折子,大概也知道了萧燃的意思。   也是个没开窍的。   这种事情旁人其实最多也就提一两句,真要如何还得是他自己才能想清楚,所以萧熠没有在这上面说太多,只是与他道:“你皇嫂问过了祝三小姐的意思……”   “啊,她怎么说!”萧燃话都没听完就忍不住抢着问了一句。   萧熠笑着瞥他一眼:“你还挺着急,祝三小姐说,她要考虑考虑,有点太突然了。姑娘家的心思细腻也容易害羞,你若真有意,日后便可找机会多与她见见,不过要注意分寸,不可唐突了人家,知道么?”   萧燃点头:“知道了哥,那我日后这事能不能也麻烦麻烦皇嫂啊?”   萧熠:“你自己去与你皇嫂说,我说的不作数。”   萧燃听后内心惊诧:原来这就是婚后我皇兄在东宫的地位么?懂了懂了!   于是从书房出来后,萧燃马不停蹄地就准备去见他皇嫂,结果发现,空着手不像话!   只能作罢,先回了自己的宫里开始翻箱倒柜找些稀奇玩意儿孝敬她皇嫂。   盛昔微看到这位五皇弟带着个小太监大包小包来拜访自己的时候,属实是给惊呆了。   虽然她家太子殿下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但也是没想到小叔子都这么客气了!   于是两人在东宫前厅还进行了好一番拉锯。   盛昔微:“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的。”   萧燃:“用的用的,皇嫂你一定得收下!”   这番拉锯让福全后来告诉给了萧熠听,听的萧熠笑出了声,不意外又被自家太子妃知道了,隔天就看到了福全捧着一叠纸去见盛昔微,也没其他的,就是太子妃叫他抄书,好好管管自己的嘴而已。   不过总之,这番帮忙盛昔微是应下了。   其实萧燃倒也不是让她什么在祝卿卿面前美言几句,就是听了萧熠说的可以与祝三小姐多见见,便想着盛昔微之后可以多邀祝卿卿进宫里来,也能让他得个机会见两面。   正巧后来祝卿卿也给她递了信来东宫,说是考虑好了,若是五皇子的话她也不排斥。   五皇子日后成亲肯定就会出宫开府了,所以她其实应该也不会在宫中太久。   盛昔微听后自然高兴,能与小姐妹做妯娌对于姑娘们来说可是很幸运的事了。   得了祝卿卿的信儿后,盛昔微便准备找一日去容夫人的宫中告诉她一声。   这日上午她一切收拾妥当,与萧熠说了一声准备去容夫人的蘅芜宫,没想到人还没出后院就见福全急急的走过来,瞧见她,福全赶忙道:“太子妃,太后娘娘来了。”   盛昔微神色一顿,前些时候萧熠与她刚说起那盆水仙,她还说太后应该会再来东宫看看的,不会今日就是吧?   “你快去书房请殿下,我先过去,人是请到了西院前厅么?”   福全:“是的太子妃。”   “好,”盛昔微点点头,又道,“将殿下请过去之后你去寝殿暖阁将那盆放在窗边的水仙换到里间东侧靠近床榻的窗户上。”   福全见盛昔微神色难得的严肃,他到底是跟在萧熠身边多年,闻言赶紧记下然后匆匆去办了。   盛昔微带着两个丫鬟去了西院前厅,太后正坐在屋里,身后除了虹芝还站着个陈秋琅。   陈秋琅离着上次她在昭和宫见到时倒是没什么变化,整个人依然是柔柔弱弱的样子。   盛昔微轻挑眉梢,太后此番来看太子殿下还要带着一个外人,还是个关系多少有点牵强的外人,宫里私底下怕是会有些流言传出来了吧。   她在进屋前敛了神色,等走到太后跟前时已经是一副温软乖巧的模样。   盛昔微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孙媳见过皇祖母。”   太后见她来了,淡笑着微微抬手:“不必多礼了,太子妃过来坐吧。”   盛昔微听了便起身走到了太后身边坐下,而后就听太后又问道:“阿熠呢,哀家怎么不见他?”   “回皇祖母的话,殿下在书房呢,不过福全已经过去请了,殿下应该很快就来。”   说完盛昔微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孙媳和殿下是小辈,近些时日有些忙碌,没能去看皇祖母,反倒还叫皇祖母亲自过来了,实在是不应该。”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太后知道盛昔微在东宫是十分受宠的,但也不见她有什么恃宠而骄的神色,与上次一样看起来很乖巧。   这让太后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能得盛宠而不娇纵,盛家的这个姑娘虽然看起娇憨天真,但可能其实不然。   盛昔微知道太后在打量她,但她神色如常,甚至还跟站在太后身边的陈秋琅打了个招呼。   “陈小姐,好久不见了。”   陈秋琅似是没想到盛昔微会主动与她打招呼,她看了盛昔微一眼,还是弱不惊风的样子,柔柔一笑:“没想到太子妃还记得小女。”   盛昔微:那我想不记得也难,毕竟是还惦记着殿下的人呢……   但她还是表面客气了一句:“陈小姐气质柔婉,又得皇祖母看重,我当然记得的。”   她这边说完,自刚刚就一直在打量她的太后淡笑着轻飘飘说了一句:“阿秋性子安静沉稳,确实很合哀家的眼缘。”   盛昔微:……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微妙了。   不过太后话音刚落下,萧熠便大步进了屋里,先是也给太后行了一礼:“孙儿来迟,让皇祖母久候了。”   说完便走到了盛昔微的身边坐下。   两人挨得近,彼此对视一眼后便有无声的默契。   陈秋琅站在太后的身边,能将他们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又是这种感觉,这种什么人都介入不了他们当中的感觉。   甚至过了这么段时日,盛昔微和萧熠之间那种隐隐契合的感觉更甚了。   太后见萧熠来了,面上的笑容明显了几分,看起来和蔼可亲许多。   她朝萧熠招了招手:“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哪有什么久候之说,过来让皇祖母看看,这些日子太医可还有来诊过脉,怎么说?”   盛昔微听了太后的话下意识又看向萧熠,现在她总是担心太后这些举动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萧熠起身,面上依然笑的温和,他给了盛昔微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走到了太后身边。   “太医每月都来诊过脉,孙儿已经好了许多了,皇祖母无需担忧,您自己多注意着身子才是,眼看这又要入冬了。”   盛昔微想起之前萧熠与她闲聊时说起过,太后不仅有头疼的毛病,入冬后还会容易腿疼。   这太后娘娘……看来身子骨也不是太好啊。   但眼下她还是想为太子殿下这身演技鼓掌,真是看不出一丝破绽!   太后听后轻轻拍了拍萧熠的手,欣慰道:“你没事,哀家就放心了,哀家年纪也在这了,身子也就这样了,都是老毛病,不碍事。”   这番话落,太后又往外头看了一眼:“哀家想着熠儿你的身子渐渐好起来了,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这东宫也该有新的迹象,今日过来顺便带了些花草,你这东宫以前啊还是太冷清,尤其是寝殿里,少了些活泼劲儿。”   萧熠清清淡淡的笑,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孙儿真是让皇祖母费心了,上次您送来那盆水仙还在窗前好好放着呢,平日里瞧着确实清新。”   盛昔微听见萧熠提起水仙,不动声色的瞧着太后面上的表情。   但太后神色如常,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句便起身说要将这些花草亲自给萧熠的寝殿安排上。   萧熠与盛昔微轻轻一个对视,盛昔微便走到了太后的另一边,与他一左一右的搀着太后,边软声道:“皇祖母您慢些。”   边与萧熠一起扶着人去了寝殿。   陈秋琅看着萧熠和盛昔微的背影,微微紧了紧袖中的手。 第54章 巫蛊娃娃(捉虫)   太后果然带了许多盆栽花草来, 有大的有小的。   大的让人抬着,小的让人抱着,一行人很快到了后院寝殿。   走进屋后, 太后边看边让人往里放东西, 还会问问身边萧熠和盛昔微的意见。   两人都笑眯眯的应着,也不反对,太后说放哪便放哪。   外间添了两三盆植物后, 几人便到了里间。   太后的目光只在那盆窗边的水仙上轻轻掠过,甚至没有定住瞧一眼,很快就指使着宫人给里间也放了两盆小的盆栽。   就这样,寝殿里一时间就多了许多盆绿植, 连暖阁里也有, 看起来倒还真是绿意盎然了几分。   安排完这些,太后看起来像是满意了,她笑着对萧熠道:“这样瞧着真是生机勃勃了许多。”   萧熠也笑笑:“是,孙儿这寝殿看着都焕然一新了。”   太后听后摆了摆手,又看向盛昔微:“哀家以前听人说,这屋子里绿植多好有子嗣,你们二人刚成亲其实哀家也不应该催着, 只是哀家年纪也大了,难免想着抱重孙, 太子妃可要早点带个好消息来才好。”   盛昔微闻言脸有些红了, 像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轻轻道了一句:“孙媳知道了。”   萧熠站在盛昔微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温柔的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宠爱不加掩饰,而后向着太后说:“她面皮薄, 皇祖母您就别逗她了,孩子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盛昔微听见萧熠帮她说话,偷偷抿唇笑了,轻轻挪了挪脚步挨的他更近了些。   两人并肩而立,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像是应了说书先生最喜欢用的那个词:佳偶天成。   而这一切,都叫陈秋琅看在了眼里。   这些时日她在昭和宫里天天陪着太后,时常会听太后说起萧熠,说他的优秀,说他的体贴,说他的温文尔雅,君子之姿。   越听,她心里便越是嫉妒盛昔微。   然而不管听了多少,都没有眼里瞧见来的让她心里泛酸,妒意便像是排山倒海般能将她淹没。   若是殿下身边依偎着的人是她该多好啊?   难道她真就没有一点机会了么……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明明就是她先遇见殿下的!这机会本可能是她的!   陈秋琅心里翻涌的嫉妒在今日看到萧熠对盛昔微处处照顾呵护时,一点点变成了扭曲的恨意,她尚无所觉,可太后却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   只是轻飘飘的一眼,让人察觉不到便错开了目光。   “好了,哀家给熠儿这寝殿也布置了,心里安心了,就不再耽误你们这些小辈的事了。”   这意思便是要走了。   萧熠一直跟在太后身边,闻言只道:“陪着皇祖母也是正事,哪能说是耽误。”   但脚步却是跟着太后往东宫外头走。   盛昔微再次忍不住在心里给萧熠竖起了大拇指,嘴里留着人,脚下送的也是毫不含糊!   待太后终于离开东宫,盛昔微和萧熠返回内院。   盛昔微忍不住问道:“殿下,太后送的那些个植物会不会有问题啊?”   她现在看太后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很难放下心来。   萧熠揽着她往屋里走,听见这姑娘的话,轻轻笑着安抚她:“一会让福全带人将这些搬到旁边的东厢房就是了,过几日我再找人过来看。不过这次她送了这么些过来,不太可能有问题。”   “因为数量太多,太引人注目?”   “对。”   盛昔微这样一想,也点了点头,又道:“殿下,其实我这两日想了想,总觉得以太后宁杀错不放过这样的谨慎性子,她不太可能会用在植物上下毒这种总能叫人查出来的路数。”   “嗯,”萧熠应了一声,“她确实谨慎,所以她用的法子一种可能是让人查不到她身上,另一种可能便是即使出事了也一定不会被人察觉到这些植物上。”   盛昔微闻言叹了一口气:“两种我们都很难办。”   萧熠看着怀里的姑娘有些愁眉苦脸,于是笑着哄她:“没关系,我的太子妃前些时候还祝我长命百岁了,我的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查。”   盛昔微被他逗笑了:“我这嘴要是真的这么灵,日后殿下听我说话可是要收银子了。”   “给,太子妃想要多少银子都给。”   “哎呀殿下你不能这么大方,你这出去要被骗钱的!”   “没关系,我有钱。”   “……”   -   在这之后过了两日,萧熠确实找了一个人来东宫查看那些植物,盛昔微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感觉像是在东宫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总而言之,大概是个高人。   之后萧熠与她说,这些植物都没有问题,确实就是普通的植物他们甚至都没犹豫其他的植物有什么相克。   但两人都不觉得太后会平白无故走这么一遭,她总该要做成点什么事才对。   为了保险起见,那些植物依旧放在东厢房。   东厢房就是之前刚赐婚,盛昔微入东宫替萧熠祈福时被安排住的屋子,就在寝殿的旁边,万一太后要是再来,他们挪起来也方便。   待这件事处理好后,盛昔微才想起来自己那日被太后打断的出行,本来她是要去找容夫人的。   于是这天她看着日头不错,便打算再去一趟蘅芜宫了。   元京城里已经渐渐入冬,天气凉了下来,即使有太阳也不见的多暖和,是以临出门前萧熠盯着盛昔微披了一件披风,这才放人出宫。   盛昔微坐上辇车时脸还是红的。   她其实不太喜欢用披风,总觉得有些不方便,刚刚也不想披,太子殿下左哄右哄都不成,于是将使性子的姑娘抱到床上好好“教导”了一番……   青天白日的,盛昔微羞的差点要咬他一口!   容夫人的蘅芜宫在皇宫的东北角,是一处僻静的宫殿,但被打理的清幽雅致,离着东宫也不远。   盛昔微的辇车在临着蘅芜宫不远处停下,她下来步行,顺便吹吹风觉得舒服一些。   宽阔的宫道上没见着什么人,不过待要到了蘅芜宫的门口时,她正巧碰到了容夫人刚刚从另一处宫道上过来,看来是刚刚出去了一趟。   两人面对面瞧见了,都走上前去。   盛昔微笑着问了一句:“容夫人刚刚回来?那我还真是赶巧儿了,不然来早了怕是见不着夫人。”   容夫人也笑了一下:“没想到太子妃今日过来,倒是怠慢了,一会我得给太子妃上最好的茶赔罪。”   “容夫人哪里话。”盛昔微顺着说了一句,又与她互看一眼,两人便进了蘅芜宫。   容夫人带着她到了后院荷塘边的一处八角亭里,叫了宫人上茶上点心,这才与盛昔微一起在亭子里坐下。   亭中只有他们两人,宫女们都垂首在亭子外头守着,不打扰主子说话。   直到这个时候,盛昔微才缓缓敛下笑意,关心了一句:“容夫人是怎么了?刚刚我在外头便瞧见你神色不大好。”   之前在外头遇到的第一眼,容夫人确实神色有异,只是她很快掩饰住了,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容夫人听盛昔微问起,微微沉吟片刻,还是没有隐瞒她,于是低声道:“是发生了些事情,我也不瞒你,这事早晚宫里都是谣传开的。”   “早晨的时候我这偏殿的一个贵人屋子里被打扫的宫女发现了一个巫蛊娃娃,宫中这种巫蛊魇术是大忌,是以人和东西我都一并扭送到了淑妃娘娘那去。”   “谁承想也是不凑巧,淑妃今日去见太后娘娘了,这便又惊动了太后她老人家,我也是刚从昭和宫回来。”   巫蛊魇术在宫中确实是大忌,一经发现就是重罪,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要被处死的,在如今后宫的形势下盛昔微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贵人冒这个险?   她忍不住细问了一句:“是哪位贵人啊?巫蛊娃娃上头写的是谁呢?”   “是郦贵人,她品阶不高没资格去东宫,大抵太子妃是没见过的,这娃娃上头……写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什么?是容夫人你的?”盛昔微诧异的惊呼出声,“她,她怎么敢?!况且,也实在是没必要啊……”   皇上如今无心后宫,偶尔来也很少会在娘娘们宫中留宿,顶多来看看年幼的皇子公主们,顺带再瞧瞧这些妃嫔,宽慰安抚一番,好叫她们不要闹出什么岔子。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这辈子,除非家族立下大功,自己在后宫跟着沾光升个位份,也就是这样了。   这个郦贵人冒这样的险图个什么呢?容夫人在后宫没有什么风头,也不是圣眷正隆啊。   “说实话,我刚刚发现时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在昭和宫时她也一直叫冤,后来还是太后她老人家在宫中历的事多了,看出了几分事情的原委。”   郦贵人出身元京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侯府,入宫也是好些年了,不过并不算得宠,所以膝下也没有子嗣。   她的父兄在朝中的职位也是不高也不低,算个中庸的水平,连带着她在宫中升到了贵人这个位置,也就卡住了。   往上一步便是嫔位,一宫主位,能到这个位置在宫里地位便便会有一个质的变化。   住在一宫之中偏殿的这些贵人小主们,虽然在下人面前是主子,但在主位娘娘面前却是与那些宫人差不多的,除了身份高些,都是服侍人的。   是以位份低的小主才会时时都想往上爬。   而就在近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运道来了,她父兄接连立了好几个功,皇上在朝中颇为赞赏了几句,隐隐好像有些要给他们升官儿的意思了。   郦贵人听家中人说起,心里便开始起了些心思。   父兄若是升了品级,那她会连带着也能升个位份么?   其实入宫这么久,谁都知道升位份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你得熬,但郦贵人觉得自己熬的够久了,也该升升了,可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动静,父兄倒是真的被提拔了一级。   这让她更加耐不住了,她不想再住偏殿,贵人这个身份说来是个主子,但其实在偌大的后宫里根本也说不上什么话。   她想做一宫之主,更何况本身离主位也就差那么一步了,于是她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这宫里的主位容夫人身上。   容夫人在宫里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性子也淡,且五皇子已经成年了,不久之后应该就要出宫开府,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蘅芜宫这主位可能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郦贵人是这么想的?”盛昔微忍不住疑问了一句。   这是不是有些想当然的天真了……   容夫人知道她的意思,她叹了一声:“这是太后娘娘推测的,郦贵人只知道哭着喊冤,这种事情哪能承认呢?可我这蘅芜宫平日里本就是这么些人,近些时候也没有哪位娘娘来走动过,淑妃也将宫里这些个下人都盘问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另外可疑的地方了。”   言下之意,只能是郦贵人自己弄的娃娃了。   “这样啊……”盛昔微喃喃了一句,“倒是没想到皇祖母的性子还会来管这些。”   容夫人:“是啊,本身是惊扰不到她的,这不是凑了个巧,加之太后她老人家极其厌恶这种事情,当下便在昭和宫盘问了个清楚,连那巫蛊娃娃是用什么做的,上头有些什么都一一问过,就是怕日后宫中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让大家要多加注意。”   “郦贵人说她冤枉,这些根本不知道,倒是有个小宫女以前生活在南蛮,说出了一些门道。”   盛昔微闻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敛下眸子没再多问什么了,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这件事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容夫人看,可能觉得确实是凑巧而已,但是叫知道太后做过什么的盛昔微看,就觉得过于凑巧了。   她想着回宫再与殿下说说,容夫人在宫里一直安稳度日,看来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过世的真相,不好将她卷进这些事里来。   于是盛昔微接下来关心了一句:“这事真是叫人没想到,夫人,太后没罚你吧?还有这魇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容夫人闻言笑了一下:“本是要罚的,毕竟我是一宫主位,在我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没有管好下面的人,但太后和淑妃都道我在这事里也是一个受害者,这次便也就免了罚。最近只是觉得有些乏,不舒服倒没有,可能也是因为发现的早吧。”   “那就好,”盛昔微放心下来,“夫人之后还是请个太医再看看吧,也安心一些。”   “好,倒是让太子妃担心了。”容夫人拍拍她的手,也不再说这事,只是问道,“今日你来找我,可是祝三小姐那边有什么意思?”   “嗯,她说愿意的。”盛昔微笑起来,“前几日殿下也找五皇弟来东宫说了说,殿下的意思是可以让他们多多接触接触也能多培养些感情。”   “确实,”容夫人点头,“稍后我再召祝夫人进宫说说,祝三小姐这边可能就要劳烦你了,事情尚未完全定下,我就还是先不召那姑娘见面了。”   “夫人你太客气啦!”   盛昔微笑着道了一句,两人便渐渐将话题聊到了别的地方去。   而此时此刻的昭和宫里,刚刚跪了满地的人和喧闹散去,太后揉了揉额角,将手轻轻抬起:“阿秋,扶我回屋歇歇。”   陈秋琅不知想什么在出神,听了太后的声音将将回过神来,赶紧扶上她的手臂往屋里走。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吩咐身边的秦嬷嬷道:“这个巫蛊娃娃你收好,一会下去烧了,刚刚那宫女说改个生辰就能用到别人身上,南蛮之地还有利用这个娃娃来做其他的,当真是妖邪之术。”   陈秋琅在一边仔细听着,又看着秦嬷嬷应了一声后将那个娃娃收进了一个盒子里,然后跟在太后身边先进了屋。   待太后在里间睡下后,秦嬷嬷出来将桌上的盒子拿了便准备离开,陈秋琅走快两步到了她身侧,笑了一下与她搭话。   “嬷嬷,正巧我要去一趟后厨,这个娃娃可以顺便拿过去烧了,省得你跑一趟?”   秦嬷嬷看了看手里的盒子,有些为难:“老奴不敢劳烦陈小姐……”   陈秋琅笑着摆手:“哪有什么麻烦的,也就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秦嬷嬷想着自己确实还有些事,最后还是把盒子交到了陈秋琅的手里。   “老奴确实还得去一趟浣衣局,那就劳烦陈小姐了。”   陈秋琅接过盒子,又笑了笑:“秦嬷嬷客气了。”   然后便往后厨去了。 第55章 只会有你一个人   在郦贵人的屋子里出现了巫蛊娃娃的事淑妃亲自去向皇上请罪了, 只道是她后宫管理不利,以至于出现了此等事。   皇上自然十分生气,但这是后宫里的事情, 且太后已经审过查过, 他也不必再多问了,将郦贵人打入冷宫,剩余的人便交给了淑妃处置。   这便算是将这件事告一段落了。   而这天晚上秦嬷嬷伺候太后睡下时, 轻轻与她道了一句:“太后娘娘,那个娃娃陈小姐已经拿走了。”   太后闻言,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嗯,过几日送她出宫回府, 之后再让成安派个人盯着看看她的动作。”   “是, 娘娘。”   秦嬷嬷听了吩咐,熄了寝殿的烛灯后便下去找成安了。   与此同时,东宫里,盛昔微也与萧熠说了这件事。   她这次去找容夫人,顺道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这都是纯属偶然,若是她没去找过容夫人, 郦贵人打入冷宫的事虽然过几天肯定也是茶余饭后人尽皆知了,但总归大家都是听说个大概, 还有可能传着传着事情就走了样。   所以叫她今日听了个新鲜的, 属实算得上是运气好。   她趴在萧熠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胸口, 软声问:“殿下,你说这件事与太后有关系么?”   萧熠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腰, 低低道:“不好说。”   “郦贵人的父兄最近在朝中某些事上确实是立了功,父皇很高兴,因为父兄升了品级而勾起了郦贵人的野心,这点也算说得过去,但就像笙笙说的,一切都太过凑巧了。”   当巧合变多,那事情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毕竟这天底下哪就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儿呢?   “嗯,既然如此,我们都得多留心一些了。”盛昔微道,“我总觉得太后近些时日的动作有些多。”   萧熠听出她话里的担心,垂首吻了吻她的唇,笑着安抚:“无妨,如今我们在暗处对方在明处,于我们有利,笙笙不要担心。”   盛昔微觉得这也对,于是也放下一颗心,安心的睡了。   萧熠轻轻拍着怀里姑娘的背,感受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出了一会神,又垂眸看了睡得香甜的盛昔微一眼,而后将她搂紧了些。   太后带着陈秋朗来东宫,又碰巧遇上了巫蛊娃娃的事在昭和宫审了郦贵人,若是她有意为之,总该是要达成什么目的的。   萧熠闭上眼,明日他可能要再多叮嘱盛昔微身边的四个暗卫几句。   -   不知是不是这几年鲜少在后宫插手什么事的皇上突然处置了一个贵人让大家的心里倏地紧张了几分,还是临近年关众人本就有其他的事分了心。   总之接下来的一阵子,整个后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再没有什么特别的。   唯一能叫盛昔微想起来的便是那日她召了祝卿卿进宫给她和五皇子创造点见面的机会,萧燃直接就在东宫等着了。   这两人刚见面时的那点子拘谨也就维持了不到半刻钟,接下来便叽叽喳喳互换八卦的说了起来。   盛昔微和萧熠两人很是无奈的对看了一眼,觉得这两人日后要是结成了夫妻,怕是要成元京城里嘴最碎的一对儿了。   然后便听说的起劲的祝卿卿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祝卿卿:“诶,我刚刚进宫时与陈秋朗擦肩而过,她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提着两个包袱,看样子好像是终于要出宫回府了!”   “她出宫了?”   盛昔微听后追问了一句。   祝卿卿点头:“是呀,我刚进宫门没走几步就瞧见她了,后来我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见她走出宫门上了一辆马车我才过来的。”   萧燃闻言给她拍了一句马屁:“那你还挺机灵细心啊。”   “那是自然的。”   祝卿卿大言不惭的接下了话头,叫萧燃笑出了声,被她瞪了一眼。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很快又与萧燃聊起了别的,盛昔微和萧熠却走到了另一边稍远些的地方。   盛昔微抬头看向萧熠,有点不敢相信的问:“殿下,陈小姐就这么出宫了啊?”   萧熠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绕到耳后,又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道:“笙笙以为她会在宫中有什么动作?”   “那倒不是,”盛昔微捧着萧熠的手蹭了蹭,摇摇头,“她爱慕殿下,但她是被太后召到宫中小住的,她应该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有什么动作。”   太后也不会放任她做什么出阁的事情,毕竟是住在昭和宫的人。   “但即使不是做什么,她却连找机会来殿下面前晃悠两下都没有,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   盛昔微想到什么,又微微垂眸,小声道:“原还以为太后是中意她,召她进宫来就是跟殿下培养培养感情日后好让她给殿下做侧妃呢……”   之前她想到这件事,心里还有点闷闷的不开心,她跟殿下成亲才多久呢,太后就开始想着给殿下安排侧妃的事了。   她觉得她与陈秋朗大抵是不太对付,想到她可能会入东宫她就难受。   萧熠听到这姑娘小声说的话,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突然盯住她,而后微微俯身与她平视。   他的声音轻缓温柔,很轻的问了一句:“笙笙怎么就想到我纳侧妃的事了?”   “唔,”盛昔微望进他的那双眼睛里,愣愣的出了神,喃喃道,“就是之前觉得太后喜欢她,东宫又只有我一个人,就想着也许……”   “没有也许。”   说到一半的话突然被低沉轻柔的男声打断,盛昔微本就看着萧熠有些出神,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萧熠却不说了,而是追问她:“笙笙希望我再纳侧妃?”   “不希望。”盛昔微脱口而出。   然而说出口后她又像倏地才回过神来,匆匆捂住了嘴。   她不该说这样的话的,会显得她像个妒妇似的,但刚刚殿下这么问,她就下意识的答了……   她下意识的不希望东宫再有其他人了,就她与殿下,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殿下日后的身份,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   一想到不知再过多久,就会有人分走现在独属于自己的这份宠爱了,盛昔微心里就觉得有些闷闷的,鼻子都忍不住酸起来。   殿下会对那些姑娘也这般笑么,会耐心的哄着她们吃早饭,与她们十指相扣的在小花园里散步么,会温柔的给她们穿衣裳梳发,在她们不开心的时候搂着她们轻哄么?   殿下对她做过的事情,日后都会要对别的姑娘做了么?   盛昔微低着头,突然眨巴着眼睛掉下一滴泪来。   她不想殿下这样,可她是太子妃,她要有分寸,不能小气……   萧熠看着面前的姑娘突然低下头不说话了,怕是自己问的太直接。   他轻轻捧起姑娘的脸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了她氤着水汽的眼睛,和眼角的一滴泪。   萧熠吓了一跳,拇指轻柔的蹭掉盛昔微眼角的泪,将人搂进怀里,声音放轻了哄她:“怎么了,笙笙怎么哭了?”   盛昔微自己抬手擦了擦眼睛,心里纠结着不知该如何跟萧熠说。   可他们之间说过要坦诚的……   于是盛昔微轻轻咬了咬唇,还是低低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刚刚想到殿下日后要纳侧妃了,心里头有些难过。我不是在怪殿下的,我就是,就是……”   她还是不知要如何说。   就好像突然对殿下产生了奇怪的占有欲,明明在嫁入东宫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想过了的。   殿下是太子,当然不可能像她爹爹一样只有一个妻子,再说了,整个元京城里她爹才是异类,世家府上谁的后院没有侍妾通房呢?   萧熠看着她因为这个哭了,心里心疼,却又有些高兴,这说明笙笙对他有了占有欲,不想将他分给别人了。   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萧熠顾虑着还在外面,克制住没有吻她,只是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说了没有也许,傻姑娘。”   在陪着她回门那日萧熠便想好了,即便日后他身子好了,也不再纳妃了。   这个姑娘在他跌入泥沼时伸手拉了他一把,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照拂他,而他爱慕她,欢喜她,所以要给她往后余生独一无二的宠爱。   盛昔微听了他的话,呆呆的抬头红着眼睛看向萧熠。   她一时竟然不确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可是殿下的身份……   盛昔微吸了吸鼻子,重新挂上一抹柔软的笑,她环住萧熠的腰,将脸抵在他的胸前轻轻蹭了蹭:“没关系的殿下,是我太矫情啦,其实这也没什么嘛……”   萧熠听着姑娘的话便知她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哄她。   他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拥紧在怀里,薄唇吻上她的耳尖,声音低柔而深情:“笙笙,我不会纳侧妃,日后也不会。因为人心里的爱意是有限的,我给了你,就不会再给别人。我想你有独一无二的、完整的这份宠爱,你值得。”   “所以只会有你一个人。”   当一个帝王对朝堂有绝对的把控力,后宫就不会成为稳固朝局的筹码和辅助,这是父皇曾与他说的。   那时母后已经走了几年,父皇在朝中的手段越发强势凌厉,这后宫妃嫔的关系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选秀也就可有可无。   治理一个国家靠的是治世的能力而不是姻亲的纽带,父皇曾说他明白的太晚,委屈了母后,而萧熠不想委屈盛昔微。   盛昔微听见萧熠的声音一字一句轻缓的落在耳边,却在她的心里惊起一片飞鸟。   她从没想过萧熠会给她这样的承诺,即使向往爹娘那般,也羡慕过话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但她嫁入东宫就没有奢望过这些。   如今她以为是她贪心了,但萧熠却告诉她不是的,她值得这样。   盛昔微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此刻又觉得眼睛温热起来,她在萧熠的怀里瓮声瓮气的喊了他一声:“萧熠。”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萧熠的名字,带了一点郑重的意味。   “我相信了,你不要骗我。”   不管日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真心交付,愿意往后余生只守着这一个人,就这样,盛昔微也觉得满足了。   她现在得到了他完整的、全部的爱,这就够了。   “嗯,”萧熠低低应了一声,轻吻她鬓边的发,“不骗你。”   盛昔微偷偷的在他怀里笑了,环着他腰的小手将人抱的更紧了些,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和幸福感,就想要腻在萧熠的怀里一直被他抱着,抱好久好久才好。   却又听搂着他的那人接着低叹了一句:“可我与笙笙说了这么多,好像都是我一厢情愿,笙笙其实也没说过心悦我……”   声音里竟然好像还透着几分委屈。   “唔,心悦的!”   盛昔微赶紧说了一句,又在心里偷偷肯定,刚刚那样应该就是心悦一个人的感觉了吧?   就像话本子里说的,会想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看到他开心自己就开心,若是他对别人好了,自己就会难过的。   萧熠低低笑了一下,这姑娘回的太快了,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开窍了,想逗逗她,便追着问了一句:“那笙笙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悦我的?”   “啊,”盛昔微卡壳了,她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可能是刚刚发现自己因为殿下要纳侧妃难过的时候……不对,好像是在回门那日心疼殿下的时候,或者,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感情,在一点一滴的朝夕相处中,大概有什么就慢慢变了吧。   萧熠听后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为难我的太子妃了,笙笙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盛昔微在他怀里红着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风卷着落叶拂过两人的脚边,十一月末已入初冬,萧熠怕盛昔微着凉,想再看看那头祝卿卿和萧燃感情交流的怎么样了,要不让他们自己聊着,他先带着姑娘回屋了。   结果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旁边传来了两个声音。   祝卿卿:“哇——”   萧燃:“这就是成亲之后夫妻间的腻歪么,见识到了。”   祝卿卿:“你说他们还记得我们两个在旁边么?”   萧燃:“可能我们两个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存在,不都说有情人之间有种状态叫‘我的眼里只有你’?”   祝卿卿:“有点道理啊,那我们走?”   萧熠和盛昔微:……你们要走就走,说这么大声要给谁听见?! 第56章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祝卿卿和萧燃这两个烦人精最后还是被太子夫妇嫌弃的赶走了, 让他们别待在东宫破坏气氛,去外头溜达去。   而盛昔微觉得与萧熠之间那层模模糊糊的窗户纸在今日好像终于被捅破了,之前他们虽然甜蜜, 但却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如今她便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她还发现,与萧熠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好像更想粘着他了,就连他去书房都想跟着。   萧熠纵着她, 看她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便又回身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一块儿往前走,轻笑道:“今日笙笙应该没什么事,便陪我一起去书房待一会?”   盛昔微连连点头:“嗯嗯!”   她正有此意。   不过这般甜蜜中还是有一点让盛昔微有些头疼, 也不知是不是太子殿下心情好了, 在晚上的时候便会有些放纵……   这天夜里明明要了水,往日一般这时候殿下便会给她沐浴过后就抱她去歇下了,结果今夜在耳房还要折腾,最后是盛昔微撑不住哭着咬了他一口,才堪堪作罢。   第二天起床盛昔微看着萧熠脖子上被自己咬出的红印子,略有那么点心虚,小手轻轻抚上去, 软声关心道:“殿下,我昨天咬的你很疼么?”   “不疼, 但笙笙要是再摸下去, 可能一时半会就起不了床了。”   萧熠刚醒时的声音低哑深沉,总能让盛昔微想到晚上他在她耳边低低诱哄她说的那些羞人的话, 盛昔微像是被烫到似的,赶紧收回手,不敢再招惹他了。   一眨眼, 日子便要到年边了。   可能是临近年节封印的时候要到了,萧熠有些忙碌起来,每日里只有傍晚才能回屋用晚饭,中午的时候都是在书房草草用了。   后来盛昔微怕他用的不仔细会伤着身子,便在中午的时候过去书房与萧熠一块儿吃,明目张胆的说要监督他。   这日,两人中午在书房用饭时盛昔微提了一下过两日想出宫的事情。   “殿下,十二月十七是我爹的生辰,我大哥今年也回来过年,我想回瑞国公府一趟可以么?”   盛昔微的大哥盛之夏成亲之后没多久就带着夫人去了北疆,这些年都没有回来过,北疆战事情况稳定后,今年还是第一次回元京过年。   原本这年能凑个全家大团圆的,只是盛昔微又出嫁了,除夕肯定是会留在东宫的,所以盛昔微便想着趁他爹生辰这日提前回府上团个圆吧。   但萧熠早前叮嘱过她尽量少出宫,因为陈秋朗出宫后没了什么动静,反而更叫人生疑,所以这次她也先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萧熠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好,但因为手上事多,那日我怕是不能陪着笙笙回府,所以笙笙路上要小心,即使暗卫都在身边也不可大意知道么?”   他知道盛昔微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一家人难得有这么个团聚的机会,他不想拦着她。他的太子妃善解人意,但是错过这次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的。   盛昔微认真点头:“我知道的殿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那天上午出宫前,殿下亲亲我给我点好运气就好啦!”   萧熠闻言笑着给她夹了一颗虾仁,温声道:“好,不若这几日就多亲亲,让笙笙多累积点好运气?十七日虽然不能陪你回去,但晚上我出宫接你,在府里好好等着我过去,好么?”   “嗯!”   盛昔微咬着虾仁笑弯了眉眼,将萧熠的话都记下了。   到了十二月十七,早晨的时候萧熠将她扣在床上吻了许久,待他微微离开姑娘的唇边时,目光落在她润了些水气的眸子里,低哑的问:“笙笙觉得好运气够了么?不够的话还可以再亲一亲。”   盛昔微脸色绯红,唇瓣还有润泽的水渍,她下意识的抿了抿,小声喃喃:“唔,够,够了……”   萧熠顾虑着她今日要出宫,这才没有再折腾她,将人拉起身来穿衣洗漱,梳妆打扮过后,盛昔微便出宫了。   而在她出宫没多久,萧熠的书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暗卫。   暗卫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殿下,陈二小姐今日出府了。”   萧熠神色一顿,神情冷了几分,吩咐道:“你继续去盯着,另外,再给太子妃身边派几个人暗中护着,一直到她安稳回到瑞国公府。”   “是,殿下。”   暗卫退下,萧熠的食指轻轻敲着桌沿,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起身出了书房。   -   盛昔微出了宫,马车一路朝着瑞国公府去,只是这路上却有点不太顺利。   马车到了洪禄街时被堵在了半道上。   跟在盛昔微身边的四个暗卫,今日阿辞是做了明面上车夫的角色,他低低的朝马车里的盛昔微说了一句:“夫人,前面有两辆马车堵了路,小人过去看看,夫人不要下车。”   “嗯,你去吧。”   盛昔微在马车里应了一声,然后便安静的等着。   洪禄街上人来人往,前头的两辆马车不知是怎么了,发生了些口角,互不相让,周围还围了好些人看热闹,就连街边的乞丐都在往前头伸脖子。   而在盛昔微的马车后头,有个年老的乞丐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经过马车边上时还被绊了一下,扶着车辕摔在了一边。   盛昔微在马车里感觉到动静,看着坐在车帘边上的巧珠示意了一下,巧珠便撩开了一点帘子往外头看了看,然后“呀”了一声,回身道:“夫人,是有个乞丐摔在了旁边,好像是被人挤着了,大家都想看前头的热闹。”   盛昔微轻轻蹙眉,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看看他人还站的起来么?”   巧珍瞧了一会:“夫人,好像是个瘸子,半天了也没撑起来,奴婢去帮把手吧,夫人您在车里就行。”   盛昔微确实也不忍心看这个老人摔在自己的马车边,她叮嘱了一句:“好,你小心些。”   然后又坐到了车帘边原来巧珍的位置,自己撩开帘子看出去。   就见巧珍下了马车将那个乞丐扶了起来,那乞丐站稳时不小心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又诚惶诚恐的连连道歉,没敢多做逗留,赶紧离开了。   巧珍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见盛昔微撩了帘子往外看,便道了一句:“夫人,他走了。”   “嗯,你上来吧。”盛昔微又看了一眼那个老乞丐的背影,微微往马车里退了退。   巧珍应了一声准备上马车来,突然又被盛昔微叫住了。   “等等,你袖口上是粘的什么?”   巧珍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在靠里侧的地方粘着张皱巴巴的黄纸,很小一张,不是盛昔微说她都没注意到。   将那张小黄纸拿了下来,巧珍还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奇怪道:“夫人,好像是刚刚从那个乞丐身上粘到的,鬼画符似的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花纹还挺好看。”   盛昔微听后有些好奇,下意识的想伸手:“我看看?”   巧珍听了便在马车边上顺势准备将那张小黄纸递给她,结果她手伸到一半,盛昔微突然又将手收了回去,嘀嘀咕咕:“算了,还是不看了,扔了吧。”   她刚刚想起殿下的叮嘱,突然就不想看这小黄纸了,可别等下给她看出问题来,还是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坐着吧。   巧珍也不知道盛昔微怎么又不看了,但她还是听了吩咐将皱巴巴的小黄纸扔到了一边,然后上了马车。   没过多久阿辞从前头看了情况回来了,他恭敬的在马车外道:“夫人,前面发生了些口角,我们可能要换条路。”   盛昔微听后在马车里应了一声:“好,那就换一条路走吧。”   于是马车拐了个弯,绕了另一条路去瑞国公府。   而在马车离开没多久,便有一个小丫鬟匆匆擦过来往的行人走到路边捡起了刚刚被巧珍扔在一边的小黄纸收进袖里,然后快步进了街边的一个酒楼,而前头堵着的两辆马车没多久就散了。   酒楼的二楼临窗开着一扇窗户,戴着帏帽的陈秋琅皱起眉头正在发脾气。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再找一个人!”   身边的丫鬟被训的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小,小姐,我们再找个什么人啊……”   陈秋琅横了她一眼,丫鬟缩了缩脖子。   她懒得再看她,兀自想了想,然后道:“再去找个乞丐,这次要小孩子。”   丫鬟应了声,赶紧又下去办了,而陈秋琅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和已经离开很远看不真切的马车,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今日一定要让这个事成了,她在宫外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么个盛昔微出宫的机会,若是错过又不知要等多久,府里那位南蛮的大师不久就得离京了。   其实若是能在宫里将这事做成就好了,只可惜太后送她出宫了……   片刻后,陈秋琅收回了目光,她静静坐在桌前等着下面人的消息,没再有什么动作。   -   盛昔微的马车绕了路,到瑞国公府花的时间比原先要久一些。   她与两个丫鬟闲聊了两句便觉得有些困了,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起来,这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住了,盛昔微立刻睁开眼睛,神色一顿。   又发生什么了?   她这次出宫本就格外小心,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脑子里补出各种惊险画面。   这马车第二次停下她甚至都想到是不是被人劫了?她要用个什么姿势跑才最安全?怎么还没听见阿辞他们的打斗声?   脑子里刚蹿出这最后一个问题,便听见了阿辞的声音。   阿辞:“见过主子。”   盛昔微:嗯?   她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撩起马车窗边的小帘子探出了头,果然看到萧熠正骑着马停在马车边上。   盛昔微惊呼一声:“殿……夫君,你怎么来了?”   东宫不是还有好多公务折子要处理么?   萧熠听见她问,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阿辞,而后走到窗边看着盛昔微笑道:“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独自回府,所以跟过来了。”   盛昔微闻言笑弯了眉眼:“那殿下快上来陪我一起坐马车。”   巧珍和巧珠一听,十分自觉的下去了。   萧熠一撩衣袍进了马车里,便被他的太子妃扑了个满怀。   他将人搂住,扣着她的腰亲了亲她,温柔问道:“有我陪着笙笙很开心是么?”   “嗯!开心!”   盛昔微当然开心了,她这次回府本就是团圆,如今加上萧熠,那一家人便真的是整整齐齐啦。   “不过殿下,你今日陪我出宫了,那宫里的事务怎么办?”   萧熠摸摸她的头:“今日虽然事有些多但好在没什么太要紧的,明天我晚上多做一些就好,别担心。”   盛昔微听他这么说心里才微微放心下来,又软声道:“那明天我在书房陪着殿下,等殿下处理完了再一起睡。”   怎么能叫殿下一个人辛苦了呢。   这头两人说着话,外面等阿辞将萧熠的马牵到了路边一个客栈的马厩,给了银子让小二帮忙看着,然后马车便重新出发了。   又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瑞国公府的门口。   阿辞将马车停下,朝车里说了一句:“主子,夫人,到了。”   萧熠应了一声,与盛昔微双双下了马车。   盛昔微要回来是提前给府里递了信的,但她想低调一些,特意叮嘱了让爹娘他们不要在门口迎她,是以现在等在府门口的是瑞国公府的管家。   出了宫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萧熠牵着盛昔微便准备进府,这时候突然从旁边跑出来一个小乞丐,像是在被人追着似的一边跑还一边往后头看,于是一个没注意便朝盛昔微撞来。   盛昔微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接一下,突然就被萧熠拉了一下抱进了怀里,然后他就揽着她后退了两步,看着那个小乞丐“啪唧”摔在了地上。   小乞丐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都被摔懵了,片刻后他突然叫起了疼来。   盛昔微看他可怜,想叫丫鬟上去扶他,顺便看看人摔得严不严重,却突然听见萧熠道:“阿辞,绑起来。”   她有些惊讶的看向萧熠,见他的面色微沉,脸上没有了笑意,意识到这个小乞丐有问题。   她靠着萧熠,低低问了一句:“殿下?他有问题?”   萧熠点头,声音有些冷:“嗯,他刚刚是故意想撞到你身上,让你好扶住他。”   这小乞丐跑过来虽然头再往后看,但余光却是一直在盯着盛昔微的。   盛昔微听了微微想了想,又与萧熠道:“其实早前殿下还没来的时候,我在洪禄街上也遇到了一个乞丐,摔在了马车边上。”   “嗯,”萧熠闻言微微颔首,“这两件事应该有同样的目的,我晚些时候与笙笙说,笙笙先进府,嗯?”   盛昔微猜萧熠应该是有事要做了,她点点头,又叮嘱他一句:“殿下要小心些。”   萧熠笑笑,又抱了抱她:“是小事,不要担心。” 第57章 谁都别想好过!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安排, 先随管家进了府中,并与管家知会了一声:“刚刚门口这事先不要与我爹娘说。”   管家在瑞国公府多年,凡事都很有分寸, 赶紧应下:“小人知道, 太子妃放心。”   而萧熠一直笑着看盛昔微绕过前庭的影壁,脸色才倏地又冷下来。   他看了一眼已经被阿辞反绑住双手的小乞丐,淡淡道:“带着走。”   那小乞丐明显是察觉到萧熠的身份并不简单也不好惹, 已经慌了神,拼命的在阿辞手中挣扎,哭喊着嚷嚷道:“公子,公子你放了我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有人给了银子让我这么做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公子!”   萧熠脚步未停,闻言只是轻轻瞥了那小乞丐一眼:“有话留到待会看到人了你再好好说,会给你机会。”   没多久,萧熠走到了一个巷边的小院子侧门,福全和阿竹正在门口等着他。   这个小院子是萧熠前几个月买下的, 当时是想着买一个离着瑞国公府近些的院子,怕以后万一什么时候需要用上, 没想到倒是先做了这个用途。   他走进小院里, 阿竹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带来了, 在西厢房。”   “嗯。”萧熠沉沉的应了一声,大步流星的朝西厢房去了。   阿竹和阿辞在他身后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两人跟在殿下身边的时间很长, 还从未见殿下露出过这般冷沉的神色。   大家都道太子殿下为人和煦,温文尔雅,从不与人说什么重话也鲜少发脾气。   但今日他们两个看殿下这副模样便知,殿下是真的动怒了。   西厢房里,陈秋琅有些坐立不安。   她刚刚被一群人很不客气的威胁着“请”到了这里,只说是他们主子要见她,却不知道是谁。   今日她出来倒是也带了府卫,但比起那几个一看就是严格训练过的人来说,府卫根本抵挡不了,那几人虽然并没有动手,但很强势,她无法,只能先跟着走了。   明明她才回京没多少日子,也没怎么与外人接触,到底是谁会要见她一个弱女子?   正想着,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陈秋琅抬头看过去,就见身姿挺拔如修竹的男人逆着冬日的阳光走进屋里。   他的轮廓深邃英俊,眉眼间的神色本该是温润如玉的,此刻却透着一种冷凝,连那双平日里常带笑意的漂亮双眸都像覆了层冰。   陈秋琅心里突然一慌,却拼命在袖中掐着自己的手保持镇静。   她掩饰住神色,先起身对着萧熠行了一个礼:“小女见过太子殿下。”   依然是柔弱又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熠看了她一眼,面上淡的看不出什么其他的,他没有说话,直接做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陈秋琅站着,第一次在萧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力。   她只能轻轻咬唇,勉强让自己不露出异常的神色。   跟在萧熠身后进来的是阿辞和阿竹两个暗卫,福全在这种时候通常会在门边守着,术业有专攻,他就不进去掺合了。   陈秋琅在看到阿辞手下压着的那个小乞丐时便知坏了!   她没想到会叫萧熠撞上。   今日瑞国公大寿,虽然没有宴请但京中几个世家圈子都是知道这个事的,她猜测盛昔微是会要回府的,并且临近年关封印的时间,萧熠应该会很忙,她笃定他今日无法陪着盛昔微,这才决定在这天下手。   但人算不如天算……   老乞丐没能让盛昔微触摸到那张黄纸,事情本就已经不顺,现在小乞丐竟然还叫萧熠发现了!   不过没关系,陈秋琅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只要抵死不承认,萧熠也拿她没办法,他没有证据。   况且她还留了后手,就是怕黄纸这件事不成才特意找来的双保险。   萧熠看了一眼陈秋琅面上的神色,微微朝那个小乞丐示意:“说吧。”   那小乞丐早就吓得够呛了,这下得了准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全说了。   “公子您明察,就是这个丫鬟姐姐找到我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借着撞人的功夫将这张黄纸塞到刚刚那位小姐身上的!”   边说着他边将黄纸拿了出来。   就是刚刚粘在了巧珍的袖子上,皱巴巴的还画了纹样的小黄纸。   萧熠:“拿上来。”   阿辞从个小乞丐手里将黄纸拿走递给了萧熠,萧熠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轻轻眯起了眼睛,低低说了句:“真是南蛮魇术。”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便倏地的凌厉起来,定定的落在陈秋琅身上:“陈小姐,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陈秋琅听见萧熠说出“魇术”两个字时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但她还是强撑着看向萧熠,弱弱的说了一句:“殿下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是么?”萧熠唇边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像一下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儒雅温和的太子殿下,但眼里的凉意却未褪去。   他看着陈秋琅,淡淡道:“看来是要我帮陈小姐说了。”   话落,他对阿竹吩咐道:“将东西拿过来。”   “是,殿下。”   阿竹应了一声退出屋子,没多久便拿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进屋,递到了萧熠的手上。   陈秋琅看到那个木盒子,瞳孔骤然一缩,手一下撑上了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形没让自己跌坐在椅子上。   萧熠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巫蛊娃娃,他看着上面被人钉上去的生辰八字狠狠皱了眉,眼里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戾气。   将这个娃娃扔到了陈秋琅的面前,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陈小姐,这个娃娃眼熟么?如果陈小姐说不认识,那我也可以帮你回忆一二。”   陈秋琅在萧熠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攥紧了手,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一旦她开了口就会溃不成军,就会被判下死刑。   谋害太子妃,这就是谋害皇族,是重罪。   萧熠见她不说话,轻轻冷冷的笑了一声,这笑声落在陈秋琅的耳边却像一个催命符,叫她只想逃。   但现在她哪里也逃不了。   萧熠起身,一步一步朝陈秋琅走过去,他的脚步很缓,声音也不疾不徐,却听的叫人发冷。   “我也没想到会在陈小姐的房中找到这种东西,听闻前阵子皇祖母在昭和宫中审了用巫蛊魇术想要谋害容夫人的郦贵人,没想到陈小姐天赋异禀,学的这么快,连娃娃都偷偷带出了宫。”   “陈小姐当然也可以不承认,但这个娃娃,我拿去皇祖母宫中一问便知,陈小姐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应该也知道瞒不住什么了。”   陈秋琅没想到萧熠竟然会派人盯着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搜了自己的屋子,她的唇有些颤起来,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殿下……”   萧熠走到了她面前停住,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距离,现在却只恨不的赶紧逃离他的视线,眼前人沉沉的目光叫她喘不过气来。   “陈小姐,我以为我当初说的很清楚,但没想到你会不死心,更没想道你有这样的胆子敢害到太子妃头上?既然做了,自然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萧熠冷冷的在她身边说了一句,然后转身一撩衣袍重新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不轻不重的朝外头吩咐道:“福全,去将清远侯请来,顺便将清远侯府那个南蛮魇术师一起带来。”   “是,殿下。”福全在外头应了一声,然后退下去办了。   而陈秋琅此时此刻已经跌坐在位置上,巨大的惊惧心慌后反而渐渐镇静下来。   她索性沉默,不再说话了,既然被发现,本就也没什么好说的。   萧熠刚刚说的没错,她瞒也瞒不了什么,巫蛊娃娃是她从秦嬷嬷那里拿过来的,上头的生辰八字已经被她换成了盛昔微的,魇术师也是她借着生病看偏方的借口请到府上的。   等这个大师来了,萧熠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但就算这样又如何?她就算事情败露也要拉盛昔微做垫背,谁都别想好过!   -   盛昔微随管家进了府,他爹今日休沐,一家人早就在等着她了。   前厅里,他大哥盛之夏带着夫人莫氏和两个儿子在与爹娘叙话,他也才刚回来两日,得知今天盛昔微要回府,特意提前就在这等着了。   盛家剩下的四个兄弟来的稍晚些,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刚进府的盛昔微,兄妹五人便一起进了前厅。   一人家隔了好几年,这下终于是团圆了一次,自然有好些话要说。   莫氏见了盛昔微刚准备行礼,就被她拦住了,笑道:“嫂嫂,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莫氏听了便也笑笑,将两个孩子拉过来:“快过来见见姑姑,前两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老说想见姑姑么?”   这两个孩子都是在北疆出生的,盛昔微没见过,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乖乖巧巧的过来叫她“姑姑”,她只觉得可爱的紧。   摸了摸他们的头,盛昔微问莫氏:“嫂嫂,他们多大了啊?”   莫氏慈爱的看着两个儿子:“大的6岁了,小的4岁。”   “真好啊,”盛昔微感叹,“一个像你,一个像大哥。”   盛之朝见她喜欢这两个孩子,打趣的说了一句:“小妹若是喜欢也赶紧跟太子殿下生两个。”   然后被盛夫人打了一下:“你妹妹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还在这口没遮拦?”   盛昔微老神在在的点头:“就是,今日是难得团圆,我就不治你个大不敬了。”   知道她是玩笑话,一家人便笑开了,盛夫人拉着盛昔微的手,又问了一句:“笙笙,殿下是不是临近年边太忙了,今日没与你一起回来?”   盛昔微坐到她娘的身边,软声道:“回来了的娘,就是路上遇到点事,殿下去处理了,可能要晚些才来府上了。”   盛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点点头:“殿下事务繁忙还能陪着你回府已是不易,来晚些也不要紧,但笙笙切不可在宫中恃宠而骄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的,娘你就放心吧,殿下真的很好。”盛昔微应道。   而盛夫人看着女儿脸上幸福的笑容便知道,她在宫中是真的过得很好,这样她这个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一家人又在前厅说了一会话,然后便准备先各回各院,等到用午饭时再过去常山院一起用。   在大家散了之后盛昔微又与她嫂嫂额外交流了一番感情,她早前知道大哥这次还带了两个孩子回京,出宫时便准备了小礼物,这会也一并给了他们。   带她再回到松岚苑时,进了屋便往软榻上一趟,打算着在用午饭前好好休息休息。   今日回府开心是开心,只是说的话有些多,话说多了也是容易累的……   盛昔微这么想着,越发佩服起萧燃和祝卿卿来,也不知道这两人感情交流的如何了……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她渐渐闭上了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巧珍和巧珠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关上房门,然后与以前一样坐到一边的回廊上开始聊起天来。   她们没注意,在回廊的另一头,有个人影匆匆而过,绕到了屋子的后面。   盛昔微的闺房后头是一片小小的空地,地方不大,人也不好走,便种了些竹子做装饰,此刻却有一个妇人费劲的穿过那片竹子在爬窗。   这屋子的窗户并不高,妇人虽然有些费劲但还是翻了进去,落脚的地方在屋子的另一头。   盛昔微的房间进门左侧是里间,右侧是用博古架隔着,放了一张书桌做小小的书房用,妇人小心翼翼的避开放在窗边的画缸,快速朝另一边的里间走去。   她尽量脚步放轻,先是将门栓轻轻搭上,然后再走到里间,看见了躺在软榻上正睡着的盛昔微。   妇人从袖里掏出一张黄纸,仔细看能发现与陈秋琅让小乞丐塞在盛昔微身上的那个如出一辙。   她缓缓走到软榻边,轻轻蹲下,拿着黄纸的手一点一点往前伸,伸向盛昔微搭在榻边的手。   房门却在这个时候猛的被人踹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萧熠踹开了门,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往日里不疾不徐的儒雅神色早就消失不见,整个人透着一种罕见的焦急和暴戾。   那妇人没想到突生变故,到底不是常做这些事的人,愣在当场,下一瞬便被萧熠掀翻在地,手里的黄纸也落在了一边。 第58章 杀人最狠莫过于诛心   这一下屋子里的动静太大, 惊的盛昔微一下便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人还是懵懵的,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梦呢……   然后她便猛的被抱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萧熠紧紧的抱着她, 手很用力, 用力到指骨都微微泛白。   盛昔微只觉得被萧熠抱的都有些痛了,才回过神来,因为被萧熠整个抱在怀里, 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叫了他一声:“殿下?”   她能感觉到萧熠的紧张,他的身子绷着, 听到她这一声叫唤才缓缓放松下来。   萧熠有些后怕的吻了吻怀里姑娘柔软的发顶, 感受到她在怀里的温度和轻轻糯糯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   盛昔微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殿下?”   萧熠摸了摸盛昔微的头,声音低低的:“没事,已经没事了。”   他又抱了一会盛昔微,然后才微微退开一些,叫盛昔微看到了里间的景象。   盛昔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她不明所以, 这人谁??   然后第二眼就发现她的屋子里怎么一下站了这好几个人!   除了她的两个丫鬟也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站着,另外福全、阿辞、阿竹都在, 就连他爹娘也在?!   她就在软榻上睡了个觉, 这是发生了什么??   盛昔微的闺房到底不是说事的地方,一行人连带着那个妇人被押着一起到了前院一个厅堂里, 而另外几个院子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赶了过来。   厅堂里,瑞国公的眉头紧皱,看向萧熠:“殿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盛夫人也担心自己的女儿,但看到她从刚刚起就一直被太子殿下护在怀里,她倒是也不好上前。   于是一屋子人此刻的目光都望向了萧熠。   萧熠的面色很沉,朝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冷声道:“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如果有半句隐瞒,就地打杀!”   那妇人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懵了,进了厅堂后便连连以头抢地,眼泪鼻涕都糊了满脸,声嘶力竭道:“我说我说!老爷们开恩,开开恩,不要杀我!我,我都说!”   原来这个妇人是瑞国公府外院的一个下人,在府中也有些年头了,一直还算是安分守已,只是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前段时间被人忽悠着去了一次赌坊,输了个血本无归还欠一屁股债。   赌坊的人自然是凶神恶煞的追着他们要钱,但妇人一家哪里还得起?   妇人每日里愁的不行,就跟在外头认识的另一个老姐妹抱怨了几句,老姐妹说他儿子怕是八字不好,有破财之相,又顺势说起来瑞国公府这个太子妃之前瞧着好像也是个八字不好的,但现在感觉转运了,让妇人也找人改改儿子的运势。   言语间两人聊着聊着妇人便无意识说了一下盛昔微的生辰八字,这对在瑞国公府里的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妇人并没有在意,她着急着给儿子改运势呢。   只是高人找了一圈没找着,离赌坊定下的还钱日子却越来越近了。   妇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里无心做事,自然有些事情便出错了反倒还被扣了工钱,让家里越发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候,今日早晨突然有个人找到她,说只要她帮忙办一件事,就能替她把欠赌坊的银子还了。   妇人答应了下来,这件事就是让她将一个小黄纸找机会塞到盛昔微手里,能让她触摸到、看到黄纸上的图案就可。   妇人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虽说要对太子妃做这些她也有过犹豫的,但为了儿子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所以今日她在看到盛昔微回了松岚苑后找了个借口来院里与另一个粗使扫撒的嬷嬷闲聊,然后偷偷到了内院,看到盛昔微身边的两个丫鬟在回廊上她便知道屋里盛昔微应该是在休息了。   她这才决定翻窗进屋将黄纸放到她身上去,没想到只是这一会的功夫就被抓了。   盛昔微听的瞠目结舌,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在家睡个觉就被别人惦记上了……   她看向身边的萧熠,低低问了一句:“殿下,她与刚刚在门口那个冲上来的小乞丐……他们是同一个事么?”   “嗯,”萧熠沉沉的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看着下头跪着的妇人面色一直很冷。   瑞国公府一屋人听了都皱起眉头。   瑞国公更是差点就要让人将这个妇人拖下去打死了!但萧熠还在这,他压了压心里的怒气,问:“到底是谁要害笙笙?这是个什么什么法子?”   “一个南蛮的魇术,辅以巫蛊娃娃,受术人只要触到、看到黄纸上的魇引,此术便成,受术人初时会觉身体疲惫,渐渐便会力竭而亡。”   盛家人:!!!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又听萧熠冷声说了一句:“将人带上来。”   然后没多久就见门外萧熠的人带了个姑娘进屋里,盛昔微这一看,老熟人了啊,竟然是出宫之后就没听着什么动静的陈秋琅?   原来她的动静是在这儿呢……   倏地想起什么,盛昔微一下抓住萧熠的手:“殿下!那容夫人……”   “她没事,用在你身上的这个魇术已经与用在她身上的不是同一个了。”萧熠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让她别担心。   陈秋琅被带进屋里,在一屋人的注视下只觉得非常难堪,可刚刚在小院里,那个南蛮的魇术师已经将这个魇术全盘交代了,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施术的人是谁,他只是陈秋琅找来,拿钱办事的一个南蛮人。   待他将一切都交代清楚后萧熠听见还有后手这件事,将人扔在小院立刻就赶来了瑞国公府。   好在他来得及时,这妇人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那魇术师说了,若是术成,想解便有些难了。   陈秋琅站在屋子里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只觉得心如死灰,她看到跪在地上的妇人便知事情没成,盛昔微还好好的待在萧熠的身边。   她谋划的这一切最终都成了泡影!   盛夫人见过陈秋琅,看到她喃喃着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是清远侯府……”   清远侯府与他们本就没有什么交集,更别提仇怨了,清远侯府今年才回京的二小姐为什么要害盛昔微?   盛夫人的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了萧熠身上,同为女人,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瑞国公平日里都在忙着朝中之事,并不太认得陈秋琅,刚想问问萧熠这是谁,就听萧熠道:“岳丈,这是清远侯府的二小姐陈秋琅,刚刚我已经与清远侯当面谈过,他说了,这个女儿他清远侯府不认了,岳丈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刚刚在小院里清远侯急于与陈秋琅撇清关系的样子萧熠还记得,萧熠身边的福全等人也是看见了的。   虽然多少有些讽刺,但也当真是元京城这些大家世族里常见的事了。   家族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足为道。   陈秋琅谋害太子妃,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抓到的人,辨无可辨,清远侯知道萧熠将他带来就是要当着他的面将陈秋琅的所作所为都说了,清清楚楚,有理有据,让他知道他是就事论事,之后也别说他没给过清远侯府就会,仗势欺人。   当下清远侯便表示教导出这样的女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陈秋琅但凭萧熠处置,清远侯府绝无二话。   瑞国公一听便也明白了,便是这个清远侯府的二小姐想要害自己的宝贝女儿,他怒不可遏恨不得上去就给她一脚,但被自家夫人拉住了。   盛夫人轻轻朝他摇了摇头,瑞国公便懂了。   虽然萧熠将决定权放在了他手上,但如今他们府上也是皇亲国戚了,更何况虽然清远侯说了任凭他处置,但这件事处理不好很容易传出去叫外人诟病。   他们说不了皇家,却可以编排瑞国公府,说些什么仗着自家女儿在宫中受宠就越发目中无人,若是陈秋琅伤了搞不好还会说他们动用私刑,这不单单会影响瑞国公府,更会影响到在宫中的盛昔微。   如今瑞国公府虽然看着风光,但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要为盛昔微考虑。   瑞国公明白他夫人的意思,压下了心中滔天的火气,声音冷沉:“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照大胤国律法,此等谋害皇家的作为该收押大理寺候审,依律处刑。”   “我相信殿下定能处理好,不会让笙笙受委屈。”   盛昔微听到她爹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刚刚可真怕她爹暴脾气突然上来了现在就要给这个陈小姐一点颜色瞧瞧。   其实她心里也是赞同直接移交大理寺的,她没有想到陈秋琅竟然会这么偏执,但这归根结底还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犯不着为此脏了她家太子殿下的手。   “殿下,既然这样就移交到大理寺吧。”盛昔微看向萧熠。   萧熠垂眸与她相视一眼,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低声应了:“好,就送去大理寺。”   这件事如果移交大理寺那走的就是明面上的过程,到时定下罪来整个元京城里的人便都会知道,清远侯府的陈秋琅谋害太子妃被抓到,最轻都是要被关进大牢不知多少年。   萧熠最初也是这么打算的,大理寺判轻判重在其次,叫陈秋琅成为整个元京城里的话题人物,叫人茶余饭后的议论才是他的目的。   杀人最狠莫过于诛心,陈秋琅这种大家小姐最受不住的便是非议。   陈秋琅一听自己要被送到大理寺,已经彻底慌了,她不能被送到大理寺!她宁愿萧熠怎么对她都好,若是被送到大理寺那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她的名声就毁了!   “殿下……殿下我知道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我甚至可以远离元京城,再也不出现在太子妃面前,永世不回京!”   她一下跪到地上,想求萧熠网开一面,但萧熠没有看她一眼,无动于衷。   陈秋琅见状又将目光投向盛昔微,哭着求她:“太子妃,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觊觎殿下!我保证往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走的远远的!太子妃您跟殿下说说情,不要把我送去大理寺!”   盛昔微看着跪在地上此刻哭的毫无贵女形象的陈秋琅,轻叹一声,一字一句道:“陈小姐,当初若是在恒安寺里你便能这么想,那现在就不会是这般境地了。”   人生总会有无数个岔路,万事只在一念之间,一步错,便步步错,回不了头的。   盛昔微言尽于此,没有再多说,在这件事里她还没有那么大度。   萧熠看了阿辞和阿海一眼,两人会意,将还在哭喊的陈秋琅和另一个早就说不出话来的妇人带了下去,一时间厅堂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盛昔微靠着萧熠感觉自己刚刚好像看了一场闹剧,还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她还有些捋不清前因后果。   而盛家的这几个兄弟在互相看了一眼后,便等着他们爹发话了。   萧熠见此,搂着盛昔微朝瑞国公夫妇示意了一下:“岳丈,岳母,笙笙今日受惊了,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休息。”   瑞国公点点头:“殿下请便。”   盛昔微听了,偷偷朝哥哥们做了一个鬼脸让他们放心,便跟着萧熠离开了。   待两人出了厅堂,瑞国公看了一圈屋里的人。   刚刚在来到厅堂时管家便已经清过场,屋子里只有他们家自己人,外院的丫鬟小厮也都打发走了。   于是就听瑞国公严肃吩咐道:“今日这件事你们心里知道便可,不要主动与外人说起,若有人问也模糊带过不要提起今日的细节,更不要追根究底,殿下自会有分寸。”   瑞国公凭借多年在朝中的敏锐直觉,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并不仅仅这么简单,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知道了爹。”   盛家的几兄弟纷纷应下,在心里记住了他的吩咐。   瑞国公:“嗯,现在都回院里去吧,中午用饭的时候再过来。”   几兄弟行了礼退下,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小妹想去看看,但想到有太子殿下呢,估计没他们什么事了,就还是各回各院。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就算是翻篇儿了,只是前他们一步回到松岚苑的盛昔微却还在缠着萧熠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萧熠有些无奈的笑着看她:“笙笙倒是没怎么被吓到。”   盛昔微:也不是,就是事情发生的太快,还没来得及被吓到就处理完了……   她抱着萧熠的手晃了晃,一脸求知欲旺盛的看着他:“殿下就好好与我说说吧,陈秋琅到底都做什么了?” 第59章 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十二月的风裹挟着冬日冷冷的气息透过窗楞吹进屋里。   萧熠让人将窗户关了, 搂着盛昔微坐到塌上,刚刚在厅堂时的冷厉已经消失不见,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   他见盛昔微缠的紧, 纵容的笑了笑:“好, 都与你说。”   本来也是打算要告诉她的。   “在陈秋琅出宫后我就在她身边放了人。”   盛昔微惊讶:“殿下那时候便派人盯着她了啊?”   “嗯,”萧熠揽着她,不疾不徐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缓缓道出, “最开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怕她会做什么,后来发现她以身子久病不愈想试试偏方为借口找了一个南蛮人到府中治病,我便想到之前在宫里发生的巫蛊娃娃那件事,觉得有些蹊跷, 便重新让人去查了。”   没想到一查就真叫他得知当初郦贵人那个巫蛊娃娃被陈秋琅偷偷带出了宫。   “不过说偷偷可能也不太准确, 我猜测是太后故意的。”萧熠微微眯着眼请看向窗外,淡淡道。   盛昔微听他这么说,身子都坐直了,直接举一反三:“殿下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太后故意的,很可能就连郦贵人的事……”   她记得当时容夫人说郦贵人一直喊冤,之后容夫人与她说的那些都是太后的推测, 而巫蛊娃娃的用法之类更是那个在南蛮长大的宫女说的更多,所以郦贵人似乎在昭和宫里其实没有说出什么来。   “对。”萧熠轻轻颔首, “但是郦贵人的父兄那段时日当真立了些小功却是真的, 只是也不排除这一切都是太后做的局。”   这个局铺的足够大,只要不细查很难发现异常, 况且太后在昭和宫对郦贵人的推断也合情合理,倘若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太后之前的所作所为,那么也会像容夫人一样, 察觉不出什么来。   “若是连郦贵人屋子里的巫蛊娃娃都是太后的人故意放的,那发现的日子也是挑好的,淑妃娘娘每隔三个月都会挑那个日子去昭和宫禀些后宫日常的事宜,太后做这个局,就是为了让陈秋琅看见,知道巫蛊魇术这回事,知道这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害死。”   盛昔微顺着萧熠的话轻声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但这番话说完后,她又有些不解:“可是殿下,太后怎么就能确定陈秋琅会按照她所想的,真的用上这个巫蛊娃娃来害我呢?”   萧熠听后垂眸,声音低低的问她:“笙笙还记得之前太后来东宫送了一批植物么?当时我们都没有弄明白她这一番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我记得,所以她是?”   “她是为了让我们两个的相处刺激到陈秋琅,让她心里的嫉妒更加疯长,只要她回去后再言语间推波助澜几次,陈秋琅就会对你越加嫉恨。”   所以那次去东宫,她的目的并不在萧熠或者盛昔微身上,而是用他们两个给陈秋琅的行为作引。   一个人心里有妄念就会有偏执,这是太后最初选中陈秋琅的原因,将她接入宫中是为了让她离萧熠更近,不让她去东宫却又要时时与她说起萧熠的事,这种若即若离最能牵扯住人心。   久而久之,陈秋琅就会像是被下了言咒,对萧熠越发痴迷,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等真正亲眼看到这东西落在了别人那里,心里的嫉妒便会疯涨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在利用陈秋琅,从一开始,她的寿辰宴上,陈秋琅就被她选做了棋子。”盛昔微忍不住唏嘘一句,“陈秋琅若是知道,不知会不会后悔入了她的套。”   “她没机会知道了。”萧熠淡淡的说,“况且,她今日已经后悔了。”   进了大理寺,还是被太子殿下送进去的,大理寺必定严查,出于萧熠的身份,可能处刑会更重,退一步说,太后既然用了她,她此事不成,也不会再留她。   盛昔微想起陈秋琅在厅堂里的样子,遗憾的摇摇头:“我上午与她说的那番话,是当真觉得她想左了,当初殿下在恒安寺说的那么明白,她就该放下的。”   “人各有命,做了这样的事总要为此付出代价,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   萧熠没再说下去,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后怕,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盛昔微中了这样的魇术,只要一想他就会觉得窒息。   盛昔微感觉到萧熠的身子有那么一瞬紧绷了起来,窝进他怀里抱住他,软声安抚道:“殿下来得很及时,所以什么都没发生,我没事啦。”   “嗯,”萧熠低哑的应了一声,将侧脸贴上她的发,“这次还是我疏忽了,差点让笙笙遇险。”   “殿下你不要这么说,殿下对我的保护已经很好了,以后我自己会更加注意的。”   盛昔微最怕萧熠会觉得自责,想岔开隔话题让他轻松轻松,于是又道:“而且我今日听了殿下的话,回府的路上第一次那个老乞丐故意摔在马车边,给去扶的巧珍粘了那个黄纸,我记着殿下的叮嘱,可小心了,都没去看呢!”   她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当时可真是太机智了。   萧熠果然低低的笑了一声,表扬她:“嗯,笙笙很聪明,陈秋琅当时就在一旁的茶楼上看着,可能被你气死了吧。”   毕竟一般来说大部分人总会好奇的想拿过来看两眼是什么东西,但他的太子妃,嗯,不是一般人。   “唔,殿下是知道了这个后来才匆匆出宫赶过来的么?”   “也不全是,我那时并不知道她到底会如何对你下手,只是你出宫后不久盯着她的暗卫就来报她出府了,我有些不放心,这才赶过来。”   事实证明,萧熠的直觉通常都是非常准确的。   陈秋琅的目的就是想办法让盛昔微接触到看到那张黄纸上的图案,不管是用什么法子,而盛昔微回府的路上就是她今日唯一的机会。   且为了双保险,她也在早晨的时候让人去重金收买了那个妇人,而那个之前从妇人口中套出盛昔微生辰八字的,也是她的人,就连妇人的儿子去赌坊欠下巨债,也是她安排的。   每一环她都精心算计,让他们环环相扣,最后却还是行迹败露,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低估了萧熠对盛昔微的在意程度,没想到他还会派人盯着她一个出了宫什么都没做的世家小姐盯了这么久,只是因为怕她可能会对盛昔微不利。   窗外起了一阵风,天边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了。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窝在他怀里看着天边翻滚的厚重云层,兀自喃喃:“太后从赐婚下来,我入宫伊始,她便不喜欢我,殿下,她到底为什么非要除掉我呢……”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是你嫁入东宫才让我的身子好了起来,换而言之便是他们觉得你‘冲喜’冲成了。”   萧熠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声音依旧低沉。   盛昔微抬头看他:“太后觉得除掉我,殿下便会……”   “嗯,”萧熠轻轻颔首,“她表面待我亲近,却害死了我的母后,刻意疏远华家,只为了不让华家成为众矢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三皇子,让他的存在感减弱,便有足够的时间暗暗发展。”   萧熠曾经仔细想过太后为什么要害死他的母后,联想到小时候那晚在昭和宫听到的话,他能大致拼凑出太后的目的。   那时后宫的人都知道,父皇隐隐已经有了要立他为储君的意思,不能跟父皇硬碰硬,否则可能反而招致他对三皇子的不喜,那么便只能迂回一番。   比如若他的母妃没了,便可将他接入昭和宫,放在眼皮子底下,那时他尚还年幼,性子不定,日后培养成什么样便都是太后来主导了。   这样即使他被立为太子,只要他亲近的是太后,那么一切都还尚有机会,以太后的想法,可能还会让他来给三皇子铺路。   只是她没想到父皇会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没能让她得到这个机会,但戏却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华家这么多年看似为朝廷殚精竭虑,矜矜业业,其实可能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原本他二十岁的大限便是那个时机,如今却不成了。   他们怕是着急了。   “殿下,”盛昔微听了萧熠用最平淡的语气将这些皇宫中的暗涌和漩涡讲出来,忍不住有些心疼又担忧,“你从小身子不好,会不会也是太后做的?”   “尚还不能确定。”萧熠叹了口气,“发现太后的问题后我在东宫排查了许久,但什么东西都没有问题,包括她曾经送来东宫的那些,而我的身子,早就有无数名医诊过,就连秋神医都言,并不是中毒。”   这个局他目前还破不了,只能先小心防着。   -   这日盛昔微和萧熠在瑞国公府里待到傍晚方才回宫,虽然上午发生了些事,但好在大家在后来都收拾好了心情,还是高高兴兴的给瑞国公庆了生。   待两人回到东宫,盛昔微一下便躺到了贵妃榻上,脸上有些疲惫,不想动了。   萧熠浅笑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搂着她靠进自己怀里,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低声问:“笙笙累了?”   “嗯,”盛昔微软软的靠着他点了点头,嘀嘀咕咕,“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在东宫里过的太安逸了?怎么感觉体力没有以前好了呢……”   萧熠闻言挑眉,深邃的眸子好像暗了暗,泛起波澜,他俯身低笑,温热的气息洒在盛昔微的耳尖,染红了她整个白玉似的耳廓。   “是我疏忽了,笙笙嫁入东宫后无法时常出宫,我应当从别的地方给笙笙加强些锻炼。”   说着他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便缓缓挑开衣襟,一点点探入,惹得盛昔微娇喘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望进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   “殿下……唔!”   未说完的话被封进渐渐深入的吻里,盛昔微只觉得自己一路被侵占,这次的吻好像格外激烈一些,她被男人的手用力的扣住腰身往上带,连带着手指游走过肌肤,带起一阵颤栗。   良久,萧熠才微微退开一点,怀里的姑娘眼里润了晶亮的水雾,脸色绯红,有些迷蒙的看着他,双唇更是被他吻过后像鲜红的樱桃。   她喃喃的叫他:“萧熠……”   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肩,像是想要窝进他的怀里。   萧熠的眼睛像一片汹涌浮沉的深海,他想起上午踢开房门时心里的那阵后怕,突然一把将姑娘横抱起来走向耳房。   他现在回忆起时仍会心有余悸和惊慌,只想将她紧紧揉进怀里,亲吻她、触摸她,只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心里那丝慌乱才能得到缓解。   耳房里的热水已经备好了,沐浴所用之物也准备妥当,只是很快这些又都被打乱,摇晃的水流从宽大的浴盆里涌出,水渍便浸湿了地板,而后又反复氤开,往外延伸留下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等一切渐渐平息,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搭在了浴盆边,下一瞬又被另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覆住,指尖纠缠扣入指缝,十指交缠。   窗外初冬的月蒙着一层浅浅的冷雾,月光柔和却冷淡,照拂了这个寂寂无声的巍峨宫殿。   一条安静无声的宫道,只有昏黄的地灯在路边,微弱的烛火偶尔跳动。   突然有两道身影从拐角出现,靠着墙边往前走,步履匆匆却无声。   走在前面半步的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像是宫女的装扮,另一个披着藏青的斗篷,将兜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漆黑的夜色下看不清面容。   两人沉默的走在宫道上,没多久便又拐了一个弯,消失在这条路上上,就这般一直到了昭和宫一侧的小门。   那宫女上前轻轻扣了扣门,很有规律的三声,重复三下,很快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小小的灯笼晕出一团暖光,照亮了门后秦嬷嬷的脸。   她打开门,道了一句:“娘娘来了。”   然后让开半步让两人进去,又往门外看了看,轻轻把门掩上。   此时已是接近丑时,整座元京城都沉入梦乡的时候,皇宫里也静的只能听见深夜偶尔的风声。   昭和宫里,秦嬷嬷带着人一路到了太后的寝殿。   寝殿里的烛火也幽暗,太后正靠在里间的软榻上,虹芝在一侧轻轻替她揉着额角。   听见门口的响动,她轻轻抬眼朝隔着外间的屏风看过去。   穿着斗篷的人绕过屏风进了里间,将兜帽放下,朝着太后叫了一声:“姑母。”   是兰妃。 第60章 太子妃晕倒了!   万籁俱静的深夜, 昭和宫里只余灯火几点。   寝殿里,太后抬手叫停了虹芝替她揉额角的动作,朝兰妃示意了一下:“嗯, 坐吧。”   兰妃听了便在软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有些忧心的看向太后:“姑母,今日那陈二小姐被太子的人带去了大理寺,我们的事情她会不会……”   “不会。”太后微微垂眸, 神色很淡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兰妃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就怕她在大理寺会无意间说出点什么。”   太后闻言微微蹙起了眉:“虽然她说不出什么,但她此计不成, 日后这人也不能再用了, 还让哀家白费了这么多心思,真是废物。”   太后对陈秋琅很不满,一切都已经给铺设好了,让她自己去办的事只是寥寥,但就是这样还露出了马脚,让她只能另做部署。   兰妃一直是有些怕她这个姑母的,见她现在神色不悦, 一时有些不敢说话,但想起心中的疑惑, 片刻后她还是问了出来:“姑母, 陈秋琅这么快就败露一定是因为被太子盯上了,您说他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么?”   太后沉默了一瞬, 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过腕上的玉镯,片刻后才淡淡道:“太子的才智谋略卓然,又得皇上亲自教导长大, 哀家即使凡事做的再周密,也总还是有百密一疏的可能。”   “但即便他有所察觉也都只能是猜测,不会查到什么实质的把柄,日后多防着些就是了。”   兰妃见太后心里有数,便也没有再提,如今华家虽然看上去是她大哥在掌事,但其实华家的一切都是按照十几年前姑母计划好的在走的。   除了太子殿下这处出了意外……   兰妃并不知道太后到底在当年做了什么事,大哥让她不要问,她便也只是听家族吩咐办事,现在太子并没有像秋神医说的那样死在二十岁这个大限之日,其实她大哥心里已经有些急了。   东宫的地位越稳固,炽儿的机会就会越小。   姑母她应该也是知道大哥所想的吧……   兰妃没敢将话说出来,但太后看了他一眼,直接道:“让华丰不要急躁,在朝中要稳住,这种时候不可出什么乱子。”   “陈秋琅这次的事之后,太子对太子妃的保护只会更加严密,盛昔微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们要备好另一条路。”   这番话说完,太后向秦嬷嬷示意了一下,秦嬷嬷便走到妆台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兰妃。   太后吩咐:“这封信找可靠的人亲手交到华丰的手上,他看后会知道该怎么做,哀家这边为了以防万一,最近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另外,炽儿的婚事放弃兵部尚书李家的那个姑娘,改选徐上卿府上的幺女,你想办法让皇上尽快赐婚。”   这时候再与兵部的人联姻已经不是明智之选,但徐上卿府上一个庶女嫁去了庆阳,女婿在庆阳军部任一个文职的差事,不打眼,但总算有些关联,以备他们不时之需。   “是,我知道了姑母。”   兰妃谨慎应下,她知道太后此番给炽儿点妃必定是有原因的,太后不说她便知不该问,照做就是了,一切都是为了炽儿,为了华家。   交代完这些,太后便摆了摆手,重新闭上眼:“好了,今日让你过来要说的也都说了,回去吧,路上仔细些,不要被人看见了。”   兰妃应了一声,将那封信小心收入袖中,重新将披风穿上,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昭和宫。   没多久太后的寝殿里便熄了烛火。   虹芝到了外间守夜,但里间,太后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   终归是要走这一步了。   她在信里写给华丰的乃是下下之策,在此之前,一切都要看来年春天,以及能否寻到章先生的下落了。   -   陈秋琅被移交大理寺的事远比盛昔微想的还要更快在京中发酵。   只过了三四日,陈秋琅还尚在审讯之时,元京城里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消息自然是祝卿卿带给她的。   她近些日子进宫比较频繁,这日又来东宫时,便与盛昔微说起了京中的那些个流言蜚语。   祝卿卿:“现在外头已经都知道陈秋琅是想用巫蛊魇术害你不成反被太子殿下发现,扭送去大理寺的,清远侯府像火烧屁股似的忙不迭就与她撇清了关系,说她败坏门楣,陈家没有她这么个女儿,都从族谱除名了。”   “外头这么快就知道了?连她做了什么都说的这么清楚?”   盛昔微有些惊讶,惊讶于元京百姓们对于八卦的敏锐度。   祝卿卿朝她眨眨眼:“其实我也觉得这事传的有点太快了,这不是才过去三四天么,她人都还在大理寺审着吧?要我说啊,搞不好是你家殿下故意放出消息的,为你出一口恶气!”   “你不知道那外面传的,都快把陈秋琅说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好像很不得她赶紧定罪游街大家好朝她扔菜叶子砸臭鸡蛋呢,陈秋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她怕是在大理寺要后悔死了吧。”   陈秋琅到底有没有后悔盛昔微不知道,她在想刚刚祝卿卿前面说的那句话,要是殿下放出的消息好像也确实是有这么个可能性。   那日殿下的面上冷沉锋利的像一块极寒之地千年不化寒冰练成的一柄剑似的,她还从未在殿下脸上见过那样的神情。   殿下一定是很担心她,见有人欺负她,气的狠了,说起来还都是为了她呢。   盛昔微觉得心里有点微妙的满足感,被殿下宠着的感觉可真好呀!   祝卿卿看着盛昔微渐渐翘起来的嘴角,面上一副如沐春风飘飘然的神色,身子抖了抖,夸张的搓了搓手臂嚷嚷:“哇,我就是说说,笙笙你不至于露出这么一副沉醉的表情吧!”   “咳咳,”盛昔微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在小姐妹面前嘴硬道:“你懂什么,日后你成婚了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祝卿卿不服气:“我才不会!肉麻死了!”   盛昔微轻哼一声:“你就等着瞧吧,日后我定要好好消笑话你哼!”   萧熠和萧燃到了后院时,看见的就是这两个小姐妹之间幼稚的争吵。   萧燃瞅了一眼旁边的太子皇兄,见他面上的宠爱明显的就差把字写脸上了,不由问了一句:“皇兄,皇嫂平日里是这样的风格啊?”   萧熠闻言笑眯眯地回头看向他:“倒是让你见笑了,五弟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嗯?”   萧燃马上抖了抖身子,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皇嫂妥妥的。   他们两人是刚刚在书房议完事出来,之前萧熠让萧燃沿着季兴阁查到的那个在宫里病逝的小太监再接着往下头查,果然叫他探出了些蹊跷。   萧燃道那个小太监也不知哪里得了一种假死药,假死出宫了,现如今在离着元京城南辕北辙的一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独身一人过日子。   暗卫查到的费了些力气,具体要确定还得派人去一遭才行。   萧熠听了萧燃的这番话,赞赏了一句:“做的很不错。”   萧燃的脸上便立刻出现了熟悉的笑容,以前他与萧熠一起读书时,他自然是没有皇兄聪明的,所以时常会请教他,而他做得好,皇兄便会表扬,那时他便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萧熠拍了拍他的肩,又道:“尽快派人过去,但不用急着回来,确定了是那人之后有事传信便可。来年开春后周国使臣要进京与大胤商讨南境的贸易往来相关事宜,父皇很重视,不可出什么岔子。”   周国与大胤国南境接壤,国力不如大胤但地理位置优越,与周边一直有较好的贸易往来,经济很是繁茂。   这次来使所谈的贸易合作若是达成,对两国来说都将来带一笔不小的财富。   萧燃自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于一国而言,跟周边邻国打好关系能大大减轻边境的损耗,便能用更多人力物力来发展自身。   他应了一声是,知道皇兄是在提点他。   看着后院里还在斗嘴的两个小姐妹,萧熠给萧燃使了个眼色,萧燃会意,走上前去笑着与祝卿卿打招呼:“卿卿,今日带你去个地方看稀罕物件儿,去不去?”   祝卿卿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去啊去啊!”   萧燃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就要走,又被祝卿卿红着脸挣开了,她瞪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呢。”   萧燃顺着她,笑道:“好,不亲不亲,那改拉袖子成了吧?”   说着便真的拉上了她的袖子,又看看她。   “那,那也成吧!”祝卿卿别别扭扭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不忘回身跟盛昔微挥手,“笙笙我下次再来看你哦!”   然后便跟着萧燃离开了东宫。   盛昔微看着这两人的背影,软声笑着朝萧熠道:“殿下,我感觉这事要成了。”   萧熠将刚刚吩咐宫人去取的披风拿过来替她披上,将人揽进怀里:“嗯,若是顺利,来年便可让父皇给他们赐婚了。”   现在已经是临近除夕,明日各官部府衙就要封印,官员们都会回去等着过年,正月十五元宵之后才重新上朝。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了。   宫里已经早早的布置了起来,除夕这天宫中的家宴过后,五皇子和容夫人又来了东宫与盛昔微和萧熠一块儿叙话、看烟火、过除夕,再到了晚些时候皇上便也来了东宫。   于是这天晚上东宫倒成了整个皇公里最热闹的地方。   待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子时刚过,送走了五皇子、容夫人和璟帝后,盛昔微与萧熠回了院子里。   两人慢悠悠的走在一条小道上,天边的月华如水,冬日凛冽的风在这日喜庆洋洋的氛围下好像都温柔了几分。   盛昔微被萧熠用厚厚的大氅裹着搂在怀里,手捧一个小暖炉,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轻轻靠着萧熠,边走边抬头看着漫天星辰,突然转身娇笑着对萧熠道:“殿下,新年快乐。”   这是她与萧熠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往后应该还会有很多个吧。   萧熠停下脚步低头看她,怀里的姑娘那双潋滟的眸子晶亮的像落满了星星,他突然抬手将她披风的兜帽拉了起来,给她戴上,然后缓缓俯身,在宽大的帽檐下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温柔又静默,带着一种珍视,叫盛昔微忍不住闭上眼睛,沉溺在萧熠的这个吻里。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离开她的唇,却依旧与她鼻尖相抵,轻轻说了一句:“新年快乐,笙笙。”   新的一年了,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过除夕。   这天夜里因为放了烟火,所以偌大的宫中即使夜深了也难得多了几分温暖鲜活。   不过年节过后这几天的天气越发的冷了一些,盛昔微瞧着外头总觉得像是要下雪了。   萧熠这几日没有公务要办,日日陪着盛昔微,加之再两日便是盛昔微的生辰了,他想着这姑娘去年在他生辰那日废了颇多心思给他准备礼物和惊喜,他也想用心的给她过一个生辰,没想到却还是叫盛昔微又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盛昔微的生辰是在正月初八,这天元京城里落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而东宫却稍微显得有些慌乱了。   因为这天早晨盛昔微起床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晕倒了。   萧熠心里一慌,立刻召了太医过来。   东宫近半年除了每月给萧熠诊平安脉时太医来过,还会顺势给盛昔微也诊一次,其余时候是从没有召过太医的。   结果这下还在年节期间呢,一大早的东宫的总管太监福全就亲自到了太医院,火急火燎的抓上一个正在当值的太医就走了。   这个被他抓上的太医就是祝卿卿的二哥,祝二公子。   一路上就见福全火烧眉毛似的往东宫赶,好像恨不得踩上个风火轮似的,祝二跟在后头步履匆匆,气喘吁吁问了一句:“公公,这是怎么了?殿下出事了?”   福全摇头:“不是,是太子妃!太子妃晕倒了!”   要知道盛昔微在东宫可是一直活蹦乱跳的,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过呢!   祝二吓了一跳,太子妃晕倒了那也确实是个大事!   于是他赶上福全的脚步,还忍不住小跑了起来,边跑边想着,在到东宫之前先多了解了解情况吧,于是又问:“太子妃现在还晕着么?可还有些什么其他的症状?”   福全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满脸焦急:“太子妃已经醒了祝太医,正在床上喝粥呢,您可得快点,不然一会太子妃的粥该喝完了我们都还没到,殿下可能得催了。”   祝二:……??合着太子妃已经醒了啊!福全这样儿他还以为人多严重呢!   这就是太子妃在东宫的待遇么,他妹说的果然没错啊,这可真是护到心坎儿了!   但前头福全丝毫没慢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还有啥办法呢,跟着走吧。   于是就这样急匆匆的赶到了东宫,两人刚进寝殿,盛昔微正好喝下最后一口粥,她摇了摇头又轻轻推萧熠的手:“殿下,我不想吃了。”   萧熠见她实在是不想吃了,将小碗递到旁边让巧珠收了下去,揽住盛昔微的肩让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担忧的问:“是哪里难受么?”   盛昔微嘟囔了一声:“不是的殿下,就是食欲没那么好了。”   祝二哪见过太子殿下亲自给太子妃喂粥的阵仗啊,心里正诧异的目瞪口呆呢,福全这时候赶紧对着里间说了一声:“殿下,祝太医来了。”   萧熠听后替盛昔微拉了拉被子,而后看向提着药箱刚要行礼的祝二,他虚虚抬手,温声道:“祝太医不必多礼了,快过来给太子妃看看吧。” 第61章 愿你这一生无忧顺遂,幸福安……   盛昔微其实对于自己刚刚的晕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更没想到来看诊的是祝卿卿的二哥,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祝二笑了一下:“有劳祝太医了。”   “太子妃言重了。”祝二哪敢承这个话,赶紧上前垫了块帕子就开始开始把脉了。   这不把不知道, 一把吓一跳, 喜脉啊!   祝二轻轻挑了一下眉,太子妃嫁入东宫多久了来着,好像也才小半年吧?   太子殿下的效率很可以啊……这么快就怀上了。   但谨慎起见, 他又给盛昔微换了一只手来把,一时还弄的盛昔微和萧熠有点紧张起来。   萧熠有些担心,又觉得不好打扰太医把脉,便还是没说话, 盛昔微却没忍住先问了出来:“祝太医, 我是怎么了?很严重么?”   祝二刚好收回手,他先是对盛昔微笑着安抚了一句:“太子妃无需担心。”   而后便双手作揖朝着萧熠行了一礼:“恭喜殿下,太子妃这是有喜了!”   萧熠短暂的惊讶过后眼角眉梢立刻浮现出笑意,他看着祝二追问一句:“当真?”   祝二笑:“千真万确殿下,不过孩子月份尚小,头三个月妊娠反应可能较大,加之太子妃有些气血不足, 刚刚才会出现了晕眩之症,需得格外注意一些。”   萧熠听后不住的颔首, 将太医的话记下, 又吩咐福全先将太医请出去看茶,让祝二先不忙离开, 他一会还有些其他的要问。   待祝二跟着福全离开了里间,盛昔微还沉浸在刚刚太医说的那句话里,她有喜了!   那就是说, 她马上就要做娘亲了啊。   萧熠见怀里的姑娘还有些呆呆的模样,伸出手覆上她的小腹,笑着亲了亲她的脸,低低问她;“怎么了?笙笙被小宝宝吓呆了?”   盛昔微嘴角噙着一抹笑,双手贴上萧熠放在她小腹上的大手,有些激动的仰起头看他:“殿下,你要做爹爹啦!这是我们第一个宝宝呢,我有点太高兴了,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好。”   萧熠忍不住搂紧她,却又怕会伤到她,轻声道:“笙笙会害怕么?”   毕竟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呢,过了今日的生辰虚岁也才十八岁而已,就迎来这么大一个消息。   盛昔微笑着摇头:“我不怕的殿下,这不是有你陪着我么?”   虽然她也不知道怀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她觉得有萧熠陪在身边,她就有很多勇气了。   萧熠听了轻轻摸了摸她娇嫩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妇人怀孩子不易,我一会会去问问祝太医你需要注意些什么,这段时间笙笙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都一定要与我说好么?”   盛昔微难得见到萧熠这样慎重之中又透着一丝紧张的神色,他从来都是儒雅从容,成竹在胸的,却会因为听见她有喜的消息就小心翼翼起来。   这让她觉得自己一直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姑娘。   盛昔微蹭进萧熠的怀里抱住她,乖巧的应道:“我知道啦殿下,你不要担心,我很好呢,日后也会好好听太医的话的。”   萧熠闻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静静的抱了她一会,他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又很奇妙,他心爱的姑娘怀宝宝了,他马上就要当爹了,一想到这个,嘴角就有止不住的笑意。   但想着盛昔微要多休息,他最后还是吻了吻她的鬓边,然后松开她,给她掖好被角,低声道:“我先去见祝太医,笙笙休息一会。”   盛昔微点点头,看着萧熠起身离开,脸上的笑就一直没下来过。   巧珍和巧珠这时候才得了空档赶紧喜笑颜开的朝她道喜,盛昔微高兴,小手一挥:“今日有喜事,一会我给你们一人赏一对儿耳坠子让你们也沾沾喜气!”   巧珍和巧珠赶紧谢了恩,然后就开始忙前忙后的伺候起来。   盛昔微看着他们一会拉被子一会递枕头的有些好笑:“我还没什么感觉呢,你们忙活的也太早了吧?”   巧珍和巧珠相视一眼,笑眯眯道:“太子妃,我们这不是提前适应适应嘛!”   里间她们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外间萧熠正在问祝二妇人有孕后的注意事项。   祝二看着太子殿下这副刚做了爹喜不自胜又有些担心盛昔微身子的模样,心里只道太子妃当真是被殿下放在心尖宠着的。   别说殿下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了,这放在元京城那些高门大户的士族之家都不见得有哪个男人能做到,把妻子放在孩子之前,先问过妻子的身子如何。   思及此,祝二便越发细致的交待了一番,末了又感叹一句:“殿下与太子妃真是伉俪情深,叫下官好生羡慕。妇人有孕确实不易,身子的情况我们这些做太医的每月来把平安脉还能及时知晓,但孕期的妇人通常心情也会有些波动,殿下要多注意担待些。”   萧熠将祝二说的话都仔细记下,而后又给他打了赏,这才让福全将人送回了太医院。   等他重新回到里间,就见盛昔微躺在床上,手里正翻着一本书。   萧熠以为她又看起了话本子,走过去温声叮嘱了一句:“刚刚祝太医与我说孕期妇人的身子都会有些变化,笙笙要仔细着用眼,日后不可看太久的话本子了,好么?”   盛昔微见他回来了,笑眯眯的朝他招手:“我知道啦殿下,我没有在看话本子呢。”   说着便把书封给萧熠看,是一本名家的诗集。   “那是我误会笙笙了,”萧熠重新坐到床边,顺势问了一句,“怎么突然看起诗集了?”   盛昔微听了便一脸期待的看他:“殿下,你说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好呢?”   萧熠闻言笑出声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笙笙这么着急?才刚刚怀上,取名尚早了,我们还没有派人去与父皇说。”   “啊,对!还没有告诉父皇呢。”   盛昔微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应当是要第一个告诉皇上的。   萧熠搂着她,替她理了理松松挽着的发,想起今日还是盛昔微的生辰,有些纠结。   “今日是笙笙的生辰,本想着带你出宫去玩一玩,但现下你怀了宝宝,告知父皇后他定是要来东宫好好看看你,得闹腾一阵子,我也不太放心带你出去了。”   盛昔微一听萧熠原本是想带她出去玩的,心里也有些遗憾,但还是宝宝更重要,她反过来安慰萧熠:“没关系的殿下,等胎儿坐稳了殿下再带我出去玩吧?今日生辰殿下陪着我就好了。”   萧熠知道她懂事,轻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却还是在琢磨些什么。   盛昔微有孕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上和太后那里,两人自然都是匆匆赶到了东宫,对着盛昔微一通嘘寒问暖,皇上这就已经把大批补品安排上了,流水似的往东宫抬。   盛昔微每次对着皇上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简直是要诚惶诚恐,皇上未免对她这个儿媳妇过于满意了吧!   而太后,戏也一如既往的到位,叫人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她坐在床前,脸上的笑很是和蔼可亲,拉着盛昔微的手叹道:“前些时候哀家过来时才说起想要抱重孙了,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些时候太子妃就有了身孕,真是天佑我大胤。”   末了她又说了一句:“这是你的头一胎,万事一定要多加注意,虽然有太医在,但平日里还是需要个有经验的嬷嬷照顾着。”   “熠儿这宫中可有合适的老嬷嬷?”   言下之意,若是没有那她便派一个人来。   萧熠闻言笑了一下:“刚刚父皇过来亲点了李嬷嬷照顾,皇祖母不必担心。”   太后一听皇上已经安排了,便点点头:“那便好,李嬷嬷确实有些经验,哀家便放心了。”   萧熠和盛昔微都笑笑,陪着她演着,彼此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才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一派和睦的。   太后也赏了好些东西,由于补品这类已经叫皇上抢了先,她这头的便是些绫罗绸缎,珠钗首饰,只道盛昔微日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衣裳也得重新做。   皇上和太后都去了东宫,宫里其他人听了这响动自然也是打听到了些消息,在两人走后,东宫便开始络绎不绝的来人了。   太子妃的头一胎,也是太子的第一个子嗣,这于皇家而言可是头等大事!   原本盛昔微是每个来了东宫的人都会见的,后来萧熠怕她累着,在她见过容夫人之后便扶着她回了后院,之后再来东宫走动的他便都是客气接待然后礼貌送走,叙话什么的就不必了。   这好一阵忙碌后,一天也就要过去了。   一直到临近傍晚东宫才消停下来,今日的晚膳都是按照祝二说的孕妇宜吃什么不宜吃什么来做的,这样便不全是盛昔微爱吃的菜了。   萧熠原本想着还得哄一哄这个姑娘,没想到盛昔微自觉得很,在桌前坐下就先说了一句:“殿下我懂,这些都是祝太医说吃了对宝宝好的。”   笑了一下,萧熠给盛昔微舀了一小碗汤先暖胃。   “我们笙笙也是宝宝,改日我将你爱吃的那些再给祝太医说说,看有没有能给你留下的?”   “好,那殿下你要记得帮我问哦!”   “嗯,记着呢。”萧熠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又笑着道,“虽然今日白天没能给笙笙好好过生辰,但我也给笙笙准备了礼物。”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突然打趣他:“那殿下也给我煮了长寿面么?”   她其实只是说着玩玩,萧熠今日很忙,后来她去后院休息他就更忙了,应该没空给她做这些了,毕竟他学都没时间学呢。   谁知就见太子殿下认真的点了点头:“嗯,煮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煮长寿面,笙笙不要嫌弃。”   然后门外,福全便端了一碗长寿面进来。   他对着盛昔微笑道:“太子妃,这是殿下在后厨备晚膳的时候特意抽空去找郑师傅学的。”   福全本意是在太子妃面前表现一下殿下百忙之中还记着给她亲手煮长寿面,实在是贴心又深情,没想到盛昔微的重点落在了别的地方。   她看了看面前这碗有模有样的长寿面,看起来比她那日做的还好,然后又震惊的看向萧熠:“殿下,你学的好快呀!”   备晚膳到现在顶多也就一个多时辰,她那时候可是折腾了一整个下午呢!   殿下怎么这般厉害啊,好羡慕哦……   萧熠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姑娘在想什么,他有些好笑的轻轻捏她的脸,温声道:“怎么还羡慕起来了,不表扬一下我么?”   盛昔微闻言倏地笑了起来,她拉下萧熠的手握住,郑重点头:“要表扬的!太子殿下做的长寿面定是天下无双、惊为天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熠被她逗笑:“笙笙怎么变得跟五弟一样贫了,先尝尝面怎么样,不然一会凉了用起来对胃不好。”   盛昔微应了一声,挑起一根面一点一点的吃完了,萧熠知道她食量小所以长寿面也是小小的一碗,盛昔微轻轻松松连汤也喝完,然后抿了抿唇感叹一句:“殿下当真是做什么事都能这么出色呀。”   萧熠心里松了一口气,确实是第一次做,其实总还是会有些紧张的。   这下他也算是对之前盛昔微准备长寿面时真正感同身受了一回。   待用了晚饭之后,因为已经到了冬日,外头还下着雪,连宫殿飞扬的屋角都被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盛昔微和萧熠便没再出门了。   屋子里烧了地龙,很暖和,盛昔微与萧熠在暖阁的软塌上靠着,萧熠手里捧着一本话本子在读,盛昔微在一边听的聚精会神。   没办法,殿下说她要仔细着眼睛不能看太久话本子了,那只能劳烦殿下念给她听了。   不知不觉屋外夜色渐深,雪慢慢停了。   萧熠读着读着往外头看了一眼,见雪已经停了,他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对着盛昔微道:“笙笙,我们去一个地方。”   “嗯?”盛昔微听故事听的正入神,听见萧熠的话乖巧的起身问了一句,“要去哪里啊殿下?”   萧熠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拿过了一边厚厚的一件狐裘给盛昔微披上,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带着出了寝殿。   宫中的红墙绿瓦被雪色覆盖,变成一片银装素裹,而月亮今夜却格外温柔明亮。   盛昔微被萧熠带着绕过回廊,走过安静的宫道,登上了东宫的一座角楼。   这个角楼很高,盛昔微从来没有上来过。   她不知道萧熠怎么会带她来这里,可是当她走到角楼观景台往外看时,突然忍不住“哇”了一声。   元京城最繁华的洪禄街,此时此刻晚市的盛景尽收眼底。   盛昔微从没有在这样的角度看看过夜晚的元京城,满目琳琅灯火,四处火树银花,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叫人看着便有一种万家灯火的幸福感。   盛昔微转身抬头看向萧熠,低低的叫他:“殿下……”   这是殿下给她准备的惊喜么?   萧熠揽着她,在灯烛琅琅中温柔的笑:“今日没能带你出宫总是有些遗憾,便想着带你来这处看看,我十二岁离开父皇身边独居东宫,晚上的时候便时常会来这个角楼上看看宫外的样子,这是宫里感受不到的烟火气,平凡但热闹,透着一种叫人安定的力量。”   他从小到大克己守礼,因为身子不好而与人保持的距离让他在初初的少年时期总还是会觉得有些孤独的。   萧熠的心里有过无助和彷徨,每每这个时候他便登上角楼,看看外头热闹的街市,流光溢彩的街景,也不知为何心就会慢慢静下来。   这世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但每个人也都在灯火下努力好好活着。   盛昔微依偎在他怀里,听他低低的说话,看着远处的街景,也觉得心里安定又幸福。   “谢谢你,殿下。”她蹭了蹭萧熠的胸前,软声道。   萧熠笑了一声,又从袖里拿出了一支木簪,盛昔微一眼就看到了,连着木簪一起握住他的手,又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我知道,这是殿下要送给我的!”   萧熠没想到这姑娘还挺主动,一点不扭捏,无奈的笑了一下:“笙笙这样,我亲手做的木簪岂不是都没有惊喜了。”   盛昔微一下睁大了眼睛:“殿下亲手做给我的?”   谁说没有惊喜了!太子殿下亲手做的簪子还不够惊喜吗?!   “嗯,以前无事的时候跟宫里的一个匠人学过木雕,笙笙都亲手做了手绳送我,我也要投桃报李才好。”   盛昔微拿起木簪仔细看了看,是一支杏叶水波纹样的木簪,温柔典雅,萧熠选用了花梨木,还有一股淡淡的木香。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这支木簪,突然抬头笑了:“殿下,你帮我簪上吧?”   “好。”   萧熠低低应了一声,拿过木簪轻轻替她簪在了发髻上,其实早些时候他是想做一个玉簪的,看起来更贵重一些,但玉雕有难度,不易打磨,他也怕赶不上她的生辰了,便选了木簪来做。   等到下一个生辰再给他的姑娘送别的吧。   待萧熠簪好,盛昔微抬手摸了摸,突然回身搂住了萧熠的脖子,轻轻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她学着他往日里亲她的样子,细细描摹他薄唇的形状,又偷偷伸出一点舌尖试探。   萧熠倏地搂紧她,抬手扣住她后颈,反客为主的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后,萧熠才微微松开怀里的姑娘,她雪白的娇颜染上一抹绯红,唇瓣还有莹润的水光。   萧熠微微俯身抵住她的额头,终于轻轻的说了一句:“生辰快乐,笙笙。”   愿你这一生无忧顺遂,幸福安康。 第62章 水仙开花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 各官部府衙便开印了,萧熠重新忙了起来,但因为盛昔微现在是有孕在身的人了, 他即使再忙每天也还是会抽时间看看她的情况。   盛昔微不想他在书房和后院两头跑, 索性就陪着在他去书房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去。   其实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她的害喜有些严重,每天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吃了就吐的厉害。   萧熠瞧着她因此尖尖小小的下巴都瘦出来了,心里很是心疼,招太医来看过好几次,但几个太医也都道这个问题只能调养着, 稍微缓解一下, 没什么其他的法子。   这段时日萧熠见盛昔微有时候吐的难受,甚至会生出一丝后悔,觉得不该让他的姑娘这么早就怀上孩子,应该再调理调理身子的。   他帮不上她什么,只能又从御膳房叫了厨子来东宫,每日变着法儿的给盛昔微做些吃食,然后再耐心哄着她吃一些。   盛昔微知道萧熠在担心她, 于是每次还反过来安抚太子殿下,说妇人有孕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话是容夫人与她说的。   早前的时候盛昔微不爱出东宫溜达, 有孕后就更不爱了,倒是容夫人在她怀孕后便时常来陪她说说话解闷儿, 祝卿卿也时不时的会进宫来看她,而每当祝卿卿来,萧燃必到场。   这日也是一样。   祝卿卿用了午饭后进宫, 刚走进暖烘烘的屋子便搓了搓手,嘀咕道:“这天儿都过了年节还这么冷,外头的雪到了晚上便落的个没停。”   盛昔微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绣筐,笑着朝她招手:“卿卿快来,今日我让后厨做了你爱吃的点心。”   祝卿卿脱了身上厚厚的披风,走过去瞧她:“笙笙你觉得怎么样了?近些日子还吐的厉害么?”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盛昔微肚子里的宝宝快满三个月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现在根本还看不出什么,但她自己好像总是能感觉到一点不同。   “最近好多了,已经能吃一些东西,祝太医说等过了前头这几个月就会慢慢好了,可能食欲还会有所增加呢。”   祝卿卿闻言煞有介事的点头:“嗯,那就好,我二哥别的不敢说,医术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说完她从榻上的小茶几上拿了一块小糕点吃了,而后又看着盛昔微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笙笙,我今日入宫是顺便也跟你说个消息,开年过后大理寺给陈秋琅那边结案了。”   “嗯?是怎么?”   祝卿卿不提,盛昔微都差点要想不起这号人了,陈秋琅被扭送大理寺后她确实也没什么功夫去关注那边的进展。   祝卿卿唏嘘不已的摇头:“好想要问斩了。”   盛昔微听后一时半会没说话,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她现在是入了皇室宗牒的人,害她就等于是谋害皇家,这是蔑视皇家的威严,不会被容忍,一旦发现势必就是要杀鸡儆猴的。   祝卿卿是想着这件事到底是与她有关的,所以才告诉她一个结果,没想多说影响她的心情,毕竟她二哥说了,孕妇的情绪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她又几句话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   而书房里,萧燃刚到。   萧熠从书桌前抬眼看他,二话没说先问了一句:“准备什么时候去找父皇赐婚?”   萧燃:……我哥还是我哥,一眼就看穿了我。   他笑着摸摸鼻子:“等再过一阵子就准备去跟父皇提了,想在周国使臣来京之前定下。”   万一到时候还来了个公主,两国有意联姻什么的,可别让他顶上了。   萧熠笑了一下,放下折子:“你心里有数就行。”   “嗯,”萧燃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他今日过来也是有事要与萧熠说,“皇兄,太后那边之前暗卫来报说她深夜见了兰妃,你让我继续盯着,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始终没有其他的动静,你说我们是不是暴露了?但我感觉已经很谨慎了……”   萧熠听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个小太监那头,可有回过来什么消息?”   萧燃:“那边派去的暗卫会定时来报,一起都正常。”   萧熠听后轻轻颔首:“太后发现端倪也属正常,陈秋琅出事她势必就会察觉什么,但应该无法确定,最近没有动作大抵就是在防着我,小太监那尚还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是说她尚未疑心到当年的事上去。”   太后应当是以为他派人盯着陈秋琅只是因为怕她会对盛昔微不利,而她对外表现的很喜欢陈家这位二小姐,所以萧熠可能会一起盯着昭和宫。   但现在也不知她到底何时会起疑。   萧熠想了想,又与萧燃道:“再注意一下华府最近的动静,尤其是华丰,三皇子这边我派人盯着。”   “知道了皇兄。”萧燃应下。   没多久两人商议完正事萧燃便去找祝卿卿了,而盛昔微也不在他们两人之间掺和,去了书房陪着萧熠。   萧熠见她进来,先走上去将人搂住,低低问她:“笙笙今日觉得怎么样?”   盛昔微笑:“殿下,我好着呢,你不要这么紧张。”   萧熠听了无奈的笑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把人圈在怀里。   “我也觉得我好像太紧张了,这些日子想到你到时候生产要痛上许久,我便有些睡不着,总是担心。”   盛昔微窝在他的怀里靠着,一边把玩着他腰间那块小兔头的玉佩一边娇娇软软的道:“没关系的殿下,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很坚强的!前几日娘亲来宫中时还与我说,生孩子嘛,忍一忍,憋着一股劲儿,就过去了,我也可以的。”   萧熠看她说的头头是道,知道她是在安抚他,其实生孩子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笑着吻了吻她柔软的鬓发:“嗯,我知道笙笙很坚强,到时我也会陪在笙笙身边的。”   盛昔微娇笑着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她便自觉地从萧熠的腿上下来,去了书房后头的小屋子里做自己的事,不打扰他处理公务了。   萧熠最近在忙的恰好就是五月初三周国使臣要来京的事情,毕竟大胤是大国,这时候是最好向他国展示自己国力国貌,彰显一个大国气派的时候,马虎不得。   而在此之前,有件事也叫元京城里众人茶余饭后说道了一番。   那便是有天皇上连下了两道赐婚圣旨,分别赐婚三皇子与徐上卿府上小小姐,五皇子与祝尚书府上三小姐。   对这两门婚事,大家的看法有些不一。   三皇子的多数人都觉得属实是徐府高攀了,也不知为何会选到这家的小姐?徐上卿在朝中是个从三品的官,政绩能力均不醒目,也不身居要职,比上不足不下有余,这怕是走了个天大的好运,女儿竟然成了皇子妃。   而五皇子嘛,只能说一句,与祝三小姐配,很配,非常配!   原本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但这天盛昔微起床后正抱着被子醒神呢,突然就见自己的两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进了里间。   巧珍见她已经起了,便小声凑过去道:“太子妃,暖阁的那盆水仙开花啦!”   这件事盛昔微和萧熠是分别让福全和巧珍巧珠盯着的,吩咐他们每天定时去暖阁里看看,若是看到水仙开花了便要第一时间告知。   盛昔微闻言身子一顿,赶紧招手让她们两个给她更衣梳妆。   “快,给我更衣,我要去书房找殿下,巧珍一会关好门守在寝殿门口就是。”   她吩咐完,匆匆更衣洗漱后便去了闲庭院的大书房。   路上盛昔微边走边回忆,现在是巳时,殿下一般辰时起床去书房,那时候福全就会去暖阁查看,而殿下没有叫她,那就是说那时候水仙还没开。   巧珍和巧珠发现的还算挺及时的。   现在是三月初,正是早春的时节,水仙开的季节也对的上。   盛昔微到了书房门口推门进去,萧熠见她突然过来,赶紧过去扶她:“笙笙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用过早饭了么?”   因为身子纤瘦的关系,盛昔微的肚子其实还没怎么显怀,但萧熠总是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马上就要生了似的……   她握上他的手摇了摇头:“殿下,我没关系,一会让巧珍她们端过来我在书房后头吃就好了,就是刚刚我起床时听这两个丫头说水仙开花了,便想着赶紧来告诉你一声。”   “开花了?”萧熠确定了一下,见盛昔微点头,便将她先扶到了书房后头的隔间,而后柔声道,“笙笙先在这里休息用了早饭,我过去看看。”   “嗯,殿下你小心些。”   盛昔微知道自己现在怀了身子要格外注意,萧熠肯定是不会让她去看那株水仙的,她也就不跟着去添乱了,免得殿下担心她。   萧熠应下她的叮嘱,又俯身吻了吻她,然后离开书房朝寝殿去了。   路上他吩咐福全:“给阿夜递消息,让他到寝殿。”   阿夜是暗卫里的用毒高手,在江湖中都是顶尖的,各种千奇百怪的毒他都不在话下,之前萧熠除了在太医院找自己的人看过水仙之外,也让他看过。   寝殿门口巧珍一直在守着,见萧熠来了赶忙行了礼。   萧熠轻轻颔首,吩咐道:“去书房照顾太子妃吧。”   巧珍应声退下,萧熠径直进了屋子,然后福全便将门掩上,代替了巧珍守在门边。   过了许久,萧熠才从寝殿里出来,对着等在门外的福全道:“门开着吧,回书房。”   彼时盛昔微正在书房后头那个小屋子里画画,外头光秃秃的树枝如今冒出了新芽,看起来有种万物复苏之感,她本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就想将这些画下来。   萧熠进里间时盛昔微刚在嶙峋的木枝上落下第一抹春色。   听见他的脚步声,盛昔微抬头,赶紧将笔放下走上前问道:“怎么样殿下?那株水仙开花了有什么不同么?”   萧熠摇摇头:“没有,我让人仔细的里里外外都查过,除了植物本身汁液所带有的毒性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开花后不管是香气还是花瓣、花蕊、花粉都没有问题。”   盛昔微闻言蹙起眉头:“奇怪,那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   萧熠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想,会不会是有些什么别的可能?   两人一时半会都没再说话,过了片刻,萧熠安抚的摸了摸盛昔微的头,轻轻笑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多思,事情我来查就好,不要担心。”   盛昔微全然相信萧熠,殿下让她不要担心那她就不担心吧,先顾着自己不要让殿下多余分心了就好。   于是他们日子照样该过就过,水仙依然放在暖阁的窗台,只在中间太后来东宫看盛昔微时搬回寝殿里间过一次。   那次太后来,盛昔微能察觉到她和萧熠之间表面似乎还是亲近和睦,但那之下却似乎已经有些暗流涌动了,叫她的心里看着他们笑着说话都觉得有点紧张。   不过太后也没有多余的什么事情,这次看起来就是来关心关心有孕的盛昔微,叮嘱她要好好注意身子。   盛昔微躺在床上刚刚被御医诊过脉,听了太后的话自然是连声应下。   太后没有待多久,叮嘱过后很快也就离开了,丝毫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不过萧熠送走太后回来后却非常肯定道:“她是来看这盆水仙的。”   早些时候他的人盯着太后,她一直跟从前一样深居简出,甚至更加低调了,若不是有什么事要让她亲自来东宫确认,她对盛昔微的关怀完全可以直接落到赏赐上面。   然而水仙开花后这么些日子了,盛昔微和萧熠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影响,这一直是两人疑惑的事。   有天夜里入睡前他们又说起这个问题,不知说到哪处,盛昔微嘀嘀咕咕了一句:“要说真有什么影响,我感觉我最近这运气属实是好的有些离谱了……”   尤其是财运……   “嗯?”萧熠疑惑了一句,“笙笙说什么?”   盛昔微从他怀里抬头:“殿下,我说我的运气最近极好!”   她拉着福全和巧珍巧珠他们不管是玩牌九还是玩叶子牌,她的手气都极好,是没有萧熠在身边也超级好的那种!好到从来没失手过。   这对盛昔微来说就跟天方夜谭一样,以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啊!   萧熠闻言低低笑出了声,打趣了她一句:“现在笙笙不需要我也能运气这么好了么?那我这条锦鲤岂不是无用武之地了。”   盛昔微贪心的摸了摸下巴,怪模怪样:“也不是,也许有了殿下在身边我还能更好呢!哎呀,我这难得这么好运气,用在福全和巧珍巧珠身上真是委屈了!”   他们都没有多少钱能赢,还是不如哥哥们呀!   萧熠看着她一脸可惜,笑的越来越大声,被盛昔微看了一眼,不满的强调:“殿下你不要笑了,我说真的呢!我的运气可是八百年都不见得能这么好的。”   “嗯,好,知道了,我不笑了。”萧熠好不容易堪堪忍住笑,将盛昔微重新搂进怀里,拍着她哄,“我们笙笙运气肯定会越来越好。”   不过笑着说完这句,他突然又顿了顿,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转瞬即逝,快的叫他抓不住。   萧熠沉默下来,在想事情。   盛昔微见他不再说话了,抬头看他:“殿下?”   “嗯,”萧熠低低应了一声,突然垂眸看她,问:“笙笙是什么开始突然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盛昔微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番:“具体也说不上来,反正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前段时间,太后来过之后了。” 第63章 一而再的破了她的局   盛昔微确实不太确定, 她发现自己的运气突然爆棚是在太后过来看过她之后,有一天下午她看着外头天气好,便想去东宫的后花园转转。   光转转还觉得有些不够, 于是她又抓上了阿辞和巧珍巧珠来打叶子牌。   阿辞一个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暗卫, 跟在萧熠身边的时候都是出生入死查些机密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到了太子妃身边有朝一日竟然被吩咐了陪着打叶子牌……   但暗卫的特质就是绝对服从,所以阿辞还是坐上了牌桌。   盛昔微原本是要叫福全的, 但是萧熠在书房,福全是一定要在外头守着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叫上自己身边的暗卫来凑数了。   原本她以为阿辞一个暗卫应该没有什么钱,她就准备不玩真金白银的了, 结果谁能想到, 阿辞掏出了他那黑乎乎的布袋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一百两银子……   盛昔微震惊!没想到阿辞竟然这么有钱!   她赶紧给他塞回去,嘀嘀咕咕道:“够了够了,我们玩小的,用不了这么多。”   然后半个下午过去了,盛昔微看着自己桌边的那一堆碎银,陷入了沉默。   哎呀, 话好像说早了。   阿辞的一百两已经输了一半了!   盛昔微被自己震惊到了,没想到玩这么小的牌她还能赢这么多!今天的运势简直就像开了光似的!   盛昔微以为这天是她难得这么好运的日子, 然而没想到后来她又无聊拉了人陪她消遣娱乐时, 又赢了。   这个时候盛昔微才意识到,她最近的运气好像真的是极好。   她将这些都跟萧熠说了说, 萧熠听后轻轻点头,若有所思,一直在回忆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到底是什么。   盛昔微抬眼看他, 轻声问:“殿下,是有什么头绪了么?”   萧熠摇摇头:“有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但没抓住。”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没再跟盛昔微继续说下去,而是哄着她先睡了,然后自己又躺在床上想了想,才慢慢闭上眼睛。   过了几日,萧熠抽空出宫去了一趟恒安寺见明悟主持。   也是运气好,主持明日就要闭关不再见外人,他今日来倒是还能见主持一面。   小沙弥将他请到了后院主持的屋子里,明悟主持见是他来了,笑的慈眉善目,给他看了坐,又让小沙弥上了茶水。   竹桌前,主持笑问:“殿下今日来找老僧,可是有事要问?”   萧熠微微颔首,神色温润如玉:“叨扰主持了,今日过来确实是有一事想问。”   “当初我与太子妃在成亲前曾来拜见过主持,那时主持说太子妃与我有缘,只有她才能让我的身子好起来,当日主持道不便再透露更多,我今日便也不问为何,只是想问问主持,太子妃是否真的能沾到我身上的气运?”   虽然盛昔微老是在说这一点,但萧熠其实是当个巧合的玩笑在听,他从没认真往这方面想过。   但如果盛昔微真能沾到他的气运,总该有点缘由,这世间没有哪个人能平白就被人沾了气运去,还每次都能沾到这么灵验吧?   主持细细看了萧熠一眼,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给他倒了一壶茶,又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缓缓道:“老僧看殿下气色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想来身子已是无碍。”   热茶缓缓倾进杯里,袅娜的水雾幽幽的化作几缕轻烟升起,又慢慢消散。   在水雾之后,明悟主持的眉眼好像染上几分佛性,连声音都更加轻缓悠远:“殿下所想即为老僧要说的,这世上万物皆有因果,气运自然也是。”   “凡事物极必反,慧极必伤,太子妃于殿下而言是一剂解药,其余的,还需殿下自行去悟了。”   明悟主持一番话说完,捧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而萧熠前几日脑子里那熟悉的一闪过的东西又从脑海中划过。   这次好像清晰了一些,却还无法窥到全貌,萧熠想他可能需要再好好理一理头绪。   明悟主持看着他垂眸的神色,片刻后放下茶杯起身,这便是要送客了。   “老僧想殿下已经窥得个中缘由一二,多余的无需老僧再说,殿下早些回宫吧。”   萧熠也没有强留,站起来双手合十朝明悟主持道谢:“多谢大师指点。”   明悟主持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回宫后萧熠将今日明悟主持说的话告诉了盛昔微,盛昔微别的没注意,却跟萧熠有相同的疑惑。   是啊,为什么她就单单能蹭上殿下的好运气呢,过去那么十几年里别人的运气半点没叫她蹭上过。   盛昔微兀自嘀嘀咕咕:“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萧熠每每听见她突然说一些看似不着调但是很好玩的话就会忍不住打趣她:“所以命中注定笙笙要嫁给我了?”   “那可不嘛,当初殿下还想撤婚,我一想这哪成啊!还好我够聪明可爱,殿下才心软了,对不对?”盛昔微突然有些嘚瑟起来。   “对,”萧熠纵容的亲亲她弯起的唇角,十分给他的太子妃面子,“当时我定是鬼迷了心窍,这样好的太子妃都不要。”   盛昔微闻言便捂着嘴笑开了,笑过之后又想到什么,感叹了一句:“说起来最该感谢的还是清辉道长那个签筒,没有清辉道长我就不会每日摇签,我不摇签就不知道殿下是我的福星,这样说不好我就不会去求殿下了呢?”   萧熠听了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故作伤心:“原来笙笙到头来还是只看上了我的气运,不是我这个人。”   “没有没有!当初也是看上的了!”盛昔微连忙又给自己找补,等看到萧熠眼里越来越盛的笑意才发现自己被套了话,忍不住叉腰,“殿下,我现在有身子呢,你怎么还占我便宜!”   萧熠每次逗了人之后又从善如流的去哄,很是乐此不疲,反正他的姑娘可爱,连生气也可爱。   天底下怕是没有比盛昔微更好哄的人了。   不过等他将人哄好,盛昔微又小声与他喃喃了一句:“不过殿下,我说真的,要是清辉道长在就好了,说不定能解我们心中的疑惑呢。”   佛家和道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信仰与体系,而她和萧熠的这桩姻缘里,却是有佛又有道,那也应该两头都问问嘛。   盛昔微不经意的一句呢喃叫萧熠听进了心里,觉得不无道理。   不过清辉道长也是一个世外高人,小时候给盛昔微看过命那都是纯属偶然了,就像当初皇上派人找云游四海的明悟主持一样,这清辉道长怕是也得有缘才能再见到了。   虽说也可以找其他的道长问问,但得道与否到底还是天差地别的,可能很难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这件事萧熠只是记在了心里,却还没来得及去做,因为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周国使臣来京的日子了,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忙。   而另一边的昭和宫里,一如往日一般安静。   天色已近傍晚,太后正在用晚膳。   虹芝在一旁伺候着,边给太后布菜边低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成安说东宫尚无动静,太医院那边,近日东宫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诊平安脉的太医都没说有什么异常。”   太后听了,执箸的手一顿,微微蹙了蹙眉头。   片刻后,她低叹一声:“罢了,本也只是当初临时想的法子,章先生有消息了么?”   虹芝摇头:“娘娘,还未找到。”   太后敛眸,将眼里的神色掩下,低声吩咐:“去给熹兰宫递消息吧,一切按当初信上吩咐的去做。”   “是,娘娘。”   虹芝轻声应下,接下来主仆二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一餐晚膳用的比往日都要安静。   太后并没有吃多少便让人将桌子撤了,她缓缓起身,虹芝立刻伸出手让她搭着,太后便扶着她的手走到了窗边。   外头是以昭和宫被打理的生机盎然的院子。   早春时节植物都开始抽出嫩芽,翠绿的颜色鲜活好看,可太后却沉着目光,并不被这满园的生机所打动。   她心里在想着的东宫的事。   那盛昔微到底是何种命格,竟然能一而再的破了她的局?   很早的时候圣旨刚下时,太后其实找人算过盛昔微的命格,但到底是普通道士,推算不出什么,除了知道这个姑娘比起别人格外倒霉一些再无其他。   这件事还需要道士么?整个元京城的人都知道。   但是天下倒霉之人也不止她一个,何故明悟主持就会选中她……   太后皱着眉头想不清其中因果,如今章先生下落不明,盛昔微又怀上了身孕,水仙之计也未能起作用,她没有时间再做迂回的打算,要用上铤而走险的这条路子了。   -   离着周国使臣来京的日子越近,萧熠就越忙碌。   京里各方各处都做了调整,巡防的兵力也加强了,街市也重新归整过,百姓们看着元京府衙门口的告示也知道了过几日有外国使臣来访,在这方面身为都城百姓的他们还是很拎得清的。   五月初三巳时末,周国使臣的队伍抵达元京城门口,鸿胪寺卿亲自接了人然后便迎进了早先就安排好的住处,一个元京城北的皇家别院。   这是因为使臣随行还有家眷,所以便先去别院安顿了。   此次周国来访的使臣姓裴,随行的是夫人和两个女儿。   周国的国风较大胤更为开放,姑娘家出远门是时常有的事情,因此周国的女孩性子都比较外放张扬。   这边裴使臣安顿好后便马不停蹄的进宫面见璟帝了,与他一同进宫的还有一名年轻瘦高的男子,他只道是他的副手。   璟帝与朝中几位重臣在和政殿接见周国来使,萧熠也在场。   他的目光从裴使臣身后那名微微垂首的瘦高男人身上掠过,突然停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片刻。   这个男人跟在裴使臣身后一路进了和政殿,虽然目光低垂,但脊背笔挺,不像只是一个副手。   萧熠从他父皇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神色,但璟帝只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与裴使臣谈笑风生。   今日其实只是见一面互相试探,两国能不能达成合作的贸易往来还要看之后具体的提出的条款合约。   约莫一个时辰后,裴使臣一行人离开和政殿,萧熠与皇上单独说了些事情,然后才回到东宫。   进了闲庭院的大书房,他叫来了阿竹,吩咐下去:“派人去打听打听周国那边最近国内的动静,尽快拿到消息。”   “是,殿下。”   阿竹很快领命下去,而刚刚出宫到了别院的裴使臣也进了屋,跟着一起的还有那个年轻的副手。   关上房门,裴使臣面上的神情马上就变了。   他恭恭敬敬的朝年轻男人行了礼,叫了一声:“王爷。”   年轻瘦高的男人五官长得也算俊秀,但那双眼睛里总有一丝精明的算计。   他的神色有些玩世不恭,一撩衣袍坐上了主位,缓缓道:“大胤国不愧是泱泱大国,刚刚拜见的那位帝王身上的魄力惊人,他身后的太子气质却截然不同,但都不可小觑。”   裴使臣应了一声“是”,又说到了此次来大胤的主要目的:“我们此次主要是为了边境贸易往来的物资及贸易税来与大胤商谈,可否就按照之前在国内确定的条款来周旋?”   “嗯,跟今日一样,到时我会在一旁看着,你来谈。”年轻男人说完又勾着唇,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可惜父皇一直想要走和平贸易的模式,不然能吞掉大胤与我们接壤的边境两城,我们也不用为了拿到他们特有的流云锦和镜盏而出让利益。”   裴使臣听了不敢搭话,男人也没有在意,大手一挥便让他下去了。   屋子里,男人独自踱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花红柳绿的景致,想起今日入城时街上的繁华热闹,不得不又感叹了一句:“这元京城当真是个好地方,大胤的国力确实强悍。”   强悍到让他心里原本一直压着的掠夺因子都有些躁动起来。   “可惜,父皇还没死呢,那一众保守派的老臣说什么也不同意打仗,啧。”   男人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然后便准备出别院去好好逛逛这繁华的元京城,然而人还没走出内院,就有下人来报:“王爷,刚刚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是给您的,已经查过了,上头没有做手脚。”   “哦?给我的?”男人挑了挑眉,将信接了过来。   元京城里竟然会有人知道他来了?   男人来了点兴致,直接将信封打开,里面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他看后却在唇边勾起一个笑容,而后吩咐道:“叫高岩过来,跟我一起出门。” 第64章 笙笙不要怕   “殿下, 周国那边的消息今日递回来了,国内情势尚还没有什么异动,但周国宸帝身子的情况最近不是太好, 宫里保守派和激进派的分歧日益严重, 其中以廉王为首的激进派近日有些蠢蠢欲动。”   书房里,阿竹将这几日周国探到的消息一一与萧熠说了。   萧熠坐在桌前轻敲桌沿,沉吟半晌。   周国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一直存在一个根本矛盾, 是否对外扩张领土的问题,他们国家经济繁茂,但国土面积却算不上大,自然难免有人想要用发展的经济去扩充领土。   但宸帝是一个主合的帝王, 他倾向国内和平发展, 与周边维持友好关系便可,所以在早前国内保守派一直占主导地位。   现如今根据暗卫查到的,周国内部可能也暗潮汹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萧熠敛眸想了想,又吩咐下去:“派人去查查周国裴使臣身边的那个副手,小心隐蔽些。”   阿竹应声退下,萧熠又重新拿起桌上的折子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却想起今日父皇与他说的事。   礼部负责此次与裴使臣的合作条款商谈,但这几日的商谈并不太顺利。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得知周国有意就边境的贸易情况与他们进一步合作时, 大胤这边就探过对方的底, 双方若是真心想促成合作,彼此之间不会提出过于苛刻的条件, 按理来说应该会顺利,但却不知为什么等人到了京里,却推进的如此缓慢。   要说周国没有诚心, 那便也不用千里迢迢派人过来了,但这几日他们提出的条件大胤却不能接受。   所以两边一时有些僵住了。   萧熠总觉得其中应该是有某些缘由的。   他正想着,便听见门口有响动,抬头看过去,发现是盛昔微来了。   萧熠走过去将人牵住,先摸了摸她的脸,感受到掌心下姑娘的脸颊娇嫩温热才将手放下,她没被风吹着就好。   如今虽然是春末了,但阴天时外头的风还是会有些凉意。   盛昔微任由他来摸自己的脸,又娇笑着提起自己的薄披风给他看:“殿下放心吧,我都有好好听你的话现在出来都有穿披风呢。”   萧熠闻言笑了起来,俯身亲亲她的唇:“嗯,宝贝很乖。”   将人牵到桌前,他搂着盛昔微在椅子上坐下,手抚上她有些隆起的小腹,温声问她:“笙笙怎么过来了,祝小姐已经走了?”   现在是五月初,宝宝也已经五个多月了,盛昔微身子纤瘦所以穿着衣裳时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手摸上却已经能明显够感受到。   盛昔微就总是喜欢摸自己的肚子,她觉得多摸摸宝宝就能感受到她,以后一定会与她亲近,连带着她就老是让萧熠也摸摸。   起初萧熠颇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怕重了就要伤了她似的,不过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也摸得很自如了。   盛昔微听见她问,坐在他腿上懒懒的靠进他怀里,微微点头:“嗯,卿卿已经走了,就是进宫到我这来短暂的逃避她嫁衣要绣不完的事实而已,顺便还与我说了些宫外头的事。”   果然没有哪个姑娘能够逃脱绣嫁衣的苦恼,祝卿卿尤甚。   想当初她也是没日没夜在绣,眼睛都快绣瞎了!   萧熠轻轻摸她的肚子,边摸边顺势随意的问了一句:“嗯?宫外头有什么事?”   值得祝卿卿进宫后还记着要跟盛昔微念叨。   盛昔微闻言顿了顿,突然小声了起来,看起来偷偷摸摸跟讲小话似的:“殿下,我与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五皇弟啊。”   萧熠:???还有阿燃什么事?   但太子妃的话他一向是要听的,于是煞有介事的点头:“好,不说。”   于是盛昔微便又凑近他一些,小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她就是说起前几日出门去素全斋吃好吃的,偶然间看到三皇子与一个瘦高的男子在雅间一块儿用饭,觉得那男子长相颇为俊秀,穿的衣裳看起来不像是元京城里的人,便多看了几眼,进宫来还要跟我津津乐道。”   祝卿卿从小对长得好看的人就要多看两眼,这可不能让五皇弟知道,万一他吃醋了怎么办?   萧熠听前半句的时候还没怎么在意,听到后半句突然眯起了眼睛:“瘦高的男子?她可有描述那人长的什么样?”   盛昔微见萧熠突然这么问,觉出了点问题,仔细回忆道:“卿卿说是高鼻深目,头发在阳光下有些暗金色,与我们不同,还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接着她又说了一下那人的穿着,萧熠一直认真听着,待盛昔微说完才微微颔首,却没说什么。   盛昔微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   萧熠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像一个人。”   盛昔微想着这可能是朝中之事,于是她也没有再追问,殿下能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的。   于是她在萧熠的怀里又磨蹭了一会后便不耽误他的事,起身去了后头的小屋子,现在是专属于她在书房陪着殿下时待的小书房了。   盛昔微在这里有时候看会书,有时候画个画,或者拉着巧珍和巧珠闲聊亦或玩些别的,觉得乏了便在软榻上睡一会,反正殿下总会过来将她抱回去的。   而在外头大书房的萧熠,则是在听了盛昔微的话后又招了两个暗卫过来问话,等暗卫一一将情况都说了之后,他便兀自在桌前想起了事情。   第二日待礼部尚书来和政殿禀过与周过使臣商谈的最新情况后,萧熠又留在和政殿与璟帝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后回了东宫。   而盛昔微发现自那日殿下在书房问过她那些话后便好像又更忙了些,来东宫大书房找他说事的人也多了些。   盛昔微怕影响不好,便不再跟小书房里待着,而是改去了闲庭院书房旁边的厢房,这样她偶尔等着太子殿下闲一些,书房没人了还能跑过去撒撒娇。   虽然萧熠一直跟她说在小书房待着也没关系,但盛昔微觉得她身为太子妃,不能叫别人觉得她没规矩,也不能叫别人觉得她是一个祸水,维护自己的形象就是维护殿下的形象。   萧熠在某日听到盛昔微说起这些,心里只觉得柔软又感动,于是又抽时间亲手给她的太子妃做了一个榫卯结构的小玩意儿送给她,让她每日里可以再有点其他的东西玩。   盛昔微收到小礼物很是惊喜,一连好几天都在抱着玩不撒手,最后还是萧熠反过来哄她,说她若是太快解开了,他就又得给她做个新鲜的,让她体谅体谅他这个夫君。   盛昔微一听确实,这哪行啊,殿下日理万机呢,她要懂事一点。   因为合作之事的进展有些停滞不前,璟帝为了缓和缓和气氛,准备于这天在宫中设宫宴款待周国来使。   傍晚的时候,裴使臣等人进宫赴宴,还带上了他的夫人及两个女儿。   宫宴盛大,丝竹管弦悦耳,美貌舞姬悦目,气氛倒很是融洽。   酒过三巡时,就见对面坐在裴使臣身边的那位长相俊秀的副手起身朝着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行了一礼,然后笑道:“皇上,臣下在周国时便对贵国太子的文韬武略早有耳闻,今日既是难得的机会,不知可否与太子切磋一二?”   萧熠闻言微微一挑眉,他从宫宴开始时便在注意这个男人,在来元京城的第一天就私见了萧炽的男人。   今夜他表现的非常低调,并不引人注目,这会子却自己站出来,成了全场的焦点。   萧熠不动声色的目光扫过男人面上的神色,而后与龙椅上的皇上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璟帝抚着胡子笑了:“来者是客,熠儿,既然丘来使有心,你也不要吝啬,就与他切磋切磋吧。”   萧熠起身,面上的笑温润如玉,端的一派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他的模样过于出挑,惹得那头裴使臣的两个女儿从宫宴开始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现在更甚了。   盛昔微坐在萧熠的身边,对那两个姑娘的目光自然是注意到了,她也没做什么,面上依然是娇娇软软的得体笑意,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离太子殿下又近了些,夹了碟子里他给她细心挑好的菜慢条斯理的吃了。   又给他夹了两颗虾仁放在他面前的碟中。   殿下太过优秀了也不好,盛昔微在心里嘀咕,好像总是容易被人惦记上。   而萧熠还不知道他家太子妃心里的小九九,只是对着那位丘来使笑着点了点头:“丘来使,请?”   对面的男人却身形未动,而是道:“且慢太子殿下,今日宫宴正巧我们也可用游戏来定个切磋方式给宫宴助助兴,不知皇上可否准许臣下这个小小的请求?”   璟帝自然是不会拦着,他们泱泱大国款待来使,一举一动都是被看着的,等周国使臣归国,这些也都是要叙述给周国皇帝的。   于是璟帝大手一挥:“这是自然,丘来使想做什么游戏可以尽管提。”   丘来使笑的更欢了,就见他又行一礼,而后笑眯眯道:“小游戏只是给切磋增添几分趣味,不若就抓阄吧,这在我们周国上到皇室下到百姓都时常会玩,用来做些无伤大雅的决定,只是可能还需请皇上赐下墨宝。”   璟帝应了,让宫人备了文房四宝上来,写了六个小笺,上书:琴、棋、书、画、射、数,抓阄抓到哪个自然就切磋哪个。   只是让谁抓来抓阄呢?   萧熠微微理了理袖口,笑容和煦:“丘来使来决定吧。”   丘来使也没有客气:“今日难得有机会与太子殿下切磋,一样不够尽兴,便选两样吧,好事成双。   我们周国还有个说法,女性得天母眷顾,生来运气就要比男性更好一些,我这边便有劳裴使臣家的千金帮忙了。我看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十分恩爱,殿下这边不如就让太子妃来抽,如何?”   吃饱喝足有些困倦的盛昔微:……我觉得不如何。   她抬眼看了对面那个说话的丘来使一眼,这就是祝卿卿之前说的那个长得十分不像大胤国人的男人?   而对面的那位丘来使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他依然眯着眼睛在笑,但却让盛昔微觉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敛下目光不再看他,转而看向萧熠。   虽然也不知道这话头最后怎么落在了她这,但她对类似于抽签的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多年的心理阴影,尤其又是到了这种场合。   想想上一次在宫宴上有类似抽签的动作,还是去年皇上生辰的那次呢,让她赏赐三选一,不过那次好像还真是意外抽到了个好的?   但这次毕竟是在外国使臣面前,若是一个不慎,丢的可是大胤的脸!   她的压力很大啊……   众人的目光随着丘来使的话都落在了萧熠和盛昔微的身上,坐在龙椅上的璟帝也没有说话,全凭萧熠自己做主。   萧熠没有直接说话,而是也垂眸看向盛昔微,他在问盛昔微自己的意思。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何种场合,他都不想强迫她做任何事。   盛昔微知道这是萧熠对她的爱护,只要她摇头,他便会用其他的话来婉拒,但片刻后盛昔微还是点了点头。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即使萧熠有足够圆滑的话,但也还是不能保证事情到头来会以讹传讹,最后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萧熠护着她,她也不想萧熠担什么样的风险。   不就是抓阄嘛,她最近的手气这么好,肯定能抓到个殿下擅长的!   定下了人选,一左一右的两个姑娘便都起身准备往前头放着小笺的台子上走了。   盛昔微离开座椅前萧熠拉住了她,然后轻轻抱了她一下。   他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又俯身好像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等松开她时,目光里满是温柔的安抚:“去吧,抽到哪个都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盛昔微的耳尖有些红,心里却安定下来,她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了小台子前面。   刚刚萧熠借着抬手的动作掩饰,吻了吻她的耳尖,低声跟她说:“把我的好运气给笙笙,笙笙不要怕。”   盛昔微摸着肚子站在小台子前,心里想着,她有殿下在身边,还有宝宝陪着呢,这点小场面不怕的。   为了公平起见,她与那位裴家的小姐分开抓阄,每次都是六个纸笺,若是两人抓到一样的内容那便这样内容比试两次。   很快两人就都选好了,纸笺并没有让她们打开,而是直接送到了璟帝的手里。   璟帝先打开了那位裴小姐的,看了之后微微挑眉:“丘来使这边选中的是‘射’。”   然后再打开盛昔微的,笑了起来:“太子妃这边选中的是‘棋’。”   萧熠的棋艺师从一位大胤顶尖的国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六项里”棋“这项是他最拔尖的,放眼整个大胤怕是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太子妃的运气这样看来还是不错的。 第65章 周国的皇族   盛昔微也知道萧熠在这几样里最擅长“棋”, 见自己真抽中了殿下最厉害的一项,她心里十分高兴,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 她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   只是高兴过后她又想起刚刚皇上说的对面裴家哪个姑娘抽到的是“射”……   萧熠从小身子就不好, 不知道那时候上这门课时是什么个情况,盛昔微有点担心点在这上头殿下要吃亏。   等她回到萧熠身边时,刚刚那股开心的劲儿就过了, 忍不住替萧熠担忧起来。   萧熠一看便知她担忧的是什么,扶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低声哄她:“刚刚与笙笙说抽到哪个都没关系可不是骗你的,笙笙不用担心, 一会看着便是。”   盛昔微听见萧熠这么说, 刚刚还在担忧的心又放下来。   殿下不会骗她的,既然他这么说,那她就不用担心了!   对面丘来使似乎对这个抓阄也十分满意,正在笑着与裴家那位姑娘说话,而因为周国来使是客,是以便先以他们抽到的“射”为内容来切磋。   宫人们在大殿外头布置着一会比赛射箭的场地,而殿里的大家都对此看起来很是期待的样子, 尤其是周国那头。   皇上知道太子的深浅,故而并不担心, 但大胤这头总免不了有人会像盛昔微先前一样有所担忧。   毕竟他们也没怎么见过太子殿下玩射箭啊……   这可是在国外来使面前, 太子殿下代表的就是大胤,可千万不能输了啊。   趁着这个空档, 大家难免低声絮叨起来。   而盛昔微却在与萧熠说:“殿下,我瞧着那位丘来使,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嗯, ”萧熠的目光只轻飘飘往对面看了一眼,又波澜不惊的收回,“看起来确实如此,他另有身份,不是来使这么简单。”   不过大抵也是知道的比较片面,不然便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萧熠没有再往那边看,而是趁着与盛昔微说话之际,目光掠过了坐在他旁边两个位置的三皇子萧炽。   萧炽在这个皇宫里的存在感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璟帝给他安排了些差事,但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也就是让他有个事情做而已。   而萧炽这么多年也从未表露出过什么太大的野心,但他的行为举止,早些时候盛昔微便说过觉得他在模仿萧熠,萧熠自然也看得出来。   只是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的这个三皇兄能在宫中做到这种进退皆可的程度,其实并不简单。   也许是他本身就心思缜密,也许是他背后的人行事足够慎重。   总之,这皇宫里看似像一片深沉静默的海域,实则翻涌的巨浪已经渐起了。   太子妃有孕在身,很可能会诞下东宫的第一个皇子,这可是嫡长孙,是有些人该坐不住了。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心里有些诧异,又不动声色的朝那位丘来使看了一眼,这人还有其他的身份呢?   在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多问萧熠什么,于是盛昔微便也就顺着将话题扯开了。   没多久外头的宫人便进殿向皇上禀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家便挨个往殿外走去。   今日这场款待周国来使的宫宴太后并没有出席,后宫女眷这边是由淑妃在领着的。   在大殿门口,她对着萧熠笑道:“殿下放心过去吧,太子妃这边我会照看着的。”   萧熠和煦的笑了一下,倒不是说不相信淑妃,但他还是将福全留在了盛昔微身边,然后又看了她一眼。   盛昔微温温柔柔的笑着,然后小小声对他说了一句:“殿下加油!”   “嗯。”萧熠笑着低低应了一声,然后走向殿前布置好的那一块空地。   因着是临时起意的切磋,所以也并没有设定什么很复杂的规则,射箭这一项就比比谁能在最远的距离依然可以命中靶心。   两人轮番选择距离挑战,每一次需连中靶心两箭,直到另一方挑战失败为止。   宫人将弓和箭分别给萧熠和那位丘来使呈上,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重量,彼此很公平,结果也会一目了然。   丘来使掂了掂手里的弓,又似笑非笑的打量了萧熠几眼。   这位太子殿下的神色一直从容不迫,不疾不徐,面上笑的温和有礼,反而叫人看不出深浅。   嗯,这样倒是更勾起了他几分兴趣。   一个一直体弱多病的人,弓射的距离到底能有多远呢?   萧熠自然能够察觉到这人的目光,但他面上神色无异,反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丘来使先请?”   “那便承让了,太子殿下。”丘来使也没客气,直接对着宫人道,“这箭靶放的距离还是太近了,我这边的再往后移三十步吧。”   在一旁做看客的众人哗然!   初始箭靶的位置其实已经不算近了,这再往后三十步,即使是军中的将士也不敢保证双箭全中吧!   而萧熠面上却神色未变,只是往旁边退了一步,给这位丘来使让出更多的位置。   丘来使瞄了一会靶心,然后射出了他的第一箭,在箭靶旁边等着的两个小太监很快就举起了小红旗,意思便是正中靶心了。   第二箭与第一箭如出一辙,瞄准后射出,依然是一个小红旗举了起来。   周国的几位使臣面上都出现了明显的笑容,要不是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只怕是要高兴的手舞足蹈拍掌叫好了。   而大胤这边,几位大臣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为太子殿下捏了一把汗。   淑妃也看了身边的盛昔微一眼,却见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还低声与身后的福全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又将目光落在了萧熠身上,认真而专注。   丘来使笑着将弓放下,看向萧熠低低说了一句:“今日射箭的手感上佳,我很期待接下来殿下的两箭。”   萧熠也笑了笑,却没有回他这句话,而是吩咐宫人:“将箭靶摆到那个月洞门那儿去吧。”   殿前这块空地连着笔直宫道,月洞门那就是尽头了。   这下在一边看着的众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殿下莫非在这上头还颇有造诣,只是你我不知道?”   “但这距离也太远了!还要连中两箭,万一失手……”   “殿下行事向来稳妥,应当自有分寸,我们且先看着吧。”   周国那边自然早就震惊不已,大胤的太子殿下当真这么厉害的?!这是要百步穿杨了?!   而已经站到一旁的丘来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萧熠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萧熠神色依然从容,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拉弓,搭箭,瞄准,箭羽离弦,然而他并未停顿,紧接着便抽了第二支箭射出,速度比第一支更快。   一口气两箭射出,一气呵成,众人看的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很快,远远的箭靶那头,两个小红旗举了起来。   刚刚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大家这才猛的舒了一口气。   “好!熠儿箭术又有精进。”   一直在旁边看着未说话的璟帝突然抚掌说了一句,其他人自然也连带着鼓起掌来。   周国的几个使臣也有些叹服,边鼓掌目光边看向了丘来使。   丘来使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向萧熠。   “没想到殿下箭术如此厉害,丘某甘拜下风,一会棋艺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这个距离他确实无法射中靶心,倒是小瞧了这位太子殿下。   萧熠轻轻颔首:“赐教不敢当,丘来使谦让了。”   说完他便将弓给了宫人,回到了盛昔微的身边。   盛昔微刚刚看见小旗子举起来时都忍不住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还被淑妃娘娘打趣了一句,此刻正有些脸红,但看见萧熠来了还是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一脸崇拜:“殿下刚刚好厉害啊!”   萧熠低笑出声:“笙笙看的开心么?”   “开心开心,那可是太开心啦!”盛昔微拼命忍着让自己不要太手舞足蹈了,可刚刚殿下那一下实在是叫人觉得身心舒爽!   不过兴奋过后她又偷偷的问了一句:“殿下,你怎么能够到那么远的距离啊?”   萧熠见她好奇,于是也轻轻与她咬耳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大约就是天赋异禀吧。”   盛昔微:???殿下你这是在炫耀么?   其实萧熠真的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他从小虽然病痛缠身,但是射箭这一项他该学依然是有在好好学的,只是说那时候拉弓的力气不如别人大,自然射的也就不如别人准。   但是动作,姿势,原理,他都是了然于心且练的很标准的。   去年身子渐渐有所好转之后萧熠便又开始重新锻炼身体,射箭也是其中一项,倒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手感太好,竟不怎么有过失手的时候。   距离也可以越来越远,“天赋异禀”这个词还是阿燃在某次与他比骑射,深受打击之下说出来的。   萧熠看着盛昔微面上一脸微妙的表情便知道她怕是误会了什么,于是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晚些时候回宫了我再与你细说?”   盛昔微点了点头,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转而关心起了接下来的下棋。   “殿下一会下棋可不要手下留情,我瞧着这个丘来使不像什么好人!”   他看萧熠的目光就一直奇奇怪怪的。   萧熠没想到这姑娘突然就义愤填膺了起来,只觉得她这副模样也是极可爱的,一时间眼里的笑意更甚。   棋艺的切磋倒是十分方便,一方棋盘,两人各执黑白子,在大殿中央坐下,一局定胜负。   萧熠在这方面的造诣确实极高,很快对面丘来使便有些招架不住的模样,但棋盘上,萧熠并没有趁着目前的优势就激进落子,而是继续不疾不徐,一派云淡风轻。   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棋路诡谲了起来。   萧熠垂眸静静的看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子,面上神色平淡,几个来回后,他轻轻在某处落下一子,然后放下了手,并未再伸向棋篓。   输赢已定了。   对面丘来使一直看着棋盘中黑白子的走势,最终也放下了执子的手,轻松一笑:“太子殿下棋艺过人。”   至此,两项切磋比试都是萧熠更胜一筹。   萧熠看着对面的男人轻轻颔首:“丘来使过奖,今日切磋很尽兴。”   丘来使起身,笑的有几分玩世不恭:“来日方长,下次有机会再见到殿下,定会再讨教一二。”   萧熠听了他的话,眸光有一瞬凌厉了起来,但很快又被他掩去。   他撩袍朝璟帝走去,对着皇上行了一礼:“父皇,幸不辱命。”   璟帝欣慰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做的很好,朕为你骄傲。”   萧熠此番可以说是给大胤大大挣了一波面子,当然待客最希望的自然是宾主尽欢,璟帝也并未因此而表现的得意洋洋,反倒是更客气了几分。   总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   丘来使重新坐回周国使臣中间,其余几位来使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裴使臣也没有多说什么,而这位丘来使自己好像也浑然不在意这次的输赢。   这么两番比试下来,天色也就不早了,璟帝叫散了宫宴,又亲自派人护送周国一众来使出宫,萧熠与盛昔微也回了东宫。   盛昔微有孕在身,萧熠揽着她走的小心翼翼,而她还惦记着晚上的时候萧熠说的那句话。   “殿下,你之前说这个丘来使另有身份,我没明白,他是?”   五月末,晚间的风还略有凉意,萧熠给盛昔微拉了拉薄薄的披风,低声道:“他不是周国的来使,也不姓丘,他是周国的皇族。” 第66章 这次抽奖必不可能翻车!……   周国皇室人丁兴旺, 正值盛年的皇子便有六七个,而周国宸帝却还迟迟未立储。   皇子们彼此间不乏为了权利勾心斗角,大家之间一直都是暗潮汹涌, 宸帝也不着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前段时间身子一直康健的宸帝却突然病了,满朝野一时间对此流出许多猜测和传言。   好在没过多久宸帝便好了起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开始有了立储的意向,这下宫中的皇子们便更加针锋相对起来。   此次出使大胤谈边境贸易合作是个能立功的事情,于是各皇子都想要拿到这个差事,最终落在了廉王手里。   廉王在国内的主张一直与宸帝有些不同, 但这次宸帝却没有出手阻挠他, 他便顺理成章的用了假身份到了大胤来。   “殿下是说那个丘来使就是廉王?”盛昔微听了萧熠与她说的这些,小声问道。   萧熠轻轻点头。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东宫寝殿,巧珍和巧珠给盛昔微拆了发,正在耳房里准备她沐浴要用的东西。   盛昔微坐在妆台前,见他点头不禁忧心忡忡的嘀咕了一句:“这个廉王看起来总觉得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萧熠抚着她的长发笑着安抚:“没关系,再过不久他们应该就要启程离京了。”   而这天晚上没有出席宫宴的太后,此时也正在寝殿里听秦嬷嬷将今晚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一一与她说了。   太后的神色波澜不惊, 看不出什么来,秦嬷嬷说完了宫宴上的事, 又上前两步, 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后听了神色微微一动,然后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 揉了揉额角,淡声吩咐:“就让他们按计划去办吧。”   “是,娘娘。”   秦嬷嬷应了一声, 扶着太后在床上躺下,然后缓缓退出寝殿。   太后闭上了眼睛,却觉得额角突突直跳,迟迟没有睡意。   这步棋走得险,她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惴惴。   -   日子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果然如萧熠说的,早前停滞着的贸易合作谈判,在宫宴过后渐渐顺了起来,如今已经签好条款,两日后周国的来使们便准备启程归国了。   萧熠对这场谈判的进程全程看在眼里,这日他在书房里吩咐阿竹:“派人跟着周国使臣回国的队伍,跟远些,一定不要打草惊蛇,尤其注意廉王。”   阿竹得令,立刻下去办了,而萧熠则又去了一趟和政殿。   两日后,周国使臣离京,这次太子殿下亲自相送,百姓们只道看来这次两国达成了合作,相谈甚欢。   在元京城门口,裴使臣朝萧熠微微拱手:“有劳太子殿下相送,愿我们与大胤能友谊长久。”   萧熠轻轻颔首,浅笑道:“裴使臣一路平安,我便就送到这了。”   廉王依然作为副手站在裴使臣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萧熠,待裴使臣回身坐上马车,才堪堪收回目光坐上另一辆马车。   周国来使的队伍就这样出了城门,离开了元京城。   萧熠一直看着那列出城的马车队伍渐行渐远方才转身上马,回了宫中。   周国使臣的马车队伍一路向西,在傍晚抵达了第一个驿站,一行人入驿站休整。   廉王与裴使臣进了一间屋子,关上门后,裴使臣低声开口:“王爷,经过这些时日基本可以看出大胤璟帝对他们太子非常看重,我们此番答应与那位的合作,是不是风险太大了?”   裴使臣在周国内是廉王一派,此番也是因为廉王得了这个机会他才被推荐作为领头的使臣与廉王一起来大胤。   廉王在桌前坐下,也不在意驿站条件简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随意道:“不正是因为有风险才叫人觉得刺激么?”   “父皇这次最终是派了我来大胤,他心里主和的心已经动摇了。大胤这块肥肉我们暂时还吃不下,但是搅一搅浑水还是可以的。那位太子殿下不是个简单的人,下次的相见还真是叫人期待啊。”   裴使臣听了之后微微点头,既然王爷都这样说了想必也是有他的打算,自己听吩咐办事就是。   伴随着周国时辰的离京,时节已是进入初夏了。   盛昔微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已经六个多月,太医从她有孕起便一直在给她调养着,如今宝宝在她的肚子里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过了前面害喜的那阵子,她的食欲也回来,还如她娘说的一样,眼瞧着就越来越高涨了……   这天傍晚萧熠从书房回到屋里,就看见他的太子妃有些愁眉苦脸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一个人在嘀嘀咕咕。   “宝宝,你是不是有点太能吃了,为娘为了你好像已经长胖许多了啊,下次我们少吃点吧宝?”   萧熠听清她一个人念念叨叨的话,一个没忍住在门口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盛昔微听见声音倏地抬头,然后抱着她圆圆的肚子一下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自己刚刚就是随便自言自语两句,就叫殿下听见了,有点丢脸但不想承认,于是她抢先抱怨了一句:“殿下,你怎么能在门口偷听呢。”   盛昔微:只要我话题转移的够快,丢脸就追不上我。   萧熠哪能不知道这个姑娘在想什么,祝太医说了,孕妇的情绪也是要好好照顾的,于是他笑着走过去,二话没说就点头:“嗯,是我太不该了,怎么能不小心听到笙笙与宝宝说悄悄话?”   “咳咳,其,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要紧……”   盛昔微轻咳两声,知道萧熠在打趣她,但每每他这样她就莫名其妙想说一句“不要紧”,她这是什么奇怪的毛病呀!   萧熠还在低低的笑,觉得他的姑娘实在是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如今变得有些圆润的脸颊,故意叹息了一句:“笙笙这么可爱,宝宝以后肯定是更喜欢娘亲,不喜欢我这个爹了。”   盛昔微被他逗笑,一本正紧的握着他的手:“别担心殿下,我会给你说好话的!”   在门口候着等两位主子来桌前用饭的巧珍巧珠和福全:……在东宫做活就是这点不好,太子和太子妃太甜蜜了显得他们非常孤家寡人!   当然,他们也都习惯了,毕竟这已经成为了东宫日常呢。   好在盛昔微和萧熠又说了两句便很快坐到桌前,因为盛昔微饿了。   她食欲变好后每日便很容易饿,喜欢吃的东西也有些变了,而且还很容易馋,前阵子因此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宫中的御膳房想见见世面,结果看到什么都想吃……   萧熠最初想纵着她,觉得盛昔微想吃什么都好,只是在某次祝太医来把平安脉的时候格外说了一句:“殿下,太子妃最近应该是食欲渐涨,建议少食多餐,也要控制食量,不然到时生产可能会有些困难。”   萧熠一听太医这么说,之后便不敢再纵着这姑娘了,每每都是让巧珍和巧珠盯着她不能贪食,若是两个丫鬟劝不住就他亲自劝。   盛昔微虽然嘴馋,倒也听劝,不过现在她捧着一碗鸡汤,突然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萧熠,萧熠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笙笙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盛昔微犹豫了一番,然后小声道:“殿下,前几日卿卿进宫与我说起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里头的招牌金□□鸽短短几日时间就成了京中一绝,我有点想出宫尝尝……”   萧熠瞧见盛昔微颇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怕他会不同意,毕竟她现在肚子也大了,出宫总还是不太方便。   不过他却是眉目疏朗的笑了一下,往她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嫩嫩的鸡肉,温声道:“好,笙笙想去,那明日里我陪着你一起出宫?”   盛昔微确实许久未出宫了,萧熠正好也是想找时间陪着她出去走走的,不然一直在宫里也怕把她闷坏了,正好明天没什么事,他陪在盛昔微身边也能放心不少。   “真的么殿下!那太好啦!”   盛昔微原本还担心着殿下可能不会同意,这下一听他可以陪着她一起出宫简直是要高兴的手舞足蹈!   萧熠笑着看向她手里的小碗,示意一眼:“自然是真的,现在笙笙先把晚膳用了好不好?”   “嗯!”盛昔微自然是点头如捣蒜,晚饭都吃的很是快乐。   第二日一早,萧熠见这姑娘起了个大早,可以说是对难得一次出宫十分期待了。   他理了理她的长发,问她:“笙笙要邀上祝小姐么?如果这样的话我便将阿燃也叫上。”   盛昔微自然是想的,她点点头:“那我让人给卿卿送个消息过去吧,看看她今日得不得空。”   祝卿卿接到盛昔微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忙不迭的应下:“得空得空,你去回了太子妃吧。”   难得与小姐妹宫外相约呢,她就是没空也有空了!   祝卿卿积极的先去新开的这个满月楼要了个雅间占着等他们,盛昔微他们三人从宫中出来比她略慢了一些,不过倒也没让她等太久就是了。   四人碰头,祝卿卿和萧燃一见面便说开了,而盛昔微就不一样了,她这次出宫就是专心来吃的。   几人都已经很相熟,就连祝卿卿在去了东宫那么多次后都已经可以跟太子殿下开几句玩笑话了,是以大家都没有让下人伺候。   但盛昔微身边的小碟子里已经被萧熠夹了好些菜放着,因为她正在专心的啃乳鸽。   祝卿卿看到了,偷偷踢了萧燃一脚,萧燃睁大了眼睛看向她,不明所以。   于是祝卿卿朝盛昔微的小碟子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看看人家太子殿下!”   没说出来的话:你怎么不给我夹?我还没成亲就不配得到这样的待遇么?   萧燃立刻会意,轻咳一声,开始给他这个准未婚妻夹菜。   其实放眼整个皇宫,给皇子妃夹菜这种事也就他们两人做过了,也得亏萧燃是跟在萧熠身边一起长大的,耳濡目染了他皇兄许多做法,这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四人就这样边吃边聊,其乐融融,一餐饭用了快一个时辰。   待到要结账的时候了,一个店小二进了雅间,还抱着一个开了圆口的小箱子,一脸笑容的对着一看就是主事的萧熠道:“公子,小店新开张大酬宾,近日来店里吃饭的客官在结账时都可抽一次奖,若是运气好还能减免银子呢。”   虽然掌柜的也很抠,根本没有几张减免的券罢了。   盛昔微一听这种,就想起自己以前倒霉的时候去别的酒楼的开业大酬宾,就三张“谢谢惠顾”都让她抽着了……   祝卿卿和萧燃听了这什么抽奖也默默的就将目光看向盛昔微,毕竟早些时候盛昔微这些个倒霉事在元京城里也确实算是出名的。   只有萧熠,他神色如常,从小二的手里接过那个小箱子,然后放到了盛昔微的面前,笑着哄她:“笙笙来抽好不好?”   盛昔微其实蠢蠢欲动,她最近运气不是挺好的么,况且屋子里都是些熟人,抽到什么都没关系吧?   于是她点点头,袖子一捞:“嗯!让我来!”   祝卿卿和萧燃兴奋的搓手手:你来你来!   结果这两人刚期待着呢,就目瞪口呆的看见萧熠笑着搂过盛昔微,借着抚过她发端的手挡住店小二的视线,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鬓发,给了她一个吻。   与之前在款待周国使臣的宫宴上时如出一辙。   祝卿卿和萧燃:?震惊!又当我们不存在?!   然后便又听见萧熠低声道:“好了,我的好运气也给笙笙了。”   祝卿卿和萧燃:再次震惊!这是什么夫妻间的情趣么?!   盛昔微在小姐妹和小叔子面前被亲了!脸倏地一下就红了,拉了拉萧熠的袖子软软的看了他一眼,萧熠镇定自若,没有一丝窘迫。   店小二除了觉得这对锦衣华服的夫妇格外恩爱亲密之外确实没看到什么其他的,听了两人的对话便把小箱子给了盛昔微,笑眯眯道:“夫人直接伸手进去抽一张卷好的字条出来就是了。”   盛昔微闻言点头,抿着唇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伸进小盒子里飞快的拿了一张出来。   她的抽签从来都是速战速决的,犹豫就会败北!   店小二接过她递过来的字条,当场打开,然后脱口而出:“妈呀!”   桌子上坐着的四人:?什么情况?   盛昔微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不会吧,难道她翻车啦?! 第67章 清辉道长   屋子里四人在店小二情不自禁的一声“妈呀”之后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店小二在桌边四人的目光下, 缓缓将纸条转了过来:“夫人的运气当真是极好!抽到了我们的最大奖,此次用餐不花钱!”   天知道,掌柜的在这里头塞了上百张字条, 只有一张是白吃券啊!   “哇!”祝卿卿听了店小二的话惊呼出声, 激动的一把握住盛昔微的手,“笙笙!我现在才觉得你是真的转运了!”   毕竟像这种白吃白喝的字条掌柜的应该也不会搁很多吧!   盛昔微刚听到小二说的都懵了一会,惊喜实在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虽然想着得到了殿下的加持应该怎么也不会很差的, 但是没想到竟然能抽到这么好的奖呢!殿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锦鲤如此灵验?!   因为他们抽中了掌柜唯一放进去的一张饭钱全免的奖励券,掌柜得了店小二的消息亲自上楼来确认再三,最后心里头滴着血面上还要客客气气的笑着将他们送出了雅间。   盛昔微喜笑颜开一路被萧熠牵着走下楼,在往酒楼一楼的门口去时迎面与一位道长擦肩而过, 不知怎么的,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就见那个道长坐到了一楼一个靠角落的桌边,招手叫了店小二过去。   萧熠在旁边见她停住了脚步,关切的微微俯身问了一句:“怎么了?”   盛昔微这才从那个道长身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刚刚过去那个道长让我觉得有些亲切,所以多看了两眼。”   刚刚一直在一旁与祝卿卿说话的萧燃听见了这句, 好奇的跟着往回看了一眼,嘴里嘀咕:“哪个道长让皇嫂觉着亲切了?”   这一看就让他也停住了脚步。   萧熠这下更奇怪了, 目光又看向萧燃, 就见他好像在回忆什么,然后突然说了一句:“等等, 角落里坐的那个……好像是清辉道长啊……”   清辉道长也是得道的高人,只是一直云游四海神出鬼没的要遇见全看个缘分,萧燃也没见过他, 但是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看见过一副他的画像。   而清辉道长当年路过瑞国公府给盛昔微批命的时候她还是个娃娃,自然是不认得的。   盛昔微听后一惊,不禁又看向坐在角落的那个道长,追问:“那个真的是清辉道长么?!”   清辉道长诶!在她长大的十几年里一直存在于父母的口中但是在她脑子里从来没有脸的人!   这下他有脸了!   留着白花花的胡子,一脸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肯定是清辉道长没错了!   盛昔微不知怎么的忍不住有点莫名的小激动。   她又开始眼巴巴的看向萧熠:“殿下……”   萧熠:懂了。   满月楼一楼的角落里,白胡子道长刚要了两个菜,正在低头给自己倒茶,等他再一抬头,桌前就围了四个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   道长不明所以:?什么情况?他们是谁?想要我这个位置?   这么想着,他就准备起身让位了,谁知四人里那位明显被旁边的男人护着,怀了孕的娇美妇人突然问了一句:“请问您是清辉道长么?”   清辉道长听她道了自己的名号,心下了然,原来就是来找他的,于是摸着胡子笑了笑:“正是贫道,不知夫人是有何事?”   盛昔微闻言倏地弯了弯眉眼:“道长,我是瑞国公府的那位小姐,当年道长给我批了命,还留下了一个签筒的,您还记得么?”   清辉道长闻言眼睛都亮了,是那位运势极其倒霉的大小姐啊!   当年他也是四处云游,到了元京路过瑞国公府,原本是讨碗水喝,没想到当日瑞国公府的女娃娃生病了,在国公夫人怀里哭得厉害,他当时已经准备离开,却在前院正巧碰见了抱着孩子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当时也是为了哄孩子,带着她到处看,想着她平日里喜欢瞧外头影壁上的图案就带她出来看看能不能将人哄住不哭了,这才叫清辉道长看见。   他看了眼孩子的面相,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痣,而后善心提醒了一句:“夫人,这孩子运势有些低,所以时常会生病,夫人给她的手脚系上红绳,四岁前可缓解一二。”   当然,运势“有些”低其实是委婉了,那是极低!   瑞国公夫人倒不是多信道的人,但盛昔微自出生起确实时常生病,比别的孩子身子都要弱一些,她听了清辉道长的话自然是不免多问了几句。   然后又得知了道长的名号,便更是将人留了下来,想让他再仔细看看盛昔微的情况,这一看也真就看出了些问题。   盛昔微命格里火气极低,所以运势也跟着低下来,属实是个极品倒霉蛋。   但清辉道长算了半日,察觉出一个转机,只是他不知道这转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于是给盛昔微留下一个签筒,叮嘱瑞国公夫妇自此后每日让孩子摇一支签,等到哪日能摇出上上签了,那便是转运的时候到了。   道长看着面前怀着孩子的美妇人,仔细瞧了瞧她的面相,颇有些欣慰的笑了:“夫人看来是已经转运了。”   “当年承蒙道长为我批命还留下签筒,我嫁人之后就转运啦。”盛昔微总觉得自己应该要谢谢清辉道长,她也算是因为道长的签筒才没错过与殿下的缘分呢,于是她笑眯眯的拉着萧熠给道长介绍,“道长,这位就是我的夫君。”   在外头她没有点破萧熠的身份,其实心里却在暗暗觉得,道长这般高人,应该能看出来吧?   清辉道长顺着她的介绍看向一旁的萧熠,然后抚着胡子的手突然顿了顿。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片刻后对着萧熠道:“这位公子可否给贫道看看掌纹?”   萧熠笑了笑:“可以。”   他伸出手,掌心宽大指尖修长,清辉道长仔细看着他手心交缠延伸的掌纹,渐渐蹙起眉头,许久都没有出声。   盛昔微一直看着道长的神色,见此一下便紧张起来,连另一边的祝卿卿和萧燃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良久后,清辉道长才收回手,他认真的看着萧熠,慎重问了一句:“可是太子殿下?”   祝卿卿和萧燃一惊,心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要不是气氛不对甚至想给道长鼓鼓掌!   萧熠点点头,没有否认身份。   盛昔微这下更加紧张了,忍不住问:“道长,是怎么了吗?”   清辉道长看着萧熠,继续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缓缓道:“殿下身上的气运太盛,叫贫道觉得有些奇怪,所谓物极必反,这对殿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一般常人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气运的,天道循环,气运过盛定会伤及自身。   但他不知道萧熠的生辰八字,无从推演他的命格。   萧熠听了清辉道长的话沉默了一瞬,他想到了之前去拜访明悟主持时,主持说的话。   物极必反,这个词如今这两位都说过了。   清辉道长说的玄乎,祝卿卿和萧燃根本不知道什么前因后果自然听不太明白,但盛昔微就不一样了,她隐约察觉到这里面还有点自己的什么事儿?   果然,下一刻清辉道长又道:“看来夫人的转运便是因为殿下了,倒真是难得的缘分,殿下身上的气运之势已破,尚无性命之忧,只是何故会如此却还是该叫人查查,不然恐有后患。”   就算是帝王,命格中也不会有这样极星入命的时候,天道一定是公平的,一个人不会叫你所有好事都占尽了,自然也不会让你有这样极致的好运气。   除非是有人布了什么局。   盛昔微听了清辉道长的话与萧熠对看一眼,两人眼中的神色多少有些微妙,但此地毕竟不是一个适合谈事的地方,今日遇见也实属突然。   于是萧熠便微微颔首后对着清辉道长笑道:“道长所言我记下了,今日多有不便,不知道长这些时日是否会在元京城里落脚?”   清辉道长知道他的意思,继续摸胡子:“贫道还会在元京待上些时日,暂宿在城南京郊的太极观。”   “好,那今日便不打扰道长了。”   萧熠护着盛昔微起身,又看了另外一边两个还在直愣愣看着他们出神的人一眼,萧燃和祝卿卿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站起身。   四人与清辉道长道别,然后便出了满月楼。   这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清辉道长的原因,盛昔微在别处逛着时总有些心不在焉的,一边的祝卿卿轻轻挽着她的手,看她又走神的模样小声问了一句:“笙笙,你是不是有心事?”   “嗯,”盛昔微也没有瞒她,“刚刚道长说物极必反,我总是有些担心殿下。”   彼时两人正在宝珍馆挑首饰,萧熠在盛昔微身后两歩看着她。   宝珍馆现在没什么人,所以他也没有将人护的太紧,让她跟小姐妹两个人挽手随便在一楼逛逛。   祝卿卿听了盛昔微的话悄悄看了萧熠一眼,又道:“其实刚刚清辉道长说的话我也没太听明白,是不是就是说殿下因为气运太盛才身子不好,你这么个小倒霉蛋嫁给他刚好互补一下?”   盛昔微:你可真是话糙理不糙!   她虽然对自己“小倒霉蛋”的称呼有点不满,但想想也是事实,于是点点头:“我也确实是在跟殿下的赐婚圣旨下来以后运气才慢慢好起来的,只是这会不会给殿下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殿下的好运气不会有一天要被她吸光了吧?!   以前盛昔微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问的,但刚刚听到什么她与萧熠是互补了,她唰的一下就想到了这个。   祝卿卿看她一眼:“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吸人阳气的妖精么,那道长先就把你给收了!若是实在不放心,反正道长还在元京呢,改日去找他问问不就好啦?”   “嗯,你说得对。”盛昔微点头。   刚刚在满月楼萧熠问清辉道长近段时间会不会在元京她便猜殿下应该也是还要再去找道长的,到时候让殿下也带上她吧,她的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于是这天回了东宫,晚上就寝前盛昔微就把自己的担心跟萧熠说了,还问他什么时候要去见清辉道长能不能把她也带上。   萧熠听后笑了许久停不下来,被盛昔微扶着腰气呼呼的瞪了一眼才赶紧敛了笑去哄人。   “笙笙不要胡思乱想这个,况且我的好运气都给笙笙也没关系,等过两日我安排一下,我们再见道长一面。”   盛昔微这才点点头,摸着肚子往他怀里靠了靠,嘀嘀咕咕一句:“等到那日我们一定要好好问问道长,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不能轻易就放他走了,这可是好难得才能遇着一次呢。   远在城南太极观的清辉道长躺在床上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缓缓地笑了一下,重新闭上眼睡了。   萧熠安排的很快,在三日后就派人秘密去了太极观请清辉道长入宫,走的还是一条密道。   此番是为了谨慎起见,他猜测自己派人盯着太后,太后也一定是在派人盯着他的。   盛昔微知道这日清辉道长要来,还特意起早了一些。   她现在有些嗜睡,早晨起的是越来越晚了,今日格外早起,整个人都还有些困倦。   萧熠已经出去了一趟回来了,见他的姑娘还坐在床上醒神,走过去摸了摸她圆乎乎的肚子,温声道:“清辉道长已经在书房了,笙笙慢慢收拾不着急,我先过去见见道长。”   “唔,好……”盛昔微喃喃的应了一声,又抱着他的手蹭了蹭,“我马上就来了……”   萧熠看着她这副娇娇软软的模样心里便觉得温软的一塌糊涂,他又搂着她吻了吻柔软发顶,这才去了闲庭院。   书房里清辉道长正坐着喝茶,见萧熠来了便起身笑着点点头。   对于他这样身份的得道之人来说,除了面见九五之尊,其余时候都是可以免礼的。   萧熠走过去坐下,也笑了笑:“今日劳烦道长过来东宫,叨扰道长清修了。”   清辉道长摆摆手,并不在意,却看着萧熠先问了一句:“我刚刚一路过来看殿下宫中绿植花草颇多,景致很好,想问殿下一句,这些都是宫中花匠布置的么?”   萧熠没想到清辉道长会问起这个问题,他略微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东宫的景致开国之时便大致如此,不过每年都有花匠会来打理几日,可能又修正添置了一番,等我入住东宫时大抵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原来如此。”   清辉道长闻言微微敛眸,一边摸着白胡子一边若有所思起来。 第68章 以草木入局,引极星入命……   萧熠见清辉道长一时间没有说话了, 看他神色略有异常,于是也没有打扰,静静的在一旁等着。   片刻后, 清辉道长抬眼看向萧熠:“殿下, 贫道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殿下身上的运势确实有些奇怪,即便是命格极好之人也不会有这样的运势, 就连圣上紫薇入命,也不见得会有殿下这样的运势,若是可以,贫道晚些时候想借殿下的八字推演命格。”   “但殿下乃天潢贵胄, 八字轻易不该示人, 一切还是但凭殿下的意思。”   萧熠闻言,突然抓住了脑海里一些一闪而过的苗头,他突然问:“道长的意思是说,这可能与我的八字有关?”   清辉道长却摇头:“八字既定很难更改,殿下的命格应当也非常好,但不足以让气运如此之盛,会有这样的情况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稍后殿下可否带贫道在东宫里转转?”   萧熠自然是答应下来,他觉得这次与盛昔微有缘遇到清辉道长, 这件近些时日在他心里悬而不明的事情应该会有些眉目了。   他刚想到盛昔微, 便听见外头守着的福全敲了敲大书房的门,禀道:“殿下, 太子妃来了。”   萧熠闻言径直过去开了门,盛昔微刚好走到门口。   他从两丫鬟个的手中将人牵过来,揽着进了屋。   盛昔微的肚子大起来之后她走路就有些慢了, 因为萧熠时常会陪着她,所以她也习惯了扶着腰靠着他慢慢走。   见书房里清辉道长正笑着摸着胡子看她,她也轻轻笑了一下:“道长,那日在满月楼没有与您好好打招呼,多谢道长当年留给我的那个签筒。”   清辉道长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太子妃言重了,你的命格里有一颗辅星,之前一直是晦暗游离之势,方才运势极低,如今是借到了另一颗星的光芒,已是大好了。”   盛昔微不大懂这些,但是听了道长的话还是下意识看向了萧熠,弯着眉眼嘀咕了一句:“看来殿下就是我借到的光芒了。”   萧熠低低笑了,然后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坐到一边,接着打趣地看了她一眼:“好了,现在道长也在这了,之前笙笙与我说的问题就问问道长吧。”   盛昔微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突然有点结巴:“那,那个,殿下不先问点正事么?”   怎么这么突然就轮到她了,她的问题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主要是问起来感觉还怪羞耻的啊!   萧熠很认真的摇头:“没关系,笙笙的问题更重要,其他的稍后再说也是一样的。”   盛昔微:……这下又突然不想自己太被看重了!   但她想着早晚她都是想问问的,那索性早点问了也行吧,于是看向清辉道长,委婉道:“道长,其实我那日便想问,若是我的转运真是因为沾了殿下的气运,况且最近我觉得我的这个运气是越发的好了,这对殿下可会有什么影响?”   比如被吸光了好运什么的……   清辉道长听后就笑了:“看来太子妃与太子当真是感情很好,太子妃放心,你命格里本就有此转折,辅星借芒却不是偷芒,不会对殿下有什么影响的,不过辅星借芒之势一旦形成便尘埃落定,不太会再突然又有一波运势的波动才对……”   萧熠闻言想到什么,立刻问了一句:“敢问道长,水仙在风水术数中可有什么说法?”   清辉道长:“水仙聚财,开花后放在西北位窗边可升旺发财,聚财运。”   “财运!”盛昔微突然惊呼一声,“道长,我这些时日确实财运极好!”   现在想想之前水仙花开后太后过来东宫的那次,那个窗边的位置好像还真是西北位,她也是在那日那盆水仙在那放过之后才开始走财运的。   可是太后到底怎么想的,送一盆水仙过来让他们发财?!   这不合理吧。   清辉道长听了他们讲那盆水仙后却又摇了摇头:“水仙聚财这是一个风水局,既然是风水那便是要长久放置在那处,久而久之潜移默化之下才会产生影响,不会这么立竿见影,加之按殿下所说,水仙已经挪了位置,那这个风水也就破了。”   萧熠听后敛住神色:“所以这其中还有些其他更深的缘由?”   清辉道长摸了摸胡子,不置可否,而是对两人道:“太子,太子妃,贫道可否进东宫的寝殿看看?路上贫道顺便还想看看东宫的这些绿植。”   “这自然可以,道长请。”   萧熠微微颔首,然后便牵着盛昔微陪着清辉道长将东宫他时常会出入的几处地方都走了走。   清辉道长也没有再看别的,而是时不时的停下来观察一些植物,然后掐指算着什么,越算眉头便皱的越深。   盛昔微原本还想尽快回寝殿里让道长看看那盆水仙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见道长一路看些花花草草她心里还有点着急,但此刻见清辉道长面色有异,她忍不住抬头看了萧熠一眼。   萧熠的神色也有些难辨,但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轻轻抚了抚,意思是让她不要太担心了。   这一路清辉道长虽然眉头微蹙,但是却没说什么,一直到了寝殿,他才沉着声音低低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萧熠和盛昔微对视一眼,察觉出清辉道长应该是看出了什么蹊跷,又听道长问了一句:“殿下可否让人将水仙摆放至那天的位置?”   萧熠颔首,吩咐了福全将暖阁窗边的水仙搬去了寝殿里间之前偶尔放置过两回的那个窗边。   清辉道长跟着到了里间,一看里间的布局心中便越发了然了。   这是极星东引的格局,难怪太子殿下身上的运势有蹊跷!   清辉道长没有再细看那盆放到窗边的水仙,如果整个东宫是这番格局,那水仙只要放正一次位置便可借极星东引之局将财运汇聚,这不再是风水,而是方术。   是以那日太后过来,水仙被放置在这个窗边此术便成,后续就都不重要了。   “殿下,太子妃,贫道还需借一步说话。”   清辉道长的神情有些严肃,叫盛昔微倏地还有些紧张起来,萧熠依然很沉稳,面上不见什么异样的神色,他吩咐了福全一句,福全便退出寝殿,连带着巧珍和巧珠都离开了。   寝殿四周清了场,暗卫在四下暗中守着。   屋里三人在桌前坐下,神色都有些严肃,萧熠担心盛昔微的身子,怕她万一听到什么不好的会太激动,想劝她先去别处待一待,但盛昔微摇摇头:“殿下,这个时候我想与你在一处。”   萧熠看着她眼里认真的神色,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握上她的手:“好,那就一起。”   清辉道长看到他们二人交握的手,笑叹了一句:“缘分当真是天定,当年贫道替太子妃批命时倒是没想到这气运的转机竟是在太子殿下身上。”   盛昔微闻言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道长,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辉道长敛下笑意:“殿下应该是被人用其八字做了局,这东宫里以草木入局,引极星入命,聚八方气运于一人之身,殿下承受不住这过盛的运势,必会体弱多病,百病缠身。”   盛昔微没想到是这么玄乎的事,不禁喃喃:“草木入局,那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太后做的?!   萧熠听后却未发一言,听着清辉道长继续道:“如今能布下此局的人世上不出五人,东宫的这个局一定是已经布下已久,随着草木的繁茂生长而日益牢固。”   用草木来布局实在是巧妙,植株在固定方位栽下,此局初成,随着植物年复一年缓慢的生长,能聚集的气运便会越来越多,被写下八字的人身子也就越来越弱,最后消亡。   无声无息,毫无破绽。   萧熠:“道长是说我身上是因为有人布局所以气运过盛,才从小体弱多病,且这些气运都并不属于我自身,是么?”   清辉道长摸着胡子点头:“的确如此。这些植株贫道刚刚看过,长了少说已有十几年了,若不是因为太子妃与你产生了某种联系,殿下的身子撑不过这么久。”   盛昔微听了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长,我与殿下是有什么联系啊?以前我每日都摇签子,身边也不乏好运之人,但我怎么没有沾到别人的运气呢……”   清辉道长笑了笑:“因为其他人的气运是自身的,而殿下的气运除了自身还有八方聚来的,这些气运简单来说是被做局吸引到了殿下的身上,是没主的气运,你自然可以借。”   “原来是这样啊!”盛昔微恍然大悟,她就说呢,这么多年了,原来她就是在等着太子殿下呢!   清辉道长又提了一句:“不过也一定是需要太子妃做了些什么,你们二人才能产生紧密关联,否则这运也借不到你身上。”   “啊。”盛昔微一听突然就想到了早前的时候她被赐婚之初曾被叫到宫中来给太子殿下祈福,那时候钦天监的吴大人好像也说是为了让她与殿下的联系更紧密一些。   她怕有什么细节会与这个局有关,便又与清辉道长说了一遍当初的事情,包括不小心摔了玉佩的事。   清辉道长听后问:“当初那个放了殿下幼时胎发的小荷包还在太子妃这里么?”   “在的。”   盛昔微想起身去里间的妆台小屉子里拿,被萧熠按了按手:“我去拿,笙笙告诉我在哪里?”   盛昔微:“在妆台右侧最下面的那个小屉子,有一个金色云纹荷包,小小的,那个就是我当初给殿下祈福时带在身上的。”   萧熠听后轻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去里间将那个小荷包拿了过来。   盛昔微将小荷包打开,拿出里面被红绳绑好的那一小撮细细软软的头发递给清辉道长。   清辉道长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突然凑近闻了闻,了然道:“这上面沾了一点血迹,想来应该就是太子妃的了。”   嗯?   盛昔微一时半会没想起来,那时候她好像没有流血啊……   突然又想到了那快被摔成两半的玉佩,她倏地明白过来,那时将玉佩握在手心里,好像有点刺痛的感觉,想来是被碎裂的口子划破了,因此才在拿胎发时留下了血迹吧。   当真是凑巧了。   清辉道长摸着胡子:“若不是这样,太子妃也不会次次都能沾到殿下的好运这么灵验。”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局不破气运会一直聚到殿下身上,如今虽说有了太子妃在已经中和掉了一些,殿下才能无碍,但辅星借芒之势也是有限的,气运一直汇聚,总有一天太子妃也会到了极限。”   “况且这盆水仙的聚财之术无疑是给这聚运之上又加了一个聚财,导致殿下身上运势更甚。”   萧熠沉着眉眼,明白了太后送这盆水仙来的目的。   她是看自己竟然在盛昔微嫁入东宫后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应是尚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故技重施想给他再多一层重压,谁知道也被盛昔微给沾走了。   他握住盛昔微的手紧了紧,又看向一边的清辉道长:“敢问道长,这个局能破么?”   清辉道长:“这个局布了太久,光破坏植株的方位已经不行了,须得找到术引才可破局。术引应该是殿下贴身或者血脉相连之人的物件,上面会写好殿下的生辰八字,以八字推演命盘后放置在本星之位,一旦放置不可更改。”   与萧熠血脉相连的人只有皇上和皇后。   十几年前就布下的局,是母后薨逝的那年?   萧熠在心里猜测,但还不能完全肯定,这时便听盛昔微有些着急的在与清辉道长说话。   “道长,您当年能够替我算出日后的转机,能不能这次也帮帮殿下?”   殿下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病弱的身子,她想他一直是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想殿下又回到最初那样,只有一个温和儒雅的表面,却没有什么生气。   清辉道长见盛昔微着急,安抚道:“太子妃也不用过于心急,储君事关日后国运,贫道自当尽力而为。”   “之前与殿下说过,可能需要借殿下的八字进行推演,极星东引之局太大,贫道推演的时辰与方位都需再思量,否则极易出错,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事,近些时日我都会一直在太极观,殿下若是有事可再来找贫道。”   萧熠微微点头,又搂着盛昔微轻轻拍了拍,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笙笙现在有孕在身,不宜多思这些事,都交给我了,好么?”   盛昔微揪着他的袖子,半晌后才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 第69章 千不该万不该   这日清辉道长将东宫的几个方位的植株花草都做了一些处理, 但没有找到术引,这些也就只是略微减缓气运汇聚的速度而已。   就像给一个木桶开了个小口,上头的水却还是哗哗往里倒着, 所以怎么样木桶都空不了。   这件事兹事体大, 萧熠在送走清辉道长后便去了和政殿见皇上。   他们两人议事时和政殿向来是关着门让德寿守着的,这日德寿只听见殿里突然传来了很大的一声响,像是摔了什么东西, 叫他吓的心惊肉跳。   但很快里头又安静下来,再没有什么动静。   只是在一个多时辰后太子殿下离开时,他进了大殿里,看见皇上负手而立站在一扇窗前, 面色深沉, 不知是在想什么,而宽大的桌案前,倒了茶的瓷盏碎了,茶叶茶水氤了一地,边上都是碎渣。   德寿赶紧让宫人来打扫了,而后只是静静的站在外头候着,皇上没招他, 他便半句话也没有多说。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疑惑,皇上与殿下这是……吵架了?   但刚刚屋里头也没听见争吵啊……   德寿没有再想下去, 他在宫中也待了小半辈子了, 跟着皇上也是从皇子一点一点走到这个位置的,他深知在这个皇宫里,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主子没让你听的没让你看的,不要好奇, 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   毕竟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看不见的漩涡沼泽,你知道的越多不见得路越好走,反而还可能踩着看不见的坑,人就不知要跌到哪里去了。   入夜后,和政殿的烛火一直未熄,皇上批阅奏折直至子时过后,德寿进屋提了一句时辰不早,皇上这才放下朱笔。   捏了捏有些酸胀的眉心,皇上起身朝后殿走去。   待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后,他却未马上睡下,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沉默的看着天边那轮明月。   德寿瞧着皇上的背影,只觉得似乎太子殿下下午来过之后皇上心里便放了什么事,这站在窗边的模样与下午他在和政殿看见的如出一辙。   于是德寿便也静静垂首立在皇上身后,等着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突然,他就听皇上沉沉的道了一句:“德寿,这皇宫巍峨浩大,看起来恢弘,背地里却藏污纳垢,人人都只有表面交情,你在宫中这么些年,可有觉得孤单过?”   德寿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笑道:“陛下,奴才是个下人,入了宫,能活下去就是好的,哪里还管孤不孤单的。”   璟帝看了他一眼,蓦地叹了口气:“如今也就是你陪在朕的身边最久,可以陪朕说说话了。”   这宫里的人情冷暖他早就看透也早就不在意,但今天听了熠儿的话依然动了怒。   太后非他生母,但他十岁母妃过世便被养在了她的宫中,坐上这个位置她和华家确实是出了力,只要她安分些,她的荣华富贵不会少,华家在京中的地位也会长盛不衰。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莲儿,不该将主意打到太子头上!   莲儿的事太子发现时已成定论,他们没有证据,所以他让太子暗中调查,可今日他才知道,也许早在那么久以前,太后就已经盯上了储君的位置!   看来日后连着她与华家,都要一并斩草除根了。   和政殿里皇上迟迟未就寝,昭和宫里太后躺在床上也没有半分睡意。   她的心里有些不踏实,却不知这种不安感从何而来,最后也只能当成是要铤而走险的不确定因素还是太多,这才叫她心里惴惴不安。   太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花纹繁复的床幔,心里细细盘算着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末了,她敲了敲床沿,外间的陈嬷嬷便进来了。   秦嬷嬷:“娘娘,这么晚了,您可是不舒服?”   太后摇摇头,招手让她到了床前,而后在她耳边低声道:“让成安给华丰传口信,再过两个个月就是芒猎的日子,届时皇上会将行宫移至围山,芒猎那半个月的时间就是机会。”   “这口信要成安亲自告诉华丰,不要被人盯上,不要留下痕迹。”   秦嬷嬷应下:“老奴知道了娘娘,现在就去吩咐成安,娘娘早些歇息吧。”   太后浅浅颔首,然后挥了挥手,秦嬷嬷便下去了。   她将虹芝叫起来去寝殿外间守着,而里间层层叠叠的床幔之后,太后已经重新躺下了。   -   如今已至盛夏,但今年的天气却不怎么热,这让盛昔微舒服了而许多。   她怀了孕本就有些怕热,早前的时候一直担心夏天来了她要难受,如今却是六月下旬了天气都还算的上是凉爽,让她放下心来。   自那日清辉道长来了东宫后她担心了好几日,萧熠却好像没怎么被影响到,每日继续该干嘛就干嘛。   某次听盛昔微说起现在觉得东宫就是个被架在火上的大火炉似的,烤着烤着就不知什么时候要把里头的人给烤焦了。   他叫她的神色逗笑,搂着她抱着轻轻晃了晃:“笙笙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道长会有办法的,你近些日子不是准备做宝宝的小衣裳小鞋子了么?多让祝三小姐进宫陪陪你,要不,让她把嫁衣也带进宫里来与你一块儿绣?”   盛昔微闻言终于笑起来:“殿下你在说什么傻话,哪有到宫里来绣嫁衣的,五皇弟还在呢,笙笙这不得臊死。”   “其实我也没想操心,就是总忍不住往那处想……”   想要是最后找不到术引怎么办,要是这个局破不了怎么办……   萧熠耐心的哄她:“没关系,大不了就抓了太后严刑拷打的逼问!或者撬她身边人的口?我们连谁做的都知道了还会没办法么。”   “唔,殿下说的对。”   盛昔微果然很好哄,听了萧熠的话虽然知道他这里面多少有些为了逗她开心的夸张成分,但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太后做了什么他们都知道了,横竖反正从她身上下手去查就行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凡做过的事只要留意总会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的。   萧熠其实之前也因为清辉道长的话而有过担心,甚至也会因为怕破不了这个局而起了将盛昔微先送出东宫远离他身边的想法。   但是每当入夜后,他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安心的睡颜,小手下意识的摸在圆乎乎的肚子上,他就舍不得了……   那些在成亲前以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早就已经做不到了。   罢了,便再等等清辉道长那边的消息吧,若实在不行,在盛昔微生产前,他也只能先将她送走护着,没人知道盛昔微什么时候就会像他一样承不住这些气运而伤了身体。   被萧熠安抚过的盛昔微没那么担心了,因为她的注意力没过几日就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过去,虞念回京了。   虞念去庆阳时盛昔微嫁入东宫还尚才几个月,现如今却已经连宝宝都怀上了。   其实她去庆阳后也时常会给盛昔微和祝卿卿写信,但毕竟是从小伴着一起长大的小姐妹,还是会很想念的。   是以在一个月前虞念的来信中得知她要回来了盛昔微和祝卿卿两人就一直盼着呢。   况且念念还说要带一个惊喜回来,让她们好好期待一下!   这可能是近些时候她最期待的事了,加之清辉道长来了之后她一下得知的事情太多心情总是有些沉重似的,所以也就格外期盼起这个惊喜来。   七月初五,虞念回京的三日后她便来了东宫。   祝卿卿这日原本是要在家里赶着绣她的嫁衣的,但是一听虞念这么快要就要进宫看盛昔微,她觉得自己必不能缺席这次姐妹重新聚齐的日子。   当下跟她娘亲三求四求总算是得了娘亲的点头,兴高采烈的也往宫里去了,她也没告诉盛昔微,准备给她的小姐妹们一个惊喜!   祝卿卿现在有了萧燃的小牌子,进宫已经非常方便了,连门口的皇城卫有些都眼熟了她,于是她直接熟门熟路就到了东宫。   东宫的小太监一见,哎呀,这不是老熟人祝三小姐么,于是也熟门熟路的迎进宫来,十分自觉的领到了后院去。   后院的凉亭里,盛昔微和虞念正坐着说话,小太监在亭子前面停住,躬身禀道:“太子妃娘娘,祝三小姐来了。”   盛昔微扭头,一脸了然:“你果然来了!”   虞念在一旁笑:“我就说她知道我今日进宫定是要来的吧。”   祝卿卿见自己这个惊喜露面已经丝毫不惊喜了!没趣的走进亭子在虞念身边坐下,哼哼了一声:“哇,你们好无趣,就不能猜到了也装一装惊喜的样子么!”   虞念早就在信中得知了她与五皇子萧燃已经定亲的消息,于是打趣道:“那我们自然是没有五皇子殿下有趣的,你快去让他哄哄你。”   祝卿卿不出意料的脸红了,轻轻打了虞念一下:“你一回来就知道笑话我,你还是再去庆阳待半年吧!”   盛昔微在一旁笑的咯咯直乐,又被虞念嘱咐了一句:“小心你肚子里的宝宝,少乐一会儿。”   结果话刚说完,这个大着肚子的太子妃就乐的更厉害了。   于是三个小姐妹就这样笑闹了好一阵,等到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祝卿卿才想起问:“对了,你在信里说回来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惊喜在哪里?”   “是啊,刚刚念念你一直都没说呢。”盛昔微也想起来。   虞念早祝卿卿一些时候进的宫,但都没说这个惊喜,她刚开始还问了一句,后来说着其他的就给忘了。   看两个小姐妹好奇的样子,虞念往凉亭外头看了看,摇着团扇笑道:“还没到时候,不能说。”   盛昔微和祝卿卿:到底是什么惊喜?更好奇了!   可接下来任凭她们怎么问,虞念都是笑眯眯的,只道她们再等等就能知道了。   而闲庭院的大书房里,刚回京没几日的季兴阁也正在与萧熠说事情。   季兴阁:“你信中提的我查过了,徐上卿府上有一个庶女确实嫁到了庆阳,夫君在庆阳做了个记录官,跟军部有点联系,但联系不深。”   萧熠敛眸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这个时候为萧炽选皇子妃确实比较棘手,倒是难为太后还能想到这么个人来。”   千方百计想搭上一点军部的关系,跟兵部李尚书家联姻太明显,便走了这么个迂回的路子,不过既然这人跟军部的联系十分有限,想来太后当初也只是作为一个备用来打算的。   季兴阁听了萧熠的话,嗤笑一声:“庆阳参将虽能力不是特别突出,但品行却刚正不阿,太后这主意注定是要落空。”   萧熠坐在桌前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现在的主意,打到了更大的地方。”   接着两人便在书房压低声音说了一阵,这时候在门外候着的福全突然敲了敲门,禀了一句:“殿下,五皇子殿下来了。”   萧熠和季兴阁话刚好说完,闻言挑了挑眉,而后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五皇子萧燃一进屋就看向季兴阁,锤了一下他的左肩,笑的张扬肆意:“我就知道你回京第一时间就要来见皇兄。”   季兴阁微微勾了勾唇,没说什么,却叫萧燃看的悚然一惊。   “永序你是不是被夺舍了?!你刚刚竟然对我笑了!”   以前这人都是面无表情的!   季兴阁神色一僵,懒得再看他,反正萧燃的插科打诨他也已经习惯了。   反倒是萧熠也笑了一下:“阿燃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永序,你这次回京后感觉有些变了。”   以前季兴阁是性子很冷的一个人,要形容一下大概就是人狠话不多。   他少年时便出京四处历练,与元京城里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是完全不同的,季兴阁的身上有种冷厉的气质,似玄铁又似利剑,有时候连萧燃都会有些怵他。   但这次回京,他身上好像多了一些柔和的东西,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仍然锋利,但好像有了一层皮质柔软的剑鞘包裹住,平日里不那么吓人了。   季兴阁听了他们两人的话,轻轻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但眼里有了一些细碎闪过的笑意。   萧熠与季兴阁原本话也谈完了,于是问了萧燃一句:“你今日过来是找我还是永序?”   萧燃摆摆手:“都不是,我来找卿卿的,皇城卫说她拿着我牌子进宫了,我想着应该是又来找皇嫂了。”   萧熠了然,点点头招呼着他出了书房往后花园走去。   走着走着两人发现有点不对劲,双双看向季兴阁,那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还在?往日这会你不是都离开东宫了?   季兴阁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我找我未婚妻。”   萧熠和萧燃:?你未什么?! 第70章 我是不是要一个人在宫中了?……   夏日灼灼, 三个男人站在东宫往后花园的小路上,萧燃怀疑自己是被太阳晒懵了出现了幻听,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皇兄:“皇兄, 我刚刚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他怎么没听说过好兄弟什么时候定亲了!   他出一趟京回来就不是个孤家寡人了?这不是让自己在他面前炫耀定亲的事泡汤了么!   萧熠好笑的看了萧燃一眼:“没有, 永序说他来找他未婚妻。”   说完他又看向季兴阁,浅笑着问道:“是虞小姐么?”   “嗯,是她。”   季兴阁应了一声, 也没有多说什么,步子却已经迈开了,边走边回头看萧燃:“你是还要在这晒太阳?”   萧燃回过神来,大步上前把手搭上他的肩, 笑嘻嘻道:“还真是虞家那位小姐!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猫腻!”   “之前没有, ”季兴阁瞥他一眼,“之后才有。”   萧熠闻言一挑眉,这就说是去庆阳之后的事了,难怪,那时候季兴阁突然说有事需要去庆阳一段时间他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么一想,缘分这件事情还真的是很玄妙,也不知道笙笙知晓这件事没有?   三人没多久就到了后花园, 一眼就能看见凉亭里的的三个姑娘在说笑。   萧熠率先走过去,他的太子妃正捧着肚子就差笑的前俯后仰了。   他一把扶住盛昔微, 然后念叨她:“如今月份大了, 笙笙要小心些才是,不然伤到自己怎么办?”   盛昔微见他来了一把抱住他的手, 一张娇艳的小脸刚刚都笑红了,软声道:“殿下你来啦,刚刚卿卿说了一个笑话, 我没忍住,真的好好笑啊。”   她现在对萧熠的念叨已经很习惯了,感觉自从她月份日渐起来后殿下都快从她夫君变成她娘了,恨不得事事都亲自看顾着,盛昔微还颇有些幸福的烦恼。   萧熠无奈的看了盛昔微一眼,替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这还能怎么呢,自己的小祖宗只能自己宠着了。   祝卿卿熟门熟路的朝萧燃招了招手,盛昔微抬头在于萧熠说话,没注意到虞念起身朝季兴阁走了过去。   “阿序,我都等你好久了。”   盛昔微和祝卿卿倏地顿住,目瞪口呆:阿序?她叫谁阿序?她竟然叫季世子阿序!   季兴阁牵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虞念柔软的指尖,应了一声:“嗯,路上耽误了一会。”   说完,目光从萧熠和萧燃身上掠过。   萧熠察觉,笑了起来:“嗯,怪我和阿燃。”   然后他又见自己扶着的姑娘一脸懵懵的样子,俯身问:“笙笙还不知道?”   盛昔微的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知道什么?她错过了什么?!   这时候虞念已经拉着季兴阁进了凉亭,温柔软媚的笑了一下,对盛昔微和祝卿卿道:“我说的惊喜来啦,我与阿序要定亲了,已经在合八字了。”   “你们俩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在信里都没说!”   祝卿卿没比盛昔微好多少,仍然还在震惊,震惊中又脱口而出一句:“我就知道你们以前肯定有问题!”   萧熠和季兴阁听到她这话不约而同的看向萧燃,萧燃直接瞪大了眼睛!   不愧是他媳妇啊,连重点都跟他抓的一模一样,确实是绝配!   得知了这件事后,本来就由三个人变成六个人的凉亭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祝卿卿和萧燃在说话,偶尔虞念和盛昔微会答两句,萧熠在盛昔微身边陪着,倒是不怎么说,但是他发现每每虞念说话时都要拉上季兴阁。   季兴阁竟然完全随她,还会应几句,丝毫没有以前对着其他女人时那种不耐的神色。   萧熠看在眼里,心里很替他高兴。   就像以前萧燃曾经有一次与他说过的,觉得成了亲之后的萧熠有了人气儿,现在他觉得季兴阁也是这样。   在虞念面前他不是冷冰冰的,也不是冷厉漠然的,虽然话也不多,但却就是会叫人觉得,嗯,有人气儿了。   大概遇见一个对的人,真的会带来些改变吧。   不过对阿燃来说似乎……嗯,也不是没有,他变得更话痨了。   这天六人在东宫的后花园里一直待到傍晚方才尽兴而归,当然了,这个词主要还是用来形容祝卿卿和萧燃。   送人走之前盛昔微又悄悄拉住了虞念的手,实在是好奇的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在庆阳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一下午了你都不告诉我们。”   这时候萧燃已经先一步送祝卿卿走了。   虞念笑了笑:“日后有的是机会呢,我到时再慢慢与你们说,你现在要紧的是先好好养胎。”   盛昔微听后扁了扁嘴,只好作罢。   不远处季兴阁等在一处月洞门下,站在落日晚霞的余晖里叫了虞念一声:“阿念。”   虞念娇声应道:“来啦!”   然后提起裙摆小跑过去,一把牵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然后又回身朝盛昔微挥了挥:“笙笙我走啦,改日再进宫看你。”   季兴阁也与萧熠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东宫。   盛昔微看着他们的背影,靠在萧熠的怀里,手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叹了一声:“真好呀殿下。”   她的两个小姐妹马上也会有各自的幸福了。   萧熠搂着她轻轻的笑:“嗯,以后便是成了亲你们也可以时常走动了,开心么?”   “开心!”   盛昔微眯着眼睛应了一声,然后被萧熠扶着,两人慢悠悠的踱步回了屋里。   夕阳的余晖在他们身后铺上橙红的色彩,好像一幅浓墨重彩又温馨平凡的画,画里有夏日最好的夕阳,和最幸福的背影,好像这一刻就被镌刻成永恒。   -   元京城里果然没两日就传出了长乐侯府和元国公府定亲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百姓们来说还颇有些突然,感觉这两家之前都没什么交集啊,怎么突然就议上亲了呢?   不过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在城里被说道了两天也就渐渐被其他话题所替代了。   其中有一个话题便是说,三皇子和徐上卿府上小小姐的婚期钦天监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七月底。   之前赐婚是在四月初下的,要说定这个日子其实好像有点着急了,但也有人说是因为三皇子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好像是兰妃娘娘比较急,所以才定了个早些的吉日来完婚。   这么说吧,好像也说得过去。   而差不多时候被赐婚的五皇子,婚期都到明年一月去了。   祝卿卿跟虞念和盛昔微说起这个八卦时还被打趣了一番。   盛昔微笑她:“你是不是也想快点成亲就好了?”   虞念也笑:“要不改明儿你就让五皇子去钦天监让吴大人重新算个日子,你也今年就成亲?”   祝卿卿:……感觉自己被针对了但是没有证据!   她给小姐妹一个打了一下,有些红着脸大声道:“我这是来跟你们说八卦的,不是让你们来笑话我的!那我不是也觉得三皇子这成亲的日子定的太早了么……”   虞念摇着团扇:“你就别管人家了,不是都说是因为兰妃娘娘着急么,这也说的过去。”   其实盛昔微对三皇子这个事心里也是有几分在意的,自从知道了太后做的那些事后,她自然也能想到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三皇子的这个婚期在这么前面一定也是不简单的。   于是傍晚用了晚膳后,她与萧熠在东宫后院散步时便问了他这件事。   “殿下,你说三皇子的婚期定在这么仓促的日子是有什么目的么?”   七月底,离着现在也就一个月左右了。   萧熠扶着她,一边留意着她的脚下一边淡声道:“目的一定是有的,只是说具体是什么尚不好猜测,但看这日子,是想赶在芒猎之前成亲了。”   “芒猎?对啊,我都要给忘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芒猎的日子了吧?”   “嗯,”萧熠低低应道,“今年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过了中秋之后。”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才想起来芒猎这回事。   芒猎是宫中的传统狩猎活动,隔一年办一次,时间就是在八月,届时皇上会在围山设简易行宫,选一位妃嫔陪同,带着几位皇子一起去狩猎。   除了皇家以外京里有爵位的府邸也都会随行,比如瑞国公府盛家和长乐侯府虞家,所以往年盛昔微和虞念都是去过芒猎的。   但是今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些惆怅起来。   “殿下,今年你去芒猎了,我是不是要一个人在宫中了?”   她有点舍不得殿下。   萧熠其实近些日子也有些在烦恼这件事。   到了芒猎的日子盛昔微肚子里的宝宝大概也就八个月了,月份已经是很大了,萧熠并不想她多走动。   围山在元京城以北,虽然不远,但马车也是要行将近一天的,往年的时候他们天刚亮便出发,都要到傍晚日落时才能到,即使是坐马车,一整天下来也不太好受。   但是要留盛昔微一个人在宫里,说实话即使人在东宫,他也不能完全放心下来。   毕竟人没有在自己眼前,就总是怕有那么一丝“万一”可能发生。   况且,今年的芒猎,他直觉太后一定会做些什么,很可能是大事,盛昔微跟着他去围山会有风险,但留在东宫一样会有,因为太后早就以年岁渐高为由,近些年都没有去过芒猎了。   正好今日盛昔微问起,于是萧熠便也低声问她:“芒猎的时候笙笙的月份就有些大了,祝太医那日算了临盆的日子说是可能在九月底,也就隔了一个多月,笙笙想去么?”   他想着还是看盛昔微自己的意思,若是她担心孩子,那便留在东宫,他再布置些人守着,尽量确保万无一失。   盛昔微却道:“殿下,其实我有点想去,我想在你身边。”   芒猎要持续十五天,若是待在东宫她就有十五天看不到萧熠,成亲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跟他分开这么久过。   她会舍不得,会不习惯,没有他在身边还会很容易心慌,所以盛昔微不想离开萧熠一个人在东宫。   萧熠听见他这么说,微微垂眸,一眼便能看到她眼里的依恋,他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就因为这一眼,便定了下来。   他停住脚步搂紧怀里的姑娘,小心拥着他,侧脸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发髻,声音低沉又温柔:“好,那我便将笙笙带在身边,明日招祝太医来东宫再给你看看,听听他的意见,也看看到时候需要准备或是注意些什么。”   盛昔微靠在他怀里,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她有孕之后,殿下在这一方面一直是细致妥帖的,她甚至觉得自己被他照顾的太好,到时候做了娘亲反倒越发娇气了。   萧熠却觉得没什么,他总说:“即使做了娘亲,笙笙也依然可以当个小姑娘,只要你开心就好。”   翌日晌午后,福全去了太医院请祝太医来了东宫。   盛昔微在祝太医把脉之时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宜出宫久行之类的话。   好在没多久祝太医便撤了手,对她和萧熠笑道:“殿下,太子妃的身子被调养的很好,胎儿也很稳,若是要去芒猎的话,多注意一些也是可以的,其实最主要还是在路上这一天的时间,马车里一定要舒适,不可有太大的颠簸感。”   之后祝太医又给萧熠和盛昔微叮嘱了一些其他的,衣食住行都细致到了方方面面。   萧熠心里十分感谢他,让福全给他拿了一个装满金豆子的荷包。   “太子妃有孕这段时间祝太医甚是操劳,辛苦了。”   祝太医接了赏,笑着摆了摆手:“殿下言重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再说太子妃与我三妹一直交好,我每日可是被她耳提面命的一定要顾好太子妃和宝宝。”   盛昔微一听便笑了,是卿卿的作风了。   待祝太医离开后两人都放下心来,与萧熠一起去芒猎的事情便定了下来。   这件事萧熠也找机会与璟帝说了一声,璟帝原还有些担心盛昔微月份过大不是很赞同,但又听说已经找太医看过说只要注意一些就没什么问题,这才允了。   于是盛昔微开始安心等着芒猎的到来。   祝卿卿家里因为没有爵位所以不能去,因此这些时候她每每和虞念一起来东宫找盛昔微便要可惜一番。   虽然这些话她每次芒猎都说过一遍就是了……   不过盛昔微要一起去芒猎的事情太后也知道了,她最近一直在昭和宫深居简出,听见身边虹芝说到这事时,修剪枝叶的手只是微微顿了顿,而后便淡淡的笑了一下。   太子倒当真是要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第71章 只怕太子也根本就没心思……   在芒猎之前, 盛昔微与萧熠一起过了两人成亲后的第一个中秋节。   中秋这天宫里有猜灯谜的活动还有花灯看,这日的宫宴只邀了一些重臣亲眷和皇亲国戚,晚上宫里头张灯结彩的也十分热闹。   盛昔微大着肚子但也兴致很高, 虞念和祝卿卿府上这日也被邀进了宫, 于是三个小姐妹跟以前一样手手挽手看起了花灯。   今年盛昔微有孕,是宫里最大的喜事,于是中秋夜办的更加喜庆。   宫中便仿着城里做了一个小小的灯市, 让公主和进宫参宴的贵女小姐们可以在这个小灯市里逛逛,猜猜灯谜什么的。   公子们则更多的是寻了雅致的地方赏月吟诗,月下对酌。   不过盛昔微三个小姐妹去逛灯市,萧熠他们自然是要跟着的。   虽说这里也不止是他们三个男人, 但他们外表过于出众, 依然是很显眼。   于是大家也知道了,传言果然非虚,太子对太子妃的呵护真是没得说的。   况且这些人也早就有所耳闻,即便是盛昔微怀孕了不便行房事,太子也没有收什么美妾随侍,东宫的后院到现在还是干干净净呢!   听说许多大臣都把主意打到了东宫后院还剩下的两个侧妃位置上,但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来提。   皇后早逝, 太子又是跟在皇上身边长大的,后宫没人能做主他的婚事, 偏偏皇上都好像根本没在操心这个, 毕竟他若是有意,定会叫淑妃开始看人选了。   太子妃嫁进东宫也差不多要一年了, 按理来说她这胎过后也是时候可以为太子纳侧妃了,那现在就张罗着挑选人选也挺合适啊。   现在他们这些大臣都是有这么个心思,但没处说啊。   更有些原本想借着今日中秋宫宴能在宫中赏玩的日子在萧熠面前露露脸, 最好是能与太子殿下搭上两句话,让殿下对自己留下个好印象的,见了萧熠跟在盛昔微身后小心护着的样子,便说什么也不好上前了。   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如今见太子对太子妃依然是照顾的细致入微,眼里的宠爱更是从来不加掩饰,众人心里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纳侧妃的事,只怕是太子也根本就没心思吧?   当然,这都是有些人心里的小九九,盛昔微反正是半点不知道的,她看花灯看得很开心。   而且小灯市里还有灯谜可以猜,猜对了能拿些小礼品,盛昔微兴致来了便也猜了两个,遇上想不出来的她就问身后的萧熠,反正在她心里,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   这天晚上盛昔微逛的十分开心尽兴,要不是后来她嘴馋了又想吃月饼了,只怕是还要再逛一会的。   不过时辰已经不早了,大家都开始陆续出宫,萧熠便也牵着盛昔微回了东宫,让后厨单独给她再做了一个小月饼让她解解馋,晚上吃多了怕她会积食睡不着。   盛昔微吃了小月饼后就满足了,但一时半会还不想睡,于是萧熠又带着她去了后院看月亮。   这个夏日的晚风并不灼热,带着些舒适的凉意。   盛昔微与萧熠一起坐在后院那个大大的秋千上,她靠进萧熠的怀里,在秋千轻悠悠的摇晃下看着天边那一轮圆圆的明月,笑的甜软。   “殿下,以后的每个中秋我们都在这里看会月亮好么?”   她觉得自己现在心里盈满一种幸福感,她想要跟萧熠约定很多很多日后要做的事,就像每年都在这个秋千上看月亮,会让她觉得在平常的日子中也有一种郑重的仪式感。   她不知道萧熠会不会觉得她有些幼稚,但是反正她现在怀孕了,她最大!   萧熠搂着盛昔微,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脚点着地,一下一下的推着秋千,听到她说的话,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又认真的看向她,点了点头:“好,以后每年的中秋,我们都来这里看月亮,带着孩子们一起。”   “嗯!”盛昔微满足的应了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   月华皎洁如流水,月下鸳鸯成双人。   这天夜里,两人坐在花团锦簇的秋千上,一边看着月亮,一边絮絮的说了许多悄悄话。   到最后盛昔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萧熠垂眸看了怀中的人一眼,缓缓停下晃动的秋千,他的姑娘睡着了。   盛昔微的睡颜乖巧温柔,沉沉的靠在他的怀里,连呼吸都平缓绵长,手轻轻揪着他的衣襟,透着一种放心的依赖。   萧熠低头吻了吻她眉心的那点小痣,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回了寝殿。   夏夜的风轻拂过他的衣摆,带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怀里的姑娘微微动了动,在他胸前蹭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句“殿下”,然后便又睡过去了。   萧熠也不在意她听不听得到,轻轻应了一声:“我在,睡吧。”   声音温柔又低沉,像在安抚一个宝贝。   -   中秋过后又过了几日,到了八月二十芒猎的日子,皇上便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启程前往围山了。   盛昔微的马车萧熠一早就按照祝太医说的亲自盯着人布置过了,马车里面宽大,铺了柔软的垫子,又怕盛昔微觉得热,还铺了席。   去围山基本走的都是平缓的大路,也不怎么颠簸,盛昔微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上了马车之后就忍不住补起了觉。   今日启程的时辰很早,她便起的也早,现下正是困顿的时候。   巧珍和巧珠在马车上照看着她,在她睡着时就在后头给她轻轻的打扇,而萧熠因为太子的身份,是要在最前头,骑马跟在皇上身后的。   不过好在淑妃的马车过后就是盛昔微的了,所以离着萧熠也不算太远。   从盛昔微这再往后头便是各爵府上此次随行的女眷了,虞念就在其中。   从宫中前往围山大概要走大半天的路程,但一路上倒也算是风景开阔,中午的时候队伍便会暂时停下简易扎营用饭,下午休整好了再重新启程。   盛昔微睡醒后又往外头看了看风景,再过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巧珍和巧珠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来,这时候萧熠正好也从前头骑着马过来了。   盛昔微看见了便笑眯眯的摸着肚子扶着腰在马车前等他,萧熠到了她面前一个翻身下马,然后把缰绳扔给了福全,阔步走到盛昔微的身边。   虽然马车已经极尽可能的布置的舒适,但是他一个上午还是有些担心盛昔微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于是璟帝让停下扎营准备午饭的时候他便赶紧过来了。   “笙笙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熠搂住盛昔微的腰,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与她一起摸着肚子。   盛昔微摇摇头:“没有的殿下,你别担心,我上午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没多久马车就停了,我都没什么感觉呢。”   “那就好。”   萧熠听她这么说,又看她脸色确实还可以,心里这才放心下来。   他扶着盛昔微在旁边走了走,边低声道:“傍晚的时候差不多便可抵达围山,下午笙笙若是觉得无趣了可以叫虞小姐来陪你说说话。”   盛昔微点点头应了一声,又看着在不远处忙碌的下人好奇的问了一句:“殿下,往年我就有这个疑问了,每次都是现扎营再备午饭,但也总感觉没费多少时间呢?”   这可是现扎营呢,还要给皇上做午膳,应该有挺多事的吧。   萧熠低低笑了一下:“每年跟着来芒猎的都是些老人了,他们这些事做过许多次已经很熟练,虽然确实有些麻烦,但熟能生巧,所以也不会花太久时间。”   “难怪呢……”盛昔微恍然大悟,突然又兀自嘀咕了一句,“怎么感觉我怀孕之后好像变傻了一些……”   萧熠忍着笑摸摸她的头:“没有的事,笙笙还是很聪明。”   盛昔微听了便轻轻的笑,就算知道殿下是在哄她她也高兴。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福全走了过来禀道:“殿下,太子妃,帐篷已经搭好了,午膳还要一会,可要先过去休息?”   萧熠看向盛昔微,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盛昔微点点头:“那便去帐里吧,我往年来芒猎都只能坐在马车上,还没有看过帐篷里是什么样子呢!”   安营搭帐是只有皇家才能享有的,一起跟着来的爵府老爷和女眷们都是只能在马车里歇息,往年盛昔微也是,所以那时候她其实对芒猎是又爱又恨。   跟着来便可以在山中玩耍,看哥哥们打猎,但是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得待在马车里,就连中午用饭都是带的些干粮,用了就又马上回到马车上,有时候实在是有点难捱。   这次来倒是待遇不一样了,她以前可老早就好奇皇家这边搭的帐篷里头是什么样了。   于是盛昔微迫不及待的朝搭好的搭帐篷走去。   这次璟帝也就带了淑妃还有大皇子、三皇子、太子、五皇子、六皇子这五位皇子出来,是以帐篷大大小小搭了七顶,周围已经有皇城卫的人在把守了。   盛昔微与萧熠进的那顶帐篷在璟帝那顶最大的帐篷旁边,虽然外面看起来还挺平平无奇的,但一进去却还是叫盛昔微惊呼一声。   里头的物件儿一应俱全,除了比寝殿小一些她竟然觉得没什么区别!   萧熠牵着盛昔微在软塌上坐下,笑着问她:“笙笙好像很惊讶?”   “嗯,没想到里面竟能布置的与寝殿相差无几呢,比我想的也要大好多。”   盛昔微左右看看,心里啧啧称奇,原来这帐篷里是这样的!   萧熠叫巧珍绞了帕子给盛昔微擦手,又温声道:“我怕你会不习惯,所以让人照着寝殿的布局大致弄了一下,不过帐篷里到底位置有限,等到了围山我们住的院子应该就与寝殿无二致了。”   盛昔微这才知道,都是因为萧熠特意吩咐过这里头才是这样的。   她忍不住感叹一句:“殿下你这么细心,倒要叫我这个女人自愧不如了。”   萧熠低低笑了一声:“又在瞎说。”   盛昔微抿着唇偷乐,过了一会又道:“殿下,现在还没到用饭的时候,我想叫念念来帐篷里坐一会儿可以么?”   她想让虞念出来透透气,不管怎么样,帐篷里肯定是要比马车上舒服的吧。   萧熠自然是允了,正好他也要去旁边璟帝的帐篷里说些事,虞念这时候过来也能陪在盛昔微身边说说话。   于是盛昔微便打发了巧珍去找虞念,将人带到了帐篷里来。   虞念是她们小姐妹三人中最像闺中娇小姐的娇小姐,一进帐篷里便摇着扇子一下走到了盛昔微身边坐下,抱怨道:“我往年就不喜欢来芒猎,就是因为这天气热,马车里也热,让人怪难受的,这次要不是看你怀着个孕还来了,我才不来。”   盛昔微想起来以前虞念确实是来的少,她笑眯眯的抱着她的手往她身上靠了靠,幸福道:“所以念念是因为想着陪我才来的,哎呀我好感动!”   虞念听后笑了,用团扇给她也扇了扇风,末了又用扇子轻点她的鼻尖:“也不要太感动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阿序也来了,我想着过来也能跟他多待一阵子。”   盛昔微:好嘛,白感动了!   不过一听虞念说起季兴阁,她之前那点好奇心又起来了:“你与季世子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以前的时候没见你们两人很熟啊,你先看上他的?”   不怪她要这么问,也不是她觉得虞念没有魅力,而是那位季世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会朝什么人主动示好的样子……   虞念闻言轻哼一声:“那可不是,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盛昔微这一听已经兴奋的搓起了手手,恨不得让她展开说说。   虞念一瞧她这副模样便想笑,她微微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是在庆阳的时候有一日我去庙里替祖母上香祈福,他突然出现,当时将我吓坏了还以为是坏人,后来发现与他早前的时候竟然还有点渊源,加之在庆阳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一来二去便心生好感了。”   盛昔微听后靠着她喃喃了一句:“哇,真是看不出呀,季世子那样的人瞧着不像是会主动的呢。”   “他只是看着冷情一些,其实很好的,能嫁给他我挺开心的。”   虞念说起这话时,唇边的笑柔美又温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叫人看着也觉得岁月静好了。   盛昔微突然想起来,之前祝卿卿来东宫时也曾说过,有时看着她的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大抵人在幸福的时候,那种盈满怀的幸福感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吧。   她这边与虞念说着话,而旁边的帐篷,萧熠刚刚出来却没有急着进自己的帐篷里,而是出去找了季兴阁。   两人站在繁茂的树荫之下说话。   季兴阁看着远处的景色,不动声色道:“我派人查过了,与殿下先前猜测的一样,倒是没想到三皇子能有这样的胆子。”   萧熠微微垂眸,把玩着腰间那块兔纹玉佩,长睫敛住眼里的神色,淡淡的问了一句:“大概有多少人?”   “我的人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五百左右。”   有一抹阳光透过碎叶洒下一缕金线,季兴阁眯了眯眼睛,又道:“人不算多,但应该都是好手,就突袭来说确实够了,那个廉王倒是没吝啬借人。”   “嗯,青州的石参将那边呢?”   “已经提前布置好了,我派人在那处盯着,不会有问题,皇上已经知道了?”   “嗯,我一早便与父皇说了,他们选芒猎的时候动手无非就是想着大队伍相迁,守卫定然薄弱,围山行宫那处也确实不好守。”   萧熠说完又轻笑一声:“既如此,那就瓮中捉鳖吧。” 第72章 我想等殿下回来   中午在路上休整用过饭后, 下午长长的队伍便又出发了。   盛昔微在帐篷里已经午睡过,所以等下午到了马车上便不怎么困了,一直趴在窗边看外头的风景。   她是在深闺中养大的女孩儿, 其实说起来每年除了跟着父兄参加芒猎, 其余时候都没有出过元京城,所以即使路上的路程久,她也总还是想出来看看。   盛昔微边看边与身边陪着的两个丫鬟闲聊两句, 或者吃点点心瓜果,倒也不那么无聊了。   原本她是想在下午的时候叫虞念跟她上同一辆马车来着,但后来临到要走的时候她发现季兴阁跨上马到了平乐侯府的那辆马车边。   她想季世子应该是想跟在马车边上,到时候路上陪念念说说话吧。   于是这一样来她倒是不好打扰了他们二人, 是以还是自己上了马车, 想着也就一个下午的时间,大不了就让巧珍和巧珠给她读话本子好了。   到了傍晚,长长的队伍终于到了围山。   围山的行宫是现成的,虽然不若皇宫里巍峨华丽,但也算舒适。   只是地方有限,所以每家只能分到一个院子,爵府这头与皇室那头也是分开的。   而从住处出来不要多远便是一片广袤的绿野和山林, 狩猎便是在这一片林子里了。   围山毗邻最近的是青州,芒猎之时皇上来了, 青州州牧自然是要在行宫迎着的, 皇上顺便问了几句青州的情况,州牧都一一答了, 然后就被打发下去了。   一路舟车劳顿,皇上只道要休息休息,让各府也回院里休整就是, 晚上的时候按照芒猎惯例要办篝火宴,到时大家也还要再过来的。   得了皇上这句话,大家也就各自回院休息了。   萧熠带着盛昔微走向主行宫旁边的那个院子,往年的芒猎他都是住在这里。   今年就如他刚刚在帐篷里说的,怕盛昔微不习惯所以一早便派人过来重新布置过。   盛昔微进了院子,前院不是很大,与东宫自然是万万比不了,但是景致还是挺好的,等进了屋里,又看到熟悉的摆设,盛昔微便当真没有了陌生感,甚至比起下午在帐篷里,这处更像东宫寝殿一些。   进了屋子,盛昔微拉住萧熠的手抬头看他,软软的笑道:“殿下有心了。”   萧熠摸了摸她的肚子,声音低沉温柔:“只是让人来布置了一番,也没什么,祝太医说你在熟悉的环境下会休息的更好,所以这些能做到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尽力做到。”   他扶着盛昔微往里间走,问她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会?   马车上虽然也能躺着,但到底还是不如床榻。   盛昔微点了点头,她倒不是想睡,就是觉得坐马车坐累了,身子有些僵,躺到榻上能放松放松。   萧熠见了便给她取了发上的簪子发钗,把她的长发放下来,然后两人一起到床上躺下。   盛昔微没有睡着,但是很快她就感觉到身后的萧熠呼吸平缓了下来,好像是睡熟了。   她想起殿下一整日都在骑马,也只是在中午的时候小歇了一下,一天的路程应该还是有些累了吧。   盛昔微又等了一会,等觉得萧熠睡得更熟了一些的时候她便小心翼翼的坐起来,然后侧向另一边再轻轻躺下,面对面看着萧熠的睡颜。   盛昔微喜欢看萧熠睡着的样子,他的眉目深邃但不过于刚硬,温柔中又带着一丝清冷的感觉。   她唇角抿着浅浅的笑,伸手缓缓抚上萧熠的眉心,然后顺着眉心轻轻滑下,掠过鼻尖,最后缓缓点在男人的薄唇上。   盛昔微枕着自己的手,就这样点着不动了,笑的可爱又满足。   突然指尖被含住,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想抽回手,却被萧熠低笑着捉住,然后又含吻了一下她柔软的指尖,睁开眼看她。   “笙笙在干什么?”   盛昔微原以为自己现在已经长进了,不会轻易害羞了!却在看到指尖那点莹润的湿意时还是忍不住小脸绯红。   她哼哼唧唧了一声:“我还以为殿下睡着了呢……”   “嗯,”萧熠低哑的应道,“是睡着了,但是有个姑娘在使坏,又将我弄醒了。”   盛昔微一听他这么说就当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是自己打扰了他休息,便小声道歉:“对不起呀殿下,我以为我很轻就不会吵醒你呢,那你再睡会吧,这次我一定不动了!”   萧熠还是笑,微微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然后一边护着她的肚子一边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宠爱道:“没关系,笙笙不用道歉,要不闭上眼睛陪着我一起休息一会?”   “嗯,好。”   盛昔微在萧熠的怀里乖巧的点头,这次闭上了眼睛。   她原本是想着即使自己不想睡也不打扰殿下了,结果没想到眼睛闭上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黑了。   盛昔微一下就想起来皇上说了晚上还有篝火宴,立刻就想从床上坐起来。   完蛋,他们不会迟了吧!   但还没等她动作,腰子上搭着的那只手便轻轻拍了拍她,接着耳边传来萧熠的声音。   “笙笙不急,还有时间。”   他醒的早一些,现在离着篝火宴还有半个多时辰,他便是在等着她自然醒的。   盛昔微听了萧熠的话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也还是不好再耽误了,在床上又稍微躺了一下醒醒神之后两人便双双起身。   更衣、挽发、梳妆,盛昔微比萧熠要麻烦一些,自然也就比他收拾的慢一些。   萧熠不急,浅笑着坐在妆台的一边等她。   这时福全进来了,对着萧熠禀道:“殿下,季世子来了,说是找您有些事。”   萧熠闻言神色一顿,浅色的眸子里有一抹晦涩,很快又被他掩去。   他起身走到还在挽发的盛昔微身边,温声与她道了一句:“我先去见见阿序,就在外头院子里,很快就回来。”   盛昔微应了一声,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殿下去吧。”   待萧熠出了里间,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笑慢慢敛下来,轻轻抿了抿唇。   其实她心里有些预感,这次芒猎怕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但萧熠没与她说,她便很有分寸的没有问。   她知道殿下应该还是担心她的月份大了,不想让她忧虑过多其他的东西。   盛昔微也不想辜负萧熠对她的呵护。   而在屋外头的院子里,萧熠和季兴阁负手而立。   萧熠的这个院子一边是与主行宫相近,另一边隔着一条小路是大皇子的院子,季兴阁与他站在院中,说话的声音不大。   “殿下,华家有几个人去行宫后面转了一圈,但没做什么,可能是在看地形。”   萧熠看着沉沉的夜色,淡淡道:“行宫后面有一口大井,是后厨的用水,这几日让我们的人盯紧那处,发现可疑的人全部直接扣下。”   围山的行宫这处只有两个地方可以用水,一口大井在皇上的主行宫里,是专供给皇上用,另一口大井便是行宫后面的那个了。   季兴阁微微颔首,又问:“芒猎的时间有半个月,殿下觉得他们会在哪天开始行动?”   “应该不会太快,”萧熠想了想,“我猜测他要行动应该是在五日以后了。”   因为在他们这一行人刚落脚时,对周边的巡查会是最严密的,越往后可能越会放松警惕,但出来的时间总共也就小半个月,萧炽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变故,应该也不会拖到太晚。   在此之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压的很低叫人听不真切,只是季兴阁离开之时萧熠又说了一句:“一会的篝火宴人多眼杂,我盯着萧炽这边,你再看看华家其他人还有没有什么动静。”   “嗯。”季兴阁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院子。   萧熠回到屋里时盛昔微已经收拾好了,行宫这处没有轿辇,因为她怀孕了走得慢,所以两人出发的也比较早。   篝火宴在行宫外头一处空地上举行,就是为了让大家不要拘束,璟帝因此也很随意。   本身今晚的篝火宴也就是为了拉开芒猎的序幕。   开宴过后大家举杯豪饮,而后便拿着杯子慢慢走散,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说话。   璟帝在上首有一个十分宽大的椅子,他坐着边喝酒边跟一旁的淑妃说几句,目光却在看着下面三三两两说话的人。   期间有人上前给璟帝敬酒,三皇子萧炽也在其中。   璟帝似是有了些醉意,在看到面前的三皇子时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突然像是感叹一句:“炽儿这些日子差事办的不错,倒是越发有主见了。”   萧炽敛眸低笑:“都是些分内之事,当不得父皇的这番赞赏。”   璟帝也笑了一声,却没多说什么,直接饮下了杯子里的酒,三皇子便退下了。   萧熠在稍远些的位置陪着盛昔微坐在一边,并不掺和到热闹的人群中去,但目光却时不时的会落在三皇子的身上。   刚刚他去向父皇敬酒,也叫他看在眼里。   感觉也说不上是有什么特定的计划,可能只是一个微微的试探而已。   看来他确实是还没有那么着急的。   萧熠给盛昔微挑了一块兔肉,刚刚她与爹娘和哥哥们稍稍说过话后便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些爵府的女眷们也是相熟的几人聚在一起,但是在旁边另一处稍远些得地方说话,与男人们不在一处。   当然也有像萧熠和盛昔微这样已经成婚的小夫妇,哪也不去,就坐在桌前聊着。   在篝火宴将将接近尾声之时,三皇子与华家现在的掌家人华丰站到了一处,两人互相碰了碰杯盏,看起来像是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很快分开了。   萧熠与在不远处的季兴阁对了一个眼神,季兴阁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华家的人今晚还并没有动静。   萧熠见状敛眸想了想,他总觉得即使没有那么快就行动,但今日刚到围山,萧炽那边总应该想办法与廉王的人见一面的。   盛昔微在他身边自然能察觉到他心里有事情,但她依然很乖巧的没有问,安安静静吃自己的。   待到篝火宴散后,萧熠牵着盛昔微慢慢回了院子,趁着巧珍和巧珠替她拆发的时候到外间叫来了阿竹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阿竹很快下去办了。   拆了发盛昔微便先去了浴房沐浴,她现在肚子大了,巧珍巧珠便伺候的格外小心谨慎,所以每次沐浴的时间都会长一些。   在盛昔微沐浴时萧熠便坐在窗边想事情。   等她出来后,萧熠将人扶到床上,温声哄她:“笙笙困了便先睡,我去沐浴,晚些时候可能还要去一趟父皇那。”   盛昔微听他这么说,心里一下有些惴惴不安,拉住了他的袖子看着他。   萧熠看着姑娘那双潋滟的眸子里全是对他的依赖,他轻轻笑了一下,微微俯身亲吻她的双眸。   “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盛昔微只有那么片刻的依赖流露出来,但也知道不能耽误他的事,便还是点了点头松开手,叮嘱道:“外头夜黑,殿下小心些。”   “嗯。”   萧熠应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转身去了浴房。   盛昔微躺在床上哪里睡的着,一直睁着眼睛,脑子里忍不住想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又或者看看向窗外的夜色发呆。   没多久便听见外间的声音,是萧熠从浴房出来了,他直接出了门,而后巧珍和巧珠便进了屋,门被轻轻关上。   巧珍巧珠两个人是被萧熠叫进来的,让她们守着盛昔微,而门外头还有福全在。   两个丫鬟原本想先进来看看盛昔微睡着没有,再给她掖掖被子,因为盛昔微怀孕后时常容易觉得热,晚上有时候睡着了就会胡乱扯被子。   谁知一进来就见盛昔微睁着一双大眼睛,倒是叫两人吓了一跳。   巧珍轻轻走上前:“太子妃,您是睡不着么?”   “嗯,”盛昔微低低应了一声,问,“是殿下让你们进来守着的么?”   两个丫鬟点头。   盛昔微便又道:“那你们陪我说说话吧,我想等殿下回来。”   巧珍巧珠两人应了一声,然后便索性坐在窗前的脚踏上与盛昔微小声说起了话。   福全得了萧熠的吩咐在门口守着,偶尔能听到屋里传出来几句轻语,便知道盛昔微并没有睡。   他想起萧熠刚刚吩咐他时那温柔的神色,又听着屋子里盛昔微的轻语,恨不得掏出帕子擦擦眼角要流出来的感动的眼泪,太子和太子妃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对方呢。   突然,刚刚还在乐呵呵的福全神色一凛,几步跃到院子里抬头看向屋顶。   谁?!   刚刚他在屋顶上听见了脚步声。 第73章 偏偏要贪那个位置   今日夜色浓稠, 此时连月光也隐在厚厚的的云层中,天上虽然繁星漫天,但月色下却瞧不见什么。   院里的屋顶上什么也没有, 院子里突然就安静的像是一根针落都能听见声音似的。   福全刚刚怕惊扰到盛昔微, 并没有叫出声来,但即使是这样,等他到院子里抬头看的时候也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他确定屋顶上刚才是有人的。   福全心下一凛, 开始朝小院连着往行宫的那道门看过去。   不知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回啊……   福全习武多年,虽说是个小太监但身上的武功底子并不弱,刚才他没看到人,那人的武功定是在他之上。   虽然有阿辞他们几个暗卫在暗中护着, 但他还是担心会有人对太子妃不利。   福全的神色紧了一些, 重新站到了门口守着,这时候却不敢再想其他的,而是专心致志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待萧熠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福全见他从行宫那边走进院里,赶紧迎了上去,不过见他身后还跟着阿竹,应该是在禀报什么事情, 他便还是缓了缓脚步。   阿竹确实是在跟萧熠说事情。   “殿下,三皇子入夜后与华家一人去了北边的林子里见了个人, 那人戴着兜帽, 加上林间叶深,看不真切, 但三人没有说多久,大概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各自散了,那人往林间东边去了。”   萧熠听后眸光一闪, 微微颔首,很快吩咐了一句什么便让阿竹下去了。   然后他再一抬眼,就看到了福全。   萧熠与他是多年的主仆了,见状微微凝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福全压低声音:“殿下,刚刚院中屋顶有人,但奴才只听见声音未能看见那人的身影。”   萧熠闻言神色沉了下来,他应了一声,又问:“太子妃受惊了么?”   福全摇头:“没有的殿下,我没有出声,太子妃在屋子里跟巧珍和巧珠聊天,没有听见动静。”   萧熠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往还亮着烛火的屋子走去,边走边道:“阿辞阿海他们在周围,他们没有出现那人应该就不是冲着太子妃来的,一会你叫他们来问问情况,明日告诉我。”   福全赶紧应下,然后替萧熠推开了屋子的门。   屋子里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没多久他便听见盛昔微的声音。   “殿下?”   “嗯,”萧熠走进里间,到床边摸了摸盛昔微的小脸,低声道,“我回来了,笙笙一直没睡是在等我么?”   “嗯,殿下不在我有些睡不着,索性就跟巧珍和巧珠聊了会天。”盛昔微点头。   巧珍和巧珠在萧熠进屋后就已经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通常这个时候殿下来了也就没她们什么什么事了。   萧熠闻言低低笑了一下,手抚上她的后颈微微用力,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温柔的吻。   良久后,他离开姑娘柔软的唇,指尖拭过她唇边的润泽,而后轻轻笑了:“谢谢笙笙等我,一会我换件衣裳我们就睡了。”   盛昔微很喜欢萧熠这样亲她,她软软的笑着点头,捧着圆乎乎的肚子靠在床头等他。   萧熠很快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吹熄了烛灯,上了床塌搂住她。   盛昔微现在肚子大了,只能侧着身子睡,所以每回萧熠都是从身后将她抱进怀里松松的圈着,一种微微保护的姿势。   有了他在身边盛昔微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萧熠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间却迟迟没有闭上眼睛。   刚刚他与父皇说了对于萧炽动手时间的猜测,局已经布好,就等着捉这只“鳖”了。   璟帝在早前周国来使在元京时便知道了萧炽与对面廉王有所勾结,结合太后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些事情,早在他还是皇子时便已经司空见惯,只是现在换成了自己儿子心里多少还是会涌起一股怒气。   萧炽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若是像阿燃一样愿意做萧熠的左膀右臂,日后依然是个王爷,权利、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偏却要贪那个位置。   璟帝虽然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淡然,但他念在她曾助他登上这个位置,一直没有苛待她,也就是让人注意盯着她和华家罢了,那时他还尚不知道太后竟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他们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当初从萧熠口中得知到一切事情的真相时璟帝确实是震怒的,尤其是一想到莲儿的死竟然是太后一手设计!就连那时候尚才四岁的萧熠她都不放过!   当时他就很不得离开去踹了昭和宫的门让人将她拿下处以极刑!   但他坐在这个一国之主的位置上数十载,心里的浮沉早就不会再显露在脸上,所以震怒过后他知道一切尚还未完,于是他不动声色,一切都交给了萧熠来办。   萧熠想起刚刚父皇嗤笑的模样,他这个三皇兄路也算是要走到头了。   既然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自然也要因此而付出代价。   只是……   萧熠垂眸看向怀里的姑娘,她睡的香甜,唇边还有一抹笑。   他轻轻拥着她,看着她笑自己便也忍不住勾了勾唇,但心里却并不轻松。   虽然知道了萧炽是与廉王勾结要在围山动手,但他还不知道他们具体要怎么做,这样他便总是会担心萧炽将主意打到盛昔微的头上。   萧熠微微抿了抿唇,不管怎么样,既然把她带出来了,就要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这天晚上萧熠想了很久才睡,第二天就是芒猎的第一日,要起个大早。   盛昔微醒来时萧熠已经坐在床边开始穿衣了,她扶着腰坐起来,抱着被子眼睛都还微微眯着。   萧熠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身,见盛昔微还在犯困,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她:“笙笙要去看父皇射第一支猎箭么?若是起不来不去也可以,你有身孕,可以享有特权。”   今日璟帝射出第一支猎箭,就代表芒猎正式开始了,男人们便可以随意去林间,待到芒猎的最后一天将自己的猎物都摆出来,谁猎的最多便可以拿到丰厚的赏赐。   盛昔微听着萧熠的话,迷迷糊糊的嘀咕:“去吧,我想看殿下骑马的样子。”   一定很意气风发很好看吧,说起来她还没见过他着骑装骑马的样子呢。   萧熠听了低低道好,便让她再坐着醒醒神,正好他换好了衣裳再来帮她穿衣,却听盛昔微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句:“唔,殿下,我感觉你有些疲惫呢,你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我又踢被子了吗……”   萧熠已经换好了衣服,闻言微微一顿,回身搂住她轻哄:“没有,昨天晚上笙笙很乖,我在想事情,所以睡得晚了些。”   “这样啊……”盛昔微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人还没完全醒也不忘叮嘱他,“那殿下今日还是要小心些哦。”   萧熠低笑着应“好”,待给她换好了衣,便让巧珍和巧珠进来帮她梳妆。   两人用过早饭后,时辰差不多了便出院子到了昨夜里举行篝火宴的地方,今日便也是在这里射第一支猎箭。   很快各皇子和各爵府的人便都来了。   璟帝今日也着一身骑装,看起来甚是气势迫人,他简单说了几句来勉励众人,然后便取过一边的宫人递过来的弓和箭,朝着天空瞄准,静待时机。   大家自然都屏息看着,突然便见他拉弓飞快射出一箭,空中传来一声鸟鸣,没多久宫人便提过来一只雁。   众人连连叫好,璟帝也利落翻身上马,而后朗声道:“大家不用拘着了,各自出发吧!”   有了他这一句话,男人们便纷纷跨上马往山间去了。   萧熠离开前又抱了抱盛昔微,低低在她的耳边叮嘱:“笙笙乖乖在院中等我回来,若是无聊便叫虞小姐来陪你,但尽量不要出院子,好么?”   今早他抽空单独问了一下福全昨晚的事,福全道阿辞他们说确实有人昨晚从屋顶掠过,只停留了很短的一瞬,看方向目的应该是去往行宫方向,所以他们才未动作。   萧熠听后派人去与此次负责行宫守卫的护卫长悄悄提醒了几句,这是自己人,知道要怎么做。   只是他还是担心那些人会对盛昔微起心思,所以今日他重新布置过院里的暗卫护防,这才叮嘱了盛昔微一句。   盛昔微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殿下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我,自己一定要小心。”   萧熠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一个翻身上马,便与萧燃和季兴阁一起离开了。   盛昔微看着他在马上飞扬的背影,直到他进入山间要看不见了才稍稍收回目光。   虞念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恋恋不舍的模样笑道:“怎么了?这么舍不得殿下啊。”   盛昔微见她来了,挽上她的手,软声道:“不知怎么的,刚刚看爹爹和哥哥们骑马出发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但到了殿下这就总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她心里还怪不安的。   虞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你一个孕妇不要忧思过重了,对宝宝不好。阿序武功很厉害的,况且殿下身边肯定还有暗卫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盛昔微应了一声,又对着虞念道,“那念念你陪我回院子说会话吧,我怕我一个人又要瞎担心了。”   虞念自然是答应下来,其实刚刚季兴阁也跟她说,让她这几日如果有时间可以多去太子的院子陪着盛昔微,但不要叫盛昔微出来。   她隐约能猜到什么,但也不确定,不过即使季兴阁不说她也会去陪陪盛昔微的。   往年来芒猎他们几个府上的姑娘都会凑到一起玩,今年盛昔微成了太子妃还挺着个大肚子,肯定是不能去哪里了,她怕她一个人会觉得无趣。   于是两人一起回了盛昔微的院子,这日小姐妹一起说说话,又叫上巧珍巧珠凑上打了会叶子牌,一天也就过去了。   临近半下午的时候盛昔微送走了虞念,自己也回屋睡了会午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是看向窗外,想看看是什么时辰了。   巧珍和巧珠一直在外边守着,听见动静便进了屋里来,瞧见盛昔微的神色,主动道:“太子妃,现下差不多是酉时了,福全小公公说殿下应当快回来了。”   盛昔微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肚子,嘀嘀咕咕了一句:“宝宝,我们起床等等你爹,你爹很快就回啦。”   她这两个月越发喜欢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因为她发现肚子里的宝宝有时候真的会回应她。   第一次胎动的时候盛昔微甚至吓了一跳,与萧熠说后萧熠怕有什么会提还叫了祝太医来看,当两人被祝太医告知孩子月份够了,偶尔会在娘亲肚子里活动活动,外界的一些声音他也真的能听见时,盛昔微和萧熠都高兴坏了。   之后小宝宝也确实很给面子,每次盛昔微跟他嘀嘀咕咕说话时他都会动一动,这叫盛昔微这个当娘亲的十分有满足感。   她扶着腰,一手搭着巧珍的手臂从床上起身,然后更衣挽发,收拾好后便去园子里走了走,一边走一边等萧熠。   没多久福全便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对着盛昔微禀道:“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盛昔微听了赶紧让丫鬟们扶着去了前头,正正好看见萧熠刚刚翻身下马。   今日的成果已经都给了计数官,待他登记好后便让下人拿下去放着。   萧熠在与身边的萧燃说话,一边将缰绳扔给了迎上来的小太监,等再一抬眼,便看到盛昔微正扶着肚子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   萧熠当即扔下萧燃大步走过去,牵过盛昔微的手低头笑着看她:“怎么出来了?”   盛昔微仰起小脸,娇软道:“我有好好听殿下的话,今日都在院中待着的,这是听见福全说你回来了便想出来迎你。”   萧熠闻言,轻笑着理了理她的鬓发,又道:“我身上有汗,便先不抱你了,我们回院里说。”   盛昔微点点头,两人便相携往院中走去。   萧燃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温柔甜蜜,这下就手牵着手走了,正想跟旁边的季兴阁酸几句,结果一转头便看到季兴阁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虞念晚了盛昔微几步到,跟太子的院子也不是同一个方向,在另一边站着。   萧燃:明明我也有未婚妻啊,为什么此刻的我显得这么孤家寡人!   他受伤了!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京里跟祝卿卿好好谴责谴责这两个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的人!   而在他们三人都没有注意的身后,三皇子萧炽也回来了。   他明明没有看到萧熠,却盯住了萧熠院子的方向,也将缰绳扔给了迎上来的小太监,然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太监接过缰绳,躬身行礼,握着缰绳的手食指轻轻点了点。   这个小太监便是刚刚牵走萧熠马的那个小太监。 第74章 她不是在围山的那处院子里了……   一眨眼芒猎的日子便已经过去好几天。   萧熠也不是每天都会出去, 因为芒猎的时间久,所以除了第一天大家都齐刷刷进了山间林子里,后来也是看每个人在这上头的兴致了。   有些人喜欢狩猎自然积极, 有些只当是出来玩玩所以也不会天天往林子里走。   萧熠没有去林子里的时间, 有时候会陪着盛昔微,但更多的时候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而盛昔微能感觉到,越到后来的几日萧熠便越发忙碌, 有时候她瞧见他与旁人说话,那神色都比之前沉凝不少。   于是盛昔微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最近她总是觉得院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连带着福全都不再是经常笑眯眯的样子了。   虽然大家在她面前时还是尽量表现的与平常无异, 但可能怀孕后更加敏感, 盛昔微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尤其是这日,她心里好像格外有些惴惴不安。   离着芒猎结束还有六七日,今天萧熠去了林间狩猎。   傍晚他回来的时候盛昔微照例是在院门口等着,山间夕阳的余晖似乎格外浓墨重彩一些,火红的晚霞好像将萧熠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一些。   他伴着落日走到盛昔微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低笑:“怎么又出来等了, 累不累?”   盛昔微摇摇头:“不累,我就是想早点见到殿下。”   可能是因为心中总是不那么安定, 她这些日子对萧熠越发依赖。   萧熠的神色微微一顿, 下一瞬又被他很好的隐藏过去,他搂住盛昔微的肩扶着她往回走, 向往日一般轻松的回了一句:“还好我今日回来得早,不然又该让笙笙久等了。”   盛昔微靠在萧熠的怀里笑了一下,又与他说了些话, 没多久两人便相携着到了院里。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萧熠照顾盛昔微照顾的格外用心,盛昔微多喝了一小碗鱼汤,然后又与萧熠一起在外头散了会步,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回屋沐浴,等从浴房里出来便打算歇着了。   一切都与前几日一样,盛昔微躺在萧熠的怀里没有多久便睡熟了。   萧熠搂着她轻拍,待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便缓缓停了拍着她背的手,静静的垂眸看着她温软的睡颜。   今夜窗外的月光格外亮堂,他们开着窗户,雪白的月华便透过窗铺在地上,温柔皎洁。   萧熠一直没睡,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怀里的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然后缓缓地抽出让盛昔微枕着的手臂,从床上起身。   他随意的披了一件衣服,然后便走到走到门边轻轻开了门。   门外站的不是巧珍和巧珠,而是福全。   萧熠看了福全一眼,低声吩咐:“让阿竹过来吧。”   福全应声退下,没多久阿竹便来了。   萧熠领着阿竹进屋到了里间,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床上躺着的盛昔微,然后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阿竹也跟着到窗边,等着萧熠的指示。   萧熠看了盛昔微一会,片刻后,他终于移开目光朝阿竹轻轻点了点头。   阿竹便很干脆利落的上前,一下点了盛昔微的两处穴道,盛昔微无知无觉,依然呼吸平缓。   这时阿竹终于开口说话:“殿下,我刚刚点了太子妃娘娘的睡穴,娘娘会睡的很安稳,殿下不用太过担心。”   “嗯,”萧熠低低应了一声,“我把她交给你,保护好她,不许出任何差池。”   “是,殿下。”   阿竹是跟在萧熠身边最久也是最厉害的一个暗卫,自然也知道盛昔微对萧熠的重要性。   萧熠坐在床边又摸了摸盛昔微的脸,然后起身走到屋子另一侧,从一个小屉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阿竹:“等太子妃醒了就将这封信给她看。”   吩咐完这些,萧熠用锦被裹住熟睡的盛昔微,将她交给了他。   这天夜里,一直在围山行宫以南远远停着的一辆马车,在接到人后趁着夜色缓缓的驶向青州方向。   月色朦胧皎洁,林间的夜里静的连一声鸟鸣也不见,只有不时的风声伴随着树叶沙沙而响。   青州离围山很近,马车缓行大抵两个多时辰也能到了,萧熠站在院子里看着月色,心里算着时间。   福全站在他身后,低低禀道:“殿下,巧珍和巧珠这两个丫环已经在屋子里了,还晕着,奴才会守着等她们醒来了好好交代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她们两人跟在太子妃身边多年也十分机灵,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嗯,”萧熠应了一声,又问,“季世子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么?”   福全点头:“刚刚已经接到了消息,那边虞小姐也知会好了,明日她会如往常一样过来院中坐一会的。”   “好。”萧熠又应了一声,接下来便没再说话了。   福全在他身后,看着萧熠负手而立的背影,忽然间便觉得,殿下的背影好像宽厚了不少,不再似之前那般瘦削,透着一种坚韧的魄力。   那之后要发生的事,殿下一定能处理好的,将太子妃先送走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萧熠确实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不能让盛昔微冒一点险。   照今日得来的消息看明天就是萧炽要开始行动的日子了,再晚他便来不及再处理可能的变数。   季兴阁那边的人这几天也已经确定,之前一直在围山外蛰伏的那几百人正在分批陆续进山,今日应该就差不多都到了围山里了。   所以两方确认,明日总该要发生点什么。   萧熠要在萧炽动手前将盛昔微送去青州这件事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青州的方方面面也早已安排妥当。   所有人都知道盛昔微对他的重要性,他怕萧炽会狗急了跳墙。   所以他才会先送盛昔微离开,明日巧珍和巧珠与虞念配合着演一场也只是为了不让外人过早发现盛昔微已经不在这处了。   明日他会去狩猎,萧炽也会去,他不会在院里待着,是以这处他只能派其他人盯着,萧熠并不担心会被看出什么来。   毕竟明日的一切都不会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他始终挂在心里的只有盛昔微的安危而已。   其实这件事他有犹豫过要不要提前与盛昔微说,担心她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害怕不安,但这次他可能多少需要做些危险的事,他又很怕她听了会担心,到时不愿离开。   所以最终他还是没说,但写了一封信,等她醒来看到了信应该会放心一些。   -   盛昔微从床上睁眼的第一下便觉得有点不对。   她有些迷糊的揉着眼,扶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床边很快有两个丫鬟走了过来,盛昔微定睛一看,却不是巧珍和巧珠。   是红芍和绿袖,东宫这次随着一起来围山伺候的两个二等宫女,往日里在东宫的时候她们倒也是在内院做事的,只是盛昔微身边有巧珍巧珠,所以她们并不贴身伺候。   盛昔微有些奇怪,又看向四周,心里倏地一沉。   她不是在围山的那处院子里了!   盛昔微神色陡然冷了下去,捏着被子的手缓缓攥紧,另一只手护着肚子,她看向两个丫鬟,冷声问:“这处是哪里,巧珍和巧珠呢?”   两个小宫女原来在东宫从没见过太子妃有这样的神色和气势,吓得赶紧在床前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回,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奴婢们也不知道,今日一早醒来就在这处了,刚刚是一个侍卫让我们来看看您醒了没有,他还拿了殿下的牌子。”   她们两个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琢磨着自己可能昨天夜里是被人迷晕了,一醒来便在这了,要不是刚刚那个看起来像是侍卫一样的男人拿出了太子殿下的腰牌来给她们看,她们怕是要当场吓破胆!   “太子殿下的牌子?”   盛昔微听到这句,神色微微顿了顿。   萧熠的腰牌不会轻易给别人,以他的谨慎也不可能让腰牌落在别人手上,那这是……   盛昔微一时有些不敢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了想,吩咐她们两人:“红芍去告诉那个侍卫我醒了,绿袖替我更衣挽发,再打盆水进来给我洗漱。”   不管怎么说,她得先把自己收拾了才好出去见人确定是个什么情况。   两个小宫女听了吩咐赶紧照做了,绿袖虽然平日里没有贴身伺候过盛昔微,但好歹也是个二等宫女,手脚还是很麻利的,没多久便给盛昔微小心的收拾好了,很快她又去外头打了水进来给盛昔微洗漱,待这一切都弄好,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是盛昔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太子妃娘娘,是我,阿竹。”   盛昔微也听出来了,确实是阿竹的声音。   这下她刚刚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阿竹是跟在萧熠身边多年的人,若是他在这处,还拿了萧熠的腰牌,那便应该是萧熠让人将自己安置在这处的了。   盛昔微很快将阿竹招了进来,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围山会有什么变故?   阿竹一进屋便朝盛昔微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盛昔微接过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心里便不那么害怕了。   她打开信封抽出信,细细的看了一遍,末了,她紧了紧捏着信件一角的手,然后将信叠起来重新放好。   萧熠在信中与她说了目前的情况和这么做的缘由。   她现在是在青州城郊的一处院落里,青州离围山较近,之所以把她送出来也是为了要保护她。   三皇子应该是要做些什么了,虽然萧熠在信中没有细说,但却为没有提前告诉她这件事而道了歉。   盛昔微能理解萧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   她近几日很粘他,殿下应该是怕提前与她说了她又会有些胡思乱想的担心,可能好几日都不能安生,更别说还要离开他来青州。   盛昔微是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等到她到了青州再知道萧熠的一切安排,她确实瞎想的就会少一些,毕竟反正人都已经在这处了,殿下在信里也给她各种都安排妥当了。   巧珍和巧珠因为要留在围山演戏,所以才让红芍和绿袖来照顾几日。   只是阿竹是萧熠身边身手最好的一个人,现在他人在这处了,盛昔微难免会担心萧熠身边没人,阿竹却道:“太子妃不用担心,殿下身边有另外的人护着,不比我差。”   盛昔微听后这才点了点头,又问:“殿下那边会每日有消息过来么?”   阿竹:“会,暗卫这边有特殊的传信方式,会在固定的时辰递消息。”   盛昔微听后放下心来,萧熠没有在信中说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只说一切安排妥当,最晚到芒猎结束时,他便会来接她。   于是盛昔微也以为接下来她只要好好的在青州这处别院里待着,等萧熠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便能来接她回去。   然而变故发生在第二天的夜里,来的猝不及防。   围山那边的消息阿竹说大概在每天傍晚酉时左右会传过来,第一天盛昔微他们确实收到了,一切安然无恙。   萧熠在傍晚回了院里,这日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本该发生什么,但没来得及发生,因为行宫抓到了一个扮成了小太监的可疑刺客,目的是想在后厨用水的那口井中下毒,见自己被发现便立刻咬破齿间的毒要自尽了。   皇上震怒,下旨让人彻查,一时间大家有些人心惶惶起来,萧熠和季兴阁却直觉不对。   一来这一出非常莫名其妙,那个刺客被抓到的太过轻易了。   二来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刺客只是一个引子,那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三皇子萧炽提出刺客既然能够混进行宫,只怕所有人的院里都要查一查。   这时萧熠才明白,他可能是想借此调出一些行宫的守卫,不仅如此,此举还可以摸一摸行宫那处到底有多少侍卫守着,并且还可以借此知道各院的地形布局,尤其是萧熠的院子。   这个提议萧炽用的理由是,刺客很可能是钻了哪处院里的空子这才混了进来,所以他们应该优先排除隐患。   有理有据,也没有在面上得罪那些爵府,毕竟自己院子要被查谁会高兴?   萧熠想,他这位三皇兄这个时候倒是显出几分精明,不再藏着掖着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出声阻拦,甚至还让巧珍演了一个假的“太子妃”在床上躺着,反正放下床幔也看不真切。   这便是第一天晚上递过来青州的消息内容,暗卫手里有一份简略的,盛昔微手里的则是萧熠亲手写给她的。   当时盛昔微看着看着还笑了,萧熠像讲故事一般,信中并不见太多紧张感。   可谁知第二日,本该在酉时递过来的消息,却直到亥时都还没有动静。 第75章 太子下落不明   屋外已是暮色沉沉, 盛昔微却在屋子里有些坐立不安。   今日围山那边的消息迟迟没有过来,让她忍不住瞎想,是……出什么事了么?   当盛昔微第五次将阿竹叫过来问时, 阿竹还是摇头, 眉头也微微蹙着:“太子妃娘娘,消息还没来。”   盛昔微有些着急,扶着绿袖的手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会不会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阿竹抿了抿唇, 想起殿下的叮嘱,于是安抚她道:“娘娘,殿下可能只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殿下身边的人, 您还有身孕, 先去屋里休息吧?”   盛昔微心里不安,其实哪里睡得着,但她知道还要顾及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所以还是点了点头,走进里屋上了床,但她没有睡,只是靠在床头休息。   不知怎么的, 她心里总有些闷的慌,就连心跳都好像变快变大声了, 一下一下“咚咚”的响在耳边。   盛昔微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 喃喃的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宝宝,你爹爹一定会没事的对么, 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从来算无遗策……”   她自言自语,其实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让自己安心,突然手掌下摸着的肚皮便拱起了一个小弧度,是肚子里的宝宝踢了她一下。   盛昔微有些痛,下意识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却想着这是宝宝在回应她吧,他也许能够感受到娘亲的担心,于是动动身子来安慰她呢?   想到自己还有孩子,盛昔微就觉得她应该坚强些,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自己先慌了自乱阵脚。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等她再睁开眼时眼里的神色已经镇定了不少。   盛昔微想了想,将阿竹叫到里间来,低声与他道:“亥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等到子时若殿下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你便派一个这边轻功最好最快的暗卫去一趟围山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他小心一些,先去我们的院子。”   阿竹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应下后便去办了,来之前殿下已经吩咐过,到了青州这处后一切都听太子妃的安排。   青州到围山行宫,若是练家子速度快的话大约能将路上的时间缩短到一个时辰左右,这已经很快了,于是盛昔微索性也没睡,只靠在床头闭着眼假寐,边等着围山那边传回来消息。   还不忘跟肚子里的孩子打声商量:“宝宝,娘亲今日要晚些才能睡了,你乖一些好不好?”   肚子这次倒是没反应了,盛昔微摸了摸,又继续念叨。   她看着窗外的夜色,小声与肚子里的宝宝说话,但依然觉得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让她在心里时不时的就要冒出一句,怎么消息还没传回来……   又不知是过了多久,阿竹突然急匆匆的敲门进来了。   盛昔微看了一眼阿竹的神色,心里一沉,马上让红芍和绿袖退下,她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看向他:“围山那边是怎么了?”   阿竹看着盛昔微高高挺起的肚子,一时竟然不知该不该把消息告诉盛昔微,万一影响到太子妃……   盛昔微此时已经皱起了眉,片刻后,她声音都沉了沉:“阿竹,把消息如实告诉我。”   阿竹咬了咬牙,终于开口:“去围山的人刚刚传过来消息,殿下的马在今日狩猎时突然发狂,殿下被马带进密林,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盛昔微像是回不过神来,喃喃了一句,突然身子晃了晃,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床柱,这才稳着没有倒向一边。   阿竹这意思便是……萧熠失踪了。   “这消息是谁告知的,太子身边的暗卫?”盛昔微抠着掌心稳了稳心神,又追问了一句。   她现在不能乱,若殿下真的是失踪了,围山那边三皇子定是虎视眈眈要做些什么了,她不能让他得逞!   阿竹点头:“是,马跑的太快暗卫没有跟上,只看到一个大概的方位,留了一个回院子知会福全,其余的都追过去找了。殿下出事后季公子便立刻返回,如今皇上也已经让他带着人进去找了。”   盛昔微一听这番话便想到昨日萧熠在消息里与她说的,三皇子借由刺客之名让皇上抽人去查各个院子以此来分散行宫的守卫,今日萧熠出事皇上又要派人去找,行宫的守卫只怕又会减少……   这一切都是在三皇子的计划之内!   盛昔微敛眸,突然在想,殿下昨日给她的消息里说了那些,也许他能猜到什么呢?   这样一想,她一下又觉得好像振奋了一些,虽然今日马惊应该确实是事发突然,但也许萧熠有提前做什么防备呢?   于是盛昔微又吩咐道:“让过去的那个暗卫就留在围山吧,另外让福全盯着三皇子的动向报回来,再想办法弄清楚行宫目前还有多少守卫,还有,让五皇子想办法陪到皇上身边去,用些法子,让他看起来合理一些。”   毕竟以他跟萧熠的关系,萧熠出事他应该第一时间也是想带人去找才是,但听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却只说了季兴阁,那萧燃很可能是之前得过萧熠什么吩咐。   阿竹听后有些惊讶,他忍不住看向坐在床边大着肚子的太子妃。   明明在殿下身边时太子妃一直是一个娇娇软软的人,像一朵美丽的菟丝花,但刚刚盛昔微吩咐下来时,他却好像在太子妃身上看到了殿下的影子。   温和、笃定、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阿竹想,可能这就是太子妃特别的地方吧,有殿下在身边时她乖巧温柔,现在殿下失踪,她却也能独当一面。   这边阿竹听了盛昔微的吩咐立刻就下去传消息了,而围山那边,虽然子时已过却仍然灯火通明。   每个爵府的院子里都有些人心惶惶,太子殿下今日突然意外失踪下落不明,皇上知道后立刻就派出人马跟着元国公府的季世子去了密林找人,现在连皇上都在等消息,这天夜里想必没有谁会安寝。   这件事实在发生的太突然,总有那么些人会察觉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瑞国公便是其中一个。   院中的小书房里,瑞国公和盛之秋与盛之冬正在说这件事。   烛火下盛之秋微微蹙着眉:“如今行宫的守卫又被分了一波去找太子殿下,皇上身边势必人就会少下来,爹,我总觉得这之中有些问题。”   瑞国公摸着胡子,眯着眼睛看着桌边那簇跳动的烛芯,沉声道:“刚刚福全小公公递了一个消息过来说你们小妹在前日便被殿下连夜送去了青州,殿下很可能是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才送走她。”   盛之冬闻言想了想,突然道:“这几日我发现华家那边好像每天都会去林里狩猎,且也不是一起去,有时候是华二公子,有时候时华四公子,但每天都没落下就是了,比他们往年来的都要积极。”   瑞国公在朝几十年,对于一些事情的敏锐度比儿子们都要高,他听了盛之冬的话脸色便更沉了些,心里对这次芒猎有了一些猜测。   他心下一惊,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吩咐盛之秋:“明日你跟我去行宫见皇上,这次行宫的守卫一下弱了这么多,皇上身边我有些不放心。”   盛之秋应了一声,其实刚刚他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   瑞国公又看向盛之冬:“冬儿你继续盯着华家,若是他们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便立刻跟我说。”   其实盯了华家就还应该要盯一下三皇子,但他们到底是臣子,三皇子是皇室,这个身份让他并不好安排。   于是瑞国公便决定明天再去找一下五皇子。   他一向与萧熠走的近,若真是他猜测的那么回事,五皇子心里应该也早就有数了,也许会配合他。   这天晚上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在浓深的夜色中,进入棋局的几方人每个都在一刻不停的布子,就等着浓雾揭开的那一刻,看谁能占了上风。   -   天亮了,皇上一夜没睡,面上有了明显的倦色。   只是过了这么一个晚上,璟帝便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这天他在行宫里见了许多人,毕竟太子殿下突然失踪,已经过了一个晚上却始终还没有消息,大家自然都要来行宫里见见皇上,说一番宽慰的话。   最先来的是瑞国公,他带着盛之秋一起在书房中与皇上说了片刻话后,独自一人离开了,而盛之秋则留在了皇上身边。   没多久大家便知道,因为太子的事情又调了一批守卫去林子里找人,瑞国公担心皇上的安危才特意带着二儿子面圣,毕竟盛之秋是皇城卫司使,虽然围山行宫的守卫并不由他负责,但现在特殊时期也是能顶上的。   于是盛之秋成了皇上身边的临时贴身侍卫。   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国公府的国公爷,都是来说些宽慰皇上的话。   再接着,就是五皇子了。   只是五皇子似乎是与皇上发生了争吵,走出书房时神色很不好,甚至有些郁郁,而他根本没能出行宫就被“请”到了行宫的一处偏殿待着了。   大家对此多少有些猜测,又听偏殿的宫人说五皇子心情不好,看起来很是暴躁,好像是被皇上软禁了,听他自己嚷嚷的意思是也想带人去林子里找太子,但皇上不同意,嫌他拖后腿给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众人一想五皇子与太子的关系,便觉得可能可能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原因了。   而今天最后一个来见璟帝的,是三皇子萧炽。   萧炽也道想带人进林里去找萧熠,但璟帝也没有应允,他倒没像萧燃那么过激跟父皇大吵一架,而是宽慰了他父皇几句后便离开了。   离开前他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站在门口的盛之秋一眼,然后眼睛又略略扫了行宫前面一圈,这才垂首离开。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没有人再去狩猎,大家都在等太子的消息,然而整整一天,什么消息也没有。   季兴阁昨日带着人进了林子里后除了在昨天晚上派一个侍卫出来传过消息,说人还没有找到,一直到今日现在傍晚时分,都没再有其他的消息了。   皇上心里焦急,就连晚膳都没怎么用,淑妃担心他的身子,一直在一旁低声劝着,好歹是用了一些粥。   这样又过了两日,这天季兴阁终于从密林里出来,却没有见他带人出来,他的脸色是少见的颓唐,见了皇上遍俯首叩拜,哑声道:“永序无能,未能找到太子殿下,但凭皇上责罚。”   皇上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直康健的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被陪在一边的淑妃扶助,担忧的唤了一句:“皇上……”   皇上捏了捏拳,突然手一下拍在旁边的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来人!再给我去找!让青州州牧加派人手上山!把整个山翻过来都要找到太子!”   其实在第二日季兴阁依然没有传回消息后,第三日璟帝就让青州那边派了人手过来,毕竟已经不能再从行宫抽调了。   如今季兴阁出来了,却没有找到萧熠,不管是以皇上对太子的感情还是太子的身份,那都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季兴阁已经在山林里不眠不休找了四天,眼下皇上也没有怪他,让他下去休息,另外叫了靠得住的人等青州那边带人过来就进密林去接着找。   而此时众人已经知道太子妃早些时候因为身子不适,已经被送去了青州休养,这下,就算再迟钝的人都隐隐约约察觉出了点不对劲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闭口不谈,这不是他们能妄议的事情,尤其是在这样节骨眼儿的时候。   各院三缄其口,彼此之间也不再走动,而被瑞国公吩咐了盯着华家的盛之冬在季兴阁回院后跟他爹道:“爹,华家在这几日反倒没了动静,除了华大人在殿下出事第二日也去见了皇上,余下的时候他们没有再出院子。”   瑞国公摸着胡子:“现在大家彼此都不再走动,白天出院太过明显,不过华家这边就算我们没盯住,也应该还有其他人在盯,倒是不着急了。”   瑞国公那日带着盛之秋去行宫见皇上,知道了一些事情,再一细想这次芒猎,一切便合理起来。   只是殿下这次失踪这么久好像确实是个意外。   想到此,他不免有些担心盛昔微,她怀有身孕,月份又已经那么大了,若是知道殿下失踪,不知她挺不挺的住…… 第76章 找到了?!(捉虫)   盛昔微这几天在青州等的却是着急, 每每半夜她都焦虑的睡不着觉。   但她必须稳住,如今她的身子不能再去围山,只能在青州待着随时等那边传来消息好及时做出应对。   季兴阁从林间出来这天盛昔微傍晚也得到了消息, 也知道了皇上又从青州加派了人手过去, 这让她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皇上还在找,她也不能自乱阵脚,更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 这时候她不仅要关注着围山那边,也要注意肚子里的宝宝。   得到消息的这天晚上,盛昔微依然辗转反侧很晚才入眠,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好像山洞的地方, 狭长阴暗, 有坚硬的岩壁和凌乱的枯枝落叶,外头像是入了夜,而山洞的最里面却有微弱的火光,像是火折子。   那火光很暗,甚至照不到多远的地方,但是盛昔微还是借着这点幽暗的光好像看见了一个靠着岩壁休息的人影。   那人的身子有大半都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盛昔微想凑近一些, 却动弹不得,她心里开始着急, 但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突然靠在岩壁边的人动了动身子, 于是在微弱的火光下有什么东西泛出光泽一闪而过。   就那一下,盛昔微看清了, 那是一块兔纹玉佩。   “萧熠!”   盛昔微一下叫出声来,那是萧熠!   然而她这一声出来,自己却也醒了。   猛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在青州住的屋子, 睡的床,盛昔微心里一下涌起巨大的失望,原来她是在做梦……   可是这个梦太真了……好像萧熠真的在这样一个幽深的山洞里,靠着岩壁正在休息。   会是真的么?盛昔微突然这样想。   清辉道长曾说她与太子有缘,同运同息,那她梦到的会是殿下此时此刻在的地方么?   盛昔微知道自己想的很荒谬,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她就忍不住去想,心里在刚刚涌出的失望之下又好像蹿起了一个小火苗,叫她起了点盼头。   一直在外间守着的红芍和绿袖听见盛昔微刚刚的惊呼赶忙小跑着进来,见她坐在床上怔怔的出神,红芍忍不住问道:“太子妃娘娘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盛昔微听见红芍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她哑着声音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袖恭敬道:“子时刚过娘娘。”   盛昔微闻言紧了紧攥着锦被的手,突然吩咐:“红芍,去叫阿竹过来。”   她想好了,即使只是一个梦听起来有些荒诞,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就把这些告诉阿竹让他安排几个人秘密去找吧,也许,也许能找到呢?   红芍应了一声便马上准备出去找人,谁知道人还没走到门口阿竹先大步过来了。   她吓了一跳,刚想跟他说太子妃找他就被阿竹抢先问道:“太子妃是已经睡了么?”   红芍赶紧摇头:“太子妃好像做了什么梦,刚睡下没多久这会又醒了,正要找你。”   阿竹听盛昔微现在醒着,点了点头后便进了屋里,红芍在后头瞧着,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阿竹好像有什么大事要与太子妃说。   阿竹走到屏风前,虽然急着将消息告诉盛昔微,但依然恪守礼仪停住脚步先禀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是我。”   盛昔微没想到阿竹会来的这么快,她将外衫披上,拉了拉被子靠在床头,应道:“进来吧。”   得了盛昔微的话阿竹才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盛昔微让红芍和绿袖都去了门边候着,她以为是红芍叫他来的,当下便说了自己刚刚的想法:“阿竹,我想让你派几个人去围山再找找殿下或者就将消息送到围山去,让找人的往山洞里找。”   阿竹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盛昔微是要跟他说这个,而后他突然笑了,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盛昔微:“太子妃娘娘,不用找了,刚刚季世子最新给过来的消息,殿下找到了。”   “找到了?!”盛昔微没忍住惊叫出声。   阿竹笑着点点头:“嗯,季世子递过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好消息来的太突然,盛昔微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只觉得这些天紧绷的身子突然好像松了下来,还好是靠在床上,不然怕是又要站不稳。   但脑子里的那根弦却因为一直都拉得紧紧的,现在要松就好像已经僵硬了一般,让她一时有些反应慢起来。   过了片刻,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还有些激动的心情,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不是傍晚的时候不是说季世子回来了,但是没有找到人,皇上还从青州加派人手过去再找么?怎么这时候又说找到了?”   阿竹听了,上前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傍晚的消息是围山目前的情况,刚刚接到的消息则是季世子的暗卫亲自送来的,字条上确实是他的笔迹。”   听了阿竹的这番话,盛昔微稍微想一想,突然便明白了。   萧熠可能在做局。   虽然不知道这次意外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人找到了便好。   盛昔微舒了一口气,虽然她见不到人还不能完全放心,但是有季兴阁的这个消息总不至于提心吊胆了。   “殿下的情况季世子说了么?他还好么?”盛昔微又问了一句,她还是担心萧熠会受伤。   阿竹听她这么问,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马确实被惊了,殿下受了一点伤,但季世子让我跟您说无需太过担心,殿下不严重。”   盛昔微抿了抿唇,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殿下应该另有计划,你留意着围山那边和季世子的消息,若是有什么事便知会我一声。”   阿竹应下,没再打扰盛昔微休息。   待他走后盛昔微重新躺下,又叫红芍和绿袖进屋熄了两盏烛灯,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殿下找到了,她心里便踏实了一半,今夜应该能稍微睡个好觉了吧。   若是能再梦到一次殿下,那便更好了……   只可惜,这天夜里盛昔微没能再梦到萧熠,第二天一早她起身,想起昨夜阿竹说的种种,总还觉得像是自己在做梦似的,于是用早饭时还又叫阿竹过来确认了一遍。   听到一切都与昨晚说的一样,她才放心下来,不是做梦啊,那就好。   青州这边盛昔微开始安心的等消息,而围山却依然不太平。   季兴阁可能因为在林子里找人连续四天劳心劳力,回来的第二日便病倒了,此次随行的太医过去看后道主要是疲劳过度,静养几日后就无碍了。   是以季兴阁闭门不出在屋子里安心休养,那些想借口过来看他顺便打听一些消息的也都吃了闭门羹,连人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倒是虞念这个未婚妻还进去看望了两次,大家见了便想着旁敲侧击一番,结果虞念一概一问三不知给他们挡了回去。   于是想打听消息的在这日统统无功而返了。   瑞国公府倒是也让盛之冬过去探望了,但他们就真是单纯的探望而已,虽然也没见着人,但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   以季兴阁的性子,即便是见了他也不会透露半点旁的话。   这一天便这样有些闹哄哄的要过去了,离着原本芒猎结束的时间还有四天,但众人看现在的情况,皇上只怕是要推迟回京的时间了。   入夜后,白天围山的那些个不太平,好像在这时候也都沉寂了下来,隐入一片浓稠夜色。   行宫后殿,皇上歇息的地方,此时烛火未熄。   现在夜已很深,后殿里只有德寿陪着皇上站在窗边。   自从太子下落不明后皇上没有一天晚上能够安寝,时常在窗边看着夜色,一站就是大半天。   德寿刚开始还会劝劝,但后来看皇上的神色,想到太子殿下出了这样的事他心中定是不好受,便也就不劝了,只默默在一遍陪着。   今夜也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不,可能还是有一点的,德寿突然想,今夜比前几日好像要更静一些,静的他心里有点没来由的发慌。   正当德寿想着这点不安从何而来时,突然就听见了门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进殿。   但却没人通报!   德寿连忙转头看过去,一见竟然是三皇子。   璟帝也听见了动静,回身看向走入殿里在屋子中间站住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炽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璟帝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眼里透着点疑惑。   萧炽看向他,轻轻笑着行了一个礼,淡声道:“父皇是不是在疑惑为何无人通报?”   璟帝踱步到了桌前,听见他的话微微皱起眉头,在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萧炽也不在意,兀自在屋子里来回缓缓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感叹了一句:“想要迷倒行宫里剩下的这些守卫可当真是不容易,尤其是盛之秋,他武功太好,儿臣多废了两个人才将他引走。”   “不过还好儿臣的人足够多,父皇调去山里找太子的人也很多,不然今夜儿臣怕是还不能单独见父皇一面。”   德寿在璟帝身后听的心里一惊,当下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萧炽。   璟帝面上无波无澜,看向萧炽的眼睛却很锐利。   “炽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父皇,儿臣自然是知道的,”萧炽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儿臣也不想这样,可谁叫太子命太大了呢,原本去年就该是他大限之日了,偏偏拖到了现在,儿臣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了啊父皇。”   璟帝狠狠的皱了眉头,却未再发一言。   萧炽慢慢走向他,德寿见状立刻挡在皇上面前,而萧炽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了。   他看着璟帝,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父皇,你说儿臣哪里不如太子呢?他四岁就被立为储君,不就是因为有一个受宠的母妃?我的母妃比起皇后更早入宫,更早生下我,大皇兄一个庸才碌碌无为,您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我不是该排在太子前头么?”   “就因为他的母妃当上了皇后,他一生下来就是嫡子,所以您就看不见我了,既然如此,这个位置我只能自己争取了,帝王之术,不就是强取豪夺么?”   璟帝听着他的这番胡言乱语,突然笑了出来。   “你自认不比太子差,可有做什么比他好的事情?哪怕你说出个一点半点,朕也算是能对你刮目相看,可你长这么大除了跟在太后和华家屁股后面算计这些,还做了什么?朕欣赏倚重太子,他也当得起朕对他的看重,你?心里没点数的蠢才罢了。”   皇上说的的气定神闲,坐在上首自巍然不动,似乎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将萧炽放在眼里。   萧炽的这一出,在他看来只是个笑话而已。   而站在他面前,与他隔着一张宽大桌案的萧炽只觉得这个笑容刺眼的很。   他冷了神色,不再是刚刚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有了些恼羞成怒。   “父皇不愧是坐在这个龙椅上几十年的人,倒还真是临危不乱,在你看来,儿臣做的这些很可笑?”   萧炽话音落下,突然打了个响指,很快外面便进来了数十个人,一看他们的步伐身姿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觉得不是唬人而已。   德寿心里更是惊诧了,三皇子哪里来的人手?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出自军中,他难道还胆大包天豢养私军?!   不,应该不可能。   豢养一支私军太容易被发现了,更何况他需要的金钱也是一笔大数目,这么多年皇上一直盯着华家,华家应该搞不了这样的小动作。   那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璟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萧炽隐隐有了几分压不住的得意。   他将手往旁边一伸,有一个人便递上了一个小包袱。   萧炽慢条斯理的将包袱打开,然后往地上一扔,笑道:“父皇,这包袱里的东西,想必您应该熟悉吧?”   璟帝微微蹙眉看向地方那个打开的包袱,突然目眦欲裂!   包袱里是一些染血的布料,璟帝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太子衣服上的!   他猛地看向萧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太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萧炽看着璟帝,缓缓地笑了。   “是啊父皇,当然是我的做的,为此我还颇费了好些功夫呢。”   说着他又在殿里慢悠悠的来回走了几步:“让我想想,我都做什么了?哦,我让人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诱他的马在密林前发狂,然后安排人在密林里埋伏着,就等着他来。”   “我对太子可是尊敬有加,一下派了十个好手去,当时他便落马受伤,又被人追杀,现在想来,啧啧啧,是凶多吉少了父皇。” 第77章 他有些担心盛昔微   璟帝撑着手站在桌前, 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炽。   到底是一国之君,他身上的气势和压迫力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会让萧炽心里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从容笃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晚他势必要让璟帝拟出新的诏书, 以萧熠的意外为由另立储君。   思及此,他将负在背后的手握成拳紧了紧,然后才又一步一步上前, 与璟帝隔着桌案对视。   璟帝看着他,声音里有些嘲讽的鄙夷:“你费尽心力做这些,就是想坐上这个皇位?”   “父皇,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当然早就习惯了, 我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让你重新立储而已,与历朝那些逼迫自己的父亲禅位的人,我已经很好了,父皇怎么就看不见呢?”   萧炽不理会璟帝眼里的鄙薄,也缓缓将手撑在了桌案上,又道:“今夜这行宫里都是我的人了, 当然我也不希望对父皇做什么,太子已经无力回天, 父皇拟诏另立储君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若是父皇担心此举会朝野震动, 拟了诏先放在儿臣这里,待回京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公开也合情合理。怎么样父皇?儿臣可是给您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您只要拟诏,今夜也就平安过去了,父皇能够安寝, 我也能够放心,不然刀剑无眼,若是伤着您可就太遗憾了。”   “哦,对了,您可能还在想我有多少人,是不是要调青州的防卫军过来?”萧炽说到这,点了点桌子垂眸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呢?现在的围山包括后头的那些院子,都有人看着呢,消息想送到青州去也是难啊。”   他一番话说完,终于又看向璟帝,目光掠过桌案上的纸笔,微微勾唇:“父皇,请吧?可需要儿臣为您磨墨?”   璟帝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身子一松,向后靠坐到了椅子上。   他大笑几声,看着萧炽像在看一个笑话。   “到底是被华丰和华珮琳保护的太好了,竟然这么天真,以前我将太子带在身边时也时常给你们教导,现在看来当初你便是半点都没听进去现在才变成这样。”   璟帝松松的靠着椅背,就这样看着萧炽,丝毫没有把他刚刚的威胁放在眼里。   萧炽被他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刺痛了眼,双手握紧了拳头,渐渐有些咬牙切齿起来:“看来父皇是一点都没将我的人放在眼里,那便也别怪我不孝了!”   说完他便倏地往旁边一退,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人快速提刀上前,非常快准狠的一下,刀尖的目标直指璟帝!   德寿大惊失色,大叫了一声“皇上!”然后闭着眼睛往前一挡!   但预料中的刀却没有到眼前,等德寿再睁眼看时,眼前的那个人已经胸口中箭,直直的倒在了桌案前。   而三皇子此刻正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外的人,颤着手指过去:“你,你怎么!”   “三皇兄想问我怎么没死?毕竟是设计了我惊马一事,又派了十个周国顶尖的高手来追杀我。”   萧熠提着弓,淡淡的笑着走进屋里,身后跟着季兴阁和萧燃。   他的衣裳确实是缺了一角,且有些脏污,就连头发都显得凌乱了一些,但人看起来却好像毫发无伤。   萧熠走进屋后,先是朝璟帝行了一礼,说了一声:“儿臣参见父皇。”   璟帝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回来了。”   他表现的太过平静,丝毫没有见到突然回来的太子该有的那种激动,与这几日表现出来的焦虑大相径庭。   萧炽看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   他死死抠着掌心,红着一双眼目眦欲裂,连声音都像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你们……你们早就布好了局!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萧熠轻轻瞥他一眼,倒还真略略想了一下:“大抵,是周国使臣进京的时候吧。”   “你怎么会知道!”萧炽不敢相信从那么早的时候萧熠就看透了这一切。   后来的所有都是他在静静的看他们布局,看着他们演戏,而他在暗处,静待他们将一切都布置好了,等着收网。   萧炽不甘心,他刚刚还在做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他不甘心!   “就算你还活着又怎么样!行宫已经都是我的人,围山里也还有我埋伏的人!每个都是高手,大不了将你们全部在围山解决了闹个鱼死网破!”   萧燃有些同情的看着萧炽,他明显已经有点疯魔,萧燃摇摇头,戳破了他这位三皇兄的幻想:“三皇兄,你有再多的人,能有青州守军多么?你看看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以为自己的那些人还在么?”   “他们不过是周国廉王借给你的,你还以为他们对你多忠心耿耿?要不是你身边这几个现在跑不掉,他们见着形势不对也早就走了。”   早半个时辰前青州的守军就已经抵达围山,将行宫和那些院子都围了起来,周国廉王的人早就接到过吩咐,情况不对立刻回撤,若是个必败的局,廉王可不想搭上自己这些培养了多年的好手。   是以萧炽以为的他所有的依仗,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不在了。   而他带进行宫寝殿的这十来人,也就只能垂死挣扎罢了。   萧炽看着萧熠,看着他脸上从容的笑,软着身子一下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再没有了之前与璟帝对峙时的那点得意。   他整个人好像突然失了魂,只对着萧熠不停的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被发现……皇祖母和大舅明明说一切都安排好了!都安排好了!”   萧炽身边那十几个人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一切已成定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记着廉王的话,当即便拔剑往外冲,看样子是想跑了。   萧熠三人丝毫没有阻拦,任由他们出了寝殿,因为寝殿门口两队暗卫已经在等着了。   门外传来刀剑相撞的响声,屋子里萧熠走到萧炽的面前,垂眸看着他。   他面上没了笑意,显得有一丝清冷和淡漠:“既然三皇兄想知道,那便告诉你吧。”   从三皇子定下婚期开始,萧熠就猜到他们可能要选在芒猎的时候行动了,这个时候皇上在围山行宫,守卫自然不如在皇宫里严密,且围山开阔极易躲藏,也易安排意外,虽然不知道太后的具体计划,但是这个时机她应该不会错过。   于是萧熠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璟帝,得了皇上的密旨后又提前让季兴阁去青州那边与州牧和参将商议,提前安排芒猎时围山的防卫和到时的调兵事宜,而萧燃则在盯着三皇子的动向。   到了芒猎的日子,前几日他们都只是在暗中观察,而三皇子也并没有动作,只是试探而已,那日福全说有人从院中的屋顶上过去,其实就是三皇子得知萧熠那晚去了行宫与皇上说事,于是派了人去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   而萧熠与皇上不过说了些稀疏平常的朝中事务,当然这自然也是演给那人看的。   三皇子在这天晚上则自己与华家的另一人秘密去林间见了此次从周国廉王那儿借来的这波人的头头,三人简短交流,之后便开始布置几天后的行动。   这一切都被萧熠看在眼里。   但在这种种环节中,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三皇子买通了马厩的一个小太监,在自己的马上做了手脚,这才导致在林中马发狂奔进了密林,身边的暗卫一时也没来得及跟上,确实让他差点遇险。   萧熠知道萧炽应该是打算让璟帝另外拟诏,毕竟廉王借给他的人手不足以直接造反,他也想到了萧炽要做这件事就要让他遇险,不然太子不出事,这一切便都不成立了,只是让他出事的方法有很多,三皇子会从哪处下手不好说。   他是准备自己去引蛇出洞的,但也没有傻到以身犯险,所以早在来围山前他便让季兴阁找了几个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高手与暗卫一同跟在身边,便是这几个人从三皇子派来的十个杀手里救下的他。   之后事情便简单起来,季兴阁带人在第三天夜里找到了他,但第四天出林子时佯装并没有找到人,璟帝也配合着演了这出戏,也借此从青州调了一批人马上围山。   这个局已经布好,剩下的便是等着三皇子往里钻了。   萧炽以为他们的每一步都做的隐秘,殊不知一切早就让人看在了眼里,还将计就计反过来将他困住。   他听着萧熠轻描淡写的将这些说出来,面色已经涨的通红,想起自己刚刚在璟帝面前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人前蹦跶,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   璟帝坐在桌案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炽,而后朝门外扬声道:“来人,押下去!”   殿外原本的守卫之前被萧炽的人迷晕拖走了,现在是青州的士兵暂时接管了防卫,听了里头皇上的吩咐后便进来两个士兵将三皇子押走先看管了起来,一切等回到元京城后再听皇上处置。   待三皇子被押离大殿后,璟帝起身走向萧熠,面上这时才重新有了些笑容。   他拍了拍萧熠的肩道:“熠儿辛苦了,可有受伤?”   萧熠笑了笑:“受了一些小伤,不过不要紧,一会让太医看过包扎一下就好,父皇无需担心。”   璟帝微微颔首:“那让太医跟你一块儿回院里,今夜好好休息,永序和阿燃也辛苦了。”   季兴阁和萧燃自然是道没什么,萧熠则多问了一句:“不知父皇打算何时回宫?”   璟帝想了想:“围山的事情这两日收个尾,两日后启程回京。”   毕竟京里还有个太后要收拾,迟则生变。   “好,”萧熠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屋外的估摸着时辰,与璟帝道:“父皇,一会太医包扎过后我想先去一趟青州,太子妃还在那处。”   他这个时候骑马赶去青州约莫要一个半时辰,大抵是要后半夜才能到了,但萧熠还是想早点见到盛昔微。   惊马受伤与暗卫走散这件事确实不在计划之内,阿竹那边见围山没有消息送过去定会派人来打探,这样一来盛昔微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失踪几天下落不明的事。   虽然第四天季兴阁出林子后很快就秘密安排人给围山那边送了消息告知萧熠已经找到了,但是中间也隔了好几天,他有些担心盛昔微。   不知道他的太子妃现在怎么样了…… 第78章 殿下,我肚子有点疼   青州城郊的院子里, 盛昔微刚刚睡着。   昨日接到了季兴阁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说萧熠人已经找到后她确实安心了不少,但是她不在围山,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萧熠有没有受伤, 什么时候会回来?   所以虽然心里没有之前那么沉甸甸的了,但也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因此今日睡的也还是有些晚。   且盛昔微这几日睡的很浅, 可能是心里并没有完全安定,潜意识里便总告诉自己不能放松了。   窗外的晚风时不时的拂过窗棱,床幔被吹的轻柔飘起,偶然会轻轻扫过盛昔微搭在窗边的手背, 让她觉得有些痒, 下意识的动了动手往里缩了缩。   突然,迷迷糊糊间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盛昔微猛然睁开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下,她看见萧熠坐在床边,正轻轻握着她的手。   “殿下……”   盛昔微喃喃了一声,人却好像一时间还有点迷糊,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怎么的。   她就这样眯着眼睛看着萧熠, 模糊的叫了他一下后便再没声了。   萧熠疼惜的俯身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小心温柔的吻上她的唇。   她身上有他熟悉的淡淡馨香, 唇瓣柔软, 任他予取予求,萧熠刚开始还吻的如清风细雨, 渐渐便有些克制不住起来。   他太想她了。   盛昔微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萧熠这才微微收敛,又细细吮了吮她的唇瓣才稍稍退开一些, 抵着她的鼻尖低声道:“我回来了。”   盛昔微这个时候方才如梦初醒,她眨了眨眼睛,突然一下伸手用力抱住了萧熠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身前。   萧熠还俯着身子,被她这一抱又怕压到她,于是将手臂撑在了她的枕边,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她的发安抚,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怀里才传来盛昔微带了些哭腔、瓮声瓮气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她想跟他抱怨,想跟萧熠说她很担心他,这几日提心吊胆了许久,吃不下也睡不好,但现在抱着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盛昔微觉得,之前的那些心慌、担忧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好好的回来了就好。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哭鼻子的,明明听到萧熠下落不明时她都憋着没有掉一滴眼泪,都自己撑住了,可是当她一看到萧熠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娇气的姑娘,要他宠着哄着才能好。   萧熠一听便知道她哭了,他有些心疼也有些歉意,依然轻轻的摸着她的头,低声哄她:“是我不好,让笙笙担心了,等回宫以后便让笙笙罚我可好?”   怀里的人一时半会没说话,片刻后盛昔微才哼唧了一声:“我不要罚你,殿下都这么辛苦了。”   萧熠闻言便笑了,他的太子妃还是这么心软的一个姑娘。   过了一会盛昔微才终于舍得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眼睛在他身上看了看,有些担心地问:“殿下,你受伤了么?”   萧熠直起身,也没瞒她,老老实实的将左手的袖子拉起来给他看。   “左臂和左肩受了些小伤,但不太严重,在围山时太医已经看过也包扎过了,都是皮外伤,过几日便好了。”   他的手臂上缠着一圈绷带,盛昔微心疼的摸了摸,又看向他的左肩,拉着他软声问:“痛么殿下?”   萧熠笑着摇摇头:“不痛,笙笙不用担心。”   盛昔微听他这么说,虽然也觉得萧熠估计是不想她太忧心所以往轻了说,但是自己现在也帮不上他什么,便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她看向窗外,见天色已晚,看样子子时都已经过了,于是刚刚还想问问殿下围山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过来青州这边的,但现在都歇了心思。   殿下这时候过来,路上一定在赶路,想来应该是很累了,还是先让他歇息吧。   这么想着,盛昔微便起身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然后拍了拍床榻:“殿下快上来吧,已经好晚了。”   萧熠之前一到青州这处院子便来屋里看了她,见她好好的睡着才放心去沐浴,盛昔微醒来瞧见他已经是他收拾好之后了,现在确实是可以就寝了。   萧熠应了他家太子妃的话,将外衫脱了躺上床,又逗了她一句:“笙笙短短几日竟然这么沉稳了,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想知道围山的事?”   盛昔微在他躺下后便一点一点蹭进他怀里将他抱紧了,轻声嘟囔:“当然好奇了,但你这么晚来青州肯定是赶路了,该早些休息,那些事情都不重要。而且你来青州定是因为担心我,我知道。”   萧熠低低笑了,亲了亲她的眉心,心里一片温软。   他的姑娘说那些都不重要,她是怕他累着了。   “真是个好姑娘,那快睡吧。”   萧熠轻轻拍着盛昔微的背,温柔的哄她入睡,就像以前的每一日一样。   盛昔微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这下心里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没一会便睡熟了。   萧熠看着她的睡颜,想到刚刚阿竹跟他说的盛昔微这几日的情况,他心里知道,在他没消息的这几日这个姑娘一刻也不敢放松,她可能心里也在忧虑不安,惊慌失措,却撑着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冷静的吩咐阿竹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关注着围山的一举一动。   阿竹说,在那几日从太子妃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萧熠便想,他的姑娘其实很坚强,但这几日提心吊胆的担忧他,也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所以即便天色已晚,他也想赶过来陪着她,能让她早一点安心便好。   萧熠又轻轻摸了摸盛昔微的脸,然后便也拥着她睡着了。   这些天他并不轻松,直到搂住这个姑娘他也才觉得心里充盈安定下来,能睡个好觉了。   -   翌日,盛昔微很晚才醒来。   她睁开眼时第一时间便去摸床边,昨夜她看到萧熠回来了,与她说了话还搂着她睡了,她怕自己是在做梦。   第一下便摸到了温热的身子,然后她的手便被人握住。   盛昔微仰起小脸,看见萧熠正看着她笑,她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也露出了一个笑脸,将头靠在了萧熠的胸前小声嘀咕:“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昨天又是我在做梦。”   萧熠摸了摸她的头,听到她的话笑问了一句:“笙笙之前梦到我了?”   “嗯!”盛昔微点头,然后开始添油加醋的将自己那日在梦里看见萧熠靠在一处山洞里的场景说了,边说边啧啧称奇,“殿下,那个场景好真啊,我感觉就跟我真看见了你似的。”   谁知萧熠却越听表情越微妙,最后竟然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他躲过萧炽派来的人之后留下了隐蔽的记号,后来确实是躲到了一个狭长的山洞里,在那之后没多久季兴阁就找到了他。   萧熠留了几个暗卫在身边,然后让季兴阁先回去佯装人没找着,自己的又在山洞里待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才找时间出了山洞秘密回到围山行宫处。   所以盛昔微在梦里看到的场景是真的。   盛昔微被他这么一说给惊着了,这还真叫她梦到了?!   “怎么感觉这样一看我跟个半仙儿似的……我该不会是有点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天赋吧……”   萧熠被她逗笑,垂眸看着她:“怎么?笙笙难不成还想拜清辉道长为师了?”   盛昔微看了他一眼,然后煞有介事的摇头:“还是算了,我不忍心看殿下孤独终老!”   “嗯,谢太子妃体恤。”萧熠一本正经的接话。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倏地都在床上笑开了。   好像在这一刻他们都将围山的这些纷扰抛在了脑后,对他们来说,短暂的分别又重聚的这一天,那些阴谋阳谋便过去了,他们又回到了以前在东宫的那些平常琐碎又温暖幸福的日子。   盛昔微在这时候突然明白,只要与身边这个人在一起,不论在何时何处她都会觉得幸福。   这天萧熠陪着盛昔微在青州的这处院子待了半天,一直到半下午才坐上马车出发回围山行宫处。   路上他也与盛昔微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以及围山目前的情况,盛昔微听后叹了一句:“你说三皇子他们这是图什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觉得后悔。”   萧熠想起昨夜萧炽被押下去的神情,搂着她淡淡道:“大抵是不会的,可能依然在怨恨老天不公,没有给他想要的一切。”   两个多时辰后两人到了围山,萧熠小心扶着盛昔微下了马车,先陪着他去了瑞国公府的院子里。   盛夫人自从知道萧熠失踪,盛昔微又被送去青州后便担心坏了,但是她也不好给丈夫和儿子们添乱,只能自己忍着,这下见着了盛昔微,一下便红了眼眶。   盛昔微赶紧握住她的手轻声撒娇,将她的情绪哄好了两人才进屋低低说起了话,而萧熠则在院子的小书房里与瑞国公说这两日围山的事情。   其实瑞国公也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今日皇上便说太子已经在昨晚被找到,一切安好,都已经去青州接太子妃了,但除此之外却没有再说其他的,不过有心的人便会发现,华家的院子里多少有些异样。   然而太子失踪又找回的这件事并没有留给大家太多的思考时间,因为皇上已经说了明天一早便启程回京。   太子的这一出意外就像一幅画,被浓墨重彩地落下了迷雾重重的一笔,却在收笔时轻飘飘又干净利落。   不过一想到皇宫里还有一个太后在,盛昔微就觉得有些闹心。   东宫那个极星东引的局清辉道长不知有没有算出术引所在,这件事若事不解决那便始终是个隐患。   萧熠自然也没忘记这件事,在围山的事告一段落后便给清辉道长去了信询问,只看什么时候会收到回音了。   有了皇上的话,第二日一早众人便从围山出发回京了,而萧熠已经得了璟帝的吩咐,提前暗中派人早一步回京搜查三皇子的行宫以及华府,而太后的昭和宫也让人看管了起来,所有人不可踏出昭和宫半步,连一只鸟都飞不进。   一切等他们回到京中,应该便有定数了。   只是在这些有条不紊的行动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   这日傍晚过后长长的队伍进了城,各爵府的马车这时便纷纷朝着各自府中去了,是以马车队伍在进城后便渐渐散开。   而前头皇上与淑妃的那辆大马车自然是带着后头的皇子们往皇宫而去。   萧熠在回程时没有骑马了,而是在马车里一直陪着盛昔微,谁知眼看着离宫门还有两条街时,原本撩着帘子在往窗外看的盛昔微突然扶了一下肚子,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她倏地一下抓住了身旁萧熠的手,咬了咬唇道:“殿下,我肚子有点疼。” 第79章 终章(上)   让一向淡定从容的太子殿下兵荒马乱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   盛昔微突然皱着眉说肚子疼, 萧熠听后便慌了一瞬,好在他性子还是素来沉稳的,很快靠过去将她揽进怀里, 一只手摸上她的肚子, 低声问:“很疼么?马上就要到宫里了。”   “唔,”盛昔微还是皱着眉头,只感觉身下的疼是一阵一阵的, 但是倒还不太频繁,她一下想到之前祝太医与她说的话,抓着萧熠的手紧了一些,“殿下, 我, 我好像要生了……”   萧熠听了心里一惊,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微微蹙眉,立刻吩咐在外头赶车的福全:“速度快些福全!立刻回东宫!”   福全一听下意识便应了一声甩了两鞭,马立刻快跑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问了一句:“殿下,那前头皇上那儿……”   皇上的马车还在慢悠悠的走呢!他们这速度没两下就要超过去了啊,这就有点……   萧熠扶着盛昔微,一直注意着她面上的神色, 听了福全的话直接道:“太子妃要生了!”   福全:……好嘞!马车起飞!   太子妃要生了,这时候他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得尽快回宫啊!   于是就见萧熠的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 飞奔着就往前去了, 给原本在前头跟在璟帝和淑妃那辆马车旁边的德寿看得目瞪口呆。   璟帝在马车里自然还不知道外头的动静,德寿觉得情况有些奇怪, 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如此失礼过,所以他在看着那辆马车飞驰而过后还是走近窗边,低声叫了一句:“皇上。”   璟帝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淑妃轻轻给他捏着肩,听见德寿的声音他睁开眼,抬手示意淑妃可以停下了,而后问道:“有何事?”   德寿:“皇上,刚刚太子殿下的马车非常快速的越过您往宫里去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璟帝听了神色一顿,片刻后突然道:“跟在太子后面尽快进宫!”   德寿听了璟帝这声吩咐,赶紧让车夫加速,自己也跃上了车辕。   皇上这辆马车都加速了,后面的自然也不能再慢悠悠的,于是便见原本还在缓行回宫的队伍突然都加快了速度跑了起来。   而此刻在最前头,眼看着没多久就要到宫门口的萧熠的马车里,他正紧紧握着盛昔微的手,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萧熠有些着急,一边用帕子给盛昔微冒擦了擦额前冒出的细汗,一边忍不住低声道:“之前祝太医算过日子,现在离着还有快一个月,怎么就……”   盛昔微每痛一下便皱一下眉头,听了萧熠的话她也记起来,离祝太医之前预计的日子确实还有二十几天,她心里一下更加紧张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早产了。   这么想着,盛昔微突然感觉自己身下涌上一股热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她心里一惊,掐了一下萧熠的手:“殿下!”   “怎么了?!”萧熠也被她弄的跟着坐直了身子,连忙问。   盛昔微慌乱过后突然想起了祝太医早前的时候与她说的那些话,比如若是孩子要出生了她会有些什么感觉,刚刚那下应该就是羊水破了。   她一下又松开了萧熠的手,撑着身子想要往旁边挪一挪,这件事她记得娘亲在她月份大了之后有次来宫里看她也说过,羊水破了之后就是要生产了,对男子来说,女子生产是血腥之事,不可沾他们身的。   加之现在盛昔微也觉得自己身上有些脏了,她便想离萧熠远一些。   萧熠一眼便看出她想做什么,二话没说将人拉进怀里抱紧了,盛昔微有些挣扎,他便搂住她低声的哄:“笙笙忘了?祝太医与你说那些事的时候我也在听着,那些陈规陋习我不在意,所以笙笙听话好不好?”   盛昔微的肚子已经痛得越来越频繁,其实她自己也不想动了,听了萧熠的话她低低又模糊的应了一声,最后还是将自己重新靠进了他怀里,然后小口小口的吸着气缓解一下疼痛。   血腥晦气什么的,殿下若是不在意,她心里是想让殿下陪着的,这样盛昔微觉得自己能好过一点。   萧熠见她已经不说话了,只靠在自己的怀里闭着眼睛狠狠皱着眉头,手按在肚子上不知不觉也握成了小拳头。   他心里更焦急,还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这种时候他什么都帮不了她。   “福全!还有多久能到东宫!”   只能催催福全了。   福全正在聚精会神的赶车,突然听到太子殿下的催促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快了殿下,马上就能进宫了!”   说着他便又扬了一鞭子。   其实马车跑太快了是有些颠簸的,但盛昔微现在也察觉不到了,她阵痛的频率好像渐渐频繁起来。   好在福全也没有夸大,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到了皇宫的东大门,萧熠飞快撩起车帘露了一个脸,皇城卫看他那个沉凝的脸色立刻就放行了。   太子殿下看起来有些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他们可不敢耽误了,是以就连福全直接驾着马车进了宫里都没拦着。   于是马车一路疾驰,没多久便到了东宫的石阶前。   待马车停稳了,萧熠抱着盛昔微下车立刻便往宫里去了,边走边吩咐福全:“去将之前已经定好的几个接生嬷嬷叫来,直接去寝殿后头的东厢房!”   在他们离开元京去芒猎之前萧熠便听了祝太医的建议提前将东厢房作为产房布置了出来,宫里最有经验的几个接生嬷嬷也早就找好了,就安排在东宫里住着。   现在盛昔微疑似要早产了,萧熠自然是第一时间将她送去东厢房,路上又让阿竹拿着他的腰牌去太医院请祝太医来东宫候着,有个什么事情好随时诊断。   一路兵荒马乱之下,终于在将盛昔微送入东厢房后稍稍安稳了一些。   三个接生嬷嬷来的很快,进了东厢房便想将萧熠请出去,萧熠却直接道:“我在这陪着太子妃,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着我。”   很快祝太医也来了,听说太子殿下在产房里没有出来,他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冒出了“果然如此”几个大字,好像是一直就觉得太子殿下会管那些规矩,定会陪在太子妃身边的。   不过接生的事情他虽然是个太医但实在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所以他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过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传出了盛昔微的痛呼声,还带着哭腔。   萧熠一直在床边抓着盛昔微的手,他的鼻尖已经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血水开始一盆一盆的往外端,而躺在床上的姑娘此刻苍白着脸,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痛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的一颗心揪了起来,像被人狠狠的捏在手里,窒息的闷疼。   可他心里的这点痛,比起盛昔微来说应该还不足她现在痛苦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吧。   萧熠从没见过他的姑娘这副模样,狼狈、痛苦,眼角的泪混着汗水滴落,好像一个被绷紧了线的风筝,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断了。   他很不安,甚至胆战心惊,只能不停的安抚她、与她说话,可到头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萧熠也根本不记得了。   盛昔微咬着一块帕子,只觉得身子一阵一阵的剧痛好像要耗光了她所有的体力,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模模糊糊中听见萧熠一直在与她说话,她便无意识的应着,然后又被身下的剧痛折磨着叫出声来,如此循环往复。   三个接生嬷嬷围着盛昔微团团转,其实也有些着急了,孩子早产,生产时间越久越危险。   有一个嬷嬷一边看着盛昔微身下一边大声道:“娘娘您再用点力!孩子早生了二十来天力气可能有些小,您得再加把劲帮帮他啊!”   盛昔微感觉现在自己全靠着一股意志力和萧熠在她耳旁不停的低语来撑着,好像身子都痛麻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用没有用上力。   但她听了接生嬷嬷的话还是下意识的憋了一股劲,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几个来回,她突然痛苦的惊叫一声,然后便眼前一黑,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在最后的一丝意识离开前,她只听见了萧熠带着惊慌失措的一声“笙笙!”,可她却没有力气再应他了。   在此之后,婴儿的啼哭,东宫的慌乱,萧熠红着的眼睛和落在她手背的那滴泪,她统统都不知道了。   盛昔微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个黑甜的梦乡,她从来没有这样沉沉的睡过一觉。   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漆黑,但她觉得很放松,整个人在这片黑暗里轻飘飘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飘到哪里去,只觉得想就这样被黑暗包裹着一直睡下去就好。   但偶尔好像有人在叫她,听不太真切,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黑暗下的放松让她太安逸了,所以就这么点东西她也总不记得。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黑暗里好像有了点温度,在她耳边说话的那个声音好像也大了一些,让她能听清自己的名字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微哑,很好听,让她不知怎么的有点眷恋。   她不想飘了,她想听这个男人说话。   盛昔微这么想着,便好像真的停了下来,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在叫她的名字,问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她的指尖被一抹温热勾住,盛昔微昏暗的意识里终于出现一道微弱的光,那里好像有她一直留恋放不下的东西。   盛昔微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下意识往光点的地方走去,待那抹光越来越亮,她终于睁开眼睛,屋里点着灯,是晚上。   她的眼前还有些模糊,想抬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被勾着,还有另一只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掌心。   盛昔微抬眼,看到了萧熠有些疲惫又像突然松了一口气的脸。   “殿下……”   她喃喃的叫了他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发疼。   萧熠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下来,他想立刻将她抱进怀里,但盛昔微身边还躺着宝宝,他只能克制的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里,后怕的轻叹一声:“笙笙终于醒了……”   盛昔微自生产力竭晕过去后已经昏睡了五日,期间祝太医来诊治过,却没看出什么问题,萧熠听了一下便又怀疑到了太后的头上。   正巧这个时候清辉道长那边有消息送过来,说是术引所在的位置已经大致推算出来了。   萧熠便立刻让人请了道长进宫,先让他来看了盛昔微,只是清辉道长看过后想了想,让人将宝宝抱了过来,说放在盛昔微身边就好。   盛昔微的命格有些特殊,是以生产会对她有些影响,若有血脉相连的人牵着她能醒的快些。   “原来是宝宝啊。”盛昔微喃喃一句,看向自己手边还被包在襁褓里的小娃娃。   她在梦里感受到的那抹温热就是她的宝宝吧?   萧熠给她端了水过来,又吩咐巧珍和巧珠去厨房让人熬些清淡小粥送过来,福全则赶紧去了和政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其实他们从围山回来,皇上在他们之后回到和政殿,稍微换了身衣裳就立刻到了东宫,路上他就猜到萧熠突然这么着急定是盛昔微有什么情况了。   待盛昔微终于顺利诞下皇长孙,他才松了口气,先给东宫赏了各种补品汤药后才回了和政殿休息。   只是没想到盛昔微却陷入昏迷,五天了都没醒来。   这让整个皇宫原本因为皇长孙的诞生而分外喜悦的氛围里又蒙了一层不安。   妇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太子妃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止是皇宫里,就连元京城中都很快传起了小道消息,一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太子妃在生下皇长孙后到现在还没醒。   瑞国公一家都连夜进宫,在东宫看了盛昔微的情况后更是担心不已,萧熠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索性将人留在了东宫给安排了另一处院子暂住,每日都能来看看盛昔微。   而萧熠自己和宝宝一起天天陪在盛昔微的床边与她说话。   说不心慌是假的,但好在他的姑娘终于在今晚醒了过来。   盛昔微看着身边被襁褓包着的娃娃,小小的一团,因为早产了好些时日,他有些瘦弱,小皮肤还有些皱皱的,此刻正闭着眼睛乖巧的睡着。   她温柔的笑着摸了摸宝宝的小脸,又看向床边的萧熠,心疼的也想抬手摸摸他。   “殿下,我让你担心了吧,你看起来好疲倦,是不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   萧熠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浅浅笑了一下:“没关系,只要笙笙能醒来就好,大抵是这几日跟着父皇处理太后和华家的事有些忙,所以看起来有点倦色。”   “太后的事情……父皇都知道了?人都已经处置了么?”   盛昔微这才想起她昏迷了五日,就三皇子在围山做的那些事情,昭和宫那边皇上一回宫就会要处理了吧?   萧熠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细细与她说道:“华家已经搜出了与周国廉王往来的书信,所有人都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至于太后,现在也被软禁在了昭和宫,但要废她的位置还需要有确凿的证据到位,当年她害死我母后那件事,如今还有一个知情的小太监幸存,暗卫正在送人来京的路上了,另外也还要等清辉道长将术引找出来。”   之前清辉道长推算出了术引的位置,但要找起来还是会费些时间的。   盛昔微听后点点头,兀自摸着自家儿子的小脸嘀嘀咕咕了一句:“还好没错过一场大戏。”   萧熠听后低低的笑了一声,这姑娘刚从昏迷中醒来竟然还不忘看热闹这回事。   很快,这个热闹就如盛昔微所愿的看到了。   在她醒后,皇上的赏赐又如流水般到了东宫,而太后却毫无动静,这下即便是再迟钝的人都发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了。   在盛昔微醒来后的第三日,她已经可以下床了,瑞国公一家人在宫中陪了她两日见她已经无碍便也放心的出宫回府了。   而萧熠见她精神头恢复了一些,已经能在外面走走,有时还能逗逗宝宝玩一会,便也开始去处理太后那头的事情。   这天,暗卫看护着送到京里的那个当年假死逃过一劫的小太监已经到了宫里,瑞国公府的王姨也在这日被直接带去了昭和宫。   盛昔微在东宫听到了巧珍带回来的消息,立刻有些蠢蠢欲动想去昭和宫瞧瞧了。   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过去啊……   这时候萧熠就像跟她有点什么心灵感应似的,回了一趟东宫。   盛昔微一听福全说他回来了,连忙想去找他,结果人刚走到屋门口便见萧熠进来了。   他一把扶住盛昔微,摸了摸她的头:“身子刚好没多久,走路慢些。”   盛昔微点头应了一声,又眼巴巴的看着他问:“殿下怎么回来了,我听说那个小太监已经进宫了?”   “嗯,”萧熠搂着人往外走,笑道,“前几天不是还惦记着看热闹么,所以特意来带你过去。”   盛昔微一听就高兴了,跟着萧熠出了东宫坐上辇车。   也不怪她这么想看热闹,一想到太后竟然用些这种歪门邪术在萧熠身上做法还害了皇后,让萧熠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盛昔微就觉得若是不能亲眼看到她的垮塌,自己心里就有点愤愤难平。   两人很快便到了昭和宫,盛昔微这才知道,早在前几日昭和宫便已经有皇城卫的士兵在把守了。   进了昭和宫一路往里走,士兵只多不少。   前庭的大殿里,太后无声的坐着,面无表情。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扭头看了一眼,见是萧熠和盛昔微,又淡淡的将眼神移开,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盛昔微见着太后这副模样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句,到底是在这深宫浮沉几十年,即使是这个时候了也依然面不改色的。   很快外头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是璟帝到了。   萧熠和盛昔微起身行礼,而太后在起身后却一言不发,璟帝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直接坐到了上首。   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甚至没有问太后一句话,璟帝直接沉声对着外头道:“将人带进来!”   很快那个当年的假死的小太监和王姨就被带进了大殿,而太后依然寡淡着一张脸,只听着皇上对他们的问话。   小太监和王姨都是在被找到的时候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也写好了证词,皇上现在只是当着太后的面再将当年的事情抽丝剥茧一番。 第80章 终章(下)   十六年前, 太后在流光湖边让人做了手脚,设计害死了刚刚被册封为后一年的莲妃。   璟帝对莲妃太好了,从她入宫时起太后便不喜欢她, 并且这份宠爱在莲妃有孕后达到了顶峰, 那时的莲妃甚至可以说是后宫的独宠。   而太后的不喜,在莲妃诞下皇子后渐渐变成的杀意。   因为后宫无嫡。   璟帝尚未登基之时娶过正妃,但当时那位皇子妃红颜薄命未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就病逝了, 之后便是夺储之争。   当时还是皇子的璟帝无心后院,太后却劝他扶正一位侧妃为续弦以便获得更多支持,只是这时老皇帝突然下了传位诏书传位于他,续弦的事便耽搁下来, 最后不了了之。   登基后璟帝励精图治确实有些无心后宫, 但也没有现如今这么冷落,兰妃便是那时候被选进宫里的。   当时因为太后的关系,大家都以为皇上会对兰妃更亲近宠爱,但事实并不然,而太后也从这时候开始深居简出。   至此,后位尚无定数,后宫其实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但莲妃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皇上对莲妃十分宠爱,在她升到妃位一年后便起了立后的心思, 当时萧熠刚满三岁没多久。   这时候的璟帝对朝堂已经有了绝对的掌控力, 而大臣们也早就盼着他立后了,毕竟后宫已经无主多年。   于是莲妃被册封为后, 这样一来萧熠就成了嫡子,以皇上对莲妃的宠爱和萧熠的天资聪颖,立储之事几乎不存在什么其他可能。   太后便是从这一刻起开始了这长达数十年的谋划。   只可惜, 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通过这个小太监和王姨已经能够大致将太后当年谋害皇后的事情还原出来,在湖边做手脚、清理周围所有可能看到的相关人员、无声无息的将这推向“意外”这个方向。   只是即便这样,太后面上的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她知道,当年皇后那件事情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过面,就算皇上知道了所有细节所有隐情,这件事她若是咬死了自己并不知情那最终的罪便定不到她的头上。   然而萧熠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他和璟帝选在这一天来与太后对峙并不是因为这个小太监今日到京。   萧熠与坐在上首的璟帝对视一眼,璟帝朝他微微点点头,于是在屋里这片刻的沉默中,萧熠突然吩咐身边的福全道:“去请道长过来吧。”   福全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下了,而盛昔微注意到太后在刚刚萧熠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神色僵了僵。   小太监与王姨已经说完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退到了一边站着,寝殿里在萧熠吩咐完后又安静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有一种无声的紧张,叫原本过来看热闹的盛昔微都下意识想崩紧身子。   不过下一刻萧熠便握上了她的手,像从前一样安抚的捏了捏,盛昔微便安定下来。   真是的,她紧张什么,与她又没多大关系,看热闹要有看热闹的自觉嘛。   很快福全便带着清辉道长进了屋里,太后的目光看过去,她应当是没见过清辉道长,微微蹙了蹙眉。   但是当听到萧熠叫出了清辉道长的名号时,太后明显神色僵硬了,连掩饰都没办法掩饰。   萧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而上首的璟帝显然是认得清辉道长的。   清辉道长朝上首行了一个礼,璟帝道了“平身”后,萧熠便问:“道长,极星东引之局的术引就在这处么?”   清辉道长摸着胡子点头:“若是不出意外,术引应当就在院子东南方的那棵树下,但可能埋的深,需得挖一会。”   璟帝闻言看了太后一眼,立刻沉声吩咐:“给朕挖!”   太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你能奈我何”的劲儿,当清辉道长说出那棵树时,她的手便一下抓住了木椅的扶手,死死的抠住了。   几个皇城卫轮流在那棵树周围挖着,约莫过了两刻钟,便见一个小侍卫捧着一个黑色的不知是荷包还是兜布的东西匆匆进了殿里。   璟帝示意了一下,清辉道长便拿过那个黑色像荷包一样的物件儿,打开后有一股恶臭从里头散了出来,他的神色一凛。   上首的璟帝看着他的神色,不禁问了一句:“如何?”   清辉道长面色严肃的从里面拿出一张卷好的、边缘已经泛黄的符纸打开,低声道:“皇上,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而除了这个,荷包里还有一小截断指。   十几年过去,断指的肌肤早就腐烂发出阵阵恶臭,只余白骨。   清辉道长推测,这应该是已逝皇后的指骨,因为这个局的术引需要用与太子殿下贴身或者血脉相连之人的物件,现在这个黑色荷包里只有这两样东西,那这个指骨便只能是皇后娘娘的。   随后两样东西便都被德寿呈给了了皇上。   皇上打开那张符纸看到上头写的生辰八字,是太后的笔迹,他压着心里的怒气又看向那枚指骨,心里却蓦地涌起巨大的悲伤。   他这一生自诩行的端坐的正,无愧于天地,在帝位这几十年里励精图治,对得起百姓,可唯独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心里有愧。   他遇见莲儿太晚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后位,她可能不会死,而甚至连她死后,他都没能保护好她的尸骨,让人就这样害苦了他们的孩子十几年。   璟帝握着那枚指骨,捏着符纸,眸光暴戾的像是现在就要将太后凌迟。   “华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璟帝突然猛的一拍桌,怒斥。   太后咬了咬牙,看着皇上手上的两样东西缓缓开口:“哀家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也不知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昭和宫。”   皇上见她这时候还不承认,冷笑一声:“华氏,符纸上是你的笔迹,而你可能也忘了,当初知道太子生辰八字的人,如今除了朕就只剩下你!”   太子的具体出生时辰只有当初接生的三个接生嬷嬷以及皇后、皇上和太后知晓,而那三个接生嬷嬷在接生了萧熠后便被皇上调到了和政殿再没出去过半步,早几年因为年事已高已经过世了。   太后显然并不知道那三人已不在人世,这下再无从辩驳,紧紧捏着扶手,脸色难看的可怕。   璟帝却不再看她,而是厉声道:“华氏谋害皇后和太子,勾结外邦谋权篡位,废太后之位押入宗人府听候发落!相关人等统统关入大牢!”   皇城卫的人一直就在门口院里守着,听了皇上的吩咐立刻进来将太后押下。   他们可不会讲什么面子,动作简单粗暴,太后头上的金钗被碰掉,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看起来哪还有昔日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   盛昔微看着已经被废了太后之位的华氏狼狈的被押走,心里一阵唏嘘却又觉快意。   有些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殿下,她竟然也没有再求饶。”盛昔微想起这个,突然说了一句。   萧熠的目光也落在那个狼狈的背影上,闻言淡声道:“成王败寇,她在宫中几十年,就这点来说比萧炽强不少。”   既然走上这一步,输了便是死,也不必白费力气去求饶了,像五皇子那样被押回宫后又哭着求着让人放一马的,只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太后被废的事在朝中乃至整个元京城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朝臣想到了之前华家被查出勾结外邦的书信,满门查封了,而三皇子也自从围山之后就没再露过面,如今太后又突然被废,此间种种缘由,大家略微一想便心知肚明。   而没多久,宗人府就将太后的罪状一一罗列,众人再次哗然,没想道太后在宫中看似云淡风轻的十几年竟然一直是在谋划这些!   这样一看,被处以凌迟的极刑已经是皇上记着当初华家在夺储之时给了他一定支持网开一面了。   三皇子也被贬为庶人,永禁宗人府地牢。   而华家,勾结谋逆,这样的重罪已经足以满门抄斩了。   听说处刑这天元京城里许多百姓都去菜市口看了,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和一地的血水是叫人看了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不过这些盛昔微都已经不太关心了,东宫的局破了,清辉道长说他们可以放心,日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盛昔微听后松了一口气,又忙着带宝宝,一时半会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直到有一日,她刚从笔筒里抽了一支毛笔出来给已经被他皇爷爷取了名字的萧丞业小朋友玩,就发现那支毛笔好像分叉了……   盛昔微突然有那么一点久违的熟悉感……   片刻后她抱起儿子就往书房跑去,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焦急过了!   萧熠正在书房里处理事情,突然便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一抬头便看见他家太子妃抱着小胖墩儿子冲了进来,吓了他一跳,连忙放下笔走过去连着大的小的两个一起抱进怀里。   “怎么了笙笙突然这么着急?”   盛昔微抱着儿子,苦着一张小脸:“殿下!道长破了局我没有好运气了怎么办!业儿不会被我遗传到也很倒霉吧?早知道该让清辉道长给他算算再走的……”   萧熠闻言笑出了声,看着盛昔微手上还拿着一支分了岔的毛笔,一下就想到了以前关于她的那些市井笑谈。   他拍着盛昔微的肩,笑着安抚道:“不怕,道长不是说了么,我们同运同息,我的运气很好,日后可以做笙笙的专属锦鲤。”   盛昔微听了又把萧丞业小朋友抱起来:“那业儿呢?”   萧熠捏了一把儿子胖嘟嘟的脸:“业儿也会有自己的锦鲤,我还是希望他的娘亲能多关注他爹一些。”   盛昔微被他逗笑了,笑话他连儿子的醋都要吃,萧熠也不在意被笑话,想着书房余下的事也不着急,索性揽着她往外走,带着儿子一起到了后院的那个大秋千旁。   三人一起坐在了秋千上,萧丞业被娘亲抱在怀里正吐着口水泡泡,他娘亲则被爹爹抱着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边说着话边荡秋千。   秋日午后的风最是温柔,连树叶间透下的细碎光点都是刚刚好。   盛昔微靠在萧熠的怀里,眯着眼睛温柔的笑。   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还想过很多很多年这样的日子。   “殿下,我们会一直这样么?你会一直陪我荡秋千么?”盛昔微靠着萧熠,突然软声问他。   萧熠温柔低笑:“嗯,会,我们会一直这样,很多很多年。”   往后余生,有幸与你相爱,于是这一生我都在期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