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   作者: 山楂糖水   简介:   预收文《姻姻儿》,喜欢的小天使记得收藏呀。   贺元不懂什么叫端庄娴静,她只晓得她出身好、长得好,就该享尽荣宠。   当变故来临、旧情捅破,她才明白什么是世事无常、人心叵测。   从声名狼藉的和离郡主到再嫁为后,却不过是从一棵乔木攀向了另一棵。   所谓荣宠,堪堪镜花水月。   避雷指南   1.女主美蠢毒   2.全员渣   3.不洁   本质玛丽苏,请勿考据   微博:山楂糖水123   欢迎小天使们勾搭~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元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人欢喜我,人人都骗我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1、好不了   也不知夏天哪儿来的怪风,园子的葡萄藤都被吹散了架,贺元心疼葡萄还没落进嘴,一下午心情就没好过。   四喜端来几盘御果哄她:“您瞧,圣上清晨赐来的。”   果子是现摘,个个饱满欲滴,贺元却没什么食欲。   张嬷嬷抄着手从外走进,她一贯严肃,今日却隐隐透着悲色。“郡主。”她曲腿“扑通”跪下。   贺元回神来,问:“嬷嬷?”张嬷嬷红着眼哽咽:“郡主,长公主身子抱恙,太医说病情来势汹汹!”   “备马车,不,去把我的马牵来!快去!”贺元面色发白,哪里还坐得住。   张嬷嬷忙传令下去,又哑着嗓说:“是徐嬷嬷偷偷报的信,说就是因药粉惹得祸。”   徐嬷嬷是明华的奶娘,贺元对她都要敬着,听此脸色更加难看。   自父亲贺意去世后,明华性情大变。养宠不说,去年被引着服了上瘾的药粉。贺元阻止不成,还被赶出了长公主府。   她自小被明华如珠如宝养着,如今竟是到来势汹汹之时才晓得明华患了病!   待那匹宫里特供的黑马牵来,贺元带好幕笠踩着马仆上了马,一甩鞭就急不可耐往公主府骑去。又有府中护卫紧紧跟随。   偏偏不巧,行至一半,正遇了一人挡在路央。若不是贺元即时扯了马,此人恐已成了蹄下亡魂。   这人生得三十来岁,一身书生气,对着贺元指道:“此道早有律令不允马行,你乃明知故犯!”   贺元心烦意乱,正急着去长公主府,见此呵斥:“还不滚开。”   护卫也围了过来,周遭行人见了护卫印记知晓是权贵子弟,哪敢多言。   何况贺元向来肆意妄为,怎顾什么律令。   那人不肯,梗着脖子又说:“还不快下马,不知哪家的妇人这般没规矩。”贺元再无耐心,抽出她向来不离身的金丝软鞭对着马下那人几鞭抽去,刹那都见了血。   周遭人惊叫不已,那人已面色发白,手指不停颤:“你这是公然行凶!随我去官府!”   贺元听此,嫣然一笑,可惜被幕笠遮了干净,她嘲讽出声:“你晓得我是谁,尽管去告。”   有护卫跃下马拉开了挡路人,贺元这才又往长公主府去。   那人在后提高嗓音,气急败坏:“你给我等着!”贺元却是听不见。   等到了长公主府,贺元见没往日的声色犬马,心里不安,下马加快步子去了正院。   明华在里间躺着,哪还有当年誉满金都“护国公主”的半分风姿。她面色蜡黄,眼下一片青黑,老态尽显。   贺元是个爱哭的,见此当即眼眶就含了泪。   一旁服侍的徐嬷嬷忙有眼色的带仆从退下。   贺元掉着眼泪珠,偏不往前。还是明华看她许久,埋怨道:“是徐嬷嬷还是太医?”   晓得明华是特意瞒她,贺元又难过又生气,恨道:“您瞒我做甚,生怕我又打杀你哪个心肝宝贝不成。”   她说的是那献药的宠侍,被她晓得后当场鞭死,明华气得很。   明华叹口气:“不过是玩宠,早打发干净,你较什么劲。怎么教你不听,打他们那是脏你的手!你过来,我看看你。”   贺元今日走得急,没涂抹脂粉,难得素着一张脸。要知道她生得美,也爱美,再燥的天宁肯砸光王家的冰窖也不愿热化半丝妆容。   明华却眼一花,仿佛看见了十四岁的贺元,那年驸马还在。近十年的日子,老的只是她明华一人,贺元还是那个娇滴滴享尽荣宠的公主嫡女。   明华伸出手,竟瘦成皮包骨。她抚了贺元的眼泪,低声说:“我还没死,你再哭我就真要死了。”   这话说得凉薄透了。   贺元眼睛红得不行,眼梢都晕红:“那我怎么办,您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明华却说着风凉话:“总会活下去的,你爹走时你哭了一个月,我走了兴许你会哭个半月。”   贺元像未出阁小姑娘一样扎进明华怀里,哭得大声:“您怎么这么心狠,我哪里离得开您。”又闹不停:“都是那贱人引你服药,我要把他尸体翻出来再鞭上几鞭!”   她掉着泪,嘴里还发狠。明华却晓得她说得是真话,不禁眉头紧皱:“早烂在荒野,哪里去翻。”   “那我得进宫鞭死那瞒我的太医,还有,还有阮七,他定是帮你瞒我,我。”贺元赖在明华怀里,哽着嗓,说得话语无伦次起。   阮七是当今皇帝,贺元的表弟。   明华气得胸口都疼:“你又要发疯不成。”   贺元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从不听劝。明华只得好声安慰她:“我在服药呢,会好起来,你可别再惹事。”   她又摸着贺元的肚子:“娘还等着见外孙,哪里能离开你。”   贺元嫁给王良近七年,至今无孕。   这话一出,贺元就笑了开,糊着张花脸又蹭了蹭明华,撒起娇:“那您得一直陪我,我怕是怀不了了。”   她虽带着笑,心里却也难过,她哪里不想有子嗣,可偏偏。   “你个糊涂鬼,王良待你再好,你没个子嗣傍身,将来。”将来我若去了,明华没说完,她焦虑的看着贺元。   贺元咬了咬唇:“过几年还是如此,总的去族里过继个。”   明华这才面色稍好,问:“那王良。”   “他?”贺元这才想起她夫婿,娇道:“他欢喜我呢,哪能不应。”   明华却也未能全然安心,待她被贺元喂了药,眼皮上下渐阖。脑中不过想的是,她是真的快死了,而她唯一的女儿还是个糊涂傻子。   她竟连死也死不得舒坦。 第2章 2、别生气   明华一睡,贺元的心放不下,她要进宫问太医。   张嬷嬷与仆从是随后跟来长公主府的,贺元顺势进了马车。   这辆宝石香车入宫之道路经官署,官署外等官员们下值的马车忙散开为香车挪道。   王良与同僚正从正门踏出,他虽站一系同僚身后,但个子高挑如竹,又眉眼俊逸,在众官员里鹤立鸡群,十分打眼。   贺元的车,贺元的仆半点没注意,直朝东面驶去。   身边的同僚俱是比王良大了十来岁,素日看不惯他的见此意有所指道:“难怪有道娶妻莫娶宗室女,瞧瞧咱们探花郎。”   半点地位也无。   王良回之一笑,拱手道别,径直上了自家马车。那几人不依不饶,小声怨道:“要能升品,给郡主伏低做小算什么。”“嘿,老东西你当你有探花之貌能被郡主看上!”   马车里,王良面色沉静,他伸出手,又一把收拢。   进了宫,天已半黑。   太医署的人给贺元哭个不停,哀哀戚戚说自个儿做不了主,又含含糊糊说明华药服得太久,戒了身子怕也得养几年才养回来。   贺元更是恼怒,抽了几鞭就怒气冲冲去承金殿,阮七这个时辰向来在此。   等到了承金殿,殿门外的太监宫女见她,忙行礼请安。素日陪在圣上身侧的大太监刘安竟然也在外面候着,他扯起一脸笑:“奴才去禀报圣上。”   贺元横了他一眼,自行推开殿门,往里走去。刘安急得不行,也只得拦下贺元的仆从们。   未走近,便只听得娇笑吟吟,贺元总算知道刘安今日的不长眼是为何,往日这宫里她从来来去自如。   她也不尴尬,径直往前。却见屏下一众宫人的阮七龙袍松散,怀中倚着一个娇小妃子。妃子不过只着了薄衫,阮七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惹得娇笑连连。   那妃子听见步子,抬头看去,一声惊叫。阮七这才抬眼,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贺元右手抽出腰间的金丝软鞭,一鞭就向妃子的脸上抽去。   妃子惊慌不已,想往阮七的怀里躲。阮七却未让,鞭子正好抽在妃子的左脸,一道血痕直划了开。   “啊啊啊”妃子捂着脸尖叫不停,阮七毫不留情的一把丢开,被隐藏不知何处的暗卫捂嘴拖走。   贺元肤色奶白,如今却现了红晕,那是被阮七气得很。她指鞭阮七恨道:“那贱婢的脸。”被阮七搂怀里亵玩的妃子竟然与贺元相似了有四分。   阮七站起身,龙袍皱巴巴的,胸口更散了稍许春光,白得刺眼。那张貌若好女的脸不见怒意,他往贺元身旁走来,带了笑哄:“表姐哪来那么大气,瞧又见了血。”   见阮七吊儿郎当的模样,贺元更气上了头:“你!你可是故意帮我娘瞒我,你是想我娘死了我都不晓得。”   妃子的事她提也不提。   阮七无辜一笑:“表姐,这怎么能怪朕。朕天天处理奏折,哪有空顾你家事。”   他又靠近贺元,见她未施妆容更显娇嫩,暧昧道:“表姐今日倒是成了未出阁的小姑娘,朕看着倒欢喜起来。”   贺元晓得他故意激怒她,死死捏着鞭,说:“我娘要出事,我饶不了你。你别当我是傻子,这么大事我竟现在才晓得。”   阮七嗤笑:“哦?表姐只顾和你那郡马风花雪月,哪里记得住姑母,还怪起朕来。朕倒要看看表姐你怎么饶不了,是用这儿?还是这儿。”   他上上下下轻佻打量一番贺元,贺元今日穿得是件掐腰窄裙,倒显出身段婀娜。他伸出手,从那盈盈细腰一指到那丰盈处,见贺元粉面带煞,又要发火,最终指着是贺元的软鞭。   贺元当即就要挥鞭去,想抽烂他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阮七却慢条斯理道:“表姐怎么又忘了。”   忘了如今的阮七再也不是任她贺元欺负的人。贺元这才醒了神,她俏脸难堪,死死捏着鞭柄。   阮七顺势一把将贺元抱进怀里,朝内室走进,他呼吸灼热,在她耳边低语:“表姐你记性这么差,怎么好。”   这怀抱不仅炽热,还带了方才那妃子遗留的香气。贺元难堪不已,就要挣脱,却被阮七抓得死死。   等到一处小塌,素来是宫女守夜处,阮七才把贺元轻轻丢了上去。贺元慌忙坐起,一身衣衫都起了皱褶,见他目光越来越放肆,不耐道:“你别逼我。”阮七将鞭子丢给贺元,卖起乖讨好道:“表姐你怕热,内室冰多。”   他这般情绪百变,贺元也懒得再理,拽了鞭子就要起。阮七却又不把自己当个人,化成那兽扑了来,还撒娇:“不行,表姐你记性不好,得受教训。”   这床榻本就小,阮七这一扑就挨着贺元。他还未细细品味这身软肉,贺元鞭子挥了过去,阮七立时转身滚下榻,才没挨了这鞭。   “说了让你滚开。”   阮七躺在地上,笑出声:“表姐,你一点也不怕朕。”贺元当他是疯子,起来就要走。却被阮七一把拽住脚腕,他在地上可怜道:“这么晚了,表姐就留下吧。”   贺元最是怕夏日,穿得单薄。阮七透着那层轻纱就摩挲起贺元的脚腕,他能猜到纱下的白嫩娇小。   贺元不禁阵酥麻,惊起鸡皮疙瘩。她也不顾身份,当即迈起另一脚踩在阮七的手上:“又没用处留下作何。”   阮七不松手,愈加用力,嘴里还要调侃:“朕的用处可多,表姐你试一试就知晓,没准儿还能让表姐终于得了喜。”   他说起话来浪荡不堪,贺元当即就气红了眼,又重力踩阮七的手,阮七这才狠狠捏了把松开。   “表姐,你还是怕呀。”阮七也不管手,一个劲儿笑。贺元不理他,礼也未行就往外走,走了一半突然转身,恨道:“那妃子的脸有多少人看过。”   阮七笑出声,说:“那些人啊,死了或者瞎了吧。”   “疯子。”贺元低声骂道。   一出殿,正巧遇上前来送汤的许贵妃。贵妃比贺元小上四岁,正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岁。她生得娇小柔弱,宛如一支莲花儿迎风摇曳、楚楚可怜,和艳容貌丽的贺元倒是两般极致。   阮七后宫无后,太皇太后又去了大明山修行,这许贵妃已相当后宫的主人。   贺元也只是看了眼她,就进了轿。惹得许贵妃身旁宫婢们抱怨:“那郡主竟然不向您行礼!您性子太好了!”许贵妃幽怨一叹:“本宫算个什么,那是他嫡亲的表姐。”   轿内,贺元狠狠擦拭了被碰触的地方。   人人都说贺元如何好命,不过一个小小郡主,两任圣上都宠她如宝珠,甚至赐她她御前永不行礼。   可只有贺元知道,她怕阮七。   她见过他最卑贱的模样,更与阮三,他的哥哥欺辱他如狗,如今他得势了。   轿要起时,张嬷嬷突然在侧轻问:“郡主可要去萃兰宫,穆太妃有些不好。”   穆太妃是阮三的母妃   贺元刹那变了脸,她几乎下意识点头,立时又摇头:“不了,嬷嬷。” 第3章 3、想爹了   一回王府,王良在贺元房里等她。   他是七年前的探花,模样再好不过。贺元与他成亲多年,却依如新婚燕尔,腻歪得丫鬟们都要害臊。   贺元以为,除了她娘,再也没有这么欢喜她的人了。   王良坐在案前,看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手里却捧着本市井话本。王良最喜这些,还引了贺元一齐,给她念。   贺元心情好时,听也无妨,可现在,贺元见了怄气,朝他发火:“也不知你这个探花哪里来的,尽看一些没用的东西。”   没头没脑的怒气,王良面不改色,他一回来就知道了贺元的行程,长公主身上不好,已是金都广而传之的新闻。   他搂过贺元,见她今日未施妆粉,显得别有风韵。发起火,也俏极了。那双执笔夺探花的手指按向贺元的肩膀,为她揉捏起。   丫鬟送上晚膳来,又遮住羞意退了下去。   是一碗冰好的冷面加几碟酸甜开胃小菜。王良夹了小菜加面条喂给贺元吃,他边喂还说:“这太凉了,你可得少吃。”谁不晓得贺元惧热惧得厉害。   没吃两口,贺元就哭起来,她担忧明华。   王良给她拍背,劝她:“元元,长公主吉人吉象,总会好起来的。”   最终贺元也只将将吃了小碗,就让撤了下去。   沐浴完,贺元心神不宁,散着一头半干的发进了房。王良捉她过来,给她擦发,训她:“你急什么,不弄干了来,不怕着凉。”   入夏后,贺元就少和王良同床,她嫌两人睡太热,特别兴致一起又是一身汗。王良看着翩翩公子探花之貌,上了榻就成横冲直撞的野狗,引得贺元烦躁。   今日贺元哪有心思赶他,她心里难过,需要有个人在畔陪着。听此就委屈不行:“难受着,哪注意了。”   王良仔仔细细给她擦发,温声道:“你乖点,别让我担忧。”   一头青丝被人轻柔擦拭,贺元将王良的里衣揪来揪去,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的怯,她道:“眼看爹爹的十年忌就要到,娘这么不好,我怕得很。”   贺意逝与贺元十四岁那年,她守完三年孝,出乎意料下嫁给才从寒门跃到探花的王良。王良想到这儿,素日满是腻出柔情的眼睛闪了丝寒芒。   王良将她的发丝正撩开,露出秀美纤细的脖颈,他朝那轻轻一吻:“元元别怕,有我呢。”   脖颈泛起了薄红,贺元也软软靠在王良怀里,难过不行:“我想爹了。”   她的父亲贺意是书画大家,出自清贵,却英年早逝,那时她哭了足足一个月。   贺元回忆起往事,模样更加脆弱。   王良搂紧了她,心疼道:“元元,别想了。”   贺元还是小声的抽泣起来,上翘的眼勾都晕红起来。王良朝那眼处亲了几口,贺元这才流着眼泪,又忍不住笑了推他。   她不哭了,才与王良聊起贺意。   “岳父是书画大家,元元你可不像他”也不像那个满腹心机计谋如今沉溺声色淫靡的长公主。   贺元皱着眉,有些难受道:“我当然不像,他从不教我。”王良心中存疑,贺元这般一看似被娇宠坏了的性子怎么又会被父亲不喜。   “爹说我不欢喜就不要学,他不要我勉强活成自己不想要的样子。”贺元说得委屈,她直愣愣不解的看着王良,问:“我爹这般大的名气也让他活得不欢喜吗。”   王良刹那就明白了,他就知道什么长公主与清贵之子一见钟情都是杜撰。他小心解释:“岳父曾是贺家嫡长子,又才华横溢,如果出仕。”   又岂会只是个书画大家,听起顺耳可哪有官拜一品来得快活。   “可是娘。”贺元不再说。她哪能将明华这些年收的宠都与贺意几分相似的事说出,她起初也是怨过她娘用这些赝品糟践她的父亲。可她娘活得不易,贺元怎么忍心真的去怨她。   “那你呢,你活得欢喜吗。”贺元突然问道。   王良还是笑:“我怀里搂着人人都欢喜的牡丹,我当然欢喜。”   贺元展开容颜,笑得有些骄意。   不一会儿,贺元便困了,王良看着她的安然睡颜,他伸手从她的眼抚向她的唇。   贺元的唇,未涂脂粉就带了红,微丰似花,引人垂涎。   王良的拇指往她唇处按了又按,最终他才缓缓亲下。 第4章 4、吃了醋   贺元睡得不好,醒时,王良早去了外间。   她未唤人,随手抓了件半衫就出来。王良刚梳洗完,抬眼一看,贺元像失了神,一贯又媚又亮的眼睛似看他又似看着别处,忽觉她可怜可爱。   就如一株正到花期□□怒放的牡丹硬生生被人泼下一盏冰水,憔悴得正正好。   贺元被服侍到琉璃旁镜清洗,王良立在她身后,拿了丫鬟的玉梳帮她疏理一头青丝。“昨日下值早,你那几株葡萄藤我给又搭了回来。”贺元听罢终于露出笑,娇道:“再没比你更好的人。”   王良不答,手指翻动为贺元挽了个堕马髻。发髻微垂一侧似堕非堕,令她艳容自带的春媚尽褪,添娇柔之态。又插入支红玛瑙钗,红玛瑙晃悠着坠子,贺元肤色又如奶皮,两相映衬,看得人只想将她搂在怀里,狠狠亲近一番。   见王良弯下身想为她描眉,贺元抓了他的手,摇头:“娘不好,不想施妆粉。”王良也坏,竟随之与贺元的手指相缠。   他的手虽好看,但到底早年间留下些许薄茧,不像贺元,软白细嫩。贺元看着琉璃镜的发髻,心下喜悦也回缠他,感慨:“你这手除了夺探花用处可多。”   闻此,探花郎的双唇贴近郡主耳侧,郡主那略微丰润的耳垂刹那通红,“元元在榻上不也用过。”贺元浑身一抖,耳侧更是痒得发热,她一手推开王良,睁大了眼:“你!”   看她春情浮脸,眉梢尽显媚色。王良想,这般的人就不该做得了正室。她该呆在榻上,哪里也别去。   两人嬉闹一阵,四喜二莲带了早膳进来,铺满一案。   二莲将牛乳粥摆了过来,贺元舀了一勺嚷腻,要与王良的小米粥换,那小米粥熬得出油,看着就有食欲。   王良吃不来牛乳,但是谁也不晓得,他也没说,点头换了。   王良那边,四喜也布了菜。王良抬头一看,道:“去郡主那吧。”四喜脸色刹那发白。   王府都知晓,王良用膳很少让人服侍。有不知事或惯性布菜的丫鬟,王良也不会多话,这般直接不愿倒是第一次。   气氛径直微僵,五桃将杵旁的四喜拉了一旁,让她去外帮张嬷嬷。四喜惴惴不安望了用膳的贺元,心下一沉出了去。   贺元见此,楞没了食欲,咬了半口的小煎饺也丢给王良,她怨:“太油。”王良一口气吃了一碟,那被咬的自然也吞了肚。见王良又吃得一干二净,贺元挑刺:“郡马就不能学学好,你晓得你这样出去可丢人。”   王良笑了笑,倒没理她。   贺元丢筷,终于忍不住发难:“生得倒是祸水,我身边的婢子也勾引。”四喜的心思就差没摆在明面上了,贺元又酸又涩又气。   王良觉得冤枉,忙哄她:“元元有你在,我哪敢看旁人半分。”又为她捏肩,“你心慈,有些丫鬟可不能纵容。”   郡主被探花伺候得舒心,气消了大半,又恐吓他:“你敢生了别的心思,我的鞭子可不长眼。”王良面不改色眼也不眨,应:“都随元元。”   等王良去了官署,贺元才看向那几个心中已起了几番波澜的大丫鬟们。   她们都是出身公主府的家生婢,与贺元虽没从小长大的情分,但也是带进王府相处近七年。   这四人里,四喜二莲生得出挑,五桃三枣忠厚老实。前者要是出落在寻常府中,俱是揽爷们的通房苗子。可来了王府,这一切都是痴念。   二莲在旁想着如何表忠心,她与四喜,早前都生过贪念。郡马年轻貌俊,做个姨娘倒也快活。可这些年,是亲眼所见郡主夫妻如何登对缠绵,连无嗣这等大事都没人理会。二莲早早收心安分守己,四喜却不知为何竟把贪恋摆在了明面!   “昨儿郡马一回府,问了今日府事。”二莲小心翼翼道。见贺元看来,她忙接下去:“四喜抢着说您因葡萄藤散了生气,又引郡马去了园子看。奴婢远远跟去,见她一直在那守着郡马整理藤子,郡马倒未理她,想必因此生了厌。”   贺元咬牙:“这丫头好大的本事,竟拿了我作伐子。”   到底是她第一次遇此事,便打发人让张嬷嬷收拾处置。   此事算了了,可贺元仍气不顺,又去了园子,葡萄藤果真搭好。   她抽鞭将葡萄藤打个稀碎。   这藤蔓还是王良那寡母四年前走时种下,如今烟消云散,再结不了果儿。 第5章 5、糊涂鬼   收整好,贺元便去长公主府看明华。   张嬷嬷顺手将四喜带去,想到了公主府连同她的老子娘一齐卖了。   马车里张嬷嬷给贺元捏肩捶背,说她素日心太软,“那贱婢就不是个好的,在郡主身旁又何尝不是锦衣玉食养着,竟没心肝想去给郡马爬床,奴婢得好好收拾她。”她说得粗俗。   贺元却没听,她想,张嬷嬷的手艺到底没有王良好,又想王良的手,想着突然红了脸。   还未到午时,天就热得要命。   公主府里半丝冰也没放,贺元一进,只觉暑气扑面而来,顿时头昏眼花。   明华不嫌热,竟在院里坐着,要不是有树荫挡着,怕是得晒坏了脸。见贺元面色难看,徐嬷嬷赶紧让人去厨房拿刚温的消暑汤来。贺元坐下一旁,就有丫鬟过来给她扇扇子。   “娘这夏天不放冰可怎么过。”贺元嘟嘴抱怨。明华气色还是难看,比昨日多了稍许精气神,她将手绢抹了把贺元两颊的汗,说:“这么大了还怪模怪样,你呀就是冰用多了伤了身子,我看你府上也得停了冰。”   贺元撇嘴:“太医也不晓得看了多少次,说再健康不过。”见明华面色一变,她又补充:“郡马也是一样,终究没子嗣缘罢。”   徐嬷嬷这才接了话:“郡主是不知,太医下令禁止公主用冰,说会加重病情。”贺元一听,忙摸向明华的手,这酷暑,明华竟一点热气也没。   她不再吵着要冰,一气喝下刚送来的消暑汤,也觉好些。   明华一看贺元身边人,问了声还有个丫头呢。张嬷嬷便近身将王府事三言两语轻声讲了遍,贺元深觉没脸面。霸道如她,竟然会被身边人背叛,这婢子是觉得她丢不下鞭吗。   “你准备如何处置。”明华问道。   贺元不在意说:“不是交给了张嬷嬷吗。”   明华却有些发气,沉了声:“你是当家主母,这点事也不能决断?”见她似上了火,贺元转头一想,道:“打发去庄子吧。”   听此,明华心里直叹气,贺元这个岁数竟还糊里糊涂!   也怪她,早前公主府内人事简单,又被她牢牢掌控,贺元无忧无虑长大半点不知事。原准备等她大些就教她处事,却接连遇驸马去世、上圣病危。她无暇看顾贺元,如珠如宝宠大的女儿竟生生被那畜生带毁了。   “郡主,对于这等背主的贱婢,去庄子那是享福!依奴婢看来,还是将她远远卖了,”张嬷嬷解了围,又补充:“背主是大罪,她们家可都不能再留下,得一齐发卖。”   听罢,贺元点头:“就按嬷嬷说的去吧。”明华哼了声:“我倒以为你会心软。”贺元面露疑惑:“我何时软过心,这丫头要不是跟我多年,不然我可要鞭死她。”   她不过以为,去庄子就如进了冷宫,又折磨人又折磨不死。   听她这番宽容大量,几个大丫鬟都不禁一抖。   这时,公主府管事突然走来,行完礼看向贺元,尴尬道:“那婢子吵着要见您,说有事要禀报。”贺元还未回甚,明华已摆了摆手。   徐嬷嬷在旁忙说:“堵了她的嘴,叫人牙子将她一家都卖得远远的,也别卖去赃地方,散了卖就好。”   四喜与家人的命运刹那就被决定了。   “她既背了主,嘴里又能道出个什么,都是不能听。”明华说完连咳几声,又眼风一扫,徐嬷嬷忙带丫鬟们退下。   “您得去休息。”贺元站起给明华喂了一盏水。明华拍拍她的背,让她坐,开口道:“你府中的中馈可还是张嬷嬷管着。”见贺元点头,明华只觉头痛,道:“都怪你那婆母。”   那几年,没有个清闲日子,贺元出阁都是仓促,明华只能将训导女儿的担子交给了王良母亲。   王良早年丧父,被寡母带大。自古寡妇好强古怪,多半要磋磨贺元性子。明华却不怕,贺元就是得吃点苦长进,再说她身旁有自小奶她大的嬷嬷,怎会被欺负太多。   谁料这上不了台面的寡妇,在金都呆了两年就回老家守祖宅。这两年间别说昏定晨省,就差将贺元捧在了手心,家宅处事贺元半点没学。   如今王府的中馈竟落入了一个奶嬷嬷手中。   贺元不解:“她对我算不错,走时我还怪想的呢。”   明华只想了敲她的脑袋,比木鱼还不如!如今也只能不满抱怨:“就不该依你的意,嫁什么小户之家。”这不满却不是因了贺元。贺元笑:“娘你也不想,哪个规矩森严的侯门敢要我。”   明华变了脸,摔下手中的茶盏,提高了声音:“你还敢说。”贺元忙冲她撒娇:“不提了不提了。”   往事一跃而出,两人都不再言语。   贺元发愣盯着碎了一地的瓷片茶水,明华则死死看着她。   好一会儿,明华一把拽起她的手:“你要再想可是逼你娘去死。”   贺元惊慌失措道:“我欢喜王良来不及,他就算死在南城我也不会再理睬。”明华这才松了手。   此时,被捆在马车里的四喜只听外有人说“不晓得犯了什么错,特意让卖去娼门。”“奴婢不就是如此。”她惊恐不已眼泪直掉。 第6章 6、又惹祸   贺元一回王府,却不想,早过下值时间的王良还未归府。   贺元生了气,对张嬷嬷发脾气:“我将府里的事交给嬷嬷,如今他去哪这府中竟没个人晓得!”张嬷嬷老脸一红,又出了内堂,再次叱问院外跪了一地的仆从。   内堂里只远远传来张嬷嬷训斥的声响,竟似唱了独角戏,仆从除了一口一个“奴才不知”再无其他回应。贺元不禁动气摔了茶盏:“把他们都给我打卖了!”   前院闹成一团,王良才回来,面色十分难看。   贺元不高兴极了,顺手就往地砸了茶盏,问他:“你去了哪。”   王良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还不是为了你。”又让仆从出去,张嬷嬷看贺元好几眼,往外一瞅。   贺元立时记起了,怒气一现,气道:“郡马你装什么糊涂,我却不晓得,这府里我竟问不出话来。”   “这是个什么事,你好好听我说,你昨日可是当街打了人。”王良将门一关,只觉头痛。   贺元被话岔开,不耐道:“一个无赖,拦着我不让走!打他几鞭算好的,没让关了衙门去。”   “哎,你晓得他是谁,他就是那张御史。”王良揉了揉太阳穴道。   贺元愣了,她虽不晓得朝事,但这张御史的名气她是知道一二。谁让她最厌的阮七也被这御史逼得下了罪己诏,他偏年纪不大,正年轻气盛。被许多人骂说是条逮人就咬的疯狗,却又不敢得罪他。   “那又如何,他自个儿先不对,哪有路不许走的。”贺元理直气壮道。   王良叹气:“这人脾气可大,我是私下得的消息,他要在明日大朝会上告你殴打朝廷命官。”   贺元一惊,转而不在意起:“我哪里晓得他是官,就算是又怎么,他挡我路!”说完又不依不饶问:“这和你不回府又什么关系。”   王良只得解释道:“这事儿可不小,下值后我去找人帮忙查了查,所以。”   “有什么好查,大不了我去求阮七。”贺元眼睛睁大,满是不解。   王良面色一僵,转而又温声道:“元元,有我在,哪里要求别人。”   贺元顿时绽开笑来,哪里还气,她依偎进王良怀里,说:“你真好,我不气了。”王良不禁搂着她在耳边低语:“我这么好,你怎么报答。”贺元撒娇耍赖,怀里蹭个不停:“你是我夫君,帮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娇滴滴一团软肉在怀里作怪,王良难免情动,抱起贺元就去了书房。   外间一团乱麻早被张嬷嬷领人收拾好,BaN显得格外安静。   贺元倒也纳闷:“去书房干嘛。” 谁想王良一进书房,就将贺元放在案桌上,对她低声道:“为夫得先收点报酬。”   柔软被一把握住,贺元脸红不干,她推他:“这可是书房。”王良哪理这点轻推,直接扯开她的上衣,露出圆润白皙的玉肩,以及敞了大半的小衣。此情此景,王良神色不明。   贺元被案桌抵得生疼,嗔个不停:“你怎么这么讨厌,轻点啊,去榻里。”   王良亲着她耳垂低语:“就在这儿,好元元,你依我一次。”   半推半就下,贺元也只得顺了他。   这是堆满了书卷官务的书房,贺元一瞥,都还能瞧见大家笔墨,此时她却在这案桌上被他□□,不禁浑身发软,咬着唇颤。   王良的眼神越发晦暗,她从未想过求他,就算他早为她做好一切。她有她的公主母亲、皇帝表弟,她能求的人那么多,哪需要向他这个寒门子低头。   想此,他的手就忍不住朝怀中的娇躯使劲,看她疼得哭叫,他又亲吻:“都怪你这么好看。”   贺元那微丰如花的唇被吻的发了肿,她得意一笑:“自小谁不说我好看。”   “不然哪那么多人欢喜我,”贺元似失了神般喃喃。   他咬着她的玉颈,应道:“是啊,人人都欢喜你。”   到最后贺元竟被折腾浑身青紫,不晓得是王良使的劲大,还是她皮肤着实娇软。   等去了书房的床榻,依偎一块,贺元又翻起之前的事。   她使坏,玉白葱指往王良腰间一拧,娇道:“郡马还得给我说说这些刁仆,可是被你故意教的,我的话也不听。”   王良被这拧的又是火起,只得赔笑道:“你那奶嬷嬷只管了内院,外院只手丢给了王管家。外院的人又被王管家教的死心眼,知晓我去外面还以为我寻花问柳,怕惹你动气。”   贺元听此,一巴掌就朝王良打去,王良也没躲,这掌便实打实挨了王良的脸。   “寻花问柳,你的人可真是贴心。”贺元疲态不复,满脸怒容。“我才说了半截你就这般,郡主这么多年,你就半分不信我?”王良也不管那脸上被贺元指甲划伤的印子,苦涩道。   贺元想来想去,这几年王良每有交际都曾说的清清楚楚,唯独“你还敢说,那年你可不是从哪儿带回一女子 。”   旧事再被翻起,王良只得又解释一番:“当初我不是就与你说过,那是我恩师的独女,不过借住半月。”   时隔多年,贺元记得不太清,也不再提。王良对她的好她是晓得,无非爱拈酸吃醋,她一看王良脸色的伤心就软了:“那我信你,可你得把那群外仆还有那个什么管家都打发走。”   “只忠我不忠你的仆从我哪敢要,只是元元你得也管管事了,全都交给奶嬷嬷,她。”王良说了半截又止。   贺元想了想,叹口气:“管中馈,可麻烦着,我得想想。”   王良见她娇娇可人,亲了几口暧昧道:“懒元元,我教你,什么是不麻烦。”   贺元笑个不停。   又是一晌欢愉。 第7章 7、没几日   贺元睡醒都是午时,她匆匆梳洗一番,就去长公主府照顾明华。   明华却是正回了府,面色不佳,对着走来的贺元一拍小桌,气道:“你又惹祸!”   贺元见她着的是礼服,心想是进了宫,忙慌张道:“张御史?我不是急着见您,谁想那人这般死脑筋!”   明华长叹口气,道。   “今日大朝会上,那张御史散了衣服哭得要去撞死。”   “说宗室欺人太甚,让皇上给你治罪!”   明华说完猛咳几声,又道:“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坐轿。”那张御史就是条甩不掉的野狗,非得咬对手一嘴血肉才罢休,这样的人她哪儿能惹。   贺元忙给她拍背,强撑道:“哪晓得骑马还能遇上这破事,该是我运气差,偏遇上他。”   “你这是素来肆意惯了,得了教训才晓得记!”明华无奈道。贺元哪里觉得有错,不吭气。明华又说:“多亏你那郡马,你才躲了此事,等他下值回来你得谢他。”   不顾律令纵马不算个事,偏偏贺元打了命官。   贺元立时想起昨夜荒唐,脸红起:“他本就该帮我。”她见明华气色稍好,又问道:“您今日进宫是作何。”   明华拍拍她的手:“为你堂妹,贺珍,你可还记得她,如今她可是金都第一才女。”   贺元倒有些印象,贺珍是她二叔的嫡女,几年前倒是见过。贺氏一脉出自清贵,并无爵位。父亲贺意做了驸马再无进朝可能后,他的弟弟,贺元二叔成了家主。   说起来她与贺家并不相熟,这也缘因父辈。贺意去世前,就与贺家日益冷淡。对于从小来往公主府与宫中的贺元,更甚少出入贺家。   贺元没懂,就听明华又说:“我打算送她进宫为后。”她今日入宫,便是与阮七商议此事。   原来,阮七登基时曾许下诺言,守孝三年方才大婚,如今三年期满。   “呀,您不是害她。”贺元嗔道。   明华一点贺元脑门,作出气样,“你是个傻的,后位多少女子梦寐以求。”   贺元嘟起花瓣似的唇,抱怨:“那阮七脾气怪死,给他做妻子可得憋屈。”   明华瞪她一眼,“那是后位!你表弟还不定得应呢!”   “他凭甚不应,您可是她姑母。”贺元半点不明白,眨巴着眼。   明华晓得她傻,叹道:“没那么简单,多少人盯着,就说那许贵妃也不是省油灯。”   贺家不过二品,族里又无甚出息后辈,徒留一个清流名声。她这长公主府也快名存实亡,待她离世就是一个空架子,这样的贺珍哪里比得过其他世家女。   今日进宫,阮七将话题转来绕去,就是不肯给个准信儿,偏她与这个侄子也是近些年才熟悉,如今半分姑母架子也拿不出。   明华只得说:“我是不懂他心思。”   “哼,您不看他是从谁肚子里生的,惯是心机深沉。”贺元此话颇为尖酸刻薄,明华一听了就敲她脑门,肃道:“休要多嘴。”   贺元立时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明华理也不理,自言:“你那舅舅,可是个痴情人。”   贺元没听清,她又瞧了瞧明华,往她怀里蹭道:“我不管您送谁去,您瞧您今日起色好许多,我看着心里也舒服。”   明华虽然瘦的吓人,一身华服空荡荡,可有了几分气色。   明华伸手揉揉贺元的脑袋,正想应,忽觉心口发痒,浑身发热,有些焦躁道:“你那园子牡丹开了,快去看看。”   贺元便一下起来,欢喜出声:“好呀,我倒好久未看。”   待她一走,正院独留徐嬷嬷一人,明华才急道:“去把药粉拿来。”徐嬷嬷脸色大变,当即跪下直磕头,哑着嗓子说:“奴婢求您了,这可不能再用了,您就当为着郡主。”   明华自个儿起了身,摇头:“嬷嬷,你心里清楚,我没几日了。”   “待我走了,你就去元元那,你把我奶大,也要帮我看着她。”徐嬷嬷一个劲儿流泪,点头应下。   明华用了药,容色再添几分光彩,正如贺元所看到的好起来。   贺元的旧居秀水苑园子种了好一片牡丹花,如今盛开起来,倒是别有一番美景。身旁的二莲看了眼说:“奴婢在庄子里长大,小时就听说公主府里有金都最美的牡丹,想必就是这。”   贺元被逗笑:“你这个傻的,哪儿说的是花,说的可是你的郡主。”她说此也颇以自傲,又觉得这二莲没见过世面,却不晓得是二莲特意恭维。   “她自小被人说是盛世牡丹,气性极高,突然嫁给了小小探花郎,你当那些人不曾疑过!”明华语气带了几分恨意。   徐嬷嬷忙答:“公主您是关心则乱。外面都说郡主是随您,哪有其他闲话。”   当年,护国长公主下嫁给体弱多病的清贵公子,早开了明华一家看颜色的先河。明华眉头微蹙,摇头:“驸马他,算了,我总得为她铺好后路。”   随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明华心中愈加不安。只要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谁家母亲不愿女儿嫁给一户家世简单、无讨嫌婆母,丈夫又独宠的人家。而她的元元正是处于此,且肉眼可见过得很好。但她仍旧放心不下,日益焦灼。   “我养得好好的一株牡丹竟成了菟丝花。”明华自言自语道。 第8章 8、该丢了   看完牡丹,贺元满心欢喜回了王府等王良下值,谁想突然被召进宫里。前来传信的小太监是刘安的干儿子,谁的命令一目了然。   她才细细装扮完,听此只想脱下华服将妆容洗个干净。可那小太监急得很,又不敢开罪郡主,只愁眉苦脸搓手。贺元见着烦,便就此与他进宫。   这一去,到的地儿居然不是后殿,而是上朝议事的前殿,贺元从未踏足过。小太监将她一送进,溜身一转闭了殿门。那殿里空荡荡,满目朱红做壁,玄色为底,又有几桩龙纹大柱,看着大气磅礴,贺元只觉心中发慌。   她步子往前几步,抖着嗓子喊:“阮七。”声响如烟般一出就消散开,半点动静也无。贺元忙转身往殿门去,殿门竟被外锁死,她只得不停拍门:“快给本郡主打开!”   “表姐你急什么。”阮七的声音从后悠悠传来。   贺元回头,只见阮七不知从哪儿出现,竟端坐龙椅之上,他看她似笑非笑。   今日的阮七头戴通天冠,身穿绣了十二章纹的玄色朝服。他姿色艳绝,又肤色似玉,儿时的卑贱不知何时早已褪去。他在上看她,仿佛如看手心的蝼蚁。   贺元向阮七走去,她于九重梯下,抬头质问:“你又要做甚。”看似底气十足,可贺元知晓自己浑身发冷。   “表姐,来。”阮七伸出手。   殿后一阵风突然刮来,悬挂殿内的灯火刹那全灭,整个正殿一片半黑。贺元不禁“啊”一声,竟跌跪在九重梯上,她只觉视野模糊,仿佛看见龙椅上的人起身走下。   “怕吗。”   绣着龙纹的靴子与狼狈在地的贺元仅仅一目之遥,贺元颤音道:“你。”   阮七俯身将贺元拉进怀内,贺元看不清,只得搂紧了他的脖颈,阮七不吭声,继续向前。   一瞬,殿内灯火通明,贺元被阮七竟丢在了龙椅之上!   贺元今日为了王良本就特意装扮过,如今那身华裙散在龙椅上。她双眼睁大,朱唇微张,艳容满是仓惶无助,让这素日严肃死板的朝堂平添绮念。   贺元挣扎着就想起身,阮七却将她按在椅上。他坐在一旁,往前一指,说:“你看,今日张御史就是想撞那根柱子。”   “他散了衣给朕看,说表姐多狠辣,如若不严惩,他就撞死去。”阮七说的漫不经心。他又笑起,压低了嗓对贺元耳语:“你猜朕想说甚。”   贺元目光一阵慌乱,她无助求他:“别说了。”   阮七不理,抽出贺元腰上的软鞭,慢声慢气道:“朕想说,张御史你凭的大惊小怪,朕挨的鞭可比你狠多了,可朕不是还对表姐好呢。”   贺元面色惨白,她强撑着说:“阮七你都当了皇帝何必如此小气。”   阮七却不应,他晃着鞭,话锋一转:“原以你那夫君就是靠姑母的小白脸,没想到倒有几分真本事,能翻出张御史的旧事帮你反击。可是他晓得,你天天不离身的鞭子可是我那三哥送的。”   软鞭“啪”的往下一落,贺元就要起身去捡。阮七哪肯,他死死将她圈在怀中,嗤笑:“用那么久表姐你早该丢了。”   贺元眼圈一红,一口朝他的肩膀咬下,阮七纹丝不动,贺元也不住嘴。等嘴里有了血锈味她才松开,吐出一口血水,又恶狠狠看向阮七。   阮七的肩被咬伤,可他依旧没有半点儿反应,只伸手抚向贺元的脸:“表姐你别忘了,姑母还有事求我呢。想要我娶你贺家的女儿?你好好求我,没准儿我就应了。”阮七的手猛地一掐,就像对一个玩意儿。   贺元脸被掐的生疼,又推不开他另只手的禁锢,只得气骂:“阮七!你不过是个。”她骂了一半,突然收了声。没骂出的词,他俩都晓得是什么,阮七终于变了脸,哼了一声丢开她。   她忙往下跑,裙摆拖了一地,身后又传来阮七的声音:“表姐你莫忘了,父皇免得是你家礼,可不是朝礼。”   而这是前朝,不是后宫。   贺元默不作声捡起鞭,勉强跪下。等礼毕抬头,九重梯上空无一人,阮七早不知去了哪儿。   有阮七的默许,殿门开了锁。贺元回头看缓缓被关上殿门的前殿,委屈不行。 第9章 9、宁国侯   随贺元入宫的张嬷嬷与五桃在外等她许久,见她出来,张嬷嬷又求她:“郡主,穆太妃怕是,您就去看看吧。”   穆太妃是太皇太后的侄女,明华的表妹,更是,阮三的母妃。好歹是“表姑姑”从小叫到大,贺元咬着唇最终还是去了。   昔日繁花似锦的萃兰宫已颓唐潦倒,几座内殿荒废大半。现今天色泛黑,宫里一道连烛火也未点燃,只有几个宫女太监懒懒散散扫着地,见贺元更只是草草行礼。“郡主,您看这就是人心易变。”张嬷嬷摇了摇头。   “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贺元看向双竹殿。这儿是昔日阮三的居所,位于主殿一侧,如今竟似被火烧过。“这,奴婢不清楚。”张嬷嬷不是宫中之人,自然不晓得。   她们一行进入主殿,曾经的金碧辉煌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有宫女嬷嬷迎来,都一副不耐之色。听张嬷嬷道了来意,嘴一撇:“穆太妃身子抱恙,哪里能见客。”“还不退下!”有女声呵斥道,见一个年长的宫女走来,贺元认识她,她是穆太妃身边的刘女官。   “郡主您请。”刘女官对她行礼,声色平板,也无甚故人眷念。   到了内殿,穆太妃正坐在椅上,似是准备用膳,她容色比之以往果然憔悴不少,芳华不再。贺元有些尴尬的行礼,穆太妃神色却不变,招她过来:“你今日可又是和三儿混玩了。”   这话如雷般惊天动地,贺元惊慌看向刘女官,女官眼神一黯:“殿下走后,太妃便有些糊涂。”   “愣着做甚,还不一起用膳。”穆太妃让贺元坐,贺元点头让女官备了碗筷来。   案桌摆的膳食着实不堪,当年吃食最为精细的穆太妃用起来却面不改色,贺元顺着她吃两口只觉梗在嗓里咽不下去。   穆太妃突然有些急躁:“三儿怎么还不回来。”刘女官忙道:“殿下还在太傅那呢。”“可又是耍滑乱作了文章,他身为长子怎么这般惫懒。皇上前些日子还夸那阮五长进!”穆太妃絮絮叨叨念着。   贺元好久未听过阮五的名字,她的舅舅子嗣甚少,膝下只有三子四女。阮五是贤妃所出,与阮三不过差几个月。因贤妃缘故,阮五不喜和他们玩耍,日也念书夜也读书,偏还几分心机,被贺元笑话是个暗里藏坏的书呆子。   可这呆子却莫名其妙死在了十六岁。他死后,贤妃疯了,阮三娶了别人,阮七出了冷宫。   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呢,太傅夸他聪慧,说他懂事不顽皮了。”贺元喉咙一哽,捧着穆太妃道。   穆太妃笑:“元元你又帮他骗我,明华晓得要气死,好好养大的女儿被本宫拐了去。”贺元只能勉强赔笑,起身准备告退。穆太妃有些不乐意,她似乎好久没与人说过话,神情不安:“难道让他记得去宁国侯府看看,他生气了?可那到底是他外家。”   宁国侯一出,四周都静默起来。   谁能想,贺元都不能想到,宁国侯败落的这么干净。那是出了太皇太后的娘家,那是上圣与明华的母家。竟在上圣时,被揭发几项大罪,虽未诛了满门,但也夺爵贬官,几朝辉煌再不复存在。   那时她还在吴余。她嫁人不过两年,王良突然被下放去了吴余做官,听说是明华使的,说是让他涨资历。起初贺元不愿一块走,明华却不干,说王母已不在王良身旁,她做妻子的怎么还能嫌苦嫌累,硬生生让她跟去了。   吴余那块地方虽小,但也不穷苦。她却过得并不悠哉,那两年金都屡屡出事。先是宁国侯府、再是舅舅去世、阮七登基,等调回来她才晓得。   阮三被封王去了南城,也等同圈禁。   刘女官摇头,不让贺元再接着哄,她这才行礼出去。等出了正殿,贺元又问了双竹殿的事,刘女官面色惆怅:“太妃发痴时放的火,今日郡主来太妃倒好了许多。”   “我不会常来,你知道的。”贺元纵然满是惆怅与心酸,可也不得不说实话。   刘女官神色黯然,点了点头:“奴婢晓得,只盼娘娘有一日能等到殿下回京。”   贺元垂下眼,阮三,他还是死在南城吧。 第10章 10、贺府事   等一早去见明华,贺元本给她喂着药,明华却让她回贺府。   明华说:“你珍妹妹进宫就这几日,你去看看她,还有你祖母,你怕是好久未请安。”   “面没见过几次,每次都要数落我,烦得很。”贺元抱怨自己的祖母。贺家规矩多,又文气,十分拘束。   说此贺元又感慨:“还是外祖母好,可想她。”   可惜太皇太后在阮七登基时就去了大明山念佛,贺元也是好几年未见。   明华咳着敲她头:“让你回,你就回去。”   贺元只得应了,放了药碗就走。   徐嬷嬷接来再喂给明华时,明华才觉浑身发苦:“我一去,贺家就是她的保障,千方百计想了法子,她竟半丝不懂。”   贺家一向清高,自诩清流。但明华却晓得,这清高是有限,他们不堪拥有一个驸马,可是一个后位谁不心动。再说那贺珍,虽有了名气可也只能靠继母摆布婚事。她将她送进宫里,无论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得感谢她,帮她护着贺元。   “还有太皇太后呢,哪有那么糟糕。”徐嬷嬷劝慰道。明华摇头不语。   贺元受着教训,是坐了马车。马车悠悠晃晃到了禄川巷,才总算到了贺府。禄川巷比邻皆是文官,贺家虽官位高,宅子也不过在巷里,许是图了价钱便宜。   贺家自诩清贵之家,从衣食住行到行事为人,都避不开“简朴”二字。贺元自觉祖母古怪清高,父亲当驸马后恨不得没了这个长子,最为苛刻。生怕世人不知道贺家没占半点长公主便宜。   到了贺府,一进大门,就有婆子过来行礼,说老夫人与夫人都在园子乘凉。   这夫人指的便是贺元那二婶,继室古氏,与贺元差不了几岁。   一行人走近凉亭,见梅氏与古氏相坐对弈。   梅氏早已满头银丝,眉宇尖刻,那一旁的古氏生得细眉细眼。古氏忙站起要对贺元行礼,贺元正准备避开,梅氏就拉了古氏,埋怨道:“那是你侄女,还不坐下。”   贺元娇滴滴唤了声“祖母、二婶。”   古氏这才好好打量一番贺元,她与贺元不过相差三岁,许久未见,贺元竟还如少女般娇态,思此不禁摸了摸自己脸颊。   “你怎么想起来见我这老婆子。”梅氏落下一粒棋子,对着贺元慢悠悠开口,她们上一次可是不欢而散。   贺元不禁微皱了眉,上次见梅氏,梅氏非逼她纳妾,气得她不行。   “祖母莫提那事,我是愿天天看您的。”贺元摇晃着棋盅。   梅氏却不理,又说那讨嫌的话:“我那是担忧你!莫落到你母亲地步,你看长房如今连个承嗣之人都无。”   古氏念头一转,棋子也下的绵软起来。是了,如今她子女俱全。这子嗣一事,善妒霸道如贺元也是毫无办法呢。   贺元头痛极了,不乐意回:“陈年旧事祖母怎么就一直放在嘴边。”   谁都晓得,贺家当年气明华毁了贺家精心培育的嫡长子,又顾忌明华名声不好,狠心远了贺意。时过境迁,明华一直无子,梅氏竟起了心,不知分寸塞去几个通房。通房虽被贺意亲自送回,可更加淡了与贺府关系。   “您去瞧珍妹妹出来,我今天是来瞧她的。”贺元赶紧扯开了话题。   梅氏一听,就晓得是为何事,她也不再给贺元赌气,说:“她在佛室,你正好也去,给你父亲祖父烧柱香。”   贺元的祖父贺梧五年前去世,自那后,梅氏脾气便更加古怪。   说此,梅氏叹口气:“你爹的忌日就这几日吧。”   贺元难过起:“今年去玉春山祭他。”   玉春山是贺意生前画的最多的山,梅氏又落一子,不再说话。   贺元就往佛室去,贺珍在里面抄经。见有人来,少女起身行礼,抬起的脸与贺元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贺珍生得明艳而不媚丽,倒有几分端庄气。贺珍一眼就晓得面前此人是谁,家里祖母每每提她就怄气:“那哪是我们贺家的姑娘,是她长公主的。”   未想多年过去,这堂姐比当年容色更增。   贺元见她倒不是太欢喜,她一向不喜与自己相似的人,打了招呼就进里,为祖父点燃一炷香。看烟雾冉冉升起,跪地的贺元也不禁肃了色。她与这位祖父未见过几面,他却比梅氏待她好。还说她像他的父亲,这种话任谁听了都要发笑,可祖父说得认真。   再出来与贺珍闲聊几句,却未想,这个堂妹到底是长在继母下的,倒真有几分聪慧,与不通诗文的贺元也能聊得来。   贺元便对她多了几分怜悯,抓她的手顺手给她一个无暇如水的玉镯,又说:“你还要什么,找我就是。”她这举动甚是鲁莽,贺珍半点儿不气,笑道:“多谢大姐姐。”   两人就一齐再去见梅氏,她们那局棋还未下完,贺珍立在古氏后帮起她那继母,说是母女情深,偏偏年纪相差不大看起来着实古怪。   贺元看不来棋,就起身告辞,梅氏晓得她脾性,连个客套都不作就顺她去。   她一走,梅氏就开口问贺珍:“你可羡慕你大姐姐。”贺珍抬起脸,眸子俱是光彩:“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梅氏缓缓一笑,心中却想,有什么羡慕,就算贵为公主,连自己的女儿都只能托付贺家。   待马车出了禄川巷,就是好几条买书肆笔墨的街肆,贺元掀了车帘一瞧,就让二莲去买几本话本来,是她为王良买的。   谁想二莲捧来话本,面色却古怪起来,看着贺元欲言又止,最终也未开口。   还是回去,她悄悄告予三枣:“你猜我见了谁,四喜!” 第11章 11、祭贺意   又过几日,便到了贺意的忌日。   贺元与明华早早出门去了玉春山。此山坐落于城郊百里外,十分秀丽壮阔,不少文人墨客留下印记。贺意也不例外,他画山水,尤其玉春山最为精湛。   山内早已修建绵长平整车道,长公主府一行车马如长蛇缓缓前进。   “若他能出了金都,怕是眼中再无此山。”明华掀起车帘,看着玉春一景道。   玉春山虽美,却是美自多少年匠人精心培育,失之自然。有清高雅士对它不屑一顾,认此山沦为不堪名利场。   今日天色阴沉,山风刮来一阵一阵,吹得贺元欢喜,听此不以为意:“大俗即大雅呢。”   “是了,你爹画此等世俗之山都能画出大家名气,”明华搂着贺元,往外一指:“被抨击的俗山在你爹手中也能成一纸锦绣,千金难求,若是金都外之景。”她话语渐低,带丝沉闷之气。   贺元几分察觉,依偎在明华怀里,安慰道:“您难过甚么,爹爹生在金都,您怎么晓得他想离开。”   明华看着远方,眼神越发放空,贺意当然不愿走,他的心从来都身在世俗最里,只等扶摇而上,可惜。   贺元转头回望,见城池越来越小,比划起双手,娇嗔:“金都倒像个小笼子。”她又笑嘻嘻:“可这个笼子谁都想进来。”   谁不愿踏入庙宇之下,博取高官厚禄。   马车悠悠晃晃一个时辰,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清涧寺也就到了。这寺庙居于玉春山之顶,香火最为鼎盛。当日太皇太后执意居寺修行,有人提议清涧寺,被太皇太后冷嘲:“哀家是要寻清静之地!”   今日的清涧寺分外宁静,原不过长公主出行,早早屏下旁人。   寺门外,住持甘清携众僧久久等候,见马车里贵客露出真容,俱都双手合十行了僧礼。   明华病恹恹的被徐嬷嬷一手搀住,也缓缓回了僧礼。身后的贺元扯着几个丫鬟闲话:“你们瞧,哪里有个和尚样。”   贺元许久不敬僧佛,她深觉自己每年香火钱给的最为大方,有几次还撞了头钟,可偏偏老是得不到她所想,这样的佛祖也太不灵验。   他们一行朝里去,和尚们做完仪式,又为贺意念经祭奠。   寺庙四周俱起了经声,贺元睁眼偷瞧,见身旁的明华肃容合眼。看她满脸病色身形消瘦,不禁想起多年前愈发病重的贺意,也是这般,最后就,她忙闭上双眼,祈求她爹保佑她娘能早早好起来。   等祭奠完,甘清引她们往里讲佛事。   几人对坐中,甘清引经据典,谈起因果。明华听得入迷,贺元却突然打断,讽道:“大师既然如此佛性,为何祖母直斥此寺甚不清净,无法修行。”   贺元神色难得认真,她不懂因果,她也不服气。   明华皱眉,对贺元说:“你不喜听,就出去吧。”贺元那双亮眸闪过一丝抗拒,她不满回道:“您与爹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凭什么要受这份果。”   明华只觉心口一痛,仅一瞬似又苍老几分,她喃喃:“生老病死,元元你不要无理取闹。”   “施主,一切早已注定。”甘清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双眼看着贺元俱是怜悯。   明华怕贺元还要再说,故作气道:“还不出去。”   贺元咬唇,站起就往外走。   佛堂便只剩下明华与甘清二人,两人早已相交数年,见贺元一走,明华勉强道:“她是不晓得母后带着怨。”   甘清摇头,却说:“施主又是何苦。”   明华明白甘清的意思,她捂着心口,面色惨淡:“戒不掉啊,你看,这便是我自作自受的因果。”   贺元在外老老实实等了半晌,明华才与甘清走出,一行人又往后院去食素斋。   清涧寺的素斋名气甚大,僧人将菜肴琳琅满目摆上一桌。明华见贺元依旧闷闷不乐,有心哄她:“你不是最喜吃。”   贺元摇头,话说起来却几分凉薄:“那是小时欢喜过,您将方子要回府后便腻了。”   那还是才几岁,她与阮三被祖母带着头一次出了四方宅,两个人一贯厌食挑嘴,吃素斋却吃了个干净,口口赞道这可真好啊。   明华不以为意,让丫鬟布菜给贺元,道:“在寺庙里吃与府里哪是一样。”   贺元吃下一口,眉眼未动,说:“怎的不一样,府里的厨子岂会比寺里的差,如今食起这些菜可没王府刚聘的厨子好吃。”   明华听此笑道:“你倒是个喜新厌旧的。”   贺元却撒娇:“哪是我的错,是那素斋不好,讨不了我欢心。既然生了厌我又何必再去留念它。”   “这也好。”明华眉梢一惊,也不知想到哪儿了。   素斋用完,明华与贺元就要下山,走前甘清面带不忍看向明华,明华却转过去未看一眼。   长公主一行马车又重新在山道行走,等到了半山腰,一阵狂风将马车里依偎在明华怀里熟睡的贺元吵醒。   贺元见明华还在睡,揉眼掀了车帘,却是风雨同袭,“哗哗”作响。   车前的马匹也似受了惊,不顾马夫使唤,抬蹄就嗷,车子被两相夹击,几分颠晃。贺元抓紧一壁,转头叫明华醒来。   明华终于微睁开眼,今日随行的侍卫队长已在车前请求一见。   长公主府这一车队,前后均有侍卫在侧,如今前方的马车已被队长下命停下。   车帘再被掀开,队长浑身湿淋淋对着明华行礼汇报:“长公主,突来狂风暴雨,恐遇滑坡不好再行。”   “那回山上?”贺元插嘴。她方才掀帘被风雨迎面而来,面容发丝都带了湿气,明华一个幕笠给她遮住。   队长面有难色,如今正处于往上不好回、往下不好走的艰难地段。明华却一思索,问他:“可是到了半山腰”。见队长点头,明华说:“往前再行几里,有个岔口,行左就好。”   车队又重新往前行去,贺元取了幕笠,双眼俱是好奇,连声问:“那是哪儿”。明华寻了帕子给她擦脸,应道:“你二表姐的庄子。”   贺元的二表姐,自然就是如今的长公主阮曼,“阮二啊”,听贺元这声低语,明华瞪她一眼:“你晓得她不爱听。”   贺元嘻嘻一笑,说:“谁让舅舅取名古怪,还好表姐妹是女子,没拿了排序代去。”   “当今,是有字的”明华的眼神突然几分怜悯,可谁都晓得,那怜悯不是对贺元。   贺元一听,还在笑的脸突地一变,她抓住明华的手,一脸不信:“怎么可能,他。”   “你管这作何,反正你没大没小连尊称也不唤,可是你也该晓得他是皇帝。”明华未应她,继续为贺元擦着湿发。   见明华眼神不满,贺元不敢再问,只呆呆发起了楞。   没好会儿,马车俱到了明华所说的庄子。庄子管事上前一听是明华长公主的车马,忙找人进里回禀,又开了庄门。   今日阮曼恰巧在庄,她是上山避暑,谁料成了躲雨。听姑母上门,她忙让人烧热水备姜汤,又令人派去了油纸伞与斗笠。然而贺元与明华下车到底还是淋了些雨,更别提侍卫仆从们,个个落汤鸡似的。   阮曼上来行完礼就引姑母表妹去沐浴,又吩咐人下去为长公主府的仆从们收拾打理。   见阮曼这般热情,沐浴的贺元只觉几分鸡皮疙瘩,等她洗完出来明华还在收拾便先去了正堂。   正堂不知为何,仅有阮曼一人独站于此。   贺元与阮曼这才两相打量。阮曼比贺元大了两岁,生得清丽秀雅,她对着贺元噗嗤一笑:“你倒成了忙人,上回见你还是去年宫宴。”   贺元瞪她一眼,不屑道:“我要骑马打球游山玩水,哪来的时辰与你们耗。”   “你诓本宫呢,骑什么马?金都谁不晓得你把张御史打了,” 阮曼不怀好意道,她又作出好姐妹姿态:“本宫劝你还是尽早收了那悍妇脾气,你相公忍你一次,多了谁不嫌呀。”   贺元听她阴阳怪气,讽刺一笑:“阮二你嫉什么,还是你那驸马又去寻花问柳你管不住。”   这偏偏直戳了阮曼心尖儿,她手一指,气道:“贺元你还不给本宫行礼。”   贺元不理,嘴巴更不饶人:“阮二你连称号也没有,摆什么公主架子。”   阮曼生得不好,前面有长姐,后面有长子,她不过是贵嫔肚里出的,夹在中间活得尴尬。等出阁,上圣连个称号也懒得封她,不受宠至此,素日也只能做了长姐阮青的跟班。   这番话无疑亲手把阮曼的脸皮撕了下来,还踩了几步!阮曼气急败坏,她就晓得与贺元八字相冲,少年时与阮青屡屡针对贺元,从未如愿。   她凭什么,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郡主。   思及,阮曼口不择言道:“贺元你倒是薄情寡义,一心就只有你那郡马,可还记得我三弟当日如何护你,可怜我三弟。”   贺元“啪”地甩出软鞭,往阮曼身旁小桌一砸,恨道:“你既记得你那三弟,就别忘了他怎么让我拿这鞭抽你。”   说罢就转身去寻明华,阮曼在后气得发抖。   贺元执鞭去了明华所在的东厢房,却见几个丫鬟守在门外,还想拦贺元往里进,贺元当下生疑几鞭甩去,丫鬟们连声惊叫往外一躲。   贺元推开门,就见明华面色发白,赤脚在地走动,徐嬷嬷正捡着什么,见贺元进来面色大变。   贺元自然也就看清了,她双目通红,将鞭子就往徐嬷嬷身上甩去。   作者有话说:   家里停电跑朋友家写的,有没有小天使愿意给个评呀= ̄ω ̄= 第12章 12、别怨我   雨还未停够,长公主府一行穿戴着斗笠蓑衣又匆匆下山。   可怜阮曼一番尽心尽力,连姑母面也未见。听着仆从回话,她倒是几分不满,却又深知连贺元那处都讨不了好,何况明华。   阮曼却不晓得,明华是被几个心腹捆住塞进了马车。   明华服药后神智混乱、脾气暴躁。见徐嬷嬷被打,也认不清贺元是谁,就要护着徐嬷嬷。还是徐嬷嬷不顾疼痛死死搂住了明华,让贺元主持大局。贺元活了近二十四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拿起了当家权。   马车里,明华挣扎许久,最终满脸汗水的昏睡过去。徐嬷嬷跪在一旁,她面若白纸,身形摇晃,方才挨的那鞭贺元是用了狠劲儿,如今伤口正不断溢出血,徐嬷嬷心中却不怨贺元。   贺元一向敬着徐嬷嬷,见此也生了恻隐之心,可未有半丝悔意,满心满口都是怒火。她竟是才知自己如傻子般被瞒了这许久。   “殿下近些年一直断断续续有服用过安神药物,去年迷上了药粉便戒不了了,吃了药粉后殿下心性变化极大。”徐嬷嬷面色惨淡的给贺元一一解释。   贺元眼眶变红,问道:“去年赶我走可也是怕对我发脾气。”见徐嬷嬷点头,贺元的泪如珠子掉了出。   “嬷嬷你怎么能助纣为虐!”贺元边哭边发了气。   徐嬷嬷也低头哭了起来:“奴婢没法子,殿下说如果您晓得了就是逼她去死,郡主啊,奴婢从小把殿下奶大,再也没人比奴婢对殿下忠心,可是奴婢拦不住啊。”   贺元听此抹了泪嘲讽:“你对她忠心,就是眼睁睁看她去作死。”   可是谁都晓得,一个奴婢怎么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徐嬷嬷哭得更加声嘶力竭,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明华。贺元见她身子越发摇摆,终于还是说:“你出去找侍卫拿药吧,现今虽然我恨透了你,可你到底是我娘的乳母。”   徐嬷嬷听此跪着不停磕头:“就让奴婢这条贱命死了吧,是奴婢对不住太皇太后对不住殿下对不住郡主。”   贺元没再理徐嬷嬷,她一伸手摸向明华,颤抖道:“是她不愿再活。”   “郡主您不晓得,这些年殿下太苦。”徐嬷嬷的声音哽咽着传来。   ·   明华醒来已是一天后,贺元正拿了药进来,两人一对视,明华深深叹了口气。   贺元面色发白,眼睛肿成了核桃,孤零零站在那,看起来十分可怜。   等丫鬟退下,明华才开了口:“你别怨我。”   “我哪里能怨您,您心中哪有我这个女儿,您巴不得早早离开。”贺元将药碗往旁一放,带着哽咽道。   明华也含了泪,她转头去:“我就这几天了,”“贺元,你为我想想。”   贺元扑向榻边,拉着明华的手,娇美的容颜几分变色:“您应我,再也不碰那药,您会好起来的,前些日子您不是气色好许多。”   “那是因为我服了药!我戒不了,也不想戒,贺元,我这一生好不容易再任性一次,你就不能应我。”明华转过身来,她已经憔悴得不像样,祈求看着贺元。   贺元满心凄楚,她侧脸回避那目光,有些绝望道:“您是名誉天下的长公主,谁不晓得,就连那话本子都说阮氏阿惠貌美聪颖,出生就被赐封号明华,一世荣宠。”   “少嫁如意郎君、老有年少宠侍;骄奢淫逸、牝鸡司晨吗。”明华一字一句说得贺元一阵刺痛,她猛地摇头:“那是他们胡乱说。”   明华却眼神如冰,出嗓的音无比苍凉:“贺元,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代价。你母亲年少时唯一一次的任性,为了你父亲,最后却只换来相敬如宾。可就那一次任性,逼得我对不住你,你知晓吗。”   “我不晓得,我也不想知晓,我只明白,您这一次任性却是再一次对不住我。”贺元哭啼道,她似将失去母亲的幼崽,边哭边嚷。   明华面含怜悯的搂贺元入怀,任她哭湿自己的胸口。   “元元你不晓得,那药服后,我快活极了。我这一生,再也没有这么快活的时刻,比当年你父亲愿意娶我还快活。”明华抚摸着贺元的发丝,自言自语。   贺元猛地抬起头,满脸狼狈:“为了这快活,您就要抛弃您的女儿吗。”   明华搂紧了贺元,喃喃:“我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上瘾。”   “元元你晓得一睁眼,发现身边所有人都走了吗。你爹爹厌我醉心权术,母后怨我铁石心肠,阿弟俱我牝鸡司晨。他们一个个离去,头也不回。”   “我身边只有你,可你哪能一直陪我。何况,我还对不住你。可这也没法子,他不该拿你逼我,我是你母亲,可我还欠着阿弟啊。”   “我这一生都活得生不由己,甚是不快活。所以我想让你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可是我才晓得,这是在毁你啊。”   明华说到后,已有几分力竭,她不甘心的看着贺元,恨苦了自己。   贺元只觉心中翻滚,明华的话语如利刃一般割她浑身血肉,不由放声大哭:“我愿一直陪您,我愿的,可是我不晓得,我什么都不晓得。”   她只当明华是她的天,可谁晓得,天也会难过也会倒下啊。   ·   自此,明华不再避着贺元用药,因为都明白,明华如今的身子已经药石无医。   徐嬷嬷伤好后回了正院,贺元却对她生了恶,再未与她说过一言一语,张嬷嬷因此被叫了回来。   而此时,贺珍被传召入宫封为淑妃赐封号昭的消息传进了府中。   明华知晓后,砸碎了手中的药碗。贺元几分不解:“虽不是皇后,但也是四妃之位,何况这封号许贵妃是没有的。”   明华蜡黄着的脸浮现一丝苦笑:“那也不过是一个妾,一个妾又有何用。”   她不禁开始思索,当年是否错了,若是,贺元本该母仪天下,又何须她百般为她找寻退路。   明华想此又看着贺元迷惑的脸,叹气这样的性子哪里是入的了宫的。   “既然珍珍已入宫,你去看看她吧,你祖母也是有些不放心。”明华咳嗽着嘱咐贺元,贺元几分不愿,见明华态度坚决,只得点了点头。   ·   贺珍入主嘉容宫,此宫位于许贵妃的凌月宫的后侧,她这番进宫匆匆,昨夜被宣召后,就被草草放置于此。   她满心惶恐,梅氏劝她,皇上大业初定,估摸想以子嗣定后位,如今后宫妃嫔不多,她又是唯一有封号的一品妃,凭此也不惧许氏。   听闻宫女禀报贺元进宫,贺珍才心中稍定。   贺元一见贺珍,见她已是妇人装扮,着了华美宫装,比闺中美出不少,她却生出不满,质问:“是谁让你这般打扮。”   贺珍被这声质问惊起疑虑重重,她有些不安的看自己一眼,又看向身旁的女官们。   女官们是皇上送来,说是教导规矩,也负责贺珍穿衣打扮。听郡主发问,这几个女官也面不改色,站立原地不发一言。   贺元心中已明白,她面色稍缓,就想打发这些宫女女官下去,她们却只是跪下不应。   贺珍一脸尴尬,拉着贺元的手往里去,她小声道:“她们只听皇上的。”贺元更生不满:“你才是嘉容宫的主子,怎能被奴仆欺在头上。”   贺珍听此也只得苦笑,她压低了嗓:“再等几日,大姐姐我岂是那等软弱不堪之人。”贺元这才点头,将明华与梅氏的嘱咐一一道出,又告慰贺珍:“珍妹妹,后宫险恶,你万事小心。”   等贺元一出嘉容宫,又被引去了承金殿,说起来,贺元已经好些日子未见阮七。   殿门一关,承金殿又只有阮七与贺元两人。   阮七是在殿后的咏花园里,他倚在躺椅上,手里晃着串玉提,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见了贺元过来,咬了颗提子嘲弄道:“朕那淑妃生得可真像表姐,朕见了十分欢喜。”   原本不过三分像贺元的贺珍今日被装扮成了七分似她,贺元就晓得是阮七故意作弄。   贺元娇容染上不耐,她走近阮七讽他:“既然你欢喜她像我,怎么不让她做了皇后。”   阮七听此眉眼一弯,竟是笑了起来,他伸手将贺元扯进怀里,说:“再像也是赝品,哪有表姐你可爱。”   贺元面带怒色,就要抽鞭打他,阮七一手按住她的双手,摸着手中的软嫩竟然撒起娇:“表姐你生什么气,那年你从吴余回来,可不也是将我当做了三哥。”   “闭嘴,你们半分不像。”贺元瞪阮七一眼,不想他再继续胡言乱语。   阮七装作惊讶道:“那你那时在我怀里又哭又咬什么。”他还摸向自己的脖子,面带暧昧:“第二日,刘安还问我是哪个妃子这般不像话,可要发落进冷宫呢。”   贺元面色刹那全红,她不禁刺道:“那日不过是你偷了他的旧衣,阮七你要晓得你连赝品也不配。”   “旧衣服算什么,旧人我也想要呢。”阮七收了笑,眸子俱是冷意。他不顾贺元挣扎,低头就一口咬着贺元秀美如玉的脖颈。   贺元惊恐不已,又躲闪不了,心中一阵恶心,骂道“你连畜生也不如。”   这时,刘安突然冲了进来,见此荒唐旖旎画面忙低下头,焦急出声:“长公主,长公主不行了!” 第13章 13、她没走   明华对这一日早有预料,她已经眼神溃散,喘不过气来,死死撑着就为再看贺元一眼。   四周的丫鬟正小声抽泣,谁都晓得,长公主府将要失去她的主人。徐嬷嬷难得没有训斥,因为她早已哽咽不停,她跪在榻边,对着明华不住地道:“郡主快回来了。”   这时,贺元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阮七。贺元在路上已经哭花了脸,她捂着嘴,一步一步朝塌边走。   明明榻边近在咫尺,贺元却走得极慢,她又怕又慌,心中如擂鼓敲打。徐嬷嬷见此,领着丫鬟们退出里间。   榻里的明华已经死态尽显,面目狰狞。见贺元终于过来,明华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死死抓住贺元。   贺元哭得浑身发颤,脖颈被谁抓住似的,逼得她大口大口喘气,回头嘶哑着嗓对阮七吼:“滚出去。”   阮七眉毛一挑,纹丝不动。   贺元另只空着的手随手抓了一旁摆着的饰物往阮七砸去:“让你滚啊。”   阮七僵着脸,最终看了眼明华,他的姑母离去。   明华一肚子话想对贺元说,想教她想训她,可是越来越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等明华看见已经哭得要晕过去的贺元脖颈上那一红痕时,她瞳孔刹那紧缩,捏着贺元的手越发用力。   此时,明华终于生出了不甘心,她甚是悔恨道:“去,去求外祖母,救,救你。”   贺元哭得不能自已,她不懂明华的意思,却跪着应明华:“我晓得,我晓得。”   “我,对不住你。”明华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死死看着贺元,这个女儿她放心不下。   贺元扑在她身上,哇哇大哭:“娘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比爹爹还好,是我对不住您啊,我老让您生气,是我不好。”   明华听此,恍惚看到了那年意气风发的贺意、病榻上不愿见她的贺意。   “我,想,他了,元元。”明华似带着笑,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少,眼皮也要上下一搭。贺元恐慌着哭嚷:“您不要睡!不要啊,您忘了我还得一直陪您,我不能没有您,娘,娘。”   贺元一声比一声惨烈,榻里的明华听不见了。她撑着的那口气在见了被她养废的女儿后终于散了去,就如她的手已经再无力去抓谁。在贺元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明华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看见她那短暂又漫长的一生缓慢地闪回。她是王朝的公主、她是贺意的妻、她是贺元的娘,可无论哪个身份她都糟糕透顶。   明华的双眼渐渐合拢,再也睁不开。   “您说,要是当年我没有出嫁,一直陪您,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贺元握着明华已经僵冷的手絮絮叨叨。   她又念着:“我求不动外祖母呢,她最喜欢的可不是我,娘您得陪我一起,咱们一起。”   “娘您还记得小时。”贺元努力将幼年的趣事掰成一块一块讲给明华听,她又哭又笑,明华却给不了任何回应。   阮七从外间又走进来,他站在贺元的侧后往塌边看去。方才,他心中突地一悸,便猜测他那姑母已经去了,如今果然如此。   曾经名誉金都的护国长公主明华已经成了一具被药物所害的尸身,他那傻乎乎的表姐像似什么也不晓得扑在尸体上发着疯。   阮七看着贺元头发散乱,脸脏花成一团,浑身湿淋淋,哪有半分往日艳容逼人的模样。   他却觉得,贺元最为可怜时才最为可爱。   贺元被人突然扯了起来,耳边有浅浅的呼吸传来:“表姐,姑母已经去了。”   贺元泪眼朦胧中,终于看清了是阮七。阮七将她拎起来,这个曾经矮她半个头的人已经能轻易俯视她。贺元的脖子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她手脚并用,朝阮七踢打,还哑着嗓吼叫:“我娘没去,我娘没去!”   阮七的手使了劲,见贺元眼睛越发瞪大,满眸都是憎恶,阮七终于松了手,这一松贺元险些不稳摔倒。   贺元扶着塌边又努力站起,爬了上去。榻里的明华紧紧闭着眼,贺元在她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她甚至努力想将明华的眼皮拨开,却无能为力。   阮七坐在塌边,手摸着贺元凌乱又被汗打湿的青丝,他似惋惜般开口:“姑母已经去了,表姐你莫让姑母死后不宁。”   贺元转身扑向阮七,就要去厮打他。阮七张开手,像是让贺元投怀送抱。   怀里的贺元不安分极了,她大哭不止,双手还不停的打着阮七。阮七搂住她,漫不经心的安慰:“我母妃死时我可连她一眼都未见。”   阮七没有用朕,但这也无法引起贺元的注意,她哭得太狠,又开始朝外干呕。   “那日是你陪我的,我总得也会陪你啊表姐。”阮七拍着贺元的背,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   贺元一句也听不清,她干呕不出什么,又从阮七怀里爬向明华,死死抱着明华,凄惨的叫唤:“娘,您醒一醒,您不醒我可怎么办。”   阮七在后伸手圈住贺元的腰,对着耳边轻吹口气:“有我呢表姐,你以后啊就只有我了,你可得对我好些,我才会对你好啊。”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番讽刺意思,贺元却给不了任何回应,她浑身一软朝身后的阮七倒去,哭了太久竟厥了去。   贺元被阮七拦腰抱起下了榻。他未往外走,将他的姑母好好看了几遍,对于这个助过他的姑母他心中是有那么一点情谊的。   但这点点情谊,自然抵不过此时他对着明华道:“姑母您放心,我以后定会好好对表姐。”那两个“好”字被他念得格外重。   ·   失去主人的长公主府并未乱成一团,徐嬷嬷哭过几场后强忍着悲痛处理起明华的后事,以致王良接到消息从官署赶去时,拜见这位岳母已是在了灵堂。   王良对着棺材跪下几个大礼,他的面容流露出几丝悲伤,心中却觉得讽刺,这位被赞若为男儿定强于上圣的长公主竟然去的如此不光彩。   徐嬷嬷站在一旁擦着眼泪说:“郡主哭晕了过去,还没醒来。”   王良又是一个半礼,说一切就麻烦徐嬷嬷了,徐嬷嬷当然避之不受。   谁能想到,风光了三朝的长公主府竟然沦落到无嗣可承。唯一的主子贺元又是个扶不起的,长公主的身后事竟靠一个嬷嬷全权打理。   等王良到了秀水苑,张嬷嬷与几个大丫鬟正满脸难过的守在榻边,见王良来,纷纷散开行礼,为他让出位置。   榻里的贺元虽早被丫鬟们清理干净,可眼角仍然不断渗出眼泪,满头大汗,她的手还紧紧抓着胸口,就算不省人事也痛苦非常。   王良看得出,这些日子贺元瘦了不少,也憔悴许多。往日她是娇美艳媚的尤物,如今多了好几分楚楚可怜。他心下怜惜,又让丫鬟重新打了水来。   见水送上前,王良将湿帕拧干,俯身为贺元擦拭,突然面色大变,贺元脖颈那处红痕就这么被他一眼瞧见。   他的手顿时僵住了,他自然清清楚楚明白这痕迹是什么。   “郡主可是进了宫。”红痕被湿帕按住,王良向屋内几个丫鬟发问道。   他面上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顺嘴一提。   丫鬟们点了点头,张嬷嬷在旁哽咽:“郡主原是去看淑妃,谁知突然被圣上召见,也不知为了何事。哪晓得竟传来噩耗,圣上忙送郡主回了长公主府。”   她抹着泪又道:“长公主溘然辞世,郡主悲恸难以哭晕了去,多亏圣上照顾郡主。”   听此言论,几个丫鬟眼圈一红,只觉贺元悲惨。王良却面色如常,又不动声色将张嬷嬷打量一番,见张嬷嬷只顾抹泪,他才收回继续往那小块红痕来回擦了几遍。   这时,贺元终于醒来,她哭得太狠,只觉头晕目眩,模模糊糊看见了榻边的王良,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   她迫不及待伸手一抓王良的袖子,仿佛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贺元对着王良哇哇大哭:“相公,我娘她,我娘她。”她的嗓子早已破损不堪,哭得难听,周围丫鬟却不禁又掉了泪。   贺元对王良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这还是她头一次叫出了相公。   王良听此面色浮出几丝心疼。   “我没有娘了。”贺元红肿着眼,满脸都是绝望。   而王良并未如往常般抱她入怀,只是轻轻抚拍她的手,安慰:“元元,你还有我。”   贺元听此几分失神,她抓住王良的手,哀声重复:“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王良将手与贺元十指相缠,他似乎起誓般说:“元元,你别怕,以后我定会对你更好。”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忍不住将后面又修改了下 第14章 14、闹灵堂   定好停灵的日子后,金都算得上牌面的人物都挤来吊唁明华。   长公主府门前霍然又车马如龙,仿佛回到明华生前招朋引伴的日子。这些人见府外白灯笼高悬,仆从各个神情麻木孝衣着身,都不禁咂嘴几番感慨。   外堂,徐嬷嬷与大管家迎客往来。   因是公主去世,来的俱是各家命妇。有世家妻见此深觉受辱,朝正方一拜拂袖离去。   却也没法,贺元守在灵前动也不动怎肯迎客理事。之前有王良撑场面,可偏偏官署突有急事叫了去。皇室几个公主也早早闭门宣称有事,分支们在封地赶来也来不及,总不能让当今在此陪客。   只得如今这般不伦不类。   “皇室竟这般冷清了。”几个年龄长于明华的命妇边朝灵堂走去边压低了嗓道。   阮氏一脉子嗣不丰,从前几任就有了迹象。本想上圣与长公主这对龙凤胎能改变皇家血脉,谁料一个少子一个无子,竟双双逝于盛年。   命妇们不禁想到如今皇上膝下仍无子嗣,纷纷面色古怪。   “圣上年轻呢!再说可是守足了一年孝,怎会,怎会如那郡主一般。”有命妇眉头紧锁,将众人的心思掀了开。   身旁人俱晓得她有女在宫中,面色讪讪倒也不接话。却有一穿着格外不同的夫人带着丫鬟脱离她们朝灵堂快步而去,方才说话的妇人见此忙拍了下嘴:“哎呀,古氏在。”   那人正是贺元着了小丧服的继二婶古氏。   有命妇笑她胆小,哼道:“生不出也不让人说嘛。”   灵堂,贺元披麻戴孝跪着烧纸,她已不吃不喝守了几日灵,多亏之前王良给她糖水润唇,不然早倒了去。   就算如此,贺元也已身姿微晃。   几个丫鬟急得不行,纷纷给张嬷使眼色,但张嬷嬷说破嘴皮子贺元理都不理。几人一合计,让二莲拿温粥来,准备给她强行喂了去。   二莲一出去,见古氏往这边走来,俯身行了礼。   因晓得是丧事,古氏倒未像往常一样面色挂笑,她神情温和拉着二莲问贺元如何。   二莲眉毛一飞,睁大了杏眼:“婶夫人不是要侍疾,哪来的空闲来府,我家郡主又要为殿下哭灵又要操持府事,您说如何。”   好个不知身份的言语,二莲虽牙尖嘴利,到底没生那么大的胆,这其中的缘由还是因主持丧礼一事。   明华娘家虽无人,可夫家却是有的。谁想贺元那亲祖母梅氏临时生了病,非得让古氏侍疾。明眼人都晓得,这是梅氏故意为之,长公主府上下谁还给古氏好脸色。   听此,古氏的丫鬟就要叱骂二莲没规矩,却被古氏拦住,古氏神色不变,没露出一丝不忿,往里走去。   二莲一番铜牙利齿就如撞上团棉花,憋屈的很。   古氏进了灵堂,就瞧贺元憔悴得摇摇晃晃,神情呆滞,手中拿着纸钱却滞在半空不往火盆里丢去,身旁的丫鬟婆子都焦急不行。她心中倒也纳闷,这贺元如此模样了还能孝中带俏,似那抽了魂的美人木偶。   仆从们见古氏走进,颇有几番不自在。谁能料到,长公主的婆母竟硬生生憋着一口气这么久,乃至明华去了也不肯罢休。   古氏先为明华烧了炷香,又去安慰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侄女,她放柔声道:“郡主不照料好自己的身子,殿下哪里会放心。”   贺元这个美人木偶才终于多了丝活气。她还不晓得梅氏的事,见古氏客客气气的安慰,她也就点头回应,手中的纸钱又缓慢进了火盆。   外头却是一阵响动,原是为明华做法事的僧人与道士到了来,他们为明华消厄祈福,佑她下世如她所愿。   本朝不兴宗教,凡遇丧事多是僧道共请,而为明华来的自是两方个中翘楚,僧人里的主持正是甘清大师。   伴随着声声“阿弥陀佛”响,贺元像是吐了口气似的完全醒来,她猛地抓住身旁五桃的手臂,颤着身子就要站起,一旁的古氏也帮了把手。   贺元跪了太久,腿也站不稳,还是张嬷嬷蹲下给她捶半天才舒缓些。贺元察觉能走,又将古氏与五桃甩开,往外走去。   古氏便代了贺元跪于灵堂前。   这些僧道各站两边念经画符,丝毫不觉困扰。他们神情庄重,心无旁骛。陆续到的几拨命妇也只得纷纷站于一角,预等着法事完成才进灵堂。   贺元看也不看道士们,只身就往僧人那处去。见周遭视线古怪,急得丫鬟们在后小声劝告,可贺元又岂是会听的人。   甘清站于僧人最中处,他闭眼双手合十,神情最为肃穆。贺元愈加悲痛,她将鞭子抽出往甘清就是一挞,将这周遭气氛彻底打破。   命妇中有惊叫响起,僧人与道士却面不改色,继续法事。   甘清双手合住软鞭,他睁开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眸子,念:“阿弥陀佛。”   贺元不甘心的往后一拽,鞭子便被甘清双手打开。   贺元终于开口,她有些蛮横又带着哭腔道:“和尚你这是修的什么佛,天下谁不晓得你精通医术,我不信你看不出。”   甘清顿时满目慈悲,叹气:“看出如何,看不出又如何,救不了救不得。”   这番对话完全被念经声掩了去,命妇们面带嫌弃又恨不得听个一清二楚。金都曾有传闻明华与甘清不清不楚,谁让甘清和尚长相俊俏,不难被那荒淫无度的长公主看上强辱了佛门。   “我看不像,要是真的郡主不早掀翻清涧寺。”有妇人捂着嘴边的笑说道。“那可是大师,哪会从她。”又有人回道。   与此同时,一内穿华服外着孝衣的女子携数名仆从缓缓走来,看上去颇为端庄大气又隐含威压,这便是皇帝的大姐阮青,乐安长公主。乐安作为先帝的长女,一直被姑母压制,如今明华一去,她自为公主的头一份,走起路来都格外清爽。   命妇们忙止住了非议,对乐安行礼。   乐安点头,见内里贺元与甘清对峙的荒谬一幕,悠悠开口:“天下怕再没有什么是我这表妹干不出的。”   贺元连甩几鞭,都被甘清一一接住,她满心怨恨,哭腔一声比一声厉:“我娘视你半师半友,和尚你应我,你对得起她否。”   娇滴滴如花的孝女满目通红,凄凉艳美。   甘清身旁的小弟子偷眼一瞟当即乱了木鱼之音,他慌里慌张想要继续,却被一旁师兄看来:“下去吧。”   “僧不知。”甘清这三个字回得他自己也几分茫然。   见甘清闭眼,念起经,贺元又是一鞭抽去,可她多日未进食早已虚弱不堪,鞭还未使出劲人就朝后一倒,被张嬷嬷正好接住了。   乐安仿佛不晓得这是姑母的葬礼,“噗嗤”笑了出来,命妇们面面相觑,却不给乐安做搭子,总的也是神仙打架,谁愿去摊这滩泥水。   这时一男子疾步走近,不少年轻的妇人忙掩面躲了旁,男子却看也未看,只见他快步上前,从张嬷嬷手中接过贺元朝灵堂后走去。   众人便晓得,此人就是那郡马,容色极好的昔日探花郎王良。   有婆母见自家儿媳难掩双颊绯红,忙训斥:“模样再好如何,不过是依附妻族的小人。”乐安听了却不是滋味,她们这些公主的夫君哪个不是依附她们,可又怎及王良半分。   乐安有些堵心,给仆从们一招手就也往灵堂后走去。   见乐安离开,背后多嘴的已嚼起舌根,“我看这位怕是早晚要学了她那姑母。”“她那驸马倒是个老实人,可不像二公主那位。”“这皇室女,又岂是我等明白的。”“是也,如那郡主,生母灵堂也能这般荒唐!不堪入目。”   贺元像个小兽般在王良怀里拱来拱去,哭闹不停,偏偏双手又死死搂着王良的脖颈不肯去榻里。   这般姿态到底不雅,跟来的二莲将粥放好便与其他丫鬟嬷嬷又退去了外间。   “他们都晓得,就瞒我,是他们害死她。”贺元哭成一团,骂了徐嬷嬷又骂甘清,还嚷着要把甘清赶出去,明华不需要这么假模假样的和尚做法。   王良拿了粥来,往她说个不停的嘴里喂,贺元这又死死闭了嘴,他不禁连哄几句:“你有了力气才能赶他们走,不然像方才,可不没脸。”王良说此就有些微怨,这些忠仆太顺贺元,就算已是出嫁妇,又岂是能堂而皇之站在满院男人里。   贺元这才边哭边吃了几口粥,连连打嗝,王良拍着她的背,也不禁说:“怎么越活越小。”   “我难受,这里要痛死了,我好想一觉醒来,娘说这都是梦,她好着呢。”贺元双眼含泪,抓着王良的手就往自己心口按去。   王良见她这般,却动了旁的心思,忙抽出手搂住贺元,又给她说好些安慰的话。   张嬷嬷从外间突然走来,她面色难堪还未开口,身后人已现。乐安上下瞟了眼内室的两人,轻飘飘道:“姑母头七还未过,表妹你可悠着点。”言下之意颇为明显。   虽母丧,贺元的脾气却有增无减,她脸上的泪还在掉,手就拿起王良刚放在旁的粥碗往乐安砸去。   乐安躲闪开来,到底溅上粥渍,她有些微气:“本宫是为你好。”贺元不耐烦理她,就见徐嬷嬷匆忙走进,她这些日子都在外堂,正避了贺元的恶。   徐嬷嬷俯身跪倒,低头道:“太皇太后说她伤心难以,下不了山,让身旁的嬷嬷代为吊唁。”   此言却如雷落地,刺得贺元心口生生撕裂,她不信道:“这可是我娘,外祖母怎么会。”   乐安却浮上不合时宜的笑意,感叹:“许久未见祖母,见见她身旁人也是好的。”就转身往外走去。   贺元又连问徐嬷嬷几句,见毫无任何变化,她惨白着脸“哗哗”落起泪,她边哭边扯着王良的麻衣,恨道:“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走了!她怎么能见也不见!这般绝情的外祖母我再也不要。”   徐嬷嬷听此,身形一顿。 第15章 15、邬嬷嬷   贺元到底未见太皇太后派来的邬嬷嬷,一直哭闹不停,还砸起了内室的器物,导致王良也无法去外院待客。   这头闹得响亮,那头法事完毕,又是徐嬷嬷招呼。   乐安在外愈加放纵,对着邬嬷嬷挑拨道:“表妹傲着呢,一听祖母不来哪还愿见,可怜嬷嬷也是看她长大。”   邬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得意人,长得慈眉善目,听此不由皱了眉,不知是为贺元还是为乐安。   命妇们晓得来龙去脉后,嘴一撇,暗暗嘲贺元没规矩,长辈的人都敢如此冷落。又有想的远了盘算开来,太皇太后如此行事,可是表示今后舍了长公主府一脉。   一时,明华的灵堂竟成了乌烟瘴气之处,吊唁的人都各怀鬼胎满腹打算。   偏偏徐嬷嬷碍着身份不能出言说些什么。   古氏代贺元烧纸已许久,见此搀着身旁的丫鬟起来,她扫了眼四周,劝道:“还请诸位为长公主上香吧。”   古氏年纪不大又是张温吞文静的脸,拿出贺元娘家人的派头倒来了几分气势。命妇们只得一脸讪讪老老实实为明华吊唁,纷纷抹了抹眼角没有的泪,说了再假不过的赞词。   邬嬷嬷也对着牌位连哭好几嗓,说将明华看大,谁想,又说太皇太后悲伤不已,一听此消息当时就厥了去。   乐安当即附和哭起来,可在场人谁不晓得明华一走她多欢喜。   仆从们看着眼前闹剧,心中俱是冰凉,终于晓得长公主府成了无主人人可欺之处。   等吊唁完,乐安就要带邬嬷嬷往她府里去,邬嬷嬷却拒绝,她接过丫鬟送来的湿帕净了脸说要去看贺元,又说太皇太后惦记她,担心她。方才还盘算太皇太后舍弃一说的此时心中又打起了转。   听邬嬷嬷这番话,徐嬷嬷只得将外交给了古氏,带着邬嬷嬷往内室走。   乐安得了个没脸,一甩袖就走出长公主府,也有心思多的跟了她一齐离去。   ·   外头守着的张嬷嬷等人见徐嬷嬷一行过来,都脸色大变,就想拦着不让进。   这番作态,里面发生什么谁都晓得了。   几个嬷嬷坐在外茶水间,看清扫的小丫鬟往里去,面上都是道破的尬意。   内室的门却突然推开,贺元显了出来,她孤零零站在满地碎瓷上,双目发红,直愣愣瞪着邬嬷嬷。   王良跟了过来,他轻声道:“你跑什么,丫鬟打扫干净再下来,弄伤怎么办。”就不顾贺元反应,打横将她抱起放去了软椅上。   嬷嬷们见此,自是起身进了内室。   内室一片狼藉,再无什么好的器物,丫鬟见此心口也不由疼起,只得埋头加快了打扫。   邬嬷嬷双腿一弯,就要在贺元面前跪下,那地上还好几片瓷片呢!徐嬷嬷晓得她打算,使着眼色和张嬷嬷左右就将邬嬷嬷往上一拉。   贺元浑浑噩噩,不明白这几人心思,她嘶哑着就没好过的嗓子开口:“外祖母可是不喜我娘,也不喜我了。”   邬嬷嬷当即落下泪:“郡主千万别生误会,太皇太后晓得后当场就厥了去。醒后拉着奴婢问为何老天要她受这般苦,白发送黑发人,一双子女竟都先走了!先帝和长公主可是太皇太后的命根啊!”   听这哀泣之言,贺元早该随着落泪,她却怅然所失,眼神迷离,有些不明白又有些难过说:“那为何外祖母要派你这个打小厌我的人来。”   这声落地,内室气氛倏然僵住。   贺元接着厌憎道:“你方才不过是在做戏,哪里在为我娘哭,我看着生气。”   听此,邬嬷嬷似疯了般,一把推开左右两个嬷嬷,扑通跪下,肉眼可见直扎了瓷片。   她哀声戚戚:“郡主您冤枉奴婢无甚,可不能冤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啊!从小到大她如何待您您是不知晓吗!您这样是寒了奴婢的心更伤了她老人家的心啊!”   邬嬷嬷几声哀嚎,偏偏她跪在那,双膝的血也渗了出来,面容更因疼痛扭曲得不成样,看上去十分可怜可怕。   贺元气得发抖,眼泪直掉,她一鞭抽在邬嬷嬷身上:“你这番作态是给谁看。”   四周不少丫鬟都侧目避开,只觉这场面太过残忍。   ·   “难道是做给朕看?”阮七带着刘安与几个妇人就这么走进了内室。   他今日特意为明华穿了素服,倒隐了素日的戾气更显容色姣好。   内室众人齐刷刷就要下跪行礼,阮七眉梢一动,眸子闪亮,他摆手:“朕可没表姐这么心狠,让你们都如了这老奴,血溅灵前。”   贺元还流着泪,又听阮七乱言乱语,当即急怒攻心,就要发作。谁晓得王良按住她的手,慢条斯理解释道:“是这奴婢失了心发起疯来,郡主最是善良不过,哪里下得了手。”   贺元不禁用力抓住王良的手,双眼含泪看他,她就晓得他懂她。   这话说得像阮七没看见贺元抽那鞭一般,他冷哼一声从两人挨一起的手转向王良。   随着王良这些年官运亨通,两人朝堂上早不知见过多少次,这私底下还是头一回相见。   阮七与王良都是模样极好的人,只不过阮七还未散去那一身意气风发的少年气,王良已成长成对皇权不卑不亢的沉稳青年。   “郡马护妻心切,朕是晓得,可表姐这人再没朕了解,可怜这奴婢一把年纪。”阮七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可当他一瞟跪在地上低声□□的邬嬷嬷时,话锋突转:“咦,这不是老跟在三哥后面的嬷嬷吗,表姐倒是赏罚分明。”   邬嬷嬷脸色煞白,只觉运气差到极点,半声不敢再吭。   贺元懒得与阮七做样子,带着点泪腔就要赶人走:“你既来看我娘,这儿可不是灵堂。”   阮七看她如今泪不离脸,更是娇气,忙献宝般往前几步,指着身后几个妇人道:“朕晓得长公主府如今琐事繁多,这不特意让刘安选了几个做事漂亮的嬷嬷过来帮表姐。”   刘安也挂起一副谄媚嘴脸,就要将几个嬷嬷挨个介绍。   贺元别过脸,终于止了泪。她手上拨弄着王良的手指,嘴里不依不饶:“你晓得徐嬷嬷手下有多少掌事嬷嬷,哪里缺个下人,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多看几张折子。”   “这可是御赐嬷嬷,朕给你是封那些长舌妇的嘴,你倒怪我多管闲事”阮七也有些气。   贺元理也不理,冷哼:“御赐如何,到底是个下人,你既这般热心,何不亲自来长公主府理事。”   方才还哭哭啼啼发着脾气的贺元竟就这般与阮七旁若无人斗起了嘴,王良的脸色愈加阴沉。   阮七听此想笑又不敢笑,他到底是懂得场合。他又往贺元走近,盯着贺元与王良就没松开的手,轻佻道:“已有郡马在了,哪里还需朕来。”   贺元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耐应他:“你晓得就好。”   王良扯出手,往前几步,正好挡住靠在软椅里娇滴滴的贺元,他对着阮七正色:“时辰已晚,圣上可莫要耽误了吊唁,臣愿带您前去。”   阮七见看不见身后那人,有些无趣的将眼神转向王良,倒是点了点头。   他这一走,却留下那几个嬷嬷,贺元看得眼睛疼,对着徐嬷嬷道:“你领下去吧,该如何就如何。”又对其他仆从摆了摆手。   内室的人顷刻就散的差不多了,贺元看着跪在地上失血过头就要倒去的邬嬷嬷,开口:“我晓得你是作给外祖母看,既如此你就回山上去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邬嬷嬷还未应答,张嬷嬷便有些急得开口:“郡主!别为了这刁奴与太皇太后离心啊。”   贺元缩成一团,半晌不吭声,最终喃喃道:“我不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她的女儿去世了,竟然派这个一个嬷嬷来羞辱她的外孙女。”   ·   “郡马进金都晚,又曾调去吴余,不知我这三哥你可听过。”阮七与王良走在去灵堂的走廊,突然开口问道。   王良不解其意,依旧应他:“这自是晓得”。谁人不知上圣膝下仅活两子,这位三皇子还不明不白被打发去了南城,竟连个封号也无,比起上圣几个兄弟都不如。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位明显被圈在南城的三皇子当年在金都的事迹也奇异般被抹去。王良不动声色看一眼阮七,却晓得这大概又是桩宫廷秘事。   阮七神态放松,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似是兄弟情深般感慨:“朕那三哥要回来了,到时朕愿引你一见。”   见王良点头应谢,阮七心情大好。   两人便行至灵堂处,灵堂的女客们早散了干净,古氏仍跪在那,见阮七来,忙行礼。阮七却不晓得此人正是他刚纳进宫里那淑妃的继母,他看也未看就往牌位处走去。   古氏是头一回面圣,她小心翼翼抬眼看那少年帝王神色肃穆的为明华吊唁。心中感慨到底是人中之龙,却不知她那早慧的继女能否与此人并肩,成为独一无二的凰鸟。   等阮七走后,古氏也要回了贺府。   如今长公主府谁人不夸古氏心善识大体,也有人隐隐不满贺元如此撑不住场,哪里是个当家主人。   王良对古氏行家礼告别,说:“今日多亏了二婶,就是祖母那里。”古氏与王良相差不过一岁,她忙侧身避开,柔声道:“母亲是口苦心甜,今日也是她吩咐的。”   两人寒暄一阵,早时对古氏口不择言的二莲也磨蹭来,说要替嬷嬷送古氏回府,二莲是为了给古氏致歉早时的口不择言。   等二莲回来,却又变了脸,急匆匆就去找贺元。   内室里,就贺元与几个丫鬟。   邬嬷嬷被抬走送进马车往太皇太后处回了。王良替贺元去了灵堂守灵,谁都知道,贺元的身体不能再熬了。张嬷嬷则去协同徐嬷嬷理事。   二莲一进内室,关了门,对着窝在椅上发着楞的贺元急道:“郡主我瞧见四喜了,还与她说了话!”又将上回也在禄川巷遇见四喜的事讲了出来。   贺元想半天才想起是谁,她没甚么兴趣,恹恹应了个“哦”,二莲却激动异常:“郡主,当时嬷嬷可是让往外发卖的!这事儿不对。”   “兴许是运气好吧,你哪管这么多闲事。”贺元一句话将二莲堵住,见三枣五桃使眼色,二莲也只得住了嘴。 第16章 16、娇缠人   等明华停满灵,已到了秋至,但天依旧热得厉害。   幸好贺家祖坟位于金都周边的修县,车程也不过两日左右,明华的尸身才得以好好保存。   贺元与王良一行扶棺去往修县,临行前梅氏带着古氏前来送行。   官道口,两波人对立僵持。   “您可是连祖坟也不让我娘进了。”贺元站于棺前,她瘦的似一阵风也能刮了去,偏又作出一脸凶悍,看上去色厉内荏,像极纸糊的老虎。   见她如此作态,梅氏用力掐了把身侧搀她的丫鬟的手,才压下口气,缓了神情:“元元你这丫头!我虽对你娘有怨,可怎会你娘去后还放不下。”   贺元不信,她已晓得梅氏装病让古氏侍疾一事,张口就想说。古氏却抢先道:“郡主,母亲年纪大了,嘴上是那般说,可心里却是另想,您也晓得,若母亲真不愿,我又怎会一连来了长公主府多日。”   那日吊唁后,古氏几乎日日前来帮徐嬷嬷处理丧事。   贺元这才缓了脸色,对着梅氏行了家礼。   梅氏面上也柔和起,她嘱咐贺元:“你到了那,好好与你爹说会儿话,还有你祖父,”又叹气:“你娘这些年不易。”   贺元眼睛一红,涩然道:“我晓得。”   等道完临行言,梅氏回了自家马车,她才对古氏不甘心道:“那等荡|妇,竟让入了祖坟。”   可这哪有法子,无论是因皇权、还是因名声,对明华不满至痛恨的梅氏也只能走这么一遭。何况宫里的贺珍还得靠着长公主府遗留的势力妄图后位,梅氏岂不唯有屈服。   古氏正为梅氏敲着腿,听此不敢应声。   而长公主府这一众车马加快了速度朝官道行去,马车便有些颠簸。   贺元早打发丫鬟嬷嬷去了另一辆马车,这一颠就受了惊,她掀开车窗让车夫去唤前方骑马的王良。   当车帘被掀开,王良见的就是缩在角落里的贺元。等他进来,贺元立时靠了过去。   “我不是让你睡会儿嘛。”王良说道,他指尖划过贺元眼下的暗沉。自明华去后,贺元又是哭泣不停,又是日日失眠,如今满脸都是疲惫,也幸得她生得好,这般折腾也经得住。   “哪里睡得着,一闭眼就是娘。”贺元说起话来都没甚力气,她如没了骨头般整个人依在王良身上。   软香玉在侧,王良却突道:“那年岳父去时你可也是这般。”他这话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要往常,贺元早娇声斥去,如今对他倒软的不行,没半分脾气,只开口问他:“哪般不对。”   王良伸手将软成一团水的贺元搂紧怀里,温言回:“又娇又缠人。”贺元眉毛皱起,正要说甚,王良却接着道:“不知那时你又腻的是谁。”   贺元面色变得煞白,她推开王良,复了往日的蛮横:“你这说得什么话,除了我娘还有谁。”   “你看你,一生气就生龙活虎,这倒也好,看着放心。”王良一点贺元微嘟着的唇,轻言道。   仿佛刚才那翻奇言乱语只为了激怒贺元。   贺元一听,却觉几分古怪。王良见她不信,就要开车门,还无奈说:“我下去骑马,免得遭了你厌。”贺元忙抓住他,不肯让王良下车,王良当即讲起条件:“那你得依我,赶紧闭眼睡觉。”   贺元点头,又软绵绵靠了去。   她一闭眼,却不由想起方才王良问时,脑中一现而过的阮三。   阮三此人素来骄横,比贺元有过之无不及。那年她丧父,眼睛向来长于头顶不通人情世故的阮三头次学会了什么叫低三下四、苦口婆心,只为让她少掉一颗眼泪。   思及往事,贺元不觉心中一哽,忙捂着胸口靠紧了王良。   两日一过,一行人到了修县贺氏祖坟处。   等开棺掘墓,明华与贺意这对怨侣时隔十年又在了一起。弄好一切,贺元才敢过来,对着合葬之处跪了许久。   “爹爹,我娘再欢喜您不过,我晓得您心中定也是有她的,如今她来陪您,您可别再像生前那般冷她。”   贺元说着说着又掉了场泪,身侧跪着的王良拿手给她抹了开,劝道:“他们终于团聚,这是好事。”   贺元呜咽着点头,又看向王良:“我俩可不能分离这么久,我快死时,你得陪我去死。”王良一捏她脸颊,笑她:“真傻。”   ·   谁想刚回了金都没几日,阮七又做起怪来,他要秋狝。   贺元一听,毫无气色的脸当时就浮上血丝,骂道:“可是个昏君做派。”又恨他不敬明华。   却不想,去大朝会的王良,被阮七点名伴驾陪同。   王良跪地回绝,说在孝期,怎肯玩乐。他一番正义凛然生生打了阮七的脸,女婿都要守孝,他这侄子眼中哪里还有姑母。   贺元招惹过的张御史顷刻就忘曾经以死相逼阮七下罪己诏的事,当即做了狗腿怒斥王良沽名钓誉,阮七是君,哪有君为臣守礼。更有嫉恨王良升官太快的同僚随之附和半子孝期早过,王良这女婿当得莫以为成了倒插门。   阮七坐在高处,见王良被群起攻之,好阵羞辱,不禁招刘安来,附耳几句。   贺元与几个丫鬟正在王府的园子里,她神情倦态,一脸憔悴。   张嬷嬷在侧又道了遍:“徐嬷嬷跪在外,求着见您。”贺元接过五桃递来的茶盏,恹恹出声:“让她回了公主府,那里离不了她,嬷嬷你去吧,我不愿见。”   张嬷嬷应声出去,等回来又带了个小太监。这太监自是刘安派来,他一行礼,不待贺元发问,便将朝上一事绘声绘色讲完,又小心翼翼道:“圣上说,郡主可要代夫伴驾。”   贺元气得不行,将手中的茶杯直砸了那太监的脸,小太监老实,不敢闪躲,立时就现了一脑门的血。他倒也精怪,仿佛不晓得出血,捂着脑门就行礼告退,生怕更招贺元厌。   一时,院子里几个丫鬟俱不敢出声,还是贺元气了劲儿,拉着张嬷嬷就要进宫找阮七。   “你要去哪。”正巧,王良下了朝,刚进了园子就看贺元一副气鼓鼓模样正往这出口走来。   不待贺元开口,张嬷嬷就先带院里的仆从清了个干净。   许是王良多日孝衣在身,今日换了朝服又添俊秀,他站那看她,如那最高挺的翠竹,令人心安。   贺元一想这般风光凛月的王良却被小人们羞辱,愈发难过。   “我都晓得了,我去找他帮你出气。”贺元走至王良面前,扯了扯他的朝服,气道。   王良面色却难得浮现不耐,他拉开贺元的手,语气冰凉:“那是朝中的事,我自有法子,你这一去岂不是又添笑料。”   他这话说得贺元听起来极重,她脸全红起,只觉眼泪珠打起了转,哭声道:“我为你好,你却嫌我丢人,我再也不管你。”   王良叹口气,哄她:“我不是让你信我,你看你,越爱使起了小性。”又拉她往内院走,还说:“你往后少进宫里。”   自丧母后,贺元除了更依赖王良外,也更好哄许多,她听此嘟囔道:“我才不愿去,看见阮七就烦。”   两人重归于好,去了内室整歇。   待到了入睡时,贺元又瞅着烛火出神,王良晓得她睡不着,起身往外间拿了几个话本子来。   贺元便乖乖上了榻,等王良念给她催眠。   今日的话本却不好听,非往日那不知何处的江湖少侠,却是闺阁女子自怨自艾。   倒让贺元真起了睡意,她打了个哈欠问:“你怎的连这也买,后面我都能猜到,定是那女子相公为了尚公主弃了她,可是老套。”   只听王良慢悠悠反驳:“非也,那女子等回了相公,公主也得了报应,原啊就是一场局。”   “我不喜欢,这是谁写的,以后可别再买。”贺元迷迷糊糊道。   王良晃了晃话本应她:“一个姓柳的先生。”贺元却听不见,她早已侧身睡得睁不开眼。   ·   丫鬟房里,二莲就着点烛火正为贺元绣罗袜。   因王府不大,即使是贺元身边几个得力大丫鬟也是两两一间。二莲起初是与四喜一起,自四喜发卖后,贺元懒得再补大丫鬟,倒成了她独享一间。   五桃却突然过来,推门声令二莲一惊,一针直扎了手。   二莲吮着手指,问五桃:“你不守着郡主起夜,来这干嘛。”五桃往一旁的墩子坐下,她向来沉稳,这般死死看着二莲,倒起二莲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几日出府可是去找了四喜。”听五桃此言,二莲满脸慌乱,她丢了罗袜,哀求:“好姐姐,我这不是心里没底。”   五桃顺着道:“那如今可有底了。”二莲却有些糊涂:“她是半分不肯与我道清,只说如今跟了个落难妇人。”   “我却瞧着她对郡主有怨,郡主虽脾气不好,可也从未打骂过她,她哪里来的恨,要晓得可是她起了心背叛郡主。”二莲说此,就有些激动。   五桃一听,心中当即不安,对她道:“既如此,明日就将此事告知张嬷嬷吧。”   作者有话说:   六六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开心第一个~ 第17章 17、我求你   王母的信是几日后的晨时送来。   贺元正舀着粥出神,被王良一声唤醒了来,她抬头见王良神情舒缓,隐隐有些喜悦。   “娘要回金都,我去官署告了假便去接她.”王良收了信纸,就准备收拾出门。   贺元多年未见婆母,往常也是王良时不时回老家看她。听此也不觉高兴,反而对“娘”这一称有些酸涩。   她一丢勺子,将碗往王良那一推:“你帮我吃了粥再走。”   牛乳粥起着奶皮,看得发腻。王良皱眉道:“我饱了,你不想吃就让丫鬟收拾吧。”他又嘱咐一旁的张嬷嬷好好照顾贺元,张嬷嬷也不怎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好半天才点头。   见王良匆匆走出,贺元满是不忿,对着身后大丫鬟起了怨:“他是显摆他有个娘嘛。”   这几个丫鬟仿佛各有心事,竟没搭话,还是三枣开口安慰:“王夫人一向对您好,您放宽心。”   “那也不是我的娘。”贺元涩然道。   王良告完假,府里也收拾好。他与贺元告别时,突地提了句圣上明日就要出行。贺元听此眼皮一跳,又作出不屑:“他这般急匆匆,能去个什么好地方打猎,没得趣味。”   贺元的脸被王良轻轻捏了把,她见他目光烁烁:“元元,我会早点回来,你在家可莫要一天胡思乱想。” 贺元点头,王良才满意离去。   阮七的圣旨紧接着就进了府。   还是那日的小太监,他的伤口被包扎好,神色一脸讨好,似乎生怕这位郡主又丢东西来。   贺元想发火,见他头上的伤也发不出,她缓口气说:“我与你一起进宫。”又开口嫌小太监伤口丑:“太医署有位太医治此伤颇为拿手,你去报我名字。”听得小太监差点给这位祖宗跪下,太监去找太医岂不是作死。   等进宫到了承金殿,刘安与数宫婢正立于殿门外,见贺元一行前来,面上都带了喜意。   刘安上前就行礼,讨好几句:“今儿吹得什么好风,郡主竟来了。”   “你是手下无人还是怎么,这小太监落了伤还不得歇息。”贺元张嘴数落,身后的小太监忙行礼解释:“这是奴才的福气。”   刘安也要开口,贺元懒得听这些太监机锋,让宫婢推了殿门就进。刘安一指小太监额头:“你倒真来了好运,快将这几位姐姐送下好生伺候。”   他说的自是跟着贺元来得几位大丫鬟,张嬷嬷临行突然告了病假。   贺元一进殿内,却发现比往日热闹许多,外间的宫婢都捂着嘴掩笑。看贺元来,也不避嫌就将她往内室里引。   等到了内室,贺元往里一瞥才看阮七只着了里衣,她转头来有些生气,这些宫婢却低头行礼往外退了出去。   内室的人自然也瞧见了贺元,这些女官都与贺元相熟,贺元不大看得上她们,说是女官谁都晓得爬过阮七的榻。   阮七立在莺莺燕燕中,眉眼梢都是风流之态,开口带着笑:“表姐来了要你们作何,还不退下”。   这话听起来就颇多暗示,偏他又只着了里衣,贺元不禁面色难堪。   女官们走来行礼告退,有女官还开口:“郡主倒是更适宜此事呢。”险些让贺元动了鞭。   内室的人都散了开,贺元还是未进去。   阮七在里讽她:“表姐今日这般主动,又怕甚。”他见贺元一颤,愈发可怜。   贺元往里走来,才发现散了一堆衣服,却是各式样的猎服,阮七原是在试衣,也难怪方才那女官不知所谓的言语。   他见她可怜,她看他,眸子也满是怜悯。   贺元忍住要出口的讽刺,强颜道:“这还是孝期,你下旨命我随行秋狝,可有些过了。”   阮七也不觉尴尬,又往身上穿起件猎服,解释:“朕不是怕表姐伤心太过伤了身,特特带你散心嘛。”他换好衣裳,又拿了几件,往贺元近身去,似是让贺元对比哪件好看。   贺元却说:“阮七你看,你做了皇帝,骨子里却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华服被丢在地,阮七嘴角勾起古怪的笑:“表姐,朕不过是想找小时被你毁得那件猎服,可怎么也找不到。”   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一次打猎,阮三临行前生了场病,舅舅突地想起了冷宫的阮七,让他代了去。贺元多气啊,冷宫的贱种,凭什么能踩了阮三出风头。   阮三更气,他说那贱种真是恶心,整日抱着那件猎服,丢尽皇子脸面。又给贺元出主意,让她去把那衣裳给他毁了,让他怎么去。   阮七人小力气大,抱着那件衣服就往榻下缩,贺元指使了好几个太监才把他揪出来。阮七是被欺辱着长大,早就学会逆来顺受,这次却反抗异常,他甚至眼眶里带着泪,嘴却死死咬着不吭声。   太监不管他,按着阮七,要当他面亲手毁了猎服。贺元见阮七在太监手下挣扎嚎叫,直到那衣服变得七零八落,阮七眸子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他才再不出声,干干掉着泪。贺元不知为何,心口堵得厉害,竟没教训他,扭头慌忙跑出了宫。   回了长公主府,贺元哇哇哭了起来,她哭得毫无缘由,明华也问不出,就见贺元找张嬷嬷翻出她小时候的猎服又往宫里跑。   那衣服,被阮三看见了。   贺元想到这儿,就没往下想,她看着一地的衣裳,说:“我小时最不喜陪舅舅打猎,就那几只被圈养的活物,年年去个好几次哪有什么趣味。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有的人去一次都这么难。”   她又说:“阮七,我是做错许多,可你也该知足。”   “你看,你现今是皇帝,你还有名字,我才晓得你是有名字的。他呢,什么都没有”。   阮七终于收起他那副面上的风流少年,散着周身戾气,他喃喃自语:“一个名字,不过一个名字”他又兴奋起,抓着贺元的手:“我告诉你我叫什么。”   贺元将他的手掰开,她觉得好笑:“阮七,我怎会想知道,你要晓得,比起愧你我更厌你。”她随意捡起一件衣裳,又丢下,道:“你看这回可没人再能抢走。”   阮七似被她激怒,转身就走。贺元也赶紧追去,她想继续说秋狝一事,谁想内室门被猛地关上,直到贺元推不开才晓得阮七在外反锁起。   “阮七,你给我打开!”贺元使劲敲了好几下。   阮七在外低低笑:“表姐,谁让你惹我生气,你就好好呆里面想想怎么给我道歉。”   贺元再敲他也不理,直到脚步声响起,贺元才终于放弃,她靠在门上几分失神,她嘲道:“道歉?做梦。”   她怎么会容许自己向阮七低头。   等夜间女官进来为贺元收拾,见贺元要走,又学了阮七的话:“圣上说承金殿也上了锁,您好好歇息吧。”贺元这才没了法子,又问她:“阮七去了何处。”   女官神情暧昧:“许是昭淑妃那处,淑妃娘娘如今很受宠呢。”贺元半晌无话。   到了第二日,贺元随了宫中的马车一齐出行,阮七发狠竟让她一个丫鬟也没带,她孤零零呆在车厢,满心烦闷。   却不想,这辆马车惹起一番风波。   阮七此次出行打猎并不盛大,随行官员也是些闲下许久的将官。他早先说好不带后宫,谁料妃嫔们眼睁睁看着后宫竟有马车随行,纷纷猜测是哪宫妖精惑了主。   偏生阮七瞒得死,贺元的马车到了目的地也另歇一处,不让随行的众臣瞧见内里人是谁。   贺元从马车到帐篷里,一个熟悉的人也无,不禁发了火,抽着鞭乱打一气。   还是阮七回来看见,恐吓她:“表姐你这么闹下去,是想让他们都晓得郡主枉顾孝期来此地玩乐。”   贺元才收了鞭,理也不理阮七。   阮七却厚着脸皮又拉过贺元,就往外带,周遭的宫婢太监低着头就像什么也没看见。   此外却是早已收拾好,只有侍卫在此候着,贺元被连拖好一路,面色难堪极致,出言道:“你到底要做甚。”阮七却不答话。   等来了一处荒芜之地,有侍卫将弓箭递来,阮七接过弓箭才松开她的手。   正当贺元皱眉揉着手腕,前方好一阵响动,一群穿着囚衣的奴隶出现。阮七又拿了把稍小的弓箭,递给贺元,他漫不经心道:“表姐不是嫌打猎无趣,人猎如何,这些人关在冷宫许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   贺元面色煞白,她惊惧的看向前方,这群人却几分眼熟,“哦,表姐向来记性不好,他们啊没被关起来时大多是三哥的奴才呢。”   贺元一手拍开阮七,她强忍着呕意说:“阮七,你真恶心”。阮七“嗤嗤”发笑,他站在贺元的身后,似半搂抱样强行将她的手抓住弓箭,又嘲讽:“表姐你又装什么好人。”   见被强行拉开弓,对着哄散跑开的人群,贺元浑身颤抖,她不禁开口道:“阮七,你疯了不成。”   阮七不理她,在贺元的挣扎下,一支箭射了空,贺元“啊”的尖叫,转头哭了出来:“阮七,我还在孝呢,我求你了,我不能杀他们。”   她哭得惨烈,一张脸脏兮兮,身后的阮七笑:“你道不道歉。”   贺元哪里还会嘴硬,她浑身被汗打湿,哭得不能自已:“我错了阮七,我错了。”   “不对,是阮玉,表姐,叫我阮玉。”   贺元呜咽着嗓:“阮玉,我错了。”这声落地,贺元又闭眼晕了去。   等贺元醒时,帐篷却空无一人。她坐起满心仓惶,就见阮七掀了帐篷进来,手中不知拎了什么。贺元恹恹转过头不愿看他,阮七举起手中的活物,是只小白狐,撒娇道:“特意给表姐打的,表姐可莫要生朕气了。”   “难闻死了,你离我远些。”贺元不耐烦开口,不知是说阮七还是狐狸。   阮七笑弯了眼,就要将白狐丢过去,贺元又一副惊惧模样,她甚是气恼:“你就是乐意我不高兴是吗。”   贺元向来不喜玩宠,更不喜眼前的阮七。她一见他,方才一幕幕便又回在脑海,她竟被逼着给他道歉,她深觉耻辱。   “表姐不喜欢,朕丢了就是,气什么呢。”阮七偏偏又作出一副为她的姿态,看着贺元心中犯恶心。   她好阵不应,也不知想通什么,突然转身过来,放软了音调:“如今我真是没心情打猎,你让我回去可好。”   阮七笑意未减:“表姐你的脸比三月天还多变,朕可看不懂。不如你猜猜,朕应不应你。”   贺元没了心情应付他,又转过身去。   “朕今日高兴,朕应你,表姐你可高兴。”阮七的声音从后传来。   贺元冷笑道:“我在你面前出丑你当然高兴。”   作者有话说:   后面修改加了一段。   十分不好意思,最近因为工作更文不定。   之后争取日更或者隔日更。   因为是第一次写长文,可能节奏剧情把握不太好,写的心态有点崩。   有什么意见小天使们可以提呀,十分感谢了。 第18章 18、京兆府   猎场离金都不远,阮七怕贺元路上耽搁危险,给的俱是进贡的宝马与一流的侍卫。   等到了王府,天刚起黑。   阮七的随行官员不晓得阮七藏了哪位娇,王府却晓得女主人一夜未归。瞧着贺元从刻有宫中印记的马车下来,身旁俱是宫侍与宫婢,答案不言而喻,又思及上午府中的一桩异事,纷纷私下眼神流转。   一进内室,几个大丫鬟匆忙出来行礼,她们是今早被送出宫的,晓得郡主随行后,满心惶然,谁想回了王府。   贺元未见张嬷嬷,正觉奇怪,就见二莲“扑通”跪下哭起来:“郡主,嬷嬷被抓了。”   贺元一惊,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二莲脸色苍白,忙应道:“今日府里突然来了好几个衙役,进门就捆了张嬷嬷,说她杀了人!”   “嬷嬷可是入了籍的宫婢,岂是说抓就抓的庶民,她的命可不归官府管!五桃你去公主府找大管事,让他明日一早就去要人。”贺元皱着眉下令,又问二莲:“嬷嬷杀了谁,怕是有些误会。”   二莲才接着道:“派了人去打听,估摸快回来了。”   她们心中却纷纷起了疑惑,张嬷嬷这样的管事嬷嬷,手中怎少了几个奴才的血,可这事并不新鲜,卖了身的人的命怎么能叫命。   正巧,打听的人也回来了,管家带他进了内院,却遮不住自己的一脸忧心忡忡,想问些什么,被三枣一个眼神看去,只得退下。   此人是陪嫁的内院护卫,一贯机灵,他三言两语道出原委,原张嬷嬷竟是被四喜告了官府,说她谋害自己嫂子。   听此,二莲惊慌失措,忙跪下哀声戚戚:“此事怕是奴婢起的因,奴婢自在禄川巷与四喜见后,生了疑心,与五桃商量好告予张嬷嬷,张嬷嬷听后也不甚在意,说去寻当时的人牙子问问,谁料出了这事!”   三枣也跪了下来:“奴婢也是晓得四喜在那禄川巷的。”   贺元满心疑惑:“她一个奴婢,可是疯了不成。”   这时,长公主府的大管事带着徐嬷嬷进了内院,两人守着已无主的长公主府,俱是苍老许多。特别徐嬷嬷,见着贺元似乎一肚子话想说,贺元却看也不看她。   大管事行了礼,道:“徐嬷嬷说此事怪异,还是先等等看。”   贺元见着徐嬷嬷就生厌,哪里听这许多,摆手:“一个奴婢,哪来那么多事,也不晓得那京兆尹是谁,这般大惊小怪。”   徐嬷嬷急忙说道:“郡主,奴婢听说那京兆尹素来清高,不陷党争,您这样去要人,怕是会适得其反。”   贺元却听得带气:“你可是以为张嬷嬷出不来,你就能代了她!大管事你带着长公主府的护卫去,我看谁敢拦。”   徐嬷嬷见她劝不听,只得跟上大管事往外走去。   等晚膳送来,贺元为张嬷嬷起了担忧,只草草吃了几口。   一早醒来,却等来了面色难看的大管事,大管事愧疚道:“奴才无用,京兆尹软硬不吃,更发了火说要彻查此事。”   贺元气急败坏,随手砸了个茶杯。又怒气冲冲去后院牵了快马,带着一行护卫就要亲自去要人。大管事觉得此举不妥,连连劝道:“郡主您这样有损名声。”   贺元决定的事,哪里说得动。   一匹罕见的纯黑骏马从王府直朝京兆府飞奔而去,险些撞了行人。身后紧跟着的护卫这才深觉不好,金都不少街市早明令禁止御马,郡主身在后宅,哪晓得此事。   偏偏护卫身上长公主府印记打眼的很,行人一瞧俱是晓得那当街御马女子就是那擅嫉郡主。   等到了京兆府,四周的侍卫一看,不敢惹贺元,散开放了行。   京兆尹此人叫韩方,就任刚满三年,最是嫉恶如仇。被通禀郡主在外等他时,他那深刻的眉又紧紧皱在了一起。身旁的小吏出言劝他:“大人,这郡主来头不小,还是莫将此事闹大损了年后考核。”   韩方被此话激怒,甩了手中的官务就往贺元处去。   贺元只带了几个护卫进来,在她身后站起来也气势十足,她坐在椅上,想着怎么教训这死心眼的京兆尹。   韩方大步走进,看也未看贺元,居中一甩官袍:“这里是京兆府的待客处,多为接待上峰下级,郡主身上又无官职,还请离开。”   贺元冷笑:“京兆府都能擅了劝,我坐于此处又如何。”   “郡主要想鸣冤,出门即是大鼓。”韩方半分不肯给贺元脸面。   贺元却是气极,见她拿出鞭,身后护卫立时阻止:“郡主!”韩方厌倦一扫,这郡主当真泼妇,他可不是那张御史。   贺元按下气,又道:“我那嬷嬷是入了宫契的奴婢,此事不归你京兆府管,你闹了笑话还不赶紧放人。”   韩方再无交谈之意,往外走去,临行落下一句“就算你郡主犯了法也得与民同罪,何况一个奴婢,郡主还是请吧,或说想某将此事上交刑部。”   贺元气得一甩鞭,将身旁摆着的器物砸了彻底。   这般闹得如此难堪,贺元却连个教训也无法给。回去路上,她的马更是飞驰,惹了好一波怨。   到了府,贺元又发了好阵脾气,才道:“让他查,我看能查出个什么。”   却未想,不过几日,这一个芝麻大小的案子竟传得街巷市井到豪门望族人人皆知。都晓得贺元纵仆行凶,御马闹事,又说她骄横霸道,目无律令。偏偏之前贺元鞭笞朝廷官员的事又被掀了开,民愤愈加增大,纷纷嚷着要严惩此案,以绝宗室跋扈。   再得知贺元向京兆尹施压,谁想撞上钢板,闹得没脸后。平民百姓争先夸赞京兆尹不惧宗室,倒真是好官。知内情的暗地嘲笑贺元果真蠢得不堪,到现在还以为明华还在呢,这个京兆尹哪里需惧一个只剩空架子的长公主府。   传言自是没入了贺元的耳,等京兆尹宣布要公开审理此案,贺元这才不安起。偏偏王良还未回金都,阮七那她自是不想去。   等贺元数遍了豪门望族才发现竟无人可求,不是有仇便是毫无来往,只得去了贺府。   梅氏一见她,生了好大的气:“你可是将贺家也连累了,你晓得都在说贺氏女张扬跋扈,不宜娶!”   贺元稀里糊涂,哪里懂她哪来的气。   还是古氏劝慰:“郡主可别为外头的小人谗言着火。”贺元这才回过神,朝身后的几个大丫鬟看去,大丫鬟们脸色一个比一个慌乱。   “好祖母,你快帮帮我,那京兆尹可是个死心眼,张嬷嬷到底是奶大我的,怎么能受这番羞辱。”贺元没空追究外面传了什么,急着求梅氏。   梅氏却冷眼看她:“你晓得朝上有人在提收回你娘府邸还有她名下的三千户食邑吗,说是出嫁女不承继,可实际还不是因你在孝期闹出这番事来!”   贺元这才变了脸,她气得咬牙:“要收我娘的府邸,我去烧了他家的房子。”   “烧,你烧的过来吗,贺元你晓得更有折子说你不孝不敬,求圣上除了你的封号!我劝你赶紧作出大义灭亲的样子,与你那奶娘撇个干净。”梅氏摆了摆手。   贺元看梅氏作出赶她之态,不禁面带嘲讽:“祖母在大义灭亲一事上最有经验,你既不帮我,我这就走,不遭你厌。”带着丫鬟礼也不行就往外出。   等贺元一走,梅氏才露出苦恼之态,按了按头,古氏忙上来为她揉捏,又不解出声:“谁家后宅没这些腌臜,怎会。”   梅氏冷笑道:“明摆着给她下套,偏她蠢得钻进不说还闹了大,那人倒晓得她脾性,你要知道这京兆尹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都管。”   贺元烦闷异常,马车到了王府才略微舒畅胸口郁气。又一眼瞧见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她面色一喜。   等贺元进府,自是看见刚进了正院的王良与王母。她兴匆匆小跑几步,就张了手要王良抱她,王良却只是拉过她往王母面前去。   数年未见王母,王母却依旧那副样子,除了依稀能见着的秀丽,还有深入骨子里的束手束脚。她在贺元面前一贯放不开,仿佛天生就弱了几分,明明是长辈,却显出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   贺元缓缓行了礼。   王母不由自主将碎发往而后一撩,柔笑着点头:“郡主还是这般性子,天真可爱。”   贺元没得心情与她寒暄,她急不可耐对王良道:“张嬷嬷出了事,你快帮她。”   王良皱了眉:“你别急,我先带娘去休整。”   贺元好一阵委屈,只得看向王母,偏偏昔日对她有求必应的王母像是看不懂一样,又与王良说起路上的事。   这时,管家带着一小吏走来,小吏见了贺元,从怀中掏出一纸折散开念到,却是一些器物名字。   等念完,小吏见众人疑惑,不卑不亢解释:“郡主这是你前几日在京兆府砸的物事,韩大人让你速速补齐。”   这话落地,贺元难堪之情浮上脸,就要发难,王良却一脸失望的看来:“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呆着吗。”   贺元羞意难掩,甩袖就往内室走去。 第19章 19、波澜起   贺元躲进内室,也非全然躲羞。   她令五桃从私库寻了好些相似京兆府的物事,又派护卫们带着它们去京兆府外砸个透,砸给韩方好声听听。   因这快意,王母的接风宴她也有了笑颜出席,可刚入桌,她却笑不出了。   王良像是半分未察觉,对贺元轻言夸道:“我瞧着护卫们带了物事往京兆府去,元元倒是知礼许多。”   贺元一丢筷子,冷嗖嗖道:“哪有你懂礼,连红袖添香也会了呢。”   她起身走得洒脱,也不顾扫了这场宴主人,即王母的兴。   大丫鬟们围在贺元身侧叽叽喳喳劝解:“毕竟是郡主的婆母。”贺元眼含不屑:“当我是傻子呢,这去老家一趟,怎么还带回了美婢。”   方才宴席上,王良身旁竟多了两颜色甚好、从未见过的丫鬟,为他布菜不说,王良还一一接受。   贺元带着气又回了内室,就等王良赶来道歉。   这一等,等到蜡烛燃烬,入睡时辰,王良才姗姗来迟。   贺元扫去的眼风如刀,王良却还是不懂,询问她:“你又使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娘的性子,拉着我问好半天你是怎了,可是生她气。”   他揽过一直坐在榻上的贺元,温言道:“我回她,元元对您这个婆婆是再敬不过,娘你可别瞎想。”   贺元红了眼,轻推王良:“作什么母子情深,你是欺我没娘不成。”   王良搂紧她:“真是个小祖宗,我不提,我不提可好。”   “哼,那你说说你接你娘,怎么还接回貌美丫鬟,可是预备收房叫我声姐姐。”贺元收回愁绪又发起酸,边说边往搁置一旁的软鞭瞟,意图再明显不过。   王良似是回想一番,笑她:“看够了元元,哪还看得到什么丫鬟,总是娘带来的,你不喜去找娘打发了就是,这算个什么烦事。”   一说烦字,贺元自是想到狱中的张嬷嬷,忙将这几日的事告予王良,又扯他的袖:“你明日就去让那韩方放人。”   王良却不依她,又好言相劝:“你也瞧见韩方眼里揉不得沙,我既不是他上峰也不隶属刑部,更与他同品,他岂会听我。”   见贺元面色渐渐难看,王良接着道:“好元元,你要想直接要人就去求圣上。依我说,张嬷嬷素日是个好的,等韩方一查就晓得冤了人,他既要公审此事,闹成当众难堪岂不更快意。”   猎场一事后,贺元哪里会再去见阮七,又听王良这般劝解,倒真缓了情绪,但仍旧不满道:“你说的好听,谁晓得的其中会生什么变。”   “别急,明日一下值我就去京兆府看看。”听王良应她,贺元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谈妥张嬷嬷一事后,就要就寝,王良却突然开口道:“元元,我走那日你可是进了宫。”   这一问倒让贺元愣住,半晌才回:“是呢,珍妹妹要见我,谈起话来一耽搁,宫门都给关了,”她侧过身又含糊道:“只得留了下来”。   王良低声笑,又似叹她:“你呀你呀。”   贺元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到午时才醒来。   丫鬟们给她收拾时,还是五桃小心翼翼问出声:“王夫人回了府,郡主可要行媳礼。”说得自是昏定晨省。   贺元面上不以为然:“从前都未有,哪兴这么多规矩,真当了是什么名门世家。”   这话倒有几分暗讽王母,要知王母出自市井,她父亲不过是个花匠,等她嫁了王父,王父又做了举人,日子才变了起来。   “她原先待我那般好,可昨儿一来就显摆那两丫鬟,为的什么我可晓得呢。”贺元目光悠悠,说起话来却有了丝委屈。   丫鬟听此也难过起,她们都明白贺元的意思。   贺元喃喃:“谁不急呢。”她的手缓缓摸向了肚子。   到底还是去了王母的院里,她虽一走多年,但满院的花木都被精心栽培,以至起了秋,却不显萧瑟。   院内小亭,几人影影绰绰。   贺元一行走里进,见王母手捧一卷册子,往下是那两个搅起贺元发了酸的丫鬟,正坐在墩子上埋头绣着件外衫。   王母一听响动,抬头看来,顺手就将册子递给身旁的老仆,她带笑说:“郡主可是睡得好。”   两个丫鬟和其他仆从正行着礼,贺元一瞥,朝王母也行了礼道:“托您的福。”母亲二字她却是叫不出口。   王母又将册子拿来,道:“郡主来得正巧,今日管家好几桩事要问,我见你在睡,拿了账册想按了旧例,却有些看不懂。”她边说边翻了几页。   贺元嫁进王家这些年,哪里看过账册,她僵了脸,不自在道:“往常都是张嬷嬷管的。”又不满说:“管家是怎么回事,这点小事也要劳烦您。”   王母合了账册,叹口气:“是比不过之前的王管家,到底年轻了些。”她说的王管家,早前因与张嬷嬷不合,贺元发了气,被王良给换了。   贺元才想起那王管家是王家的旧人,比她先进府呢,也难怪能被赐了主家的姓,可惜偏偏惹了她。   “喏,你瞧,这外衫如何。”王母没再往下提,引着贺元看正绣的外衫,那衫远远望去都晓得是为王良所制。   贺元正眼也未瞥,应道:“家里的绣娘都是南边寻来的,一手绣艺满金都都没人会,这算个什么。”   王母却起身拂过外衫,轻言笑:“这也是,好几年未给良儿制衣,到底比不过绣娘,如今只得靠这两巧手丫头帮我添些样式弥补。”   两丫鬟听此俱含羞嗔道:“奴姐妹怕损了夫人的衣呢。”偏这一颦一笑带了惑。   贺元面色讪讪:“您这哪话,您一针一线制的哪是绣娘能比上,您看我,笨手笨脚从未绣过什么给他。”她说的言不由衷,不情不愿。   王母轻拍她肩,安慰道:“郡主金贵,这些粗活哪里能干。”   贺元听着不顺,话锋一转:“既然这两人如此手巧,就去绣房跟着绣娘好生学学吧。”   丫鬟们刹那失了色,王母忙阻道:“这两丫头我欢喜着呢。”   “您既欢喜,那你俩就留下好好伺候夫人,可别,伺候错了人。”贺元这话一出,亭中刹那静了一瞬,还是贺元起身告别才又各自勉强笑了。   王良是沉着脸回的,连王母那也未去,就来找了贺元。   “元元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王良没头没脑一句话让贺元皱了眉,又看他一眼不眨看着自己,倒想起了昨日的事。   贺元忙作出讨好之态:“他京兆府欺人太甚,竟派人羞辱我!去他府外砸些东西怎么了,我可没拿鞭抽谁。”   这番话噎得王良都不知如何去回。   他只得叹气:“你是砸个高兴,你知道京兆府来来往往多少人看你笑话。”   贺元却笑了,笑中带着骄:“我才不管传言,我只晓得,只要愿去抹平,这些人怕是一生都不敢再张嘴。”   “让他们忘掉一个人,这太容易。”贺元笑着笑着就有几分嘲讽。   王良明明是听懂这番话,却浮现一丝贺元没看见的怜悯。   她早已失去站在权贵顶端的资格,偏她什么都不晓得。   贺元娇滴滴腻在王良身侧,满眼都是神采,等着王良接着说京兆府事。   今日的贺元,青丝绾了极简单的髻,穿得不过依旧是素衣。爱美的她已好久未打扮,偏依旧遮不住那股子绮媚。   王良一抽簪子,青丝散了开来。贺元因这凌乱越发娇态,她还笑出声,自明华去后,贺元许久未这般笑了。   他摸着她的青丝,缓缓道来:“那韩方一听是我,哪里肯见。我使人进去打听一番,晓得你那奶嬷嬷除了憔悴些倒无甚,只是告她的丫头又多了事。听说她告你奶嬷嬷不止那一件,更甚者说牵扯了你。”   贺元撇眉:“一个奴婢怎么这么这般祸端,她能知道我什么事。”她又笑:“你不是不晓得,坏事我可是明着干的。”   又听隔日就公审后,贺元不由道:“可是糟心,早晓得一出事就要了那婢子的命,省的胡说八道。”   王良掐一把贺元的脸:“你敢去。”,贺元倚在他怀里乐不可支,偏王良被她惹得起了兴又不能上手,只能亲她一口:“你是坏得不行。”   然而,到了第二日,王良才去官署不久,京兆府突然派了一队侍卫前来,冲进王府好不吓人。   王母见此场景,生生受了惊。   等贺元好不容易出来,侍卫官才走出,出言:“韩大人劝郡主还是莫要再惹事,耽搁了明日公审。”   贺元扶着王母,满脸怒容,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竟敢擅闯私宅,你当我府里少了护卫不成。”   侍卫官也不惧她,肃着脸出声:“郡主您欲谋四喜灭口,可是人赃俱获!。”   一块令牌被侍卫官丢了出来,那正是长公主府的特有印记。   “郡主还是去谢那护卫咬舌自尽,韩大人才不能拘你去京兆府吧。”侍卫官说完,又带着侍卫有序出了府。   贺元楞了半晌,还没弄清此事,身侧的王母就连声安慰:“这怕是有什么误会,等良儿回来。”   贺元哪里听得进去,急声嘱咐五桃:“快去叫大管事来,还有徐嬷嬷!”   作者有话说:   礼物是友刷~   比心感谢,不挂这里啦。 第20章 20、为你好   大管事没有来,徐嬷嬷也未来。   大管事派人传话,指天发誓绝对没有私自做决定,又说正调查此事,一有结果便告知贺元。   徐嬷嬷却仿佛消失了,连长公主府的人也不晓得她去了哪。   贺元更不高兴,对着丫鬟怨道:“一到要紧处就没影,就晓得她不是个好的。”   她在院中走着转,面色没好看过,贺元哪里是容许被冤枉的人。   二莲在身后愁眉苦脸,突然想到甚,对贺元忙道:“郡主,四喜能引这么多事,还是因她莫名其妙突然脱了奴籍,可奴婢之前见她她可还是奴呢!今日又闹出这事来,可不是她一个四喜就能干出的,奴婢想与她此前的主人恐怕逃不了干系。”   贺元转过来看她一眼,眼神里俱是掩不掉的憎恶:“她要还是奴哪里能进京兆府半步。”略丰的唇又微启叹口气:“你说的我昨夜正与郡马商讨过,他说他去查查看,谁想今日这贱婢竟这般污蔑人。”   还是后半夜里贺元惊醒,突然想到四喜哪里的能耐惹是生非。她摇起王良就一顿讲,王良好似这才明白四喜身后有人可查似的连夸贺元几句。   “哪有人这么恨我”贺元嘟起嘴,语意不满。   五桃肃容应道:“这般千方百计要毁了郡主的名声,所图不小。”   贺元虽自小娇纵任性,但也只是在世家圈里隐隐流传,似那半现的影子作不了真。而这回,仿佛满金都的人都晓得了贺元有多不堪。   等三枣一出去打听,俱晓得流言又起。   贺元满腹委屈,就想等王良回来,王良却被留在了官署,临有急务在身,竟连家也不得归。   贺元只得与王母不尴不尬的吃了饭,王母念王良辛苦,又说要使人送饭去,见她派了那美婢之一,心思只怕就差敞了明。贺元念着明日公审案,无心再生争执,只在美婢前脚一出,后脚就有人拦了下来。   这晚好不容易过去,闹了金都好些日子风雨的谋害案终于公审,贺元自是派人前去一观。   四喜果真如王良所说,晓得光谋害一案与京兆府不相搭配,竟又供出了桩桩秘事。   说来好笑,这些秘事,连贺元也是头次听过。   四喜说,这第一桩,为贪。   四喜说的是从村,此处的田亩基本是贺元的陪嫁,从村的人俱是靠了贺元吃饭。   虽张嬷嬷租子每年增加,然从村产量一向丰富,日子倒也还过得去。谁想两年前突来大旱,颗粒无收,张嬷嬷不仅不改租子,还高价卖粮。逼得一村人卖儿卖女,流离失所。见要成空村,张嬷嬷引了帮佃户进来,从村至此名不符其实。   又有乞儿上堂为证,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张嬷嬷辩解:“古往今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他们至今未还清。”   看者大多出自农家,心有戚戚,同仇敌忾,将张嬷嬷好生辱骂。直至惊堂木一敲,韩方斥道:“这与本案无关。”才又复安静。   听此,贺元扣了扣案面,似自语道:“嬷嬷若与我说,少收个租子又有甚的。”   四喜接着讲第二桩,为恶。   张嬷嬷奶贺元前,刚诞下一子。此人脱奴籍去了原县收管食邑,原县乃明华属地的一块小地界。他仗着与郡主同奶过的情谊,竟成了个混不吝的土霸王。   原县县令倒有几分骨气,屡次要捉他办案。谁料天高皇帝远,虽明华并无属地管理权,但也权势滔天,那县令竟被气死衙内。   堂堂七品官员,被圣旨亲封的七品官员,竟被一奶娘之子欺辱至此,死后且不安灵,膝下一小女更逼嫁于杀父凶手。   一年轻妇人遮面上堂为证,哭哭啼啼直说有冤难诉。   跪地的张嬷嬷猛地站起,手指老高:“你这贱妇,分明是自愿嫁我儿。”被衙役又生生按了下去。   妇人泪不止:“妾乃官家女,哪来的愿做你这奴之媳,况还逼死我父,可怜我父清廉一世,去得如此冤枉。”   莫说看者震惊,连韩方也震惊不已,常言丞相门前七品官,可这不过是个郡主的乳母,一个毫无实权的宗室女乳母竟能放肆至此。   贺元半晌无话,她连这个乳兄面都没见两次,倒是他的妻被张嬷嬷带着来过府中,贺元还给了个什么赏赐。   四喜正待继续,张嬷嬷就嘶吼不停:“你这都是一派胡言!我要如你所说这般罪大恶极,你一个小小丫鬟又凭甚得知!”   四喜当时就呜咽起,道这第三桩,是罪,也是她这些隐秘来源。   她说张嬷嬷被人抓到谋害自己表嫂实属误伤,张嬷嬷的目的乃是自己。当初有幸能跟了郡主陪嫁,不过因为她的爹娘自被买进府里一直跟着张嬷嬷做事。   哪知张嬷嬷一家如此罪恶滔天,见者生怕。她爹娘将这些桩桩隐秘俱记下成册,只盼有朝一日能上禀明华长公主,谁想被张嬷嬷发现。   张嬷嬷为绝后患,设计将她连同爹娘一起赶出府外,在那时她才晓得这桩桩隐秘。如今爹娘恐已遭遇不测,而她幸得好心人相救,不然早落入娼门。   谁料好景不长,张嬷嬷竟发现她未进下九流处,惧她报复意欲下死手偏偏害错了人。四喜又拿出一册,说:“这便是当初爹娘遗笔,侥幸躲过搜寻。”   张嬷嬷直吐口血,神情恍惚:“竟是这般设局。”可四周哪有人听,这三桩事一一讲下,原本的看戏心俱成了憎恶与恐惧,说这老奴一命抵不过这许多仇。   讲到这儿,转述仆从接过五桃递来的茶碗,一气喝了干。   此时,王良也回了府。走来就瞧贺元秀眉微蹙,也不知看向何处,还是他走近才醒过神来。   转述的仆从给王良行完礼又接着讲:“韩大人说此事涉及太广,三日再审后,那四喜又跪下连声道‘大人,民女虽已脱奴籍,但到底那是旧主。民女既已算得背主之举,旧主要了民女命也无甚,民女死不足惜。可还望大人莫将这老奴轻易放过,她背负着从村、原县与民女的血海深仇啊’。”   这才算讲完,亭苑里的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待仆从下去后,二莲才冷笑出声:“郡主,这哪里说得是张嬷嬷。”   四喜在京兆府里看似句句泣血,可哪一桩事不与贺元以及长公主府有牵扯。   贺元有些疲态,她摇了摇手:“给郡马讲讲。”   王良边听丫鬟重述,边为贺元轻按额处,听完才说:“破绽百出,张嬷嬷估摸是犯了错,大抵是些小贪。”   是了,明华作为历经三朝最受宠爱的长公主,自是资产颇多,又大半随了贺元陪嫁。贺元不通庶务,全权丢给了张嬷嬷。虽明华给她派了许多管事,但也架不住张嬷嬷是贺元身边第一人,又仗着明华那几年荒唐,将管事俱换成了张家人。   这样的张嬷嬷,岂会少贪。   “她爱财我愿给,哪里有错。”贺元瞥王良一眼,不满回道。   王良绽开笑,倒有十足把握似的:“你就等着你嬷嬷出来吧。”   贺元又玩起王良的手,嗤笑:“我都能听出这诸多古怪,你还救不回人,那夫君你可得好好反省了。”   王良掐她手:“求我就晓得叫夫君了,再多叫声。”贺元羞意浮上,不肯再理。   三日后,京兆府私审此案,最终判决张嬷嬷以及张家流放边外,四喜、张嬷嬷之媳有诬告之嫌,罚三十板。   此判决一经公布,平民吵嚷不休,说京兆尹竟然屈从宗室,包庇该死之人。   京兆府只得公开审理过程。   谋害表嫂一事不过是张嬷嬷误伤,并非出于杀人本意;原县县令早疾病在身,非乳母之子所害,但素日欺男霸女却也属实。县令小女贱妾所生,因不满嫡母定下此婚事,更嫌弃婆母为奴才来作伪证;从村一事更是毫无过错,只是道义难全。   而四喜呈上的证据更是可笑,单凭一点足可致命,区区外买奴仆哪来会笔墨。不过是四喜与张嬷嬷素来不合,欲给张嬷嬷罪上加罪,但因状告之事却有,故此从轻发落。   韩方自认为刚正不阿,此案除开四喜被刺一事未得解决,其余都做到了秉公处理,没被那四喜蛊惑,成他人棋子。   谁料市井间的舆论并未得到缓解,百姓不懂什么叫证据不足,前后矛盾,他们只晓得三日前他们听得明明白白张嬷嬷犯下滔天大罪,怎么私审后全面翻盘。   一时,贺元又成市井里风口浪尖的人物,说她心狠手辣、一手遮天,连最为清高的韩方也只能屈从。可怜四喜命卑微贱,伸冤无能。   传闻再难听,贺元也懒得理会。   她终于放下心来,张嬷嬷既被判了流放,她自有法子将她替换出来,而张家人却该受自己的罪。   张嬷嬷在牢中憔悴不少,她跪在贺元面前满脸苦楚,终于大声哭出:“奴婢,奴婢。”   贺元眼角微湿:“嬷嬷,你养我这般大,以后可就见不着了。也好,你看你如今复了良民身份,可再做不出仗势欺人的事来。”   她这般说,是为慰张嬷嬷之心,也是有几分警醒她。其实谁都明白,张嬷嬷虽大多是被诬告,可也做下不少错事,若少了那巧言如簧的讼师也判不得这般轻巧。   张嬷嬷哭得不行,呜咽说:“郡主对奴婢这般好,奴婢还不知足,暗中换了账册,偷拿多年银钱。那四喜诓我说早晓得此事,要告知您,我怕您生气,被她引去案发处进了那局,如今又将您连累至此。”   “哎,嬷嬷,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在乎那些,你要想就拿呀。”贺元微嘟了唇,几分叹气。她对张嬷嬷是极有感情的,早年明华忙的事太多,而她从幼时起就只有张嬷嬷,她知晓她的私心、她的贪念,可又如何。   张嬷嬷听此哭得愈加大声,她离贺元很近,她眼睛里全是浑浊的泪珠,眨也不眨看着贺元的肚子连连磕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元元,我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嬷嬷对不起你。”   她哭得喊起了多年前贺元还小时才敢偷喊的的乳名,贺元却只当她是临别伤心,引得也哭了一场。   还是贺元发了狠,哀道:“嬷嬷你放心,你的家人我总是会顾全,你就在家里等着吧。”张嬷嬷这才颤巍巍一步三回头的离了王府。   谁想,张嬷嬷死了。   在贺元安排好一切,本该出行的时候,在外刚刚传起牢中流放的人被偷换,韩方要彻查时。   张嬷嬷吊死在了京兆府外。   她似是想要用自缢平息这一场祸端,流言却传,是贺元抵不住舆论,逼张嬷嬷去死全了自己的名声。   这些贺元都不晓得,她得知死讯后恍惚良久,抓着王良又哭一场:“我这才晓得娘临走前对我说的那番话,怎么就这么快,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王良安慰她:“嬷嬷是为了你好,她是为了你好。”   贺元却不晓得这个“好”从何而来。   而不久,踏上流放之路、被贺元嘱咐过好好对待的张家人也几乎立时被送上了黄泉路。 第21章 21、我不懂   秋风渐起,越发萧瑟。   贺元一改消沉,铁了心让王良查出幕后一桩桩究竟出自谁的手笔。名声扫地也罢,可她却失去从她睁眼就伴她的奶嬷嬷。   “下旬我就二十四了,这个诞辰既无了娘还无了嬷嬷,有什么意思。”说此,贺元就有些失落,她从未想过,二十三岁会这般难熬。   王良抱着她安慰,说还有他,调查却一拖又拖。   偏偏王母还做起怪来。   这些时日,一事接着一事,贺元身旁人越来越少,却也不肯再添了旁人。也幸得王母在府,接手张嬷嬷的掌家大权。   旁的后宅,多的是婆媳争夺家权,贺元这般洒脱不管,却也没得了王母的欢心。   王母仿佛一下懂了许多,不再是几年前畏缩的花匠女,靠张嬷嬷才能理事,还有模有样的将王府丫鬟仆从整个换了一遭。   对此贺元才懒得理,她都不晓得王母从哪学的这些鸡毛蒜皮,又起心插手自己院子,被五桃一一否了去。   偏偏王母还爱起了交际,收起刚进金都的一股子怯劲,往各处发了帖子,倒也有好些妇人来府,来瞧花匠女亲手置的秋景。   至此,王府各处倒都成了欢声笑语,妇人又爱闲话,让在府的贺元十分头痛,只想避了难。   王母却不让,还喜拉贺元一起,贺元这些日子坏名声又传了个遍,妇人们看她也俱是怪异,让贺元不自在非常。   她对王母几分忍让不过是因王母早年的讨好,然而这般勉强的应付却仍旧出了岔子。   那日,王母不知哪里出了毛病。还在园外,将那两一个赛一个娇怯的丫鬟带来,对贺元说:“郡主你在孝不方便,她们乖巧又听话,就当帮了你”。   此话听起来几个大丫鬟也受不住,深觉被辱。贺元忍让许久的那根弦终于崩塌,起身朝她们走来。对于这个身份尊贵,貌美如花的主母,两婢子连头也不敢看,有些瑟瑟。   贺元才不耐与她们多嘴,当着王母的面就照两丫鬟抽去,惊得王母只叫了声:“郡主你”,朝老仆晕了去。   谁想此时,正有一妇人前来赴会,见此一惊,连忙遮眼离开。   等王良回来,看见的则是一副王母在榻,两美婢哭哭啼啼跪于塌前的画面。贺元站在一旁,见他来,几分厌倦道:“你想要就收了房,省的一天在我面前作态。”   王良一把拽住她,他说:“收什么房,你别闹。”   贺元不理睬,带着丫鬟就出了去。   徐嬷嬷是这时传来消息的,她说她消失许久是查了些东西,如今已有结果,让贺元回长公主府一趟。   许是张嬷嬷一去,贺元对昔日旧人的情分越发浓了,她本腻歪不已徐嬷嬷,却依旧回了长公主府。   随着明华的去世,莫说长公主府,就连这条巷子也冷清了,比这刚入的秋还要凋零。   贺元一进府,难免触景生情,几多伤怀,自是未发现府内的护卫少了大半。   徐嬷嬷在后院等她,她是一人进去,自见着了被绑着塞了嘴的四喜。   从晓得四喜被放后,贺元就生了将四喜抓进府的心。是被王良拦下,王良说她傻,又要自揽了骂声,四喜一出事谁不晓得是她所干,让她再等些时日。   贺元哪里惧流言,不过是不想王良对她失望,谁想徐嬷嬷送了人来。   徐嬷嬷对贺元行礼,她老了,她是明华的乳娘,这般年岁早该做了祖母,偏偏还要守着对她生厌的贺元。   “郡主,您听她说。”   四喜嘴里的棉布被扯开,她干呕不停,等稍好些才抬起狼狈的张脸看眼贺元又看向徐嬷嬷,想作出不怕的姿态偏生双眼俱是恐慌。   “奴婢虽然卑贱,可郡主您要晓得,奴婢若出了事可堵不住悠悠之口。”四喜哑着嗓说得颤颤巍巍。   徐嬷嬷踢了她一脚,刺道:“你当是哪牌面的人物,不过随意可丢的弃子,你今天就死这儿了也没人晓得。”说完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护卫。   贺元就见四喜立时浑身颤起,又见护卫从柴房处推出一对被捆的夫妻,四喜“哇”得哭了出来。   “奴婢将他们找回颇费周折,那人牙子将这两人卖得太远。”徐嬷嬷说完,又看着四喜:“如今你们一家团聚,你可高兴。”   贺元坐在摇椅上,仿佛在看一场皮影戏,她摆弄着软鞭,想若是看腻就抽死这婢子,以慰张嬷嬷在天之灵。   护卫抽了刀在那夫妻面前比划来去,生生吓得他们跪地求饶,可惜被捂了嘴,只得“啊啊”朝着四喜喊。   四喜哭了半晌,眼睛肿的桃子那么大,才说道:“我原以为你们早就去了,谁想到。”她又挣扎嘶吼:“竟然骗了我,骗了我。”   徐嬷嬷发出冷笑:“你这个蠢货,在府中这么久还稀里糊涂,你要晓得长公主府要你爹娘这两贱命又有何用,”她又嘲讽对着四喜一指:“当初你自个儿生了不甘的心连累你爹娘,发卖时长公主心慈还特特说了别卖去赃地,谁晓得你这般狼心狗肺”。   四喜的眼神越发无助,她呜声不已:“我在马车里听得清清楚楚,要将我卖去娼门,我怎么不怕,怎么不怕啊。”   徐嬷嬷却不耐看她继续,打断道:“你既已晓得是被蒙骗,还不把事情一一道来。前因后果我已查清,你要不老实好好讲,就等着你爹娘再去死,这回可作不了假。”   四喜猛地晃了晃头,急着对贺元道:“郡主,这还得从早先讲起。奴婢自生了不该有的意思,便成日想讨郡马喜欢。”   她说此,面皮也不禁羞臊:“郡马爱看话本,奴婢用银钱贿赂揽了送书差事,哪想却发现端倪。”   贺元站起来,娇滴滴的芙蓉面上有些焦灼,对徐嬷嬷叱问:“这婢子究竟在说什么。”   不等徐嬷嬷应答,四喜磕下头,哭道:“您接着听奴讲。”   “奴婢不识字,却也能看出话本有一册从来都是亲笔写来。奴婢生了疑,偷偷带走找了识字的人问,那人说‘你哪来的柳先生亲笔,这可金贵’。”   “那人又道柳先生虽是女子,可满腹才情不说又据传天仙似的模样,早成了读书人心中的月上仙。”   “奴婢听此,脑中突然想起一人,多年前曾来借住过的柳姑娘,郡马的恩师之女,郡主您可还记得。”   贺元回忆许久,仿佛有那么个影子,她将鞭子甩了空:“好似抽过她。”   见她这副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四喜忍不住道:“柳氏如今已有了身孕。”   徐嬷嬷听此呵斥:“讲那有的没的做甚。”   贺元莫名不安起,她想说这与我和干,却不知怎的梗在喉里,吐不出来。   四喜连咳几声,又接着说:“奴婢自以为晓得了秘辛,拿此威胁郡马。谁想郡马理也不理,转头就让您发现把奴婢发卖。奴婢又被诓说卖去娼门,心中恨死了您,却被人救下。”   四喜仿佛回到几月前,她还是郡主身旁的大丫鬟,牙尖嘴利最爱与张嬷嬷争吵,可眨眼间。她收回眼中的怀念,嘲讽一笑:“救奴婢的人正是郡马派来。”   这话落地,贺元只觉一阵作呕,她不想再听。徐嬷嬷却跪下,眼中闪着泪意,逼她:“您且听下去。”   “郡马说‘张嬷嬷早看我不惯,又晓得我知道她换账册一事,为绝后患将我爹娘送去了死路’奴婢一听爹娘俱死,哪还顾忌什么,自愿成他手中的刀。”四喜说着几分后悔。   贺元咬着唇,她怎能信这些事的幕后人竟是王良,就要将鞭抽向四喜:“你嘴里就没句实话。”   谁想几鞭下去,四喜忍着没叫,贺元倒无力起,她的泪珠终于滚落出:“嬷嬷,这可是真的。”   徐嬷嬷看她可怜,心中也酸涩,泣道:“四喜不过是个棋卒,张嬷嬷更只是个引子,郡马他真正要对付的是您啊,他要您身败名裂!”   鞭子落地,贺元神色恍惚,她喃喃:“我不懂,他明明这么欢喜我,一定是你骗我,是你在骗我”   徐嬷嬷却要敲醒她:“您想想看,这事件一开头,岂不是都抓准了您的脾性。他晓得您离不开张嬷嬷,晓得您会派人找那京兆尹。您要知道,这样的案子哪里有被公审的资格,他是一步一步套着您啊。”   “只要一被公审,就有四喜用隐秘假证激化民愤,等真实判决下来,他们怎会信,只当是您做了手段。”   “况且,长公主内还有大管事与他里应外合,激怒韩方、刺杀四喜两事他功不可没。”   贺元这才醒过来,她看着周遭的护卫,一把抓住徐嬷嬷的手:“嬷嬷你看你又骗我,这是长公主府的护卫,怎会听他。”   徐嬷嬷的眼神越发怜悯:“郡主,长公主一去,长公主府这些人自是要再找出路,郡马又与府中牵扯过多,这不是正好的良木。”   谁都晓得贺元守不住长公主府,与其陪她作死,还不如依着年轻有为、官运亨通的王良,这却是徐嬷嬷道不出的言下之意。   “您再想想,四喜口口声声的隐秘哪一桩又不是暗指宗室势大,权势滔天。这几日朝中便有人上折拿此做文章,直言宗室擅权,又借着即将赴金都的诸王,请求撤封。”   “此人,正是最忠于皇上的纯臣宁冬,却也是郡马的上峰。”   贺元满脸泪痕,糊里糊涂,徐嬷嬷费心解释:“长公主府一派如今势微,郡马要想继续这亨通官运,岂不只能去投了皇上。”   贺元不懂朝事,哭得可怜:“我不懂嬷嬷,我就想晓得他怎么要这么对我。”   早如死鱼般摊在地上的四喜突然开了口:“郡主您晓得这些日子我在哪,我在离金都甚近的周城。那儿原有郡马的私府,住着柳氏,还有王夫人。奴婢这才晓得王夫人哪里回了祖宅,她一直在此照料柳氏。”   四喜看着贺元的脸色惨白吓人,心中甚是快意。她是被束缚此处、丢弃的棋子,可贺元何尝不是个被欺瞒多年的傻子。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两章心态崩,感觉写得很繁琐,下章开大,开大。 第22章 22、你欠我   等贺元回府,身边多了徐嬷嬷。   几个丫鬟虽奇怪,到底没有多问。却发现贺元很不对劲,她失魂落魄,几乎整个人腻在徐嬷嬷身侧。   贺元哭不出来,她只是心口疼得很。   一进内室,王良早在等贺元。他几步过来正要张口,一看她身侧的徐嬷嬷,眉梢微动。   贺元转过身去,让仆从都退下,等内室只有她与王良,她才往前几步,取了挂壁上的饰剑。   饰剑是贺元早先买来,她爱它漂亮。   王良紧跟着贺元,温言细语哄她:“元元,你别气,那两丫鬟我让打发走了。”   贺元回头,那张自成一番媚容的脸蛋却是似哭似笑,她抽出剑,银光闪出,饰剑抵住王良的胸口。   随着剑柄落地清脆一响,贺元颤着唇,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大滴大滴滚落。   “打发去了哪,周城吗。”   被剑抵住也没丝毫慌张的王良终于变了脸。   贺元觉得好笑,你瞧,他这个人明明是出身市井却长了副清贵俊俏的皮肉,偏偏这般皮囊下却是那样的骷髅野心。   她掉着泪,却还要强笑。   贺元在等,她等着王良慌张解释、跪地求饶。她要羞辱他、她要鞭打他、她要杀了他。   贺元越想,心口却越疼,疼得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王良却成了没事人似的,他伸出那修长分明的手,手指轻轻一夹饰剑,他双眼里仍然是宠溺,他甚至还笑了开:“傻元元,你终于晓得了。”   贺元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开来。   她死死咬着唇,握着饰剑的手也越发抖动,哪里还抵得住王良的胸口。   这个人明明比园里的戏子还会演,明明骗她傻子似的近七年,如今却连个拙劣的借口都不愿再对她编。   饰剑被王良往外一使力,就轻松掉落。   王良摇了摇头:“元元,这剑连锋也没开。”   贺元浑身发颤,连鞭也抽不出,她捂着疼得不行的心口,哭嗓道:“周城,柳氏,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这般设局我。”   王良往案桌走去,随手翻了本册,对贺元道:“元元你可还记得那话本,你要知柳氏与我可是有婚约,按理你还得叫她声姐姐。”   贺元甩鞭将那册打落在地,她想起那个老掉牙的故事,未想是那柳氏自传。   她心心念念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竟是她的夫君与旁人。   “既有婚约,你当初就该拒了我娘。”贺元死死握着鞭子,她本该朝王良抽去,她却下不了手,她竟下不了手。   王良朝她靠近,轻言:“那可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发的话,我一个小小探花拿什么拒,可怜我那恩师也算得上清贵人家,就这么被毁了。”   贺元听到这儿,明明还在哭却发了狠,那鞭子终于往王良身上抽去,王良未闪躲,生生挨了这鞭。   见此,贺元心中一紧,嘴里却讽道:“王良,你真当我是傻的,我娘要是知你有了婚约怎会再提此事,更别说什么毁你恩师。”   明华爱她,可这爱并不盲目,贺元早就晓得。   “是,是我主动提的。谁不晓得元元你当年多少世家子求娶,你竟看上了我,我岂不要为这锦绣前程铺好后路,再说我那恩师早绝了官途,哪及我那岳母。”王良嘴一张一合,说着再卑鄙不过的话,偏他道出的模样仿佛再正确不过。   贺元至此彻底绝望,她一鞭又抽了去。   “元元,我不疼,真的。你猜明日金都又会传出什么,是你逼嫁于我还是你欲害柳氏性命,或是你还想听些别的。”   贺元哭得真惨,她还使什么蛮横,作什么性子,她该求他。   王良身上袍子被抽烂开,渗出点血,偏他眼也不眨,他看着贺元,竟仍是绵绵情意。   贺元双目红肿,她拿起鞭又放下:“你这算什么,为逼我下堂,为你心爱的人让这位置,设这么多局就为这一个结果。王良你眼皮子太浅,你不过是欺我娘不在。”   仿佛哪个词说得不准,王良眉头微皱。   “你看哪有你这种人,又想要滔天富贵,又要心爱女子。你这么多野望,却不还是逼得你那月中仙在府中被我欺。”   贺元却是想起了,那年他恩师家道中落,好好家的姑娘竟被亲戚欺无可去,只得来了王府。那柳氏是生得如花美貌,偏偏要作出与王良旧情的姿态,使那心计。贺元在宫中哪少见这点阴私,她既要作态,贺元自是回她鞭笞,就鞭她那扮柔弱的脸上。   “呵,我是记起,她的脸不是早毁,你也睡得下。”   王良却不理,他仿佛真不知痛似的,还伸手将贺元被汗打湿的发丝撩去耳后。   “元元,哪有那么简单,我让你享尽七年宠爱,自是要宠你无法无天,鬼憎神厌,柳氏不过是附带。你想你这般看不上的女子却要占了你的位置,外人却说是你不该,元元你看现在的你,与弃妇又有何区别。”   他作着昔日的举动,说得话却残忍至极。   贺元拍开他的手,只觉满心碎裂,她又是恶心又是不甘:“王良这些年如若不是我娘,哪来你这般官运亨通。你所谓的宠爱不过是对我卖笑讨好,和我娘府里那些宠侍又有何区别。”   她发狠的说这些年金都世家心知肚明、明里暗里嘲笑的事实。   像是被激怒般,王良一把拽着贺元拉扯去了前方的小塌,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终于撕扯开来:“元元,是你欠我,是你欠我。”   贺元被他粗鲁的推倒在榻,被汗打湿的青丝早散乱开来,她的眼眶再次盈满泪。她不知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这般把心给了人,偏偏那人弃之如履还恨她入骨。   她一巴掌拍向王良:“我欠你,你害死我嬷嬷,你背着我养外室,你令我名声全毁,你说我欠你。”   贺元哭得难听,和她好了近七年的枕边人竟全是与她做戏,没人再比她可怜可笑。   王良捉住她打来的手,双目竟也通红:“元元你莫不是忘了,是你选了我,是你看上的我。可你竟连个处子也不是,你当我是什么。”   他的话如惊雷炸起,生生撕裂这些年的虚情假意。贺元脑中俱是一团混沌,那不过是她年少糊涂,未想却有这一场报应在等着。   贺元面色惨白,她看向王良,哭声愈大,也不知为自己还是为王良:“你要嫌我,你该早说。”   王良勾起冷笑,他撕扯开贺元的衣服:“说甚,说堂堂郡主新婚未落元红,说她下贱无比,孝期就被人破了身。”   他低头又亲又咬,满是恨意。贺元被他言行羞辱,惧怒交加,哭着挣扎不已:“滚开。”   王良却不依,使得劲儿越发加大。他见她可怜,还要嘲讽:“素日我要在何处碰你,你不是都依了我,花楼的妓子也没得你听话。”   贺元哭声难止:“是我对你不住,可你也背着我找了旁人,你放开我,不要碰,滚啊。”   她越是挣扎,越是娇软无力,奶皮子般的肤色显了大片。王良还扯过贺元的软鞭系住她那双如玉皓腕,她就成了没爪子的猫,任他摆弄。   “元元,那人可是你表弟,他可比你小几岁,可是你勾引他。你嫁我这些年多少次出入宫中可也是爬了他的榻,你们这对表姐弟真是恶心。”   王良似乎彻底撕开他那虚假皮囊,说得话也越发恶意。   贺元的嘴被他捂住,她流着泪使劲咬下,嘴里泛出血他也不管不顾。   王良摸向贺元平坦光滑如玉的肚子,嗤笑:“也幸得元元你有不了孕,不然我可不晓得是谁的种,还是说元元你在闺中早被玩坏,这些年才能没点消息。”   贺元能挣扎的腿被他分了开,她又能说话,嗓子早嘶哑不停,她哭着求王良:“我没有,我没和他好,你放过我,求你了。”   她说着说着哭声也越来越大,王良却不理她,丝毫没有停下。   “元元你也欢喜着呢,你娘才去了多久,你可真是天生淫|贱。”   贺元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恍惚想起了多年前,舅舅大摆宫宴。舅舅病了,他憔悴不行,却还要摆什么及第宴。   舅舅宠她,说,好元元你欢喜谁你就挑了去,舅舅给你做主。   贺元远远望去,一眼就看见人群里如青竹一样的王良。他长得可真好啊,在那群得了功名满身傲气的书生里那般不同。   贺元想连阮三这样自小什么都有的人都会屈从权势负了她,她再也不要和这样的人好。她要再去欢喜一个人,也得是王良这样风光凛月的人物啊。   明华看穿她的心思,搂着她说哪需你舅舅做主,你娘给你要来。   贺元却怕极了,她闪着眼问明华:“他嫌我怎么办,我,配不上他。”   明华收起阴霾,笑道:“傻元元,你是我的女儿,他可是高攀。”   王良见贺元眼神放空,理也不理他。又摆过她的头狠狠在唇上咬了一口:“你既能在孝期被破身,凭什么我不可以。”   贺元连眼泪也没了,她想,她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   作者有话说:   六六扔了1个地雷   读者“水瓶白白”,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不好意思这章更这么晚。   然后给一直问男主的小天使解释一下,本文男主阮七。   完结后会有王良番外,王良是个性情很复杂的人,对元元感情也很复杂。   这章看完可以骂阮三、王良,不接受骂元元,么么哒。 第23章 23、杀了他   等王良解开软鞭,贺元那双皓腕早被磨损出了血。   她被折腾得凄惨,偏偏还掩不住春情。   王良伸手将旁扯烂的衣裳拿来擦了擦身,丢在贺元裸|露的大片红肿上。他却还要激她:“元元,你看你现在多脏。”   她一个哆嗦,就钻进被褥里,却被王良掀开,他见她那一身欢爱后的青紫,轻佻道:“好元元,你哪能做得了正室,合该被当一个宠儿。”   贺元颤抖着手一巴掌拍上王良的脸:“你还是想想你要如何去死。”   王良笑:“元元我却想死你榻里。”   贺元听着恶心,再不理他。   他在旁慢条斯理穿着衣,好似裹上那层虚假的皮囊,面上又是温润如玉。贺元蜷缩在榻,死死闭着眼,她连自己都不想再看。   王良见她这副模样,生起怜爱:“元元你大度些,让那柳氏做了平妻,我还像之前那般对你好。”   贺元发出嘲弄的笑声:“王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王良听此也不气,他叹息:“元元,我是怕你离不开我。”   他作起宠爱的把戏,说着虚情假意。贺元却几乎崩溃,这个人到此时也想羞辱她,羞辱这七年的情意全是一场局。   王良一走,徐嬷嬷独身走进,她面色难看。方才王良讽刺她好歹跟了长公主这许久,竟查的如此慢,又劝她最好一人进去,不然丢的可是贺元的脸面。   一眼望去,满室不堪。徐嬷嬷哪还不晓得发生何事,不禁双目通红,手不住颤抖:“这个畜生!长公主在时他还在摇尾乞怜,竟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贺元全身都是揉捏咬啃的伤,见徐嬷嬷来,终于将崩溃发泄出。她扑在徐嬷嬷的怀里,早忘记昔日仇恨,哭得不能自已:“嬷嬷,我对不住我娘,娘要恨死我,我怎么这么不争气。”   徐嬷嬷也流出泪,贺元是明华捧在手心里的宝珠子,竟被人如此糟践,她心疼坏了:“好郡主,我们回府,跟嬷嬷回府。”   贺元一回长公主府,就发了热,浑身烫得不行,等过了几日病情终稳,才晓得外头流言四起。   都说当年是贺元逼嫁已有婚约的王良,拆散了好好一对鸳鸯。还心狠手辣加害未婚妻一家,未婚妻大难不死终现身,王良这才晓得当年的被骗。又隐隐谣传未婚妻正是写话本的月中仙柳先生,不少倾倒月中仙名声的读书人纷纷叱骂贺元毒妇。   市井百姓敲锣打鼓等着苦命鸳鸯破镜重圆,世家又谁看不出此事蹊跷,偏偏当年贺元下嫁确实匆匆。   等有人说柳氏一女子抛头露面行事不堪,却被损小人之心连女子之才也容不下,此事的风向正式落定。   再传出贺元气晕婆母、鞭笞美婢,无疑锦上添花,更别提张嬷嬷一事才生不久。一时之下,金都谁人不晓贺元,都说她貌丑心恶。   长公主府内丫鬟们气得要掉眼泪,谁能想郡马变脸竟这么快。贺元倒早已晓得,未甚反应,只屏了她们,与徐嬷嬷说话。   徐嬷嬷也气得直跺脚:“就为那肚子里的野种,竟这么辱您。”   病榻里的贺元眼神飘忽,她惨淡一笑:“哪里是为孩子,他就是不要我好过,他要他的好名声,他还要谁都厌我。”   这一出出比话本还精彩的流言里,明明是当了抛弃未婚妻作了负心汉的王良竟成了痴情之人,还说就算抗旨休妻也定不负柳氏。   徐嬷嬷忍不住唾道:“抗的哪门子旨,哪有这样的小人。”   贺元伸出手,让嬷嬷拉她,她勉强道:“他要做这天下最好的好人,那我也不能负这毒妇名号。嬷嬷,我得去宫里。”   她要去求阮七,她要王良死。   他既然惧世家皇室,只敢用流言欺她毁她,她能再去找谁,不只有那阮七。   承金殿的人许久未见贺元进宫,见她来自是几分欣喜,刘安这老油条哪不晓得外传的流言,又卖起好:“圣上几日心绪不佳,许是为了郡主,按老奴说,哪有这样没脸皮的人,圣上怕是心疼着。”   刘安还是头次将他以的贺元与阮七关系说得这般明白,贺元没理他,只身进了内殿。   殿内,阮七一人坐在那高处龙椅上,他当真是心绪不佳,连个服侍的人也不在侧。   贺元一进,阮七自是晓得,他从龙椅起身,笑不见眼:“表姐,你总算来了。”   她踏上几步矮梯,与阮七只隔案桌之距,她难得对他柔和了面容,声音也轻了些:“阮玉,你帮我。”   阮七一伸手就能碰着贺元,他也真伸出手,离贺元那张娇嫩无比,自带艳色的脸蛋只差一点。   “表姐你看,你要求朕,就叫朕名字了。”阮七几分感慨。   贺元咬了咬唇,像似忍下不甘,终究未闪躲开:“帮我杀了他,他这般欺辱我,杀了他。”   阮七的手抚上贺元的脸颊,他使坏似的追问:“表姐凭什么。”   贺元的唇被她咬出血,不自在说:“我是你嫡亲的表姐,你理应帮我。”   阮七朝那微丰渗出血的唇瓣轻轻拭过,又往自己唇里一含,这举动不禁让贺元厌恶的别开脸。   见此,他伸出另只手将贺元脸转来,又晃了晃那根从唇里拿出的手指,漫不经心道:“王良如今可是朝里少不了的人物,为表姐这么个名声坏极的郡主哪里值得,表姐是不晓得朕见天就看你的折子,烦透了。”   阮七说完,就将含过的手指抵住贺元的唇,他那双带了勾的眼满满都是暗示。   贺元哪敢张口说话,哀求看着他。阮七却不管,抓了贺元想拍开他的手,直接将手指往唇里入了去:“表姐,你总是忘记你是在求朕,连话也不听算什么求。”   手指在她的唇里搅动开来,贺元就要咬,偏阮七还要威胁:“你敢咬,就别再提此事。”   贺元委屈的眼中包泪,又作出呕意,阮七这才放过她。   “表姐,你好好想想,朕为何要帮你。”   贺元只觉羞辱,满眶的眼泪顺着落下,她哽咽道:“因你欢喜我,阮玉你欢喜我。”   谁想,阮七却嘲弄出声:“原是表姐早就晓得,却一直装作不知不解,从未拒了来往宫中。如今又仗着朕对你几分喜欢,逼朕要了朝廷官员的命,表姐可是好手段。”   他突如其来一顿羞辱,让贺元满脸都是恼怒。   他又接着讽道:“表姐,朕可是才晓得,你竟闺中就与朕三哥成了好事。你那郡马还斥责朕‘既然破了你的身,又何必不纳入宫中’,你胆子这般大,跟朕面前作什么良家态,还是你就喜这套欲拒还迎的把戏。”   贺元脸色刹那惨白,浑身一颤。她还未想明白王良与阮七的私下交涉,就见他朝她步步紧逼。   阮七满脸都是阴沉沉的戾气,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手一扯,贺元半衣便敞开露出了如玉锁骨以及。   “表姐,你瞧,连与你夫君欢爱的印记都未消,就想给朕自荐枕席。朕都有些吃惊,早知表姐如此期待,岂不早让你成全朕的这番欢喜你。”阮七摩挲着变淡的青紫,嗤笑出声。   到此时,贺元哪还不明白阮七的恶意,她也不顾上身散乱,就要逃开,却被阮七拽得死死。   “你不是求朕睡你,你躲什么,朕还未嫌你不干净。难道表姐你当你还是正当年华的小姑娘,你这般年纪入了宫,朕可是碰也不想碰,如今也是念在昔日情分。”阮七就像着了魔喋喋不休道。   贺元一巴掌扇了去,她浑身颤的不行,哭出来:“畜生,阮七你们都是一样的畜生。我与阮三好过如何,我欢喜他就愿和他睡,你想碰我,那不如让我去死。”   她说着又哭着扇了阮七好几个巴掌,阮七竟一个也未躲开,似怔住硬生生给受了。   等贺元从他怀里挣脱出往殿外跑去,阮七才反应过来,他转身将案桌的物事挥手扫地,气急败坏:“你又要去求谁,你还有谁可求。”   过会儿,刘安才进来,见他瘫在一地狼藉上,小心翼翼说:“您就不该理那没脸没皮的。”   阮七睁大眼,指着刘安:“去拿纸墨来,朕要下旨。”   贺元从宫里狼狈而逃,徐嬷嬷是问也不敢问,见她上衣是重新收整后的样子,却不由脸色一变。   谁想刚回府,圣旨突临。阮七竟是要收了明华的长公主府与名下三千户食邑,又将这段时间的大小事为例,指责贺元行事不堪,有辱母赐。   贺元一听此旨意,差点没抽鞭打死宣旨的太监。还是徐嬷嬷将她死死抱住,贺元仿佛要掉完这一生的眼泪,她止不住哭,只能一个劲儿问:“嬷嬷,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这是在逼我。”   徐嬷嬷倒是镇定起:“太皇太后,郡主去大明山求太皇太后。”   贺元这才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喃喃自语:“对,外祖母,我还有外祖母。”   临行前,贺元命人将油泼了府里府外,竟要一把火将长公主府烧了去。徐嬷嬷起初哪里肯,贺元却又哭又闹:“嬷嬷那是我娘的东西,我怎能让他收走,毁了也不能让他拿去。”   那是金都多少年未见的一场大火,从府中蔓延开来,烧尽了公主府占着的大半条街道,黑烟绕了好几来天。   贺元在马车里抓着徐嬷嬷哭得眼肿似桃,她不停说:“嬷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好好的盛世牡丹竟这般成了丧家之犬。   作者有话说:   大宝扔了1个手榴弹   六六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   下章换地图~ 第24章 24、富贵花   阮七没住冷宫前,贺元就见过他,只是她给忘了。   那还是瑞德七年的事。   贺元头回离开金都城,被贺意带去周边的庄子。为此明华与贺意又发生口角。贺元听不太懂,隐隐约约听明华说:“你画玉春山画了十年都不腻,现今突然说腻,”“你要想躲清闲不如躲远些,何必带了我元元做拖累。”   贺意只是淡淡回应:“元元在府中也是见天跑宫里混玩,你哪有空管她,和我走这一遭看看景更好。”他又一顿,“通房是娘私自决定,既我愿打发就不怕闲言。”   外边吵得越来越大,大多也是明华一个人的声音,贺意生来就内敛少话。   说来说去,明华拗不过贺意,此事算定了。   贺元决定进宫给阮三告别,她与阮三都生在熙瑞元年,相差不过几月。又是一起长大,最最要好。太后欢喜这点,老是搂着他俩感慨吉利:“你们爹娘是龙凤胎,你俩也差不了多少。”   同样也生于元年的阮五与早夭的四皇女提也不提。   贺元去萃兰宫,却没寻着阮三。表姑穆贵妃正在殿里训话,端的是气势十足。她生得雍容貌美,按贺元见过妃嫔来说,是舅舅宫里最美的。况且还是舅舅的表妹,早手握凤印,只差皇后这个名号。   那一个个宫里的娘娘低垂着头,别提多老实。宫婢却小声给带她来的嬷嬷耳语:“贤妃又不来呢。”   她只得去寻阮三,阮三能去哪,多是去御花园撒欢。难不成还在书殿看书,贺元才不信。   御花园里,她刚去,就见有人在放纸鸢玩,却不是阮三。   那人小小一个,比贺元还矮半截,被宫婢牵着手费力拽着小小的纸鸢。贺元看得起兴,也要玩。   宫婢是认得贺元的,怯生生的行礼,又说这是七皇子。   贺元对阮七的那点子零星印象都来自阮三,阮三比讨厌阮五还讨厌他呢,说是宫婢生得,丢人的很。   阮七长得玉雪可爱,就是有些呆,他愣愣看了贺元许久,才把手伸来,说:“玩,玩。”   两人拉着纸鸢在御花园里跑起,阮七路才走稳没多久,贺元不过一小会儿就腻了,她要走,继续去找阮三。   阮七拉着她,满眼都是舍不得,小孩子都爱和大孩子玩,阮七素日可没人陪他玩。贺元掐了把他的脸:“你太小了不好玩,等你大些再找我玩。”见她又蹦蹦跳跳往其他地方走,阮七原地念了好久:“大了,陪我玩,好玩。”   没想到,贺元是在书殿外找着阮三的,场面却是极其难看。阮三和阮五抱在一团,地上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来打去,惊得贺元不行。阮五可是个书呆子,平时话都不多说,就爱讨好先生,让先生盯紧了她和阮三逃不了学。谁想就他,还能与阮三互打!   对于和阮三上学这事,贺元也只能怪自己娘太聪慧,让舅舅以为她也是个聪明人,非逼得和皇子皇女一起上课,贺元烦着呢。   小太监们摩拳擦掌,没将阮三和阮五拉住,反而又打成了一团。贺元站在旁看热闹,看得笑得直不起腰来。   还是阮三身旁的嬷嬷急得不行,让贺元去劝,说一会儿圣上可得过来,见了怕是要生气。   贺元一听,不得了了,朝阮三近去。阮三正占了上风,红了眼将阮五按在地里揍,可她一过去他就见着了,揍完一拳忙站起来:“元元,你怎么来了。”   阮三小小年纪就生得几分俊逸,他像是看不见自己一身狼狈对贺元笑得弯了眼。可怜阮五还在地上打着滚,他那嬷嬷这才惊怒出声:“三皇子怎么欺负幼弟,奴婢可得告诉贵妃娘娘。”   两人理也不理,牵着手就往别处去。   贺元是才玩耍了过来,脸上泛着红。比起只是清丽的明华,她生得更像贺意,还未长开就已看出将来的绝色。   而脸上挂了伤痕的阮三更像穆贵妃,难怪太后欢喜他俩,说像极了菩萨前的金童玉女。   一到了亭苑处,贺元甩开阮三汗淋淋的手,问他:“你干嘛欺负他。”阮三露出一口没换完的奶牙,笑开道:“他那母妃又生事,我得让他晓得,招惹我母妃一次,我就揍他一回,让他帮他母妃长张教训。”   贺元觉得阮三可威风了!捂着嘴笑:“你小心被舅舅罚。”阮三满不在乎:“比起那个书呆子,父皇可更喜欢我,怕什么,大不了又被禁足。”   说此,阮三将手往身上袍子蹭蹭,又牵起贺元:“被禁足我不怕,就怕父皇像上回不让你见我。”   “那倒没事,你可好阵子见不了我。”贺元道。   “你能往哪儿去。”阮三不信。   这是亭子的西角,贺元站在一地的牡丹旁,兴奋地连转一个圈:“可远的地方!”   阮三觉得她可爱,又觉得这些花可恨。一把拽下朵开得正盛的牡丹,在手里撕扯一片一片,他嘟囔:“我可去不了远地方,你就不能等祖母回来,她说了要带咱们去清涧寺,那也远呢!”   太后一年要去好几次佛寺,又不只到一处。被关在皇宫与长公主府的阮三贺元年年就等着太后发恩带了他们去,一年又一年,就是等不到。   阮三又有几分羡慕:“那你可不用再听小舅舅上课,他越发啰嗦。”   皇子皇女的启蒙先生正是宁国侯次子穆俞,他是世家里少见考过科举的。虽然才学不是顶尖,但为人甚是老实稳重,让阮三这个嫡亲侄子也耍不了滑讨不了好。   听此,贺元一拍阮三被扯烂的袍子:“是呢,没人陪你逃学。”   两人又接着嘀嘀咕咕好一阵,到要走时,贺元突然想起今天府里听的新词,问阮三:“什么是通房。”   阮三揉着脑袋想半天应她:“就那个讨厌鬼阮七的娘,她就是通房!”贺元睁大眼,问:“阮五的娘也是吗。”   阮三摇摇头:“阮五的娘又不是我娘丫鬟,阮七她娘是丫鬟呢”,贺元似懂非懂点了头。   等贺元回府,就出发。说是金都城外的庄子,到底没有离开金都管辖。   起先是骑马,贺元坐在贺意的怀里,贺意给她说了好些素日没听过的话。   “元元,那儿一点也不远,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四方城外的人景,你还小,哪能如她们一样将心早早困在此处。”   这个想法明华是知道的,明华却讥讽他:“你去吧,你去了就晓得她到底是属于哪,你怪我疏于管教她,可你想想你。”   长公主府自是和别的府邸不一样,贺意出不了仕,偏偏明华一身能耐。掌权者的调换,唯一的独女竟还是给了奶嬷嬷教导。明华有什么法子,她得不了闲,难道还要家中那个本就委屈不行的驸马好好相妻教女,别见天画那些山水图。   贺元生得娇嫩,坐马不过一小会儿就被颠得疼,只得回了马车昏睡,这一睡几天就到了庄子。   这庄子是果园,靠着青山秀水,又临着几个小镇,甚是繁华。   贺意想让贺元看看除了世家之外的生活,这对他也是第一次,他生于百年世家,虽早已败落也在金都排的上名号。   他们做了平民打扮,说是深入市井。没几日别说贺元呆不惯了,贺意也有些不自在。   贺意只好将贺元丢给张嬷嬷,躲去庄里继续画那山水。他是瞧上了临着庄子的座大山,他从窗间抬眼就能见。这山生得普通,偏在这窗下有别的意趣。贺元跑来撒娇说无趣,他只好搁下笔,将她抱来,让她看这窗外一景。   看来看去,贺意又让贺元下笔。这不是他第一次教贺元,贺元却也真不是画画的料子,挥着笔墨玩耍起,让贺意有几分无奈。   见面上画纸成一片狼藉,两父女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贺元提议,她说她画不好山图是因为没仔细见过那座山,她要进山里玩。   贺意没法子,又让下人准备好,第二日就带了贺元上山。贺意画山向来不爱深入里去,少了缥缈的远望哪来自得写意,这一趟不仅他败了兴,贺元也没得趣。   贺元是在宅院里娇滴滴长大,上山连脚也不肯下,何况长成的草木既没天生长出奇特更无人工雕琢,远不成景致,只是一派荒芜与凄冷。   她自是画不出来,又解释:“这山长得太丑,我看爹爹你也下不了笔。”   谁想这话倒成真,庄子这几日,贺意的画更是一个角也没好,被他揉捏团丢了开。最后只得又带着贺元灰溜溜回了金都城。   明华偏又故意找贺意拿画,说要看他带贺元学的到底是什么百态。贺意难得变脸,与明华斗了嘴,说下次定要离金都远远。   明华便跟明镜似的嘲贺意:“我倒是知道元元随了谁,你还是世家精心培育的嫡长子,这般天真。你当你此行败兴只是因去的只是个庄子,我告诉你贺意,你的心在金都,你哪儿也去不了。”   贺意甩袖离去。   还是晚间,明华搂着贺元睡,待她睡着,低声道:“你是我养成的人间富贵花,哪需晓得世间百态,你自会一直坐在权贵顶端受人百般宠爱。”   作者有话说:   23228263扔了1个地雷   25217265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从这章开始少年故事。   如果看不习惯我再想想要不要分卷。 第25章 25、放纸鸢   阮三晓得贺元回来后,一早就溜出宫来,去长公主府找贺元。   贺元这些时日晨课停不少,但下午的骑射就算要停,贺元怕也不干。阮三知道贺元欢喜骑马玩耍,他特地来接她去宫里。庆幸的是,明华早出门去了幕僚处,阮三是怕这个对自己有些刁钻的姑母。   贺元向来渴睡,现今还在秀水苑里睡懒觉,之前宫里上学时她老起不来。阮三熟练地一丢外袍就往里钻了进去。张嬷嬷见此有些发愁,常言七岁不同席,两人还照着小时候来往总得有些不好,她想什么时候得提一提。   他俩虽然同岁,阮三已比贺元高了小半个脑袋。他看着贺元紧紧闭着眼,红唇微嘟,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还睡出了印子,觉得她再可爱不过。学着偷瞧过父皇母妃睡觉的样子,将贺元费力搂在怀里,也闭起了眼。   贺元是被热醒的,一睁眼就瞧见将她箍得死劲、脑袋还靠过来的阮三。见动不了,眼珠子一转,贺元就要使坏,往阮三手臂咬下一口,把阮三给疼醒。   只着了内衫的阮三卷起湿润了块的袖子,就见一个浅浅牙印,贺元还在那笑。阮三不服气,从被窝里拽出贺元白嫩如藕的手臂,也要咬口。看他那口要掉不掉完的牙,贺元吓坏了,险些落眼泪。阮三这才作罢,又挠她痒痒,这回,贺元扭动不停,倒是笑出了泪。   他俩在床榻里闹腾,外间的嬷嬷丫鬟也听见,就要打水进来伺候。   见贺元被丫鬟碰这碰那乖巧不行,阮三几分心动:“元元,你好久没住我的双竹殿,下午骑了马你别回府,晚上我给你洗脸梳头。”   贺元横他一眼:“你去拿你大姐的娃娃玩去,我才不要你伺候,娘早说了不许我和你一块儿睡。”   一听明华的名字,阮三就有些胆怯,不敢再提,只嘀咕:“还是以前好,咱俩见天睡一块都没人说。”   等摆了午膳,又看贺元吃完,这才进了宫。   进宫还早,两人先去了萃兰宫。   穆贵妃在处理宫务,几个嬷嬷不停汇报着什么。见他俩一进殿,面上就笑了开,她手一招:“我当是哪来的一对宝贝,元元出去玩得可好。”   贺元懵懵懂懂摇头,说一点不好玩。穆贵妃一点她额头,又从果盘里拿出一个小橘子,也不叫宫婢,自个儿用那磨得仔细涂满丹寇的十指剥开。   橘子渗出点汁水来,在穆贵妃手指上格外刺眼。穆贵妃将它递给贺元,又拿了手绢轻轻擦拭。贺元捧着橘子,分了阮三一半,两人乖乖坐那,又有宫婢伺候吃起其他的果儿。   穆贵妃又将头转向嬷嬷们,示意继续。   “到底没皇子跟着进冷宫的先案,不晓得这份例。”一个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穆贵妃眼神流转,温声道:“按往常吧,圣上子嗣少,可别轻慢。哎到底是个奴婢出身哪懂得什么宠爱轻重,她进冷宫也无妨怎么给耽误了孩子。”   阮三嘴里还没咽下橘子,兴奋开口:“我晓得这个,这个叫通房。”穆贵妃却变了脸,斥他:“你既是带了元元去学课,作什么懒,还不赶紧走。”   贺元不晓得状况,就又被阮三拽了出去,阮三是听穆贵妃话的。   见他们一走,穆贵妃将周遭的果盘一挥而落:“主母的丫鬟那叫通房,我一个妾的丫鬟。”   骑射课在宫里的御场,授课的是阮五舅舅,李将军的二子李熠。他比穆俞好,还会开玩笑,就是对阮五格外严厉。   可怜爱书的阮五与爱武的阮三没换个家室。   穆贵妃出自世家,贤妃是将门之后,再加早些年逝去的清贵出身皇后,今上倒是给后宫安排的四角俱全。   路上,贺元问阮三:“你打他那事舅舅不知道吗。”   阮三当即大人似的叹口气:“父皇怎会不晓得,他连解释都不听我讲,就逼我照着舅舅给的书卷抄。你走那几天我抄成了个傻子不说,李熠还晓得我欺负他侄子,特意骑射课上折腾我,也幸得我啊有天分。”   贺元踢他一脚,嫌他自夸不停。   突地,阮三停下来,拉着贺元往侧旁看去:“元元你晓得那是什么。”   他指的地方阴深深,远远望去到处枯木杂草,连个宫婢也无。   “是冷宫,元元,欺负我娘的小通房进去了,等她那宝贝儿子大些我就要收拾他。”   贺元恍惚想起纸鸢,又一闪而过,她笑着朝阮三手打去:“小心被舅舅罚。”   等到了猎场,李熠已换了骑装。阮五与阮青阮曼正跟着牵马奴走来,见他们过来,阮五冷哼一声掉头而去。   阮青阮曼两人都是近十岁的年纪,已有了婀娜少女姿态,她们对阮七不错,也不得罪阮五。这大抵也是因为自己母妃位份不高的缘由,对贺元却没那么殷勤。毕竟她们出身不显但好歹出自皇家,贺元虽是公主之女,到底父家非宗室。   此时贺元也不过梳着包包头的女童,虽生得貌美还一团孩子气,阮青与阮曼面上才不稀罕给贺元难堪。   贺元倒是有些羡慕她俩擅长诗词。她若是如此,定不会让贺意鸡同鸭讲、一身的才气竟没个传人继承。   因两个公主已初显少女风华,李熠不敢放肆,都是让身旁的女官代为教导。贺元还小,他伸手就要捞她起来上马,被阮三跳脚阻止,阮三似个护食的崽子,对李熠吼:“七岁不同堂,李先生你得注意些,那不是还有女官嘛,叫她们来。”   李熠听得一愣一愣,满额青筋暴跳,若不是皇子,他早拿手上的鞭子抽去。   阮五在旁添油加醋:“你当个宝贝,我舅舅哪里稀罕,我舅舅可是欢喜爱文雅的女子,哪里如她,笔墨半点不通,丢死贺大家的脸。”   李熠一鞭就抽去他侄子的马上,让他被马奴牵着赶紧滚蛋,这狗屁不通说得他脸都发热。偏贺元还瞪大眼睛,对阮三告状:“阮三他骂我。”   马上的阮三咬牙切齿,一脚踢了马奴,让往前去,又放狠话:“元元,一会儿我揍死他。”   还当着人家舅舅的面呢,李熠摇了摇头不准备去管。   因这群皇子皇女还小,再小的马也不敢让他们亲自跑去,马奴牵了几圈就又回来。   阮三不乐意,不肯下马,大嗓门闹:“李先生,我要单独骑马,要单独骑马。”贺元也觉得不痛快,跟着就要吵嚷。   阮青面色不适,她不怎么喜欢骑马,就拿小马鞭一戳阮曼,等着阮曼给她出头。谁让阮青是今上的头生女,阮曼只得做了跟班。   “元元表妹,先生教哪我们学哪,出了事可怎么办,你别任性。”阮曼不傻,她只敢去戳软柿子贺元。   贺元一听,低了头,就不敢再跟着阮三起哄。   明华常说,虽你是我的宝珠子,但得也有些分寸。皇室子嗣无论受宠与否都是你舅舅的孩子,可别去惹事。   谁想,一马鞭朝阮曼打来,也幸得马奴拉得快,阮曼才没挨了上去。阮曼脸色发白惊慌失措看着阮三,阮三高昂起头:“元元哪里任性,你们才任性,非耽误李先生授课,要不是你们,我们早学得更多呢。”   阮五却要帮阮曼出头:“阮三你又要被罚抄书了!”   “告状精”“打人精”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   阮青不开腔,李熠表情也不耐烦起。阮曼晓得阮三的母妃与母家她是一个指头也得罪不起,只得暗咬下唇强笑道:“三弟说得对。”   这事儿就算了了。   不过骑马一事,到底李熠没同意,又说等他们再大两岁。这空许诺倒是让阮三安静些,紧紧跟着贺元,怕她又被欺负了去。   一下课,阮五还记得阮三的狠话,溜得直快。气得阮三给贺元讲:“这个书呆子越来越卑鄙,果然是书看多了,像我那小舅舅。”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眼睛直溜溜转,像是对抄书的恐惧。   贺元晃着他的手:“你下回收拾他,我们去放纸鸢。”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想玩起这个,阮三也应她,两人就去御花园里。   纸鸢是宫婢细细挑来,颜色鲜亮,又大小适宜,正合了心意。阮三是想两人一齐拽着玩的,贺元不肯,要一人一个纸鸢,各放各的。   等纸鸢一齐飞上空中,两人跑得气喘吁吁,招摇好会儿。   谁想,半空中,两只纸鸢忽的绞在一块儿,阮三皱眉就让太监拿剪子来。他对贺元讨好道:“元元我这个飞得高,我把你的剪了,我们一块儿玩。”   贺元才不肯,嘟起嘴,就把线丢给身旁的宫婢,又从太监手中抢过剪子,竟将两只纸鸢一齐剪下。   阮三也不生气,丢了过来戳她嘟着的嘴:“你看你小狗似的,元元你对他们也得对我这般呀,不然我不在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贺元看着掉落的纸鸢,跑了去。   她是远远看见有个小小人影一闪而过,正要仔细看清,突然“啊,阮三”一声叫出来。阮三带着宫婢急忙跑来,却是贺元捂着嘴,眼中含了水汪汪的泪水,她含糊道:“牙,牙掉了。”   贺元门牙早就有些松动,没想到竟这么掉了下来。宫婢自是去叫太医,阮三憋了笑,哄她:“元元,你张嘴,我看看。”   “呜呜丑,丑,不要。”贺元摇着头,阮三却故作大人的正经:“你前几天还尿床呢,我晓得,我不笑你。”贺元才难堪的张开了嘴,好好的菩萨身旁的玉女竟没了牙。   阮三却觉得他的元元真是可爱死了,让他欢喜得不行。   这下两人哪里还有放纸鸢的心,又往萃兰宫回,临到时阮三突然又被圣上叫了去,怕总归是阮五告的状。   穆贵妃正和几个嫔妃谈笑,她生得是真的好,在这些姿色各异的嫔妃里也是拔了尖。   贺元被宫婢嬷嬷们簇拥着进来,小小个人更是玉雪可爱,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穆贵妃面上就笑了开,她那涂了丹寇的手一招:“元元怎么你一人,三儿去哪了。”   贺元过来蹭了蹭她的手,含含糊糊喊了声表姑姑。   几个嫔妃堆着笑夸起贺元,她们难得看她一面,说贺元越发像那玉女仙童。贺元喜欢别人夸她,笑得连嘴也忘捂,将那刚空的门牙给露出,引起这些人一番大笑。   贺元嘴巴一嘟,委屈不行,说告阮三去。   “去,去给他告状去。”穆贵妃一点贺元的脑门,嗔怪道。贺元一走,穆贵妃就似怨似卖弄讲:“两人好的跟什么似的,前几日本宫就笑她幼时的趣事,三儿竟板起脸来训我,你们呀可得小心。”   这些嫔妃无子也无宠,自是赔笑,说到底是一块儿长大。 第26章 26、脏死了   贺元的舅舅瑞德帝,虽和明华龙凤胎,生得并不相似。他太苍白,又病弱,长年累月咳个不停,好似是从娘胎里就带来的病。   不像明华,比他康健,在前朝也远比他受宠。   瑞德帝是喜欢贺元的,不仅免她礼节,见她都是抱在怀里。贺元却有些怕,这是贺意教她的:“君是君,臣是臣,你得敬着。”   他说给她听,又是像是说给一旁的明华。明华不理睬,给贺元说:“别听你爹胡说,那是你舅舅。”可贺元小,被吓着了,对着瑞德帝一点不敢放肆。   就像现在,她也不敢去承金殿找阮三,只让张嬷嬷抱她去了双竹殿里。   双竹殿的人是看着贺元长大的,见她也亲热得很,都想逗她发笑,是从萃兰宫传来的消息,晓得这位小郡主掉了牙。   贺元气鼓鼓,迈着短腿一气跑去内殿往阮三的被褥里钻,张嬷嬷哄她都不理睬。   还是过了好久,贺元都要睡着,听见外边一阵喧哗好不吵闹,晓得阮三回来,才悄悄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张嬷嬷在旁直叹气。   阮三风一样跑进来,豁着嘴就笑起,他是有梨涡的,一笑一闪,让娘娘们见了都欢喜都想戳一戳。   他今日这一笑却不同,门牙竟也没了一颗,笑着都漏风。   贺元一把坐起,眼睛亮亮的,嘴也不捂了:“你也掉了牙!”   谁想,跟在阮三后面的嬷嬷却语气古怪道:“殿下一回殿内,贵妃都没见,一听娘娘们嘲笑郡主,转身就把自己的牙硬生生给扯了,奴婢的祖宗,贵妃晓得要气出病来!您这牙长不好可怎么办。 ”   阮三转身理直气壮道:“你不给母妃说,谁晓得,我这牙本就要掉!让它快些罢了。”   他这话说得天真,双竹殿的事哪能瞒住萃兰宫半点。   张嬷嬷给吓得不行,连问太医可叫了,那嬷嬷看她眼满是嘲讽。   阮三一溜爬上了榻,见贺元被吓得小脸发白,对着他要哭不哭,这才生了大气,将榻边物事一砸:“都滚出去。”   嬷嬷们互相看了眼,行礼退出内殿。   贺元伸手想往阮三的嘴里摸,又有些怕,方才还亮着的眼刹那包满了泪。她的眼生得不像她的爹娘,像瑞德帝,似带了小勾,一含泪眼尾都是团晕红。   阮三慌张起来,挥着手就给贺元抹泪,他的手带了墨迹,将贺元抹成了花脸,一看笑个不停。贺元不晓得笑什么,担忧问:“你以后长不出牙可怎么办。”   阮三脏兮兮的手接着往那晕红处按了按,他觉得好看,听此拍了拍胸脯保证:“长不出我就再不张嘴,你代我说话。”   贺元苦恼极了,推他:“你话那么多,说起来可累。”   两人就又笑闹开来,阮三笑她的花猫脸,贺元笑他的门牙。等止了笑,阮三才说瑞德帝方才叫他去练字,看了他抄的书气得不行,不过没练多少明华来了,他再没比这时欢喜过姑母。   贺元一听明华进了宫,就要去找,阮三却不让,两人正拉扯,穆贵妃带着好几个太医急匆匆进了来。   穆贵妃满脸都是怒火,对贺元都有些迁怒。谁想一来,见两人一个花脸一个傻乐,正嬉闹不停。一腔火气竟就这么压下去转成无奈。   “你呀你真是要气死本宫!”   阮三偏还犟嘴:“那几个娘娘再敢笑,我给她们牙也拔了。”   真真个混世魔星,穆贵妃头痛不已,让宫婢去打水,又看太医给他们分别上了药。   见太医说无甚事,穆贵妃才放下心来,搂着贺元斥责阮三,贺元嘟起了嘴:“你真坏,把我脸都给弄脏。”   阮三笑得脸泛红,蹦下榻,讨好道:“元元,别气,咱们去把牙丢了。”   穆贵妃哪里看不透他是想出去混玩,她也纵他,将贺元往榻下一放,慈爱道:“元元,去吧。”   待两人领着宫婢嬷嬷往外一走,穆贵妃才复一脸沉色,身侧的心腹刘女官小心翼翼发出声:“太后是早生了此心,等她老人家回来,多半是要提的。”   穆贵妃摆了摆手:“本宫不担忧圣上,就怕明华心大了。”   ·   阮三带着贺元往后宫里最高处去,那是座废弃的绣楼,临近冷宫,传闻还是上朝时,锁一个疯公主的地。   绣楼被数不尽的枝蔓环绕,远望去阴森可怖,早前路过此处贺元都怕,何况往这来。   阮三却有了理:“门牙是要丢最高的屋顶,才长得好呢。”   身后几个嬷嬷见他一本正经笑不停,想要纠正他,那是下牙,可不是上牙。   谁想此时从远处跑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孩,他脸上挂着泪珠,手里拿着小巧的纸鸢。   正是阮七。   到底是皇子,宫婢嬷嬷不敢拦,就看阮七急急得过来。他才走好路没到两年,跑起来一晃一晃,看得人心紧。   阮七见了贺元,眼里都是喜悦,像是终于等到了,将纸鸢挥得不停给她看。   贺元年纪小,忘性大,何况是这样不重要的人,她哪里还记得与阮七一齐放过纸鸢。   阮七花着脸嚷:“玩,陪我玩。”惊得贺元不行,她看他就像看听嬷嬷宫婢提过的小叫花,害怕得很。   阮三一把把她扯在身后,对着阮七吼道:“你竟敢从冷宫偷跑。”   一个小太监喘着气正跑过来,他猛地一把拉住阮七,腿一弯立时跪下给阮三求饶:“奴才没看好七皇子,惊了殿下。”   见太监不停磕着头,阮三却一指阮七,不满道:“他怎么不跪?”   小太监一听忙道:“殿下还小,奴才的错,是奴才的错”他磕得又狠又响亮,生怕阮三逼着阮七下跪。非如此,他还要分心拽着阮七。偏阮七不停往贺元这儿挣扎,手中的纸鸢还越举越高,好似怕贺元看不见。   几个嬷嬷就要出声打断此闹剧,却被阮七横了眼,不敢说话。   那太监没几下就磕破头,出了血。贺元慌张不安,扯着阮三的后腰,不停说:“走了吧,走了吧。”   阮三却不干:“元元,这是犯错,他活该。”   哪知此时,阮七借着小太监受伤力一松就跑至两人面前,想绕过阮三去寻贺元玩。他是急得不行,又在落泪:“陪我玩,大了,玩。”   阮三本就不喜阮七,此时更加不耐烦,就要抬脚踢去,贺元见了忙将他往后一拉,朝阮七推了把,声音大几分:“谁和你玩,你脏死了!”   她力气丁点大,偏阮七还是个小小人,一屁股往地坐了下去,哇哇大哭起来。   阮三见他哭得吵人,准备拉着贺元走,这才对还一直磕着头满脑门血的小太监发话:“让他给我磕个头你们就滚。”   小太监抬起满头的血,眼神闪过挣扎,最终一步一步爬着往阮七那去,将他按着跪了下来。阮七哪里晓得什么状况,哭得不停,小太监还在那强笑:“七皇子晓得错了。”   阮三这才满意离去,被他拽着的贺元转头一望,咬了咬唇。   嬷嬷宫婢看得更是凄凉,不敢说什么,冷宫的主子不如奴,也就这种命了。   等阮三一行人走远,小太监才敢起来去拉哭得越来越大嗓的阮七。阮七一起又发脾气将纸鸢往地上扔去,狠狠踩了几脚。小太监不顾伤痛,抱着他,又捡起了小纸鸢,嘟囔不停:“哪里能丢,寻不到您得哭掉奴才的命,上回您偷跑去御花园就险些被发现,哎,那样的贵人哪里肯看您一眼。以后咱们老老实实就在冷宫里玩。”   阮七在他怀里哭:“骗,骗子。”   ·   阮三没扔了牙,面上不开心,他的嬷嬷哄他:“三皇子,这上牙是得丢榻底,咱们回殿。”   阮三却给她踹了一脚,他生得壮实,这一脚倒踹了嬷嬷发疼。   “今天殿里就你话多”阮三还记着这嬷嬷进殿吓到贺元的事。嬷嬷捂着腿痛都不敢叫,贺元看不惯了,甩开阮三的手。   “阮三,你怎么越来越爱打人了!”贺元又是不满又是不解。   阮三却掐了把她的脸,埋怨道:“你还要教我,你刚可是想帮那野种。元元你被教坏了,你怎么忘了这些人可和咱们不一样。”   他又拽着贺元往小道旁的石桌石椅上去,不许宫婢嬷嬷们跟来。   贺元被阮三的话吓到,乖乖在椅上坐好,听阮三说话。   阮三说了好大通不满:“祖母都说了,咱们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你怎么能看他们眼色,怕这个怕那个。你连阮曼阮青两个都要怕,她们算什么东西,叫我声弟弟都不配,这宫里也就阮五能让我挨着打下。你再这么胆小下去,我可不和你好了。”   贺元玩着自己的手指,低头道:“我娘说了宫里。”   阮三抓住她又小又白的手,挤眉弄眼:“你还听姑母的,元元,姑母可是对我父皇也敢发脾气。今天我才看见,奏折都被她丢了。元元他们都想你学姑母,那你就该做姑母这样的人。”   贺元最是崇拜明华,听得眼神迷茫起来,阮三还在那儿说:“奴婢算什么,没了一个还有,她竟敢吼你,你不打得她明白她早晚欺负你。”   他又说:“奴婢的儿子也是奴婢,最下贱不过,你可不许看他,脏得很。”   贺元抬起脸,却带了气:“晓得了晓得了,你不是不和我好,你走,看谁和你玩。”   阮三将她抓得紧紧的,嬉皮笑脸道:“我可离不了元元。”   作者有话说:   大宝扔了1个地雷   大宝扔了1个地雷   水瓶白白、必报睚眦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们~比心   对不起等更的小天使,不好意思更这么晚。   谢谢鼓励的小天使么么哒。   明天睡醒还有一更~! 第27章 27、谁是狗   太后低头抄着经书, 端的是一手簪花小字。   好会儿,太后抬起看,才晓得贺元竟睡着了。她趴在案桌上, 枕着她该抄的经书,如今是一团黑墨。   太后不禁摇头, 无奈的拍了拍贺元。   贺元一下就给惊着,猛地抬起, 慌里慌张抹把脸, 才看向太后。   太后生得只是清秀,到了年纪才越发气度起来,也不知怎么诞下这对风采不一各有风华的龙凤胎。   “你呀,还爱美呢,瞧这张脸花的。”太后点着贺元的脑门。   贺元“啊”一声, 就往琉璃镜跑去。   她年岁渐长, 仿佛晓得自己生得好,欢喜上珠翠与华服, 又爱施妆弄粉,见天缠着宫里日子乏味的娘娘们学起打扮。   太后拿起抄好的纸卷, 抖了抖:“哀家看你还是回了府去, 天天逃课混玩,来佛室抄起卷还瞌睡, 得让明华好好收拾你。”   贺元拿绢子挡了脸,又腻到太后旁撒娇:“好外祖母, 您晓得我不爱这些,我这心不诚抄起来菩萨也得怪。”   她边说, 顶着绢就对佛室供着的菩萨双手合十拜了拜。   这赖皮模样, 太后倒也无可奈何起, 扯了她的绢,嗔怪道:“快出去洗脸,再不要你来,还是你几个表姐好,能静着!”   贺元嘴一嘟:“静什么,精着呢,见天欺负我。”   太后一听这,手就掐她奶皮子般滑嫩的脸,假作起气来:“你还告状,昨日不是你没作好诗还将阮青的扯了。小三偏以为你受苦,跑去人家殿里将自小作的诗卷都给烧了。为这,又挨一顿打!”   贺元晃了晃头,理直气壮道:“阮青笑我,她活该。”   她说完就往外跑,一出去,谁想是邬嬷嬷在外当值。邬嬷嬷行好礼,摆出一副焦急模样:“三殿下可还好,郡主您就不能劝劝他。”   贺元最是嫌她,明明是太后的奴婢,操起心可远,要不是得了阮三的心,她才要让太后把她赶走。   贺元理也不理,等张嬷嬷与几个丫鬟一过来,便出了太后寝宫。   一路上,张嬷嬷就没少絮叨:“郡主您今日可得回府,奴婢可听说了,昨日是长公主不得闲,今日要是晓得准得发火。”   说此,张嬷嬷心里就难受,贺元都十岁了,昨日竟还和阮三一处睡!这要传出去谁不说荒唐,偏偏穆贵妃纵着,说什么打小的伙伴,哪避这些。   要不是萃兰宫将消息锁得死,她可是要被明华活活打杀。   贺元却委屈起,她一脚踩着道旁的花草,埋怨:“我娘哪管我,舅舅都没她忙。爹也讨厌,让教我,他宁肯跑去和尚庙里画画,也不肯,我才不回去。”   她一肚子的火,谁让她脑袋不灵光,一上学就被阮青阮曼联合了作弄。偏阮三早几年前就与阮五和她们分了学,她连垫个底都没。   舅舅都对她无奈不行,说你就学着玩,别认了真。她急得哭怨起舅舅怎么子嗣这么少,偏让她成了最末。   这话当真诛心,瑞德帝本就身骨弱,子嗣夭折不少。阮三前就折了两个男孩,名字才取人就没了。等阮三生下瑞德帝却是再也不敢给取了大名,按排序混叫着,之后几个皇子也是依了此,可阮六还是没活下来。   瑞德帝却一点气也没生,哄贺元骑马好射箭也厉害,要是男儿该做个将军,就如他阿姐明华,没生好。   一到萃兰宫,穆贵妃与阮三都不在。贵妃是与娘娘们办宴,阮三,贺元一哼,伤没好就跑哪玩了。   昨儿,阮三那顿板子看着重,都是留了手。谁不晓得这位殿下是宫里最得宠的,往远了说,下任储君也是有望。阮三一回殿还瞎吆喝不停,穆贵妃倒也气,说他点儿也不聪明。   阮三哪儿不聪明,借着伤势装着可怜就把贺元给留下,他们多少年没一个榻里睡过。   等进了双竹殿,贺元又兴冲冲去摆弄她在这儿放置的脂粉首饰,引得宫婢嬷嬷好一阵笑她装大人样。   还没美完,阮三就回了,宫婢们也自觉退了下去。他已长成了半大少年,条一抽愈发英气,偏是双略微下垂的眼,配着那梨涡,又几分可爱。   他看着贺元,眉眼梢都是欣喜,好似每日在块儿都不晓得腻。   “你这就不痛了?”贺元正往唇上点着口脂,还不忘横阮三一眼。   阮三几步走来,往贺元身侧的墩子一坐,顿时矮了半截。他仰起脸,眸子仿若星子般闪烁:“我强壮着呢,之前吃了毒饼都还好好的。”   自他年龄增长,隔三差五就要出回事,唯一庆幸还只是些小手段。   贺元一听来了气,张合着红艳艳的唇,:“你还不长性,死了也不管你。”   阮三嘴一咧,抓着贺元的手摇:“我晓得,我晓得,你那件骑服我都好好放着。”   贺元便就想起去岁的事,阮三不知被谁下了毒,害病去不了猎场,舅舅让阮七代去...后来她拿着那小猎服被阮三看着,他抓了不放,非得说是她送他的礼,安他去不了的心。   “元元,甜的”贺元正愣神,阮三舔了口她手上沾的口脂,笑眯眯道。贺元一扯,嫌弃出声:“好脏。”   她又往脸上抹些东西,阮三看来看去,突然站起来,一下比贺元高出许多。他捧着贺元的脸,乐道:“元元,你抹的像猴子屁股。”   贺元人小,哪弄得来,见娘娘们抹什么她就抹什么,生生将一张脸弄得一团红。   她听此气坏了,小脸越发的红,将口脂就往阮三身上砸:“你闭嘴。”   阮三立时叫得比挨板子还大声:“痛死了。”   贺元晓得他装怪,又将妆粉往他脸上扑去,笑个不停。阮三顶着张涂抹得乱七八糟脸,哪还看出英气,偏还纵了她。   闹了好一阵,阮三又给贺元讲起笑话。他方才原是去了冷宫,与阮五打赌,谁先让阮七哭出来,谁就帮忙写作业。   阮五这书呆,会得不就是让太监按了打阮七,揍得鼻青眼肿阮七吭也不吭。说到此,阮三就笑得捂肚子:“元元你是没看到,阮五都要打哭了,那野种连嘴都不张。”   见贺元听得认真,阮三又兴致勃勃自夸:“那野种再硬骨头有什么用,还不是当过我的狗,只有我有招治他。”   阮三说得却是实话。因阮七是冷宫知的事,他那母妃又陈日卧在病榻要死不活,有恶仆为讨好阮三,教阮七见了阮三就跪地磕头,还学那小狗爬叫唤。   好好的皇子当成了狗养。   还是当年护着阮七的太监又被调回,阮七才晓得是非,没再糊里糊涂下去。   “这招再简单不过,就说给断了他那通房娘的药,立马就哭了。元元你看,他再想做人,还是狗,得听我这主子的。”阮三几分洋洋自得。   贺元见他得意,存心刺他:“阮三你可出息,除了欺负小野种有什么能耐,你瞧你折腾下阮青还得挨顿板子。”   阮三脸一垮,嘟囔道:“等我做了皇帝,我就把她关起来,让她天天写诗去。”   他说得小声,贺元还是听到,往他脸上又扑了把粉:“你做,做你美梦去。”   等晚上与穆贵妃用过膳,贺元还是不肯回长公主府,府里的人一听就告退回去报信。   张嬷嬷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长公主忙,驸马又在外,往常贺元也是丢宫里的,可那时还晓得个分寸。   于是,两人夜里又睡了一榻。昨日阮三刚有了伤,涂了药动也不敢动,只得和贺元说些悄悄话,今日他可来劲,扭来扭去。   贺元才睡不着,抱怨不停:“明日又得上学,你看吧,阮青心眼小可得不饶我,你怎么就不烧光她的书让她上不了学。”   阮青仗着自己是头生女,占个长,素来阴阳怪气,还爱派阮曼当枪。   阮三扭得离贺元愈发近,他挨着贺元小小的身子,嘀咕:“你揍她,我见阮五出风头也是要打的,明儿我给你找个鞭子来,那打人好使。”   他觉得贺元好闻极了,浑身的奶气,像乳糖一般。不禁开口求道:“元元,让我咬你一口。”   贺元惊得不行,扭头看他:“你疯了。”   阮三不理,贴来蹭着她,往她脸蛋上又亲又舔。贺元被蹭得痒,笑得咯咯不停:“阮三你是小狗,你讨厌死啦。”   阮三亲的心里乐滋滋,伸手就要搂着贺元,像幼时一样睡。却碰着贺元的胸口,奇怪道:“元元,你这儿怎么回事。”   贺元拍他的手,有些害羞道:“嬷嬷娘娘们都有呢,我偷偷瞧过!”阮三明白了,不解追问:“你瞎说,我吃过的,哪只有这点大,比小笼包还小!”   “我才十岁,长大就大了。”贺元不满起来,她最讨厌被说不如人。   阮三一手摸了上去,小声道:“我给你揉揉,你记着我好,大了可得让我吃。”   “我才不要”贺元推开阮三,将被子一扯,把自己捂得死死,半点不给阮三留。   阮三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又听被子里的贺元开了口,说得却是下午的事:“他既然哭了,那你把药还了没。”   阮三四肢大张,冷嗖嗖道:“倒了,全给他倒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是,我是狗。   啊啊卡文,然后手速又慢,现在才更新完。   呜呜呜所以开了个车?这是车吧?   不是吧,不会举报吧   这个连玩具车也不是吧? 第28章 28、你抽他   阮三说到做到, 过一日就派人给贺元送上金丝软鞭。那鞭子小巧精致,又轻便易携,贺元欢喜不行, 就别在腰上。   可因贺元的衣裳多是鲜艳襦裙,这鞭子倒有些不伦不类。   一上学, 先生还未来。贺元就被阮青带着阮曼嘲弄,说她哪来的野丫头, 该去疆外跑马去。   阮青这人, 是不晓得什么是教训。前几日被烧了诗卷还伤心不已,可得了瑞德帝几句安慰和赏赐便就又精神起来。   贺元冷哼一声,抽了鞭在她面前比划来比划去,放话道:“阮青你也不知羞,来年就要十三, 还管不好嘴。你现今可别惹我, 我恼了抽花你的脸。”   “什么知羞不知羞,我倒奇了怪了, 你跟着三弟欺负阮七时怎么不说这话。”阮青一眼看去,阮曼这跟班就上前挡了阮青说道。   鞭子近在眼前, 阮曼是有些怕的, 不过赌贺元人小,还没那么狠辣。   一提起冷宫的阮七, 贺元几分不满:“你拿我和那野种比,我抽你。”她说完还不等四周的太监宫婢反应过来, 就挥了鞭子。   鞭风一扫,阮曼被吓不停, 一个闪躲在阮青身后。   谁想那鞭子不过抽在她们身旁的小桌, 贺元那丁点儿力气, 桌上的书卷都没烂呢。   两人却面色发白,特别是阮曼,瑟缩不已。   贺元见此捂着肚子笑:“还当阮青的狗呢,胆小死了。”   阮青的脸色自是不好看,她本就生得不如阮曼美,如此更显平庸。她恼怒不停,往后一推阮曼,道:“你别再跟我。”   刹那,阮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贺元当看了好戏,更是笑得不停。   先生一来,见表情不一的三人,虽奇怪哪里愿去参合。   这堂是诗文课,一如既往,贺元学得直打瞌睡。偏阮曼还想找回场子,重获阮青的欢心,她可不能就此失去依仗。   再说,贺元的性子早被摸得极透,三两句话就能激怒。   到了先生命题写诗,阮曼“哗啦”默下一首,走到贺元面前显摆:“这作得可好,你莫要再生嫉给撕烂。”   贺元睡得两眼朦胧,眼角都晕红起,刹那睁起俱是波光潋滟。她张开花瓣似的唇,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   阮曼这才发现,这个蛮横的表妹竟已经渐长开起,越发浓丽貌美。她收了嫉恨,笑道:“元元,这可是贺大家十二岁那年所作,你这都不晓得。姑父可是因这首诗才有了不小的名气呢。”   “她能晓得什么,姑父现今连长公主府都不回了。”阮青适时补充,两人可是合作惯挤兑贺元的好姐妹。   先生饮盏茶,坐在椅上不言不语。   贺元气得瞌睡再无,她一推桌子站起,却生生矮了阮曼半头。   金丝鞭又被抽出,她想抽花两人得意的嘴脸。可她,却不下了手。   阮曼离得近,见贺元发火,强作了镇定。谁想却发现贺元是只纸老虎,不由笑意放大,激怒她:“表妹,你这般蛮横粗俗,难怪姑父不喜你。”   “关你什么事。”这声音似少年又似男童,几人回望,果然是阮三,他站在门口怒气冲冲。   先生草草行个礼,叫了声三殿下,就预离开这场纷争。这个魔星,谁敢惹,上回是烧阮青,这回可莫把他给点着。   阮三却有些迁怒:“先生教书,连学生也不管,纵她们欺负了元元。”   先生忙作揖不停,心想贺元不欺负人就算好,嘴里却说:“臣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想嬷嬷们在此,哪会出乱子。”   除张嬷嬷焦虑不停,哪个嬷嬷不在看好戏。听先生此言,不禁暗骂句老油条。   阮三没管他,几步走去贺元旁,看也不看他的姐妹,就问:“你怎么不打。”   这话一出,阮曼顿时哆嗦起,阮青恨恨看了眼又赶紧收回。   金丝软鞭被贺元那又小又白的手反复摩挲,贺元摇头:“我下不了手。”   贺元胆子不大,还有些怕血。阮曼虽讨厌,到底是相处几年的表姐妹,她嘴里嚷着凶,手上却没那股劲。   阮三皱了眉,高高在上扫眼阮曼,不解道:“你怕?我让人给她按住,你抽就是。”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阮曼唇瓣颤抖不已,还未开口,阮青已抢先道:“阮三!她是你姐姐!你晓不晓得分寸。”   阮三这才看向阮青,又问贺元:“还是抽她?都行,两个给你按着。”   谁都晓得阮三言出必行,几个嬷嬷忙扑了过去,跪地不已:“三殿下,殿下这不成啊。”   阮青变了脸,惊恐道:“你敢,快去叫父皇!”   宫婢太监听此就要跑去告状,却都被阮三带的人一一拦下。   贺元这才不耐开口:“我说了不打,你烦不烦。”她收了鞭,就带着她的丫鬟嬷嬷往外出。   阮三也不去管他的姐妹,忙哈巴狗一样跟了上去。待他一走,跪地的嬷嬷满背都是汗,慌忙站起对着自家主子安慰:“好了好了,这就没事了。”   阮曼“哇”的哭了起来,她跟着阮青身后作小惯了,鲜少这般情绪外露。阮青难得拍了拍她,咬唇不安道:“他这般无法无天,也没得个人治。”   往外没走会儿,阮三就忍不住了。他拉着贺元的手,抱怨:“她们都欺负你头上你还心软,你是个傻的。”   贺元嘟起脸:“我手抖,不敢打。”   一听手抖,阮三忙给贺元的手捏按起。捏好会儿,阮三主意也有了。他立时又是一张笑脸,梨涡一浅一深:“元元,咱们去冷宫,练练你的胆。”   到了冷宫,满目瑟瑟。   贺元不怕,她与阮三是常来的,早前还被他哄着去寻鬼,后发现这诺大的冷宫只住了阮七母子。   阮三还说,这也是另种受宠呢。   一进阮七那座殿,就是药味不断、破损不堪。唯独殿门前有颗大果树,生长许久,带了点活气。   阮七却没缩在殿内,他在树下跑来跑去。原是果树结了果,小太监爬在上用杆子不停地戳下来,很是费劲。   他穿得脏兮兮在地上捡着果子,一听响动,收了手看去,正看见阮三一行人。   中间是被阮三紧紧拽着的贺元,她今日穿着的襦裙色彩鲜艳,看着就像菩萨前的金童,讨喜又貌美。   可是阮七晓得,她这般好看心却再狠毒不过。   没等小太监焦急爬下来,阮七就被阮三带的太监给捉住了,抱着的果子也被一手打落开来。   那果子不过是野果,看着就酸涩不已。贺元没注意,抬脚就踩中一个。她“啊一声”,整张脸就皱在一起,鞋底下是软塌塌的果子,鞋面还被溅上汁水。   贺元委屈不行,扯着阮三,给他看鞋:“脏死了,都怪你。”   阮三也慌张起,忙抱起她。虽是同岁,但他早就能抱起贺元。张嬷嬷身后跟着的丫鬟是有随时带着衣鞋,好以备不时之需,赶巧用上了。   有太监就往殿内搬出椅子来,里间听见声响传来咳嗽:“你还要在外玩多久。”一听见母妃的声音,阮七忙应:“等我再捡些。”   冷宫吃食甚少,更何况经常被克扣,这些酸涩难吃的果儿是阮七的救命粮。   他就看贺元踩了他的食物,还娇滴滴嫌脏。   贺元被放进椅上,阮三接过鞋子,又给贺元脱了鞋袜亲自换起。虽下令让其他人闭眼,阮七还是瞧见了。他慌张闭起,想这般白嫩,一定比野果好吃。   等收拾好,阮三牵着贺元又到阮七面前。贺元盯着地面,小心翼翼极了,她可怕再踩上脏东西。   “元元,来,你练胆。这野种耐打,不怕抽的。”阮三抽出贺元的鞭子,递给她。   那下了树的小太监忙堆起笑,往阮三这儿跪:“殿下,奴才更耐打呢,让奴才来。”   阮三瞪了他眼:“你哪里配元元打。”太监立时被阮三的人拖了开,按在远处受起了拳打脚踢。   贺元接过鞭子,她看向被捉住的阮七,眼神有丝迷茫。   阮七被太监按着,就像一个可怜鸡仔。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洗得发白,还能看出缝补的痕迹。   他是皇子,连个太监也能欺辱。   阮七抿着唇,看她一眼,又转开,似乎早就放弃了反抗。   “元元你怕什么,打呀。”阮三在旁怂恿。   贺元没动,她捏着鞭子越发发紧。阮三看不过去,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向前一挥,鞭子就落了阮七的身上。   那衣服点也不结实,就一下就破了开,显出里面的白肉。   天已至秋,阮七却只着了件单衣。   贺元没力气,阮三是有的。鞭子落身,阮七瞳孔睁大,仍旧一言未发。   “你看,我说了野种是不怕疼的。”阮三松了手,似要贺元亲自打去。   贺元终于,颤抖着朝阮七单薄小小的身体挥了一鞭,她想阮七可真矮,她像这么大时一定比他高。   又一鞭落身,阮七的衣服却没破。   阮三高兴极了,给贺元拍掌:“元元,你看,你胆子是会变大的。”   阮七一声不吭,死死看着贺元。   阮三瞧见了,他这才发现:“元元,他的眼睛。”原来,阮七竟生了和贺元一样的眼,与其像贺元,不如说阮七像极了瑞德帝。   “我要挖了他的眼,我都不像你。”阮三嘟囔不停,他的眼没有那勾,他是下垂着。   贺元丢了鞭,说:“我喜欢你的。”   阮三欣喜起,捡着鞭子往阮七身上又抽了几下,贺元见着了血,却发现她不是很怕。   作者有话说:   阮三:凶还是我凶 第29章 29、冷宫事   贺元一回长公主府, 明华正停了手中的事务,在书房歇息。   她一眼就瞧去贺元身上的软鞭,逗她说:“真丑, 哪来的。”   贺元拿起鞭晃啊晃,应她:“阮三给的, 说等我再大些就换一根呢。”   阮三名字一出,明华就带了些气:“他是个不省事的, 还要带坏你。我都晓得宫里说他霸道不行, 你舅舅也不晓得管。”   谁想,贺元却生起气,她上前把明华案上的折子一推,大声道:“你说舅舅,你哪里管过我, 我几日没回了你也不问。难怪爹他宁肯呆庙里也不回, 我以后就住宫里,让你一个人天天在府”   她是憋了许久, 今日被阮青阮曼一语点破。   明华脸色大变,抓着她就要打, 又有些下不了手。谁想贺元竟举起鞭说:“你惹我, 我要抽你。”   这下,贺元自是被打了屁股, 这还是她生下来第一次挨打。在明华怀里哭得不行:“你不喜我,爹也不喜我, 我以后再也不回来。”   明华叹气:“你闹什么,以后不让你进宫看你还闹。”   听此, 贺元立时住了嘴, 又抢过鞭子哽咽道:“不许拿, 这是阮三给我的。”   “晓得,你的你的”明华弹了弹贺元脑门,她只顾将鞭子还她,却忘了教贺元鞭子不能乱玩。   明华看着还未止眼泪的贺元,又说:“你爹不是教你,活得欢喜就好,你爹爱画画,你非得阻了他不成。”   贺元擦了擦眼:“可是她们笑我,说爹不要我们。”   明华漫不经心的用手梳着贺元哭闹时弄乱的头发,道:“那些闲言碎语又甚好理睬,她们是嫉你。”   贺元这才笑了起,又问明华:“我怎么不知道爹爹还会作诗。”   这话一出,明华好久未回。她将贺元放下,拉着她往正院走。到了内室,将贺元放在小椅上,才说:“他早不作了,现在只会画画。”   烛火下,她说得不经意,眼神却几分深意。   明华又拿了妆粉来,哄她:“我怎么不晓得你,你外祖母都说,你可爱美了,娘来教你。”   “娘你真好,外祖母老让我抄佛经,可累呢。”贺元就将对明华的不满忘得干干净净,撒娇起来。   明华教她打扮,听此笑:“你外祖母心里事多才要抄经,你又不存事抄什么。”   谁想这晚,贺元就做了梦。她梦见阮七死了,被她拿着鞭子抽了好多血,他那么小,还没她高呢,就被她抽死了。   她惊醒,明华也醒了,搂着她安慰:“元元,都是梦,别怕。”   贺元满身的汗,她缩进明华的怀里,哽道:“我才不怕,死就死了。”   后面这声说得极其小声模糊,明华却没听清。   这一日进宫上了课,贺元却乖乖去了太后殿里。太后以为她是来请安,谁想贺元拉着太后往佛室去,嚷着说要抄经。   惊得太后不行,连摸贺元的额头:“好元元,怎么突然转了性。”   贺元大人似的叹口气:“外祖母,我心里有事,我得抄经呢。”   翻阅佛经的太后听此笑道:“学什么怪模怪样,你小小个人哪来事,抄经顶什么用。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惹祸,求哀家救你呢。”   拽了毛笔的贺元对这话表示不满:“娘说了,您就是心里有事才抄经呢。我哪里惹祸,我最听话不行,昨日净让您两个孙女欺负。”   提起明华,太后也不翻佛经了,起身燃了支香对着菩萨一拜:“你那娘。”好久又轻声说:“哀家就三儿一个孙子你一个外孙女,可没得旁人。”   贺元没听懂,她埋头抄起经书。抄了几行字,果真就困起,起身又去赖太后怀里:“外祖母,我还是别藏事了,这得写多久,我可写不了。”   太后轻轻掐她的脸:“你啊你,到底什么事,你给外祖母说。”   这事贺元不敢和明华说,却敢和太后说,对着太后一阵嘀嘀咕咕。太后听完,眼皮都未动,笑道:“这算什么事,好元元,你才多大人就想那么多。阮七是什么东西,也让你烦闷,小三晓得可得生气。”   “这话也不该哀家和你说,可你得晓得,他娘不过是背主爬床的贱婢,生下的孩子能是个什么好的。”太后说得波澜也不起,她一拍贺元:“你要是真想不过,你带些点心给他吃,冷宫的人可是最馋。”   太后说完,就起身将贺元抄的那半截纸给扯了。又拉着贺元往内室出,等出去,问着一旁的嬷嬷:“下午的点心,让邬嬷嬷装点来。”   贺元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给小贱种送吃的。”太后没去纠正她的称呼,只是和蔼道:“你平了心中的事,素日怎么对他还怎么对呀,你学着点小三。”   听这解释,贺元才兴匆匆点了点头。   贺元还是头次没了阮三,一人来冷宫呢。张嬷嬷看穿贺元的心思,小心翼翼道:“郡主,奴婢给您送去。”   贺元抠着手指,有几分别扭,正要说好,却被阮七发现了。   阮七肚子饿,刘安去找吃食,他一个人给他母妃喂了药就想往冷宫外溜,也去找点食物。冷宫太冷清了,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正巧,两人相遇。   贺元见阮七又穿着昨日那件被打烂的衣裳,眼睛看人都是看得死死,分外吓人。   阮七却是想昨日被她踩烂的果子,有些难受。他朝贺元走近,张开手就不动了。   “你干嘛。”贺元不解道。   阮七还是童音,奶声奶气:“让你打啊。”   贺元面色古怪,她拿过嬷嬷手中的点心盒子,往阮七靠近,作出冷淡的样子:“拿去。”   阮七不接,他警惕的看眼贺元:“你要冤我偷东西。”   那点心盒子再精致不过,他咽着口水,却不敢,偷东西挨的打可要疼多了,他长了教训!   贺元不耐烦,将盒子往地下一丢:“你爱吃不吃。”   就转身要走,阮七却伸出脏兮兮的手,拽住贺元的衣边:“你真给我吃,下回再让你打。”   他说得可怜兮兮,那双上挑的眼都是渴望。贺元只觉他又可怜又讨厌,难怪成了谁都欺辱的小狗。   她拍开阮七的手,厌恶道:“你脏死了。”就回到张嬷嬷身旁,往远处走。   阮七看着被拍的手,往被抽烂的单衣上蹭了几下,才慌忙捡起丢在地上的点心盒子。   他太高兴了,他要和他母妃和刘安一起吃,他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刘安正好回来了,也不知从哪逮了只小兔子,见阮七抱着的点心盒,忙慌张跑来:“殿下,您从哪拿的,可是他们又故意设计。”   他说的是前几次,阮三和阮五故意拿吃食引阮七拿,等刚到手就说他偷,又是辱骂又是打他。   阮七紧紧抱着,他摇了摇头:“她给的,姐姐给我的,她真好,和他们不一样。我不生她打弄坏我骑服的气了!”   刘安一下就晓得是谁,讪笑:“那是娘娘眼睛熬坏才给您缝好点的,您呀。”心中却放心不下,又说:“殿下,你去看娘娘,一会儿我装好给您拿来。”   阮七舍不得,但是母妃说刘安对他好,他得听他的。最终依依不舍交给刘安,一走三回头。   点心盒子这才被刘安掀开,他虽是个小太监,但见惯了宫里的阴私。犹豫片刻,刘安将盒子里的白玉糕轻轻拿出一小块喂给了怀里的兔子。   不到半晌,兔子颤抖不停,最终,没了生息。   阮七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刘安来,他开心不已:“点心呢。”刘安两手空空,苦笑着:“她耍您呢,盒子是空的。”   阮七的笑立时收住了,他抿着唇:“我,我晓得了。”   没过几日,贺元还在双竹殿里跟着太后新给她的嬷嬷学装扮呢,阮三突然急匆匆跑来,满头都是汗。   他见了贺元,从怀里掏出一个簪子来。   贺元立马抢了过去,这簪子不过是玉簪,可见惯首饰的贺元也再没见过比这水色好的,不禁展开笑颜:“你从哪儿来的!这可好看。”   阮三正被宫婢伺候着洗脸,听此露出一口白牙:“那通房那里,是阮五说的,说早些年父皇竟给了她一支好钗。阮五要抢了给他表妹呢,我哪肯让他抢先!”   这簪子立马黯淡无光起,贺元将丢在案上,起身来到阮三面前,揪他耳朵:“别人的东西你给我用,还是,还是那贱婢,你是没见过好东西还是怎么。”   见贺元带气,阮三面色也难看起:“阮五说那顶好,我想你不是爱这些。那野种可和我纠缠许久,一直抱着我的腿,还想咬我呢!你不喜你就给砸了吧。”   “你傻,这是御赐,阮五整你呢。你去收拾他,我去给还了。”贺元说完,阮三也反应过来,抱着贺元:“元元,什么御赐不御赐,她进了冷宫还能出吗,刚还为了那野种跑出来求我,我看她快死了。”   贺元却不理他,拿了玉簪往冷宫走,阮三只得跟着她。   阮七躺在院子里,浑身青紫,刘安才扶他母妃进去,母妃怨他:“那些都是身外物,有你重要,你没了命可怎么办,让他拿去就是。”   阮七眼眶里都是泪,他就算像狗一样求他都没用。他见过他母妃夜里摩挲着玉簪,那一定是顶重要的东西。   看贺元进来,阮七又慢腾腾爬起,憎恶的看着他俩。   贺元一眼就瞧见他被打得半死,她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正要把玉簪拿出。   却听阮七那奶气的声音:“你们滚,都滚,我母妃没东西可拿了。”   阮三就要上去打他,贺元不让,阮三立时就生气:“元元你又心软,他可是那贱婢的儿子。”。贺元就觉得,等他大点再打他啊,他还那么矮小。   谁想小小的阮七还在那说:“不要你假好心,你最坏,你是骗子,大骗子。”   贺元一听,就气了,她为了这个贱种被阮三质疑,还做了噩梦,他却这样说她。   就想将簪子丢他,再也不可怜他。谁想,阮三正盯着她,见她拿了簪子,就一抽,砸在阮七面前:“谁稀罕你的破东西。”   玉簪“啪”的粉碎。   阮七双眼都变红,一头往贺元身上撞去。身边的阮三与宫婢都还来不及阻止,贺元硬生生受了这一撞,眼泪立马滚落出来。   阮三要气疯,让人抓着阮七,就要抱起贺元看太医。   贺元眼角晕红,眼泪不停往下掉,又不让阮三抱。她有些颤的走到阮七面前,往他身上一鞭抽去,带着哭腔道:“贱种就是贱种。”   那个哭里带着厌的眼神,阮七记得心口都疼。   作者有话说:   阮七:可怜还是我可怜 第30章 30、给糖吃   阮三看了眼穆贵妃, 又看一眼他面前的宫女。   这宫女刚到了十八岁,模样虽是清秀,身段是极好, 一身的肉都长到了恰到好处。   穆贵妃饮口茶,嗤笑:“你害什么臊, 你嬷嬷可是说你三年前就长大。你如今十六岁,正到了年纪, 这个啊, 就是让你开蒙。”   她说得直接,宫女脸不由得浮了丝红。   阮三自是想起他三年前的那个梦,他在梦里将他的元元压在榻里,百般玩弄。   想此,阮三生气站了起来, 他随了穆贵妃, 却不女气,生得格外英气。看着英姿勃勃, 偏偏下垂眼与面颊的梨涡让他多了几分天真。   可宫里谁不晓得,阮三的横行霸道, 与那天真半分不符。   阮三推开宫女, 有些恼道:“您不是说了姑母已经答应我和元元的婚事,这是什么。您又不是不晓得元元最是爱妒, 她要知道,不又闹个几天。”   穆贵妃一拍阮三的脑袋:“她还得守孝一年, 你要等,你就等去。我不管, 你不要就算。”   阮三这才笑起, 显出梨涡, 临走前又将宫女打量几眼。   见他走,刘女官有些不解:“娘娘可真纵了殿下,将来殿下到了那个位置可哪能独宠一人。”   穆贵妃面色淡淡:“男人嘛,你且看他欢喜这两年再说。”   贺元在双竹殿里,却不是阮三那间房,她长大了,晓得什么是避嫌。她在午睡,端的是副美人春睡图。无意露在外的手臂白生生的,让守着她的宫婢也不由看了呆来。   一从穆贵妃那回来,阮三就急不可耐来了贺元这。自贺意去后,贺元好久未进宫里,还是他求了情出府见天哄她。   那时,贺元足足哭了一个月,眼睛肿的不行,没有他可怎么办。明华半点不靠谱,贺意一去,就性情大变,跑了清涧寺长住,连贺元也不管。阮三每每想此,都想夸嘴自己。   贺元醒了,她睡得昏昏沉沉,眼睛满是雾气朦胧。一睁眼就隐隐约约感觉榻边有人死死盯着自己,定眼一看,才晓得是阮三。   阮三双眼亮起,慌手慌脚上了榻。   “你疯了不成,快下去。”贺元有些惊着,这可不是几年前,她可是大姑娘了。   阮三耍起赖皮,掀了春被就钻了去:“我今天干了好事,你得夸我。”   贺元往里面移了点儿,听此“哧哧”笑,她手指一点阮三高挺的鼻子:“你是狗啊,找我要糖呢。”   她的手指是被细细养出的富贵,那么一点阮三觉得自己全身都火急火燎起。又看她笑开,眼角都带了媚。   阮三往里扑去,将贺元捉进怀里,头往贺元身上蹭来蹭去:“汪,汪,给糖吃。”   这是他们自幼玩惯了的把戏,阮三总是这般挠她痒。贺元笑出声,又觉得有些不对。   她自是晓得了,掐阮三的脸,往梨涡那拧去:“你快起开。”   阮三这般不是第一回 ,前几年就有了这状况,还骗她说是生病,让她给摸摸。   “我病了,元元,我病了,快啊。”阮三拉着贺元的手往下摸去,他还想故技重施。   贺元见他一脸哀求,求她不行。她顺着他往下,然后死死一掐,疼得阮三忙坐起,叫唤:“坏了怎么办,你以后可愁死。”   贺元才懒得理,夏日热,她穿得少却还是起了汗。伸出脚踹阮三下去,她得去洗澡。   谁想连罗袜也未着,白生生,指甲盖都透着粉红。阮三疼痛还未消,就起了馋意,他抓着就咬一口:“你坏。”   气得贺元伸手打他:“快滚出去,你脏死了。”   等收拾好,贺元就后悔,数落阮三:“你让我进宫避暑怎么说的,说一个指头也不碰我。现在,你完蛋了,我要去外祖母那。”   阮三忙哭丧着脸,举手发誓:“好元元,我再也不敢。”   贺元不信他,她正在点口脂,轻哼一声:“去年你的混账话我还记得,谁理睬你发誓。”   听这话,阮三依旧没脸没皮,又想往那微嘟的唇亲一口。   贺元挡他:“走开,你忘了刚咬了哪。”   阮三讪笑:“我都不嫌呢。”又问:“什么混账话。”   贺元拍他脸:“你比狗烦。”   那时,贺意才去了大半年,阮三就悄悄说了心里话。要是姑父没去那么早,今年我就能正大光明和你一个榻里睡。   这般荒唐,气得她不行。   出了双竹殿,往太后那里去,路上遇见了阮五。阮五这几年变化不小,贺元都快忘了他小时还与阮三地上打过架,谁能想现在这副苍白羸弱。   两行人打了个招呼,侧身而过,阮三与阮五才互相看了眼。贺元晓得,他们如今势同水火。   太子一日未立,两人纷争就难断。   阮三不屑对贺元道:“他都是装的,可不是就为父皇夸他一句‘此子像我’。”   瑞德帝苍白病弱,阮五也仿了此模样。前不久终于被瑞德帝瞧在眼里,夸了句狠的。阮五自幼就没阮三受宠,这还是头回跃在阮三前头。   “画虎不成反类犬。”贺元帮阮三说话,她心中却是明白,舅舅的子嗣要说像他,也只有冷宫中的阮七。   六年前冷宫一事,贺元被撞得不轻,连舅舅也晓得。当即发了大火,怒斥阮七如其母卑贱,命人将冷宫至此封锁起来,将阮七与他母妃牢牢锁在里面。   阮三少了欺负阮七的乐子,还没乏味太久就与阮五开始了太子争夺,从此就没过个安生日子。   到了太后宫殿,太后仍在佛室里。她如今不是在寺庙就是在佛室,一听嬷嬷禀告,贺元就仿佛闻到那股檀香味。   阮三与邬嬷嬷搭话,说来奇怪,阮三素来眼睛在头顶,还是难得对一个奴婢这般好脾气。   邬嬷嬷看眼往佛室里瞧的贺元,对阮三道:“贵妃既然给了您宫女,您不该拒呀。”   阮三刹那红了脸,他慌张看向贺元,贺元正听此话看了过来。阮三忙急道:“你一个奴婢哪来这么多事。”就牵着贺元往里走,这还是他头回对邬嬷嬷说重话。   贺元是被他连拉带推进了佛室,一进,贺元扯开他手,抬头瞪他:“什么宫女。”   也幸得这是佛室最外,没闹了菩萨面前。   “母妃给的,我没收,哪能收。”阮三眨巴着眼,别提多真诚。贺元是信他,皱眉:“那奴婢就想挑拨离间,真烦,早晚弄走她。”向来依着贺元的阮三却没应她。   往里去,太后正在闭眼禅坐,听见响动睁开眼,和蔼一笑:“快过来,陪哀家坐。”   两人最是耐不住性子,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了话。   等打了坐,太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大多是问阮三。什么最近可有去宁国侯府,还在和小舅舅闹性子没。   阮三就答说小舅舅怎么这么迂腐,竟然同贤妃一系见天找他麻烦。太后连忙哄他说这是为他好,别气小舅舅。   贺元听得瞌睡要来,太后这才想起她,说:“元元,你娘最近可下了山。”   自贺意去后,明华眼中就没了长公主府,更没了她从前放不开的权利。就连瑞德帝对着贺元都感慨几句:“阿姐到底是女子。”   贺元摇头:“没,说是中秋才回来,我明日便去看她。”   一听贺元要上山,阮三变了脸。他连太后都不顾及,就抓着贺元哀求:“元元,你才来宫就要走。”   菩萨前这般深情,太后也不觉困扰,笑眯眯看着他们。   贺元脾气大,就要发火:“你缠着我,还不如多去写几篇策论,免得被阮五得了头名又给我抱怨。”   阮三顿时有些受伤,他的文字是不如阮五的。   太后见此和稀泥:“三儿又不是做状元,将来这些东西自是底下人做好,那阮五到合适。”   这言外之意贺元都能听懂,阮三也亮起眼。   “元元你既要上山,就劝你母亲回来。你说哀家说的,金都离不了她,圣上太操之过急。”   贺元早前就被明华细细叮嘱,无论太后说什么她只要点头应就是。贺元便乖乖点了点头。   又聊过一阵,贺元腿都盘麻了,太后才让他们走。一出去阮三就又高兴起,眉飞色舞:“元元,你不是说要在太后这睡,看来是你诓我。”   贺元没个好气:“这要睡,晚上没准梦话都得念佛呢。你别得意,晚上我去表姑姑宫里。”   阮三的头顷刻下垂了:“父皇没准儿来呢。”   他自己都不信,随着瑞德帝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他已经多年未入后宫。   贺元洋洋得意起:“这晓得了吧,你活该。”   当然晓得,这就是面前挂了块香肉,怎么也吃不到,阮三叹口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诶!!这么努力!!可不可以尬求一波收藏评论嘻嘻!   小天使们的评论收藏是我写文动力么么哒~! 第31章 31、应婚事   清涧寺客房, 明华正修补贺意那几卷受损的画卷。贺元想帮她,明华不许。   如此绵绵情意,偏偏是一人已故。   明华情绪已恢复许多, 贺元胆子也大了,小声道:“您要生前这般对爹, 哪会是这样。”   这样的结局,贺意临死前都不想看明华。   “你懂什么, 你小呢。”明华停下手上的事, 牵着贺元往外走,又命人将这儿紧紧锁住。   客房外是小小竹林,有琴声传来。   两人坐于亭间,丫鬟们倒好茶水又退了下去。   明华饮了盏茶,细细看着贺元, 贺元已快成了大姑娘, 姿容艳丽,像极即将绽放的牡丹, 最为浓丽。   她还守着孝,穿素服, 半点也挡不住好颜色。   “元元, 你晓得想娶你的可不止阮三一人。”明华开口有些古怪,说得也是实话。   贺元顿时没了少女羞涩, 急道:“那些人与我什么相干,我是认也不得, 哪里比得上阮三,您可是应了他。”   见贺元眉毛都紧紧皱起, 明华摩挲着茶盏, 淡淡道:“你急什么, 你好好想想,你当真欢喜阮三?”   这话倒是贺元眼一眨,愣住。   她与阮三,是自幼长在一块儿、玩在一块儿,宫里的谁都要说他俩是金童玉女,大了就得在一起。   “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这不是欢喜是什么。”贺元也不坐了,起身往明华那边去,蹲下有些哀求的看着她娘。   明华顺着揉了揉贺元的头,问:“欢喜哪儿。”   贺元小脸红起,她难得羞涩:“我哪里晓得呀,就是欢喜。”又嗔道:“您真坏,您问我,还不如说您和爹。”   明华不言,好阵儿才开了口:“你爹名气大,又长得好,我第一眼见他,就晓得,就是这个人了。”   说起旧事,明华神色半点儿没变,就像是与她半分不相干,还轻嗤一声:“元元你瞧,这就是欢喜。”   “我晓得,阮三身份高,长得好,我们是一起长大,这也是欢喜。”贺元有样学样的卖弄,还得意洋洋补充:“我晓得金都不少贵女都欢喜阮三,可他眼里只有我。”   那些贵女,素日与阮青两姐妹拉帮结派孤立她,可见了阮三不就像狗见了肉骨头,偏偏阮三是一个也不瞧。   “小傻子。”明华低低笑起,轻轻拍了拍贺元的头。   她又说,等你出了孝,我就让你舅舅赐婚,再给你起个封号,风风光光嫁给你欢喜的阮三。   贺元笑开来:“得取个好听的,可不能像阮曼,连封号都无,丢人。”   明华宠溺看着她,故作叹气:“你呀,和她们有什么好比,你看你大表姐,赐了个乐安又如何,连封邑也无。哪像你,自幼就挂在我这儿,将来娘的都是你。”   贺元撒起娇:“不呢,我才不要您的,我得有自己的。”   明华便想得远,也不逗她,话带了深意:“是呀,那时,哪不是你的。”   没几日,就到了贺元十六生辰。阮三派人送了不少稀罕物事,贺元也只兴致勃勃开了装金丝鞭的盒子。   这是阮三答应她的,大了就得换条。   贺元拿着鞭兴致勃勃给明华卖弄,明华晓得她脾性,顺着她夸了几句,就有丫鬟端来长寿面。   明华说:“你在孝,又是小生,不好大办,等出了孝。”   贺元挑起一根面,提起要求:“到时您得亲自给我做。”明华一笑,道:“都听我元元的。”   快到中秋时,贺元又进了宫,为着避嫌,去了太后宫里,忍那檀香佛音。   阮三好不容易盼来贺元,欢喜不行,见天就跑太后这儿来请安,找贺元玩耍。   两人是少年生情,自是绵绵情意,太后睁眼闭眼就当看不见。   邬嬷嬷却要抱怨:“郡主一来,殿下就惫懒起,可让五殿下出了不少风头。”贺元一听就生气,这嬷嬷却是怪她引着阮三不学好,抽了鞭要打她。   阮三也不阻拦,见鞭子落了邬嬷嬷身,认真道:“嬷嬷你怎么又忘你只是个奴婢。”   这话让邬嬷嬷在一群太监宫婢面前狠狠丢了老脸,贺元才满意起,收了鞭。   两人就往穆贵妃处请安。   到了穆贵妃处,正有太监报喜,原是阮青有了身孕。   穆贵妃挂着笑让女官去送礼,看了眼贺元,意味深长道:“本宫怕是还得等几年。”   张嬷嬷面色顿时难堪起,尽管阮三与贺元这门亲事就差捅破窗户纸,可到底没摆在明面。   贺元烧红了脸,起身羞恼道:“表姑姑。”就往内殿里走,阮三忙追了去。   张嬷嬷与几个丫鬟想往里跟,却被穆贵妃身侧的女官拦住,穆贵妃悠悠的往内殿看了眼又转回来,轻言:“张嬷嬷你那儿子可又闯了祸。”   张嬷嬷脸色大变,“扑通”就跪了下来,颤抖道:“娘娘。”   “才脱了籍就闹这事,哎。”穆贵妃弹了弹指甲,似憾道。   虽天早已转凉,内殿却是闷热。   有宫婢早早候在旁,见贺元一进,忙过来服侍扇扇子,被阮三抢了去,自个儿伺候起贺元。贺元羞恼也无,她在想阮青,不由出声:“日子可快,阮青都要做娘,我还记着和她一块儿上学呢。”   阮三对他的长姐阮青没一点儿好印象,又见贺元不理他的殷勤,便刻意扇大了风,“你记她干嘛,没少欺负你。”   他这般卖乖作小,还不是为了求贺元离了太后宫住去双竹殿。   贺元头发丝都被扇开,气恼瞪阮三一眼,“作什么怪,别想讨我的好,说不去就不去。”   她说得斩钉截铁,阮三垮了脸,撂下扇子坐了她旁。宫婢这才拿起,轻柔柔地扇起。   “说起来,她嫁人那日我都没瞧呢。”阮青与阮曼都是前年出的阁,那会儿贺意刚走几月,贺元是一个也没去。   阮三绕着她的头发丝玩,头也不抬,“有什么好瞧,等你嫁了我,你慢慢瞧。”   说此他有些兴奋,嗓门也大起来:“得有多盛大多盛大,全天下人都晓得。”   这话一出,四周的宫婢嬷嬷都朝贺元看去,偏他还讲个不停。   贺元又气又急,伸了手捂阮三喋喋不休的嘴。阮三是个没脸没皮的,见手过来就是一把捉住。又放低了声:“元元你放心,那时我定以太子妃之礼迎娶你,半点不让你受委屈。”   他话说得大胆,遮羞布都不要。   贺元是信的,那个位置除了阮三还能是谁,她想不出。   阮三又求她:“你再给我生对龙凤胎,就像姑母与父皇,可好了,元元。”   贺元掐他的手,不满道:“你想得太远。”   阮三笑嘻嘻:“我忍不住,你晓得我多想娶你,做梦都梦见元元你穿着嫁衣!”   他看见十里红妆,看见金銮龙椅,看见他与他的元元过完了一生。   贺元皱起俏脸,又使劲掐他:“不许梦我,你尽是做些坏梦。”   谁想,阮三却没死皮赖脸给她撒娇,那双下垂眼死死看来,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说好的,再过一年,元元你可不能骗我。”   许是他神情难得严肃认真,贺元楞了楞,转而嗔道:“你个傻子,我哪次不依你。”   “你既依我,今晚去我殿里”阮三赖皮起。   贺元手一抽,就往他头拍去,也不饶他,问道:“咱们自小在块儿,你担心什么。”   她的手在阮三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阮三晃晃头使劲蹭蹭,才叹口气:“姑母不喜我,我怕得很。”   贺元不由想到明华,明华可亲口应的她!不禁要嘲笑阮三,谁想阮三絮叨不停:“元元你可不能听她的,她对你还没我对你好呢。”   “你怎么说起我娘坏话,还不闭嘴。”贺元生了气,声音也大起。   阮三不依不饶:“我哪里说错,她就是不好,祖母让她回来都不回,她点儿也不愿帮我。”   贺元才晓得阮三说得是其他事,她听不懂也不想听,起身要走:“你就怨我娘吧,我不和你好了。”   阮三这才急了,也不再说,抓着贺元的袖子委屈出声:“你才应我的,你不能耍赖皮。”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贺元心一下软了,别扭道:“那你不许再乱讲话。”   阮三忙点头不停。   两人就又和好腻歪,从两旁对坐变成了坐一块儿。   贺元突然想起那日与明华的对话,带了羞看阮三:“你说,你欢喜我哪儿。”   向来死皮赖脸的阮三也红了脸,他不自在清了清嗓,见贺元眼睛亮亮看着他,又不禁扯了扯袍子的皱褶。   贺元不耐烦,嘟起嘴:“你说不说。”   阮三慌张不行,“我,我,我”结巴半天。他也气了,一把抓着贺元,对她那明明没涂胭脂也红艳的唇上就亲了去。   四周的宫婢忙背过身。   贺元想打他,可被抓得死劲,只得晕乎乎张开了唇,让阮三占够便宜。   “哪,哪儿都欢喜,想吃了你。”等贺元含春带怒,抽了鞭追着阮三打时,阮三才终于说了出来。   他说完就不跑了,看贺元的眼里是再深不过的迷恋。   贺元鞭子自是落在阮三身上,却不重,贺元被他看得灼热,突然问:“我要是骗了你。”   阮三那双透着天真的下垂眼一弯:“元元,我心眼可小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是阿阳扔了一颗地雷   大宝扔了一颗地雷   六六扔了一颗地雷   读者“水瓶白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元天寰”,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加油,立flag   前章年纪修改,十六岁~ 第32章 32、缠人精   中秋, 宫里举办了家宴,明华未来。   瑞德帝高高坐于上,他的身侧是太后。他还是老样子, 苍白羸弱,不停地咳, 熬了一年又一年。   贺元坐在皇女那一席,除了已出嫁的阮青阮曼, 剩下两个表妹与贺元也不甚相熟。她兴致不高, 起初还与前桌的阮三相望几眼,久了谁也不想理睬。   阮青肚子还没大,已作出一副高高耸起的姿态,护着自己,生怕贺元来了脾气。   阮曼不甘寂寞, 劝贺元好几杯酒。贺元是不怕的, 她早先就与阮三隔三差五的偷喝。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几杯就有些晕眩。   “真好, 你生下来,我对他好。”贺元眼角酡红, 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她往阮青那一虚指,惊得阮青不行。   看她已有醉意, 阮曼捂着嘴角笑。   贺元却起身,殿中正在跳舞, 新进宫的胡女跳得勾人,连阮三也看得起劲。   中秋月圆, 她竟是孤身一人。   “我出去醒酒。”贺元也不知对谁说, 就往殿里出。   阮曼轻声笑:“她当是甜酿呢, 这可是烈酒。”阮青漫不经心一瞥,低声道:“她既要醒酒,就别让宫婢跟着。”阮曼有些犹疑,最终点了点头。   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几盏灯笼分外冷清。   走道旁各伫立了宫婢,小心翼翼递给贺元一柄灯笼,贺元拿着灯笼摇摇晃晃向前走。   也不知何地,越走越没了人。   等到宫中一处废景,贺元轻快地踏上小桥,没走几步,就见着面前的假山。她似不嫌脏,一丢灯笼,摸索着就爬了上去。   烛火隐约,贺元坐在假山晃晃悠悠,她抬头看天,夜空圆月高悬。   这时,却有脚步声传来。   贺元早已头晕眼花,模糊看去是一半大少年,生得格外清瘦,那少年张口就道:“你要摔死。”   这话她嫌不吉利,微嘟了嘴,手里也不知从假山抠下什么,就往少年那砸去。   少年躲闪开,又说:“你下来。”   夜风阵阵,贺元就穿了件小褂,冷得一抖,有些醒了神。她慌张看下,惊恐道:“我,我不敢。”   假山不高,偏贺元醉了,她看不清。   也是巧的,假山正在月下,被淡淡月光笼罩着。而贺元就在这光雾里,脸上还有着未消的酒晕,艳容却刹那淡了开,难得有了脱俗的气韵。   少年看了几眼就瞟去别处,往前几步,张开手,道:“跳,我接着。”   他看着气势十足,贺元却犹疑不决:“你矮,要摔了我。”   少年一听,转身要走,还威胁她:“那你就坐着,吹一晚上风。”   贺元被吓住,又往少年身上砸东西,求道:“别啊。”声音又娇又柔,似那猫爪轻轻一挠。   少年背影一僵,转了回来,不耐道:“你快点。”   贺元这才闭眼,狠了狠心就往下一跃。   少年却伫在原地,就要看贺元自个儿摔下。然而他一犹豫,向前张了手。   贺元虽瘦,可这般莽撞跳下,让少年险些没接住。她搂着少年的脖颈,急促喘息。少年慌乱起,急忙松开她。偏贺元要拽着他,面色酡红撒娇道:“好吓人。”   贺元这才发现,少年果真比她矮,她伸手比了比:“半个头。”又傻笑开来。   少年推开贺元,嫌弃道:“你脏死了。”   贺元一身浅衣素服,往假山那么滚一圈,自然是落了赃。她听少年嫌弃,跺了跺脚就唤:“嬷嬷呢,我得洗澡。”又东歪西倒往小桥走,似是寻她那张嬷嬷。   今日家宴,张嬷嬷却是没被允跟来。   少年一把抓着贺元:“你醉了,别乱跑。”贺元转过脸,眼睛里竟浮起了水汽,她低声喃喃:“我找不到嬷嬷,嬷嬷不要我。”   “因为你讨厌,没人要你。”少年心烦意乱的掐了把贺元手臂,软软嫩嫩,他又想再掐,贺元却哭起来:“你打我。”   她还不是大声哭嚎,而是娇娇怯怯的抽噎。   少年楞了,他往下就瞧见贺元那鞭子,他一把扯出递给贺元:“你打。”贺元不接,她咬了咬唇:“我怕。”   “撒谎。”少年生了气,拿着鞭要往桥下的流水里丢。贺元歪歪扭扭的跟来,拉着他的手求他:“别啊,阮三得生气。”   “那我打你,你哭不哭。”少年在半空中晃着鞭子,贺元想抢,又抢不过,听此委屈得不行:“我怕痛。”   少年冷冷一哼,扯着贺元又回了假山。那假山下有一个大洞,是他早早发现的。贺元被推进洞里,一屁股坐下,黑漆漆,吓坏了,就要哭嚷起来。少年也跟着进来,还将灯笼放在洞口。   烛火一亮,贺元不怕了,两眼直直看着少年,语调慢极了说:“你怎么能打我,我这么好看,打坏了可不得了。”还将袖子掀起,那是刚少年掐过的,她非说起了红。   少年哪里看得清,阴沉沉反驳:“丑死了,不好看。”   贺元可就生气了,她伸手就去拿灯笼。也不知这假山洞大,还是灯笼小,竟拿了进来。少年就见烛火在贺元姣好的容颜、玉白的皓腕,闪来闪去,看着看着就红了脸。他抢过灯笼又丢在外面,还把鞭子在贺元身上比划。   “你怕痛,别人不怕吗。”他说得极其小声。   贺元听见了,她也不闹,她直瞅瞅盯着他,答非所问:“我哪不痛呀,这儿最痛。”少年的手被贺元抓起往心口摸,他被吓住,就要吼她。谁想贺元又哭了:“爹不在了,娘也不要我,中秋都没人陪我。”   好一会儿,少年才粗声粗气应她:“有什么好哭,我爹从来没陪我,娘,她。”   “她怎么了。”贺元的脸往少年那处靠近。   少年难过起来:“要死了吧。”   “哎。”贺元叹口气,她又说:“我晓得,我爹去的时候,我要哭死了,你在哭吗。”   少年把鞭子丢给她,哑着嗓子:“不哭。”他说完就要往外钻,贺元忙拉住他:“你走了,我怎么办。”   她缠着不让走,少年有些烦恼,他是准备将她骗进里面就跑的,最好再把洞封了,谁想是个缠人精。   贺元哪里敢一个人呆在这,死死抓着少年,哭闹起,说怕。他没法子,只得又和贺元絮絮叨叨。   没好会儿,外边传出了声响,那声响似从远处来。正叫着“郡主”“元元”,微亮着的烛火刹那变成了灯火通明。   少年推贺元:“你出去,在喊你。”贺元有些发愣:“元元?”少年急着赶她走,说:“你是元元。”唇舌间吐出“元元”两字,少年不知为何又莫名其妙害臊起。   贺元呆呆点了点头,又问他:“你真要我走啊。”   少年犹豫起,突然问:“你晓得我是谁吗。”   贺元醉的连自己名字都记不清,听此却傻笑起。她靠近少年,趁着通亮烛光手抚上了少年的脸,他的那双带了勾的眼。   她似清醒又似糊涂:“小,小贱种啊。”   阮七方才的念头全消了,他使劲将贺元往外一推,又将鞭子丢了出去。   贺元迷迷糊糊在外没好会儿,阮三那行人就走来发现了她,她醉醺醺被阮三一把抱起。阮三满脸都是焦急,想怪她又怕说了重。只能重复着:“你看你弄得脏死了。”   “哪有他赃。”贺元靠着阮三低声自语,阮三没听见。   等回了双竹殿,贺元连醒酒汤也没喝,就被宫婢们带去沐浴。她出来还是迷糊,但也清醒了些。   阮三拿着她的金丝鞭走来,他随手放在一案,宫婢们陆陆续续退了去。   贺元坐在榻里,头发还没干,她双眼迷蒙着看向阮三:“嬷嬷呢。”阮三掀了榻边的帘子,进去给她揉头发,说:“嬷嬷也得过中秋。”   贺元不开心,眼一眨:“我都没过呢,她过什么。”阮三低头咬一口贺元粉嫩的耳垂,哄她:“我不是陪你嘛。”   “元元,你想我怎么陪。”阮三见贺元没阻止,头发也不揉了,就搂着贺元亲,从耳垂到脖颈又到脸。身后人呼吸越来越灼热,贺元反应过来,推阮三:“你快下去。”   阮三起了兴,又借着贺元娇软无力,哀求她:“好元元,姑母都应了,早一日晚一日又怎样。”   贺元沐浴完,本就只被穿了件里衣。这般碰触,早散了开,露出春|色一片。   “元元,元元,元元。”   阮三一声又一声地唤,贺元听得耳朵疼,嗔道:“你烦死了。”   阮三就当是贺元应了,缠着她腻歪:“元元,这再快活不过,你信我。”他小心翼翼亲着那奶白皮子,这可是他心心念念许久。   贺元见推不开,也不再推。她脑子混混沌沌,喘息不停,伸手搂住了阮三,撒娇:“我信你。”   阮三往一处亲了几口,还得意道:“小时你没骗我的,果然大了许多。”   他又往下去。   ......   阮七没走,躺在假山洞里,浑浑噩噩睡着了。梦里竟出现了贺元,他明明那么讨厌她,他却梦见她,梦见她对他笑得怪模怪样。真烦,她真缠人。   ......   天蒙亮,贺元浑身酸痛难受,她睡得极其不安稳,睁眼就想拿鞭子抽死阮三,这哪是他说得快活事。   谁想阮三竟早早坐在榻边,听贺元醒来,一转身看来。对着那露出的白玉红痕他半点没生绮念,反而面色古怪。良久,他轻声道:“元元,阮五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换地图。   大宝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地雷 第33章 33、不甘心   贺元一愣, 回了神来,她抬头看那圆月,才晓得又要到了中秋。   佛音袅袅清晰传来, 这时辰正是和尚们晚课,贺元听得心烦意乱。   大明寺不大, 香火也是近些年才鼎盛起来。客房与前殿就隔了一条廊道,外院更是窄小, 只立了石椅石桌。   几个丫鬟与徐嬷嬷早早退了去, 贺元坐在石椅上,地下还有着一片纸屑,那是她撕烂的和离书。   密旨与和离书是一起来的,她前脚刚出了金都,后脚就有人迫不及待跟了来, 金都没人想她好过。   贺元拿着和离书看也不看, 撕了粉碎,对那传信人道:“什么和离, 是本郡主要休夫。”   她说话时,悄悄掐了大腿, 生怕哽咽起来。   传信人僵了脸, 只得又道了阮七的话,他说他在宫里等她。   贺元晓得这暗示, 他要她进宫,成为一个玩宠, 他要报复她多年前的羞辱。   你瞧,这大抵就是小人得志。贺元嘲讽想道。   脚步声在小院响起, 有人走进, 他缓缓开了口:“我晓得, 今日是你生辰。”   那人身姿高大却显着颓唐之色,他端了碗寿面,眼也不眨的看着贺元。   她抬眼看向他,正是,七年未见的阮三,摇头:“你滚吧。”   阮三不听,他径直坐下,将面摆在贺元面前。他声音放得极轻:“我亲自做的。”他又说:“今年,给你换不了金丝鞭了。”   碗里是素面,煮的久了,腻成一团。   贺元伸出她的手,早消瘦的见了骨,她将面碗往外一推。“砰”一声,碗与面都四溅开来,两人却都没闪躲,任碎瓷与面汤零零稀稀洒在衣角。   “我记得,你每年生辰,总是想要人亲自给你做寿面。”   是呢,她哪年都没有盼到。   “可这是你做的,阮三,你的赃,比这地还脏。”贺元衣角挂着瓷片,甚是狼狈。她却不在意,扯出随意丢开。   “贺元,你脾气还是这么坏。”阮三纵容道,他勾起一个笑。如今这个笑连梨涡也没,那天真的涡旋成了一点浅印,毫无少年时的可爱。   就像贺元再见他第一眼的惊愕。   听这声“贺元”,贺元早有预料。他早早就没再喊过她乳名,那还是七年前,她要嫁给王良时。   阮三威胁她:“贺元,你别后悔。”   贺元有什么好悔,她还发狠:“阮三,我们再不相见。”   谁想,当真不见了七年,可最终还是再见。   大明山一路贺元就未好过,她恨透金都的人事,偏偏还梦见小时。等进了大明寺,见了故人,她终于明白不安来自何处。   贺元才晓得,阮三虽被圈在南城做一个废王,上圣却未封死他的生机,允了他每年去大明山陪太皇太后过中秋。   大明山离南城不过两城之隔,这大抵才是太皇太后选择此处清修的目的。   太皇太后一手抓着佛珠,一手拉着贺元,掉了几滴浑浊的眼泪:“哀家,可算盼来一个团圆。”   贺元面色苍白的不行,听这也不禁烧红了脸。自明华告诉她勿扰了外祖母,她是礼到人未到,多年未见太皇太后,连阮三在此都不知晓。   太皇太后老了许多,还要做那和事佬,又拉起阮三:“你们到底还是表兄妹,让哀家好好过一个中秋。”   贺元才未当场甩了鞭去。   “我脾气再坏,也没有运气坏,早知你在这。”贺元厌恶的看眼阮三,又移开。   她的眼以往看他一向是带着娇生着媚,如今只有憎恨。   阮三那双下垂眼定定看来:“贺元,你能去哪,你当我不知晓,如今你不过是一个弃妇,你选的人不要你了。”   贺元听此猛地站起,她喉头一哽,嘲讽出声:“那你呢,阮三,你是个什么,一个弃子,连你骂的贱种都不如。”这音调又尖又细,听得贺元都陌生。   她说完,眼梢泛了红。   阮三像似听惯了此类话,连气都不生,依旧看着她。   “怎么会成了这样。”贺元喃喃道,她胸口闷得慌。   “是啊怎么这样。” 阮三也开了口。   他们怎么会沦落至此,一个弃妇一个废王,而那贱种却高坐皇位。   他看出贺元的颤抖,他晓得她要哭,她总是这么爱哭。   离中秋没几日,夜空早悬上了圆月,看上去真是圆满。此景此时,却是两人间最大的讽刺。   贺元没忍住,哭了出来。她抽出鞭子,打在阮三身上。她哭得丑,甚至是哀嚎,一张脸皱的不像话。   “都是你,是你害我。”   阮三没躲开,受了几鞭,偏偏还坚定道:“我没错。”   贺元力气用在了哭,手上没使劲,这几鞭也只抽开了阮三的锦袍,现出白色的内衫。   她哭着反驳他:“是你的错。”   没打几下,贺元就腻了阮三这不闪不躲一脸无愧的样子,她将金丝鞭丢过去,眼睛红肿,沙哑说:“你的东西,还你。”   阮三抓住金丝鞭,摩挲着道:“等我回去,给你换,你又长大了。”   “你走吧,这鞭子我早就想丢了。”贺元说完,就转身往客房里回。   阮三在她身后有些哀求道:“我们是该一块长大的,贺元,我感觉我老了。”   贺元僵在门外,半晌说:“你是老了。”   阮三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更没了那高高在上,她看不出这是当年跋扈嚣张的阮三,现在的他,真难看。   贺元没睡,她看着点点烛火,愣了神,还是徐嬷嬷推开门她才没继续发痴。   徐嬷嬷劝她:“郡主,今日是您生辰,您别这般,日子总会好起来。”   贺元靠了去,她自嘲道:“什么才叫好,我不晓得。今日我二十四岁,往金都送去了休夫信,我却晓得这信他们不会理会,他那新妻怕也要入门。”   她抓着徐嬷嬷,眸子里有着不甘:“我当日,应该一把火烧了王府,将他们一起烧死。”   徐嬷嬷赶紧拍着贺元的背,安慰道:“郡主哪理这群小人,那王良当日可是在长公主面前发誓说要对您好,他背了誓菩萨自会给他报应,您怎么能赃您的手。”   她说此,就有些心痛那半条街的长公主府,若不是提前周遭派了人控了火势,怕是生生给贺元背上数多命债。   贺元一听,气也喘顺许多,她推开徐嬷嬷,说:“我去前殿,我要去见那菩萨。”   一出门,自是看到石桌上的金丝鞭,瓷片早被打扫干净。   贺元看了许久,最终仍将那金丝鞭拿了回来。   前殿,只亮了几盏油灯,灯前各立了佛像,贺元远远瞧着几分惶恐。等她进来,才看见太皇太后竟跪于佛前。   贺元小心翼翼向前叫了声外祖母。   太皇太后转过脸来,她生得清秀慈祥,在佛下却可怖起。贺元有些慌张,太皇太后却拉了她的手,柔道:“元元啊。”   贺元收了惊惶,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元元,哀家记得你是不信的,小时还闹为不抄经给哀家撒娇。”太皇太后看着她笑,她语气温和,仿佛忘了两人前不久还生了气。   贺元咬了咬唇,嘴里只觉发苦:“外祖母,我命不好,许是我不敬佛吧。”   她这声一出,太皇太后却生了气,责怪她:“你又胡说,哀家的元元生在皇家再好不过,你娘你爹哪个不是要被史册记载的人物。”   佛像庄严,个个神情肃穆。   贺元鼻酸起,她别扭道:“我老是被骗。”   “元元,你别说外祖母偏心,可小三当年。”太皇太后说了半截就不再说,她怜爱看着贺元:“你瞧,哀家这对孙子女,怎么就成这样。”   她摸着手腕不知缠了多少年的佛串,幽幽开口:“元元,哀家敬佛神这多年,也敌不过人心。”   “人心?”贺元吐出两字,只觉满心酸涩。她哽咽道:“我这才懂了人心,我竟成了这样,阮三他,阮三他。”她说不出口,无法将阮三与狼狈二字一齐说出。   太皇太后听懂了,她双眼暗淡,抓着贺元的手使了劲:“你们会好好的,就如曾经那般,鸠占鹊巢终归是鸠占鹊巢。”   “元元,你怎么能甘心。”她死死看着贺元,浑浊的眼滚出了一点泪珠。   贺元心里翻滚不停,她咬了咬唇:“我不晓得,我就想让王良死。”   太皇太后的力气慢慢松了下来,她无奈道:“哀家如今只一个名头,连娘家也没了。哀家帮不了你。”   贺元哪里甘愿,换成她拽着太皇太后求道:“外祖母,您是太皇太后,阮七都得听您,我不信。”   “阮七。”太皇太后似嗤笑了声,又转了话题说起邬嬷嬷,说:“那老奴的心思哀家晓得,念在她是宁国侯家的旧人,没要了她的命。”   贺元这才明白为何小时阮三总是纵邬嬷嬷。   她也终于吐出心里的疙瘩:“母亲去时,您为何。”   “为何。”太皇太后红了眼,她将佛串往身后一丢,哀声道:“元元,哀家才没了儿子多久,又失了这个女儿,你让哀家如何面对,哀家这白发人送走多少黑发。”   贺元哭了出来:“我,我不也是,没了爹又没了娘,金都谁都能欺负我。”   太皇太后紧紧搂住她,两人哭了好会儿,太皇太后才说:“元元,你甘心吗。”   “我,我不甘心。”贺元咬着唇说出了实话。她哪里甘心,她明明是人人欢喜的明华嫡女,娇贵的郡主,凭什么竟沦落至此。   太皇太后又道:“不甘心,不甘心就好。”   有脚步声传来,贺元远远看去是一僧人,他蹲下捡起佛珠,又缓慢走来。   等走近了,贺元险些尖叫出来。那人正是当年教她启蒙的先生,阮三的小舅舅穆俞,她得叫声表舅舅。   穆俞苍老许多,当年宁国侯嫡幼子,竟剃度成僧。   他双手合十,将珠串递给太皇太后,贺元没忍住,叫了声:“先生。”   穆俞早没了那股书生气,他也不嫌是俗家称呼,浅浅一笑:“郡主,你长大了。”   贺元想,我今年二十四,我是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章节节奏不对,已删,剧情会在之后涉及。   接下来准备修改前十章,大致剧情线索不变,把拖沓部分以及人物删掉。   看过的小天使嫌麻烦可以不用再看,不影响接下来剧情哈。   然后文名和文案可能会修改。   希望小天使不要取收藏!鞠躬鞠躬。   修改完会继续更新哒! 第34章 34、生辰酒   一回客房, 贺元就见着阮三,他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等她许久。小院不过挂着几盏油灯, 豆大点亮,也幸得月色还未消散开, 阮三才未漆黑一团。   他晃荡着玉白酒壶,看贺元来, 就往嘴里倒, 酒水溢出不少。   阮三自来英气又天真,五官随了穆太妃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而今他却没了那股子意气,成了副疲态沧桑的好皮囊。   徐嬷嬷拎着灯笼,院子才亮堂起来。   贺元莲足几步,走至面前, 她厌倦道:“阮三, 你放过我吧。”   她才经历一场谋划七年的虚情假意,凭甚又要相遇昔日负心人。   贺元有些累了, 什么都不愿想,也别再掉眼泪。她这些日子哭了好多, 徐嬷嬷生怕她坏了眼。   徐嬷嬷见此, 悄然退下,小院又昏暗起来。   阮三放下酒壶, 说出来由:“贺元,你二十四了, 总该喝一杯生辰酒。”他拿起一壶酒,自顾自就往玉杯倒去。琥珀的酒液轻轻流淌, 满了杯。   “你记得, 还是你十岁时, 我偷偷藏了壶酒。自那后每逢生辰,我都要陪你喝,你也要陪我的。”阮三举起杯子,他看着贺元,一眼不动。   贺元自是想起了,可又如何,她说:“阮三,你别忘了,这不是从前。”   他们早已不是被奶嬷嬷抱着就在一块玩的年纪,自十六岁那年,早早划上了鸿沟。   阮三将杯子放在桌上,他又拿起酒壶,摇摇晃晃。   “你连我的鞭都舍不得丢,贺元你总该陪我喝一杯。”他看了看她腰间,耍起赖皮。   金丝软鞭也烫热起来。   贺元当即就想解下再扔过去,她却是真的舍不得。贺元已经习惯拿着鞭子教训人、吓唬人,离不了它。   她还未开口,阮三就又提高了嗓门。   “我陪你十六年,这鞭子随你八年,你看,贺元,我没走过。”阮三激动得舞动着酒壶。   贺元却打断他:“你是自欺欺人。”   阮三刹那就止了动作,他低了嗓,轻声道:“也好,总算你没把我忘个彻底。”   贺元没说话,沉默着抚了抚鞭柄。   好会儿,阮三才又问:“你的张嬷嬷呢,你离得了她。”   贺元心口一滞,眼眶当即红了起来,她颤着唇:“死了啊,被他害死了。”   谁能想,陪她二十三年,连明华都不能伤的的张嬷嬷竟因她而死,死得满城皆嘲。   阮三似安慰她:“别哭,不过是一个奴婢,哪里值得你哭。”   贺元不理,她带了哭腔:“都怪我,我眼是瞎的,看不出你们这些骗子。”说完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有些烈,滚进喉咙辣的呛嗓,贺元的眼又被咳出几滴泪来。   阮三却不服,他辩解:“我怎与他一样,我对你好了十六年,哪里骗过你。”   贺元懒得反驳,面上似哭似笑:“对我好,谁不对我好,王良也对我好。”   她想起在吴余的日子,她终于能忘记阮三,满心满眼都是王良。他们整日腻在一块,除了扰人的官务,谁也阻不了他们。   他对她多好。   “你们都是一样,我再也不会信人。”贺元哽咽道。   阮三这才颓然起,半晌才起了兴:“贺元,我离了你,日子过得不好,你开心吗。”   贺元没说话,她拿着酒壶倒起了酒。   阮三却自语道:“你不晓得,南城有多荒凉,我被圈在那,就像犯了罪。”   “连个小吏都能趾高气扬,就因他看守我?”   “我想你,可是又不敢想,一想就是你与那醉生梦死的金都一齐涌来,凭什么我在这。”   “他说我的错,贺元,我哪儿有错。”他似带了醉意,絮絮叨叨又期盼看着贺元。   贺元喝的急,眼泪也落得急,她说:“你活该。你被怎么对待都是活该,你该被圈在那,永远出不来。”   她连声诅咒。   “好,你说得对。”阮三猛地灌了一口酒。   贺元头晕了,脑子也混沌,她止不住说出口:“我要,我要有个孩子就好了。”   阮三来了兴致,他急切道:“你想要孩子,我有,有一个我最欢喜,他像你,你要我就给你。”   他方才还在说如何思念自己,转眼妻妾满堂,子嗣成群。贺元觉得再好笑不过。   她恹恹问:“怎会生得像我。”   阮三眼睛亮了起来:“他的眼像你。”   贺元嗤笑:“那是像舅舅,不是像我。”   阮三顿时没了话,求她:“你别提他。”   贺元哪里想得起来,她还在自问:“他这般对我,可是因我有不了身孕。”   阮三有些哀戚:“那样的小人你何必记着。”   贺元顿了顿,才说:“不对,他就没欢喜过我,他比你还坏,他就是骗着我,无论我有没有孩子。”   她眼睛红了,鼻头红了,双颊也醉起晕红。   最终伏在石桌上,大哭了起来。   贺元说:“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哭得悲伤至极,阮三看着,想为她擦拭眼泪,又瑟缩收回。他将那酒壶丢开,青瓷声一响,他下垂眼泛着红,“我后悔了,我的贺元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贺元听着了,抬起哭花的脸,将手边的酒泼在阮三脸上:“你装甚,你方才还笑我是弃妇。”   阮三脸上落了水,眼中慢慢滑出一滴泪,他说:“我就想要气气你。”   他二十四了,说起话来还是个傻子。   贺元觉着好笑:“那你该高兴啊阮三,你瞧你过得差,我呢,我也没好日子。”   “不高兴,我难受的要命。等我回金都杀了他。”阮三醉得不行。   贺元有些怜悯:“阮三,你怎么又忘了,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废王,就连王良也不怕你。”   阮三摇了摇头,他喃喃道:“你信我,你再信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大宝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 第35章 35、中秋夜   到了中秋, 阮七来了信,说长公主府正在修缮,问贺元何时回金都。又说只要她回来, 明华的东西一样儿也不少还她。   他似是低了头。   传信的太监是贺元的熟人,先前被她砸破过额头的小丰。   小丰小心翼翼传着话, 生怕又惹这位娇客恼怒,他道完又悄悄摸了把已好的额头。   贺元眼波流转, 她道:“那是我不要的。”可不是他阮三能还的。   她向来这般脾性, 玉石俱焚。   既放上那把火,她怎还会留念,尽管那是明华留给她的,她难道要为此对阮七服软?   贺元摆了摆手,五桃就要送客。谁想小丰还有话说, 他不安的抬起头, 看向贺元。   贺元歪在椅上,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长裙, 许是怕冷,又着了略深的罩衣。周身立时柔软起来, 一点也无那时在王府的盛气凌人。   小丰擦了擦汗, 窘迫道:“圣上还给郡主备了节礼。”   他说完,看向门外, 那群等候的宫仆中走出来一个宫女。这宫女身姿婀娜,捧着一盒礼盒, 偏生古怪的是竟戴着幕笠。   贺元嘲道:“谁缺他这点东西,拿回去。”   宫女却像是听不到似的, 径直走向贺元。二莲忙挡在贺元面前, 呵斥:“你这婢子好生没规矩, 郡主说了不要!”   小丰忙补充道:“圣上说这是御赐,不许您拒。”   那宫女她缓缓跪下,将礼盒向前一捧。   徐嬷嬷不在,贺元房里都是五枣做主,她自是不得看贺元胡闹,就走来接礼盒。   宫女交过礼盒,抬起脸,突然伸手将那幕笠揭开,涩嗓道:“圣上还让奴婢带了话。”   惊得最近的二莲“啊”一声叫出,“还不把她带下去!”三桃倒吸一口凉气,就往外唤人。一时惊慌成一团乱麻。   小丰又跪下来,颤声道:“是圣上的意思。”   几个丫鬟就要为贺元遮住这不堪之景,偏贺元依旧看见。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在场的人都能看出,这张脸与贺元四分相似,却被从中到左一道已经结疤的鞭痕毁了干净。   她还弯了唇,对贺元笑:“圣上说,他有些想您。”   贺元惊得站起,脸色发白。她自是晓得这是那日被她鞭笞过的妃子,谁想还能再见。   “滚,给我滚!”贺元的嗓音尖利嚷道,她胸口刹那翻滚开来,直让人喘不过气。   几个丫鬟不知晓前因后果,见贺元被惊吓,俱气得不行,却又是阮七的旨意,只得将气撒给小丰。   小丰忙扯着那毁脸妃子走,妃子偏偏回头对着贺元笑,还伸手摸着那道鞭痕。   内室又乱作一团,贺元白得吓人,她死死抓着扶着她的三枣,生生抓出印子来,“他是故意的,他要折磨我!”崩溃般道不停。三枣忙安慰她,劝她,又拍着她的背,贺元表情才稍稍舒缓。   闹剧一止,五桃看着手上的礼盒,局促问:“郡主,这。”   贺元才看去,她不安道:“你拿过来。”   五桃捧着礼盒走来。   那礼盒模样老旧,花式仿佛还是好多年前的宫中款式,是个点心盒,贺元见惯此物,不以为意。   她舒口气,厌倦道:“给我往外砸。”   五桃自是听话,将盒子一丢,盒子竟是空的,孤零零散了开。   贺元不解其意,憎恶道:“疯子。”   晚间,太皇太后摆了团圆宴,不过三人成宴,一桌素斋,甚是凄凉。贺元与阮三各坐一旁,从入座到开宴,贺元是一眼未看。   太皇太后却是舒心不已,连说好几句吉祥话。又拉扯着阮三絮叨:“你这一回南城,再行可得小心。”他再行却是去往金都,见他的好弟弟。   阮三点着头,慢条斯理嚼着菜,看着的却是贺元。   贺元食不下咽,她再没过过比这还难过的中秋。不过十年,贺意与明华竟都离开了她。   等说了好一阵,太皇太后才看向贺元,突然道:“今日阮七又传了什么信。”   贺元抬起脸,正撞见阮三目光炯炯看着她,不禁一阵腻歪。她道:“能有甚,不是叫我回金都。”   听此,太皇太后把贺元细细看了遍,她自是晓得贺元生得好,却未想几年不见已成尤物之态。   “他对你倒是上心。”太皇太后这话落口,阮三夹菜的筷也正掉了地。   清晰而刺耳。   太皇太后瞥了阮三一眼,意有所指道:“你这么大了让哀家少省点心。”   贺元难堪道:“我不回的,我要陪您。”   太皇太后伸手拍了拍贺元,慈爱道:“有你在,哀家也不烦闷。”   阮三不语,他盯着桌上的一式菜,突然说:“我记得,你喜欢吃。”他说得自是贺元。   贺元晓得他说的什么,她道:“那是从前,早腻了。”   阮三却笑:“我都未说是哪道菜,你就晓得腻了。”   贺元剜他一眼,不耐道:“以前吃的我都腻。”   阮三还要再说甚,太皇太后却轻咳一声,感伤道:“你小舅舅怎么这么倔,不肯陪哀家好好吃顿团圆饭。”   “小舅舅到底已是出家人。”阮三说此话,眉头紧紧一皱。   太皇太后跟着念了句“出家”,这两个字却令她舌尖发疼。她便再吃不下去,搀着嬷嬷站起,说要去念经。这一宴就剩贺元与阮三,自是散了。   贺元起身往走廊处走,从这回客房,阮三也起来紧紧跟着她。   到转角处,阮三一把拽着贺元的手臂,“他给你什么信”,他竟质问她。   贺元觉得他有病,呵斥道:“你松开,关你何事。”   阮三不干,连贺元的丫鬟嬷嬷也被拦住,徐嬷嬷有些焦急,就要推开过来,却被死死挡开。   贺元看见,骂出声:“你疯了不成。”   阮三浮起一个古里古怪的笑:“他竟欢喜你这么多年,倒真是深情。”   贺元闪过一丝羞恼,提高嗓音:“你又要翻旧事不成。”   阮三不理,他低低笑:“我还记得,你对我抱怨。”   “你说,他又在偷看你,真是恶心。”   那还是阮五死后,阮七出了冷宫,终于正大光明活在宫殿。贺元与阮三处尝情|事,腻歪缠绵,难免不与他相遇。   贺元长至颜色初开,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她憎恶不已,悄悄告予阮三。   那时她说:“我欺他辱他,他竟还这般心思,真是卑贱。”   然后。   “我让人打了他那么多次,他竟还灭不了心思。”阮三笑,他有些怀念道:“贺元,你自小就这么招人。”   贺元自是记忆翻滚开来,那一年事情发生太多,阮七的隐秘欢喜不过是回忆的稍许点缀。   那年她记得更深的,还是面前此人的背叛。阮三垂着眼,求她:“你等等我,再等等我。”   等他娶了别家的娇娘,迎她做妾妃,他当贺元是谁。贺元一想都还心口闷得慌。   偏阮三还在继续。   “他那时不过是冷宫的贱种,连狗也不如,你说他胆子怎么那么大。”   贺元已不想再听,她轻轻道:“那又如何。”   他们早已身份逆转,阮三当阮七是狗,可如今阮三却要对他认为的狗摇尾乞怜。   他往事说得越多,他越可怜。   “他欢喜我,那是他的事。”贺元不以为意道。   从前她因为可以仗着这番欢喜有底气叫嚣,只要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谁想,等她捅破,才知晓不过是她自视甚高,阮七只想将她做玩物报复。   贺元想此,也不禁觉得讽刺。   阮三却带了气:“如何?你可要跟了他。”   贺元情不自禁笑出声,冷嘲道:“是呀,他如今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冷宫贱种,他是皇帝,等呆腻大明山没准儿我就要去他宫里。”   阮三见她笑得没心没肺,手不禁用了力,“贺元,你别忘了,那贱种的娘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贺元笑止了。   阮三小心翼翼松开,又为她揉起手,他低声道:“贺元你要回金都,也是跟我,你得跟我回。”   贺元一把拍开,她愤恨出声:“跟你?和你的一群妻妾?你作什么深情,阮三。”   阮三愣在原地,就见贺元头也不回往前走。徐嬷嬷与丫鬟也借此跑了上来。   出了走廊,贺元大步向前,行至一半,她才抬起头。   今日夜空却连个月亮也无,空荡荡一片漆黑。 第36章 36、没有心   大明山开始落雨, 一连落了几天,山路湿淋淋的。   雨花落地,水汽扑鼻。   贺元坐在檐下, 拿了经抄。明华信佛,贺元是要抄了烧给她。她这般性子, 为了明华竟也静了下来。   阮三是这时走来,带了几个仆从, 侍卫为他撑伞。他向前几步, 又驻足不前。   贺元抄的入神,倒未听见。偏徐嬷嬷又去了外,许是大明山的宫仆多是她旧相识,总是忙碌。   几个大丫鬟互相看一眼,就往前挡在贺元面前。她们都是贺元成亲后跟着的, 虽不晓得两人那段过往, 可男女之事哪里又是眼睛能瞒过。   或者说阮三从未遮掩过他对贺元的侵占欲。她们又惧又怕阮三,唯恐她受了欺负。   阮三不出声, 静默看着。   雨越下越大,又刮起风来, 为阮三打伞的侍卫身子淋湿了大半。   没人惊扰贺元, 直至雷鸣响起,她才惊般抬头。几个丫鬟哪里抵挡得住高挑的阮三, 贺元一眼就瞧见。   阮三撇了撇唇,不满道:“她们怕我做甚。”   贺元止了笔, 没甚耐心开口:“你有何事。”   阮三往檐下一踏,又近了几分, 他一扫大丫鬟们, 冷道:“让开。” 他却是给了贺元面子, 未让侍卫拉开她们,偏偏不识时务。   “退下吧,去给我拿件外衫。”还是贺元出声,才起了效。   风雨交加,贺元有些冷。   阮三就要解开外袍,为贺元穿着。贺元嫌恶一瞥,打断道:“你要不怕我丢了雨里,你就递来。”   阮三才没了动作,他却半分闲不住,拿起她抄好的经卷,一笑:“你这字抄的经,哪个菩萨敢要。”贺元的字不好看,旁的闺秀一手簪花小楷,那也是学了好些年岁。贺元少时玩乐荒废时辰,字自写得潦草。   贺元反唇讥讽:“你的字能看到哪儿去。”   两人都是不学无术,无甚区别。   屋檐挂着的水珠滴了下来,打在抄的经上,花了几行墨字。   阮三没瞧见,随意撂在按上,他问道:“你向来厌倦这些,何必委屈自己。”   贺元眼尖,瞅见了,她抄了两个时辰的经卷被雨水晕花。   她气急败坏,一把推开阮三,骂道:“你就是欢喜毁掉我的东西才高兴是不是。”   这话一出,阮三脸色发白,半分力气也未留,任由一个跌足,被她推进雨中。   他淋了丝雨,就被侍卫撑了伞遮住,阮三似着了恼,朝后吼道:“都滚!”也不要伞遮挡,淋了个透。   小院,竟剩了他们两人。   贺元看不惯,又让阮三上来,她嘲道:“你淋病也要回你那南城去。”阮三湿漉漉立于檐下,才看见脏污的经卷,不以为意道:“我让人再给你抄份便是。”   经卷不过死物,贺元向来不敬神佛,不过是为了她娘。她冷笑出声:“你赶紧滚。”   阮三见贺元发火,才道出来由:“今日晚上,我就走了。”他下垂眼定定看着贺元:“我就想,再看看你。”   他笑:“等回了金都,倒是却不愁看。”声音仿佛还似少年那般迷恋着贺元。   贺元未说话。   阮三止不住话:“那年你嫁人,我去了边疆。我回来,你又去了吴余。等你在了金都,我却被赶出来。大概是小时看你太多,大了反而看不见了吧。”   贺元一听,鼻头微酸。   她自嘲道:“有什么可见,又不是当初。”   阮三却认真道:“贺元,我没变的。”   贺元不欲再说,她应付他:“我变了。”   “你哪里变了,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哪怕你外祖母在此,你也不来看看,更别提我,你不知道,我在大明山,等了你许久。”阮三死死看着她,似乎有点难过。   贺元变了脸,再无那一点子酸涩,她讥讽:“我哪有你有心,妻妾成群,子嗣成堆。”   阮三摇了摇头:“你看,就如那年一样,贺元你只晓得我负你,却不想知是为了甚。你哪里有心,我常想,你真的欢喜过我吗。”   为了甚?   明华是怎么说的,贺元记得清清楚楚。   “还不是因为我手里没了实权,况且我是他姑母,总归要帮他的”   “你这个表妹嘛,可娶可不娶。”   不过是为了权势。   “你有理由,有苦衷,可与我有什么相干。”贺元说得话冷冰冰扎入阮三的心口,他的面色更加苍白,愈发单薄。贺元这才发现,被圈起来的阮三竟如此病恹恹。   她却不饶他:“如若你的欢喜就是要等你,自甘为妾,那你是做梦。”   阮三轻嗤一声,驳斥道:“你看,我几时要让你为妾,你想那么多,却从不信我。你说我毁你,贺元你和我在块儿哪里又不是你心不甘情不愿。”   他的话比贺元所说更加尖刻,昔日青梅竹马倒成这般景象。   贺元脸上显了骄意:“阮三,你怎么不明白,你娶了别的女人就没再和我好的资格。”   她又说:“你是皇子,可我也是明华的嫡长女。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凭什么只能和你好。那时不过年纪小,被你引诱,可换做是别人,只要我欢喜,我也愿的。”   阮三浑身还在滴水,他沉着脸:“你看你,总是忘了我说我心眼小。”又转笑:“你却不晓得我那姑母瞒你多少,你的经卷是写给姑母的吧,可姑母真的信佛?我不信。”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落地,阮三就又淋着雨往外而出。   贺元看着,不晓得说甚。   晚间,贺元心里存着事,翻来覆去睡得不好,模模糊糊还能听到院外的声响,大抵是行李搬动。她翻过身,听见脚步声传来。   那人停在门外,开口:“贺元,我走了。”   嗓子哑的不行。   他站了好会儿才离去。   贺元蜷缩进榻里,心里闷得厉害。   起时,徐嬷嬷回来,她看着贺元倒是有话要说。贺元昨晚睡得不好,眼下一片青黑。   “去,拿两个鸡蛋来,给郡主裹裹。”徐嬷嬷喊着丫鬟。   贺元倒是无所谓,二莲剥了鸡蛋往眼下裹时,又快语道:“郡主睡时可别想着事,这么好的脸蛋可不能折腾。”   她素来这般,贺元都听惯了。她能想甚,还不是阮三,这人总是这般坏,走便走了,还要往贺元心口插上一刀。   贺元看二莲忙活来去,又觉好玩,夺了鸡蛋自个儿裹着玩耍。徐嬷嬷才开口,她说:“奴婢这几日却是打听了邬嬷嬷。”   贺元这才停下,抬眼看去。   徐嬷嬷接着道:“原来,邬嬷嬷早在三殿下被打发去南城时,就跟了他,太后却是早没了此人。”   鸡蛋被贺元一把捏烂,白黄赃了满手,丫鬟急着给她打水。   贺元才嘲道:“我却是不懂,那忌日怎会来了她。”   徐嬷嬷却是晓得,一一说来:“您早前与此人交恶,那日来的是她,怕是三殿下早早给您点明,让您。”   徐嬷嬷未说完,贺元倒是听懂,可不,这是阮三一贯做派,让她想起他。可真是好主意,在她娘忌日那日,派了她最厌的嬷嬷,只为想起他阮三。   贺元这才晓得,什么叫他在大明山等她。   “咦,不对,那日他应是在南城。”贺元算着日子,疑惑道。   徐嬷嬷叹口气:“三殿下不是傻子,这么些年难道真老老实实就圈在那处?”   而那日再会,阮三一口一个南城多苦,看来又是诓她贺元。贺元忍不住自嘲,他不是傻子,可他真爱把她当做傻子。   作者有话说:   卡文,严重卡文= =   今天还有三章吧,如果没更,我就死了呜呜。   尬求一波收藏,比心心! 第37章 37、故人来   时节已到晚秋, 山里冷得厉害。可苦了贺元,她惧热又畏寒,早早就着了厚衣。   又是一日窝在小院, 还是二莲见贺元愈加郁郁寡欢,提议午膳煮锅子吃, 山里野物肥菌也味美,正是吃得时候。   锅子热气腾腾上来摆在了院里, 却是贺元一人独食。   徐嬷嬷给贺元夹菜, 她年纪与太皇太后相差无几,明华去后,更是老态毕现。   贺元不经意一望,见她银丝满头,问道:“嬷嬷可还有家里人。”贺元算是徐嬷嬷看大的, 她连这个都不晓得, 徐嬷嬷只得苦笑道:“奴婢早是一人。”既无子也无夫。   递来的小碗汤里,漂浮着几朵菌, 贺元舀起一口,低喃:“一个人啊。”   周遭的仆从都晓得贺元的心思, 还是徐嬷嬷又开了口, 她沉吟片刻,道:“郡主, 待三殿下启程去往金都后,太皇太后怕是也得回去, 您是如何打算。”   勺子一撂,与碗底发出青瓷声。   “我如何打算, 回我的郡主府去。”莫不然, 还真要去了阮七后宫。   这时, 院外侍卫禀报,说金都来了人,要一见贺元。   贺元倒有些奇怪,她在金都可没一俩好友,谁来看她,莫不是贺家的人。想此,便有些失笑,她那祖母巴不得和她脱离关系,就连中秋也只是草草寄来节礼。贺元是看也不看,更不让回礼,她倒要如祖母的愿。   还未想透,侍卫就带人行至院门。院里都是娇客,侍卫是不敢进的。   那人一露身形,贺元手中的碗摔落在地。   还能是谁,这般高挑清隽,宛如竹,一副骗人心的好皮相。   可不是王良。   他竟从金都来了大明山,贺元胸口一阵起伏不定。   王良浅浅淡淡笑着,唤她:“元元。”   曾经的甜蜜乳名,听起来却再刺心不过。   贺元当即站了起来,面色难看至极。她还未发话,徐嬷嬷与丫鬟已经向前几步,徐嬷嬷怒视道:“王大人,这儿不欢迎你。”   王良这人一贯厚脸皮,他似不晓得山中冷暖,穿得还稍显单薄,他轻咳两声。也不管丫鬟嬷嬷们的敌视,对贺元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他说:“路过这儿,就想来看看你。”   贺元穿得厚,又吃了热锅,仍是浑身发冷。这凉意从心中蔓开,延伸至满嘴都涩起来。   她虽然为他哭了几场,可是她竟有些怕他。   贺元往后瑟缩一下,许是那日的暴行让她的身体产生了恐惧。她俏脸泛白,又是满腔恨意又是不堪留念。   她偏又要作出凶狠姿态,咬牙道:“你竟敢出现在我面前。”   王良倒笑:“有甚不敢,郡主还能打杀我不成。”   贺元捏着鞭,却未往前。   王良即可当了没事人似的,老夫老妻道:“元元,这次我要去往鹿城赴职,你可晓得,正是吴余的州府。”   这官职却是比金都的低了一品。   贺元深觉此话熟悉,还未深想,二莲在旁讥讽出声:“王大人降了职与郡主何干,还是赶紧出去!”   徐嬷嬷来不及阻止,微叹口气,就听王良温声解释:“元元你不晓得,待我从鹿城回来,怕是就能入了阁。”   原是明降暗升,他去,是又涨一番资历。二莲讥讽不成,倒成了自取其辱,暗自愧了脸。   贺元面色愈加难堪,依旧一语不发。   徐嬷嬷冷笑:“若没有长公主,王大人此时怕还做着县官,你既没报恩之心,奴婢就当长公主帮的不过是条狗。这番起了势就要耀武扬威,小人之态真当龌龊。”   王良站在那,无辜极了,他说:“这是圣上赐的官职,何来长公主。臣要谢,也得谢当今呀。”   贺元咬紧了唇,原来是为这头,王良不愧是书生,百转千回,就是要故意告诉贺元。你瞧,他害她这么惨,欢喜她的阮七却要送他高官厚禄。   王良又道:“元元,你可想起,可惜到底不一样了。”   贺元终究忆起,那年吴余,王良轻轻给她讲出壮志:“待我今后能去了鹿城为官,将来金都必有我一番天地。”   他向来书生作态,那次难得露出了野心。贺元却是笑:“我听不懂,倒是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还有咱们的孩子。”   如今他志满意得,贺元狼狈不堪。   贺元忍不住抽出了软鞭,她莲步上前,推开丫鬟,就要打他笑得不知羞耻的嘴脸。能怎样,贺元竟然连个王良也对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他达成他的野望。   她只能作出泼妇之态,难看至极。   王良却在等,他抓住她的鞭,轻笑开:“郡主,你这回殴打朝廷命官,可没人再帮你。”   鞭子被他丢了开。   他又伸手一把掐住贺元的脸蛋,他感伤道:“元元,你瘦了。”   这般被得了手,贺元浑身泛起鸡皮,恶心不行,她还未拍开,王良就自个儿一松。   他自顾自一笑,也不管贺元满眼厌恶,就转身离开。   五桃捡起鞭子,沉默递给贺元,她道:“郡主,这种人哪能猖狂太久。”   徐嬷嬷也过来,她叹口气:“您且忍忍,圣上的意思奴婢看不透。”岂不是只有忍,贺元是无枝可依的宗室女,王良可是权势在手前途光明的新贵。   贺元还未从这种落差感反应过来,她捏着鞭发愣许久。   好久,唇都被咬破,渗出了血。   王良出了寺,有仆从递给他马,又不甘问道:“您何苦来这一遭,可是饶了大远路。”   马被王良扯来,他唇角微动:“她这个人记性差,我怕她忘了我。”   两匹快马就此驶向山路。   二莲心疼贺元,搀扶她坐下,淬了口外院骂道:“什么人也能进。”   她却不晓得,大明寺虽然不大,可这后山是特意为太皇太后做了清修之处,又有宫中侍卫把守,哪能随意进闲人。   何况,又是王良。   贺元是没明白,徐嬷嬷却摸清了门道,显然是有人放他进来。徐嬷嬷抿了抿唇,说:“郡主,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吧。”   这些时日,太皇太后见她冷得厉害,不让她天天请安。   贺元如今听得进徐嬷嬷的话,她虽不懂深意,只点头应了。   她转身要走,看见那热锅子起了片油腻。再好的东西也经不住一点儿时辰。再好的人也是。   太皇太后在森森佛像前跪坐念经,她是习惯如此,贺元也见惯了。   看贺元进来,太皇太后止住了数佛珠,她和蔼问道:“你可是见了王良。”   原,王良是先报于此处。   贺元面色愈加苍白,若泪欲滴,“这日子我是再过不下去。”太皇太后拍了拍她,劝道:“哀家早就想说,身为女子,纵然身份高贵,可是哪避得了夫婿纳妾。”   贺元不可置信看去,她的外祖母竟是第一次对她这番说话。   “你被明华宠得糊涂,她日子过不好倒连累你,元元你看后宫,就算坐上凤位,岂不也得纵容旁的女子夺取宠爱。”太皇太后说得语重心长。   贺元仿佛看见她那祖母的身影,一张一合“善妒”“大度”说个不停。   太皇太后见贺元没了兴致,眼神宁看那佛像也不瞥来,不禁下了重药:“你就是傻,为何要和离,那柳氏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你为她低什么头。”   贺元当即就要反驳,太皇太后却阻她,又说:“元元,你不是明华,咱们女子的眼下只是那四方后院,你有千百种法子收拾柳氏,你偏偏选了伤你自己。”   太皇太后目光深意,一句比一句急切,甚是逼问。   “你如今和离,名声又差,又仅仅只是个郡主,你能再嫁去哪。”   一侧的徐嬷嬷皱紧了眉头。   贺元嘟起嘴:“谁说我要再嫁,就算要,又怎会没人娶。”她听得耳朵生疼,只想外祖母别再说此话。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就算娶你,又几个能越了王良,他如今是有名的新贵,又长得好。元元你再嫁给不如他的人,你心会甘?”   贺元沉默,她思忖半刻,才说:“有的,有比他好的。”她说得模糊,不肯直说。   太皇太后却勾起了然一笑,转头想起般看着徐嬷嬷,道:“元元,你这个嬷嬷,那年还是从宁国侯进的宫,如今这么多年,哀家都老了你嬷嬷还得照顾你,哀家看着也心疼。你不若早些让她回去休养。”   徐嬷嬷当即跪下,泣道:“奴婢心甘情愿伺候郡主。”   太皇太后才悠悠叹了口气,“你是个忠心的。”   贺元却在发愣,待太皇太后赐了她好几本经书,让她看着玩,贺元才醒过神来。她翻了几页,看不明白。   惹得太皇太后又点她额头,笑道:“元元,你该晓些事。”   回去路上,徐嬷嬷屡次想开口又止了嘴。   作者有话说:   读者“水瓶白白”,灌溉营养液   上章忘了感谢白白啦,一直送营养液么么哒爱你   嘻嘻嘻还有两章,求收藏呀爱你们哦~~   王良:大家好,想我吗?   王良:金都修罗场我先溜,886 第38章 38、有些怕   王良走后, 贺元的心情再未好过。一连几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身边人做事小心极了,生怕遭了厌。可谁想, 几个大丫鬟也难免迁怒。   就说贺元这些日子一直吃的药膳。自离了金都,贺元没哪一日不哭, 徐嬷嬷怕她伤了身子骨,见天药膳补着。   可贺元还是闹了起来, 嫌腻味, 不肯再吃。   五桃只得说:“这是徐嬷嬷嘱咐的。”   贺元将碗一摔,汁水溅了一地,她发气:“你主子是她还是我。”   丫鬟们当即跪下来,慌乱极了,不晓得贺元会怎么罚她们。要知道虽说是大丫鬟, 可贺元哪时将她们当作心腹过。   却也不怪贺元, 自那年她与阮三私情败露,与她一齐长大的丫鬟们通通被明华打杀后, 她才晓得奴婢就是奴婢。   贺元一扫,厌烦道:“让徐嬷嬷来, 我与她说。”   室内一时就安静了下来, 药膳的气味越发扑鼻。   还是二莲大着胆子开口:“徐嬷嬷这几日身子不好,怕是不能。”   徐嬷嬷许是年纪真的大了, 反复生起了病。   都等着贺元发火,谁想。   “去后山转转, 屋子怪难闻。”贺元恹恹一扫,无精打采道。   这场风波, 倒是了了。   后山空旷, 时不时秋风刮来, 颇有几分刺骨寒意。   到一处小亭,几个粗使宫仆在里清扫闲聊,却是起兴。贺元这一行脚步声都未听见。   “是呢,再没这般俊的,那日可是在外亲眼瞧见”“这般的人物比之殿下也不差,难怪郡主要逼嫁!”“谁能想还是个痴情种,嗤,却不是对咱们郡主痴情。”   几个丫鬟齐齐变了脸色,还来不及呵斥,贺元已几步上前,抽了鞭就朝这几个粗使宫仆打去。好几声脆响,宫仆们又惊又怕,跪地直求饶。   三枣气得发抖,上前斥道:“哪来的嚼舌婢子,拖下去!”却是命令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   太监们自是利索的抓着宫仆往下拖,贺元却阻了,她声音凉得够透,“我还没打够呢。”   五桃立时面色更加难看,徐嬷嬷最是信她,千叮万嘱了别让贺元再惹了话引。她正开口:“郡主,这怕。”向来顺从贺元的二莲已打断道:“郡主的话没听见嘛。把这几个贱婢好好的抓着,让郡主打够!”   粗实宫仆自是哀哀戚戚哭个不停:“郡主,是奴婢嘴贱。”“郡主饶了奴婢吧。”   贺元听也不听,她一点儿表情也无,仿佛这些日子的气终于可以宣泄,使了力气鞭笞。   疼得几人叫唤,有一年纪还小,出于小富之家也算是娇养大的已然骂出声:“你这毒妇!”   太监自是急踹几脚,吐出好几口血来。贺元下手更重了。   “郡主,你要打死她们吗。”   一道男声响起,贺元执着鞭,回头看见了穆俞。这还是初见他后第二次见他,穆俞站在远处,双手合十。   他说:“郡主,你可是在孝。”   在孝两字如清音贯耳,贺元发直的眼这才清醒来,她收了鞭,不在意一挥手:“拖下去吧。”   她转眼看着穆俞,仿佛怪他打扰了她,连礼也不行。   穆俞神色平淡,也不怪她,轻声说:“你母亲才去多久,你要杀人,这不好。”   一听明华,贺元没了声。她恨道:“她们说我坏话,打死都算轻了。”   穆俞摇了摇头:“悠悠之口岂是如此就能阻得了?”   贺元当即冷笑:“谁让我是她们口中的毒妇弃妇。”   她现下竟也只教训得了她们,祸首王良她却只能看着他活,且活得更好。   他说:“郡主,你不是小孩,你得看远一点。”又说:“她们是奴婢,你打她们除了被传名声不佳,又有何用。”   这话却是明华好久前教过贺元,贺元只管随了性,哪里记得住。   穆俞虽是贺元的启蒙先生,又是表舅舅,可他们到底多年未见,早生隔阂。贺元只觉满心厌烦。   亭外起了细雨,两人往亭里进,丫鬟们跑去拿伞,亭子就剩他们两人。   贺元开口:“我自是没有宁国侯府看得远,好歹上圣母家,也能落败成这样。”却是出言不逊。   穆俞一听,竟笑了出来。这个当年宁国侯府最被看好的下一代已年近中年,笑带了褶。   “郡主,你总是这般为伤别人,先伤自己吗。你可别忘了,宁国侯府也是你娘的母家,与你可是再亲不得的关系。”   贺元更觉他笑得嘲讽,她哼一声,不再言语。   谁让宁国侯还未大难时,明华甚少让她与侯府来往。侯府里的姐姐妹妹更是一个赛一个人精,说起话来半分不自在。   “郡主你自幼身在四方宅里,看到的也是那么一丁点,自是晓不得宁国侯府一案来由。”穆俞顺手捡起一根枝丫,他随意蹲下画着无痕的画,他说:“郡主,你看这儿是皇家,这儿是世家,而这儿是天下百姓。”   “世家太大了,谁能容得下。”   一场近乎灭门惨案,却是弟弟动了刀,姐姐留了人,这两姐弟一唱一和刚刚好,穆俞轻轻一笑。   贺元神色迷茫,她那番言论不过是为气穆俞搬出明华而已,谁想穆俞这般认真。   “你若是不懂这些,如何回金都报你的仇,傻侄女,你当你娘还在世吶。我教你可是为报你娘救我一命的恩情。”穆俞说着恩,话语却带着嘲讽。   贺元咬唇,强言道:“谁稀得你教,你们宁国侯的人都这般莫名其妙,冷心冷肺,你那亲姐姐如今活在阮七手下,却是再无人问过。”   包括她的亲儿子,阮三。   穆俞则凝了神:“她不过是有些疯癫,还在宫里好好被照顾,比起其他穆家人,再好不过。”   他们不问,不过是早已晓得,贺元也不禁觉得好笑,这哪里是被圈得如囚徒。   丫鬟拿了伞来,雨停了,穆俞一人独自走出。   ·   又几日,徐嬷嬷却越发不好,转眼竟就要到了撒手人寰之地。   贺元不可置信,徐嬷嬷于她,是有过恨,更是如今唯一的依靠。纵然她曾不亲她,到此也落了泪。   如今的她已不能想身边没有徐嬷嬷的日子,哭着不停问:“我可怎么办。”   徐嬷嬷虚弱不堪,她伺候了一辈子明华,连她都想不到,明华的女儿会是如此。   竟成了这样一株依着人攀附才能存活的菟丝花。   而哭得我见犹怜的贺元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没了明华,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这是稍不甚,就要落入权贵掌心中的玩宠。   可徐嬷嬷她有什么办法,她要死了,她伴了明华一辈子。她应了她那么多事,可人怎能毫无私心。   徐嬷嬷看得越来越不清楚,她却是满眼怜悯,她不能开口说甚,最终只是劝了声贺元:“郡主,您听话,别进宫。”   贺元急急点头。   徐嬷嬷叹口气。还是道:“太皇太后让您去,也别去。”   贺元虽是不懂为何,到底应了。   在徐嬷嬷闭眼前,她都还在嘱咐贺元:“您记着,这不是从前!”   你已经再无人可靠,徐嬷嬷说不出口。   就这么走了。   太皇太后晓得后,摸着佛转念好几句感慨:“她是个忠心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挑了她进宫。”见贺元一脸忧思,又拍她几下,安慰道:“好元元,她徐家至今还有人跟着三儿去了南城,哀家会嘱托好好照料的。”   贺元这才点了点头。   谁想贺元再没睡个好觉,她又再梦起王良来。总是一个梦魇接着一个缠着她。   王良的脸在她脑子旋来转去,嘲她讽她,他如此对她,她半点办法也无。   守夜的是五桃,她惯是稳妥,她急匆匆来到榻前,见贺元半坐起,一头青丝被汗液打湿。   贺元面色发白,她颤着唇问:“徐嬷嬷呢,让她来陪我。”   五桃快要哭出来,“郡主你怎又忘,徐嬷嬷已经去了好些日子。”   贺元清醒过来,她看着五桃,五桃模样端庄无甚出奇。她招了招手,道:“你来,你陪我。”   五桃自是顺从的上了榻。   贺元拽着五桃的手臂,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满是惶恐不安,却不想这恐惧来自何处。   “我在您身旁,您睡吧。”五桃柔声哄她。   贺元心绪起伏难平,她突然轻轻抽泣起,她说:“徐嬷嬷真的去了?”   五桃苦着嗓:“是。”   贺元焦躁起来,“我有些怕回金都。”   可为何怕,她都说不清。五桃也只能干巴巴道:“郡主那您回了金都,还是稳妥行事不遭人话柄为好。”   这番话,贺元听着不耐烦,松开她:“去把二莲叫来。”   五桃心里一颤,自得应了。   二莲嘴甜,惯会说话,她道:“您是最受宠的郡主,你需怕谁。”   是呢,就连阮青阮曼也得给她低头,贺元心又稍安。   二莲又说:“您呀,就是思虑太多,还有太皇太后宠着您呢。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就连圣上,怕不得也听她老人家的。”   听此,贺元不吭声。   阮七可是宁肯下罪己诏,也不拉下面子恭请太皇太后回宫的人。   贺元想着咬紧了唇,好不容易才又睡着。   作者有话说:   修改啦,小天使们别担心我不更哈,这两周得写4w呜呜,只是我写得慢你们知道哒!再祝大家节日快乐啦! 第39章 39、回金都   到了冬天, 南城的人去往了金都。   果真,大明山也开始准备行李。太皇太后怎么可能放得下她宝贝不行的阮三独自面临波诡云谲的金都。   徐嬷嬷一去,贺元这边又添了新的嬷嬷。如之前那般, 她又将全部事物交给了五桃,却格外欢喜听二莲说话。   太皇太后不再对着佛像念经, 抄了这么多年的经书竟一把火给烧了,贺元看着都有些心疼。偏偏太皇太后说:“这些啊, 本就是烧给他们。”   她搂着贺元, 说了启程的日子,又说:“你别怕,去了金都,有哀家在,谁敢欺你。”   欺负贺元的那个人太皇太后却是做不到让贺元不怕。   太皇太后盯着贺元好久, 又说:“到了金都, 你就随哀家住宫里吧。”   贺元心间一跳,却不由想到徐嬷嬷临终前的话。她看着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 想的是就算徐嬷嬷不说,她也不愿进了宫。   贺元摇头拒绝:“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姑娘, 进宫又要遭人非议, 还是算了。”   太皇太后倒是笑,拍拍她, 顺着说:“都随你。”   到了日子,贺元的马车跟着太皇太后, 车厢里,贺元看着车窗外风景, 几分感慨。   “我走时狼狈, 回时徐嬷嬷也不在。”   一想未知的郡主府, 贺元几分惶恐。从长公主府到王府,贺元哪里自己当家做主过。五桃已有了管家的气势,说早早派人去收置,让贺元不必担忧。   贺元便真不去管。   足足半个月,见都城越来越近,太皇太后这一行终于时隔五年又回了此地。这行车马颇引得民间围观,要晓得,当今圣上曾因太皇太后执拗要去大明山修行一事被御史逼迫下了罪己诏。   贺元的仆从们先行去了郡主府,贺元却是陪太皇太后去往宫中。   宫里一片喜庆,许是年节将至,又许是为了太皇太后。   贺元下了马车,她畏寒,穿着厚裹裹,又戴了披风。她走至太皇太后马车前,等她下来。   而前方,是许贵妃代了皇后之责带领众嫔妃跪了一地,贺元搀扶着太皇太后正受了这后宫一跪。   阮七的后宫不太多,妃子却各色各异,她们行礼起身,瞧着贺元一点不避讳受完全礼,有些倒是面色难看起。   贺元则一眼看到了贺珍,她的堂妹如今颜色越发张开,与她倒是更不像了些。   贺珍莞尔一笑,几分可爱。   太皇太后一扫这些嫔妃,嘴角的笑也不勾个,只是对许贵妃说:“有心了。”   许贵妃这人,在贺元看来,惯是小家子气。毫无引领后宫之态,她对着太后笑也笑得不大方,贺元看不惯。   还是贺珍好,明丽大气,贺元又赞许看了眼她的堂妹。   虚礼受完,太皇太后回了她空旷五年的宫殿。一踏进,她难免怀念,身旁的嬷嬷也悄悄擦了眼泪。   太皇太后说:“这儿,哀家住了二十来年。”   嫔妃们细细附和,太皇太后转来,才嫌这群跟着的莺莺燕燕太过吵闹。许贵妃又不合时宜的询问请安一事,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说:“哀家素日不爱这些虚礼,往日是如何现今还是如何。今日,就散了吧。”   这些莺莺燕燕俱俱互看一眼,轻咬粉唇,却是有些不甘愿。待太皇太后疑惑看来,她们才含羞退下。   举动却是古怪,贺元才不以为太皇太后有这般吸引力。   等阮七慢悠悠走进,贺元才晓得那群莺莺燕燕是为了何。后宫,可是最大的四方后院。   阮七一进,熟络的一解披风,递给女官。   他抬眼,直盯盯看着太皇太后身旁的贺元。   他与贺元已是两三月未见,贺元掉的那点肉终于养了回来。她裹得极厚,一身玲珑身段掩了来,又是素色,看起来倒像个团子。   贺元生得浓丽貌美,今日却难得白团可爱,哪里像做过七年的人妇。   贺元自是看见了阮七,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她慌张往太皇太后身后一站,又恨恨瞪他一眼。   阮七笑出声:“表姐,这内室放了这么多碳,你可不嫌热。”   他连太皇太后的礼也未行,就与贺元调话。   贺元听后,才反应过来,真觉燥热不停。   太皇太后那双浑浊的眼,起初那群莺莺燕燕她都顺眼一瞟,而阮七,她的孙子走来,她是半点未看。转身对着贺元说:“你这傻孩子,快把披风解开。”   阮七这才走进里,对着太皇太后行礼,叫了声“祖母”。祖母二字莫说贺元听起别扭,连太皇太后也轻嗤一声。   贺元当是避开礼,解了好一圈毛绒绒的披风递给女官去,却不想被行礼完的阮七扯过。   他挑剔看了一眼披风的皮毛:“表姐,朕那有更好的。”   贺元只觉难堪,她可不愿与阮七作这亲密之态,他莫不是忘了,是他逼她离开金都!   太皇太后轻咳几声,解围道:“元元,你便回吧。”   谁想,阮七“咦”道,说:“表姐回哪儿,朕那三哥可是明日就到了金都,你们可不先吃个团圆饭。”   莫说太皇太后黑了脸,贺元脸色也大变,她扯过披风就往外走。阮七对着太皇太后又一礼行:“祖母,那朕先就告退。”   就朝着贺元追去。   太皇太后往他俩背影看了又看,对着身侧嬷嬷不屑一笑,又说:“穆氏那边。”   贺元拿着披风就走,连身上也忘穿,一出去冷风透心凉吹了个底。她才停下来,就要穿。阮七几步,就追来,他非逼着把自己那披风给贺元穿。   贺元力气小,拗不过,绣着刺目龙纹的披风就给系在了脖颈间。阮七便给她系,边哄:“表姐,你可还生朕的气,这都几个月,长公主府可早早就修缮好了。”   他的手冰凉,蹭在贺元脖颈上,惊起鸡皮一片。   贺元冷笑:“我当日不就说了,我不要,你当我是什么,你心情坏就给收回,心情好就还我。”   阮七却只当听不见,一把就将贺元打横抱起。   太后宫殿前宫仆来来往往,抬眼一看又低头埋下。   “你瞧,你气性哪儿这么大。”阮七嬉皮笑脸,不把贺元的挣扎当回事。   贺元又气又害臊,吼他:“放我下来。”   阮七却是不管不顾,直接就将贺元这般放进了等好的轿子里,他也钻了进来。   这轿小,是为贺元一人的,阮七这般进来,挤得不行。畏寒的贺元都只觉坐进了火堆,偏偏阮七还可劲儿往她这儿靠。   贺元伸了手挡在面前,她不晓得,这人到底有几张脸皮。临行金都前,两人分明是撕破脸,将那层窗户纸透个彻底。   糊了多年的窗户被捅开,里面却是这般龌龊。   贺元自认自己不好,她仗着他的欢喜为所欲为,可阮七呢,想要的不过也是她这身皮肉,与她春风一度。   轿子一颠簸,阮七正好靠在贺元的手上,他趁机一蹭,贺元早已不耐,她道:“那日我们已说得清清楚楚,你别装作没发生过。”   阮七作起无赖:“我是记不清,表姐我忘得一干二净,你说了甚,你再说一次。”   说他欢喜她还是说她不会和他睡,哪一个贺元都开不了口。   阮七抓着贺元的手,他似乎长叹一口气:“表姐,我真想你。”   贺元几乎一刹那就想到那毁脸的妃子,她摸着伤疤,对她笑,说他想她。   这就又是阮七故意,贺元一手拍去,她腻味与他这套把戏。   “阮七,你记性差,我记性好,我记仇,再记不过。”   “以后,我再不进宫来。”   轿子起伏,小窗的帘子也一隐一现。阮七靠着窗外,他的脸一亮一暗,他唇角微微勾起,嗤笑:“你不进宫,你去哪儿,去那废王府吗。”   阮七再装着乖讨着好,却依旧变脸比谁还快。   贺元不理他这挑衅,她难得好声好气,又向往着说:“这和你无关,和阮三也无关,我今后一个人住郡主府,再不理你们。”   “随你娘那般,养一群面首?”   阮七心情起伏不定,如此时他的嘴里是半句没有好话。他变本加厉,整个人蹭向贺元,手还抓着贺元的脖颈,他方才才碰过修长处,如今死死卡着,“表姐,你别逼我。”   他说,“别逼我,让你再出不去这宫里。”   贺元被卡着难受,伸了手费劲扯着阮七的手。   偏阮七还在发疯:“你不晓得,你走那几月,我要疯了。”   贺元的指甲刮蹭着阮七的手,阮七慢慢松开,像似抚摸着贺元的脖颈,不管贺元的抓掐,他喃喃:“你以后,可不许跑了。”   他抓得不紧,贺元能喘过气来,等他松开,贺元才气急败坏骂道:“你是疯子不成。我要去哪儿是我的事!”   她不再忍耐,掀了轿帘,就欲跳下去,倒是让阮七受惊,忙令人停了下来。   托轿的太监见贺元凌乱着发丝,又思及刚那翻摇晃,看圣上与他表姐的眼神愈发古怪,又小心翼翼隐藏起来。   贺元一下轿,此处离宫门倒不远。她往前走,自是晓得背后那灼灼目光。   等走了几步,贺元才反应过来身上的披风,解下就丢了地。阮七怕她受冷,又晓得她脾性,往轿子里拿出她的披风就又追着给她。   这一幕倒是深情。   左右虽是僻静无人,偏偏贺珍正打这边过来,她伫在原地,看得微楞。   作者有话说:   17129223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本次四章更新有感,以后绝对不能这么作死了!!!   还是得日更或者隔日更呜呜呜   你们能信,今天请假了一天更文,结果还是拖到现在   看不起我,希望我能做人呜呜呜 第40章 40、郡主府   “怕快要落了雪。”   宫道处, 两堵高墙直直耸立,太皇太后为贺元备好马车停在此地。要上车时,也不知谁开了口。   贺元抬头一望, 只见得长而狭的晴空,隐约宫殿巍峨, 楼阁森森,在初冬的阳光下闪着金光。哪里是要下雪, 愣神间, 冷风直刮而来,她皱了皱鼻。   “咦,这不是本宫的元表妹嘛。” 一声从后传来,调子拖得老长。   贺元转身看去,正是乐安一行, 远远走来。嗓门倒是大, 贺元眉头微蹙。   乐安穿得浓重,宫裙长长摇曳在地, 被宫仆小心翼翼的捧着。等走近,却是带齐了头面, 她生得端庄, 模样平平,偏偏涂抹起艳丽妆容, 看上几分不伦不类。   乐安右手牵着七岁的长子韵儿,左边是一高大男子, 却不是乐安驸马。   韵儿微胖,却是羞怯性子, 眨巴眼小心看着贺元。   还是乐安开口:“你不是最喜你表姑姑, 怎么人也不唤。”   韵儿才怯怯唤了声:“表姑姑。”   贺元下了马车, 心倒是化成水。   这些子侄里,贺元最喜韵儿,还是因乐安那失掉的头胎。却因乐安,见得也少。   贺元难抑一丝喜爱,道:“你长高了。”   韵儿害羞的遮了脸。   乐安离贺元近了几步,那男子也紧紧跟了来,目光肆意打量着贺元。   乐安说:“本宫来见祖母,表妹可是要归家。”   因着韵儿在场,贺元倒是好声“嗯”了声。   乐安却笑:“不晓得表妹是归哪个家。”这笑再不怀好意不过。   贺元才与阮七闹腾一场,又坐车许久,浑身疲累,懒得与她起争执,不耐烦又要上了马车。   乐安不肯饶她,伸了手就拽住贺元,一指身旁的男子,道:“表妹,急什么。你前几月放的那把火,险些将世子家也烧了,苦主可正在此。”   乐安的手冰凉,如蛇攀上肌肤,贺元一颤,却才想起。   长公主府后的邻居。   明华自来受宠,府邸地段与几个王爷兄弟不分上下,比如后街处就是早早打发在外的淮安王府。而今,淮安王一家回金都了。   这男子贺元倒未见过,油头粉面,那双眼更生得浑浊,黏黏糊糊粘在贺元身上,惹得她恶心。   他见贺元眼神迷茫,几分可爱,自我介绍道:“淮南王世子阮兆,表妹你生时,刚好随父王离了金都。”又说:“府邸一事倒是无妨,回金都就给表妹下了贴,可惜表妹不在。如今可好,成了友邻。”   乐安的手被贺元扯开,她也不在意,捂嘴笑道:“姑母的府邸早被收回,哪里成的了邻居。”   一听府邸之事,贺元气上了头,她抽了鞭往乐安身前一指:“你再胡言小心你的嘴。”   这般凶神恶煞,倒是吓住了韵儿。他见贺元向来都是美貌可亲,不料,当即拉开嘴哭了起来。   贺元见此,也不禁懊恼。那阮兆却暗暗勾唇一笑。   乐安那戴了指甲盖,细细长长的手指往韵儿额处一点,嗤道:“你表姑啊,自己怀不了,也见不得别家孩子好。”   贺元被戳了心窝子,又看韵儿落泪,连火也不发,手足无措起。她慌忙收起鞭子,道:“韵儿莫哭了,我是与你母亲玩。”   韵儿倒是不哭,却缩在了乐安身后,看也不看贺元。   贺元无法,再也不愿与乐安谈下去,往车里进。上了车突然又半掀了帘子,隐隐约约现着花瓣一样的粉唇,那唇一张一合,道:“世子你损了什么,找我府中管事就是,自得一一赔你,找乐安诉什么苦,没得穷酸。”   阮兆黑了脸。   贺元却还在继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声表哥表妹的,世子穷乡僻壤呆惯了,连礼都不晓得,下次再这么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   马车朝宫外驶去。   乐安揉着腰笑个不停:“我这表妹啊,可与你听的哪里不同。”   阮兆盯着马车,眼中一片欲望:“外面传的可是貌丑心毒,这般容色,谁不心甘情愿让她毒辣。”   乐安斜眼一撇,轻声道:“你要想要,再容易不过。”   听此,阮兆眼中的欲望更炙:“玩上几回便好,就怕缠上我。”   乐安没应,向前走,阮兆急急忙忙追去,叫了声:“好堂妹!”   乐安这才一扫他,笑道:“你要腻,送予旁人便是。”   韵儿跟在身后,一脸懵懂不安。   马车悠悠晃着,到了离宫殿不远,多是宗室子女开府之处。   贺元靠在车壁,想起那年被赐了郡主府,而阮三因中宫之位未定,久久居于宫中。贺元给他炫耀,你要惹我不高兴,我就回了郡主府。阮三倒是委屈起来,你惹我生气,我连个去处也无,只得在宫。   他又痴缠她,我可不给你回郡主府机会。   她倒真的一次也未去过,却不是因他。   不多时,府邸就到了。   这座郡主府甚是华丽,在此地宗室云集也独一无二,当年却是照着公主府闺阁府修建。更有一高阁耸立,却是明华为她特意备的绣楼。这绣楼却是明华对她的教训,让她记起那些被锁绣楼的贞洁女子。   那又如何,贺元听也是不听,只顾了随心。   到了正门前,头上的牌匾倒是刺眼起,不过因她没有封号。纵然贺元嘲笑阮曼,可她比她不如,至少阮曼还是无封号的长公主。   舅舅说,你是我再亲不过的侄女儿,怎么会不赐你封号,只是你再等等。   她没有等到。   就连与王良的婚事都不是赐婚。   门外仆从跪了一地,二莲小心翼翼搀扶贺元下来。贺元才发现,多了好些人。郡主府虽没住人,但自有宫中赐下的老仆打理。   一行人转了几角,去了香玉阁,此阁由奇玉做壁,散发着淡淡幽香。   五桃让一个丫鬟上前,道:“郡主身边缺人太久,还请您赐名。”   贺元不经意瞟了一眼,道:“四喜吧。”   此名一出,丫鬟磕头道谢,几个大丫鬟倒是静默了。   贺元像是不晓得忌讳,也不惧似的,毕竟之前那个四喜。尽管她再次背了主,清醒了贺元,贺元怎么容许她活,她恨得不行,说她既要做个孝女,那就让她爹娘死在她面前。   徐嬷嬷拦下了,是该死,可不能让贺元背债。   五桃才慢慢道来府中事务,郡主府常年被宫中老奴把持,如今正主入住,唯恐她们欺了主。   五桃虽为人稳重,到底只是丫鬟,处理起来颇费力。倒是三枣素日看着不吭不响,处事倒几分手段。   贺元听得头痛,她摆摆手:“我信你,这府中往后就交了你们。”   五桃面色惶恐,颤道:“奴婢请郡主亲自管起中馈。”   贺元当真想了几分,倒是比以往松了口,“现下也闲,空了我就看看。”   “奴婢还有一事。”   “贺府老太太亲自发了贴,让您明日去贺府要事商谈。”   五桃道。   贺元的眉头是皱了又皱,使起性子,“我不去,我不愿见她。”她不甘心的补充:“我被欺辱时,她可曾露个脸!”   她是委屈不行。   五桃只得又出言劝解,却被二莲抢了先。   “郡主,您还是去吧。奴婢可打听到,王良虽去了鹿城,可他那老娘与那贱妇倒是被留在金都!三品官的母妻哪能只呆府中,贺老太太德高望重,正好折腾她们!”   二莲巧言令色,五桃的脸是变了又变。   倒是三枣出声打断;“哪等子不上台面的人物哪能入了郡主的眼,没得浪费时辰。”   贺元面色不定,听她们拌嘴好会儿才说:“去吧。”   等休整好这一路风尘,贺元总算上了榻。   她太累,这一觉连晚膳也未吃,半夜却是睡过头,醒了来。   帷帐外,却是一人坐于许久。   贺元“啊”的尖叫。   那人伸手捂住贺元的唇,笑:“表姐你慌什么。”   阮七的手被贺元狠狠一口咬下,他才松开。   屋里碳热,贺元只着了内衫,她慌乱坐起死死扯着被子挡身,骂道:“护卫可是死了不成。”   连个人也挡不住。   阮七无辜看她:“都是宫里出来,哪不给朕颜面。”   贺元气得不行,就要打他,“你是要毁了我名声不成。”   阮七见此,立马塞了甜枣:“表姐你放心,朕是偷来,晓得你最注重名声。”却又在讽她。   贺元不理。   阮七又怪起贺元,“朕晓得表姐你没甚友人,好心好意为你暖房,你倒是没良心。”   暖房确是五桃提过,郡主府虽不是新房,可到底是头此住,贺元给否了。   贺元面色一凝,哼道:“我倒谢你不成。”   阮七立时笑了开,眼尾上扬,他靠近贺元:“表姐怎么谢。”   贺元一巴掌就甩了去,被阮七抓了正着。阮七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慢悠悠道:“表姐肯定忘了,朕那会搬出冷宫,进了新殿,骗你去过。表姐你嫌破旧呢。”   手挣脱不出,贺元只得使了力气用指甲挠他。   阮七依旧不觉得疼,他还问:“表姐你可是想起了。”   贺元却笑了,她说:“想什么,想你那时有多卑贱吗。”   阮七不说话,他松开贺元的手,要起身,却又突然转来一把按住贺元,恶狠狠往她露出脖颈咬了一口。   疼得贺元哭了起来。   阮七才起身说:“这下,表姐可忘不了。”   作者有话说:   读者“月亮弯弯绕”,灌溉营养液   读者“六六”,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营养液!   啊啊不好意思更新这么晚!   然后提前祝小天使们中秋快乐! 第41章 41、回贺府   一早醒来, 贺元发了好大火,不让丫鬟们伺候。   她看着琉璃镜,脖颈处一口泛着青紫的牙印。   阮七是发了疯。   还不许她哭, 说吵醒了丫鬟们是她丢自己的脸面。   她忍不住,又骂好几句。   阮七却调笑, 表姐这般牙尖嘴利不晓得榻上能有这番情趣否。   把贺元恶心坏了。   他还说,可惜调走了王良, 不能亲自询问。   这个畜生。   贺元嘴唇都要咬破, “你就是这般报复我,王良让我有多不好过,你就让他多好过吗。”   阮七恶意满满:“表姐,朕说了多少次,你哪里有让朕为你处置朝廷命官的资格。”   贺元一思此, 喉间就呕意上滚。   阮七总是这般, 一边甜言蜜语腻歪她,一边又往她心口捅了进去。当真做不了人。   丫鬟们颤巍巍跪在外间, 听里间一阵碎瓷声。   等贺元自个儿收拾好,脖颈间多了圈围脖, 配今日这身厚裙倒也搭。   贺元走来, 都是带着丝冷气,艳容一丁点儿笑也无, 命令五桃道:“昨儿看守的护卫都给我尽数换了。”   五桃当即就为难起,小声道:“护卫是郡主府管事太监管的, 奴婢插不了手。”   贺元才不理,强硬了语调, 说:“我不管, 那太监不听话, 就把他也换了,这是我的府邸!”   郡主府与管事宫仆都是上圣御赐,哪是这般轻松能了的事。   五桃眉毛皱成一团儿,只得点头应是。   用罢膳,收整好就往贺府去。   去往禄川巷,自得再次途径那几条书肆街,贺元的神色更冷了。她是晓得,柳氏的话本俱从此流传。   贺元那一根根葱段似的手指被她掐来掐去,最终掀了车窗,窗外依旧书生士子你来我往,偶尔有赝画笔墨叫卖声,贺元却还是听到了。   “柳先生封笔之作!”   “这可是真品,柳先生嫁人后哪里会再写,你不要走走走。”   车窗被“猛地”摔下,贺元咬牙说:“真想烧了这儿。”   丫鬟们被她赶去了身后的马车,连个讨喜安慰她的都无,贺元不禁几分自怜起来,她竟不如一个区区柳氏。   到了贺府,穿过内院走廊,正与贺府家主,即贺元二叔一行相遇。   贺英身旁是他的长子贺容,两人姿貌绝丽,各显风华,正应正了贺氏多美男。反之贺氏女,除却贺元,都稍显平淡。   贺容向前几步,叫了声“元姐姐。”   他才及冠之年,容色比当年的贺意还要胜过一筹。   贺元点了点头,向贺英行礼。   她这个二叔,虽然官拜二品,却是清淡闲职,比之官阶稍低的王良还不如。   贺元与二叔并未太多交情,行完礼就要走。   贺英却拦下她,“巧了,正有事与你聊聊。”   一行人转道了廊外小亭,待入座,贺英开口,询问道:“你可晓得王良去了鹿城。”   贺元心口一紧,起了恨,这恨是阮七给他高官厚禄,是贺家置身事外。不耐道:“哪里不晓得。怎么,二叔是羡他升官,恨我和离给您讨不了好处。”   这话颇扎贺氏满府清贵的心窝子,贺容险些变了脸。   贺英倒笑了,一看贺容,说:“你与你姐姐说说。”   贺容不太情愿,强笑道:“元姐姐,生什么气。王良这小人也只骗骗满城愚民,在我们眼中可是再清楚不过,这般小人,哪里配与父亲同朝为官。”   王良不过比贺容大了六岁,官高至此,自得满朝皆厌。   贺容又不屑出言:“还娶了个抛头露面、写艳情话本的新妻,没得丢了脸面!”   他广袖一甩,似得羞于与王良同为读书人。   贺元这才舒缓了神色,拿起桌上的茶杯,咬牙道:“他靠了我母亲荣华富贵,却背信弃义,那些蠢货竟来责怪我。”   贺英感慨道:“不过是他走运,碰上圣上要提携平家子,可他去了鹿城,这好运怕是得到头了。”   贺元听起来几分不解。   还是贺英道:“那鹿城不少世家门阀根错,岂容得王良放肆,他在金都对你的手段,早得罪了人。这可是条有去无回的黄泉路!”   区区一个平家子岂敢挑衅宗室女?不过只因明华早年得罪人太多,这些义愤填膺的世家俱看了贺元笑话罢了。   贺英又说:“你放心,贺家也派了人去,必让他死在鹿城。”   此时,贺家倒要为贺元撑腰。   贺元却高兴不起来,不满出声:“他怎么能死在鹿城,他得死在我手上才行!”   这话落地,贺容倒是闪了丝厌恶。好好的贺家女,被教的如此心狠手辣。   贺英则道:“他若是鹿城不死,一回金都,朝廷必有他的一番天地,再动不得。”   贺元久久无话,珉了口茶,才告退,往内院梅氏那儿去。   看她一身厚装,都显出纤腰,这一行走,更露了妩态。   贺容不屑未收,说:“倒没有珍妹大气,偏手段还如此,祖母所说怕是得落了空。”   贺英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那如何,总不能锁去了宗庙。你可别忘,她出自宗室。”   行至一半,贺元突然停下,她喃喃:“他怎么能死得这般容易。”   心口滞闷不行,堵得生疼。   还未进梅氏的院子,就听得一片热闹。   孩童清脆之声,让贺元有几分裹足不前。   她一进,才看得梅氏与古氏二人,好几个小孩围着撒娇做痴态。   “祖母。”   贺元这一声出,内室里热闹的声响倒是止了。   “这是你瑞弟。”梅氏指了最大的孩童为贺元介绍,他是古氏所生,贺英的嫡幼子。梅氏摆了摆手,其余妾侍庶子被牵了下去。   贺瑞响亮的喊了声:“元姐姐。”被古氏抓着手往外出,露出银镯,贺元眼尖,自是晓得那是宫中的物事。怕是贺珍送的,倒是关系不错。   贺元这才坐下,一室就剩她与梅氏二人,显然梅氏这话他人听不得。   两人当初是不欢而散,如今相对而坐,却是止不住的尴尬。   梅氏瞥了眼贺元,作出慈爱来,“这还是几月天,不嫌热,把围脖取了。”   贺元当即僵了背,摇头,“我惧冷。”   桌上一碟梅花状糕点被递了来,梅氏笑道:“你二婶做的,你尝尝看。”   贺元浑身不自在,只得随手夹个,食不知味的咬了口。   梅氏这才做起长辈模样,嗔怪她:“你做事怎么这么莽撞,御宅你也敢烧!”   贺元咽下糕点,神情恹恹,“几月前的事,祖母还叨唠什么,您就说今日是为何。”   梅氏见这油盐不进的惫懒样,大了嗓责备:“你还不耐,你晓不得金都是旧城,稍有不擅,毁了多少人家。”   “关我何事,祖母你再兜圈子,我可走了。”贺元懒得做戏,就要起身。   梅氏眉宇间难隐一丝恼怒,“好,你不愿听,那我问你,你一个和离妇,既无长成的儿子,竟独自住了外府去!”   这才是到了正事,贺元不由冷笑。方才因贺氏愿为她出手的那丝感激荡然无存。   她嗤道:“祖母管得怕是太过,我可不只是你贺家女儿。”   梅氏哪里想管,还不为了贺氏名声。此前几番事,贺氏女的名声早被贺元带毁了大半,如今她又做出这出来!   正当年纪的娇女,又无顶门称户的人,独个儿住府,哪里有什么好话传来。   贺元一回金都,行李就往郡主府去,急得贺家好几个出嫁女回府找她:“她贺元要自个儿烂成泥,可别牵扯了我们!”各个哭成一团。   “你姓贺,自是要听我贺家的话。”梅氏强调道。   又好言劝她:“你只是个宗室女,这般身份没上百也有几十。如今父母双逝,你不靠你父家,难不成靠宫里。”   贺元不在意,出口道:“我靠我自个儿。”   梅氏失笑,将贺元好生一打量,说:“你执拗什么,难不成你还能自个儿找人嫁了,丢的人。好好听祖母一句,回贺府来,贺府有我在,哪个不疼你。等风头一过,祖母自得将你好生再嫁。”   却还是为了将她再嫁,贺元气得发抖,她一下站起,颤着唇道:“你嫌我丢你贺家脸面,那你除了我名罢。”   她就往外出。   梅氏也起了气,将古氏的糕点掀开,“你就倔吧,我看没了贺家庇佑你,你要如何!”   贺元的步子加快,险些撞了外间因响动要进来的古氏。   古氏与她一避,低声叹气:“郡主,回贺家吧。”   贺元未应她。   她想,有什么好回,难得为了她出头,却是因嫌她在外丢人。   这样的清贵贺家,贺元是呆不了。   作者有话说:   墨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月亮弯弯绕”,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本文7号入V,从27章开始倒V,看过的小天使不要误买哦。 第42章 42、三合一   离开贺府, 贺元心绪不佳,马车行至书肆街,更添了气。   二莲在车里陪她, 连声劝哄。   贺元不听,一掀车窗, 对着书肆街发狠道:“命人给我砸了!”   她一点儿掩饰都不愿做,就让护卫将有柳氏话本的铺子尽数毁去。   五桃晓得后, 立时下了车, 嘴皮子都磨破,劝贺元好会儿。   贺元才说:“你怎么越发讨厌。”   这事就落了定,五桃哪敢再言,只得让多几倍的银两赔于书肆。   马车停在一旁,身后的护卫气势汹汹进了街肆。   读书人的地方向来清静, 这般粗鲁莽撞的闯入倒是头回。   贺元见人影越发远, 扣下车窗,对着二莲自嘲道:“我就晓得, 她找我不是什么好事。”   那番谈话,丫鬟俱在外间, 听此也不敢瞎应。   只得听贺元抱怨几句。   贺元一肚子委屈, 倾吐过半,车门被人扣出声。   二莲忙遮挡住贺元, 小心翼翼打开,来人竟是京兆尹韩方!   韩方在外气道:“我就晓得又是你。”   他今日未着官袍, 一身外衫都洗得发白,立在车前, 被护卫拉扯着, 一副气急败坏模样。   这声音化了鬼, 贺元都记得。   她幕笠未遮,就探出头,嗔骂道:“你哪来这么闲,非盯着我不可,今日可没得人让你京兆尹抓。”   一听京兆尹之称,护卫才松开韩方。   韩方半点不像话,伸了手就指着贺元吼:“私砸书肆,你当真冥顽不灵!”   他今日休沐,好生在书肆里选几本书卷,就被贺元派人打断。个个凶神恶煞,抓了掌柜逼问,又有人将书卷弄翻一地。   这般行事蠢钝,除了贺元还有谁。   贺元懒得理他,“砸了如何,银两我有的是,你京兆尹怎么尽管些皮毛琐碎?”   韩方眉头深深皱成几道,就要怒斥,护卫们却回来了。护领将韩方一挤,对贺元道:“郡主,那话本早早就被令人不可再版,如今无铺子敢卖。临街叫卖的也尽数被收了起来,俱赔了银两。”   贺元斜眼瞥去韩方,拖长了音调,“韩大人可还要丢人现眼不成。”   韩方怒气冲冲甩袖离去,偏今日他着的布衣,连个广袖都甩不成,单撂了手。贺元忍不住笑出声,心情却是好了。   时辰尚早,贺元起意在外用膳,一旁正巧是金都有名的酒楼。   大堂多是酸儒士子,贺元遮了幕笠,免不了仍被人窥探。   虽本朝礼教不严,但也甚少如此娇妇一人进楼独膳。   贺元往三楼雅阁去,堂下人碍着读书人的脸面,不敢照死了盯。等她身影消失,堂下人才转来互相低语。   “今日怎么不起了风来。”   “嗤,没得吹起吓你一跳。”   “那般身段怕是花楼的姐儿都比不了,若是无盐女我倒是认了!”   “且安静,你们是傻,没瞧身后的护卫,多是世家妇,哪里惹得起。”   “世家妇如此大胆?怕是谁家偷养的小妇。”   笑作一团。   贺元要是听得这番胡言乱语,又得将楼给砸了去。   她进座随意点了菜肴,要了壶酒。   护卫守在三楼,丫鬟们立于一侧。   偌大桌子,只有贺元一人,她没滋没味吃了两口,就靠窗独酌。   她一饮,看向窗外,外头是一处临街面摊,而坐着的人正是韩方。   张嬷嬷一案,贺元也晓得错不在韩方,可恼他臭石头一样的性子。   见他如此穷酸,贺元“噗哧”一笑,就将酒杯扔了下去。韩方一个闪躲,险些被砸,他抬眼一看,见贺元在窗外笑得花枝乱颤,丢了铜板就怒气冲冲上来找她算账。   “他这个官职,怎么能活成这样。”贺元笑了好会儿,才接过二莲递来的新酒杯,问道。   二莲消息灵通,答道:“郡主您不晓得,韩大人出生贫寒,性子也执拗,如今三十多岁到这位置已然一步上青云。”   京兆尹看着官品高,可因隶属都城,来往人哪个不是达官贵人,能去管了谁,最是不得人心,韩方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上任后没少得罪人。   “呵,同样是平家子,有人活成了人,有人却要去当狗。”   贺元一饮而尽。   韩方在外听了个清楚。   他进来,之前的话吞了干净,对着看也不看他的贺元道:“贺氏,你是又忘了当初御史一事不成,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读书人。书肆被砸,砸的是读书人的命。”   韩方又自辩道:“我与你说这个,不过是当初你那案子将我也设计其中,你好好想想罢!”   就出了雅间。   贺元摇晃着酒杯,酒液溅了几滴出来,她盯着,开口:“我不痛快,谁也都别想痛快。”   待她娇容显了酡红,才往郡主府回。   却不晓得堂下未走的读书人看她眼神又变了几变,还是有人急来,说书肆被掀乱好几间,为了柳氏的话本。   扰事的护卫与娇妇身后跟着的却是同一拨人。幕后人是谁,一目了然。   “这般姿容竟是那毒妇,真倒不堪。”有人感慨。   贺元被丫鬟搀着下楼,步履摇晃。   突有一士子愤而起身怒斥:“你这毒妇,柳大家的话本都被封了还不肯罢休!”   贺元似被惊着了,朝他看去,护卫则立时团团围住。   这士子是柳氏的簇拥者,被贺元看着,竟几分软了声气,“怎么,要抓了我不成,你可是封不住悠悠之口。”   贺元笑出了声,酥得堂下人骨头都麻痒起来,贺元说:“那你就去死吧。”   娇声落地,酒楼倒是静默了。   士子撕裂吼道:“某不怕,某不信你这毒妇”   掌柜的立时出来打圆场,“小的报官捉他进去几日就是,莫扰了贵人的兴致!”   贺元醉的糊里糊涂,自是被五桃连声应了。   一行人一走,那骨气士子却遭了嘲笑。   “你死什么,死于妇人之手,倒是有名气。”   士子憋红了脸。   有好渔色人由衷感慨:“王郎是某楷模!”   又引得嘲讽,“你也有命去享。”   清高之士仍摇了摇头:“颜色再好,如此歹毒,不堪为谈!”   马车晃了好几下,贺元才清明起来,她靠在二莲肩处,嗤道:“读书人的骨气。”   到了郡主府,不过黄昏已近全黑。管事打了灯笼出来迎主人,显出昏黄烛光。   贺元刚被扶出车外,就见一人骑马而来。他身着锦袍,手里还晃着灯笼,将自个儿隐隐现现,悠哉极了。   能是谁,正是阮三。   马上的阮三勒住马,将灯笼一挥,看去贺元,道:“巧了。”   贺元早拿了幕笠,酡红未消,眼角含媚,她一指阮三,令道:“哪来的小贼,出言不逊,给我打走!”   护卫自是听话,将阮三围起。   阮三不得不苦笑,“好贺元,让我看看你,才找得了空出宫。”   贺元来了兴致,问道:“进宫?可见着你那弟弟,阮三你跪他是何番滋味。”   阮三正待答话,五桃却先开了口:“郡主与殿下还是进府叙旧吧。”   她又不经意一瞥护卫管事们,道:“嫡亲的表兄妹,难不成还能说了闲话。”   护卫们这才晓得,马上的人是谁。   贺元来了气,“你这婢子怎么越来越自作主张。”还是三枣附耳轻言:“郡主,人多嘴杂,此道还有别府人过往!”贺元才同意。   进了里,贺元不让阮三再得进去,大冷的天,竟坐在凉亭。   阮三不禁失笑,一指贺元的围脖,道:“贺元你怕冷怕成这番,与我闹什么。”   贺元别扭的将围脖又往里拽,“你快些说,好滚蛋。”   “能怎么,一进金都我就想到了,跪,又不是没跪过。”阮三哑着桑可怜道。   听此,贺元就要起来走人,阮三急道:“贺元,你就不能好好与我说话。”   贺元转过脸,鼻头都冻红,“说甚,说你的邬嬷嬷?”   阮三没想过瞒她,解释道:“可那事后,我早打发走她。”   贺元恨恨看他,“那事?那是你姑母去世!阮三你看现在多好,你不用装可怜骗我,你本就该活得这么可怜,对那贱种下跪行礼受他屈辱!”   阮三还想再说,看贺元冷得哆嗦,最终止了,他摆手,“你进去吧。”   贺元自得不与他客气。   阮三一人却坐于凉亭许久,锦袍都泛了润。   ·   几日后,贺元收得乐安的贴子,说是赏梅,又说韵儿想她。   贺元摇晃着还散着梅香的贴子,嗤之以鼻道:“连她亲儿也算计起来,我倒要看是要设什么局。”   说完不禁神色黯淡起,如若她有儿女,她定会好好护着,半点阴私也不让沾染。   丫鬟们见此,安慰都无从下口,毕竟贺元已是和离妇人。   待那日,天也算得清明,没起了雾朦胧一片。   贺元碍着孝,止了妆得千娇百媚艳压群芳的念头。随意一身绣了朱线的素裙着身,对镜道:“我这般模样,就已气死乐安。”   乐安宴客处是在她的梅园,城郊处。这梅园倒是有几番名气,贺元未出阁时去过一回,被乐安携众贵女起哄,非得逼她作诗,不欢而散。   她自嘲:“我倒是送去给她羞辱。”   二莲急说:“哪有妇人也学那闺阁女作诗寻乐!”   贺元这才面色稍好。   一到梅园,定好的时辰早过。   园外停好不少马车,多是宗室权贵。乐安这回办了大宴,贺元不晓得她是要唱什么戏。   一下马车,几个丫鬟看来看去,还是最晚跟着贺元的四喜开了口。她胆子小,颤道:“奴婢早前在府中守过马车,这,这辆分明是以前。”   她便不敢再说。   贺元这才扫去,那辆马车再普通不过,只是车上的“王”字印记无比显眼   “原来,戏在这儿。”贺元冷了脸。   丫鬟被令不得进入,贺元只能独自跟着带路的丫鬟往里进,不多时就听得一片娇笑声来。   贺元眼皮一抬,见俱是妇人,围坐亭落。   她姗姗来迟,一出现自是引得众人相看。不少认识她的已起身行礼,贺元微点头,径直进了亭里。乐安正看着阮曼画梅,不时指点着。   两人仿佛这才晓得响动时的,抬头看向贺元。   贺元再不情愿,也得与乐安行礼。阮曼当时撂下笔,不满道:“元表妹,可是眼睛不好。”   贺元不耐道:“你封号都无,有甚资格。”   这是阮曼大忌,又当了众多人戳短,她却不恼,慢悠悠道:“本宫倒不晓得元表妹你的封号是甚。”   贺元一眼瞪去。   以往她一贯受宠,又碍着明华,哪有人会提此,只会说有与无有甚区别。   而如今,她竟就泯然众宗室女了。   乐安忙解围:“好好的日子,你们吵什么。”   又是一唱一和,这般老把戏,贺元早看透。她往软凳一坐,懒得给乐安面子。   乐安做起主人模样,原是早玩耍几番游戏,她对着众妇人道:“都别拘束,园子的景各处都不一,等姐妹们赏玩,咱们再饮上几盅梅花酿。”   话一落地,妇人们自得起身,与素日交好的手挽着手出了亭。   贺元拿着毛笔就往阮曼的画乱舞几笔,轻问:“韵儿呢。”乐安好笑似的转眼看她,“你装什么傻,哪里有韵儿给你看”   贺元冷哼:“我就晓得你心思歹毒。”   乐安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元表妹你不是来了。”   妇人们散得快,乐安突然走下拦住一妇人,出声道:“元表妹,这位你怕是认不得,我这三弟妹才回金都没几日。”   贺元的毛笔落了地,她抬眼看向,阮三的王妃,白氏。   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生的清丽,又带着一丝飒意,却不得金都的女子白皙。   正是白家的独女白菀。   阮曼也不顾画作被毁,近了贺元对她耳尖低语:“你说,三弟疼她还是宠你。”   这一声,贺元目眩开,她抓着案桌,指甲扣出了响动。   贺元自来骄傲,人人不宠她爱她。   尤其阮三,他护她宠她多年,她是心甘情愿与他好。   哪怕明华第一次打她巴掌,骂她不知羞耻,说若是生在老世家中,早被关去宗庙,再不得出来。   明华还哭:“你爹三年孝都未守完,你就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事哪里对得起他。”   她失了心迷了窍,满心都是阮三哪管其他。   错事做尽,阮三却临时变卦,要娶白将军的独女,就因,就因军权。   贺元那时才晓得,原来天下竟有个女子能比得过她,无她美貌,却比过她自傲的家世背景。   “若娶得白氏女,贺元算什么,就当是帮你开蒙,到以后再封她妃位罢了。”贺元听得清清楚楚,这话出自穆贵妃,素日喜她疼她当亲女一般的表姨母。   她竟比她低上一头。   如今八年已过,贺元能坦然面对阮三,斥骂他不忠,可白氏,她竟不敢看。   贺元猛地推开阮曼,就往亭外走,途径白氏,只听她轻柔叫了声:“表妹。”   贺元理也未理,急步往了前。   乐安笑:“你这声叫的亲热,那年你从边疆回金出嫁,可未见过她。你不晓得,三弟在宫中与她最是要好。”   白氏面含了笑,却不进眼,“我晓得,殿下没少念叨。到底是一块儿长大,兄妹情深。”   乐安嘴角一撇,不再与她亲热。自白将军上交符令后,白家早不是当初的白家。   贺元这般匆匆向前,倒是引得不少夫人注目。她自是晓不得,乐安与阮曼互使了眼色。   她满心焦躁,到了僻静处去,止步跺了跺脚,恨得不已。   入眼处皆是梅林,贺元看半晌,心绪才平静下来。   此时,一大肚妇人缓缓走来。贺元一愣,终于反映过来是谁,一咬朱唇。   她模样生得清灵,隐约几分出尘之意,若不细看,看不清右脸处的细微疤痕。正是王良心口那朵月中仙,柳氏。   柳氏轻柔道:“妹妹呀。”   贺元鸡皮起了一片,她斥道:“你攀哪门子亲,走开。”   她只当柳氏比她大上两岁,全然不管这声“妹妹”的深意。   柳氏离她更近几步,她抚摸着已高高隆起的肚子,笑:“未想到,在此时遇着妹妹。”   贺元的火被引着,她骂道:“你不是特意为此而来,我到不晓得什么时候乐安肯宴请你这般人物。”   柳氏细眉细眼漾了开,“多年未见,妹妹还是这般,难怪王郎屡屡为你发愁。”   她噗哧一笑,说:“妹妹,你猜愁什么。”   贺元懒得听,就要走。   柳氏却一把抓住她,不肯道:“愁如何休掉你呢,王良说,妹妹脾气虽大,可这身后的家世背景。王郎有些舍不得。”   贺元脸白得吓人,她使了力气往外一拉扯手,柳氏惊恐尖叫朝后倒去。   贺元也被吓住,立时就抓着她,柳氏却一把推开,软软倒在了地,幸得是软地,没当即落了血。   赶巧似的,乐安与阮曼等人也过了来。   此时此景,谁还能不明白。   阮曼立时尖叫:“去叫御医!”   柳氏哭啼不已:“我晓得妹妹你怨我,当年你若不逼王郎,哪有这一出,可你怎么能伤我孩子。”   乐安急的赶紧吩人去叫御医,责备看向贺元,怪她:“表妹,你再恨她也不能伤人子嗣!我原以为,你是最懂得子嗣之痛!”   周遭妇人窃窃私语声加大,她们这些世家妇,哪里看得上柳氏,可贺元这般行径倒惹得侧目。   到这里,贺元再蠢也明白,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她面色难看,指着柳氏斥道:“你怎么拿孩子来设计我,你就不怕真伤了他!”   柳氏只顾哭啼:“妹妹你休要再辩!”   贺元抽了鞭,气得不已:“我能抽你一回,就还有第二回 !你哪里配做母亲!”   鞭子却被人一把夺开,贺元回头一看,正是白氏。   白氏把玩着鞭子,冷淡道:“表妹怎能再次加害这妇人”她又轻言:“这鞭子,我倒在那王爷那见过,不晓得。”   贺元一把推开,鞭子也不拿,就朝外走去。   阮曼追了来,“元表妹,你别气。”   到了门外,贺元才转头对她冷嗤:“倒是条听话的好狗。”   阮曼神色未改,笑道:“表妹可莫忘对本宫行礼。”   贺元不理睬,就往外走,四周守着的嬷嬷却拦住她。   贺元见此,不禁冷笑,当真行了礼,她嘲笑:“为这个礼,这般手段也能使出来,就是不晓得阮曼你受不受的住。”   阮曼笑开:“贺元,这还是开始呢,你可好好等着。”   “我怕你不成,当日你们姐妹被当作丑角,今日还是如此!”贺元不屑出声,转身离去。   阮曼留在原地喃喃出声:“贺元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贺元?我看如今还有谁护你。   不多时,梅园一事又被传在了世妇圈里。贺元的名声坏的不能再坏,哪里上心这些琐碎。   ·   转眼,诸王已尽数到了金都,阮七邀了宗室大摆宴席庆贺。   那日,下了这年初雪,   贺元裹了厚厚的斗篷,整个人都似了玉团。   院子里难得有了喜气,白毛毛的雪片讨人欢喜。   贺元也起了几分兴致,一伸手,抓了好几片雪花。   临去宫里前,还特特嘱咐,让堆个雪娃娃,她回来得亲自玩耍。   宫里喜气洋洋,这还是阮七登基以来最大一次宫宴,宫中为此精心极了。贺元这么一瞥,似都能看了热闹气。   太皇太后处也是热闹,不少王妃前来拜她。   贺元一来,太皇太后就招她过来,对诸王妃笑:“哀家这个元元,比小姑娘还娇气,又成了个圆团子。”   诸王妃多是中年,也慈爱看来,这番眼神将贺元渗得不行。   她像到了自家,脱下斗篷撒起娇,“我才不圆。”   厚重的衣物一撤,身段就显了出来,她转来与诸王妃行礼,艳容带笑。诸王妃也不禁感慨丰姿冶丽,尤物之态。   贺元自是看见白氏也在此,她坐于角落,周遭一个人也无,显然受了冷落。   贺元想起她那金丝软鞭,谁能想折于她手,更懒得去理。   王妃们嘘寒问暖完,才一一退去,白氏也混于其中,草草告退。   贺元奇怪不已,看向太皇太后,谁不晓得她将阮三疼进了心窝子,为何如此对待白氏。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转着佛珠,“元元,她如今这个身份与其捧于不适宜的高位惹人嘲弄,不如静待时辰。”   什么时辰,贺元不懂。   又与太皇太后闲聊。   太皇太后再次问她:“你在宫外可好,你一妇人可是不易,若是,尽可进了宫来。有哀家在,谁不敬你。”   与梅氏无差的两话,贺元却听出真意。   她鼻尖一酸,又想起那日阮青姐妹的猖狂,喉间一哽,道:“我晓得,您别操心。”   太皇太后为阮三就已操碎了心,何必再加她一个。   到了开宴时辰,贺元随太皇太后一起。   宫宴摆在了承珠殿,此殿专为举办大宴。又因是家宴,场面再大,也未分开男女,俱是齐家一案,甚是团圆。   一进殿内,不少宗室已落了座。座次是早早排好,贺元比不得从前,宫里少不得逢高踩低,何况大太监刘安之话未提,竟就落了宗女之座,比一品妃还要靠后。   太皇太后一瞥,就牵着贺元往前去。   此番宴会,阮七坐于矮梯上高台处,而太皇太后就于他身侧,她竟让贺元也坐于此,受众人瞻仰。   贺元再大的胆子也惶恐起来,不愿道:“外祖母,我哪能坐这儿。”   太皇太后往下轻飘飘一看,说:“有何不可,这些人莫以为你母亲去了,就忘了你的尊贵。”   阮七此时也到了,他甩开女官太监,大步上了梯,对贺元弯了弯唇角,“表姐做这,倒是适应。”   他无后,贺元坐此,竟有了凤象。   贺元避他,哀求看向太皇太后,只得作罢。将贺元座次移去了太皇太后身下,本是与明华同辈、贺元该唤一声姨母的长公主之位。   这位姨母倒未说甚,比之相邻的乐安则发了酸,“到底是祖母的心肝肉儿。就是看不清自个儿身份。”   贺元一眼瞪去,这眼毫不吓人,似猫爪轻轻一挠。   对坐不少表亲看着心口酥麻,包括那高座上的阮七。   纵然家宴不拘规矩,阮七宫中能坐此的也不过颜色数一数二的一品妃,又王妃宗女数多,这般美色云集,素容淡服的贺元也压了阵。   贺元漫不经意咬一口宫婢夹来的菜,她是晓得许多人再看她。   那如何,谁让她如此美貌,自该人人欢喜。   宴中,笙箫丝竹声渐消,舞姬的步子也止下。   阮七举杯道一番对诸王贺词,表示诸王千里迢迢赴金都不易。   众人举杯,诸王则面笑心慌,被赶往封地多年,谁想被阮七这小儿打着登基三年大庆的旗号俱命了来,哪里能晓阮七内里是怎的一番心思算计。   思此,又不由恨去贺元。   本赴金都不易,此女偏偏惹祸,以她做引,掀起削宗室之风,倒是时机正好。   一杯酒饮下,阮七感慨道:“此番还能再见朕三哥,倒真是可喜,三哥,你居于南城多年,朕苦极身旁无手足相帮,还不与朕饮上一杯。”   贺元手中的酒杯差点摔地,而太皇太后则丝毫不遮掩面色难看。   殿内人皆朝阮三看去,诸王久居封地,上朝之事也有耳闻,俱看阮三笑话。阮三坐于偏僻之处,与白氏相离甚远。听阮七发话,竟也不站起,将酒壶伸之一晃,独自饮去。   阮七在上弯唇一笑:“三哥一贯浪荡不羁,倒是真性情。”   贺元一放杯盏,落案出了声,她暗骂了句小人。   太皇太后面色更未好过,待乐响舞起,阮七再未给阮三难看,她才好些。   宴快结束,都有了几分醉意。贺元没饮几杯酒,神态清醒,她见阮七不加掩饰,直勾勾看向她,唯恐又要发疯,与太皇太后告退就往外出。   宫门马车早停了许多,颇有堵塞之意。   贺元在车内险些入了睡,才略微响动。   谁想车门被“突地”拉开,却是那日见过的淮安王世子阮兆,阮兆面色通红,一双眼满是浑浊欲望。   贺元被惊吓不已,骂道:“还不把他给我拉走!”   阮兆痴痴笑:“表妹,你那点护卫算个什么。”   贺元才发现,她的奴仆护卫竟被制了彻底,几个大丫鬟眼泪都掉了出来,被淮安王府侍卫死死捂住。   贺元瞋目,惊怒交加,伸脚要踹他。   阮兆正好一把捉住贺元的脚腕。   这一触碰,贺元死命挣脱,却是白费了力气。她摩挲着身侧,想抽了鞭子打去,才想起丢给了白氏!   贺元眼泪不由滚落下来,哭骂道:“滚开,这儿是宫门!你不想活命不成!”   阮兆喝得多了,说起话来也含糊:“本世子才不怕,你那太皇太后还不成能出来救你,待我就在车里把你办了,就说是你引的我。”   就欺身往里挤。   宫门处,不缺人来人往,偏偏贺元今日提前离宴,被阮兆跟了来。稀松几人途径,见此悚然场景,也赶紧牵马离去,哪个肯施以援手。   贺元立时拼命往里钻,青丝散得不行,面上不晓得是汗还泪,娇容失色,眼角红晕渐起。   阮兆一伸手,就要抓她腰间的带子。   贺元尖声哭嚷:“滚开!给我滚开!你敢如此,阮七定杀了你!”   阮兆起了兴,哪里能阻止,他一把拽着带子,听此,也只晃头晃脑,“我是晓得,你那郡主府没少出入什么宗室表哥,没想到表弟也入得了。”   那手就胡乱摸起,贺元又拍又打,哭作一团,引得阮兆越发火起。   他还哄她:“今日让我好好弄上一回,赶明就迎你入府,正室也让你做的。”   贺元一巴掌扇去,惊哭道:“滚!”   阮兆生了气,就要强按住,突被一把拽开,直滚落地。   贺元发髻早散了开,她衣衫凌乱,花容失色,眼睛都哭肿。一见外那人,就扑去死命抱住。哭啼道:“阮三,阮三。”   阮三面色黑沉,死死搂着贺元,贺元哭得撕心裂肺,“你把他杀了,杀了他。”   哪想,阮三是一人跟着贺元来,他撂出口“王爷也敢拦”,就不管不顾冲进来,扯开阮兆。   待阮兆被扶起,见此气骂道:“怕他什么,叫他声王爷是抬举!谁不晓得你阮三是被圈在南城,只是个废弃的上朝三皇子!哪来的封地封号称王!”   阮三竟被护卫拖拽开。   阮兆气势汹汹,被阮三扰了兴致气得不行,一脚踹去。   “你怎么敢打他!”贺元哭得嗓子都哑。   阮兆转头,对着贺元嘲:“我当是什么贞洁烈妇,现今倒护起情郎。”   他又舔了舔唇:“今日,我必是让你晓得,阮家哪个表哥更让你舒爽。”   阮三听此,又奋起,要打阮兆,却被护卫死死拦住。   阮兆逼近贺元,贺元急急往里退,哭着喊:“外祖母,外祖母呢,阮七阮七。”   可能叫谁,连阮三也被制住挣脱不开,他眼睛都发了红。   阮兆欲再次逞暴,不料此时,宫门打开,却是宴闭,人群陆续出来。他也不敢放肆,饿狼般再次打量贺元,嗤道:“等下回,必让表妹晓得我的好。”   他又看向阮三,踹去一脚:“你要逞能,可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竟没事人似的悠哉离去。   马车里,贺元失神许久,还是阮三给她擦泪。   贺元才看向阮三,她说:“你杀不了他,对吗。”   她哭起来:“阮三,我不要活成这样!”   阮三不说话,他站在那,手死死捏成拳头。   贺元还在哭:“阮三,阮三。”   她再不要人人欢喜她。   作者有话说:   甘地的瘦排骨扔了1个地雷   23228263扔了1个地雷   读者“萌二”,灌溉营养液   读者“流玥”,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营养液!   非常忐忑,第一次写入V章节,很怕辜负小天使的喜欢。   哈哈哈这三章,每章都在尬吹我元,下章要忍忍了!   本章有红包降落,感恩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43章 43、碰了哪   三更天, 太监的梆子连敲三响,雪渐止了。   阮三站在宫门前一动不动,好会儿, 才转身又往里去。   雪起得不大,堆了薄薄一层。   郡主府的马车在了最前, 划出一道道浅印。   护卫们僵着脸、满怀心事向前行走,一句话也不说。   后面的宗室车辆来往熙攘, 嬉笑打闹, 显得尤为吵闹。   贺元蜷缩在马车里,车里只有二莲,她抽噎着:“郡主,怪奴婢们没用。”   贺元哪会开口,她紧紧闭着眼, 浑身还发着颤。   府里的雪娃早堆好, 底下人为讨欢心,堆了好几个憨态可掬立在门前。   贺元一把推开搀扶她下车的二莲, 自己踉踉跄跄往里进。   突而,她止了, 雪娃被她踢散开来。   贺元一颤, 倒在身后紧紧跟着的丫鬟怀里。   立在府外的护卫,也不晓得谁开了口, “咱们,还活得了吗。”   没人搭话, 死一般寂静。   贺元起了高热,烧得昏沉。   太医前脚落地, 阮七后脚就进了郡主府, 刘安也跟着。   他面色阴沉, 酒气都未散完。   外院护卫跪了一地,阮七一扫,对刘安说:“数清,别落了。”   哪能活得了。   阮七往里进,丫鬟们颤颤巍巍跪下,口不敢开。阮七嗤了声:“主辱仆死,你们倒活得好。”   她们咬着唇,不敢哭出来。身上是挣脱阮兆护卫弄得伤痕,但仍旧没有用。   太医诊好脉,转过身来,道:“受惊过度,又着了凉。无甚大事,吃几方药就好。”   阮七不咸不淡道:“送太医下去吧,至于你们,等她醒来。”   他走向榻边,贺元躺在那,眉头紧皱,眼角垂着泪,连晕过去都不安稳,可怜极了。   那个自小被人簇拥着、追捧着,受万般宠爱的盛世牡丹一下就成了这般模样。   羸弱不堪,孤立无援。   她本就是披着人间富贵花皮囊的菟丝子,哪能无枝可依。   阮七想此,面色却舒缓开。   出去时,阮三也来了,被宫中的侍卫拦在门外。   两人彼此一眼略过,他们身形相似,面容却丝毫不似。说是兄弟不若是死敌。   阮七从阮三身旁走过,嗤了句“废物。”   阮三猛地转来,他死死看着阮七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天蒙凉,贺元微微睁开了眼,内室烛火昏暗,椅上隐约坐着人。她目色惶恐,待人走来,半晌才平复,“是你。”   阮三捧着药碗:“正热,我喂你。”   他说完就扶贺元坐起,贺元倒未拒绝,她靠在枕上,微张着嘴,任阮三喂完一碗药。   “苦,难受。”贺元说,她的语气淡淡。   按往常,阮三定会趁机调笑,今日他也只点了点头,起身去寻了蜜饯来。   贺元嚼着蜜饯,阮三看着她,说:“是乐安。”   不过一夜,他的消息却灵通。   贺元面色惨白,她自嘲:“我到底哪惹了她,这般阴损的事她也要做。”   阮三说:“我饶不了她。”   贺元听了不以为意,她说:“阮三,是她饶不了你,还是你饶不了她。你自己明白。”   阮三面色难堪。   “你应该娶我,今日就不是这样了。”贺元看他可怜,慢吞吞道。   说此,她却发了神般:“有我在,你不会沦落南城,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阮三苦笑:“你不能只怨我,你要怨你娘。”他凝住,又说:“还有我父皇。他们才是毁了一切的人。”   贺元抬眼看他:“一点也不重要。”   阮三静默,半晌,贺元说:“我要去宫里。”   阮三脸色大变,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别这样,贺元。”   贺元平静的不行:“外祖母会护着我。”   她看向他,晕黄的烛光下,眼中满是怜悯:“我要和你一样,求她庇护。”   贺元像是终于明白了,她再没有靠山。   阮三松开手,站了起来,他说:“你最好是求她。”   关门一声响起,贺元忍不住,急急侧起身子,将蜜饯与药吐了一地。   丫鬟们听见响动,连忙从外间过来,欲搀扶贺元离得这一地污糟,贺元却猛地一推,她惊恐出声:“别碰我。”   这一声落地,五桃哽着嗓:“嗯。”   接下一连几日,贺元都病恹恹窝在榻里,话也不说,木呆呆的。   还是阮七来了,他脱下斗篷,面上带笑,“表姐,你还不起来,这么睡下去怎么得了。”   贺元转过头看他一眼,就又转开。   阮七向来自来熟,自个儿就坐在榻边,说:“你的丫鬟们怎还没换,你若是不忍,朕帮你下手。”   贺元早就晓得,护卫们一事,可于她来说,却是活该。   听阮七说此,贺元忍不住道:“我用惯了,不愿。”   她神智刚清醒,她们个个跪在那说甘愿去死,贺元恍惚想起那时死去的几个丫鬟,贺元做不到。   阮七“哦”了声,又道:“你起来,朕给你讲个好事。”   贺元不再理睬。   阮七有法子,他笑:“你不起来,朕就上榻里给你讲。”   贺元被吓住,立时钻出了被褥,被阮七用厚斗篷围了住,搂怀里就滚进了榻。   贺元尖叫不已:“你脏,脏死了。”   阮七低声笑,凑进她发红的耳垂,道:“阮兆被我关进了牢里,你不去收拾他。”   那日噩梦一样的情境立时又在贺元脑中盘旋,她挣扎着,就要干呕。被阮七死死搂住:“那种畜生,你就吓破了胆,表姐,有我在呢。”   贺元眼泪出来,她崩溃了吼他:“现在你在有什么用。”   那日,他在哪。   阮七的手渐松,他浑身都没了力气般,微弱道:“那就是我的错罢。”   贺元从厚斗篷中挣脱开,她也不呕了,一个劲儿的哭起来。   哭得一点也不好看。   阮七又凑去:“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还有我。”   贺元打了个哭嗝:“你滚。”   阮七笑了:“这不行。”就又要抱着贺元。   贺元一推,肿着那双素日勾人的媚眼,哭闹:“别碰我!”   阮七立时就晓得了,他脸色阴沉开,半天才说:“他碰哪了。”话是这么说,可那日的情景他早在半夜就晓得个一清二楚。   也不待贺元应声,阮七不顾阻拦,就解了贺元的衣衫,贺元推不开,就见阮七低头亲了去。   他的唇冰凉,贺元打了个颤,手也渐渐松了下来。   “我给你一一亲了,你就不嫌了。”阮七像是半丝□□也不带,只为了贺元好一样。   就要往那软嫩亲去,贺元却再也忍不住,一手遮住他的唇,“没有,他没碰。”   阮七舔了口手心,才抬起脸,认真问她:“那还有哪。”   贺元听此,面色古怪,她竟忍不住笑了,她瞥一眼阮七,往那脚踝一指,娇道:“这。”   阮七一手就给抓住,贺元被吓住:“你不嫌赃啊。”   他斜眼看她:“我去给你洗了亲。”   贺元被恶心住,又忍不住道:“我不赃。”   阮七不理她,他衣衫凌乱大半,就这般起身去外间要水来。   待打了水来,贺元又躲进被褥里,被阮七轻松扯出。贺元的脚白生生,软的不行,被阮七按进水里。   他蹲在榻下,给她洗。   阮七的手轻柔柔的抚着,水光下,脚趾头个个玉润可爱透着亮。贺元像似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她抱怨开:“我每日都有沐浴,哪里赃了。”   阮七不理她娇声娇气,往脚心一挠,贺元发出了笑。   这笑到了后,却变了样。   阮七站起,看着她,大半个身子在软榻上,内衫的扣松散着,他像是忍不住,也不顾及贺元还在水中的脚。   他一把扑住她,轻咬口贺元的耳垂,两人贴在一块儿。阮七突然低笑出声:“表姐,你怎么一下子就不傻了,还会勾引朕了。”   贺元的脸一道白一道红。   这场戏总算落幕。   阮七起了身,将她的脚从水里拿出,又擦了尽。   贺元脸上的红晕还未消褪,她咬唇一言不发。   阮七逼她:“别装傻。”   贺元也不演了,她冷哼:“阮七你就是贱,对你好些就受不住。”   阮七欺上身,一把捏住贺元的脸:“那表姐你呢,还要讨好我,你岂不是更。”   他没发出那个音,手上的劲儿却使了力。   两人僵持着,贺元忍不住拍开他,开口:“乐安呢。”   他半丝未提乐安,她不信他不晓得。   阮七笑了,他打量一番贺元,忍不住嘲她:“你就这么点子心眼,为了朕去帮你对付乐安,身子也要送。”   贺元再难掩难堪,她强撑道:“我只是玩弄你,才不会让你睡。”   阮七这回是笑出了声,他抓住她的手,就往身下按:“好表姐,那你就好好玩弄。”   贺元彻底被吓住,她惊恐睁大眼,求阮七:“我说着玩的。”   “我不管,你说了就要做到。”阮七耍起赖皮,不肯松手。   贺元立时就哭起来。   阮七只得放开她,还轻嗤:“看你怕得,就这样还要勾引人。”   贺元才慢慢止了哭,她突然说:“过几日,我就要去宫里住。”   阮七看过来:“你想好了。”   贺元冷笑:“又不是为你,你自作什么情。”   阮七笑:“那到时看。”   贺元不说话了,她心里是怕着的,可总得有太皇太后护着,大不了她不出宫门一步。   作者有话说:   开心就拍手,开心就把元元带走~   即将开启py模式嘻嘻。   啊啊我手速真的慢,给等了这么久的小天使道歉哈。   萌二扔了1个地雷   甘地的瘦排骨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猫咪晨曦”,灌溉营养液   读者“猫咪晨曦”,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必报睚眦”,灌溉营养液   读者“月亮弯弯绕”,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44章 44、凭什么   快冬至时, 一场连着一场大雪,街肆都无人走动。   郡主府外却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叫骂,吵得不堪。   贺元缠绕病榻好些时日, 晓得是淮安王府人闹事后,倒是一言不发, 等好些就进了宫。   她裹着厚重的素色斗篷,好不容易养出的点肉又瘦了回去, 巴掌大的脸更小了, 偏偏还没甚血色。   太皇太后见了不免心疼,她佛珠也不转了,搂过贺元说:“可怜见的,哀家的元元哪还之前的模样。”贺元不吭气。太皇太后语带怀念,“那会儿你总是穿得红艳, 偏还好看, 宫里的丫头就数你最衬得起那些色。”   贺元微微叹道:“我总得为娘再守些时日。”   太皇太后转起佛珠,“明华她, 哎。”   这话便不再提。   “你现今能想明白入了宫也好,那些人难道能说到哀家头上。”   贺元正被五桃解着斗篷, 听此面色难看起。   阮七让她收拾阮兆, 可她哪里再愿去见他。   就说,要他命。   阮七笑话她变得心慈手软, 也不去折腾一番。贺元一想就作呕,才不稀罕折磨阮兆。   阮兆倒是真的死了, 好歹堂堂淮安王世子,宗室里也算的个人物。   醉死在花阁里。   也不知从哪的流言起, 说是贺元下的手。又说阮兆爱渔色, 贺元水性, 两人勾勾搭搭成了野鸳鸯,连宫宴都提前离席寻快活。哪晓得阮兆死性不改,找了妓子惹得贺元恼怒,下了毒手。   偏是宫门外那场戏有人瞧见,这传闻越发在宗室贵族里当了真。贺元在病榻气得要死,偏生没了法子。   她走来坐下,接过女官递来的热茶,自嘲道:“反正名声差,多些少些又如何。”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叹气:“那些话难听的紧,你也别听了,伤耳。”   贺元抿了口茶,轻点头。   这就住下。   阮七这几日忙着冬至的事,倒只得偷摸一点空来见贺元。   太皇太后进了佛室,贺元没跟着,见了阮七,好脸色也不给,她怪他阮兆事做得不漂亮。   阮七嬉皮笑脸,也不顾就在太皇太后寝宫,上前就抓了贺元的手,与她悄声:“表姐可想朕,等朕空了好生陪你。”   贺元气得脸都红,推他,“你是疯了不成。”   阮七只是笑,对着后侧叫了声“祖母。”   原是太皇太后出了佛室。   太皇太后愈加老了,她的眸子满是冷色,看着阮七,半晌才转成浮在面皮上的慈爱,“你来了。”   可这祖孙俩谁都心知肚明,自打太皇太后回了金都,阮七来寝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   贺元才挣脱开,躲去了太皇太后身后。   阮七勾了勾唇,这就走了。   一想那幕被太皇太后看见,贺元愈加羞恼。太皇太后仿佛知晓似的,她拍了拍贺元的肩,说:“元元,今时不是往日,你该忍的也只能忍罢。”   贺元听出了别的意思,她慌张看着太皇太后,求道:“您说了要护着我。”   “元元,你好生想想。”太皇太后也没应她,她略略看了贺元一眼,就往内殿去。   贺元只觉满心冰凉。   而后宫为贺元这明显长住的打算惊起波澜,倒是再没有这般情况。偏贺元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主,生得又貌美,也只得和离妇的身份让她们缓了心绪。   嘉容宫中,心腹不晓得说了几遍,贺珍才冷冷看去,“祖母都不愿认她,你让我去讨她欢心。”   心腹满嘴都是苦:“哪能一样,您之前不是也欢喜这个堂姐,那些外人传的您何必去在意。圣上亲着这个表姐呢,有这一层关系,您何愁那个位置。”   贺珍将案上的摆件摔了一地,她素来平和大气,头回这么大火。   半晌,她说:“我倒不晓得有多亲。”   好久,贺珍才缓了情绪,平静道:“我会去看她的。”   晚膳时,起了羊肉锅子,这些时日正是适宜。   阮七又来了,他倒是得了闲,缠着贺元表姐表姐的叫,贺元脸色难看,却未像之前那般使了性。   羊肉锅摆上,热气腾腾,汤水卷着羊肉打着滚儿。   贺元吃了两口就撂下筷子。   阮七见了,找话道:“表姐,你畏寒,再吃点。”   贺元眉头皱成一块儿,“不要,腻得很。”   阮七亲自给她夹了一块,裹了酱汁,往她嘴里喂,“这就不腻。”   贺元哪儿肯,就要起身,被阮七一把拽住,那双和贺元七分相似的眼瞥着她,“张嘴。”   也不顾太皇太后与满室女官宫仆。   贺元脸面子薄,起了大片的红,她难堪又委屈。   太皇太后突然开口:“元元,你就吃吧,这么杵着干嘛。”   吃,怎么吃。   要说之前,贺元没少被王良喂过,那会儿就算是虚情假意,王良也是做了全套。   哪像阮七,众目睽睽下,把她当个宠物般逗弄。   贺元张开嘴,咬住已经发冷的羊肉,眼眶微红。   阮七顺势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捏,“你看,这不就对了。”   羊肉冷了,膻味蔓延在唇里。   贺元捂着嘴就想吐出来,可阮七一眼不眨盯着她,抓紧她另只手,“咽下去。”   她只得囫囵吞下,梗得喉咙生疼。   贺元难受不行,阮七却来了兴致,时不时就喂她一口。   贺元吃着,眼泪包了满眶。   阮七还要笑她:“你哭什么,瘦成这样,朕是为你好。”   贺元只觉作呕。   对坐的太皇太后眼皮都不抬,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素斋。   一顿饭下来,贺元立时就想出了宫,再不受这委屈。   收整好,阮七拉了贺元走,贺元求助般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似想开口,最终也只摆了摆手,“你去吧。”   一出了殿门,贺元就挣脱开来。   阮七正找太监拿了伞,倒也不管她甩开手。   雪花飘落,落在贺元的青丝上,她立在那,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样,我要出宫去了。”   她不甘心咬着唇,看着阮七。   阮七撑起伞,为贺元挡下落雪。他离她很近,发出嗤笑:“你倒是走,表姐你前脚回府,后脚就有姓阮的敲你门,你看谁帮你。”   他又自顾自“哦”了一声,说:“可不是你的阮三。”   贺元脸色惨淡开来,她颤着唇:“你什么意思。”   阮七一把拉着她的手,轻笑:“你不是晓得,宗室人人当你水性,与阮兆私自勾搭,可不是喜得我那些堂哥堂弟也想来做你的入幕之宾。”   贺元微张着唇,她不可置信看着阮七,阮七却不管她发愣,要拽着她往前走。   贺元终于崩溃了,她一声就哭了出来,拍打着阮七:“你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什么。”   寒风刺骨,哭得脸都疼。   阮七丢下伞,伸手就把贺元抱了起来,也不顾她哭闹挣扎,死死搂着,任贺元又是往脸上打了几巴掌。   宫里的雪积的厚了,阮七抱着贺元,刘安等宫仆小心翼翼跟在后,在宫里堂而皇之,半分没有遮掩。   各宫耳目见此急匆匆跑来窜去,妃嫔们哪能不晓得。   许贵妃险些扯烂手里的帕子,几滴泪落下,“本宫就晓得他们不清不楚,怎的这般不要脸,还是嫁过人,难不成还要收进后宫里!”   心腹凑上前,“您多虑什么,现今谁不传她与宗室各个不清楚,这样的人哪能收了宫。”“再说,您难过什么,现今戳了心口子的可不是您。”   许贵妃帕子往眼上一抹,“是呢,淑妃往日傲成什么样,可现今后宫谁不晓得她是个什么东西。”   能是什么。   好歹与贺元有了三分相似。   贺元在室妇时,她进了宫。贺元一和离,阮七连后宫也不进了。   到了承金殿,屏下众人,贺元被阮七丢在榻里。   也不晓得是哭的还是冻的,贺元脸鼻头都发着红。   阮七摸了摸脸上被挠出的伤痕,往榻里坐着,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满道:“我当你是什么,今日才帮你将乐安的事解决了,你说我当你是什么。”   贺元听不进去,她哽咽着:“你是故意的,阮兆有这么多死法,你偏让他死得毁了我名声。”   阮七听此笑了,“这又不是我传的,兴许又是乐安。”   贺元拽着他,又要打他,“你当我傻,你是皇帝,你不能让他堂堂正正去死吗。”   阮七一手就给抱住,他低着头亲了一口贺元的脸颊,“真冰,表姐,你说,阮兆好歹是王府世子,为你编那么多由头,凭什么。”   凭什么。   贺元自是想起那日王良之事,阮七也是这般问她。   她今日才晓得,凭什么,不是阮七太欢喜她,以此要挟她。   而是,她贺元不值得阮七为她那么做。   阮七见她神色恍惚,又亲了几口:“你想什么呢。”   贺元看着他,突然一个反胃,将他强行喂的羊肉都吐了出来。   吐了阮七满身污糟,恶心异常。   阮七面色沉了下来,他看向她:“你是故意的。”   贺元推开他,又往下吐了一地。   贺元想,她凭什么要忍,要委曲求全,还能比这更差吗。   作者有话说:   啊冷,想吃羊肉汤惹。   甘地的瘦排骨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挣扎vod”   读者“挣扎vod”   读者“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45章 45、心口痣   贺元沐浴完, 一头缎似的青丝被女官小心翼翼烘干。   她散着发,慢慢进了殿,阮七坐在屏风前, 对她招手,“表姐, 来。”   贺元身上的里衣是阮七的,边角处还有暗色龙纹, 她穿着松松垮垮, 拖了地。   她朝他走去,两人都刚沐浴,带着丝水汽。   屏风外有人。   “是太医。”阮七说。   太医在外就清了清嗓子开口:“请娘娘伸手来。”   他糊里糊涂就被刘安叫了来,连里面的娇客是谁都不清楚。   阮七也不纠正,看着贺元满是玩味。   贺元懒懒瞥去, “诊什么脉, 我可没病。”   “吐了朕一身,还说没病, 别闹。”阮七似想起方才那情形,眉头略皱。   贺元变了脸:“我为何吐, 你难道不晓得, 装什么傻。”   两人就拌起嘴。   太医听得来劲,当是娇客与圣上撒娇, 又急不可耐道:“娘娘,还是让臣一看, 莫不是孕吐。”后宫可还未出过这般喜事,太医的声音愈加高昂起来:“臣可是妇科圣手, 您莫怕!”   这话一出, 阮七差掉就笑出声, 贺元气急败坏:“阮七,你要丢人丢你自个儿的,我要脸面。” 她又往屏风踹了一脚,蛮横道:“快滚出去!”   这般莽撞的后妃,太医被惊得一跳。   阮七到底笑出声,“你还不退下,娘娘可是生气了,朕得哄她。”   太医犹豫许久,才落下一句,“娘娘定别忘了诊治”才忙往外出,心中惊疑不已,几时后宫出了个这么了不得的人物。   贺元站在那,没血色的脸蛋浮起一丝恼红。   阮七伸手扯她进怀,贺元被困在手臂间,斜瞥着阮七,“我可要再吐你一身。”   “吃撑吐,有什么趣味,你倒是得因这儿吐,那朕说什么也不能松开你。”阮七手一张,抚在贺元平坦的肚处。   他摸了摸,突然凑在贺元耳边,“里面可是什么都未穿。”   单单着了他的里衣。   见贺元的脸刹那红了大半,阮七还有什么不晓得,愈加搂紧了贺元,“表姐真不知羞。”   贺元羞恼不已,一眼瞪去,“你不让我的丫鬟回去拿,我有什么法子。”   连女官未穿过的都不让给她,单单就给了件里衣,还是他自个儿的旧衣!   贺元越想越气,一巴掌甩了阮七的脸。   阮七“哎”一声叫唤,委屈起,他指了指先前贺元挠花的下巴,“你倒是不想让朕见人。”   一听,贺元又往他脸上挠,“你就该丢人。”   阮七也不阻她,弯着眼看她张牙舞爪,发着疯。   贺元变本加厉,她掐着阮七的脸,恨声道:“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阮七轻笑,将里衣腰间的带子一扯,“朕,什么样的人。”   里衣刹那就散了开,露出贺元那白玉无暇、不着一丝。   玉体横陈,在阮七的怀里。   贺元立时尖叫,拼命将里衣往里遮掩。   阮七轻而易举,就给她再撕开,“你瞧,朕不就是这样的人。”   那白玉泛了红,诱人要命。   阮七仔仔细细看着,低笑:“表姐,你旷了这许久,难道不想要。”   贺元羞愤不已,伸手去捂阮七的眼。   阮七却一手抓着她,一手摸向了下。   “才碰两下,啧。”   贺元眼眶湿润,她咬着唇,喘着“你。”   内殿再暖,这般也着了冷。   贺元此时却冷暖相加,她只得哀戚往阮七的胸膛里蹭。   阮七见此松她,“这时刻,你忍什么呀表姐。”   贺元那双媚眼已然几分失神,她听话的玉臂一伸,圈在了阮七的脖颈,任他摆弄。   没几下,贺元就猫似的叫出了声。   阮七将手指抽出,往贺元身上蹭去,“朕伺候的如何。”   贺元不答话,被阮七抱着她,丢向了榻。   榻里,贺元发着怔,阮七看着她。   过了好会儿,贺元才清醒了几分,她愣愣看着阮七,低语:“我和你好一回,咱们是不是就两清。”   阮七也怔住,他似想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他没带“朕”,也没说“不可能。”   贺元却早已预料,她忍不住笑:“你说,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   阮七转身伏在贺元身上,他调笑,“我欢喜的人呀 。”   她貌美受宠,高高在上,宫里谁不欢喜她。   她似这座冷冰冰宫城的宝珠子,更是他自记事就见过的。   阮七低头亲着贺元的眼,“最好的东西。”   他早早晓得,这宝珠子也只得外表鲜亮,内里却是跋扈骄纵的草包。   可谁能想,在这个王朝主宰者的心中,那是一颗怎么也去不掉的心口痣。   贺元笑得花枝乱颤:“哦,我是晓得了。”   她欺他辱他,看他一眼,仿佛就似了泥泞。却就那一点点施舍给他、随之打破的希望让他记在了骨子里。   哪怕他出了冷宫,不再卑贱,哪怕他穿了龙袍坐了高位,他却久久不能忘怀。   贺元方才还狼狈不堪,此时却对着上位的阮七嘲弄,戳穿那隐秘,“你不再是冷宫的贱种,一朝夺得高位,不睡睡最好的东西怎么甘心。”   是了,就是如此。   阮七咬了口她的唇,“你瞧,你不傻。”   更别说,他还恨着她。   幼年的欺辱与那让他知了人事、魂牵梦萦的假山洞里一厢绮梦交缠相伴,是他深宫中做得最多的梦。   贺元得意极了,扭头不让他亲,却伸了手为阮七解他的里衣。   “来,拿你最好的东西。”   ...   阮七发了疯,也不晓得是多少次。   身下满是抓痕咬印的玉体,他盼了多年才吞进嘴里,怎么能忍住。   贺元哭得不行,拍打他,嗓子沙哑,“你是要我死吗。”   阮七才终于得以停下,他抱着她,又狗似的不停蹭亲。   “你这样的身子,哪能缺得了人。”他啃咬一口。   贺元疲倦不已,听此拍他一巴掌,就要睡,阮七偏兴致勃勃,又与她讲起乐安。   “你要对付乐安,那得拿准她的命脉。”阮七把玩着贺元的青丝,慢吞吞道。   贺元听得迷糊,让他快些说。   阮七不以为意道:“你不晓得她,素日虽老想着玩弄貌美面首,可心底是紧着她那既貌不出众又行事平庸的驸马。”   “朕这次可是光明正大将驸马一家入了狱。”说此,阮七特特看向贺元。   这些二三流世家,从根子都腐烂到底,无非就是死快点还是死慢点。   而乐安那驸马一家正因贺元,死得快些罢了。   贺元嫌他啰嗦。   阮七偏还是不紧不慢道:“你说,爱他至深的乐安,是要选择求朕救驸马,还是大义灭亲。”   乐安求阮七,自是得放弃她那长公主的权利。   权势与爱人只得其一,无论选择何处都能让乐安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贺元满意起来,“都说我歹毒,可乐安才是顶坏的人。”   阮七定定看她,问道:“你说,乐安要选谁呢。”   贺元想了想,“驸马吧。”   阮七亲她一口:“你这个傻子。”   贺元睁大眼,“她既然爱他,岂会不救,何况还有韵儿。”   说此,贺元沉默了,想着乖巧羞涩的韵儿,倒升起几番不忍来。   又想乐安的所作所为,她咬了咬唇:“她活该,她若是求你,可别忘撤了她的封号。”   封号就如针刺入了贺元的心口,怎么也无法忘怀。   她没有的,凭什么乐安有,贺元难受起来。   阮七突然道:“表姐,你是有封号的。”   这一声出口,贺元惊起,质疑看着阮七,“怎么会,舅舅可是。”   阮七笑:“你再这般好好对我几日,我就告诉你,你的封号。”   贺元变了脸,她不满看着阮七:“先前说好了,只此一次,你怎么贪得无厌,再说,我要的可是舅舅给的封号,而不是你给!”   阮七当即缠着她撒娇,“你用了就不要我,哪有这样的好事。”   贺元懒得理睬 。   他才又说:“那封号圣旨上,是父皇的印记。”   “既是有旨,为何不赐予我,在哪,我要看。”贺元急不可耐。   阮七抱着她,“我说了,你再疼疼我。”   贺元羞怒不行,一巴掌打他,“就晓得你是诓人。”   侧头就闭眼装睡,谁想倒是真的睡着。醒时,阮七正在旁睁着眼看她。   登基三年,阮七头回赖掉了早朝,他自己作懒作怪,还要怨是贺元缠人,他说完就掀起被褥不管不顾就要了贺元一回。   闹过好阵。   刘安才轻悄悄进了殿,他犹豫着,最终还是问出声,“圣上,可要拿了药来。”阮七这些年后宫幸妃,多是一碗避子汤下去。   何况如今贺元,两人这不明不白的厮混。   阮七听此,顿了顿,他摇头。   贺元听到了,她以为阮七是要拿药,急得不行,“我可不喝,我,我得要个孩子。”   她的心思早在他们意乱情迷时就起了。贺元才不去想,要与阮七今后是个什么关系,无非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可她当真想有孕,无论,父亲是谁。   难道不能独个儿带大不成!   她急躁不已,“你要敢给我喂,今后就别想了。”   阮七哭笑不得,劝她:“我这是让刘安滚蛋呢。”   他摸着她的肚子,轻道:“你要想有我的孩子,我高兴不已。”   贺元心中暗骂了句自作多情。   阮七就要缠她再来一回,贺元忍无可忍:“你疯了不成”阮七却理直气壮:“是表姐方才说今后可想。”   贺元嗤的一声,眼勾扫他,道:“你昨日不是说不晓得,不是说就好一回。”   他这般如刚开了浑急不可耐的模样,惹得她嘲弄。   阮七的眼立时就可怜起来。   贺元手指一点他,笑,“你既还想,那你得守我的规矩。”   她松开手,阮七立时就抓着她,求她说。   “你要进我的榻,那后宫你可不得再去。”贺元朝下瞥去,似是嫌恶素日碰过他人。   阮七轻轻掐着她,甜言蜜语,“碰了你,我哪还睡得下别人。”   贺元不理,又说:“在外,你可不得在向昨日这般对我。”   阮七讨好道:“我哪敢,今后就听我的郡主殿下。”   贺元掰着手指头,正待继续。   阮七朝她耳边吹口气,“殿下,你还想换些什么。”   贺元的脸僵了。   阮七笑:“我帮你说,今后无论宫里宫外,你都如以往那般,受人追捧,肆意妄为,骄纵跋扈。殿下,你可是想这般。”   贺元复了常态,她斜眼看他,讽道:“自然,难不成你阮七以为我与你欢好,是欢喜你。”   这本就是一场交换。   阮七却撒娇:“表姐你早该如此,郡主府里做什么欲拒还迎,倒成了我要迫你、不得不从的贞洁模样,没得倒胃口。”   “是呢,你看,我终于明白了。”贺元自嘲道。   她终于明白,她能靠的只有阮七,只要让他睡,她就能得活得如以往,多简单。   贺元心里泛着恶心,为她自己。   冬至眨眼就到,因是亚岁,各宫都忙碌不已。   贺元懒懒散散窝在摇椅,看殿里人忙活。   节与不节,倒与她没甚关系,只要拖得住阮七,这就好。   阮七夙愿终于得逞,又发了疯,不过一日未见,就半夜三更偷溜进殿,按着她发情。   她思此,又气又恼。   太皇太后从佛室一出,看她自个咬牙切齿发了神,笑出声来,嗔了声懒骨头。   贺元忙正身坐好,自前日从承金殿里出来,贺元就有些不敢见太皇太后。   一夜未归,哪有能不明白的事。   就如在宫里,也传了个遍。   贺元是半点不放在心上,这宫里做主的是阮七,可不是碎嘴妃嫔。   可在太皇太后那洞彻一切的目光里。   贺元惊惶至极,羞耻不已。   就连她那堂妹贺珍的突然拜访,都来不得这般难堪。   前日,她才避了太皇太后,只得愿在殿里躲掉这一身不堪。殿内,只余下几个贴身丫鬟,就连新来的四喜都在了外。   贺元咬着唇,忍不住道:“你们可觉得我这般,不好。”   几个丫鬟齐齐跪下,是二莲先开了口:“奴婢们只听得郡主的话,郡主做甚,那也自是好的。”   五桃与三枣跟着点了点头。   贺元这才稍稍安慰,她别扭道:“我有什么法子,如今这样,也只得这般。”   她是被生生推向这一步难堪之地。   五桃沉默片刻,低声道:“可郡主,还是得为自己早做准备。”   帝王无情无心,贺元无名无分。   贺元没去责她多事,像是终于晓得些是非,她轻叹:“哪里会指着他。”   无非是一晌偷欢,难不成还真要入宫为妃。   外殿的女官就进来禀报,贺珍来了。   说起来,贺元进宫也是好些日子,还是贺珍头回来访。贺元是以因与贺家一事,堂妹就此生疏避之。她倒无谓,毕竟贺珍长于贺家,忠于家族无错。   可偏的这样的时辰,贺珍却来见她,来意再明显不过。   贺元与贺珍,虽是堂姐妹,可情分疏浅。   不过明华那满心的一厢情愿,误了贺珍姻缘,偏她又。   贺元便摇手,“就说我不适,改日亲去看她。”   女官诺诺应是。   不一会儿,女官又回来禀告,她小心翼翼将贺珍的话一一转告:“淑妃说,”   “昔日婶母去前,嘱托本宫几次定要好好帮她护着元姐姐,可如今,倒是本宫要求得元姐姐庇佑,以分得稍许圣宠了。”   此话落地,贺元挥下桌案的摆件。   她白着脸,“贺珍凭甚讽我,护我,护我?贺家哪人为我出头,没得砸了石头便要夸一句好。”   可贺珍也到底可怜。   贺元不再想,起身去扶着太皇太后入座,太皇太后抓着她的手,突而又欣慰道:“今日,三儿总算能进宫来。”   阮三,贺元几分失神。   太皇太后自顾自的又道:“听说今日还要带他那宝贝疙瘩来。”   “你说说,他怎么就不晓事,正经的嫡子不管不顾,一个贱婢的庶子当成了宝。”太皇太后越说越气,连咳几声:“他是不张教训。”   贺元沉默。   她早早就晓得阮三有众多妻妾,他嘴里说得委屈,有苦衷,可也挨个睡了,有了子嗣。   可她这么听着,也心口堵得疼。   “元元,元元。”太皇太后叫了几声。   贺元才听见,她勉强一笑,“我听着呢。”   太皇太后坐下拍了拍她,“哀家总会将你好好再嫁出去,到时你也生几个孩子。”   贺元颤着唇,忍不住带了哽咽:“我不嫁,我这般,也没得人要娶。”   太皇太后目色怜悯,“哀家可怜的元元。”挤出几滴泪来。   阮三来时,竟只带了庶子来,那庶子名唤阮嘉,还不到五岁,他那妾去了南城,耐不住凄苦,生下阮嘉就去了,是阮三亲自在南城带大。   他被阮三牵着,抬起脸,却吓得贺元一跳。   贺元还是个团子模样,未张开像极了阮家人,还是渐渐长大才有了贺家的模样 。   而阮嘉与贺元小时,似了六七分,那双眼,与贺元正是如出一辙。   “你那王妃呢,今日这是什么日子,你不带她来!”太皇太后略略扫一眼阮嘉,见他行了礼,让身旁的女官塞了孩童把玩的玉饰,便无了兴致。   今日亚岁,阮七备了家宴,宴请的自还是封地诸王。   阮三这边答话太皇太后:“她回了白家。”   那边阮嘉小心看着贺元,行礼奶声奶气道:“可是元姑姑。”   贺元差点哭出来。   他哪里像是阮三的孩子,莫不是投错了胎。贺元一见,就心撼不已。   她哽咽着:“你过来,我看看。”   阮嘉被教的听话乖巧,一点也不如阮三幼时的蛮横。   他迈着短腿,向前几步,近了贺元身前,却一下扑进贺元怀里,他一点儿也不认生,撒娇道:“父王说,元姑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当真如此。”   就算是韵儿,也只是偷偷近着贺元。   贺元还是头回被孩子这般亲近,抱也没抱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阮三忙上前,“他重着,你哪儿抱得起。”就要抓阮嘉下来。   阮嘉不肯,赖在贺元怀里,“我一见元姑姑就欢喜。”贺元自是掉着眼泪,斥阮三:“我愿抱着。”   三人倒似了一家三口。   太皇太后冷眼看着,半晌,才打断道:“你可见了你母妃。”   阮三转过身来,“见了您就去。”   太皇太后摆手,“快去吧。”   就要赶阮三走,偏阮嘉还赖着,阮三有了借口,眸子飘了丝喜色,“你可要一起。”   贺元看着怀里的团子,踌躇片刻,应了。   阮嘉立时就跃下来,阮三却不抱他,只牵着,三人就往外走。   一走,殿内嬷嬷低声道:“您不怕。”   太皇太后冷嗤:“都这般了,他还得什么破烂都捡不成,不过用来激他心志。”   一路,阮嘉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缠着贺元说这说那,就像是他的娘一般。   贺元多难受啊,她到底不傻,问阮三:“你教的他。”   他连五岁都没,怎么会头次见了的人,这般熟稔依存。   阮三点了点头,“要不是像你,我岂会管他,你要喜欢,你就带走。”   贺元停下步,瞪他:“嘉儿还在,你就这般胡说,你是他亲爹,我带哪儿去。”   阮嘉听得懂,他看了眼阮三,又看了眼贺元,红着鼻头:“我,我听父王的。”   倒一对傻子父子。   “我要他作何,等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贺元说此也迷茫起来。   阮三拉着她,“那是以后,你既欢喜他,他也愿。”   他非得缠她。   宫道前,这般拉扯,贺元烦闷,推开他,“你还去不去见表姨母。”   阮三才怔怔收回手。   自阮三回了金都,穆太妃精神好了许多,偏仍有些痴傻,像是不愿记起现今。   三人一来,穆太妃就笑得合不拢嘴,摸摸这个拍拍那个,搂着阮嘉怀里心肝儿宝贝儿的念。   “你们呀,可得再生一个。这么乖的孩子,本宫可嫌少。”   她还是糊涂,当阮嘉是阮三与贺元的孩子。   可她这般模样,就连贺元,也只强笑附和,哪愿拆穿。   到了夜间,宫宴一设,贺元与阮三都未去。   经着上次那番事故,贺元已然怕极,更莫提阮七恐吓。   阮三则是自个儿不愿。   阮嘉与穆太妃玩耍一阵,依偎着睡了去,看着倒是祖孙情深。   贺元眼睛一红,倒是不再想那年听得的穆太妃话语。   萃兰宫早就荒芜,无甚宫仆,两人走至双竹殿,也不禁自得感慨。   昔日最受宠皇子的殿阁,成了一堆焦木。   “母妃那时,定很难受。”阮三抚着一块碎木,有些难受道。   他与穆太妃多年未见,再见却是这般。   贺元看着,仿佛看到十多年前,她与阮三长在这儿,玩在这儿,也在此。心中枉然,更是难受。   阮三却打断,他取下软鞭,递给贺元“你那条,我晓得。”   贺元立时就思及白氏,摇了摇头,“阮三,我不需要了。”   阮三不肯收回,他喃喃:“你自小都离不得,那日,你若是带了它,岂会被那畜生。”   贺元喉间哽起哭腔:“你还不晓得,单单因此吗,就算因此我也不需要,我现今,早已不需要再去靠外物震慑人。”   阮三不可置信看着她。   他才发现贺元这些日子因憔悴失去的春|色又回来,分明是被人好好滋润。   那些宫中传闻显然不是谬传。   阮三眼眶红了,他不甘心道:“贺元,你就不能等等我,你怎么,怎么能与那贱种。”   贺元面上似哭似笑:“我如何等你,阮三,等我被欺辱死,被你看上一眼吗。”   软鞭被阮三甩落在地。   “你先前说因我有别的女人不得和你好,可那贱种何不是后宫满妃,现今你却却上了他的榻。就是因我不如他,我不再是宫里盛宠的三殿下,只是南城的弃子阮三,是这吗贺元。”   他的话冷冰冰凉飕飕。   贺元听得满心荒凉,她看向他,“阮三,我都长大了,你怎么还要这般天真。”   阮三抓着她,他哭了起来:“贺元,你是我的。”   贺元说:“早就不是。”   本是荒芜的萃兰宫突地脚步声响起,有人急匆匆来此。   那人看着面前相抓着两人,疯了般扑来,拍打着阮三。   却是,乐安。   不过几日,乐安憔悴不已,似了疯婆子,阮□□应来,一把推开她。   乐安差点跌倒,她看着贺元,又看着阮三,莫名笑起来,笑到最后,成了哭。   “本宫,到底几辈子不修有你这样的弟弟,这样的表妹。”   她哭得大声:“七年前,你们害死了本宫的头胎,如今又要害死驸马,你们怎么能狠心成这样。”   此话一落,贺元脸色大变。   她想起那年中秋,那年乐安小心翼翼捂着大肚,生怕受了损。   可那备受瞩目、她舅舅的第一位外孙,到底是没活到出世。   死得不明不白。   贺元开口,“我记得,是你不慎损了胎,怎么怪得了我们。”   乐安却吼她,“贺元,你不要装,你若是不晓得那胎掉的古怪,你怎会对韵儿好。你分明知情,是他,是阮三害的他!”   乐安指着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眼里满是憎恨。   贺元强撑道:“我与韵儿有缘,我欢喜孩子。”   乐安冷笑不已:“你这般歹毒心思,哪里会心怜幼小,也怪不得老天也看不过眼,让你怀不了。”   听此,贺元唇色发颤。   阮三看着乐安,“滚。”   乐安尖着嗓冲阮三闹:“阮三,你现今算个什么,你以为这就算惨,本宫定让你活得比现今更惨!”   阮三看向她,“你要试,就来,你晓得我什么都干得出。”   乐安疯了般又要扑去。   贺元忍不住开口,“乐安,你选的不是驸马。”   这话落地,乐安止了动作,她脸色发白,“那是你们逼的本宫,贺元你莫以为你攀上阮七就能无事,你也等着瞧。”   她仓皇不安,甩袖而去。   如此情深,不过如此。   贺元才慢慢看向阮三,“是你干的。”   自乐安失胎,她早有所怀疑,无非时间凑巧,那年中秋刚过不久便失了胎。   阮三慢慢启了唇说,“因了阮五。”却不肯再说。   真是与那年中秋再分不得。   贺元看向他,嘲笑:“你看,你损的阴德,俱被报在我身上。”   阮三沉默不语。   就看贺元一步一步的离他而去,他看着地面的鞭子,周遭的荒芜,废弃的双竹殿。   早已隔世。   宫里吵闹,贺元心中有事,临到半夜,才终得闭眼入睡。不消片刻就有人压来,那人带着酒气,在她耳边嘲弄:“你又去与阮三私会,你们倒是少年夫妻。”   “偏得朕,与你就那见不得光的姘头。”   阮七喝醉了,说完就倒下来,直落在地面,幸得铺了软毯,没得砸疼。   他摊在地面,闭眼喃喃:“你自小,眼中就看不见我。”   贺元起身,沉默看着他。   她想,凭什么要眼里有他。   他不过是通房丫头爬了榻才有的贱种,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嫡女,他哪里配她看半分。   可如今,贺元眼眶微红。   她只得靠他那点少年迷恋。   得以存活。   作者有话说:   阮七:新知识点,熟记py守则。   哎,还是没赶完榜,嘤嘤怪我国庆不好好更新。   对了,补充一个,最近好几条评论被系统删掉,不是我删的哈!非常气,还有个长评,气死我了。   23228263扔了1个地雷   绿萝花与大肥猫扔了1个地雷   然妈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地雷和营养液~ 第46章 46、弥补我   积雪一化, 又落起小雨。   内殿到底越发冷了。   贺元睡得正香,暖被突地被掀开,她竟被扯出了榻。   后脑勺一挨着软毯, 贺元是彻底惊醒。   “啊,你”她一声娇斥, 就被身侧的人抱着胡乱蹭了蹭。   阮七撒着娇:“表姐你心真狠。”   好歹寒冬天,她就把他撂在地上, 管也不管, 连个薄毯也不丢。   阮七竟生生给冷醒。   恍惚间,他以为,还在那冷宫。   贺元被他蹭得哆嗦,又嫌他一身酒气,抱怨道:“你自个儿要发疯, 快些放开。”   她只着了小衣, 出了榻,冷得厉害。   贺元掰扯着阮七的手, 就要起身往榻里去。   阮七死死按着她,又亲又蹭, “我气得很, 非得在这儿弄你一回。”   贺元推打着阮七,抱怨道:“你都未去沐浴, 脏死了!不许碰我。”   阮七嗤嗤笑,“那你说怎么办, 你总得弥补我。”   他的手摸着贺元的手,又摸去了贺元的唇。   “表姐, 你自个儿选。”   贺元只想哭, 她明明睡得好好的, 被人弄醒,倒还是她的不该了。   她只得又娇又柔道:“等早时醒了,你好好沐浴了,随你,现今让我回了榻去。”   声儿似了猫爪挠心,挠得阮七只想在毯上扯了她的衣裳弄得她直哭。   “你倒是晓得怕了冷。”阮七一咬贺元的耳垂,“现今就是早时了,表姐。”   冬日光亮来得晚些,现今窗外还是黑漆漆。   贺元只得咬着唇,“内殿放了那么多碳,又是地龙,我哪晓得你还会冷。”   阮七想,她不是不晓得,她只是半分不放在心上。   耳垂咬的愈重,贺元叫得哀戚,求他:“去榻里,我真冷。”   见阮七冷冷看着她,不为所动。   她委屈不行,“我,我拿手。”   还是被阮七得逞。   贺元又窝回了榻里,她裹着厚厚的被褥,就探出一张小脸,以及那双柔若无骨的手。   阮七立在那,他这会儿也不怕冷了,一团火在身下转来转去。   等贺元那软嫩纤细的玉指颤巍巍握着那时,他又抱怨,“表姐,你可得好生揉揉,都给冻坏了。”   贺元只想骂几声畜生。   手都酸软不行,阮七半分动静也无,急得贺元娇斥:“你快些啊。”   阮七懒懒散散道:“表姐你再叫叫,没声我哪里出得来。”   贺元起了气,就要松手不去管他,谁想阮七一把抓住她的手,自个儿弄了起来,他还要闹:“表姐,可要朕一会儿帮帮你。”   贺元抬起脸,瞪他一眼,眼勾处满是春情。   阮七被这一看,倒是。   “啊,你,我要杀了你!”贺元气急败坏。   正好弄脏了她的脸。   贺元气得要哭出来,哆哆嗦嗦下了榻,又不敢使唤丫鬟叫水来。   做了坏事的阮七将她抱了满怀倒在榻里,“你哭什么,我给你擦擦就是。”   他这身还是家宴里的龙袍,就往贺元满脸擦拭,也是故意,就往那唇处抹。   贺元哭闹开:“你,你畜生不如。”   阮七笑得不行,“让你嫌我脏,看现在谁脏。”   他又往下探去,长叹一口气,“表姐你看看你,还嫌我呢,我怎么没嫌你。”   贺元尖叫不已,要捂他的嘴。   这般厮混,又搅和在一起。   阮七在贺元身上停下,他慢吞吞问,“脏不脏。”   贺元眼梢都红透,她哭着嗓,“不,不啊,你快些。”   阮七亲她一口,“你看你浪成什么样。”他又絮絮叨叨:“你得对我好些,我可是正当年纪,哪像你那老情人,除了我,谁能让你这般舒爽。”   贺元失了神,哪里听得见。   两人再醒来,都到了午时,幸是冬至放假,不得阮七又要再次罢朝。   等清洗好,用罢膳。阮七非得让贺元送他出殿。贺元羞耻不已,白日荒淫,还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她看阮七愈发气恼,却被他强行拉拽。   外间小雨停了,路面湿滑,阮七拽着贺元的手。   他的车辇在大殿外,贺元只得不甘不愿随他去。   “元姑姑。”一声突来,吓得贺元忙松开阮七的手。   前方,正是阮三一行正从外走进殿内。   这两行撞见,刹那都止了步。   阮三站在那,下垂眼死死看着贺元。   她与阮七,此情此景,阮三哪里看不出,是经了一场欢爱。   贺元羞得不行,连脸带脖颈都泛了红。   阮嘉小跑着过来,他转溜着眼,看一眼阮七,又看一眼贺元,看贺元的眼满是孺慕。   贺元心化作了水,她摸了摸他的头,“嘉儿。”   “阮嘉,行礼。”   阮三神色一暗,收回那目色,突然道。   从阮三回金都,贺元就口口声声盼着这一幕。   可当她真看见,阮三对着阮七行礼,贺元只觉心里闷得厉害。   阮七见此,特意俯身对着她耳侧吹了口气,“怎么,心疼了。”   贺元不说话,转眼不看阮三。   阮嘉照模照样对阮七行礼,又探头探脑道:“元姑姑怎么与皇帝叔叔一起。”   贺元手足无措,偏得阮嘉还要她抱。   阮七不耐烦挡住了阮嘉,“找你父王去。”   阮嘉被吓住,惊慌看着贺元。   贺元难堪不已,“你,你欺负小孩做什么。”   阮七这才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阮嘉,“这般丑模样,也当得你护他。”   阮嘉的眼睛立时包了泪。   阮三走来,他抱起阮嘉,安慰道:“你哭甚,你可是似极了你元姑姑小时。”   阮嘉高兴起,“我长大也得如元姑姑这般好看。”   阮七听得心烦,就说:“表姐小时哪里与他相似。”   她明明自小就艳容丽貌,似了她那父亲。   阮三不咸不淡道:“三四岁时,圣上哪里能晓得。”   却是刺他比贺元小,讽他错过的那些年月,那又如何,如今贺元身侧的人是他,可不是他阮三。   阮七嗤一声,正要开口。贺元却推开他,上前哄着阮嘉:“元姑姑抱你。”   阮三拍拍阮嘉的头,“去罢。”阮嘉蹭进贺元的怀里 ,三人看着亲密不行,阮七脸都气白。   他想拉着贺元,贺元却不理他,只顾逗哄着阮嘉。   阮三见此,眼里带了笑,“我去见祖母,你帮我看着他。”   贺元自得应了,抱着阮嘉转身往殿里回,看也不看阮七。   “你当你儿子几岁,她也抱得动。”阮七转眼看向阮三,眼神却是不满。   阮三悠然自得:“她愿意,我能有甚法子。”就往殿内走。   阮七冷笑:“她要是晓得了,你看,她是要欢喜他,还是想要杀了他。”   阮三脸色不变,继续向前。   阮七在后,突然道:“阮三,你能活着,是父皇求了朕。你起了别的心,就算是父皇,也救不了你。”   阮三蓦地转来,面色狰狞,“我不需要他救。”   冬至这几日,阮嘉哪里不去,呆在殿里缠的贺元不行,贺元倒也欢喜。而阮三也不知怎么,一出宫再未来,贺元心里的那点害怕好不容易才放下。   还是太皇太后不耐,也不等阮三进宫,派了奶嬷嬷让把他带走。临行前,阮嘉哭得不行,贺元也掉了会泪。   阮嘉一走,贺元又整日呆在殿里不愿出去,太皇太后却传来消息,说阮七病了好些日子,好似着了凉。   贺元这才难怪阮七未来扰她。   她嘀咕抱怨:“做了皇帝人也变得娇气不成。”   他在冷宫时,棉衣都破了洞,连个鼻涕都不流,那日她不过就是让他在毯上了睡了个把时辰。   忆起那日荒唐,贺元俏脸生红。   等贺元去见太皇太后,嬷嬷却递来一盅药膳。   太皇太后轻咳了嗓,“你代哀家去瞧瞧他,好歹也是哀家的孙子。又是一国之君,得快些好起来才是。”   贺元有些犹豫,她咬着唇,“这些哪需要您,自有太医署的人。”   太皇太后摇摇头,“元元,你乖,去吧。”   自贺元与阮七这般混好上,还是她头回主动去了承金殿,她满心不甘不愿,总觉得被人看了笑话。   不料,真当与人相撞。   却是许贵妃。   许贵妃刚从殿里出来,见着贺元一行,柔柔一笑:“是郡主呀。”   贺元看她一眼,就要进,却听后贵妃长叹一声:“本宫方才往里送汤盅,却见了一大堆妹妹们送的药膳点心。”   她又轻笑:“郡主何必仿了本宫等妃嫔,要晓得圣上若是欢喜何必又去寻了姐姐。”   贺元脸色发白,难堪要命。   偏得不知许贵妃何处的宫仆轻嗤道:“娘娘是不晓得,良家自是没得那外间的。”   贺元转身,冷声出口,“把那多嘴的婢子给我打死。”   身后的二莲就要叫了太监。   许贵妃眉梢一动,急道:“本宫都未发话,郡主何来教训起本宫婢子。”   身后的太监却不理会,将那婢子拖了出来。   贺元冷冷看向许贵妃,“你教不来婢子,我帮你教。”   许贵妃气得发抖,眼睁睁看太监将那嚎哭不已的婢子拖走。   贺元这才转身又往殿去。   许贵妃掐了掐手,“本宫这个贵妃,算个什么。”   竟连婢子也护不住。   外殿宫仆见贺元来,要禀报,被阻了。   贺元带着丫鬟往里,内殿冷冷清清,宫仆都在了外。   阮七正处理折子,只晓得有人进殿,不满对身侧的刘安道:“朕说了多少遍,不要乱放人!”   贺元站在远处,“放下,走吧。”   阮七猛地抬头,他急急走下,撒起娇:“你还晓得见我,我还以为你满眼都是你那个侄子!”   他还吃起阮嘉的醋,贺元觉得好笑。   阮七转眼一见丫鬟手中的药盅,笑:“表姐,送这儿干甚。”   贺元不理,顺着刘安的眼神,自是看得那后宫莺莺燕燕送得大堆,被安安静静放在一角。   她往那处走,拿起药盅。   转头问阮七:“你是要放这,还是要喝。”   阮七弯了唇,正要接过,刘安急急走来,阻挡道:“圣上!”   刘安此人,对着贺元从来都是讨好阿谀,此时却惊慌不已,仿佛贺元手中的不是什么药膳,是那断人心肠的毒药。   贺元愣住了。   阮七轻轻接过,放在那角处,他笑:“等我处理完折子。”   贺元面色大变,她看着阮七,“你什么意思。”   刘安立时道:“郡主,等小太监试了,圣上自得。”   阮七没说话。   贺元浑身发颤,她不可置信看着阮七,“你以为我要害你。”   阮七皱了皱眉,要说甚,只听刘安肃声道:“郡主,这是规矩。”   刘安变脸如此快,她也是未想。   贺元冷笑:“好,你就听他的罢。”   她转身就走。   阮七站在原地,慢慢看向刘安。   刘安“扑通”跪下,“奴才,这是。”   阮七沉默着,刘安是跟他二十来年的太监,再忠心不过,没有他,他或许早就死在了冷宫。   “毕竟那点心的事,您。”   待阮七知了事,一心想着贺元,刘安就早早禀报。   “你晓得,她总该是被利用。”阮七道。   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害的不会是他阮七一人,送点心的贺元总逃不了牵扯。   “可有那一回,岂不再没有二回!奴才是怕啊,这药膳可也是出自太皇太后。”刘安声音哀戚,他是把阮七亲眼看大,怎能容许。   “那毒妇,你说,她能瞒她到几时。”阮七嗤笑道。   刘安不说话。   阮七眼神飘离,那会儿他听刘安说后,所想不过是,她当真送了点心,她没有骗他。   刘安突道:“奴才怕您。”   他不说完,剩下的意思阮七晓得。   半晌,阮七才喃喃:“不过是,最好的东西,东西而已。”   他突然想起了那点心盒,他小心翼翼存放多年,自那回送去大明山,被贺元丢落,再不得找见。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等更的小天使,呜呜,卡文,才写完。   夏虫扔了1个地雷   李光硕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如花惹扔了1个火箭炮   如花惹扔了1个火箭炮   如花惹扔了1个火箭炮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读者“_人字拖”,灌溉营养液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读者“月亮弯弯绕”,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地雷和营养液! 第47章 47、二合一   一排排宫檐挂着积雪, 风一吹,散落一地。   贺元冷着脸往外走。   丫鬟们紧跟着,还是二莲劝了又劝, “您何必置这气。”   贺元不说话。   她想的无非是,自己和那群妃嫔有什么两样, 被搁置在那,随意可倒的药盅。   他嘴里说得好听, 可是却防备不已。   半点也不肯信。   软轿一启, 她倚在那,心口是千思百转。   晃晃悠悠好会儿,待停下,帘子被丫鬟轻轻拉开。   贺元弯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阮三。   对视不过刹那, 贺元慌乱移开。   阮三不发一言, 静默看着她。   他一身锦袍,似呆殿门前许久, 袍上都沾了雪。   贺元走来时,阮三终于开口, 他问她:“你去了哪。”   贺元说:“装什么傻。”   她从他身侧走过, 阮三张开手,一把拽住她。   贺元回过头, 阮三那双下垂眼定定看着她,“你出宫吧, 我。”   “殿下,祖母让您进呢!”   从殿内急匆匆而至的白氏, 一声打断。   贺元甩开他的手, 急步往前, 白氏站在那不动,悠悠看着,轻声叫了句表妹。   贺元是要见太皇太后,她有事。   太皇太后殿里来了客,一番热闹。她坐在殿央,手中佛珠也不转,她目色轻轻扫着殿下的妇人娇女,嘴角引着丝笑。   太皇太后见她走来,柔声道,“都是穆家女眷,元元随礼叫吧。”   好番亲热。   这些妇人见贺元也只缓缓点头,无甚欣喜,对着身后年轻的道:“这是你们元姐姐。生得真是好模样。”   不咸不淡。   贺元随着女官介绍,才喊了几声,就有年轻妇人尖着嗓道:“可惜表妹再见不得昔日那些个姐姐妹妹们。”   贺元侧脸看去,妇人与乐安差不多岁数,眉目却是尖刻。也不顾在太皇太后殿里,她抹起了泪:“俱在了南城,再来不得。”   有人冷笑:“在南城那也是好好嫁人活着,你忘了你那三姐,可是被那忘恩负义之家休入佛门。”   贺元不吭声,她听得分明,这是穆家的怨。   一场大难,女眷多是流离失所,被夫遗弃。   她们哭哭啼啼道着心酸,看贺元目色越加不善。   贺元就要起身告辞,谁想,阮三与白氏迎面走来。   这些妇人不再抹泪,夸起他们,“若没有殿下。”“王妃心善不已。”   好一对璧人。   贺元百般不是滋味儿,偏得有人开口:“表妹小时,也是跟了殿下常来府里玩耍,可我等流落南城,表妹却连一杯送行酒也无。”   这声落地,场面都是静了。   太皇太后转起佛珠,白氏给那人拭泪。   贺元还未答话,阮三已不耐出言:“那时她又不在金都,哀戚个什么。”   “是呢,表妹是有福的。可怜殿下,享不了这福。”   阮三脸色一变,白氏的手也止了,贺元难堪不已。   “啪”太皇太后撂下佛珠,道:“莫再说从前,后日哀家摆上家宴,你们再进宫来。”   后日一出,贺元立即看去太皇太后,她心里满是恼怒,比之方才妇人闲言碎语还来得多。   妇人们起身行礼散去。   太皇太后看向阮三,“你也一块儿走。”   阮三当即看向贺元,贺元侧脸避过。   阮三说:“你好好想想。”   他掀袍出殿,白氏却未跟着。   白氏与太皇太后亲热许多,全然没有那日的生疏。   太皇太后的眉头紧紧皱着。   白氏劝道:“如今总会好的,殿下也晓得事,这些时日还与叔伯们在外聚着。”   就听得太皇太后轻嗤一声,她拿起佛珠,“哀家的孙儿,哪里不得人欢喜。”   她似才想起贺元,转脸看来。   贺元终得开口,她咬唇道:“外祖母,后日是母亲的生忌。”   亦是她那舅舅瑞德帝的生忌。   太皇太后似愣了,她珠子转得快些,半晌才说:“你瞧哀家,年纪越发大了。”   她慈爱道:“那后日,你想如何,可让和尚进宫做场法事”   白氏也关爱看来。   贺元脸色难看,她带了气,起身道“母亲自来生辰都要去了清涧寺,今年我总得代她去!”   金都不缺寺庙,偏得明华只去那。   一听清涧寺,太皇太后珠子一停,她笑不进眼:“那你就去吧。”   却不提那家宴,似还得如了期。   贺元恼得不行,草草行礼转身就走,只听得白氏身后道:“淮安王,也是欢喜殿下的。”   贺元身形一颤,脸色发白,葱葱十指互绞在了一块儿。   临行夜里,阮七来了。   他直接的很,一来就滚进了榻   贺元不说话,阮七也不吭声。   两人各自靠了一边。   半晌,阮七才往贺元这儿钻来,他蹭着她的脖颈,“明日,父皇的生忌。”   宫里,无非是请了法事。   他不谈那日的药膳,贺元也不说。   “他还在时,也不爱过,非得到了大生辰,才愿得办场家宴。”阮七低声说道。   贺元想到了明华,她笑,“那是你陪他的年头晚,我爹还在时,舅舅总愿与娘一起过的。”   贺意一去,明华什么日子都没了兴头。   就连生辰,也撇下贺元,独自去了清涧寺。   “是呢,那会儿我在冷宫,素日都见不着一面。”阮七轻轻说着。   他似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甘。   顺着这话,他说起了冷宫,说起了他母妃。   说起十来年前的不堪。   贺元不再愿听,她打断他,突然道:“舅舅管也不管你,可你,怎么能有名字。”   阮七抵在她脖颈,闷闷地笑,“名字啊,有什么好的,除了你与刘安,再没得人晓得。”   一提刘安,贺元不吭声。   阮七蹭来蹭去,她才咬牙道:“那个狗奴才,面上一套背里一套,最得讨厌。”   她还恨着呢。   “你看,还不是你,没好好管我,今日才终得好了病,刘安岂不怨你。”阮七撒起娇。   贺元不耐烦,推开他,“你当你几岁,没得讨厌。”   阮七不闹了,他抱着她,什么也不做。他哄她:“睡吧,明日可得见我姑母。”   还有,另一人。   贺元却还不晓得。   贺元醒得够早,她睁眼,身侧早无了人。   今日是大朝会,他总得忙碌。   临行前,三枣忐忑半晌,终于开口:“郡主,奴婢以为淮安王哪得如此善摆干休,还是禀了圣上再带些许侍卫。”   贺元神色一冷,她强撑,“我哪里需得求他!”   她出了事,也得怪他阮七,是他眼睁睁见着流言不管不理,让她背了此恶果。   秀春山积满了雪,上山不易。   贺元一行好不容易上山去了清涧寺,那大和尚甘清不得踪影,被他弟子说:“自长公主去后,师父就下山云游,至今未归。”   贺元听得只觉嘲讽,明华在时,他可曾为明华之病出过半丝力。   弟子引了贺元去寺内后院一间客房,客房冷清,杂草却不生,一看就是有人细细打理。   然而,一把铜锁早早挂上门前。   弟子说:“昔年长公主总是来这。”   贺元这才晓得,明华这些年的去处。   而弟子却无铜匙。   贺元摩挲着铜锁,起了想砸开的心思。顾忌明华,她犹豫片刻,只得放弃。   有脚步声从后传来,转身看去,竟是穆俞与另一个年长男子。   穆俞也来了金都。   他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郡主。”   那日不欢而散,贺元见穆俞也无甚恭敬,不行礼就问道:“小表舅你这和尚当得可真是随性。”   穆俞不在意道:“本是出家人,随波而至。”   他一指身侧年长男子,“你记性倒差,见了大表舅也不喊声。”   贺元这才看去,此人早已两鬓霜白,沧桑不已。这人,竟是昔年宁国侯嫡长子穆廉,穆俞的嫡长兄。   贺元年少时见过几次,她低头行礼,又不甘心道:“我自幼几时出入过宁国侯,自是记不清。”   穆廉五官深刻,颇有几番严肃,听得此番话转头与穆俞道:“你看,她早早就想撇清关系。”   也不看贺元,转身就走。   贺元只得奇怪,就听穆俞笑,“傻侄女,你不晓得,你母亲当年与我大哥可是议过亲。”   贺元听此愈发不满,“我母亲早早去世,我可不听你闲言碎语。”   穆俞打量她一眼,懒散道:“这锁,你还想不想开。”   贺元自是点头。   穆俞上前一捏铜锁,转头却笑:“我也没钥匙。”   贺元气急,“你做了和尚怎的变了如此。我还记得当日那个再死板不过的小表舅。”   穆俞轻言:“不过是从前。”   他走至贺元面前,诱哄道:“我虽打不开,可也晓得里面是甚。。”   贺元不理会他。   听得穆俞又道:“你晓得你外祖母为何恨极了此寺。”   他缓声出言:“不过是在穆家落难之时,你母亲躲在这,一个影也不露。当真狠极了心肠。”   贺元听不得说明华不好,变了脸:“那总是穆家不该!”   穆俞面无表情看着她,“穆家不过是心肠太软。”   两人对视许久,贺元终于开口,问出长久以来的疑问。   “当年,穆家所犯何罪。”   不怪她消息闭塞,此案完全隐下,就连明华也不与她说,就算再遇阮三,话更难以出口。   只见穆俞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额头,咧嘴一笑:“谋反。”   这两字让贺元神色大变。   穆俞丝毫不在意,他轻声道:“穆家三代,终生不可出仕。”   好歹世家豪族,毁于一旦。   穆俞神色冷漠看向那道门,转身离去。   贺元愣在原处,久久反应不过来,她喃喃:“怎么会。”   穆家早已是烈火亨油,鲜花着锦,何须再来画蛇添足。   何况,那是瑞德帝与明华的母族,竟能就此衰败。   她心神不宁,谁想,下山一路就未平缓过。   山道积雪,本就不好行,往下愈发坎坷。   贺元车内是五桃作陪,她觉不对,掀帘一看,这一行却是往了小道去!   五桃正要怒斥,前方那车夫转来,竟换了一人,那人将怀中长刀一露,威胁道:“老实点,王爷发令,哪能死得如此轻松。”   贺元看五桃浑身发抖,才往外看去,惊得不行,软在车内。她惶恐道:“怎么,怎么。”   五桃忙制住心中恐惧,连声安慰贺元:“郡主,咱们带的人不少,您放心,定会跟来!”   身后追马声传来,一声惊啼,马车刹那止了。   车厢乱坐一团,纵然五桃护着贺元,贺元也一头碰着车壁,眼泪珠刹那滚出。   贺元捂着额,五桃哭得不行,“郡主,快让奴婢看看。”   贺元一松手,起了红肿,没碰着皮。   外面兵刃相交,声响愈来愈烈。   五桃那手绢捂着贺元的额,忍着哭腔:“郡主定会吉人天相!”   外却有人急吼:“拿了这贱妇性命,回去自有解释。”   刀剑直捅了车壁,五桃连忙扑向贺元,也幸得只擦破衣裳。两人面色愈发难看,直往了车厢里躲去。   贺元哭了出声,她怪起那早死的阮兆,怪起祸首乐安,更怪起阮七。   兵刃声越发大了,车厢晃动不停,刺进肉里的声响更令两人愈发惨白。   鞭声一响,又是几声惊啼。   马车急急往山下驶去,主仆二人牢牢抓着车壁,才没得被摔落出去。   “郡主,您放心,必不会有事。”   外头一声道来,却是自己人。   贺元这才稍缓了心绪,谁想车窗一掀,后面追马数匹,五桃赶紧锁紧车窗。   马车怎能比得过单马追逐,也不消片刻,又追上来。   而外,正是山道滑坡,绝境就在眼前。   贺元颤着唇,眼里含泪,她看眼五桃,“咱们怕是得死一块儿了。”   五桃连声泣道:“奴婢愿的。”   然而外头那人却道:“救兵来了。”   车门早就破损,贺元看得清晰,是,宫里的侍卫。   没得半晌,那帮贼人自得被齐齐拿下,唯一活着得一二,纷纷咬舌自尽。   侍卫齐齐跪在外,告罪惊扰贺元。   又翻出令牌,说是淮安王府。   这般心知肚明的答案,贺元早早晓得,不觉惊奇。   见大难已脱,五桃小心翼翼道:“奴婢们自个儿做主,出行时,禀了圣上身边人。”   贺元面色难看,她看着五桃,“可是刘安。”   五桃一点头,贺元神色恍惚起。   刘安,不想她活!   若是宫中侍卫一直跟随,岂会到此狼狈绝境才会突至援手!   可惜,他胆子不大,饶了她一命。   然而此事,阮七岂会不知,或是一场默许,给她一个教训。   贺元越想脑子越乱,面色越加难看。   只听外侍卫又道,山道滑坡,马车破损,郡主可愿行马回宫。若是不愿,自得再等山下援助。   贺元欲下车纵马而去,却被五桃死死拦住。   “郡主,幕笠也无,这般回了金都哪里能行。”   车外俱是男子,五桃看眼扎眼的贺元,只得拼命劝道。   车厢内一片混乱,更别说那幕笠,早被毁去。   贺元只得等待,出言询问三枣等人。   才晓得,自出行就被刻意混淆马车,那帮贼人只一心一意找了贺元报复。   不一会儿,三枣等人赶来,又抱得贺元哭一场。   贺元换了丫鬟们的马车,往山下去。此时,山下的援助也来了。   领头的是韩方,他今日着了身官袍,本是郊外查某案件,临时被这宫中侍卫抓来当了救援。谁想,能遇此惨状。   外边场面难看,血肉模糊,尸横遍野。   韩方面露怜悯,眉头就未舒展开。   贺元又冷又慌,一见他,更是气恼,掀了车窗骂他:“这是要拿我命的,你这也要管。”   韩方见这老熟人,只觉头痛,又嫌她半分不晓得妇人德行,这般不管不顾就众人露脸,忙遮掩一二,肃容道:“本官不是为案,是顺道帮忙。”   贺元面色讪讪,才晓得是错骂。   她哼了一声,摔下车窗,不得理他。   天色渐黑,雪开始化,偏偏不是贺元马车,哪得保暖周全。韩方此人粗糙,备得的马车更是简朴。   冷得贺元直缩了丫鬟怀里去。   她本就生得过白,如今更不见丝血色,透了青。   二莲不禁催促,“能否快些,郡主怕冷得很。”   侍卫只得埋头应是,韩方却听见,他斥道:“天寒地冻,路本就不好行,怎能为了郡主一人,耽上众多兄弟性命。”   骂起她娇纵。   贺元车窗又掀,她可怜不行,额上青紫,冷得鼻头都红。   “再没你这人讨厌。”   她骂了几声,却是娇滴滴不行。   韩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厚斗篷,这还是前几日朝廷发放的冬衣,他叹口气,解下递去马车里。   谁想,却被丢了出来。   只听得那娇声呵斥“什么脏东西。”   气得韩方连忙捡起,拍走雪粒,心疼不已。   总算到了城,这马车却要往宫里去。韩方伫在原处,默默看着,不知怎得,突然想起近日在同僚间传开的新闻。   当今圣上,这个少年天子着了怪,一反这几年的行事清明,在宫里藏了一朵娇滴滴的尤物。   还是人妇。   韩方摇了摇头,往官署去。   贺元一回殿,那太皇太后的宴席还未散,她禀了有事就急急回殿,让人传了太医来。   她又流了眼泪,哀戚道:“这要是毁了,我可不活。”   “哪儿毁了。”   一声道,阮七走来,身后跟着刘安。   贺元见他两人,冷哼不已,手中的物事就摔了去。   “你滚,我不要见你。”   她这是又撒起了气。   阮七却是晓得,他的消息,早早传来,总算盼得她回。   他急步上前,看着她的额头,又抓着贺元,往别处看。   贺元却连连摔着东西,骂道:“你是见我没死,不如你的愿罢!”   阮七冷淡瞥向宫仆,待人退下,他才抱怨:“表姐你说话也太过无情,朕怎么待你,你还不知晓。”   贺元看也不看他,冷笑:“你怎么待我。”   “王良负我,你允他高官厚禄。阮兆欺我,你让他死得我名声毁尽。你看,你待我多好。”贺元说着说着带了哭音。   阮七变了脸:“你倒是全怪了我,今日若不是我特意令人给你带了侍卫,你还能只担心这儿!”   他一指贺元的额处,又冷嗤:“你难道不晓得,你那阮三近日与淮安王走得可近,你怎么不去怪他。”   贺元立时惨白着脸,厉声道:“你滚!”   阮七看着她,讽刺道:“哦,这是戳你心肝了。”   他甩袖而去。   贺元枕着榻又大哭一场。   作者有话说:   昨天那章感觉各种不对劲,大修字数也超了,不好分章,干脆二合一惹。   买过的小天使直接看就行了,不用再买。   明天不更新哈,有事。   _人字拖扔了1个地雷   读者“_人字拖”,灌溉营养液   读者“_人字拖”,灌溉营养液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地雷和营养液~ 第48章 48、三合一   太医拿了药来, 不过是化血化瘀,算不得什么毛病。   贺元哭了一场,嗓子哑, 不忘指使屏后的太医,“去给她瞧瞧。”   她指的是立在一旁的五桃, 五桃立时跪了下来,诚惶诚恐, 她何等身份。   贺元摆摆手, 惆怅道:“今日要没你。”   她若一个人在那马车,怎么得了。   二莲巧言笑,“今日本是该三枣的,偏得她突地身子不爽利,倒是该五桃立这功。”   五桃淡淡看一眼她, “奴婢对主子尽忠本就是应该。”   三枣不说话, 良久才轻轻道:“郡主,水放好了。”   贺元点了点头, 等五桃被诊后,才要去沐浴。   殿内水池清水汩汩, 贺元走进, 她一碰着热水,心情好些, 说:“这冬日,该去泡泡温泉才好。”   几个丫鬟齐齐点头。   她却一扫她们, “都下去吧,五桃伺候就好。”   丫鬟一事, 贺元向来平淡, 这还是头回许了谁特殊。   往外出的二莲暗咬了咬牙, 与三枣嚼起舌根,“咱俩怎么没那好运道。”   三枣不以为意,反倒说:“你上回还与郡主共过榻。”   那还是抢了五桃,可又如何,眨眼就被忘。   贺元看着五桃,“你的伤可行?”   五桃小心道:“奴婢贱命,这些磕碰哪得事,就是可怜了郡主。”   贺元一身娇软,额上如此,身上更是几道青紫。   贺元这才让她伺候,热水熏得眼昏,她突然道:“你说阮七怎么晓得我知晓阮三与淮安王的事。”   那不过是白氏一句悄言,恰巧被她听了去。   她回殿后,半句未提,暗藏心中,堵得难受。   五桃擦拭玉背的手顿时停了,她嗓子干涩,“郡主,宫里哪得瞒得了圣上。”   贺元嘟着嘴,“那日,外祖母殿里除了你们再没旁的宫人!”   五桃面色沉了下去,“您是猜疑。”她未说完。   贺元玩着花瓣,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就是怪得很,兴许他是从别的哪晓得。”   她气得不过是阮七救人姿态做作,阮七却要提起阮三那档子事。   难不成她真以了是阮三参与,真把她当傻子。   五桃神色谨慎起来,“奴婢会小心查探。”   “哎,有什么可查,宫里哪不是他的人。”贺元自暴自弃道。   可阮七还不甘心,他还要自己清清楚楚记得她只能靠他一人。   五桃见贺元信她,也比往日听得了话,又将一事缓缓道来。   “郡主,奴婢一直想,徐嬷嬷离世可有些古怪。”   水花渐起,花瓣被扫了开。   贺元转身看着五桃,微张着嘴,“徐嬷嬷不是岁数大了。”   五桃顺着青丝,轻柔柔道:“郡主,这后院的事哪能说通。徐嬷嬷一向康健,突然病势汹涌,又似早早就预料,嘱咐奴婢许多。”   “而这次归金,奴婢才晓得,原来徐嬷嬷还有些后人也在王府里。”   贺元睁大眼,“这事我晓得,外祖母一早就与我说过,她让人待他们好些。”   五桃眼神怜悯起来,“据奴婢听得,好似都死在了南城。”   她们这些奴婢,消息自来灵通,偏得这位主子,死死捂着耳闭着眼半句不肯理会。   贺元发着愣,摇头道:“方才,我还以为自己聪明些,这又是不懂。”   她又冷漠出言:“难不成外祖母还要为难几个奴婢不成,多是自己犯了事罢。”   只听“扑通”一声,五桃跪了下来,她声音哽咽起来,“郡主,奴婢说此话是大忌,您要杀了奴婢也是该的,可奴婢跟您这么些年,也是想让您好。”   “那位是您外祖母,可哪有祖母是这般,将您亲手送去,做这般事,让您如今。您爱她敬她,可您也得想想自己。”   她说话自来没得二莲动听,做事也没得三桃妥帖。   五桃垂着泪,只等贺元发火。   半晌,贺元才出声,“她,是为了阮三吧。”   不过是想让她的孙子活得不太艰难,外孙女算得什么。   “你看,阮七也是她孙子,可还不如我呢。”贺元轻轻笑。   她又看向五桃,“我晓得,但是你再莫说这些,她虽利用过我,可对我也是真心的。阮七有那心,外祖母一个失了势的老人,能做些什么。”   只得顺水推舟罢了。   贺元从水里起来,被五桃擦着,她自嘲道:“有什么法子,我们啊,都得依着阮七活啊。”   这头,她沐浴完。那头,家宴也散了。   只听得前头禀报,“殿下,想见您。”   思及白日的事,贺元自得见了。   阮三斗篷都不穿,单着了锦袍。他带了醉意,走路都有些歪扭,偏得没人搀扶。   内殿的宫仆退下,贺元也不会管他。   她头发都未烘干,恨恨瞪他,“你是忘了今日是何日,还去与妇人们饮酒。”   “舅舅们也来了。”阮三好不容易走近,一身酒气,脸也显出晕红。   “我给你擦发。”   他说着就要动手,被贺元推开,嫌弃道:“难闻死了,桌上有冷茶,你喝了再与我讲话。”   阮三乖顺的点头,又歪扭来回。   他坐在榻边的小机,一口一口吃着茶。   “你这样,舅舅多难过。”   贺元自个儿擦发,忍不住道。   “他,他对我坏着呢,生忌又如何,我才不去管。”阮三提高了嗓音,理直气壮起来。   他自是忘了,往常每一年与贺元,前几月都要准备贺礼。   “这篇策论可好,父皇看了定是欢喜。”   “我哪里看得懂,不晓得娘可欢喜这绣帕。”   总是送得他们不擅长,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博欢喜。   贺元一收思绪,她沉默看着他,“你可知今日我出了事。”   醉得不行的阮三一下恢了神智,他随手就丢掉茶盏,不管那碎瓷,急急上前抓着贺元,“什么事,你哪儿有事。”   贺元没拍开他,她缓声道:“是淮安王,派了死士。”   阮三脸色一变,他猛地摇头,“不可能,他答应我的,不去找你麻烦!”   贺元一听气急,她往他脸上拍去,“你当真与他来往,你是疯了不成。”   这力道,不若轻轻抚过。   阮三哪里嫌疼,反倒迷醉起来,“男人的事,你哪里懂得,你不知悉他后院可不清净,一个阮兆算个什么东西。”   这不算什么东西的阮兆却欺辱我们如此容易。   贺元眼神暗淡,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阮三急道。   贺元指了指遮掩过的额,“就这,没甚大事。”   阮三小心翼翼看去,这才问:“你怎么晓得此事。”   他这醉意倒是清醒。   贺元咬了咬唇,冷嗤出声:“有人恨不得我知道,当我傻。”   她看着阮三,面上是再难有过的神态。   “你虽负我,可我晓得,你总不会真的伤我。”   她与阮三,是自小一起长大,她岂能不信他。   殿内的阮三彻底醒来,他唇色微颤,手抚在贺元额头那块儿青紫,“还疼吗。”   殿外掉头转来、偷听许久的阮七面无表情。   贺元不愿与他腻歪,打开他的手,“没甚事,你到底在外做些什么,怎么与淮安王牵扯。”她逼问道。   阮三正要答话,突然一小太监走进,行礼道:“宫禁时辰到了,殿下还是尽早离宫吧。”   贺元瞧着眼熟,却是刘安那干儿子小丰,她面色难看,朝殿外一看,手却死抓了阮三,对外道:“是我要留他在此,离不得他,赶紧滚开。”   只听那外边传来物事摔倒声、追赶声,小丰只得讪讪退下。   阮七发了大火,龙銮也不上,气势汹汹往前走。   家宴正散的太皇太后殿里,自是看得个透彻。   有妇人冷冷往贺元殿中看去,对着等候的白氏道:“殿下进了狐狸窝,哪得能出来。”   白氏不说话,她看着那烛红通明的宫殿,转身就与众人出了宫。   等行至一半,假山小亭,阮七身侧也只有了刘安。   这假山是那一年阮七与贺元的少年再遇,阮七登位后时常来此,却从未允人修缮。   “信任?”   阮七连连冷笑,他转身看着刘安,“你当朕傻?”   刘安立即跪了下来,“奴才那点小心思怎能瞒过您。”   ·   那边,阮三却也起了气,他不敢置信的甩开贺元的手,朝外踱步,又转来。   “方才他在?”   “贺元,贺元你竟用我气他?”   贺元丢了枕头砸去,骂道:“你是酒未醒透,方才的话还不应我,又胡乱扯什么。”   阮三走向贺元面前,他抓住她的手,“难不成,你还真要留我。”   贺元顾不得拍他,着急解释,“哪里是如此,今日他明明派了侍卫跟来,偏得要紧处才出来救我,非得让我记着他的好,我气他做作,方才,方才才。”   ·   “你要不胡乱做那些手脚,她怎会起疑。” 说此,阮七语调一点起伏也无。   刘安油条惯了,卖弄道:“这不是危险至极出手更得佳人芳心。”   阮七倒笑了,“你说她蠢,这时候倒琢磨出意思。”   ·   “你瞒不过我,贺元你与他睡上几觉,还睡出欢喜来?早晓得如此,我一回金都,见天上你榻。”阮三恨得不已。   他这般胡言乱语,贺元使了力扯开手一巴掌拍去。   “我看你是疯了,明明我是为了你。你可晓得他故意提你与淮安王牵扯,我信也不信,你还说这疯话来。”贺元气得脸色微红。   一提淮安王,阮三连声道:“我明日就去找他,与他说道一二。”   ·   “郡主要晓得,那淮安王府死士也是您派去。”刘安轻声道。   阮七瞥了眼他,不耐起,“本来是一箭三雕,你偏得让朕只得了一雕。”   “还是个最无用的,那蠢货,何须挑拨他与淮安王。”   刘安乖觉得磕了个头。   阮七失笑,让他起来,自语道:“淮安王手上那几座矿山倒有那么点意思。”   刘安一起。   阮七看着他,唇角微勾,“你不会忘了那帮死士可真以为被淮安王下了令。”   刘安面色不变,“奴才自是把握了时机。”   阮七不说话。   ·   两人又沉默不语起。   还是贺元开口,“我问你,你也不说,那些叔伯个个狼子野心,你还是远了吧。”   阮三不理这茬,他看着她,“贺元,你连恨也不恨我了吗。”   “你看,你还要担心我死活,你这里当真没了我。”   他指着她的心口。   贺元恍惚起,她摇头又点头,最后,也只得说:“你走吧,别让府里的人等急了。”   阮三往外走,不过几步,他又转头,“贺元,你还是恨我吧。”   贺元看着地下的落枕,没出声。   ·   这些时日,因着额上的伤,贺元不再出殿,太皇太后那也只请安,整日闷在殿内。   太皇太后起初还好,后也不知怎的见也不见贺元,就说在念佛。   阮七更不见了踪影,可贺元也不想他,管他来不来此。   见贺元日子实在无趣,二莲提议道:“您可要去赛马玩玩。”   她早就出孝,素日这些玩耍自得可以沾染。   郊外那常去的马场更是有人打整,冬日也得去。   这一说,贺元眸子也亮了几分,唤起宫仆,“拿镜子来。”她一日都得照个三四次,皮子太过娇嫩,生怕留了疤。   琉璃镜美人依旧,贺元看了又看,突地道:“可是得了手就不上了心。”   她这自语小声极了。   “说是打整好,但还得晴日去,郡主可惊不得磕碰。”三桃细细嘱咐。   待到一日天晴,贺元好生打扮起来,她也不着那素衣素服,换了颜色鲜亮的骑马装。又细细施了妆容,待点好眉间那一点朱砂,丫鬟们也看得痴了。   自明华一去半年,贺元俱是素脸素衣,纵然她生来艳容丽貌,可这般打扮下来,更添尤物绝色。   “这雪落个一两日还好,见天落着还是不爽利。”   这日难得大晴,贺元是满心欢喜。   太皇太后见着她,眸中一闪,夸起来,“元元还是这般好看,去玩吧,小心点,侍卫都带着。”   贺元一走,她脸色就变,对着身旁嬷嬷冷声道:“真真祸害,哀家倒是有些后悔。”   郊外马场,来往客人自是金都贵妇,男子哪得来这被拘束之处。   此地因此也只招待女客。   贺元一出马车,就见了白氏在此,她着了身红底骑马服,与众妇人打着马球。   她昔日入宫,还遭尽冷遇,如今却这般景象。   不巧,贺元今日马服也是大红。   这些约好的妇人总是避了穿着,贺元此类独自玩耍倒相撞起。   她一跃上马,与众妇人擦肩,将白氏比下个彻底。贺元不由骄傲起来,她是生得貌美。   妇人们停了马球,看她去,这些人有出自鼎盛世家、有宗室妃妇,自是不得低于贺元半头,相反却笑她如今难堪地位,唯有一二面善的请安叫了声郡主。   “她如今还能穿得了这色?”   也不知谁开了口,嗔笑一片。   “贺家的人啊,你不晓得前日乐安发了疯,要把那贺家子强抢回府,做了驸马!”   “她那驸马才去了半月,真当是没心肝的。”   “这贺家怎么尽是出此类。”   贺元听得模糊,她回眸看去,看得自是贵妇包围着、不发一言,紧抿着唇的白氏。   她勾起唇,冷声道:“聒噪,只晓得背后说人是非,可敢与我赛马。”   贵妇们看着她,又看去白氏,“白妹妹,去呀。”   白氏欲摇头,贺元却持马鞭指着她:“别啰嗦。”   白氏扯着马匹,一掉头,“去那边吧。”   见两人身影转消,不知谁家妇人笑出了声,“她真是空得那皮囊,还这般蠢,你们呀,怎么不去赌点彩头。”   “她再蠢,如今那位兴头还未消,闹大了不好看。”   说完,贵妇们拽着马,也往赛马处去。   此处专为赛马,已有人等着。   贵妇们仿佛早晓得结果,也不近去,远远的聊着。   小旗一挥,白氏就率了先,贺元连甩几下马鞭,都未赶着。她见着前方早已等她的白氏,面色难堪。   白氏这才抿了抿唇,“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将军之女。”   贺元哪里能忘,昔日阮三可不因此负了她。   白氏仔细扫着她,见她比宫中还要美艳,也不得不感慨,“你是生得好。”   贺元不说话,拽着缰绳就要转头。   白氏冷声道:“你生得再好,若是与王爷再不清不楚,我不介意毁了你这张脸蛋。”   贺元脸色刹那大变,她转身将马鞭挥去,被白氏一把抓住,她的双眼满是厌恶,“你这般表妹,我在闺中听过不少,未想还真能亲身相遇。什么表哥表弟,尽是牵扯,招惹不停。”   贺元拽不过鞭子,气恼不已,白氏却扯着马又近了她。   “你的模样身份改嫁轻而易举,偏你要自甘下贱。原与我无关,可你晓得耽误王爷多少事。”   她近身辱她。   贺元不甘心嘲讽,“是阮三缠我,我早腻歪不已,你管不住他倒怪我。”   白氏神色未变,“若是王爷想要,花楼的姐儿我也愿迎回府做了妾,可你。”   贺元伸了手要打她,哪知又被白氏抓了个正着。   她坐在马上,险些不稳,远处的马仆就要过来,被贺元吼道:“滚开。”   白氏一甩开,“进了金都,没少听你的事。你先前夫君外室生得花容月貌,那般女子家道中落也写得话本赚得了清名,旁人笑她抛头露面,我却以为,比你这只凭模样靠了男子的女子好上许多。”   贺元脸色惨白,“那又如何,可她也不是只愿得嫁予我不要之人。”   白氏拽着马,轻笑:“就是不晓得,你容颜不再,可还有人愿被你依,那时你又该如何。”   她转身就走。   贺元杵在原地,难看不已。   远处,贵妃们笑闹起,“她是晓不得你在边疆的名声。”“她有什么好理会,咱们再打马球来。”   “走吧”白氏往贺元处看了一眼,回头道。   丫鬟们进不去,都在马车外等候。   见贺元回来变了个人似的,奇奇大惊,连声问可是被欺负。   贺元不说话,她钻进马车,待五桃上车,她垂着那双眼勾带红的眸子,委屈道:“我若是不好看了。”   五桃忙哄道:“郡主这般美貌,那会。”   她说得与贺元想得却是不一,贺元扯着车内的垂布,“乐安可是又发疯了?”   五桃皱紧了眉,“奴婢生在宫外,宫内却是眼盲耳聋。这么多日宫里住着,什么消息也无,奴婢回去就打听。”   贺元点了点头。   一回宫里,谁想贺珍就找上了门。   贺元住宫里这多日,还是头一回见着了贺珍。   贺珍来得匆匆,不过初着了身素雅衣裙,妆粉也施得浅淡,好似特意为了与贺元区分,眉毛也改成了柳叶弯眉。   她本生得明艳大气,这般却不伦不类起来。   与贺元更是相差甚远,不如矣。   贺珍的眼眶发红,似是才哭过一场,见着贺元,也不顾在场宫仆,就要下跪给她。   惊得贺元不行,连忙喝退宫仆。   贺珍跪在那不起,哀戚求道:“元姐姐,昔日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可如今也只得求你了。”   之前的事贺元早记不清,若是不提贺家,单论了贺珍,反是贺元觉得对不起她,凭着明华的一厢情愿,误了她的大好婚事。   “可是你哥哥?”先前贺元听得模糊不清,只得问她。   一提贺容,贺珍哭了起来,“元姐姐,那乐安长公主比哥哥可是大了七岁!况且不怕说出来丢人,我哥哥早有了心仪女子。如今,如今可怎么办。”   贺容与乐安,怕是再匹配不得的婚事,乐安发了疯,说要求来皇上赐婚,看贺家如何。   能如何,她那继母古氏早笑开了花,说得连父亲都要心动。还是祖母梅氏气到差点吐血,“贺家早先出了驸马,受尽耻笑,如今又看上我的嫡长孙,是逼我去死不成。”   有知情者打听,是乐安发话,“贺元让我没了驸马,总得再赔个,这贺容虽没什么出息,生得还可看。”   贺家好不容养成的嫡长孙,竟被如此羞辱。   贺珍思此,边哭边看着贺元眸中飘了厌恶。明明罪魁祸首在此,她却一点也不知晓,还逼得她求情。   贺元紧皱了眉,她对于贺容,记得不过是生得着实好看,又有些心气高,“乐安哪里对她驸马情深,还是爱了颜色。”她自语道,这话却有些对准她被白氏戳伤的心事。   情深如何,抵不过貌美容颜。若一日,她也不得这般长相。   贺元摇了摇头,犹豫问道:“我,我能如何。”她可不愿乐安做她的堂弟媳,那讨厌人,定要乱家宅。   贺珍这才不哭了,她哽咽着道:“元姐姐,你,你去求圣上啊。”   此话她说得心口生疼,看着贺元那张娇艳脸蛋更是难堪。   贺元愣了,她看着贺珍,也觉尴尬起。   是明华因她负了贺珍,她还与阮七这般厮混。她迟疑半晌,“你如今这般,总得是我的错。”   她叹口气,“你起来吧,我会去的。”   贺珍这才起来,她依着贺元:“如今这般哪能怪得了元姐姐,在闺时元姐姐还提点过我一二,当初是我性子小,未想通。可现今,只觉得元姐姐苦着呢。”   贺元只觉听得满心暖意,只听得贺珍又说:“祖母也恨着呢,怪自己当初言语生硬,是贺家对不起元姐姐。这般遇了事,又只得求元姐姐,真得没脸面。”   祖母是恨,恨她早早没关了贺元进庙堂。贺英也恨,恨她让他在朝堂丢尽脸面。最恨的还是贺容,“我凭的要为那荡|妇赎罪,珍妹妹你得帮我。”   如何帮,不是只能去求她。   贺元搂着贺珍,“我哪和贺家记仇,你放心。”   贺珍咬着唇又道乐安近日就要找了阮七下旨,这才离了殿。   ·   见她一走,贺元踌躇不已,回头道:“换身衣裳吧。”   殿内的小太监等此刻许久,立时就报上阮七的在处。   还能是哪,无非就是承金殿处置折子。   贺元穿得是早前阮七派人送来的大袖衣,大红做底又绣了牡丹,着实艳丽的几分俗气,可她就是衬得起。   又系上白毛毛的斗篷,盼顾间心尖儿也醉了开。   这般娇滴滴的尤物到了承金殿,阮七哪还看什么折,急步走来,牵着她连声念叨:“表姐打哪的风又想起我来,还以为表姐要把我忘了。”   他说得可怜兮兮,宫仆一退,就将贺元打横抱在了怀里,往那小榻去。   好些日子不见,贺元也得有些委屈,她嘟囔道:“你气生得大,让你滚就滚。”   娇软得不行,阮七只觉浑身化成了摊水,抱得更紧,“你还撒娇,可是素日老念着我。”   贺元白生生的脸蛋现了红,她不耐道:“哪Hela个念你。”   阮七为她解着斗篷,顺着道:“我念,我念你,表姐不晓得,这些日子我忙的不行,可一有空就想你,特别是这儿。”他拽着贺元的手就往身下摸。   贺元要打他,他还抱怨:“表姐是个心狠的,我忙着偷不了闲,你就半步不出殿。”   贺元冷哼一声,“我这不是来了。”   阮七见着斗篷里的衣裳,面色更喜。他低头亲了一口贺元有些冰的脸颊,笑道:“你少骗我,你老实说,又为了谁。”   贺元瞪他一眼,“能为谁,还不是乐安,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还真允了她婚事。”   阮七早已料到,他伸手触摸着贺元那花瓣似的微嘟软唇,“乐安新寡,贺容未娶,有什么不能允。”   听此,贺元有些气,张口教训般咬他手指。这一咬,咬得阮七火起,贺元那张唇却不得停,“贺容可比她小了七岁!”   阮七不甘心道:“那又如何,我也比你小。”   贺元嘟着嘴:“贺容心里有了人,不能娶她。”   阮七亲着她的脸笑出了声,“你这个傻子又被谁给诓了,贺容不过是不愿做了驸马再不出仕,什么你情我爱。若是驸马能为官,他贺容巴不得娶十个公主罢。”   他又说:“你爹的事你可是忘了。”   贺元神色刹那清明起来,这般缘由,贺珍哪敢说出口。   她有些不服,“你别看我爹那样,我爹心里肯定是有着我娘的。”   不然为何要与贺家疏远。   “你说的对。”阮七敷衍道。   他盯着她的唇,又是哀求又是哄道:“让我亲亲,你总不让我亲,这好些日子没见,你得依我。”   贺元斜瞥他一眼,烦极了他般,点了点头。   阮七自是扑来,在那唇辗转不已,又往里探去。   亲得贺元气喘不已。   阮七就要解了她衣裳,贺元却阻他,她瞪他一眼,“你快些允了我贺容的事。”   阮七仔细看她几番,不满道:“你学坏了,还得和我光明正大讲起条件。”   不过是白氏所言,她既说她是那般女子,她何不就做个彻底。   阮七凑她耳边嘀咕,“你不晓得,你那二叔烦透了,我正想让他吃个教训。既你求我,那总得不能这般简单,就这般,我可吃了亏。”   贺家明明早垂垂老矣,贺英却不晓得教训,竟反起他扶持寒门之意。那贺容,也是蠢材,敢和书院的世家子一起搅和煽动。   可偏得怀里的娇娇尤物也姓了贺。   贺元皱了眉,“那你要如何。”   阮七立时扯了斗篷过来要与她披上,拉着她往外去,连轿也不坐,一路嬉笑打闹。   那日纷争仿佛又给忘了。   阮七不顾周遭宫人行色,他拉着她就去了。   那座假山。   “得在这处。”   贺元眼神迷茫,见这荒芜假山,跺起脚,“你疯了,这要冷死人。”   她半点也不记得。   阮七拉着她往里进,他对她耳垂吹气:“我让人给埋了暖玉,冷倒不是冷。”   贺元震惊看着他,“你是早想在此。”   她被推倒在假山里,立时就哭叫起来,“疼,我不要在这。”里面再多装改,却也是冷硬,抵得贺元生疼。   阮七狗一般抱着她蹭,“就要在这,你进了就不许跑。”   他又说:“你是忘了,八年前中秋,你吃了醉,就在此,你引诱了我。”   一提八年前的中秋,贺元脸色惨白。她模模糊糊记得她那时是喝了许多。   “你瞎说,那时你才多大。”   阮七腻着她,“十三岁,我偷偷跑出冷宫,遇着你,表姐你多坏,老是记不得。”   贺元不想听,她求道:“会有人来,别在这。”   阮七解着她的衣裳,“没人来,你信我。”   到底未全解,怕她冷得又哭起来。   阮七亲来蹭去,往了下,“我可是特意让奇工巧匠打造了此,可表姐太娇气。”   贺元阻止不了,只得拍他,连声娇骂。   最终,还是被得逞。   两人正兴起,突地传来声响,惊得贺元险些哭出来,阮七捂着她的嘴。   外边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怎么,你不信?前几日圣上进了我的殿,亲口说的。”   这声响越发分明,是许贵妃。   贺元一口死命咬下阮七的手,阮七立即松开,他哑着嗓发誓,“只是进了殿,我没碰她。”   “圣上说,你这是怎么起的心思,怎会让她进了后宫,这般不伦不类。”   贺元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意乱情迷。   另一人娇笑起,“妹妹就晓得,圣上是心里有姐姐的,那外边的人不过是尝尝新鲜。怕是那郡主不要脸皮,引了咱们圣上。”   那脚步声却往了远处去。   贺元拼力推着阮七,她脸色不堪,惨白渗着红,却是羞恼。   阮七还要拼命搂着她,他不停道:“这些嚼舌根的,你也信。”   他按着她亲,“表姐,你信我啊。”   信任,贺元信过阮三,也信过王良,如今阮七让她信他。   贺元笑了,她搂住阮七的脖颈,娇柔道:“我是想起了,就是那日我与阮三好的。”   阮七刹那收了哀求,他面无表情,往下却加大了力。   贺元不嫌疼,她笑得不停:“你猜,是你好用还是阮三,或是王良。”   阮七立时一口咬着她的脖颈,又死命弄她。   脖颈咬出了血,身下也撕裂开。   贺元真疼,她还要笑,“阮七,我可不敢信人。”   作者有话说:   真不是故意断更,卡文了,找基友理清了剧情熬夜赶的嘤嘤。   对不起等更的小天使。   明天开始日更,每晚11点半吧?希望不要打自己脸。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月亮弯弯绕”   读者“萌二”   比心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49章 49、你打我   殿内空荡荡的。   刘安已经跪了好会儿, 膝盖发疼得厉害。   他今年不过三十来岁,一身的陈年老病。   外殿也不晓得是哪个太监当值,门没扣紧, 一溜儿的寒风刮来,刺得腿痛。   他漫不经心敲了敲腿。   阮七在内殿。   贺元是抱着回来, 她一身娇肉,那般折腾, 没两下就哭着晕了过去。   女医小心翼翼又将昏睡中的贺元诊治了一遍, 近日掀起后宫拨乱的妖妇安然躺在那,到今日她才明白这样的尤物哪里是能放得下手的。   她看着榻边面色阴沉的帝王,低声道:“郡主娇弱,身上的伤怕要好好养上时日。”   那处撕裂得厉害,更别说一身的青紫, 她在后宫还是头一次见此。   女官不禁对受宠两字惊疑。   阮七的眼没离开贺元, 那双和贺元相似的眸子里满是是他留下的伤痕以及开始结痂的脖颈,他修长的玉指轻微扫着那处疤痕, 他轻道:“若是这儿得留下痕迹。”   女官急道:“医属的药半点痕迹也不会留。”   她慌慌张张,因此错过阮七脸上一扫而过的遗憾, 他叹口气, “也罢,若真是如此, 定又要闹上一场。”   可惜没了被打记号的贺元。   贺元的眼紧紧闭着,唇微喃着什么。   阮七附耳去, 那张貌若好女的脸上刹那流露出狠厉,“你听见了吗。”   他突然看向女官, 女官“扑通”跪下, 抖声道:“臣并未。”   贺元的唇才被他亲得红肿, 色泽要人命。   此刻这张诱人的唇,却一下一下唤着。   “王良。”   阮七僵着脸色,他都觉得好笑。   “那臣给郡主上药。”女官颤巍道。   阮七伸出手,“朕来。”   女官递过药瓶,面色迟疑许久,最终羞红着脸道:“郡主这些时日怕是不宜房事。”   阮七点了点头。   女官这才退下,她从内殿走出时,一眼就看见把持宫务、连许贵妃都要好生讨好的大太监刘安直直跪在殿内。   刘安抬眸看来,女官浑身一抖忙疾步走出。   阮七一手拿着药瓶,一手却从伤疤处缓缓张开抓住贺元整个修长的脖颈。   他往里轻轻一收。   “真想,掐死你。”   阮七起身,走了出去。   刘安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腿,听见内里有脚步声响来,他忙收回了手,被走到面前的阮七尽收眼里。   “瞧你这作态。”   阮七立在那,手中把玩着药瓶,姣好眉眼间神色半似未动。   “奴才,奴才知错了。”刘安连声道。   那双绣着龙纹的靴子走近刘安眼下,刘安后悔极了似的半抬起头,看他的主子。   阮七生得好,瑞德帝与冷宫刘氏的好尽挑了去,就说如今那出尽好模样的贺氏,在刘安眼中也是不如阮七半分。   “你自小跟着母后,也是把朕带大。”阮七面无表情道。   刘安这番,无非是又不动声色摆出了冷宫吃得那些苦头。   这一声母后听得刘安几分迷惘,可惜刘氏生前未等到一句,她若是能听见。   “一次也罢,屡屡如此,上次朕饶你,这次你变本加厉。”   阮七说得还是假山那档子事。   假山偷欢,无论如何也是丢尽为人脸面。他自是早早做好准备,只为圆一场少年绮念。   可刘安。   阮七神色多了丝不耐,“之前朕念着她,你也未少出谋划策,如今怎的尽来搅局。”   少年郎的心事,刘安怎会不知道。   刘安挤眉弄眼,“您要成了那位,就算她为人妇,又有什么得不到。”   此时,刘安颤着唇,“奴才不过以为您只是一时起兴。”   就如那次药膳的告诫。   “可您,您还当真了不成,您不是不知道她!”刘安急急切切说了一半,被阮七打断。   那双靴子远了开。   “盼了十几年的东西,却要朕生吞活咽,半点滋味也不尝。”阮七一话道出缠绵绮念。   他神态许些沉迷,“你看,不过几日不缠着她,她心里就有些朕。”   不过刹那,阮七神色一收,道:“这是最后一次,刘安,你记得,朕早已出了冷宫。”   刘安面色发白。   只听远处一句“退下吧。”   阮七转身往内殿而去。   贺元已经醒来,她睁眼时殿内空无一人。   她缓缓坐起,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   她竟梦见了王良。   梦里,王良还是那般好看,温润如玉,翩翩似竹。   他抚着她的脸,“元元,你就是放浪,花楼的妓子也没得你听话。在哪处,你都是愿的。”   贺元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红着眼不甘心的将软塌的被枕胡乱丢开。   绣了龙纹的被褥被她弄得乱成一团。   阮七一来,就看见此。   一榻凌乱,贺元着了单衣,正捂着软枕哭。响动起,贺元一见是他,她抹了抹眼泪,神色冷漠起来,“阮七,我要出宫。”   她忍着满眶的泪,可怜极了。   阮七大步走来,往榻边一坐,抓了毯子往她身上包着。   贺元也不挣扎,艳若桃李的脸蛋却是冷若冰霜,“以后,你再别碰我。”   阮七顺手就抱她在怀,他在她耳垂轻喃,“表姐,我当真没碰,进殿说了不超十个字,偏得能曲解那一番来。”   他不久才说了这几日忙碌,却忙到了后宫中去。   贺元连连冷笑,“你碰与不碰,与我何干,今日我就要回那郡主府去。”   阮七欲张口,贺元打断道:“你也别拿那话吓我。”   她说得不过是那一回阮七恐吓他,有别的阮氏子上门讨她便宜。   阮七不说话,贺元出言越加难听,“我已是如此,谁要来就来,我半点不在乎。”   这话一出,阮七脸色冷了。   他将贺元转了个方向,贺元横倒在怀,他伸手半掀了毯,往那屁股处打去。   贺元又惊又气,忍着的泪一下哭了出来。她边哭边挣扎,手胡乱拍打他,“你,你打我。”   阮七理也不理,冷着脸,手上用了力。   贺元哭到后,撒起泼,“阮七你个畜生,你就会欺负我。”   她抓得阮七手上都是伤。   阮七气顺了,才止了手,骂她,“你说话是不过脑吗。”   贺元“哇哇”地哭,她难过极了,心里过了千百回的话一个劲儿倒了出来,“反正你就是这般待我,后宫的女人你不敢折腾,你只敢羞辱我,你还把我带去假山,你当我是什么,花楼的妓子吗。”   她哀哀戚戚不行,“什么欢喜,什么最好的,你就是见我无父无母,最好逞你那兽|欲!不像那些贵女,有家族有背景,你哪敢去招惹。”   这一番自暴自弃,听得阮七都要气笑。   贺元却是道出心中隐秘,与白氏相见后,她才晓得,如今自己竟是这般地位,她再不是那个明华的心肝儿郡主,被众人讨好。   她不过是一介孤女。   贺元哭得嗓子都要岔了气。   他不动声色,看贺元闹腾。   贺元越哭越来了劲儿,她又想那许贵妃的羞辱,哭着嗓不屑道:“谁稀得入你后宫,你把皇后之位给我我都不要。”   阮七笑出了声,他掐她的脸,“表姐你胃口真大。”   贺元抓了他手就咬,使了劲。   咬得阮七生疼,他要她消气,自是不敢收回,只得笑她,“你酸成这样,是吃了我的醋?”   这话一出,贺元果然松嘴。   她哽咽不已,却不理那话,只说:“我是才晓得,我吃了大亏,和你好我什么好处都没有,尽是旁人看不起我。与你当时说得半分不一样!”   “稍要你帮忙,还这般辱我。”   阮七给她擦着眼泪,“什么辱你,你哪里不快活。”   他偏得了怪话,气得贺元又要扑上去抓他咬他。   阮七只得紧紧抱着,“不晓得你乱想什么,今日的事自是没人知晓,许贵妃明日我也得罚她。你知道的,我是欢喜你才带你去了那。”   假山荒淫,就算是阮七,被人晓得也得吃上几折。   许贵妃是刘安特意引来,可周遭他人是早早屏下。   怎会让他人知晓。   阮七说得贺元却不满足。   她往肩处咬他一口,“我不信,你把假山给我砸了。”   贺元把阮七的话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她似是忘了他所说的,那是他冷宫时唯一能偷跑去之处,也是在那处,他有了第一次绮念。   几乎承载了阮七多年的少年记忆   贺元不依不饶缠他,“你给我砸了。”   阮七往她屁股一拍,“砸。”   贺元被阮七放好榻上,他哄她,“你别再闹,我给你上药。”   软枕一下就丢来,贺元羞恼上脸,气得不已,翻起旧账,“你晓得我受伤,你还打我!”   阮七按着她,小心翼翼往下解了带子,“我哪里用了劲,是你要胡言乱语气我。”   贺元咬着唇,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处处依你,你半点儿也看不起我。”   她被他拉去假山,若没许贵妃那档子事,没准儿还在贪欢。   贺元想,她是不是真的放浪不已。   阮七打开药瓶,念道:“你哪里依了我,比祖宗还金贵,又要哭又要撒泼,再没得比你更闹人。”   他还只得哄她。   贺元懒懒散散,不再理她,等他上药,疼着还要打阮七。   听她又喘又叫,阮七起了气,往柔软处一掐,“你是不晓得这几日不得欢好。”   还要叫得荡人心魄。   贺元斜眼瞥他,“你怪我不成,你活该。”   又催促他上药。   方才还在哀怨,此时又趾高气扬。   分明就是娇缠人不已的祖宗,还说看不起她。   阮七使坏又往里进了几分。   急得贺元哭哭啼啼起来。   好不容易上好药,贺元身上又多了被啃咬的印子。   阮七抱着她,突然又问道:“今日闹这一番可是吃了醋。”他眸子里闪着光。   贺元怔住了,她眨也不眨看他,“我不过是怕你脏。”   她语气颇得自傲:“你难道忘了阮三与王良。”   明明是她被抛弃被辜负,可这番反是她沾了上风一般。   听到这两人,阮七就冷了脸,“你晓得我不爱听。”   “真想杀了他们”阮七念叨着。   贺元冷哼,没理他。   她玩着手指,也念叨起方才被阮七打断的话,“你得给我些好处,都瞧不上我。”   她语气不甘心极了。   “你一点用也没有,撑什么腰。”   她明明白白要起东西来,阮七也不气,问她,“你要什么。”   贺元琢磨了好会儿,突然想到那日明华的话,一推阮七,“你封我做个公主吧,连阮曼都比我过得痛快。”   阮七笑得不行,“表姐你个傻子,我朝公主哪不是帝王姐妹,你非得让我弄起你来心有不安不成。”   贺元脸红起来,她从怀里挣脱开,“我是傻,你别与我说话。”   阮七又把她抓来搂着,轻轻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封号,你亲我,我给你拿旨来。”   贺元却不干,她连声冷哼,“你又威胁我,少来,今后都别想。”   她是记着今日的仇了。   阮七只得自己起身,随意披了件袍子,往书殿去。   气得贺元在身后骂他,“你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你白日宣淫。”   阮七又笑出了声,背影还一抖一抖。   贺元靠在榻上,发起了怔,吃醋吗,她不晓得。   她和阮七一团乱麻的关系,她哪里捋得清。   他在她眼中,越发清晰起来。   不再是那个卑贱不已的冷宫贱种。   半晌,阮七拿了盒子走来。   盒子花式繁复,镶满龙纹。贺元急得抢来,迫不及待打开。   里中,正是一卷圣旨。   暗黄底色,朱红字体,玉玺大印。   贺元险些失手,她不可置信看着阮七,眼中又震惊又难堪,最后竟将拿圣旨甩在了地。   “这可是盖着父皇的印,表姐你撒什么气。”   贺元又要哭,她拍他,“你羞辱我。”   阮七捡起来,他半靠在榻,搂着贺元,“哪里辱你,这称号朕足足想了几晚上。”   那时他才十四岁,他第一次求瑞德帝。   瑞德帝许是怜悯他,将贺元称号一事交予了他。   那会儿,贺元正在备办新婚大礼,他却抓耳挠腮不已。   贺元气得要伸手撕烂圣旨,“你给我随汤邑起称也好,这是个什么,难怪不予我,旁人哪叫得出口。”   阮七不给她,他又发了疯,死死搂着她,贺元喘不过气,他偏得说:“表姐,你就是我的娇娇呀。”   那圣旨称号,竟一个“娇”字。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心情不好,写出的东西也不好,所以没更,自打脸啪啪啪。   啊这章真是太甜了,齁到尬。   萌二扔了1个地雷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月亮弯弯绕”,灌溉营养液   么么哒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50章 50、还有谁   “娇”这个字难免让人想起玩宠, 偏得阮七得意洋洋。   他说起旧朝藏娇的老话,就好似不知那被藏的“娇”命运多曲折。   不过是一样的表姐弟,让阮七心痒难耐。   贺元好久未睡得通透, 就如此时,她半坐起, 看着阮七。   自那日两人和好后,榻里又厮混起。   不过, 他只得入睡时来, 天半亮,又急匆匆地走。   接近年头,阮七的事不少,况且那群叔伯还在金都好生生的呆着。   贺元不知朝事,只听得五桃打听消息, 说诸王不满阮七, 最近更与世家同声共气,阮七日子不太好过。   贺元是半分没看出来。   欢爱间, 他依旧兴致勃勃,她心里却存着事。   今日黄昏时, 贺珍来了。   贺容的事一解决, 她总得来谢她。   可这谢到后头就变了味儿。   从黄昏留到了用膳,留到了阮七回来, 她的企图贺元再傻也看得出。   贺珍一走,阮七还颇为自得, “你瞧,我一不进后宫, 个个巴巴的跟你这来。”   是了, 贺珍不是头一人如此。   自许贵妃被阮七下令禁足后, 后宫的妃嫔献起贺元殷勤,太皇太后那处也热闹起来。   前日请安,太皇太后浑浊的眼看她,打趣道:“哀家倒是沾你的光,这么多人也愿抄起佛经来。”   阮七夜夜宿此,贺元与太皇太后那层半透不透的窗户纸早被捅破。   比起难堪,贺元更是难过。   她当即就红了眼,“这可如您的愿了。”   太皇太后慈爱的表情一变,她伸手拉她,那双手布满青筋,苍老不已。   “元元,你怨我。”沧桑的声音一响。   贺元就哭起来,捅了个彻底,“您不就是为了阮三,想我得了他的好,阮三日子也好过。”   太皇太后掉起眼泪,搂着她,“元元你怎能这般想,哀家能有什么办法,哀家失了势,护不住你,是哀家的错。”   “阮三是哀家的孙子,可你也是哀家最疼的外孙女,你想想,你好好想想。”   贺元一想,自是想起昔年小时她的疼爱,心中的委屈也吞了进去。   太皇太后还在说,“你尽可怨了哀家,哀家是为你好,他对你上心,哪户人家能护得住你。还不如早早依存,你若想在后宫进得一位,哀家也可帮你。”   贺元擦了泪,“我才不稀罕。”   她不稀罕这后宫争宠,偏阮七以为,这是她想要。   “你高兴吗,她们都讨好你、怕你。”阮七讨好道。   贺元却觉得他在嘲笑她。   殿里的摆设又被贺元砸了一地。   阮七捉了她折腾,“你个没良心的,又生什么气。”   贺元发着火,“我不想,我不要此。”   阮七看着她,“那你要什么。”   贺元却说不清,她自己都不晓得。   这般闹一场,最后又是滚进了榻。   阮七闭着眼睡得正香,他身上还遗留着她的抓痕,在那刺目的玉色肤上刺眼。   贺元突然想到那个毁脸的才人,她掀开被钻了进去。   睡着的阮七又缠了上来。   天还未亮,雾蒙蒙,外间飘起了大雪。   阮七自个儿收拾好,抓着熟睡的贺元亲蹭了几口。   贺元不耐,眼也不睁,一个劲儿推他。   阮七撒娇:“你也不疼我,好歹也起来给我穿次衣,尽睡了懒觉。”   贺元不理睬,往被褥里钻。   隆起了大团,被阮七按着又搂了好几下。   贺元懒散醒来,已是了午时,太皇太后那也不让她请安,她自得了轻松。   等用了膳,贺元准备去御园骑马,哪想外头雪下得大,她只得放弃。   这时,阮三来了。   他打着伞,手里牵着阮嘉,进了她的殿。   阮嘉今日穿得似了个团子,裹了一身皮毛,被阮三牵着,欢快踩着积雪。   贺元站在檐下,等他们近了,才看见阮三鼻头发红,阮嘉也是。   两个人此时倒像了父子。   阮嘉也不怕还在飘着大雪,扯出手,迈着短腿就急奔跑来。   他差点摔倒。   惊得贺元不已,“阮三,你怎么不抱他。”   她说着话,就往下走,阮嘉正好跑来抱住了她的腿,“元姑姑。”奶声奶气的叫着。   贺元好久未见他,伸手有些吃力的抱他起来。   雪却未打下,阮三走来为她撑起伞。   见此,正撑起伞的丫鬟只得讪讪退了回去。   他们这才往里走去。   阮三多日未进宫,如今他身份尴尬,进宫不易。此番,连太皇太后都未去见,就先来找了贺元。   他饮下热茶,眉目松展开来,对着贺元轻声道:“你可记挂我。”   贺元正在看殿里的嬷嬷给阮嘉喂热姜汤,听此转过头来。   她眉头微蹙,“你满屋妻妾记挂,哪里不满意,非得在我这找骂。”   阮三习以为常,他不以为意,“再过些日子,你就能多见着了我。”   贺元冷声道:“我哪敢,没得被你那白氏又怪上一通。”   阮三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贺元不理他,见阮嘉喝完汤,她拿了绢子为阮嘉擦嘴,“你自己去问,少来我这添麻烦。”   阮三的脸皮一贯厚,他不提此事,反说,“近日我事务繁多,你晓得阮嘉没娘,府里难免受了欺负,你帮我看他几日。”   这话一落,阮嘉就从嬷嬷怀里出来,缠起贺元,“元姑姑,我想和你在一块儿。”   贺元本是要发火的,谁想团子缠起人来,她只得压低了语气,“你当我什么,奶嬷嬷吗,还有外祖母,你找她去。”   阮三立时起来,他站起来高高大大,下垂眼可怜巴巴看着她,“你晓得,祖母不太欢喜他,贺元,你就帮帮我,你难得想他受了欺辱。”   阮嘉也哼哼唧唧起来,“元姑姑,元姑姑”一个劲儿叫。   贺元的心刚软,阮三就往外走。   她突地喊道:“阮三,你究竟在外做甚。”   阮三背影一顿,他未停,往外走了去。   贺元目光收回来,看着白嫩软团的阮嘉,低声问:“你晓得吗。”   阮嘉晃了晃脑袋,“我只晓得,要帮父王多看几眼元姑姑。”   这般油腔滑调,贺元浮上羞恼。   贺元带着阮嘉去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那又是佛音袅袅,听得阮嘉满眼懵懂。太皇太后果真对阮嘉淡淡,只是点了点头,“你就带着吧,若嫌烦,就给他送了去。”   仿佛是个不重要的物事般。   贺元迟疑许久,看着又闭眼念经的太皇太后。   到底没有问阮三的事。   一出殿,正遇着乐安,韵儿跟在她后,这几日仿佛瘦了下来。   她一身华服珠翠,哪里似了新寡。妆容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元不欲理睬她,牵着阮嘉就要走,却被乐安拦下。   乐安“嗤嗤”笑,“韵儿,你看,你表姨这是又从哪找了小娃娃,看也不看你。”   昔日,总是羞涩的韵儿看贺元却带了恨。   他喊也不喊她。   贺元心里揪疼。   乐安轻轻笑,“你去和这小娃娃玩玩,本宫可得与你表姨好好说说。”   阮嘉还来不得反应,就被韵儿拉着往前,身后嬷嬷忙跟了去。   因着韵儿,贺元自得没有阻拦。   两人站在殿门前,里间佛音依稀传了出来。   宫仆一屏退,乐安那张施妆过多的脸上似笑非笑,“贺元,你倒是不嫌,昔年对他又打又辱,如今却攀上他,靠他帮你。”   她故意刺言。   贺元冷着的脸却缓缓一笑,自得娇美,“他都甘愿,你不平个什么。”   乐安夸张笑起来,“是了,谁让表妹你容色好。不像我,好不容易寻得个驸马你又不允。”   贺元不耐她怪声怪调,“你莫忘了,这几番事,可是你口口声声的他所做,你惹不起他,就来找我麻烦,也是可笑。”   乐安僵了脸,还未开口。   贺元又冷哼,“我才晓得,你对你驸马情深不过如此。”   乐安脸色大变,她一把抓着她的斗篷,离她近了几分。   “你还敢提他,贺元是你害得他。”   贺元不屑,“乐安,是你自己,若不是你对我下那般狠手,你驸马岂会如此。”   她面色怅然,乐安与她也算得上自小长大,如今却是这般。   “我昔日,以为与你不过心性不合,谁能想你这般狠辣,那种事。”   “乐安,你是要毁了我,我如何不一一回报。”   贺元思及阮兆,至今心中一抖,她咬着牙恨声道。   乐安楞了,转瞬她即笑开,轻声似喃喃,“表妹,你不会以为,阮兆那事,是本宫一人出的手罢。”   贺元瞳孔睁大,她转脸看着她。   乐安勾起了唇,“表妹,你想,那日除了你还有谁。”   贺元怔住,乐安越发开心,“我虽是与虎谋皮,遭得这般罪。可你也可怜,被人当了傻子把侍弄。”   乐安嗤笑,“表妹,哪有人真心待你。”   贺元伸手就要抓着她问,谁想,那边响起阮嘉的哭叫声。   她急急匆匆跑去,却是韵儿压着阮嘉,拿雪球砸他,宫仆们急得不行,又不敢拉扯到韵儿。   贺元气得脸色发白,对着韵儿她又不能使气。谁想韵儿先站了起来,他冷漠看了眼贺元,就朝乐安跑去。   贺元怔忪不已,才去看向阮嘉。   阮嘉躺在雪地里,哭得嗓子都嘶哑。   身旁的嬷嬷怕贺元挨了冷气 ,忙抱起阮嘉。   回殿一路,阮嘉哭闹就没停下,他这时才像极了四岁的孩子。   贺元哪里哄过孩子,手足无措拍他两下让他别哭。阮嘉哭得更大声,吵着要见阮三,还说贺元与阮三说得半点不像。贺元听得一楞。   待经验老道的嬷嬷终于哄好他,贺元才犹豫问道:“嘉儿,你父王是如何说得。”   阮嘉不好意思起来,他眼睛红红,奶声奶气道:“父王有元姑姑的画像,他总是说,阮嘉,这是你元姑姑,天底下最好看也是最好的人,她见了你可得欢喜不已,你呀就把她当娘。”   这话长得很,他却背得滚瓜烂熟。   贺元听得心一抽一疼,她眼眶泛着红,“我可没生你。”   阮嘉乖巧点头,“我晓得,你是元姑姑。”   到了入睡时,阮三一进内殿,见已经进榻睡得喷香的阮嘉,倒是惊住。他打着转,念叨:“你怎么把他抱了来。”   贺元刚沐浴完,头发才被烘干,青丝散了一腰。   “我欢喜他。”   这几个字只得让阮七咬紧了牙,“你再欢喜,难道宫里还缺地方给他睡不成。”   贺元爱怜的抚了抚阮嘉鼓起的脸蛋,“他离不开我,他说怕呢。”   这话一出,阮七神态冷漠,出言刺道:“他才见你几次,这你也信。”   贺元自个儿钻了进去,“你厌他,你就走。”   阮七真转身,他抬了脚,又收回,又转来乖乖进了榻,还抱怨:“我都沐浴好,还往外去不成。”   阮嘉睡得最里,贺元在中间。   也幸得床榻大,不让阮七摸着了那小讨厌鬼。   他搂着贺元,贺元发着怔,突然问他,“阮兆的事除了乐安,可还有旁人。”   阮七楞住,只听得贺元将乐安的胡言乱语讲了一通。   他迟疑,到底未说出来,只摇了摇头。   贺元“哦”了一声,转头看着阮嘉,阮嘉缩成一团,小小的一个,越看她心里越软。   “我什么时候才有个孩子。”突然,她开口道。   抱着她的阮七顿了顿。   就这迟疑,令贺元生了气,她推他,“你可是怕我占你孩子的位置,待我有了,我就出了宫,这宫里可是一点不稀罕。”   阮七没理,他涩着嗓问,“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这话令贺元想了许久,她向往道:“女儿吧,得比我好看呢,就是得养聪明点。”   阮七蹭着她脖颈,轻轻吹气,“你这么傻,哪里养得聪明。”   贺元转身咬他一口,“我找个最好的嬷嬷来。”   阮七闷声笑,却不与她继续聊此。   他只一遍一遍问她,“这般来去麻烦,往后你就住了我的殿吧,表姐。”   贺元不肯应,怎么求都无法。   阮嘉在,贺元起得早,阮七才走不一会儿,她就起来带着阮嘉用早膳。   她手把手喂阮嘉吃饭,这种事,贺元还是头回,要是以往,还是别人给她喂呢。   她生疏的很,可阮嘉乖巧,老老实实坐在小椅,她一伸勺,就张了嘴。   还没嚼完咽下,贺元又喂来,阮嘉也不闹,接着张嘴。   贺元还嗔怪起来,“嘉儿你先咽呀,瞧你饿的。”   竟一番母子作态。   丫鬟们看得眼眶都红。   喂罢饭,五桃却突与贺元附耳道来。贺元面色一惊,忙让嬷嬷带阮嘉下去消食。   殿里,连三枣与二莲都不留。   五桃才轻轻讲来,“从前,郡主曾疑惑,那伺候徐嬷嬷的小丫鬟自是把此事咽了下去,可如今郡主起了惑。她才偷偷跑来告予奴婢,那几日徐嬷嬷行为古怪,素日吃的药膳她亲眼看她另加了味药进去。”   “不过几日,日就消瘦打扮,眨眼就没了。”   “小丫鬟偷留了药材,一问,才得知。”   “竟是致命的药。”   贺元面色恍然,“你是说,徐嬷嬷是自尽,可这又为何。”   五桃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晓得。   除夕近了几日,宫外突然传来信。   从秀春山而来,那云游四海的甘清归了金都,让她来一回清涧寺。   贺元才不愿去。   只是甘清说,与明华有几分牵扯。   贺元只得出了宫,将阮嘉托付给了太皇太后。   秀春山雪堆得越来越厚,再过些时日,就要封了山。   所以甘清才那般急得要见她。   重来此,几个丫鬟死死护着贺元,护卫又叫上几波,生怕再出了事。   贺元的那点怕,被她们的严防死守散了开去。   甘清在寺门前等她,冬日这般冷,他只着了僧服,半丝不晓得寒意一样。   昔日灵堂一事历历在目,贺元以为与这和尚再不相见,未想竟会再会。   甘清双手合十,竟没摆起高僧架子,他面色惭愧道:“我对不起你。”   连自称也不叫了。   贺元觉得浑身古怪,甘清引她往那日她见着的锁着的木屋而去。   身后的宫仆侍卫俱留在了寺门前。   贺元见他打开铜锁,转身来,“进吧。”   那屋内再朴素不过,什么陈设也无,正当中却祭着牌位,上面不过写了张氏二字。   “这,是你的外祖母。”甘清突然开口道。   贺元惊悚看向他,她尖嗓道:“你这是什么话。”   甘清垂下头,“昔年,穆后与张嫔同年有孕,穆后胎死腹中。张嫔却诞下龙凤胎,当日难产而去。”   这般宫廷秘辛,贺元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她看着那牌位,“我不信。”   甘清叹口气,“这些不过陈年往事,明华临去前与我相见,她说若有那日,自有徐嬷嬷告知你,我放心而去,可谁想。”   谁想,徐嬷嬷死了。   还是自尽。   半分未讲予贺元。   贺元面色更加难看。   甘清接着道:“穆后自是不得容忍张嫔活着,穆氏一族滔天权势,张嫔不过小官之女。她一去,早知身怀双胎的张氏一族也难逃噩耗。”   “你该,唤我声表舅。”   贺元靠在屋内小椅,她喘着气,“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甘清面色古怪,“这些不过陈年往事,本以为早就过去,哪晓得。”   他才又讲下去。   “你母亲与舅舅被穆氏养大,虽成年才晓得身世,但也对穆后抱有养恩之情,可无奈穆氏权势滔天,为所欲为,你舅舅只得斩断这支臂膀,你母亲心有不忍,留下一线生机。”   贺元起身,她不由想到太皇太后几次哭声,几次引诱。   她嘲讽一笑,“原来是这般。”   甘清摇了摇头,“如今与你道来,怕是有些晚了。”   贺元坐在回城的马车里,心口久久难以平复。   甘清与她说那些不过是,“我一回才晓得你竟了宫,外面传得难听,怕你被她当了棋子。”   他出家许久,对明华还有些情谊,可对于贺元。   也不过只是劝了句“你尽早出了宫吧。”   旁的就不管了。   是了,他若是要管,岂会如此,贺元才晓得。   就像徐嬷嬷一样,口口声声说代她娘护她,可为了徐家人,甘愿永远闭了嘴。   让她生生被太皇太后牵引着,入宫。   一步错,步步错。   贺元不知不觉哭了起来。   回了宫,太皇太后那处宫殿依旧佛音袅袅,贺元听得满心冰凉。   她一想她那慈爱面容,柔声柔语。   可暗地里却是这般待她。   一进殿,才晓得不过半日,阮嘉又被带走。太皇太后对于这个庶子孙,半分没得留情。   要睡时,阮七来了。   贺元眼睛红肿,她问他:“你告诉我,阮兆那事除了乐安,还有谁。”   阮七怔住,“昨日不是。”   贺元嗓音嘶哑,她哽咽不已,“还有太皇太后,对吗。”   阮七这才晓得,她已经尽数知晓。   他叹口气,“我若与你说,你难道会信。”   贺元哭得一抽一抽,“我,我是想通了。”   乐安刻意提醒的那句不过是阮三,那日除了她受辱,还有阮三。   阮三那样,想必在南城早就失了心志。   太皇太后,不过是用她来激阮三。   不过如此。   她贺元,一直被她所骗,就连明华信任不已的徐嬷嬷,也辜负了她。   贺元哭得越发大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子。”   阮七将她紧紧抱住,“你有我,有我啊。”   这话,王良也说过。   贺元却记得。   阮七在她耳边低低细语:“以后,我们好好的。”   “你搬去我殿里吧。”   贺元呜呜的哭:“可你除了此事,可还有什么瞒我。”   阮七没说话。   良久,他说:“怎么会呢。”   贺元才应他,“好。”   如今,她除了去他殿里,还能如何。   她不信他,也只得信他。 第51章 51、欢喜吗   殿门被拉拢, 响起清脆一声。   她的手伸来,隐隐飘散着檀香。   那双保养得当,依旧起皱的手牢牢扣在贺元的皓腕, “你可想好了。”   贺元不觉一颤,未躲开。   太皇太后目光死死盯着贺元, 良久,她缓缓叹口气, “哀家也不知这般是对是错, 他对你好,连那殿都让你去,可终究是无名无分。”   贺元跪在殿内,她抬头看去,老人的眸子再慈爱不过, 满是担忧。贺元心里一突, 垂下眼,另只手不停扯着衣角的褶。   “哎, 元元你起来,跪什么呢, 哀家看着心疼。”   贺元的手被往上一拉, 她顺势起来,太皇太后又要搂着她进怀, 贺元往外一站,避开了。   “给您丢脸。”贺元不自在道。   仿佛别扭着。   太皇太后也不觉她有怪, 轻言细语着,“你这孩子, 尽说傻话, 你难道不晓得哀家最是疼你。”   她边说边抚拍着贺元的手。   贺元差点忍不住, 她咬着唇,慢吞吞道:“我晓得。”   太皇太后这才松开她,转起佛串,“既你已做了决定,哀家就随你去吧。”   她年纪大了,似乎满是感慨,“小时你就皮,不肯与哀家一块儿念念佛。一晃眼这么大了,哀家自是留不住。”   贺元正行礼,浑身僵冷,眼眶也渐红了。   她转身往殿外走,雪白的的斗篷一摇一曳。   “元元,今日你是怎了,对哀家这般生疏。”   身后传来太皇太后的声响,贺元顿住,恍惚只见得那串佛珠,不停地转动。   她说:“没有。”   身后,又是连连叹气。   贺元的嘴唇都要咬破。   ·   宫灯亮了,一盏盏,亮了大片。   宫婢们小心翼翼退下。   自贺元搬来承金殿,阮七就屏下了服侍人,说是不让扰了贺元休息。   他嘴里的说得关切,可贺元总是被他扰醒。   就如此时,贺元半坐着,双眼朦胧。   阮七慢条斯理穿好玄色的龙纹袍子,一把抓着贺元的手,往腰上去。   这也不是一回两回。   她只能顺着他意。   她系得七扭八歪,一点也不好看,偏有理不行。   “我可从来没系过,你要不满自个儿找宫婢去。”她说着话都半带着缠绵睡意,娇滴滴的。   这话自是讨得了阮七欢心。   贺元说得不假,和王良婚后七年,她何曾管过他穿衣,心情不顺连房也不同。   王良自是一一依她。   贺元乱系一通,就要钻回被褥。阮七搂着她又亲又咬,“今日我就在书殿,议事完就来陪你。”   贺元半睁着眼,嘴巴微嘟,“你快走吧。”   阮七凑去她耳边,“你亲亲我,我就走。”   贺元不想,她困得厉害。   她才推他没几下,阮七就咬了她软嫩的耳垂,“表姐你又忘了。”   贺元面色发白,转脸搂着他脖颈亲了去。   嘴唇冰凉。   她住进来不过十日,前几日她使了性子,怎么也不肯服侍他。   阮七那日还要去上朝,没得时辰等她,他自个儿系好,就对她笑,“你今日就在榻里吧。”   他将她扒了干净,里衣也不留,丢在了外。   当着她的面下令不许人进殿。   贺元羞耻难堪,哭闹不已,阮七不理她。   等他回来,都过了大半日,她一点东西未吃,就被阮七按在榻里。   阮七说,“表姐,我对你好,你也得对我好,不然我多难过啊。”   贺元才想起,她怎么忘了他是个疯子。   阮七得逞,心满意足出了殿。   贺元用手背擦了擦唇,往被褥钻了去。   快到午时,后宫的妃嫔挨个来了,她们每日都要送了汤水,因着贺元的入主,来得更勤了。   前些日子,贺元搬宫,妃嫔们原以为她终于被厌倦,回了外,谁想竟去了承金殿。   那可是帝王的寝殿,不是同宫侧殿。本朝就连帝妻也未做到此步,贺元一无名无分的和离妇竟堂而皇之入主。   后宫多少碎瓷声响。   贺元被吵得厉害,丢了榻边的摆设,“他不在,来个甚。”   她看不上她们,上赶着做起厨娘。那些东西被搁置发冷,连太监都不愿去试。   宫婢们听见响动,陆陆续续进殿服侍贺元。   女官拿来外裳,贺元瞥去,又是艳色华服,绣着大片纹路。   她是住进来才晓得,阮七连她的衣裳,从里到外,全都要管。   贺元转过脸,一眼都不愿去看。   收整好出了外,妃嫔们还未散了透,坐在那,对着贺元别别扭扭叫着郡主。   汤水点心堆了好块儿,碗筷也是精致。   贺元站在远处,“都给我砸了。”   殿外是小丰管着,他点了点头,就吩咐下去。   这些妃嫔家室大多不显,此时也气得脸通红发着抖站了起来,胆大的出言道:“郡主,这是妾们送予圣上的心意,您怎么能。”   贺元的袖子极为宽大,她走起来一摇一晃,甩得极为好看。她冷冷淡淡看去,“吵得我不行,你们要来,也得分个时辰。”   妃嫔更为难堪,谁能如她一般见天偷懒,虽后宫无主,可太皇太后那也是得请安的。   “郡主,妾只求得能见圣上一眼,您这般也得剥夺吗。”有妃嫔哭哭滴滴抹着眼泪。   阮七已几月未入后宫,她们只得奢求以此露脸。   贺元朝她看去,生得清媚水灵,哭起来也动人。她不耐道:“这也能怪我,你就好好在此等着他。”   她却不晓得,这些妃嫔殿内呆个小半个时辰就已是太监仁慈。   “那妾也能吗”竟是争先恐后问起贺元,哪里管太监往外丢着心意。   贺元点头,就往外走。   除夕将至,她要回郡主府。   ·   贺元坐在马车里,捧着手炉。   三枣有条有理的给贺元讲府中事,她是被明华送来帮贺元处理中馈,谁能想等这天等了七年。   贺元听得一知半解,越发困了。   她转头半掀开车窗,车外景慢悠悠的转着,又到了禄川巷外。   却没回贺府的打算,贺元都能猜到祖母见她发怎样的火。   可好歹,是亲生。   她发着呆,一眼瞥见了窗外的馄饨铺子,热气袅袅,喷香扑鼻。   “咦”贺元转过脸,“快停下。”   丫鬟不解看着贺元,贺元来了兴致,“我要吃馄饨。”   这一行车马停在外,贺元被丫鬟戴了幕笠,小心翼翼搀扶下去。二莲忍不住道:“您哪能在外吃,哪回不是伤了身。”   她食欲浅薄,却因食闹过肚子。   “那时,还在吴余吧。”   丫鬟们都不吭声。   吴余地方偏小,风气开放,贺元出门连幕笠都懒得戴,被王良引着去了好几家小食铺子。那是王良再熟悉不过的市井,对于贺元从未涉足。   吃后,贺元却生了病,王良愧疚不已,“我忘了,你哪能吃这。”   接近过年,在外没多少行人,这巷子颇得几番冷冷清清,馄饨铺空无一人。   馄饨铺的桌椅被丫鬟擦了一遍又一遍,才让贺元坐下。正当丫鬟要让掌柜的避了他客时,一人在外踱步,最终走进。   “这铺子我家包了,你还是赶紧。”二莲不耐的对外道,突地面色一变,“韩大人啊。”   这人,正是韩方。   贺元听此,慢慢转过脸来,被幕笠挡后的眼随意看去,怨道:“怎么这般倒霉。”   韩方穿着素色棉服,整个人臃肿起来,听此他也不出声,往一旁的桌椅坐下。   二莲自是不再赶人,与其他丫鬟走向了外。   小小的混沌铺子,掌柜的在邻麻溜儿煮着混沌,生怕惹了贵客。这里坐着就相邻左右的贺元与韩方。   贺元看不惯他,“今日可不是休沐,你这可是怠职。”   韩方肃着脸道:“我是被罢职。”   贺元一愣,混沌被摆了来,韩方那问也不问就摆上大碗。掌柜的走前还与他搭话一二,看来是常客。   她拿起勺子,轻舀了个,皮薄馅大,透亮生鲜。   怕烫嘴,贺元轻轻晃着,出声道:“你这把年纪还没了官,真惨。”   韩方囫囵吞下馄饨,不说话。   掌柜的却听见了,支了脑袋看来,“韩大人是好官,他现在还租赁房呢。”   贺元半掀幕笠,转脸看去,惊得掌柜不已,忙撤回去,怕惊扰贵人。   她咬了一半馄饨,待咽下才曼声道:“你怎么这般穷酸。”   韩方见她显了一半容色,皱眉,“哪家妇人如你,成日抛头露脸。”   贺元就要变脸骂他。   韩方张口道:“你出身好,自是不晓得金都房价高。”   贺元一怔,“可王良。”哪有他这般穷困潦倒 。   她才递进嘴另半个馄饨。   韩方见她不自在,解释道:“我虽与他同为科举出身,可他正赶上上朝扶持庶族,他之才,远胜于当年头状。”   何况又娶得当年最为盛宠的贺元,哪里会缺得赏赐。   他说此,饮一口汤,道:“今年科举怕是又办不成。”   贺元听不懂,她不满韩方夸王良,他哪里有什么才,俱是靠了明华。   “我看你比他厉害,这金都怕是没你怕的人。”贺元夸得不伦不类。   韩方难得舒展了眉头,眼角起了小褶,五官却是温和起来。   “今后郡主倒不必烦见我。”   贺元将幕笠整个都掀开,一眼不眨看着他。   韩方忙低头盯着馄饨,“返乡等再召吧。”他又忍不住抬眼责备道:“你还是将幕笠遮上,省得人闲话。”   贺元不满一哼,“你这性子颇得讨厌,如今又没了官,小心你妻与你和离。”   韩方不自在极了,“我还没娶妻。”   这话一出,贺元笑出了声,“你这般岁数,怎么惨成这样。”   韩方语调死板,理直气壮,“我要娶一贤良妇,岂是好娶,若是你这般。”   贺元变脸,丢了勺子去,“我这般,我这般如何。”   铺子刹那安静极了。   良久,韩方说:“过了年,那帮言官就要上折,你这样,总不是个过法。”   贺元不理睬,她起身要往外走。   韩方在后急道:“现今为官者都晓尽你的事,世族怨你丢尽贵女脸面,庶族怨你带坏那位,你这样惹了众怨,后果你可晓得。”   贺元一顿,她转了脸来,幕笠的纱面被她遮下,容色又看不清来。   贺元轻笑,“那你告诉我,我能如何。”   韩方不说话,是呢,她又能如何。   不过是帮那人担上骂名。   ·   郡主府的事处置完已到了夜深,贺元隔着珠帘听三枣与管事们掰扯。还突然兴起,吩咐三枣要送韩方几个庄子。   丫鬟们不解,她也不解。   到了这刻,贺元不想回宫。   她模模糊糊想起刚回金都时,她只愿呆了外,好生生过她的日子。   如今,却是这般。   就如此时,府外早来宫内的马车。   阮七将她的心思,摸了个透彻。   承金殿灯红通明,一盏盏的宫灯悬挂。   贺元往殿内进,小丰跟在她后,悄悄说:“今日圣上发了火。”   她的步子越发慢了,可还是走了进去。   殿门被小丰一扣紧。   殿内就贺元与不远处案桌前的阮七。   阮七还在批折,贺元一看,就要往里进,阮七喊住她,“你跑什么。”   他走下,贺元被他一把抱起。   贺元笑:“我不是看你忙。”   阮七没理,他抱着她上了几步小梯,将贺元丢在了案上。贺元的斗篷被扯了开,露出了华服艳裳,散在案上。   阮七见这衣裳,低低笑,“真好看。”   贺元四周都是折子,刚盖上的印。阮七随意一挥,撒了半。她被案面抵得生疼,给阮七撒娇,“让我起来。”   阮七伸手抚了她的脸,她刚从外走来,还冰凉。   “不是让你今日等我。”   贺元垂着眸,“我让小丰转告了。”   阮七解着她的衣裳,“我一进殿,全是莺莺燕燕,你倒大方。”贺元晓得他要做甚,她抓着他的手,眼神哀求,“别在这。”   阮七不理她的不愿,几下给她解了干净。   而他自己玄袍完好,连褶子都不起一个。   贺元又冷又羞,哭了起来。   他亲了亲她的眼泪,下手肆意玩弄,后只掀了袍子,就按着她弄。   “你这时怎么就不大方了。”   贺元哭得厉害,“不要这样。”她的手越来越无力。   阮七亲她的唇,不让她说话。   好一会儿,阮七拿着折子给她眼前晃,“你看你弄得脏,正好是你贺家。”   贺元的唇被他咬破,她侧过脸,不去看。   折子被丢落在地。   阮七抱着贺元去沐浴,贺元发着怔,任他随意触碰。   他轻柔的帮她洗净,说:“你可得听我的,下次可没得这么轻松。”   贺元不说话。   入了榻,阮七搂着贺元,他缠着她撒娇:“头次与表姐过年呢,我心中欢喜极了,表姐你欢喜吗。”   贺元被他搂的紧紧。   半晌,她才“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本周要把第二卷 结束,所以卡文太久,终于捋清剧情,不好意思啦。   上两章捉个小虫,不用管。   读者“萌二”,灌溉营养液   读者“挣扎vod”,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52章 52、除夕夜   贺元坐在那, 任宫婢为她施妆。   一头青丝被盘成了高髻,嵌上朱红宝石,又有流苏钗入了髻, 晃动着金光。   芙蓉面,远山黛, 一点朱唇。   稍得盛妆,媚意显了彻底。   阮七从殿外走进, 看得眼也不眨, “真不想让表姐出去。”他近身,拿了宫婢手中的花钿,贴在贺元的额上。   正是一朵红艳牡丹状,衬得她越发倾城尤物。   贺元面色不耐,“我是不愿去。”   阮七靠去, 揽她入怀, “除夕,你一个人在殿算什么。”   琉璃镜中, 显出了两人的脸。贺元已是艳丽极致,阮七半分未失色。   他碰了碰她的眼, 又摸摸自己的, 在她耳边喃喃:“真好。”   宫外,龙辇已在, 太监们跪了一地。   一抬头,就见阮七抱着贺元出来, 那裙摆拖地,一褶褶繁琐纹路, 红得晃眼。   龙辇上, 贺元懒懒散散靠着阮七, 眼眸盯着外一盏盏宫灯,烛光遮掩着夜色。已至除夕,连宫灯都换成了年画。   好几个都是娃娃模样,看得贺元心喜。   她一笑,阮七自是看见,凑近了要亲她。   贺元拿袖遮面,娇道:“妆得花。”   阮七就往下亲。   贺元面无表情扬起她秀美的脖颈,任阮七啃咬。   辇周无遮挡,只独得顶上辇棚,四周伫立宫婢俱是跪下低头。   悄一抬眼,自是入得香艳一幕。   被少帝搂着狎玩的娇娇尤物。   快到承珠殿,阮七才停下,又让宫婢拿了围脖来,给贺元裹上。   贺元神色恹恹,话也不说。   承珠殿里已坐了齐,言笑晏晏,搭着丝竹乐声,其乐融融。   阮七从前殿走进,踩着小梯,往上方的龙椅正位去,贺元往下走,被阮七拉住。   阮七似笑非笑看着她:“表姐,你的座在这儿。”   他手指处,正是龙椅,他是要她与他共坐。   贺元僵在那,只听得阮七轻声笑,“别楞了,都看你呢。”   贺元一扫,侧方是太皇太后,她目色关切。下方是封地诸王、宗室表亲,再往后是阮七妃嫔。   无一正往此处看。   贺元垂着眸,任宫婢捧着裙摆,往梯上一步一步踏去。   太皇太后在身侧轻咳,“元元,你可到哀家这来。”   贺元不吭声。   帝归位,自得受众人跪拜,今日这一拜,贺元也是受了。   她坐在那,冷着艳容,看上去高高在上、目无下尘,亦如当年那个受尽宠爱的郡主。   可就连贺元都知晓,不过是看似。   阮七举杯,不咸不淡说着吉祥话。   原来,这些王过完年后终于可回得封地,只是带上阮七赐予的属官,以及留下成年的世子。   阮七轻笑:“朕这是为诸位堂兄堂弟好,再没比金都更适合学业。”   诸王却早已知这结果,心中再不愿,面上也作着笑。   贺元自顾自饮酒。   她自是晓得底下多少人双眼热切盯着阮七说话,其实却是看着她。   可那目光,不怀好意。   一盅酒共饮,歌舞姬进内殿,甩起水袖,吟吟起调。   这便宴开。   阮七见她没甚兴致,歪在那饮酒。宫婢一布菜,他亲自夹了喂贺元。就好似,这殿里就他们两人似的。   贺元自是不驳他,微张着嘴,咬了小口。   剩下的阮七自个儿吃了。   两人旁若无人般,可阮七看得清,贺元肤色越发苍白的吓人。   贺元慢吞吞的嚼着,她往下一看,就看见了阮三。   阮三的位次比之那次靠前许多,他脸上挂着笑,与那些叔伯表亲敬酒。   他似是晓得她看他,抬脸看来。   而阮七又不知夹了什么过来,喂进她嘴里。   两人这般对视了刹那,对方的不堪收之眼底,贺元先转开。宽大的袖子里,贺元那葱葱玉指险些掐破手心。   到宴中,陆续有人敬酒。   贺元非妃非后,无名无分,坐于高位,只得被讪讪叫一句表妹表姐。   有世子拿着酒壶上来,对着贺元看了又看,转脸谄媚道:“圣上真是有福,有元表妹在此,哪儿看什么歌舞姬。”   贺元白着脸,将酒杯砸去。   那世子被酒杯一砸,又淋了一脸酒,就要发火,见阮七面无表情,忙讪笑道:“喝多,喝多了。”   他一下去,就和交好的族亲发狠道:“她坐在那,还真以为是个人物,等被玩腻。”他人笑:“你莫忘了阮兆。”   前座,淮安王的脸色黑沉,事到如今,阮兆的事难道还能不清楚,莫过于争风吃醋。   手中的酒杯被他重重一砸。   阮三正敬酒过来,“叔叔,那日之事恐是被他挑拨,如今我是晓得错了。”   贺元侧身,皓腕一伸,圈着阮七,她嗔笑,“你可要在这儿,”她转脸,往下一指,又转来,眼角含媚,“睡我?”   阮七脸色微动,就要开口,贺元却一下松开他,她的笑越来越冷,“你是满意了。”   她起身就要向下走,阮七面色难看,一把拉着她,贺元甩开他的手,“滚。”   阮七一愣,就要立时起身追她,又一波人围来敬酒,他只得眼睁睁见身姿摇晃的贺元往外走去。   不少人看得这一幕轻嗤不已。   贺元走的是殿后,除了宫仆侍卫,再无别人。   没走两步,身后就有人急追而来,贺元拉着宫婢,才站直了身,她回头一看。   是阮三。   阮三站在那,唇色发白,却硬挤出了笑,“去萃兰宫看烟火吧。”   贺元的眼里,刹那出现了光彩,她推开宫婢,伸了手去。   “我还记得,萃兰宫的高楼,看烟火,最好看。”   十六岁前的除夕,贺元都是在宫里过的。   她与阮三两两相依,嬉笑打闹,这日就连明华也不得说他们。   歌姬唱曲,他们轻声附和。舞姬起舞,他们晃着铃铛。   若那年瑞德帝小办,没得其他宗室,贺元还要自个儿跳舞。她哪会跳什么,都是乱晃,阮三给她打着拍子。   而现在,再没得比他们狼狈。   她是明华的独女,如珠如宝的养大,如今沦落成随意亵玩的玩宠。   而阮三,阮三是她舅舅最疼的儿子,却要对着那些旁支旁系谄媚讨好。   “贺元,不该这样的。”临近殿内,阮三突然道。   贺元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漆黑如墨。   ·   那头承珠殿灯火通明,歌舞热闹,这头的萃兰宫荒芜死寂。   走进殿内,烛火黯淡,宫婢都无。   穆太妃独自对着一桌菜肴,刘女官在侧不知说着什么。   阮三缓缓跪下,唤道:“母妃。”   穆太妃才抬起脸,她那双呆滞的眼慢吞吞转到了贺元。   “你这是终于想明白,娶了白氏。”   贺元这身华服盛妆,她竟认错了人。   贺元苍白着脸,她不愿看见穆家人。   除了她,连阮三,也不过是太皇太后的提线木偶。   阮三跪在那,却激怒穆太妃,“我不娶她。”   案面的杯子被穆太妃砸来,“滚!给我滚,你做的错事,你除了娶她还有何办法!”   她木讷着眼神,“贺元,元元她。”   贺元恐惧起来,她拽着阮三,“走吧,我们去看烟火。”   她哪里敢听。   阮三磕了头,就离了殿,离开疯疯癫癫的穆太妃与小声抽泣的刘女官。   宫里那座高楼里如今连个烛火也无,脚下的木板也腐朽不堪,生怕就踩了空。   临高台还有几步,阮三止了,他语调悲伤,“贺元,你过得不好。”   贺元不说话。   她松开阮三的手,往高台踏去。   高台只得夜色那点星光打来。   她说:“我没有法子,我只能如此了。”   阮三跟在她后,他语气暗淡,“都怪我,我不争气,护不了你。”   他自嘲道:“我以为,你跟了他,至少能护着你。现今我才晓得,你于他,原是这般。”   贺元不应此事,她问他:“你几时回南城。”   阮三摇了摇头,“他们回封地,我不回,他,他当年说得不明不白,阮七逼我回不得。”   贺元被寒风打得脸刺痛,她转身看他,眼眶通红,“你回去吧,你现今在做甚,对着那些脸摇尾乞怜?”   “砰”一声响,夜空中烟火炸开,绚烂半分。   阮三的脸被这光景照得刹白,“贺元,我不回。”   贺元伸手想触着那烟火,她离高台边越来越近,“金都有什么好的,我真想走了。”   她生于人间富贵,却是头回想离了此。   “等以后,我陪你。”阮三朝她走来,他拉着她的广袖,生怕她坠下去。   烟火还在“砰”地四溅。   贺元的眼神迷离,“真像从前,你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他在南城哪一时不将金都的记忆掰碎了想了一次又一次,想得他难受。   “可是,只能这样了。”   贺元侧脸来,在烟火下分外艳美,“阮三,我认命了,你也认命吧。”   她的话轻飘飘,却如同重击般敲在阮三的心口。   阮三笑了,竟显出了梨涡来,“我怎么认命,贺元,你不知道。”   “当年,当年父皇,父皇他竟设局陷害我。”   “你说,我如何认命。”   他那双下垂眼泛起了红,梨涡竟深刻成印。   贺元猛地抓住阮三的手,她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舅舅他最喜你。”   阮三凉薄道:“他打发我去边疆,又打发我回来,他说,”   “三儿,你别在城外驻扎,带着精兵进宫,朕看看你这两年究竟作了甚。”   贺元的手颤抖起来。   “我一进宫,自得宫里的侍卫把我团团围住,说,说我谋反。”   阮三眼眶盈满了泪,“贺元,他宠我这些年都是假的,我不过是他的挡箭牌,为了给阮七让路。阮七那贱种才是他的心肝。”   “他为了设局我,设局穆家,骨肉亲情也不顾。”   “你让我,怎么认命。”   贺元伸手抚他的脸,她哽咽道:“你别哭。”   阮三呜咽着,“他宠我十六年,我敬他爱他,可他都是骗我。贺元,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读者“孔子曰”,灌溉营养液   读者“水瓶白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然妈”,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营养液~ 第53章 53、事变前   烟花绚丽, 爆竹声吵。   阮三好不容易才止了回忆往昔。   贺元看着难受,心中不忍,连连劝他, “你别做傻事。”   傻事是甚,贺元明白, 阮三也明白。   阮三看不出才哭过,他一笑, 梨涡浅浅的印出。   “好。”他应道。   他往承珠殿去。   宫里的烟火要燃到大半夜, 宫宴到后,多是宗亲一块在承珠殿外的高台看烟火。   贺元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声音大了些,“阮三,你记得, 你应了我的。”   阮三点了点头。   而萃兰宫外, 已有等候贺元的轿辇,回得是承金殿。   一出轿, 贺元看见了阮七,好歹除夕, 他孤零零站在那, 宫仆都离得远远。   他上前,伸出手将贺元抱了怀。   贺元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她开口:“你不看烟火吗。”   阮七抱着她往外殿去,“不看, 我们吃饺子。”   每逢除夕,自是要吃饺子, 这也算是守岁。   贺元摇头, “我不吃。”   阮七的脚步未停。   一进外殿, 膳桌已布满了菜肴,以及几碟小饺。   宫仆们跪下行礼,又陆陆续续退出,连刘安也未留下。   阮七将贺元小心放在椅上,往她旁边一坐。   贺元心里泛起忧愁,阮七如此平静,她不知他要发什么疯,更何况她才与阮三相会。   就见阮七弯着唇,带了笑,“你看我吃吧。”   他面色不变,自顾自的夹起饺子吃了起来。   宫宴的膳食多为了好看吉利,都是面子上光鲜,要吃时都冷了,点儿也入不了口。   阮七仿佛是因宫宴饿得狠了,他一口一个,吃得香。   贺元看着看着,忍不住“噗嗤”笑,“除夕吃饺子图个好话,你呀,还真吃。”   她说着随意夹起一碟的饺给阮七喂去。   这些各式各样小碟的饺,馅儿自是不一,唯独此盘阮七一点儿也未动过。   阮七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眸子里含着祈求。   贺元的笑带了恶意,“吃啊。”   他乖乖的张了嘴,几乎是嚼也不嚼,一口咽下。   贺元接着给他喂。   一碟七八个喂了尽。   贺元看着空碟,“再做点吧。”   阮七可怜兮兮望着她,“表姐,其他碟还有,我不想吃。”   “你不想啊。”贺元嘲讽看他,她起身,“我也不想看你。”   阮七伸手拽着她的广袖,“我去吩咐,我不喜什么就做什么,表姐你可满意。”   贺元侧过半张脸,红唇微动,“满意?”   她转过身来,“阮七,如今我要活着只能靠你,你说我哪敢有什么不满意。”   阮七顺着袖口,抓住她的皓腕。   贺元绽开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看我沦落至此,你该高兴呀。”   他的手被她掰开,空荡荡的甩着,她往内殿走去。   今日妆容繁复,贺元沐浴完,殿外的烟火声都止了。   阮七也收整好,在榻里等她。   贺元一进榻,阮七就牢牢抱住她,他委屈,“你今日说好陪我,结果去和阮三在块儿,我都没闹,你还怪我。”   他的声音、热气在贺元耳边来回打转。他这般,就当前殿的事未发生过般。   贺元忍无可忍道:“阮七 ,你别装傻。”   阮七的手僵住。   “要多久,你才腻了我。”她已是几分不耐。   阮七的手搂的更紧了,他不撒娇了,发狠道:“你做梦。”   听此,贺元侧过身,不再理他,就要闭眼入睡。   阮七黏糊靠来,他低声告饶:“表姐,我错了,你别气我。”   “你错?你有何错。”贺元却是冷笑。   他的嗓音压低,“我就是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贺元睁开眼,她嗤道:“是呀,所有人都晓得,我是你新收的玩宠。”   她语调软和,一下一下针刺般入了阮七的心。   “你看,昔日我辱你,如今却被你玩弄,一朝得势,原来是这般的滋味呀阮七。”   “阮七,你不过是报复我。”   说完,贺元眼眶发着红,她使劲挣开他。   阮七死死抓着她,他喃喃:“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前些日子你说欢喜我,要与我好好的。这些日子又变本加厉辱我,怎么,你也晓得被当玩宠一样喂食的滋味了。”贺元咬着唇,不肯让眼泪掉下。   “表姐,我是真的欢喜你。”他的头往她脖颈处蹭,“我只是不晓得,怎么去欢喜你。”   他仿佛头一次说此话,声音越来越小,“我怕你的眼里没有我,我怕你又欢喜上他人,我只能,让所有都知道,你是我的,他们抢不走。”   贺元怔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流淌。   他似乎怕贺元不信,着急解释:“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欢喜一个人。”他声音渐小,“也没有人欢喜过我。”   阮七近乎自语。   贺元哽着嗓,“你撒谎,你母亲,还有舅舅,还有满后宫妃嫔谁不欢喜你。”   阮七一顿,他涩嗓道:“母亲她日日念着父皇,甚少管我。”   刘氏不过是穆氏的贴身婢,她自遇上瑞德帝,眼里哪还有其他。   “至于后宫妃嫔,我连什么模样都记不得,她们不过是外朝的木偶。哪会得什么真心欢喜。”   阮七说得凉薄。   他停下,才笑道:“父皇?”“我被关在冷宫里,被当做狗养时,他何曾看过我。”   他笑得可怜。   贺元心一颤,幼时的事,她还记得几分。   她摇摇头,“舅舅若不欢喜你,怎么会让你得了这位置,连阮三也弃了。”   阮三的脸浮现出来,贺元难过道:“他明明是将阮三做了挡箭牌,来护着你。难怪只有你有名字。”   阮七的手用了力,微弱灯火下,面色难看,“难怪你要与我说此,是阮三与你胡诌。”   “这名字,表姐,我的名字是我母亲她以死换来。”   “当年。”   当年穆氏有孕,选了刘氏博得帝宠。刘氏痴情,念了盼了一辈子瑞德帝,得到的不过是临死前的些许怜悯。   他笑出声,“什么挡箭牌,有哪个挡箭牌会过得如此。父皇他是皇帝,他要真心宠爱谁,岂会让他受尽折磨。”   他不甘心道:“父皇心里要有过谁,不过是穆氏,就算这其中掺杂了外祖母的死,穆氏的狼子野心。可父皇也做到了一个帝王能给的情谊,可她不该。”   贺元听得认真,她问道:“谋反吗。可是是舅舅设局骗了阮三。”   阮七摇摇头,他将她往怀里搂,“表姐,他又骗你,他这一切都是他自找。你不懂朝事,父皇早有收拾世家之心,树大招风又是明面母家的穆家自是可得杀一儆之效,父皇念着养恩,欲轻罪穆家。可阮三太蠢,屡屡站错,竟帮着穆家脱罪。更甚,与穆家逼宫。父皇怎能容他。”   “可至此,父皇都饶了他阮三一命,现今却怪起父皇来了,他若狠心 ,早该昭告天下。”   贺元听得不信,阮三那样怎么可能是做戏,“逼宫那日,你可在场。”   阮七不乐意,“你不信我,那日我虽在太学,可这是父皇亲自告予我。”   贺元莫名心悸。   阮三的呜咽,阮七的不屑,还有瑞德帝那张苍白病弱的脸。   她低声:“帝王之爱吗。”   无论是阮三以为的刘氏,还是阮七所说的穆氏。   可有哪个下场好些。   一个等死冷宫,一个疯在深宫。   这般往事将来,阮七沉默许久,他似许诺道:“表姐,我以后定好好对你,不再让你误会。”   贺元听此不由嗤道:“以后的事谁晓得。”   贺元睡得快,不一会儿就入了梦。   阮七未睡,他死死看着贺元,他要她,从来都不仅仅要她的几晌贪欢。   他要贺元晓得,她荣是因他,辱也是因他。   她只能攀附他一人,她只能越来越贪心,要他的宠要他的爱要他的全心全意。   没了他,她就再也活不下去。   他要,她的一心一意欢喜。   ·   年一过,日子就过得快了些。   转瞬就到了三月,诸王归封地,阮三自是未走。   贺元的折子言官还没来得及上奏,不少世家突地翻出穆家旧案,要翻案来。   阮三被摆在了台面上。   他是上圣唯二的儿子,只因穆家牵扯受上圣厌恶,现今阮七理应赐他封地,封王。   此事与阮七执意重办科举在朝中如火如荼吵开。   贺元能知晓,不过是穆家的折子是阮七递来,他面色嘲讽,“这些世家是要疯了,上朝的案子也敢要翻案。”   而科举,不巧,考官正是韩方。   韩方将庄子的楔书仔仔细细的叠好送回郡主府。   贺元晓得后,气得半死,对正在说科举的阮七抱怨,“那韩方就是个朽木傻子,他能监考什么。”   阮七笑着亲她两口,“就是要这样敢得罪人的傻子才好。”   他只晓得韩方与贺元的奶嬷嬷恩怨,劝慰道:“你那张嬷嬷你也别念着她,那不是个什么好的。”   贺元和他吵了起来,还是阮七死皮赖脸的哄了她。   这当今圣上,才未被赶出承金殿。   四月,更是多事。太学留守的世子与庶族起了冲突,闹了好几场案子,世子得到世家们的包庇,就连王良上峰,被瑞德帝提拔进三省的尚书宁冬牵连遭到弹劾。   说庶族不堪为官。   贺元腻在阮七的怀里,给他按着肩,“他们怎么这么讨厌,你连承金殿都没了时辰回。”   阮七眼下青黑,还打趣她,“你是想我的很,是这儿还是那儿。”   他就胡乱摸起来,闹得贺元娇喘。   阮七又拿她的手帮自己,还道:“你呀,难怪说你。”   他就不说。   贺元不动,“说我妖妇,那你呢,昏君。”   阮七翻身压住她,“不上朝了。”   如今传闻纷纷,说世道不平,只因有妖妇在宫,惑了圣上。   早前,阮七有庶族书生说话,可如今几番事故,皆是宗族闹事。更何况那贺元,是早前名誉都城的毒妇,伤了柳大家的人。   不满渐起。   贺元笑嘻嘻道:“我欢喜他们说我什么祸国殃民。”   她自得美貌,竟当做了夸赞。   贺元又不满,“可什么科举,世家庶民,又与我什么相干,凭甚也得栽我头上。”   阮七亲她几口,“是我的错,等我尽快些处置好。”   却没得他说那么轻松,自白氏父亲重新起复,阮三复王的风头越来越大,而阮三,站在世家那派。   白氏入宫中渐多,多是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寝宫,贺元一月至多去了一回,更多时,她宁愿出宫自个儿骑马玩耍,也不得与她做作。   白氏无望见到贺元,阮嘉却是时常。   阮三再不进宫,可老是把阮嘉送来。   贺元欢喜阮嘉,阮七也只得捏了鼻子认了。   私下他还给她撒娇闹腾,“小孩子有什么好的,我就不欢喜,你看阮嘉鼻涕泡还挂着,脏得不行。”   贺元就骂他:“你几岁,他几岁。”   阮七就要按着她弄,“表姐,你猜我几岁。”   坏的不行。   四月正是风好。   御园不少纸鸢飘起,贺元带着阮嘉一来,自是悄悄告退。   这些妃嫔嫉她恨她,可更怕阮七。   阮嘉已经五岁,个儿见高,拽起小小的纸鸢绕着贺元跑得极快。   不一会儿,贺元的纸鸢被他的缠住。   贺元“咯咯”地笑,“怎么办啊嘉儿。”   阮嘉抬起小小的脸,“父王说,把它们都剪了。”   这分明是贺元年幼时与阮三的童语。   那时阮三霸道不已,他要只留他自己的。   如今。   贺元转脸看着纸鸢,伸手将它们解了开,“你看,哪里需要什么剪子。”   阮嘉不解极了,“父王说,这是元姑姑教他的。”   不过几月,贺元越加柔和,她本就是习惯被人宠的娇娇女,阮七不发疯,她愈加心态平和,“元姑姑那时小呢,现在才晓得,根本就不需要剪子。”   她想到阮三,心里就咯噔。   阮嘉要走时,贺元连声嘱咐道:“你记得告诉你父王,他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   阮嘉乖巧的点头。   贺元发着愣,阮七一回殿,她就在他面前晃悠,阮七盯着她,不说话。   贺元只得自己撒了娇,“你不如,就给了阮三王位吧,他也惨呢。”   她说完,就被阮七抵在书案前,扒了衣裳。   贺元被弄得哭,“你说了不这般辱我了,阮七你说话不算话。”   阮七随意一掐,“这叫什么辱,你看你说得什么话。”   等贺元眼神迷离时,他在她耳边说:“我能给阮三的,只是他活着。”   ·   五月底一到,阮七的生辰也来了。   贺元等他许久,他还在承金殿。   小丰一来跑了几回,垂头道:“又是南边决堤,又是淮安王,圣上今日怕也没得空歇。”   摇椅上的贺元神色一黯。   招手让他退下。   殿内只余了几个心腹丫鬟。   贺元连夏衫都穿在了身,她是仗着阮七不在殿内,阮七见了就要吵她,“初夏都未到,你就要作怪,生了病又得闹,药也不喝。”   不顾她撒娇,硬逼着那了罩衫给她穿上。   这几个丫鬟却是管不住她。   贺元摸了摸肚子,她轻咬着唇。   二莲前去卖乖讨好,“不若奴婢去叫了太医来。”   “不,不要去。”贺元犹疑着,她叹气,“等他回了殿再说。”   最为贺元打算的五桃已然跪下,“郡主,若成了真,你当如何。”   贺元面色又喜又慌,“我,我就出了宫去。”她又迟疑,“他不允可怎么办。”   三桃轻声道:“这些日子,奴婢看在眼里,圣上是真疼您,您不若。”   贺元脸色惨淡起来,“我不要,我怕得很。”   阮七已经半年未至后宫,那些嫔妃俱把贺元当做了眼中钉。   据说外间不少传闻都是宫内传出,想要借刀杀人。   那许贵妃的家族在持续几月的朝政争吵袖手旁观,如今却放出话来,若许氏为后,许家愿为阮七臂膀。   阮七对着她轻嗤,“这些世家都是见势眼开,许氏不过是旁支嫡女,就要这许多。”   贺元当时又生了气,与他怄气几天,她不说真相。   不为是若许氏为嫡脉,就能要那后位不可。   “你们别问,我也不晓得,如今这般就好。”贺元垂下眼眸。   自除夕阮七与她说开,贺元越发与他腻歪,可要说有没有生出欢喜,贺元自己都不晓得。   她一向脑子蠢,无论是阮三还是王良,都是亲手送予她手上。   可阮七,他一口一个欢喜,贺元俱不敢信。   他善变,没准儿他们说了开,阮七又得发了疯,拿她做了玩宠。   外间脚步声响,殿门被推开。   阮七换了身衣服才来,他随意冲洗遍,还带着水汽。   几个丫鬟俯身退下。   阮七走近,他拽着摇椅,轻轻晃了晃,笑道:“这几日忙得很,你要想我,就去前殿,我是不怕的。”   贺元突然生起惆怅,“我听他们说,就连南边这场洪水也是因了我。”   她未说淮安王的突然造反,打着诛昏君、报儿仇的旗号要在封地自立为王。   这场因果本是因她。   阮七俯身,手圈在她脖颈,他吹着热气,“你个傻子,他早生反意,那阮兆不过是垫脚石。再说南边,你啊,要成了那愚妇不成。”   贺元才一喜,她扯开他的手,往下轻轻一站,跑内殿去。   “你不许进来。”她还嘱咐不已。   阮七在后,怨起她来,“你看你穿得。”   他还未往里走进,贺元又跑出来,却穿上了一件窄袖胡裙。   那胡裙裹得她身姿曼妙,薄薄一层,衣襟微敞,偏得裙摆漾开,惹得好几日未开荤的阮七刹那着了火。   他忍不住伸手,要拉她进了怀,“你这作什么妖,非让我明日又罢朝。”   贺元推开他,眉眼弯弯,眼角生媚,“你傻得很,忘了今日你生辰,我给你跳舞呀。”   阮七面色惊喜不已,“这你也记得。”   冷宫时,他的生辰只有刘氏与刘安,待坐上帝位,他想着的贺元别说生辰,素日都不肯看他。   贺元羞道:“我就比你大了两岁。”   阮七的心口刹那漾开了。   贺元拽着袖子,胡乱转了起来,只那裙摆艳美的紧,她跳得古里古怪,还仰起脸骄傲不已,“胡璇舞,你晓得吗。”   她是才学的,觉得有趣极了,想给阮七看。   阮七此时还知晓个什么,他只想把她按在榻里,直接入了去。   他急切抱起她,撒起娇,“娇娇你疼我,晓得我这几日想你厉害,咱们去榻里,不然你又要闹。”   他又反驳,“今日是我生辰,在哪儿都行,咱们去。”   贺元“咯咯”笑,她一掐阮七的脖颈,在他耳边吹气,“不行,你不能碰我。”   阮七一下就垂头丧气,“为什么。”   贺元神色多了她从未有过的向往,她摸着肚子,嗔道:“阮七,我怕是有了。”   阮七怔住了。   他将她好好放上榻,半晌,他问:“你可问了太医。”   贺元娇滴滴笑,“明儿去请,我两月未来葵水呢,定是真的。”她突地又变了脸,一扯阮七的袍子,“你不欢喜?你放心,我有了身孕自得出了宫。”她说着自己都委屈。   阮七摇了摇头,他紧紧抱住她,“不许走。”   贺元不理他,“我早先就想过,有了孕我定得离开。”“我才晓得,我有许许多多庄子,还有母亲留给我的,等大点,我还可以带孩子去了别处呢。”   她念叨起出宫的事。   阮七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的头抵着她,突然道:“表姐,那你想没想过嫁给我,做我的皇后。”   贺元的话被打断,她楞了刹,“我不要。”   她愣住时还微张着唇,阮七低头又亲又咬,贺元气得拍他。   阮七才止了,他难得不撒娇卖乖,强硬起来,“今日是我生辰,你连长寿面都不给我下,必须应我。”   贺元娇道:“我给你跳舞了。”   阮七一把摸着她的肚子,他又亲她,“跳什么舞,你坏,还不让我碰。”   贺元笑了开。   就听得阮七说:“等我祭祀回来,你就嫁我吧。”   贺元面色变了,她慌乱道:“六月你祭祀什么。”   阮七垂着眸,声音低落,“这几月事这般多,虽淮安王已派人镇压,南边也有赈灾,科举也快举办,但我也得做个交代。”   “明日一早,我就得走。”他叹了口气。   贺元依偎过去,“不要,不许你走。”   她这般软的似了没骨头。   “我还想要与你一齐等了太医来。”   这么多年,贺元总算是盼到。   阮七难得拒绝她,“表姐,等我回来。”   他眼眸轻扫被贺元紧紧抚着的肚子,“你若愿,也可等我回来再去看了太医。”   贺元有些失落,她拽着他,“那你定得好些,可不能又让我又被瞎扣了帽子。”   阮七点了点头。   他半夜就起,贺元也醒了,她搂着他的腰,轻声念:“你看,我现今系的多好看。”   阮七苦笑,“我早已不强求你做这,你快些睡。”   贺元非得腻歪一会儿才肯入了榻。   只听得阮七又再次道:“你可应了我,这次回来,我就娶你。”   贺元藏在被褥里,“我要想想,你回来再说。”   阮七轻笑了几声。   阮七一走,贺元当真不肯请了太医来,她莫名惶恐不安,还是阮嘉来了才让她平静。   她摸着阮嘉,“元姑姑要有了孩子,定要像你这样。”   阮嘉软软的撒娇,“元姑姑生个妹妹吧,我要娶她。”   贺元笑得不已,突然心口猛地悸动。   她脸色惨白起来。   “去叫太医来吧。”   丫鬟们急切的往外嘱咐太监。   阮嘉不安起来,他摸着贺元的肚子,“妹妹有事吗。”   贺元脸色未好,她强笑:“元姑姑还不知,到底有没有呢。”   作者有话说:   艾玛,终于下章写了就第三卷 了   23228263扔了1个地雷   读者“孔子曰”,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营养液 第54章 54、这样啊   六月多雨。   一场暴雨突临, “噼里啪啦”敲打着宫檐。   雨水混着泥腥,飘散进殿内。   贵妃榻,贺元半倚着, 面色恹恹。   “您喝点药汤吧。”   五桃忍不住劝道。   贺元摇了摇头,“苦的很。”   太医才走, 他诊脉说,受寒乱了日子。   贺元脸色就难看了。   那太医大笔一挥, 开了不少活血药方, 并言贺元无甚大碍云云。   可贺元,哪里会理他。   她自嘲:“我就晓得,没这般容易。”   几个丫鬟红着眼连声安慰,贺元满心惆怅,“我就是不甘心。”   她又叹气, “我也习惯了。”   阮嘉不懂, 还傻乎乎问:“妹妹呢。”   贺元摸摸他,“要什么妹妹, 你有元姑姑呀。”   阮嘉就裂开嘴笑,他有梨涡, 就这点似了阮三。不一会儿, 被奶嬷嬷抱去哄睡。   “怎么就下雨了。”贺元轻道。   二莲跪在机子上,小心翼翼抬着贺元伸来的芊芊十指。   凤仙花捣得极碎, 被三枣一层层敷在透亮如玉的指甲盖。   贺元一瞥那红艳,心悸未消。   正如此刻愁云一片的承金殿。   阮七祭祀地方不远, 来回不过一日,只是祭祀须得静待两日以示敬意。   可偏偏, 他祭祀时, 下了暴雨。   贺元眉头微蹙, “我心里慌。”   小丰听此,强笑道:“圣上今夜就回,您别担心。”   大太监刘安随驾,手中那点权自是给了干儿子小丰。   丝帛交缠着手指,包裹住指甲。   贺元晃了晃,她想,阮七回来,知晓她未孕,怕是如释重负吧。   她模模糊糊感觉阮七并不期盼她的孩子。   就如那凤位,贺元也不期盼。   ·   晚时,雨还落个不停。   贺元小睡一会儿,刚收整好。   她才问了时辰,算算阮七该到了。   宫仆就急急前来禀报,说嬷嬷把阮嘉抱去了太皇太后寝宫。   又说,太皇太后请贺元一齐用膳。   贺元心里古怪,太皇太后哪里亲过阮嘉这个庶孙,但还是应了。   谁想小丰急来,神色不安:“这般大雨,您何必走动。”   贺元懒懒散散道:“嘉儿离不得我,没我他可不好好用膳。”   她说得是真,有几回阮嘉来,阮七痴缠她,不许她与阮嘉用膳。   阮嘉愣是不见她不吃,气得她与阮七大吵。   小丰低眉垂眼,“那奴才去备轿。”   殿外的天色漆黑,暴雨不休。   小丰撑起大伞,不过几步,贺元进了轿。   轿内的小窗被风吹得脱了小扣,一下一下轻打着,落了雨进。   贺元伸手要拉紧,外的景一眼尽收。   悬挂着的宫灯下,灯火一晃一晃。   可是不知怎得,气氛比之往日更加冷凝。   贺元一出轿,雨声里,雷响乍起。   她疑惑抬头看去,墨空突然显了瞬白光。   身侧的小丰身子打着颤,“您进吧,雨大了些。”   ·   宫门缓缓拉开。   一个一个灯笼下,烛火连成一片,风中摇曳。   阮三的身形显了出来,他穿着雨披,身后是三百精兵。   而宫门外,正是阮七一行。   他坐在马上,身后不过百人,面无表情看着他。   雨越下越急。   ·   贺元一脚踩了流淌的雨水,靴尖变了深。   她烦闷的皱眉,“阮七回来,让他来接我。”   若阮七在,定抱了她走,哪里碰这些脏污。   小丰撑着伞,连声喏喏。   一进外殿,太皇太后早入座膳桌,除她外,再无旁人。   贺元的宫仆自是不能带进去。   太皇太后垂眸转着佛珠,听见响动她抬眼看来,慈爱道:“元元,你可算来了。”   贺元一楞,她走去坐下。   “嘉儿呢。”   太皇太后轻笑,“还在睡呢,你呀,身上都沾了湿,去换身衣裳。”   贺元不欲与她做戏,缓缓摇了摇头,“不碍事,就一点。”   “你素来娇惯,最恨这点脏污。”太皇太后轻笑,却是说中贺元的心坎。   她沉默着。   “罢了,用膳吧。”   太皇太后略叹了口气。   膳桌上布满了素斋点心,微微冒着热气。   ·   雨水落得凶猛。   阮七神色未动,“阮三,你太急了。”   阮三笑,“你看,连天都帮我。”   祭祀暴雨,满城惊骇。   阮七一死,死得是天意。   斗笠下视线都模糊了起来,精兵抽出了刀。   “你连她都没去看吗。”阮七突然道。   她。   阮三一怔,笑越来越深,“祖母帮我看着,等我杀了你。”   阮七面色转冷,“看来,你是不知你祖母想杀她了。”   大雨磅礴,灯火摇曳。   刀光现,精兵冲了出来。   ·   点心一个个小巧精致。   贺元伸出那双被裹好的十指,“我让丫鬟进来。”   太皇太后愣,笑道:“哀家喂你就是,你小时。”   贺元脸色一变,她低声打断,“你别再提。”   话一落,外殿静得不行。   半晌,太皇太后轻道:“看来,你是知晓了。”   小半年的尴尬相对,她心中早隐隐猜测。   贺元眼眶一红,“娘死前,都让我去找你,她怎么能知,她留你穆家生机,你还这么恨她,骗我利用我,把我当傻子。”   转佛珠的手一止。   太皇太后笑出了声,笑得她大咳,“生机?是穆氏流离失所,苟活于世。”   “贺元,哀家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抱养了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毁了哀家的穆氏。”咳声越来越大。   贺元不做声。   咳声渐止,垂垂老矣的老妇面色和缓起来。   “过了今日,一切就回到正轨。”   贺元惊惶失色,她颤抖站起,“你,你要。”   突然,从殿外冲进来湿淋淋的太监,他惊慌下跪,哭泣道:“太皇太后,败了。”   太皇太后笑刹那止住,她猛地站起,不可置信,“怎么会,怎么会。”   ·   “朕不是说过,你太急了吗,三哥。”   血水被暴雨冲散开。   阮三狼狈摊在地上,他满脸惊恐,不可置信。   侍卫为阮七撑起了伞,他慢吞吞走来,“你以为你用淮安王就牵扯住了朕?”   阮三大吼,“你不该有援手。”   阮七看着他,眼神冰凉,“祭祀使点暗杀毒计也罢,可是逼宫?”   “你难道不晓得,白家这般重新起复,全族怎会心甘情愿跟着嫡脉继续作死?上回可也是被你拖累。”   他Hela轻笑,“还有。”   ·   太皇太后暴躁不已,“哀家让他等,再等等,他不肯,说你受苦不忍,你看又是因你。”   佛串被解下,对着贺元砸去。   贺元险险避开,她惨白着脸。   阮三,阮三明明应了她。   他这个傻子,他和她一样糊里糊涂,怎么能生出这样的逆胆。   贺元眼眶盈满了泪,“是你,是你逼得他,为了你穆家的野心,逼得他找死。”   她心口绞痛开。   太皇太后双眼麻木,对着殿外下令,“给哀家进来!抓了她。”   冲进殿内的却是两拨人,互相对峙。   贺元眼泪掉了出来,“你要杀我。”   太皇太后将膳食一手挥落,歇斯底里道:“哀家早早就该让你去死,是哀家的仁慈害了哀家。你这祸害都是你,都是你。”   “若不是你,阮三怎么会错杀阮五,失了大位!”   ·   “还有阮五,你怎么忘了他的母家,李家人恨你入骨。”   阮三脸色刹白,他张牙舞爪,“李家现已代了白家驻守边疆,他回不来!”   大颗大颗雨滴下。   阮七的眸色怜悯起来,“早在诸王进都,李家早已暗派援手。你看,你欠他们一条命,总算要还了。”   厮杀中,阮七突至的援兵竟是这。   阮三瘫软在地。   “阮三,你以为那些叔伯世家与你交好,就是愿与你谋反?”   阮七讽笑。   这些人,隔岸观火已是最大的底线。   “你看,你怕李家报复,娶了白氏,可最终还是败在李家手上。”   阮三喃喃,“元元。”   阮七一脚踹去,“你还敢提她。”   ·   贺元瞳孔刹那收紧。   她被镇住,不安哭道:“与我,与我何干?”   中秋,醉酒,阮三,脑子里越发混沌。   “那日你醉酒,本是阮五与乐安设计,若是阮五得逞辱你也罢,可偏偏你走错了路!他知晓后,与阮五争执,误杀了他。”   太皇太后一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她摊在椅上,不甘心的念。   贺元满眼惊疑,哭得越来越大,“这就是我祸害,因为我未被害?你竟这般恶毒,那时你都这般想我。”   太皇太后颓然起来,“事已至此,贺元,哀家求你,你去救他。”   贺元咬的唇都渗出了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   “他的负你,不过是迫不得已,他这般对你,你要眼睁睁见他去死吗。”   太皇太后哭出了声。   贺元满脸都是泪,“我会救,可不是因你!”   她转身往外跑。   对峙的两波中,小丰与丫鬟们急急追去。   外间的雨不仅未停,越来越大。   贺元一出,就沾上了急雨。   浑身湿个半透,哪还嫌什么脏污。   小丰追了上来,哀求道:“您进轿,轿子更快,您这样。”   贺元才在回廊止下。   她满眼朦胧,十指腻湿,丝帛被她胡乱扯开。   她一进,小丰垂着眸,“还有圣上啊。”   轿内,她还在哭,阮三要死了,他怎么能死呢,阮三不能死。   ·   交待好后续,阮七才往承金殿走。   殿外,小丰已等了许久,面色不安。   阮七一眼看去,想起至今昏迷不醒的刘安,眉头微皱。   小丰低声道,“郡主在殿内。”   阮七连雨披都没解,大步急进。   殿内昏黑,只燃了几盏烛灯。   贺元半坐在贵妃榻,背挺得僵直。   阮七离她近,才见着她一身狼狈,发髻半散,衣裳还滴着雨水。   他急道:“你又不听话,湿的衣服也不换。”   他伸手要拉她,往内里换衣。   贺元的手一把抓着阮七,冰凉不已,她颤着嗓,“阮三呢,阮三死了吗。”   阮七心刹那空落落的。   他强笑:“你怎么不问我,这次祭祀。”   贺元站起,眼睛早已肿红,她慌乱打断道:“可你活着,阮三他。”   她抓得阮七死紧,哀道:“你快说啊。”   阮七出嗓的音冷了下来,“活着,可也要死了。”   贺元一愣,她松开他,捂着嘴,哭音还是未被遮住。   一声比一声惨烈。   她浑身湿冷发颤,阮七不忍,“你先换了衣,那是阮三自找,你何必为他哭。”   贺元红肿的眼直直看来,她哀戚道:“我和他,是一起长大,刚睁眼就认识,他怎么能死呢。”   阮七正解了雨披,他手一顿,“我也,和你从小长大。”   “那怎么能一样!”贺元哭吼道。   阮七的心凉得不行。   她不管他雨披打湿了内袍,急急拉着他,“你饶了他,饶了他好不好,你把他赶回南城,他再也不敢惹事。”   阮七不甘心道:“表姐,他是谋反,他是要杀了我,你要我饶他?”   贺元不停掉着泪,拉拽着他“我求你了,阮七,求你了。”   她求他,总是他逼她。   这是头回,贺元主动哀求。   阮七沉默,他将她的手轻轻扯开,“若阮三谋反成功,今日死的就是我,你还会哭成这般吗。”   贺元还未开口。   “应是不会的,大概还会庆贺总算摆脱了我这贱种吧。”他自顾自嘲道。   贺元心口越来越疼。   她哭嚷,“可如今是阮三他要死,不是你,你饶了他啊。”   外间的风雨急落,声响越来越大。   “他那么蠢,定是受人蒙骗。”   “阮七,你放了他吧”   贺元被冷得打颤,哭哭啼啼不停哀求。   她和阮三,那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再没人那么宠她爱她。   就连贺意去世,陪着她的都是阮三,不是明华。   “阮三,我的阮三,怎么就能这么死了。”她哭得神情恍惚,今夕往昔都分不清。   阮七的面色已是麻木。   半晌,他突然道“表姐,太医可是说未怀。”   他声音平缓,语气笃定。   贺元好似没有听见,   阮七眼神柔和起来,他的手抚着贺元散乱的青丝。   “表姐,你看阮三欢喜你。”   “可你晓得你为何至今无孕?”他轻轻开口。   贺元终于反应过来,她往后一退,正靠在贵妃榻。   她眼眶包着泪,惊疑道:“你什么意思。”   阮七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神情平和,“你还晓不得穆氏失宠的原因吧”   却道出旧事。   贺元木愣愣看着他,“与我何干。”   “穆家,有一味药,能使女子无孕。”   “父皇子嗣甚少,不过因此。”   他轻道。   恐怖的念头一闪,贺元用力抓着贵妃榻一角,面色惨淡,“你说这。”   阮七的眼神越加怜悯,他的唇微微张合。   “阮三欢喜你。”   “欢喜的让你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能有孕。”   贺元手一松,她跌倒在地,苍白吓人,“你胡说,太医说了我没有事。”   她慌张捂着肚子,哭叫开,“我能有孕的。”   阮七俯下身,他眼神纵容,像看着孩子吵闹般。   “这药,太医可看不出。”   他伸手要抱起她。   贺元“猛地”推开,“你骗我,阮七你骗我。”   好似有人往她心口捅了一刀,疼得她连气也喘不过来。   阮七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药还是你奶嬷嬷帮他下的呢。”   贺元拽着榻边,她狼狈站起,“我不信。”   阮七垂下眸,“你去问你的阮三。”   贺元的眼泪止不住,“我能有孩子的,阮七我能有的。”   ·   宫牢。   空荡荡,黑漆漆。   悬挂在梯子处的烛火,是阮七留给他唯一的陪伴。   阮三发着呆。   他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明明是瑞德帝最宠的儿子,他明明有着他最欢喜的女子,明明他有了一切。   可眨眼,他在深牢里。   再无二人的牢里,突然脚步声响起。   有人从梯上走下。   她湿淋着衣,青丝散乱。   阮三急切伸了手,穿过铁栅,“元元,元元。”   贺元步履蹒跚,衣裳还沾染着泥土。   像似摔了一跤。   她手里紧握着匕首,是阮七塞给她。   阮三呜咽起来,“元元,你终于来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悔,那年我该向父皇求饶,父皇他不会狠心杀我,最多我又去了南城,可我们还能在一起。都怪我,什么都想要。”   “元元,我们本该好好在一起的。”   那双下垂眼狼狈极了。   贺元没有动静,她终于缓缓走来。   十指一下抓住铁栅,指甲盖还残存着凤仙花的余红。   贺元抬起脸,脸色白得吓人,眼睛红肿,除此再无一丝血色。   那花朵一样微丰的唇更是干裂开来。   她轻道,“阮三,我是不是,再不能有孕。”   阮三的哭一下止了,他呆住。   铁栅被贺元抓得死紧,她青筋都暴起。   “阮三,你说啊。”   阮三沉默着,半晌,开口。   “是啊,元元。”   他语调自然,半点起伏都无。   贺元眸子的依稀光亮一点一点灭了。   阮三下垂眼死死看着她,“你都和我好了,怎么能嫁予旁人还为他生儿育女。”   贺元的手松了铁栅。   阮三伸着手,想碰她。   她没有哭,一丁点儿眼泪也没有掉。   她缓缓抽出匕首,“阮三,我没有孩子了。”   贺元再没有此刻痛不欲生。   她痛得哭都哭不出来。   匕首一下捅进阮三伸出的手,他闷哼一声。   贺元将匕首一转,手背的肉绞开。   阮三哑着嗓,“元元我疼。”   贺元往自己的心口指,“我这儿,也疼啊。”   阮三低垂着头,一字一句道:“我都说了,你是我的。”   “我,我是你的。”   贺元浑身发抖。   她绝望道:“阮三,我要你,断子绝孙。”   阮三他刹那笑了开,显出了梨涡,“元元,我都听你的。”   匕首抽出,又往阮三胸膛捅了进去,却不是心口。   “我要,杀了阮嘉。”   贺元掉出了泪,一大滴滚落开来。   “阮三,我要杀了阮嘉。”   阮三有了反应,急躁开,“元元,你不能杀他,阮嘉是我特意留给你的孩子。”   贺元的心真疼啊。   疼得她想笑,“孩子,留给我的孩子,阮三,可我自己的孩子呢。”   那双媚色的眼睛,哭得发恨。   “你让我永远当不了一个母亲了。”   “阮三,我要我自己的孩子。”   阮三不顾流血的手,他抓着贺元,将匕首又往里一步。   “元元,我不后悔。”   他痴道:“让我死你手上吧。”   贺元的手沾上了血,她凄厉哭道:“阮三,你不配。”   她挣脱开阮三的手。   一眼都不看他。   “你会死,和你所有的孩子。”   她哑着嗓,转身往梯处走。   身后,阮三哭得大声,“元元你杀了我,我只想死你手上。”   从梯走上,是冷宫一角,阮玉已伫立许久,他长身如玉,静静站在那。   贺元走来,她眼角垂着泪,“阮玉,你早就知晓了。”   阮玉没说话。   贺元的声音绵软不行,“娶我?皇后?”   阮玉伸手,想拉她。   贺元一甩。   “阮玉,你是可怜我啊。”   贺元抚着肚子。   原来,她早早就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   他们都知晓,可没有人告诉她。   因为贺元她,是一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好的,第二卷 结束。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然妈”,灌溉营养液   读者“萌二”,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55章 55、落了空   贺元一直想做母亲。   这念头起于太早, 早到还是因了明华。   明华疼她宠她,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时机。   她明明是明华唯一的女儿,可明华的眼中有着太多其他, 比如扶持瑞德帝的权势或是别别扭扭的贺意。   贺元总被往后推了又推。   就如阮三所说,元元是他带大的。   可阮三到底只陪她到了十六岁。   贺元转手就被明华推给了王良。   既没了权利, 也没了贺意的明华匆匆忙忙要把贺元嫁出去。   贺元都不懂是为何。   她问明华:“您就不想让我再陪陪您。”   明华搂着她:“你十七了,该出嫁了。”   贺元心里酸酸涩涩, 她想她有了孩子定要好好陪着她。   十七岁的贺元嫁人时再盛大不过, 她是盛宠的郡主,明华的心肝儿。   何况还是下嫁。   一个小小探花,还出身寒门庶族。   幸得王良生的好。   他的容色才让这场不合情理的婚事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但,不可避免惹人嗤笑。   “我,我解衣了。”面前的人微微红了脸。   贺元不安起来, 她抓着锦被, 一点一点垂下了眼。   远处红烛轻轻地晃动。   这场婚事来得太快,贺元还没从失魂落魄里走出来, 就要成了王良的妻。   毫无疑问,与阮三在宫里一番大吵, 贺元又难过又烦他。   不欢而散, 贺元屏了宫人掉着泪珠子,就看见了阮七。   他个头长得出奇的快, 眨眼就比她高了,他看她一眼又不敢看。贺元烦透了他看她, 阮三打他多少次,他也从不长记性。   贺元喜欢好看的人。   十四岁的阮七无疑是好看的, 刚刚抽条, 还有些单薄, 面若好女的少年。可贺元觉得他,妍丽的上不了台面。   阮七默不作声走来,“表姐,你许了亲事。”   贺元抓着鞭,凶他,“关你何事。”   阮七埋着脑袋,“我得送你礼。”   贺元不耐极了,理也不想理他,“我才不稀得你冷宫的东西。”   她都晓得,身后那个人一直看着她。   这目光,让她浑身发凉。   王良以为她怕,他故作镇静:“我会轻一点。”   贺元在犹豫,明华对此不以为意,“你照实说就是,他哪敢有什么不满,若有。”明华说完就笑了,她没把庶族出身的王良放在心上。   不过是给贺元解闷的人。   张嬷嬷出馊主意,“那几日,郡主恐要来了葵水,您就当。”   贺元的葵水未来,她也未说明。   这场欢好终于开始,等红蜡渐渐燃尽,才止了。   贺元娇娇怯怯的被王良搂着,哭着使性。王良一个劲儿道歉。   她想,他真傻,还比她大了三岁呢,人事都不晓得,半点不起疑。   ·   十七岁的贺元无忧无虑,就算嫁了人,她的日子仿佛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除了让她一想心口就难受的阮三。   贺元觉得不能太贪心了,王良多欢喜她,她也得一心想着王良。   王良只有一个寡母,那寡母小眉小眼,和贺元大声说话都不敢。一说晨醒昏定,慌里慌张道:“郡主哪用什么请安,我可受不起。”   贺元都不晓得,是怎么养出了王良这样的人来。   只是,她不再怎么进宫了。   阮三一去边疆,宫里只剩下了病弱的舅舅与外祖母,还有那讨厌的阮七。   贺元偶尔进宫请安,就要见着阮七。   阮七跟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   “表姐,宫里又新进了好马。”   “表姐,父皇时常念你,让你多进了宫。”   他唇角是难掩的少年人的笑意。   她正眼也不看他,“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表弟。”   阮七凝了笑,只能再次看着她,高高在上的背影。   一回府,贺元就能见着王良。   他交际不多,仿佛就被拘在了府邸。   明明是被瑞德帝欣赏的探花,只因出身只得了闲散官职。   就这,也被说是因他娶了贺元,平步上青云。   他几乎尽陪了贺元。   要说贺元与他也无甚可说,可王良聪明,尽寻了讨贺元欢心的。   书生也学起了骑马射箭。   贺元脾气大,一不顺心就要使气闹性子,要王良好声好气求半天才行。   就如他们去马场骑马。   马场都是贵妇娇女,王良这样的男客怎么能一起。   贺元不肯,她非要王良陪同,拿着鞭子指了旁的人,“那就赶她们走。”   贵妇们的脸黑了下来。   王良只得当说客,“元元,我在外等你。”   贺元不理他,看着马场主人,“你赶不赶。”   自是,赶了。   贵妇们头回受这般羞辱,也只能咬牙忍了。   谁让贺元是明华的女儿,眼看明华复了性,又插手起朝政。   贺元怪起王良,“你让我丢人。”   她何时是要往后退一步的人。   王良也不气,轻风细雨道:“是我的不是。”   知晓这一景的人,都笑,贺元哪是嫁了人,分明是养了宠侍。   ·   贺元这般快活到了十九岁,日子太快,她连王母为何要离了金都都记不清。   等明华突然让贺元随王良去了吴余,贺元才迷迷糊糊醒来。   她才不愿,她这般大,还没出过金都,她哪里能离得了金都的富贵。   明华铁了心,贺元哭哭啼啼也不被理,就与王良往吴余去。   马车悠悠然上了路,贺元心里真是难过厉害。   她对着王良抱怨,“都怨你,在金都做官不好吗。”   贺元自是不晓得,王良等这个时机,等了多久。   王良耐性哄她,“吴余好玩着,元元你呆金都就不会腻吗。”   贺元生在金都,哪里会腻呢。   吴余这座小城,小巧讲究,富足无忧,有着大片大片的江景。贺元坐了好几日的船,前一两日的新鲜劲儿一过,就缠着王良闹腾。   王良人长得好,说话也好听,他温温柔柔看着她,贺元就高兴不已,她是越来越离不得他。   阮三就像一个影子,渐渐飘远了开。   一进城内,风气更为开放,街市行走的女子都不戴了幕笠。   贺元欢喜的很,她最烦戴了幕笠。   王良前去赴任,自是有他的官邸,贺元下了马车左看右看,不满极了,“这哪是住人的地方。”   派来接待的人都不由红了脸。   王良不窘迫,轻道:“元元,你就将就些。”   贺元不满极了,“我可不懂什么是将就。”   她不顾周遭车马劳累,硬生生逼着又去寻了好房子,还要带了江景。   王良也只是笑着,一一看她行事。   还是张嬷嬷,才止了贺元胡闹。   王良说:“你呀,就是被宠坏了。”   贺元反问他,“难道不该宠吗。”   王良温尔一笑:“自该宠着。”   到了晚间整顿好,本地丫鬟说:“今日是吴余的节庆,夫人不去庙会吗。”   贺元听此兴致勃勃要拉了王良。   庙会当真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摊贩挤在一块,卖什么的都有。   见着求签的,她松了王良的手也要去求。   签筒一晃一悠,丢出了上上签。   丫鬟们围观来,又夸又赞,贺元的笑漾开,又瞪了一眼王良。   “快去帮我解签。”   王良失笑。   丫鬟们乖觉得散开,他朝她走来。   贺元弯着眼唇,她正是刚刚绽放开的年纪。   虽为人妇两年,可还带着少女的娇。   一颦一笑,绮丽又嚣张,惹人心尖化作了滩水。   四周的人悄悄瞥来,王良接过签,将她脑袋往自己怀里一靠,轻道:“我看你还是得戴了幕笠。”   贺元蹭了蹭,撒娇道:“我可见了,吴余的女子都不戴呢,你可别想诓我。”   正是节庆,吴余的寺庙挤满了人。   一盏盏孔明灯在远处放开,贺元急得不行,“你快去啊,一会儿还得放灯呢。”   她难得见了此景,眼都不眨。   王良只得无奈道:“你求的什么。”   贺元娇羞浮面,她那双眼勾上翘的眼低垂下来,“你说呢,当然是子嗣。”   她嫁给他两年,终于有些急了。   王良抚了抚她的脑袋,“傻元元。”   庙里主持前围满了男客,王良这一去,鹤立鸡群。   主持接过签,道:“定心想事成。”又云云一些套话。   王良听得不在意,他知晓不过是为了多些香火钱的好话。等他走出,就见贺元去了摊贩处。   是卖泥塑的人偶。   贺元皱了皱眉,“真丑。”   摊贩急道:“你这。”他一抬头,话也含糊起来。   还是王良把贺元拉出来,往旁的摊贩拿过面具,给她一下遮了上去。   贺元捂着狰狞如鬼的面具笑开,“你坏。”   她乐不可支,仔仔细细为她的探花夫君选了恶鬼面具,她惦着脚也够不着,还是王良自个儿接来戴上。   “和尚怎么说呀。”   王良牵着她,往湖边走,她娇嗔问他。   小花灯堆满了湖面,衬着夜色喜人。   “自是,如夫人的愿。”   王良止了步,认认真真的看她。   贺元笑道:“我就晓得。”   她放着花灯,又祈了一愿。转眸看着王良,“你要求什么。”   王良说:“求你所求。”   花灯跃进了小湖里,悠然飘走。   想此,二十四岁的贺元不禁发笑。   她所求,不过女儿家心思,想与王良和美一生,有子有女。   而王良所求,大抵是高官厚禄,荣华一世。   如今,贺元自个儿的愿落了空,而他王良却如了愿。   作者有话说:   小黑屋不会变的,推在下一章。   萌二扔了1个地雷   读者“孔子曰”,灌溉营养液   读者“然妈”,灌溉营养液   读者“绯钰”,灌溉营养液   读者“流玥”,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地雷和营养液~ 第56章 56、傻书生   江浪微伏, 打着一个一个小滚儿。   远处夕阳渐起,红光微泄。   贺元站在舱外,幕帷半掀, 她慢条斯理剥着枇杷。   嫩黄果肉一显,甜气悄悄散开, 汁水顺着芊芊十指溢了下来。她也不嫌粘腻,轻轻一咬。   有脚步声急匆匆过来, 船微微轻晃。   不远的书生被拦下。   贺元晃了晃甜腻的手, 侍卫才放开他。书生朝贺元跑来,那侍卫服在他身上穿得都皱巴巴的。   “你不躲在舱内,又来讨什么嫌。”   贺元看也不看他,语调不耐。   书生名唤赵丛枝,他低着头别别扭扭道:“夫人可还在生气。”   贺元轻嗤一声, 前几日快经吴余, 这书生就犯了痴病,嘴里没停过。   他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 啰里啰嗦吹捧了贺元仁慈,为的是“听说今夜船要靠岸, 夫人可要去吴余看庙会。”   贺元一听吴余, 一个咯噔。   自晓得这水路途径鹿城后,她没少对五桃发火, 五桃只得认错:“您不是嫌马车热气。”   这八月间,再炎热不过。   贺元穿得单薄, 赵丛枝眼里却是一点没有她,他一脸向往, 语气恳求道:“王大人还给吴余做过文, 某想一观。”   贺元气笑了, “你要去也行,再别上船。”   他才不说话了,低落道:“某晓得。”   可他的嘴就是止不住似的,“昔年,王大人在吴余。”   “赵丛枝,我给你指条明路,从吴余下船,你自个儿就往鹿城去,比水路快。”   贺元冰凉出声,潦草打断。   赵丛枝才立时闭嘴,小声道:“官道怕是早挂了我的画像,我这不是送入虎口。”   贺元才转过身来,嘲笑道:“你这么怕死,装什么英雄。”   赵丛枝讨好出声,“都是夫人仁厚。”   赵丛枝所说的,贺元自然是知晓,听他嘴碎唠叨,她当晚就做了噩梦。   梦里的她才十来岁,最是快乐。   可梦醒,那一幕幕快乐只叫可怖。   贺元醒过神,冷哼道:“你再吹捧他,我就让人把你丢了河里。”   自那次不欢而散,她就让人将赵丛枝锁去了船厢,也是今日终到鹿城,才放与他出来。   赵丛枝一愣,抹了抹汗,“王大人这般人物怎能用得上吹捧。”   枇杷砸了过来,正砸了他一脸。   贺元满是恼怒,不禁想,她怎么会救他,更是一个不巧,救的还是王良走狗。   她气道:“这枇杷真难吃。”   赵丛枝一摸脸,粘腻不行,他火都不敢发,低声下气道:“枇杷得三四月的好吃。”   贺元嗤笑:“你倒是什么都晓得。”   “这哪有人不知。”赵丛枝小声道。又怕不知的贺元生气,赵丛枝连连补充:“夫人是贵人自是不晓得,某家乡尽是这个。”   “到了三四月接满了树梢,好看着。”赵丛枝怀念起,满梢头的黄灿灿。   如今快到九月,枇杷早过了季。   贺元听了进去,她问他,“你就不想回家,你去了鹿城可不一定能活。”   赵丛枝一改窝囊,义正言辞道:“王大人自会为某做主!”   这个赵丛枝,生得白嫩,一副呆傻模样,却是个胆子大的。大得让贺元都后悔饶他一命。   那时船才进江没一日,就从水里捞起了赵丛枝,一个书生,满是伤痕,处处都是死伤。   偏她这儿有宫里最好的太医,怎么着也救得活。   贺元要救他,不过是看他身上的太学衣。   丫鬟们轻念,“这莫不是今年的考生。”   一个被追杀的考生,贺元连日沉闷的心终于来了兴致。   结果此人一醒,就又跪又求,求的却是让贺元送他去了鹿城!他要去寻王良!   贺元一听,恨不得让太医将那伤还回去。   赵丛枝活了命,见贺元杀气汹汹,侍卫煞气吓人,一个哆嗦,来龙去脉道了出来。   “某是今年的考生。”   无疑就是小小书生,撞破舞弊勾当,数目之庞大,世族寒门皆涉其中,为得不过是逼迫阮七废科举。   赵丛枝几分感慨:“当今虽受贺氏迷惑,可政事圣明,不受世家摆布。”   阮玉的脸现了出来,贺元一愣,脸色渐渐沉下。   赵丛枝接着说:“可是谋反一案才定,当今的眼还在那淮安王处,何况此案。”   他沉默好会儿,才慢慢自嘲:“某无身家背景,纵然身怀惊天证据,可牵扯众多世家,某如何去。”   贺元看他一眼,却想到了韩方。“你如此千里迢迢,却忘了主考官韩方。”   赵丛枝撇嘴不屑,“那个韩方,当年可是包庇过贺氏,何苦他可是出自世家旁支,哪是什么清白人士。没得早与他们勾结。”   贺元听着生气,又觉得好笑,韩方这人正直的古怪,活得连寒门都不如,在旁人眼中却是这般印象。   “还有,还有宁冬。”   贺元哑着嗓道,她朝事知道的少,宁冬她忘不了,那是王良的上峰,是王良不惜陷害自己也要讨好的人。   赵丛枝眸色暗了下来,“宁大人,正是此案主谋之一。”   他不禁喃喃,“宁大人寒门出身,被上圣亲手扶持,今上更是以他为寒门立足之根。这些年他更屡屡遭迫害打压,可如今和他们也搅和在了一起。”   贺元连看赵丛枝好几眼,不禁笑出了声,“你是疯了不成,你知道他是谁,他可是王良的上峰,王良这一步步攀爬,哪少了与他牵扯,你却要告他。”   赵丛枝捂着脸,“王大人不会的。”   贺元失笑,她说:“你就这么信他,你难道不知他是如何有今日地位。”   赵丛枝不说话了。   江面,夕阳正落,红彤彤一块,闪得人眼疼。   “回家也得是衣锦还乡。”赵丛枝说。   贺元语含不屑,“你们啊,为了能到手的权名利禄,什么都敢做。”   赵丛枝抖了抖发皱的侍卫袍,“男儿当如是。”   岸边越来越近,贺元开口,她的嗓子一直都带着莫名的娇,比之当地女子还要婉转一些,“赵丛枝,你可别忘了,你的王大人可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声“狼心狗肺”险些让赵丛枝眼红脖子粗,他最终也只得按捺了情绪,“我信他。”   夕阳沉了下去,靠了岸,赵丛枝就要告别。   贺元随手送他几个侍卫,赵丛枝跪在地上哽咽道:“谢夫人。”   左右无人,贺元终于开口,“赵丛枝,你别装傻,你不知我是谁?”   赵丛枝身形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颤着唇。   贺元不耐道:“你当我傻,你这般一五一十将隐秘告知我。”   赵丛枝才轻声道:“某,某是王大人的师弟。”   贺元恍然大悟,她一脚踢去,正是他未好的伤口,她冷笑:“哦,原是这般,我竟救了这么个玩意儿。”   同出柳氏之父门下。   赵丛枝不闪躲,他白着脸,“某他日定会报郡主之恩。”   贺元不理睬他。   他要出了舱门,贺元才开口,“柳氏生了个什么。”   赵丛枝哑着嗓,“男孩,如今也快一岁。”   贺元缓缓开口,“侍卫你就别带了,死,就死了。”   赵丛枝点头就走。   贺元一甩袖,就往舱内回。   她一进,舱内就走来一个短腿小人,穿了一身素服。   他也不要乳母抱,自个儿慢吞吞的走,一看贺元,那双带了小勾的眼满是期盼,他奶声奶气道:“元姑姑。”   张开手让贺元抱。   贺元的眸子不带一点温情,她避开阮嘉,往里走。   阮嘉的手缓缓垂了下来,一双眼发着红。   乳母一把抱起他,“嘉儿不是要看水吗。”   阮嘉靠着乳母,点了点头。   五桃早早打来水,帮贺元小心翼翼擦拭着,轻道:“嘉儿很想您。”   如今的阮嘉身份再尴尬不过,丫鬟们也只得乳名叫开。   水温凉,贺元晃了晃,渐起小波,“我不想看见他。”   晚间,起了大风,大船也被打得微晃。   阮嘉哭啼不止,吵得要贺元陪,他素来乖巧,对乳母难得踢打,硬跑着来贺元的舱房。   贺元被丫鬟披好外衫,她立在那沉默看着阮嘉。   阮嘉扑抱着她的腿,“元姑姑,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哭得大声,丫鬟们看得都不忍心。   贺元才终于伸出手,被阮嘉死死的拽住。   丫鬟给阮嘉清理好,才退下,阮嘉钻进贺元的被褥里,不肯出来。   贺元坐在榻边,她神色恍惚,终于开口:“你还小,我不想与你说这些。”   阮嘉的头慢慢探了出来。   贺元轻轻拂过他的头,他的脸颊,“阮嘉,你知道他死了吧。”   阮嘉的眼睛又冒出了眼泪,他呜咽着:“我知道。”   他不过五岁,天生早慧。   贺元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去了阮三。   “你看,你已经长得不像我了。”贺元说。   阮嘉浑身颤抖,他惶恐的看着贺元,“我最像元姑姑。”   贺元的手停在他的浅涡,“阮嘉,睡吧”   江风越刮越猛,阮嘉紧紧搂着贺元,一声一声叫,“元姑姑,元姑姑。”   贺元眼眶渐渐发了红。   这艘船,继续往南城而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真的爆哭,这一章断更这么久,嘤嘤真的比心现在还在等这文的小天使们了。   明天有更新嘤嘤。   爱你们。   墨扔了1个地雷   读者“甘地的瘦排骨”,灌溉营养液   读者“萌二”,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57章 57、不怕吗   大风一连刮了几日, 连太阳都被乌云卷住,暗沉沉。   天公不作美,阮嘉却得意。   他仗着年小胆怯, 再不肯回自己舱去。   晃着短腿,一步不离跟着贺元。贺元却是冷冰冰, 不肯抱他。   他这般可怜可爱,船里的人看得心软。   墩子上的乳母揉了揉不带褶的衣裙, 终于忍不住开口:“嘉儿他最是听话, 还请几位姐姐帮忙说些好话。”   几个大丫鬟立在一旁,眉眼未动。   乳母难堪起来,只得连叹,“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嫡母又。”   也只得靠了贺元, 偏偏贺元待他, 毫无往昔疼爱。   莫说乳母不解,大丫鬟们也一头雾水, 谁不知晓贺元欢喜阮嘉,如今竟换了人似的。   乳母的话声戛然而止。   贺元午睡醒了, 她从里走来, 阮嘉跟在她后。   乳母忙与丫鬟们跪下行礼,她微颤起, 这番话怕是早被听了清楚。   贺元没理她。   还是阮嘉奶声道:“乳母,元姑姑对我好。”   乳母涨红了脸。   贺元才略略一扫, 阮嘉虽小,对乳母却不亲, 他的乳母换的频繁, 为了甚, 贺元知晓。   阮三这是从她这儿吸取教训,就算从小奶大又如何。   不过是,徒添讽刺。   五桃才半抬起头,缓声道:“郡主,侍官让奴婢禀您,这几日一直有船跟着咱们,还请郡主小心。”   贺元往外走,一出舱,风刮了来,撩在眼上。   她微闭着眼摆弄着青丝,阮嘉又一手拽了她。   贺元一楞,她就看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贺元终是没甩开。   江面辽阔,往来不少船只,贺元看了会儿,这些船只灰扑扑的,没看出不妥,她更没当回事。   毕竟,船上的侍卫,是阮玉亲自挑选。   阮玉那时,是失落更是失望,“你就只会报复我吗。”   阮嘉仰着头,“元姑姑,我能钓鱼吗。”   天气好时,江面不少打鱼人垂钓客,阮嘉看得好奇。   贺元微怔,“这么大风。”   她轻轻拽开阮嘉的手,“钓吧,满是汗。溏淉篜里”   阮嘉别别扭扭的将手往身上蹭了又蹭。   钓具被拿来时,侍官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开口,巡逻的侍卫悄然加多。   贺元很少垂钓,她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就如她要去南城,阮玉不肯。   阮玉说:“你当我是笑话吗。”   贺元不耐与他多讲,她嘲讽他,“你还是应我,如今我什么都不怕。”   前几月的柔情通通又化作了空,他们比之最初好上还不如。   她耐不住他应她,就要自个儿走,最终,阮七只得妥协。   “表姐,我应了,你满意吗。”   贺元不会满意,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期盼。   鱼竿几次空悬,贺元不耐,就要丢开。阮嘉看得眼热,他这般大的人,怎会让他垂钓,不过是看贺元摆弄。   他嘟囔:“元姑姑,再等等吧,总会上钩的。”   变故是这时起的,外头风大,突然卷起了江浪。   临近的小船往船舱甩上了钩子。   要不是侍卫们围来,贺元险些就挨着,她白了脸,一把抓着阮嘉被侍卫护着往舱内走。   阮嘉被吓住,却强忍住哭意,“元姑姑,我不怕。”   舱外打斗声响,舱内丫鬟们焦急起来。   二莲急道:“哪来的贼人,这般大胆。”   她不禁抱怨道:“你们这些侍卫怎能连船也护不住。”   舱内的侍卫不理他,死死盯着外。   舱内并非全然安全,有贼人欲破门而进,被舱门前的侍卫一剑捅了对穿,他顾不得吓住女眷。   血腥气愈来愈重,贺元脸色难看要命。   还是五桃给她递来热茶,又挡住贺元,轻微怪道:“郡主不该一意孤行。”   纵然不是第一次愈见行刺,贺元依旧心难安,她接过热茶,狠声道:“他说了护我周全,就这般周全吗。”   茶到底没饮下,贺元忍不住递给乳母怀里的阮嘉,“喝吧。”   阮嘉正费力的向往外看,乳母将他挡得严严实实。他也听话,两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饮着。   外间风止,这场波乱也停了。   对阮嘉来说,不过饮了几盏热茶的时辰,他对外转溜着眼睛,却是好奇极了。   贼人除了逃走,死伤惨重,侍卫们游刃有余,还捉了活口来。   贺元隔着屏风听他们审讯。   侍官不表功,手脚麻利,绑了活口,松掉他下巴,不让自尽。   这贼人却不是死士,只知撞上了硬骨头,连声哀求,说是收钱来追杀赵丛枝。   赵丛枝的尸体寻不到,下死手的手自是不会放心。何况一打听,不少人都看见贺元的船救了人。   贺元一行隐秘,被当做镖行护送的富商妇。   赵丛枝一下船,船上的人自是不能饶过。   贺元听得楞,不禁又问了一遍,“你是说,姓贺?”   贼人嚎哭哀求,“小人诓您这个作何。”   到了晚间,贺元才想通,这赵丛枝所说的世家勾结,其中必是还有贺家,却是欺瞒她,只道一半。   这些读书人,为了功名利禄,装傻卖痴什么都肯。   贺元不禁羞恼起,欲砸了周遭摆饰。   才想起榻里早早趴在角落的阮嘉,她才住了手。   贺元上了榻,她没挨着阮嘉,突然开口:“阮嘉,你今日不怕吗。”   阮嘉眨着眼:“嘉儿觉得有趣。”   这声童言稚语,却让贺元一身鸡皮疙瘩。   她轻笑,“是我把你想的太小。”   “你母亲带着你兄弟姐妹自尽那日,阮嘉你该去看的。”她说。   阮嘉是头回听此,他慌乱抓着贺元的手,“姑姑。”   贺元说得是真。   白氏是可以活下来的,还有那几个嫡庶子女。   白氏不过被流放,那些孩子终身为庶罢了。   可白氏不愿活,她说:“阮三既然死了,好歹夫妻一场,总得作陪。”   而这些孩子,本是宗室血脉,却要活成庶民,她不愿。   这桩惨案自是被丢在了阮玉的头上,兄弟才死,就要除嗣,心狠手辣。   贺元都不知白氏竟然这般深情。   阮玉却讥讽,“表姐你别忘了,她是为她的野心而死,她不死,难道有脸去见因她而死的白氏族人吗。”   阮嘉哭了起来。   “阮嘉,他们都死了,只有你活着。”贺元说。   阮嘉终于松开了贺元,他哭得坐起,“是您杀的吗,还有我的父王。”   你看,他多聪明。   贺元弯唇,“是了,是我杀的。”   这话却是她骗他。   阮嘉扑腾的往榻外跑,跑了一半,又转回,他红着眼,“父王说,若他死了,一定是因了您,他没骗我。”   贺元忍不住喃喃,“阮嘉,他是该死的。”   阮嘉坐在地上抹着眼泪。   贺元看着他,“等回去,你就去大明山,陪你的祖母们。”   阮嘉抬起脸,他懵懂又恐惧的看着贺元。   好一会儿,他猛地摇头,“我不去。”   作者有话说:   哎呀,感觉写得太早熟了,想把阮嘉年龄加大了hh   墨扔了1个地雷   读者“甘地的瘦排骨”,灌溉营养液   读者“戴戴戴”,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58章 58、回南城   这夜, 阮嘉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   贺元与他离得远,她被响动扰醒, 就要唤丫鬟进来抱走阮嘉。   阮嘉一个劲儿滚来,挨着了贺元。   一身的汗, 热得吓人。   虽是盛夏,江风一阵阵刮来, 这舱内并不闷热。   贺元一惊, 半掀了薄被。   阮嘉小声的抽噎开,“父王”,“父王”。   如奶猫哀鸣,嚷的贺元心里酸涩蔓开。   她一手推开阮嘉,故作强硬道:“我都没让你去陪他。”   阮三让她无子, 她却让他留下唯一子嗣。   贺元觉得好笑。   那时, 等她想起阮嘉,太皇太后的宫殿早已鸟兽散。   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后被押送去大明山, 这一次她再也回不来。   马车里,太皇太后浑浊的眼看着她, “阮三呢。”   贺元颤着唇, “快死了。”   老人浑浊的眼垂下眼泪,她咳着嗓, 像似卡着一口痰吐不出来,“贺元, 你会有报应。”   她看向阮玉,嘶吼道:“你们都会有报应。”   贺元抓破了阮玉的手, “我的报应, 我的报应不是早来了, 那你呢。”   “穆家从此灭迹,这还不是报应?表姐你也别太心狠。”   阮玉亲密与贺元嬉笑,太皇太后的咳声愈大。   他才对着太皇太后嘲讽一笑,“祖母,您可得好好活着,看着朕和朕的江山。”   太皇太后一张脸涨得青紫可怖。   回宫路上,贺元怔忪失神,阮玉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已下令,贬白氏与他的子嗣为庶民,流放在外,阮嘉也一起去吧。”   贺元才醒过来,她唇含讥讽,“怎么,你不让我杀他。”   阮玉捏了把贺元的脸,“你下得了手你就去。”   贺元不吭声。   阮玉对着她笑,“阮三你都下不了手,何况你疼爱的阮嘉。”   贺元的手顿时抓着阮玉的肩,“你也去死吧。”   阮玉撒娇,“我才不死,我才和你好了几日。”   贺元一口咬下他在她脸上未放的手。   “真恶心。”她说。   一回宫,阮嘉在穆太妃那,穆太妃宛如幼童,与阮嘉玩得开心。   贺元一来,一个吵着见父王,一个嚷着要阮三来。   两人一脸天真,却不晓得那个人早早在深牢等死。   贺元一想,心口就被重重捶打一下,疼得叫不出声。   良久,她才说:“在王府呢。”   贺元不愿再想,身侧的阮嘉却没止住他的翻来覆去。   她轻声说:“你本是他的庶子,现今却成了唯一子嗣,穆家唯一的血脉,太皇太后会待你好。穆太妃也去了大明山,她那么欢喜你。阮嘉,你看有什么不好。”   阮嘉却不听,他浑身都被汗打湿了,哭声越来越大,“姑姑,姑姑我难受。”   舱外的丫鬟焦急道:“可是被梦魇着了。”   贺元一愣,她才觉阮嘉的古怪,忙让丫鬟进来。   舱内灯火一亮。   贺元阮嘉一张脸通红吓人,也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黏糊糊的沾湿了头发。   他紧紧闭着眼,双唇发白。   喊着“父王”,又唤着“元姑姑”。   丫鬟倒了热水上来,差点没将杯子落了手,她慌张道:“郡主,这是起了高热,奴婢,奴婢去叫太医。”   贺元恍然明白,她急匆匆半披起外衫,喃喃:“快,快。”   乳母先进的舱。   她往榻里一看,大惊道:“嘉儿起了热,郡主你怎么还掀了被。”   又急切唤人打了热水来。   贺元难堪起,“我见他热。”   乳母搂过阮嘉,哽咽道:“郡主没有孩子不晓得,哪是这样养得,烧成这样,太医,太医。”   贺元顿时站起,她面色发白。   太医正走进,一诊脉,退热的药都开不得,怕年纪小经不住。只得让乳母用温水一遍一遍擦拭。   榻外的人忙活一团。   贺元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听着传来的一声声抽噎,她看去太医,“几时才能好。”   太医开口,“臣不知,臣只晓得这要一直烧下去,恐得糊涂。”   贺元震住。   那头的乳母也听见,哽出哭声,“嘉儿。”   太医又道:“臣观脉象,是因惊吓起的热,等热退了,再吃些安神的药吧。”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着贺元的眼光却是责备。   这么大的孩子会因什么惊吓至此,不言而喻。   贺元死死掐着掌心。   舱内的热水换了又换,乳母的手未停歇。   贺元伏在案上,愣愣的看着。   丫鬟劝她换了另外的舱睡,贺元摇了摇头,她想往前看一下阮嘉,又被哭声止住了脚步。   待到窗外初阳升起,阮嘉的热才退了。   乳母看着沉沉睡去的阮嘉喜极而泣。   她对着贺元无声磕了几个头,目光满是哀求,“他只有五岁。”   贺元起身,往这边走,她说:“我知道。”   周遭忙活的人一退下,贺元抚着阮嘉湿润的发丝,她嗓子发涩,“嘉儿,别成了傻子。是我的错,我不该吓唬你。”   她不过是被阮嘉惊住,恍惚以为又是一个阮三。   贺元眼眶溢出一大滴泪,落在阮嘉的脸上。   “对不起。”   大人的事,为何要为难一个稚子。   她搂着他,沉沉睡去。   醒时,就见阮嘉跑出了怀,他那双与贺元相似的眼,定定看着贺元,眼中是懵懂与恐惧。   贺元哑着嗓,“嘉儿。”   阮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摸摸她,又收回,他呜咽着,“您怎么能杀他。”   贺元知道,他还是个正常的孩子。   她复了往日的神态,轻道:“这是大人的事,你大了我与你讲,好不好。”   阮嘉疑惑的摇头又点头,他慢慢的爬过来,最终忍不住依存着贺元,“元姑姑。”   而外,南城到了。   阮氏未建朝前,都城正是南城。   数年战火纷争,这座城池不禁埋葬下前朝遗脉,也葬下了曾经的盛世繁华。   成了一座孤城。   一下船,早有都城新上任的属官等候。   贺元没露面,一下船就进了马车。   因是密诏,属官不敢随意揣测,一切随了行船的侍官。   此堂行程隐秘,为的不过是阮玉。   阮玉说:“表姐,我的未来皇后要为谋反者扶棺回南城。”   “我竟然,还得应。”   他亲着她冰凉的脸颊,“那你就原谅我吧。”   马车里,阮嘉往后望了又望,他好奇不已,“到底是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他说的是一直跟着的小船,一上岸,那小船也停了下来。   长长的棺木被搬了出来。   贺元搂着他,“你还记得南城的事吗。”   虽离上场战争已过了百年,城门早留下万千尸血,鲜少有人行走,日益破烂。   一进城,更是人烟稀少,往来冷清。   阮嘉张嘴说个不停,贺元透着幕笠往外看去,她想,他怎么呆的惯。   他自幼生在金都,受尽盛宠,却在这样的南城一呆呆了五年。   马车行至时辰过半,行宫也到了。   这座行宫早前盛为壮观,占地极多,却早早在上场战事中焚烧过半,并无修筑。   阮嘉往焚烧处一指,“父王说,等从金都回来,他要把这修筑好,还要带元姑姑来。”   他说着红了眼。   贺元的手也搂紧了他。   行宫外早已换人驻守,远在金都的阮玉雷厉风行,阮三就连这座行宫也留不住。   他们一下马车,阮嘉往后跑,身后的乳母都追不上。   贺元看着行宫,又看着他奔跑的身影。   阮嘉回来时,满是惊慌,“姑姑,那真臭,还有虫子!”   贺元笑得难看。   她说:“阮嘉,那是你父亲。”   是了,如此盛夏回南城,再好的冰,再潮湿的水路也抵不过尸身的腐朽。   阮三,活着时享尽一切锦衣玉食,死了,却成了蛆虫的寄宿。   阮嘉一个转身,又跑去,他想打开棺木。   他哭着嗓,“我想看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侍卫阻止了他。   贺元站在前方,“明日,我们就送他回家。”   阮嘉的哭声大了,“可父王说,他的家在金都。”   贺元往里走的脚步一顿,她没有停,继续往里走。   阮三死前,大口大口吐着黑血,乐安递去的酒杯被扫落在地。   阮三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他哭着说:“元元,元元,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你过来好不好。”   贺元的眼泪早已浮了出来,她终是忍不住,进了牢。   阮三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他痛苦极了,面上的五官都扭曲开,“元元,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死了,让我去皇陵,我想和父皇一起,我不怪他了,是我,是我咎由自取。”   贺元“哇”地哭了出来。   阮三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抓开贺元的手腕,“元元,我记得我们一起尿床,一起换牙,一起放纸鸢,一起上学。”   贺元的哭声更大了。   那时,谁不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他总是偷了摸了要和她一起睡觉,她掉个牙他也要与他一起。她不会作诗文他更不会。   瑞德帝看着他们笑,摸了阮三的头,又抱起贺元,“你们呀,又惹祸。”   穆太妃捂着嘴,“两个混世魔王。”   可现在,他不停挣扎着,叫嚷着。   终究声音越来越小,“元元,我不能陪你了,你别,别忘了我。”   他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喷涌在贺元的衣襟,他哭着说:“我忘了你那么恨我,你怎么会忘记我。”   挣扎渐渐小了,阮三的眼无力的闭着。   贺元终于忍不住哭嚎着。   “阮三你别死,我不想你死。”这句话她却说不出口,只得化作哭声。   怀里的阮三,终究成了一具尸身。   乐安才走近,她轻讽道:“真是郎情妾意,他要死时,也没见你求过情。”   贺元缓慢转脸看她,“乐安,你因他掉了孩子,可我因他,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哽咽着。   她明明恨他入骨,可她却无法亲眼见他去死。   这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阮三,一起长大的阮三啊。   乐安怔住,良久,她才说:“阮三葬不了皇陵。”   面前的墓室是早就备好,瑞德帝连身后事都为阮三想得周全。   阮嘉跪在那,定定看着棺木。   贺元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   我知道,他去不了皇陵,他不是三殿下,他是罪人。   作者有话说:   阮三的戏份彻底结束。   对啦,本文完结后的新坑《柳初》求小天使们收藏呀!还有作者收藏哈哈哈,喜欢我的小天使也收一下呀!非常感谢啦。   萌二扔了1个地雷   读者“崔眉”,灌溉营养液   读者“俚”,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59章 59、三合一   阮三下葬潦草, 法事却不敷衍。   一连十日,佛声袅袅。   阮嘉哭得凄惨,贺元也未好哪儿去。   侍官冷眼看着, 生怕这祖宗就要在南城住上个一月半月,再不好和阮玉交代。   到了第三日, 贺元就急着要往金都回,为的不过是明华忌日快到了。   她得去修县。   回程是陆路, 急马奔腾, 所到处,尘土飞扬。   比水路辛苦太多。   精贵惯了的贺元头次住了客栈,尽管是仔仔细细找的客栈上房,她也住不来。   贺元一委屈,就要使性, “那榻哪能睡觉, 今日我是定不住这儿的。”   周边小城,人烟都甚少, 她这闹连五桃都没法子。   何况侍卫们赶路几日,早就安歇。   连屋内的阮嘉都老老实实的上了榻。   五桃只得说:“郡主, 等去了鹿城。”   贺元脸色一变, 她从椅上站起,“这也要经过鹿城。”   五桃叹口气, “鹿城是必经之路。”   贺元微嘟了唇,满是不情愿。   阮嘉探出半个脑袋, 闪着眼,“鹿城有鹿吗。”   贺元摇了摇头, “不晓得, 就晓得有豺狼野狈。”   阮嘉被吓住, 缩回了被褥里。   五桃轻笑,劝道:“您担忧什么,是他该怕您。”   贺元声音放轻,“见了让人恶心。”   她朝榻边走去,虽是换的自带的被褥,可贺元还是不自在。   见阮嘉乖巧缩在一团,五桃忙说:“嘉儿都愿睡了。”   “他小孩子,哪晓得什么。”   谁想阮嘉睁开眼,“睡着了就能见父王,元姑姑也快些睡吧。”   他说着天真的话。   贺元和五桃沉默了。   不过也好,贺元再没得心去嫌弃,乖乖听了阮嘉的话。   五桃才放心而去。   客栈榻小,阮嘉紧紧靠着贺元,惹她一生汗。她一个最怕热的人,却为了阮嘉妥协。   自亲眼见了阮三棺木,阮嘉情绪并不稳定。   这几日白日,明明马车里和丫鬟们玩耍得开心,突然就会掉起泪。   问他怎么了也说不清。   就如此刻,贺元才勉强入睡,早已睡着的阮嘉突然低声呜咽开。   贺元一睁眼,就伸手抚他的额,她已有些经验。   阮嘉是清醒的,他抱着贺元,“姑姑,我们都会死吗。”   贺元“恩”了一声。   阮嘉追问她,“您怕死吗。”   他眼神清明,一派懵懂。   贺元摸着他的头,她说:“怕的。”   六月事发,贺元是想死的。这是她头一回觉得生不如死,活着有什么趣味。   从前不过以为,这将是个晚到的孩子。   原来,是从不会来。   阮玉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还委屈,“你要我如何与你讲。你和我好上,可不有一半为了怀个孩子。”   他站在殿内,情绪低落,“还有一半,为了我是皇帝,这个身份。”   贺元置若罔闻,她晃着剪子,将前些日的窄袖长裙绞碎开。   阮玉瞧见,心疼极了,又不敢多说,只得走来转去,往裙子那不知看了多少眼。   窄袖裙成了碎布,贺元发着怔,剪子不由自主对准了自己喉咙。   阮玉的脚步停下,他急忙靠近她,“表姐,你爱绞衣服就绞,我的龙袍也让你绞着玩。”   贺元神色恍惚,“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   阮玉带了气,“阮三还好好在牢里,你不去折磨他却要折腾自己。”   他又怕激怒她,放缓了音,“谁会想死,就连我父皇,长年累月病重,也不愿就此撒手,迫着太医还想再活。”他边说,边不动声色伸了手,离剪子越来越近。   贺元反应过来,剪子抵住了喉咙。剪子尖冰凉,正如贺元的心。   她厌倦道:“走开,看着你,我就更想死。”   阮玉慢腾腾收回手,恐吓道,“这死法可不好看,一剪子下去,血涌出大半,脑袋一晃一晃,也是可惜表姐美貌。”   贺元刹那就丢开了剪子,她红着眼往里走,找来布帛,要去悬了横梁。   阮玉不紧不慢跟着她,冷不丁开口:“冷宫倒是不少这般死法,舌头都放不回去。”   布帛被甩了阮玉一脸。   贺元哭骂阮玉,说他就晓得吓唬她。   阮玉一伸手就把她抱起来,念叨着几十来种死法,听得贺元浑身冷汗。   “我想死的好看些。”   贺元说着就像闹着玩般。   阮玉回答正经,“那没有。”   怀里的贺元神色恹恹,“阮玉,你也别吓我,我要死就真的死了。”   阮玉却笑,“表姐,你不敢,你是最怕死的。”   贺元脸上显了嘲讽,“你小看我。”   阮玉只是搂紧了她。   她娇滴滴的长大,被宠坏了二十来年,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狠下心去寻死。   阮玉又一遍重复,“表姐,我不喜欢孩子。”   贺元发着怔,半晌才说:“你给我毒酒。”   阮玉轻哼一声,“我才不,毒酒也疼着。”   贺元强辩道:“我不怕疼。”   阮玉不理她。   最终,毒酒也不是贺元饮下,而是阮三。   他五脏六腑都疼绞一起,七窍流血。   贺元想着都疼。   哭闹后,阮嘉在贺元怀里睡着了,贺元起了一身汗,再也不得入睡。   这般日子持续好几日,贺元也只得在马车里浅眠,眼下都起了青黑。   一到鹿城,这几个城池中最繁华之处,日子才好起来。   马车里,阮嘉扯着贺元的窄袖,“元姑姑,狼狈会出现吗。”   贺元正看着窗外之景,听此笑了,转身捏他的鼻子,“不晓得呢。”   鹿城比吴余大了许多,风气却没得吴余开放,看着三枣递来的幕笠,贺元不满叹了口气,“闷死了。”   二莲嘻嘻笑,给贺元解释,“世家多出自鹿城,未出仕的本家人都在此,礼教严着呢。”   贺元就想到了吴丛枝,不禁脱口一句,“羊入虎口。”   几个丫鬟没明白,最不明白的阮嘉起头“咯咯”笑,她们也随了笑。   马车停在鹿城耳目早备好客栈,是鹿城里名气极大的,为了贺元的到来,早里里外外收整一番,停业几日。   这般动作,令贺元一行从进城就引得鹿城内世家几番关注。   颇为苦恼的是,探测不得何方人物。   唯一心知肚明的,不过是鹿城如今的地方官,与世家早暗中交手数次的王良罢了。   赵丛枝正整理着卷务,见王良看来,他颇为局促的开口:“大人,这是。”   王良眉目舒展开,如轻风袭过,“丛枝,你的救命恩人到了,还不带我去谢谢。”   客栈,偌大的大堂只留下贺元阮嘉与大丫鬟,除了侍官与几个贴身侍卫抱刀站在角落,其余都去了后院。   就连客栈上菜的小二也被侍官给代了。   出行这么多日,贺元的模样多少侍卫都不清楚,也不敢知晓。   大堂的门早被锁上。   贺元一扫周遭,倒是想起金都的酒楼来,想起古板不知变通的韩安。   酒兴一起,要了果酒。   掌柜的让送来的是桑葚酒,倒入酒杯红的透亮,一抿心间都甜化了。   阮嘉看得眼馋,也要喝。   贺元不给,拿着酒杯往上一晃一晃,逗他玩耍。   阮嘉眼睛鼻子都皱在一块儿,委屈道:“姑姑坏。”   贺元笑开,她好久未笑,一笑阮嘉都看愣了。   王良就是此时来的。   他带着赵丛枝从后门而进,侍卫阻止不了,他是地方命官,更是那位贵人的,曾经夫君。   王良站在远处,看见贺元与孩子嬉戏打闹。   贺元和孩子。   这是他想过好几年的一幕,他每每一想,心里就像撒开了一罐的蜜,又甜又腻,让他半分都舍不得她。   侍官往前一迈,挡住了王良的视线。   赵丛枝才如梦初醒,猛咳几声。   贺元转脸看来,她笑意渐渐凝住。   “嘉儿,你看,这就是狼狈。”   阮嘉睁着眼转去,他的梨涡一显,失望道:“是人呀。”   王良来时换了常服,广袖长袍,看起来颇有几番出尘脱俗的仙气,不似那韩方,常年布衣着身,寒酸不说,还要被赵丛枝骂为世家走狗。   “这不是船上的叔叔,他怎么和狼狈在一块儿呀。”阮嘉奶声奶气道。   赵丛枝刹那羞红了脸。   贺元轻抿一口酒,“因为他也是呀。”   赵丛枝只觉无地自容。   “元元。”王良却似了没事人一样出声。   酒杯里甜腻的桑葚酒都没了滋味儿,贺元摔了杯盏,不耐道:“滚开。”   王良往前,“你救下我师弟,怎么着,我也得谢你。”   赵丛枝结巴起来,“我,我入学时,与王大人未见几次。”   贺元眉头未舒展开,她看着王良。   近一年未见,她早已不怎么想他,还是赵丛枝的念叨,吴余的再去,这个与她成婚七年的夫君才渐渐又浮现出来。   像极盘里一块甜美精致的糕点,拿近了才晓得早已腐烂,散发着恶臭。   王良正看着阮嘉,他的眼神认真极了。   “元元,这是谁的孩子。”他温柔询问。   贺元没理他。   阮嘉眨着眼,急切答道:“我的父王是阮三!”   他话语带着骄傲,就像他不晓得阮三连废王也不是,成了庶民一般。   这个名字,王良自是晓得。   就听得阮嘉说:“父王是元姑姑欢喜的人呢,他们可是一起长大。”   阮嘉显摆不停。   “好了,嘉儿。”贺元打断道。   王良这才如梦初醒。   他神情一滞,似笑非笑看着贺元,“元元,你欢喜的人可不少。”   贺元忍无可忍起了身,她朝他走近,抽出侍官的佩剑,剑身抵着王良,“你是忘了我所说吗。”   王良依旧似笑非笑,身后的赵丛枝倒吸一口凉气。   王良说:“元元,你杀不了我,我一死,鹿城会乱。”   贺元自是知晓,她将剑从他身上缓缓移上脸颊。   那张骗人的好皮相。   贺元微微一笑,“我还未恭喜你喜诞麟儿,不如。”   连王良都未反应过来,剑光一闪,他的脸一道血痕划下。   “不如,让你们夫妻二人都破了相吧。”贺元慢条斯理道。   王良伸手一摸脸,看着指尖的血迹,轻笑:“元元,你聪明了。”   贺元冷漠看他,“再晚点可就要结疤。”   王良死死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而去。   他的长袍晃起些许涟漪。   赵丛枝杵在那,似乎没反应过来跟去。   “赵丛枝,你晓得他为何这么急吗。”   赵丛枝沉默片刻,轻道:“破相者,不得为官。”   清脆的声音一响,贺元丢了剑,心情大好。   她往阮嘉那去,方才那幕被侍卫们挡个严实,阮嘉没瞧见,好奇的厉害,一个劲儿要问。   身后的赵丛枝却紧紧跟来。   贺元看向他,“你既然活下来算你好运,还不赶紧追你的王大人去。”   赵丛枝抿着唇,他似想说什么,又开不得口。   最终赵丛枝跪下,缓缓磕了头,“郡主还想吃枇杷,记得去我家乡。”   他喃喃:“满枝的黄灿,好看极了。”   赵丛枝起身,往外跑去。   贺元不知他是何意,也懒得想。   她教起阮嘉,“我不欢喜你父王。”   阮嘉皱起了脸,“那您喜欢谁,皇帝叔叔吗。”他说出口,心中却不是滋味儿。   好像为了父王而不甘心。   或是模模糊糊觉得他父王的死,离不开,那个宫里龙椅龙袍的叔叔。   贺元刚拿起拿白玉酒壶,一个颤,酒洒了出来。   ·   车马劳顿,总算赶到修县。   贺元是偏心的,贺意往年忌日她不过去山里为他烧了香。   今年时日不巧,正赶上阮三去世,贺元与阮玉吵闹,非得回了南城安葬他。   阮玉不明白,他嫉恨不已,眼睁睁看贺元发疯。   案桌上的奏折被贺元撕扯一地。   他不管不顾,还要冷嘲热讽,“前些日,你晓得后恨不得他死,自己更不肯活,如今又要对着罪魁祸首一派情深。”   撕毁的折子被阮玉一手挥开,他抓住贺元的手,“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再离了宫。”   贺元另只手伸了去打他。   “他是罪魁祸首,你也是帮凶。你们都一样。”   贺元骂他。   阮玉晓得那事,早在张嬷嬷家人被流放在外那刻。   他却瞒她,看她笑话。   两人一闹,闹到贺意忌日,贺元连宫也未出,就在宫内佛室烧了香。   她更恨阮玉,承金殿的物事不知换了几波。   都被她砸尽。   阮玉好话说了一箩,也换不得她理会,也只得妥协。   而明华却是不一样。   修县早有贺氏族人等候,迎着众马车去往祖宅。   祖宅多是贺氏的老人,长长久久呆此看着宅子。   贺元一进,就见了诸多目光打量。   上次扶棺而至,匆匆离去,还未与这些族亲有过交道。   如今她一眼扫过,见不少人往后一退。   贺元晓得自己名声不佳,她也无所畏惧。   正堂里喝茶的老人是贺氏里颇说上话的人物,他略一点头,贺元被不知哪家婶娘往里带。   贺元一走,方才不出声的众人开了口。   “看您决定了。”   老人轻轻一碰瓷杯,清嗓道:“前几月这位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今上要立后,这位后宫定是入得的。”   他冷哼,“金都的人吵嚷着已有贺氏妃,无需锦上添花。你们不成,还真得要听他的,除了她的族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甘心道:“咱们贺家到底也是清贵人家,这般行事,早该锁了庙去。”   老人冷冷看去,“何为清名?还不若多压注宝,搏一搏下朝鼎盛。”   他摆了摆了手,“你们要听那小子与他爹胡诌就听,嫂子可是懒得理他们。”   他的嫂子是指贺老夫人梅氏,一说完,老人就起身而去。   剩下众人几声嘀咕,所占立场却各有不同。   内室正堂,贺元一眼就看见里面的古氏,她的继二婶端坐于此。古氏显然族长夫人的派头,对着贺元,依旧一脸温顺。   贺元已许久未见她,再见多少尴尬。   贺珍的事像鱼刺卡在那,涂添窘迫。   古氏亲亲热热的走来,“此次是回家代老爷修缮祖宅,倒遇着郡主。”   她引贺元往她的居所去,才看见往后乳母怀里睡着的阮嘉。   古氏也不问是谁,仔仔细细派丫鬟跟着乳母,去客房歇息。   长廊走尽,身后的丫鬟越离越远,古氏浅浅开口,“前些日子,贺容一事还得多谢郡主。”   贺元想起那日旖旎,不自在道:“也是因我而起。”   古氏轻笑,“贺容也是,托郡主福,这些日与宫里来往也密切。”   贺元觉得古怪,“宫里除了皇上就是妃嫔,二婶的话我不懂。”   古氏不答,她停住脚步,“郡主是从南边来吧。”   贺元变了脸,看向古氏。   她此行回修县,族里的人不过以她从宫里来。   古氏似突然想起似的,柔和一笑,回她:“还有太监呀。”   贺元瞳孔睁大。   古氏看着长廊的纹路,自语道:“前些日子,贺容不知怎么,非得往南边去,动了不少遗留鹿城的人手。”   太监,路程,人手。   这般明显,贺元的脑子都能明白。   那日她就奇怪,为何赵丛枝在船未有行刺,偏得他一走,正好来了刺杀。   却是借着赵丛枝的名头,不,依着赵丛枝的反应,科举案里贺家恐也涉及其中。   可惜,贺容是个无能草包。   想一石二鸟,哪有这般能耐。   贺元想此,面上更是浮了薄怒,她恼怒贺容的恩将仇报,更不耐与古氏打花腔。   “二婶要说什么,尽可说了明白。”   古氏慢条斯理道:“贺容啊,胆子太大,还怂恿着老爷要除您的族。你看他为了贺珍,倒是做得不惜一切。”   贺元倏然惊住。   除族,这是要废她血脉。   贺容不仅是恩将仇报,简直是狼心狗肺。   她怒色更显。   见此,古氏温顺的眼神里显露出一点一点野心,“我嘛,也得为我的瑞儿想想。郡主,您不如与我,到时候贺氏尽为您效力。”   听到这儿,贺元目光嘲讽,似看了笑话,“二婶,你当我在乎贺氏?贺氏的事与我何干。”   贺氏连赵丛枝案都摆脱不出。   贺元对这谈话没了趣味,漠然道:“你既想要,就自己去拿,别拿我做什么筏子。贺容我自会教训,可那也是我的事。”   贺元转身就走。   古氏温和的笑渐收,是了,你现在不愿,可新后入位,一个身无靠山的妾妃,光有宠爱又如何。   这话,她没说出来。   .   贺元这一趟回来,连祖宅也不住,她嫌沉闷老旧,仿佛看见了阵阵盘旋的死气。   明明身在贺家本族,还在外住了旁的宅子。   到了忌日,甘清来了。   虽然身份转变,贺元与他也不大说话,她有时会想起穆俞,这个同样和尚的假舅舅,好歹还曾教过她几日。可惜,终究逃不过一死,讽刺的是依旧是谋反之罪。   贺元跪在明华与贺意的合葬之处,阮嘉想跪,贺元不许。   若明华还在,阮嘉哪能活着。   甘清念着经,贺元眼圈红了大半,她抚着墓碑的合葬名字。   “您晓得您才去一年,我就成了这般,您会不会后悔。”哽咽声落。   但贺元想,大概是不会的。   这些,她不信明华没有隐隐猜测。   与其托付别人,她却不肯自己留下。   这就是贺元的母亲。   祭拜完,贺元与甘清屏了人往前走。   脚下是丛丛野草,阳光正辣,晒得人眼都睁不开。   贺元轻道:“您如今也不呆了寺,到处游走,不若把阮嘉带走。”   甘清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他不是和尚命。”   贺元微叹,“我看着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儿,等他再大些,这金都更是呆不了。”   就连阮嘉清清楚楚的都晓得,元姑姑虽恢了往昔对他的疼爱,可比之以往,到底生疏了。   甘清一顿,说:“大些就让他回了南城吧。”   贺元晓得甘清是真不愿,她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想不是从小看她大的舅舅就是不一样,什么也不肯依她。   两人沉默一会儿,甘清突然说:“前几日,皇上松了口,要册封新后。”   贺元听这更是头痛。   她张口就想道,她不稀罕什么皇后,阮玉就算求她,她也懒得做。   凭什么他给,她就一定得要。   谁想,甘清接着说:“人选恐是在许家与宁家中出吧。”   贺元微张的唇一颤。   就听得甘清一一道来,讲出了古氏未尽之言。“如今寒门谁不以宁家为首,又有宁冬这般高位。宁家要送女入宫,许家心急,宫里许贵妃旁支的身份抵不过,自得送上嫡脉娇娇养大的嫡幼女。”   “都才十六岁,与当今正好相配。”   贺元起了气,她一甩袖子,责问甘清,“你是故意。”   甘清双手合十,“我是劝你,早早离开。”   贺元心似针扎般,一点点疼开,她恨声道:“我这次回来,就没打算入宫,你也别激我。”   甘清叹了口气,“你说的那药我从未听过,待我往西边走去,再打听打听。”   贺元咬着唇,“怕是寻不到。”   甘清道:“总得试试。”   最晒的日头下,贺元的和尚表舅念起经,贺元飘回金都的思绪又被拉扯回来。   她的唇被咬破开,血腥气一蔓开,贺元想,她才不在乎。   ·   马车自是要往宫里去的,贺元发狠话不愿去,侍官也只得听从。   悠悠一转,往了郡主府去。   郡主府时隔几月,再次等来它的主人。   阮嘉欢喜起来,缠腻着贺元,他模模糊糊的也不愿进宫,为什么,他说不清。   还未到晚时,就在贺元穿了薄衫,满室乱晃,指挥着丫鬟再添冰来,阮玉就来了。   阮玉像饿狼一样,双眼发亮死死盯着贺元。   视线这般灼热,贺元自是晓得,她视若无睹,继续说,“还要冰镇好的瓜,给嘉儿那也送去,他得热坏了。”   尽管丫鬟们正跪下行礼,听此,五桃也不禁说,“郡主,嘉儿人小吃不得冰的。”   阮玉笑出声,还大摇大摆走进来。   贺元羞恼中,看他更加不顺,随手寻了物事就向他一砸。   阮玉躲开,可怜道:“一月不见,你这般待我。”   丫鬟们此刻,尽退出了内室。   贺元话懒得说。   阮玉近身去,一把就将贺元抱进怀里。   贺元尖叫,“热!”   阮玉才不理,将她抱往榻里去,他时不时还要蹭她的脸,“表姐,郡主府有什么好的,没宫里凉快,你进宫让你去冰库玩耍都成。”   贺元听得狠狠瞪他,“你要冻死我吗。”   阮玉眼里都是笑,“就要冻你,没良心,当初你走时我怎么说的。”   他的笑慢慢淡开。   贺元被他丢在榻里,阮玉虚压在她身上看她,“那日,我说,我应下此事,但表姐你从南城回来,从此可别想再离了宫。”   “若表姐你失言,我就。”   阮玉的笑已经彻底收回,眼里蔓上疯狂。   “我就,锁住你。”   他的手紧紧搂着贺元的腰,滚在榻里。   又伸了手,比划着贺元的手腕。   贺元对他的胡言乱语一句都懒得听进,发痴作怪更是习以为常。   她眼神冰冷看着他,“我说了我不想进宫。”   阮玉伸手,挡住她的眼,求道:“表姐,你别这么看我。”   他怀念般讲起往事,“我想前几月的你,你记得我的生辰,还要为我跳舞,我不想现在这样。”   脑袋使劲蹭了蹭贺元的脖颈,他想一口咬下,咬出血来。   可他不敢,只得喘着热气。   贺元的眼前是黑漆漆一片,阮玉的声响越发明显,她缓慢出声,“若是你要记前几月,那你更该记得你也应过我什么。”   “阮玉你说,再也不得迫我。”   “而现在,我不想看你,更不想回宫。”   贺元不耐道,她费力推他,她是真的嫌热。   阮玉手一松,他颓唐起来,“我晓得。”   他目光渴望看着她,“表姐,我亲亲你再走,好吗。”   贺元弯唇一笑,“滚。”   阮玉听话的从榻里滚起来。   贺元也坐起,看着他,“还有,让刘安老实点。”   阮玉垂着眼,“你不让我亲,我记不得。”   贺元将枕头砸去,“那你就去死。”   阮玉唉声叹气,乖巧的往外走。   贺元久久坐在榻里,她一见阮玉,心里就酸了起来。   不过半真半假好了几月,倒成了真般。   十六岁的娇娇女,任他挑选。   贺元情不自禁摸了摸脸颊,再过不到两月,她就二十五了。   她慌张起了榻,寻了琉璃镜看去。   镜中的贺元还是那般模样,可贺元总觉得自己失了颜色,她将镜子一砸,情不自禁红了眼。   “所以表姐,你在闹什么。”   阮玉突然又走进来,或者说,他一直未走开,躲在外间,偷眼看她顾影自怜。   贺元气得直掉眼泪,“你,你骗子,你不是走了。”   她又羞又恼。   阮玉比她高许多,他靠近她,微弯了腰,认真询问她。   “表姐这么好看,照镜子哭什么。”   贺元含嗔瞥他,半包着泪珠,眼勾晕红。   阮玉看得发热。   “你问我,那我问你,你的皇后可选好了。”贺元别别扭扭忍不住说出口,她向来就不是藏事的。   贺元愈加发了酸,“才十六岁,你可大了足足六岁,真不害臊。”   阮玉搂她进怀,他一下一下顺着贺元连髻也未盘,散着的一头青丝,“你吃醋了。”   贺元轻哼一声。   “我说怎么又使性,又凶我,原来是吃醋了。”阮玉将“吃醋”二字拖长了音。   贺元更恼了,她掐着阮玉的手臂,“你才吃醋。”   阮玉嗤笑,“你去南城这么些日子,我足足吃了一月,你吃个几日怎么了。”   他怪起贺元,“表姐想什么就说什么,非得让我胡思乱想,我还怕你又为了谁变了心。”   贺元拧他的手越发用劲。   阮玉吃疼起来,嘴里不饶人,“我说了你是我的皇后,你怎么就不信。”   “我才不稀罕,皇后有个什么好的。”贺元说。   阮玉逗她,“你不要,那我就给别人。”   贺元推开他,她脸色难看,“阮玉,你以为我是气你的皇后之位?我的东西只能我不要,就算烂在地上,也不能是别人捡走。”   阮玉急道:“我只是说着玩。”   碎镜被贺元胡乱踢开,“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阮玉却不听话,他一直撒娇赌咒发誓,口口声声说:“表姐你也比我大三岁,你得疼疼我。”磨得贺元不行。   贺元的心肠一点点软下,等她反应过来时,又被阮玉诱哄进了宫。   独独她一人,别说阮嘉,连丫鬟也没跟着。   承金殿一进,阮玉蹭着她求欢,白日宣淫,他点儿也不在意。   贺元却嫌弃,让他去沐浴。   阮玉只得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往浴池去。   他刚走,本是宫仆屏退的承金殿,一人突然走进。   这太监面目模糊,贺元从未见过。   他一行礼,面色焦急道:“郡主,圣上呢,淑妃那刚传了太医,好似有了喜。”   贺元面色僵冷。   ·   贺珍看一眼宫女,摇了摇头,“不过是。”   话未说尽。   就见贺元带人走进,身后跟着宫仆太监,对着后宫四妃之一竟是跪也不跪。   贺珍一楞。   就见贺元神色恍惚,她朝后看去,正是捧着药碗的宫女。   “给她喂。”   贺元声音冰凉。   贺珍急着起身,“元姐姐,这是什么。”   太监尖细的声音嚷开,“堕胎药。”   贺珍被惊住,浑身发颤,脸色难看至极,强笑道:“元姐姐,这可是后宫,后宫何时听你一个外姓郡主的话了。”   贺元只当没听见,她发怔般捂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能有孩子呢。   殿内吵嚷一片,贺珍唇微抖,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有宫女惊慌失措,唤道:“我家娘娘没。”   贺珍扫她一眼,打断道:“元姐姐,这是我的宫殿。”   她这话说得苍白,不过片刻,贺珍殿里的人就抵不住贺元所带。四妃之一的贺珍竟被太监制住,她哭得花容失色,头发也散乱开,“元姐姐,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堂妹!”   太监端着药,那药碗的药汤就要被灌了下去。   阮玉到了。   面前的一幕再难看不过。   殿内乱作一团,好几个宫仆衣服散乱开。   他的妃嫔被几个太监抓住。   他的表姐一脸冷漠。   刘安上前,打翻了药碗。   碎瓷声一响,贺元转过身看着阮玉。   阮玉静默看着他。   贺元哭了出声,“我没有孩子你怎么能有。”   阮玉长长叹了口气,他走至她面前,“她没有孕”   方才还鸦雀无声的淑妃宫人此时一个劲儿开了口,“娘娘不过是身体不适,哪来的有孕。”   贺元脸上满是泪,“阮玉,我不信。”   刘安一招手,一个女官上了前,她手捧册子,轻轻念起侍寝事宜。   贺珍,竟然至今未被破身。   一场闹剧,却成了贺珍的公然羞辱,贺元未进宫前,她还被后宫嫉恨,受过些许多宠。   如今。   贺珍听得满脸羞红,她挣脱开世家女的架子,凄厉出声,“元姐姐,我是因了你进的宫!若不是你,元姐姐,我此刻早早在宫外外嫁,也有了一子半女。”   她的声音愈加凄凉,“元姐姐,你看,就因圣上宠你,我就要遭此辱。可我哪里有错,只错不是圣上的心尖人吗!”   贺元听得浑身一抖,她看向阮玉。   “该喝药的不是她,是你。”   她寻着药碗,固执的要阮玉喝。   阮玉往身后一招,“去拿药来。”   刘安喘着粗气,急切道:“圣上!”   阮玉不理他,看着贺元:“我听你的,我喝好不好。”   贺元听不清,她只听得贺珍一遍又一遍说:“元姐姐,圣上今日对我这般无情,他日未必不能这般对你!”   她脸色苍白难看。   而药也被人递来,阮玉在刘安惊呼中一口饮尽。   他轻声说:“这下,你满意了吗。”   贺元恍然醒悟,她看着眼前狼狈哭泣的贺珍,眼中暗藏不满的宫仆,以及现在什么都依着她的阮玉。   她喃喃:“我在做什么。”   阮玉抓着她,“表姐。”   贺元甩开他的手,她哽咽着说:“我要出宫。”   晚间,贺元搂着阮嘉,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贺元晓得她不是个好人,可她没有想到,终有一日,她会作出后宅大妇的事情。   争夺一个男人,喂另一个无辜女子药。   明明几月前,她还指责过柳氏,如何能拿孩子作伐。   可真是难看。   贺元想着捂着被子呜咽起来。   ·   那日大闹后,乐安立时来了郡主府。   她是独自带了仆从来,身后没跟着韵儿。   一来,看着贺元正拿着点心逗弄着阮嘉,她将阮嘉打量了好几番,才啧啧开口,“本宫是未想到,表妹真是个能容人的。”   阮嘉见过乐安,还被韵儿欺负过,他有些怕她,又鼓起勇气挡在贺元的面前,不教乐安欺了贺元。   乐安笑地捂着腰,“他还护着你。”   贺元终究抬眼看去,见乐安依旧浓妆艳抹,疯癫不已,对阮嘉说:“去找你乳母。”   阮嘉磨蹭着,还是听了话。   乐安往旁的椅子一坐,她手指一晃,挑起贺元姣好的下巴,“表妹,那个贱人被我处置了。”   说来也是讽刺,乐安与贺元这么多年的恩怨不过是起于那年的中秋。   乐安晓得真相后险些发了疯,她抓着贺元,“我从未与阮五勾结,是,那时,那时我是特意想看你笑话,没了宫人引路,让你出丑。”   那时宴席,除了乐安,另一人便是从小跟她到头的跟班阮曼。   没想到,阴差阳错,本要带贺元走错路的宫人被乐安拦下。   乐安哭得妆都花了,“那个贱人,这些年我对她不错,可她竟这般陷害我。”   这般嫁祸,却让乐安失了头胎,更与贺元屡屡算计。   她哭得凄惨,可让她给始作俑者阮三毒酒时她也不手软。   贺元恹恹的看她,“我没甚么兴致。”   乐安却不依不饶,非得讲了几遍,无非是妇人间的勾心斗角,阮曼本就不如她,前事捅破,被收拾哪里有什么意外。   贺元看她觉得好笑,“你是觉得和我前仇尽解,要做好姐妹?乐安你是忘了你夫君还是当我忘了阮兆。”   手指被贺元拍开。   乐安噗嗤笑,“不,我是看你比我更惨,看见你就几分欢喜。”   她笑出了眼泪,“贺元,你不晓得,我欢喜他那么多年。是,我没为他求情,可我也是力所能及的欢喜他。但他才去了没一月,就有好几个外室找上门来,都还大了肚子。”   贺元微怔。   谁想乐安接着又说:“外室这事,你是明白的。”   贺元懒得看她。   乐安这种人,她连施舍同情都觉得不值。   她呀,就是看你不如她才想和你交好,若你比她好过,她定是千方百计的想拉你下去。   贺元慢条斯理拿起盘里的点心,听乐安喋喋不休。   乐安哭哭啼啼半会儿,又盯着贺元,“表妹,我现在才明白,这男人天生就不可信,与其看他们三妻四妾,我不如养一屋子的宠侍,谁不讨喜欢了发卖就是。”   点心被轻咬一口,贺元不屑道:“那些宠儿,我又是未在我娘那里见过。”   “俱是胡奴,蓝眼看得吓人,比我还白,我才不欢喜。”   贺元忆起往事,更加愤愤,“比妾侍还作怪,乐安,我教你个好,赶紧散了,莫到了以后悔之晚矣。”   乐安也拿起点心,十指丹寇刹那捏成粉末,“贺元,我也教你个好,你啊与其成了阮七后宫众多妃嫔之一,不若对自己好些。”   她的声音含着引诱,“你看,如今谁不晓得你是他的女人,谁也不敢动你,你有权势有财富,却要屈居后宫?与他的妻妾争宠?贺元,我是你,我都不甘心呀。”   贺元的点心吃不下了。   就算阮玉对她百般腻缠,百般疼宠,连她自己都不信这会是永远。   她轻笑,“怎么,你养了男宠,还得我也养。”   乐安眼神嘲弄,“养什么宠,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这还是贺元头回晓得花楼原不单单是男子所逛。   马车里,贺元发着神。   与其做个不停与别的女人争夺的弃妇,为何不能试一试乐安所说。   就连明华,也曾乐在其中。   ·   作者有话说:   23228263扔了1个地雷   读者“gzc”,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60章 60、长见识   台下少年舞着剑, 几个剑花儿一旋,劲瘦的腰身显了出来。   台上楼阁包厢,丫鬟们早退在外。   案桌上, 冰盘堆着殷红透亮的樱桃。芊芊十指一拈,摇晃间趁着手愈发奶白。   贺元倚坐摇椅, 她嚼着樱桃,漫不经心朝下瞥了几眼。   “怎么, 看不上?”   乐安正目不转睛盯着少年, 半晌才转头笑问贺元。   贺元还未张口。   “是了,元表妹所经人无不一等一的颜色姣好,这等小孩哪里看得过眼。”   乐安已抢先自答道。   贺元隔着幕笠横她一眼。   要说颜色,却也如她所说。   许是饮下几盏甜酿,贺元脑子混沌起, 她竟琢磨起到底谁最好看。   清隽出尘的王良, 一笑就垂眼弯弯的阮三。   还是姣好如女的阮玉。   就听乐安轻笑,“可这小孩才十七岁呢, 定比你那阮七强之不少。”   包厢中烟雾缭绕,也不知起的什么香, 甜腻的紧。   乐安话语越加暧昧, “宫里的男人应付那么多妃嫔,哪里如这。”   “听说还未接过客呢。”   贺元才坐直了身子, 手撑着围栏,她盯着那少年, 幕笠半起,花朵一样鲜艳的红唇微张, 樱桃籽吐了下去。   这惊鸿一瞥, 却是让正抬眼的少年慌张乱了剑步。   身后的乐安忙扯她回来, 遮好幕笠,她嗤笑,“元表妹,你在这可别露脸。”   话语半含隐晦。   贺元推开她,娇滴滴道:“瞎说,阮七可比他厉害。”   乐安一顿,她晃起桌上的玉瓶,嗔道:“你晓得是什么酒,也能喝成这般。”   贺元突地反应过来,晃了晃头,恼羞一闪。她一把抓着乐安,“你若敢害我。”   乐安此时只得勉强笑道:“我怎敢,你今日丫鬟侍卫一个不带,不就是信我。”   贺元才甩开她的手。   台下一曲剑舞毕。   又是几个书生模样上了台,摆弄起琴瑟来。   调子倒是哀哀戚戚,情情爱爱。   乐安听得眼圈都红了。   成了贺元笑话她,“你竟欢喜这般单薄书生。”   乐安拿着绢子拭眼,“你晓得甚,这几位可是当下名气极盛的才子,可不是这楼里的人。”   贺元嗤之以鼻,“哦,正与你这才女相配。”   那乐安的脸却一点点转了红,“你讽刺甚,我当年那点卖弄不过为了讨父皇欢心。”   她长叹一口气,“这才子,还是不及容郎貌美。”   却听始作俑者贺元轻轻一笑,“乐安你要贺容,你求求我。”   乐安眼神流转开,她起身轻轻一晃包厢的铃铛。   贺元还倚在摇椅上,她不屑道:“贺容那草包,也不知看上哪。”   琉璃杯递了过来,晃悠着琥珀色酒酿。   乐安奇怪看她,“我就图个颜色好,要那聪明的做甚。”   贺元刚接了杯。   “要如你那王良,聪明,可也太聪明。”   乐安话一出,杯盏被贺元狠狠朝外一砸,正巧门开,砸了进来人满身。   那进来人正是好几个颜色各一的少年郎。   而被砸的,却是那舞剑的少年。   少年着短打布衣,肌肉微微起伏,他眼睛圆亮,唇却微丰。   不像这楼里的人,倒像话本里的少年侠客。   他微微红着脸,“姐姐在生气呀。”   贺元微怔,她看着他短打露在外的麦肤,几分呆愣。   她所好上的这几人,俱是一身玉白皮肉,就连只是寒门的王良,也自得天生好皮相。   她还是头次,见此有些粗犷乡野之气的肤色。   就见外边的少年们推攘着他进来,各个笑嘻嘻的。   而最末走进的是一女子,她桃腮粉面,正是这欢楼的鸨儿。   她规规矩矩一行礼,也不看贺元,对着乐安道:“长公主,您要的都在这儿了,妾就退了。”   乐安是熟客,尽管欢楼一振千金,可也包楼带贺元尽兴。   包厢门轻轻一拉,少年们站成一排。   这些少年啊,各个容颜姣好,身形挺拔,虽不及阮玉貌美,也颇有一番青草初绽滋味儿。   此时,贺元才突然有一种进花楼感。   乐安还洋洋得意,“晓得你厌胡奴,虽胡奴貌美,我可没叫来,这些都是楼里顶有名的干净人。”   少年们自觉围住乐安,跪在软毯上,服侍她饮酒吃果。   乐安被众星捧月,脸上的娇色一点点溢开。   那舞剑的少年犹豫片刻,还是往贺元那处去,他也不顾衣襟的酒液,亮着眼望着贺元,“姐姐,可还要饮酒。”   贺元见这荒诞一幕,心跳乱了几拍,嗓子也干涩起来。   偏得乐安挑眼看向贺元,“表妹,你是怕了?”   “哼”贺元不屑道。   少年满是期待跪在那,就见葱葱十指从广袖探出,一触他微伏的肌肉,幕笠下娇声启,“去倒吧。”   乐安这边的少年们都朝贺元望去。   有人撒娇:“姐姐来此,还戴什么幕笠。”   “我们欢楼可从不泄露姐姐们的事。”   少年音清脆无比,一个接一个,倒想起叽叽喳喳的鸟雀来。   还不待乐安发话。   贺元就不耐道:“再吵,拔了你们的舌。”   这些鸟雀才安安静静起来,老老实实伺候起乐安。   乐安笑道:“我表妹脾气可大,你呀可得小心伺候。”   圆眼少年听此小心翼翼卖起乖,“姐姐,你叫我圆儿就是。”   贺元轻轻一笑,她打量着圆儿,“你眼睛是圆的,可脸不圆,尖尖的。”   圆儿也笑,显了梨涡,“脸要圆,姐姐就不喜欢了。”   那玉指朝梨涡一按,贺元神色怔忪,“你再笑笑。”   圆儿的脸差点笑僵。   乐安这边玩乐,一边看着贺元作弄少年,尖了嗓音,“元表妹和圆儿,倒是有缘。”   贺元才收回手,她脸色突地沉下,自饮起酒,对圆儿道:“你去,再舞剑来。”   壁挂的饰剑被圆儿轻巧取下,他在另边嬉笑中仔仔细细舞着剑。   那几个少年又开了口,“圆儿可是我们这儿剑舞头名呢。”   “可怜圆儿为了舞剑,锦袍都穿不得。”   他一身布衣短打,在这群花团锦绣的少年中却是另类。   贺元朝圆儿砸着樱桃,笑开,“好看着,像少侠。”   圆儿脸红脖子也红了开,起了一身薄汗,衬着略深的肤色泛了亮。   他窘迫的收起剑,“姐姐,我去沐浴。”   乐安酒都笑吐半口,“这傻小子,表妹又不睡你。”   圆儿难堪道:“有,有汗。”   贺元一瞥,微蹙眉,“快去吧。”   圆儿忙往外走,乐安见此,微张了嘴,“你真要。”   “你说呢。”贺元轻飘飘一句话,乐安脸色百变,“你不怕他。”   贺元冷哼道:“我要想,他哪管得着。”   乐安唇角含笑,“是了,你脾气大,他只敢纵着。”又站起,“那你尽兴,我下去玩玩。”   台下,正唱起了戏,男旦男生,咿咿呀呀。   贺元懒得与乐安解释。   包厢的香气越来越浓,贺元头涨欲裂,起身往里走。   里间布色艳丽,旖旎不已。   正是一晌贪欢的好地。   贺元往椅上坐下,轻轻揉着头,睡意渐涌。   她微伏在案,闭了眼。   也不知多久,从包厢外传来一声,“姐姐。”   贺元半睁开眼,“圆儿。”她正想让他去唤乐安来,她要归府。   那步子声响越大,走她身后,一把拽起了她,“好姐姐。”   这声调熟悉的贺元浑身冷汗,惶恐至极。   “阮,阮玉。”   贺元颤着唇喊出。   阮玉脸色阴沉,唇角却挂着笑,他拉扯着贺元往榻里丢去,“姐姐,叫我玉儿啊。”   幕笠被一把摘落,露出的美人尤物惊惧交加。   贺元眼圈红了半,她慌里慌张坐起,喃喃道:“我就是来看看。”   阮玉似笑非笑,“姐姐你怕甚,玉儿这不是来服侍你。”   贺元强笑道:“不了,咱们回去吧。”   阮玉一手轻掐着她奶白的脸颊,“姐姐,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贺元遍体生寒,偏她还不敢使性。   贺元垂着眼讨好道:“阮玉,我错了。”   阮玉手移去她纤细的脖颈,“你哪有错,是我的错,让姐姐这样离不得男人的身子旷了这几月。”   贺元羞恼浮面。   “姐姐,你来这,是睡人,还是被睡呀。”   阮玉讥讽笑道。   贺元再也忍不住,她一巴掌打去,“滚,给我滚。”   阮玉更气,“你还有理了。”   却突然起身。   贺元坐在榻里,委屈不行,阮玉真不是个东西,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她不过想开开眼,睡也没睡,就要被此羞辱。   她却不知,这欢楼之阁,处处有着把戏机关,阮玉起身随意翻弄几个抽屉,拿了物事来。   贺元还没看清,就被阮玉捉着手脚扣在了榻上。   贺元失声尖叫。   阮玉弯着唇道歉道:“姐姐对不起,我又胡言乱语,你既是来睡我,那就得让你好好尽兴。”   贺元被困在榻里,看他手里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吓人,眼泪哭得满脸都是,“我不要,那种脏东西,你敢用,我就去死了。”   阮玉皱着眉,“不是姐姐想要的吗。”   贺元呜咽着,“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   阮玉哼哼几声。   他借此一步步讨着好。   “姐姐,你说声欢喜玉儿,我就丢一样,好不好。”   贺元朦胧着眼,她挣脱不开手脚,只得委委屈屈应道:“好。”   “欢喜玉儿。”   “呜呜,欢喜阮玉。”   “欢喜”   ...   阮玉再没听过这么多句欢喜。   手中的东西早被他一气丢尽,他压在她身上,她说一句欢喜,他亲一口她。   到后,越亲越下。   贺元许久未欢好,他怕疼着她,抹了欢楼的药膏。   这一抹,却不得了,气得贺元哭骂他,“你是故意。”   阮玉得了乖嘴里从来不晓得饶人,“是姐姐非要来欢楼长见识,哪还怪得了我。”   等贺元再醒来,已是在了承金殿里。   她被阮玉紧紧搂着,阮玉咬着她的耳垂,“表姐再没得人比你薄情寡义,我在宫里等你几月,饿的很也只拿了手,你转眼就去找新欢,表姐你说你对不对得起我。”   贺元哑着嗓,“说得你以前再没碰过旁人似的。”   阮玉轻嗤,“那你以前。”   两人不说话了。   半晌,贺元被阮玉翻了身,他对着她屁股几下拍去,贺元立时哭叫开,不停挣扎,“阮玉,疼,我疼。”   阮玉只死死按着她,“你记着,再有下次,我真得锁起你来。”   他一口恶狠狠咬在贺元的脖颈。   还抱怨道:“下次蒙了你的眼,再不得被你眼泪给骗着,要怎么罚你就怎么罚你。”   贺元含着眼泪反咬他一口:“你敢罚我,我就咬死你。”   阮玉笑起来,摸她的头,“那你咬死我吧。”   贺元再不耐理他,扯着薄被睡去。   阮玉脸色渐复了阴沉,他晓得消息时,赶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锁住了她,还是杀了她。   贺元这个人,没心没肺。   她记不住恨,也记不住爱。   到现在,阮玉都不知道,是他在驯服她,还是她在当他狗一样的养。   养的她对他一笑,他就欢喜死了。   再起来时,已是黄昏,贺元发现承金殿的宫仆都换了一拨。   刘安却已不见。   贺元刚刚收拾好,小丰就来,说阮玉在咏花园等着她。   贺元往那一去,就见阮玉正园中舞着剑,好几个漂亮的剑招一旋。   他得意洋洋瞥她一眼,“表姐,这才叫少侠剑舞。”   她撇嘴,“少侠哪有这般白的。”   阮玉气得转过脸,舞起剑来更加卖力。   贺元却看得眼也不眨,再没有那么认真过。   作者有话说:   先好好谈几天恋爱吧嘻嘻。   22838121扔了1个手榴弹   LRQ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崔眉扔了1个地雷   读者“dr兔斯基”,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61章 61、你招我   阮玉在赌气。   非得往未落尽的日头下舞剑, 身上薄袍都微微浸湿。   就逼贺元夸他一句。   贺元才不惯他,她美滋滋坐在秋千上,拿过宫婢捧着的玉碗, 碗里装着一勺一勺舀出的冰瓜,瓜上还铺了层薄冰, 又细细浇下一勺蜜浆。   冰甜可口。   阮玉朝她看一眼,她就认认真真吃一口瓜。   还是阮玉耐不住了, 他甩剑给了太监, 走来气道:“可是我没穿了短打。”   贺元舀起冰瓜,嗔道:“张嘴。”   阮玉忙弯腰低头,一口吃了去,他还嫌弃,“甜的很。”   贺元伸了脚踹他, 露出未着罗袜的粉白玉足。方才从殿里走来, 她不过懒懒散散趿着鞋。阮玉急急忙忙蹲下,要为贺元穿好。   急赤白脸赶了宫仆走。   贺元问他, “那你爱吃甚果儿。”   阮玉为她穿鞋的手一顿,他仰起头看她, “冷宫里的野果滋味不错。”   贺元唇角勾起不屑, “你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忘了,阮玉还抓着她的脚呢, 阮玉一捏,“我还记得, 你踩坏了我的果儿。”   贺元一颤,玉碗险些拿不住, 她娇滴滴道:“哪年月的事, 我哪记得, 快帮我穿好。”   阮玉不肯听话,他想起他还在生气,就要作怪,挠她痒。   贺元笑得不已,玉碗的汁水都洒在她的襦裙上。   她嗔道:“阮玉。”   声儿带了尾音,阮玉心口像被瘙痒而过,他这一出神,玉足就挣脱开,踩在他的要害。   早不知何时就起了反应。   贺元神色高傲,命令道:“去,找件短打来。”   阮玉的眼里灼热一片,他舔了舔唇,“表姐,真是学坏了。”   又慌里慌张起身往殿里跑。   等他回来,也不晓得从哪找的衣,一身不伦不类。   贺元乐坏了,她招着手,就像逗宠般。   阮玉乖乖蹲下,被贺元抬足抵在了胸前,贺元娇道:“舞好看了,姐姐疼你。”   阮玉眼勾愈显,他微微噙着一抹笑,起身直往上抓开她的腿,“还是让我先教教姐姐。”   就把她按在秋千上。   贺元抓破阮玉露着的玉肤,失声尖叫,“这是在花园,你又发什么疯。”   阮玉往里一探,“我不管,是你招我。”   这般摆弄,他自是考虑周全。   贺元脑子混沌一片,半推半就的从了。   秋千愈发摇晃。   贺元眼眶红红,咬着唇,不敢叫出声。   阮玉逗她,“表姐这是不是作茧自缚。”   回他的自是身上又一道抓痕。   弄到后,贺元哭哭啼啼嚷着要把那秋千给砸了。   阮玉却说:“表姐,可还记得那假山。”   贺元恼羞浮面,一巴掌打去。   阮玉满足极了,嘴里还嚷嚷,“表姐这才让我长见识。”   羞死了贺元。   沐浴时,阮玉没完没了,再起了兴,捉着贺元水里来了回。   气得贺元来回骂他,“赶紧让太医开了药来。”   “我哪里有病。”阮玉抱着贺元往外殿去,他声音委屈极了。   贺元伸手使劲一捏他的脸,“降火!”   阮玉笑出声,得意道:“表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贺元更使了劲。   到此时,晚膳在外不知重摆了几遭。   见两人出来,小丰领头,带着宫仆乖乖退下。   贺元吃那冰碗撑了些,不肯再食。阮玉抓耳挠腮,想让她再食半碗粥也好,吃那冰的,总伤了身。   可他有前科在,就怕贺元又以他在作弄她。   只得做可怜求她,“表姐,你就当陪陪我。”   贺元冷眼一扫,不耐道:“你也二十来岁,你当你是阮嘉,没得我吃不下。”   这话一出,气氛微凝。   也幸得殿内宫仆不在,散了稍许尴尬。   阮玉又复那番吊儿郎当,似笑非笑看着贺元。   贺元自个儿理亏,拉着阮玉换好的袍袖,“我吃,还不成吗。”   她乖乖舀起了粥。   晚膳食而无味。   还是阮玉开口,将那事捅了开,“阮嘉,你想如何。”   贺元沉默一下,轻声道:“就养在郡主府吧。”   阮玉立时变了脸,他气道:“你又不肯呆宫?想都别想。”   他的手被身旁的贺元一掐,贺元嗔怪道:“我在宫里呀。”   阮玉反手抓着她,心里撒满蜜似的。   她的意思他也明白,她想把阮嘉养在宫外。   阮玉摇了摇头:“你让他进宫。”   贺元眼皮微抬,她静默看着阮玉。   粥碗被阮玉抓来,他舀起一勺喂给贺元,“表姐,都要凉了。”   ·   “你不愿意?”   榻里,阮玉蹭在贺元的耳边嘀咕。   贺元是想了许多。   阮嘉才五岁,将他独自放在外她定是不放心的。可进宫,阮嘉不过是背着罪的庶民,他地位何其尴尬。   “你放心,我可不会害他,待他长到十五,再让他回南城就是。”   这声落。   贺元转脸看着阮玉,她唇角一弯。   阮玉撒娇道:“你看,我真是个好叔叔,还不亲我一口。”   贺元的手缓缓触着阮玉微薄的唇,“我晓得的,外面都在说你赶尽杀绝,废了阮三一脉。阮嘉,岂不正好为你挽回颜面。”   “他一个稚子,在这深宫中,要生要死皆随你意。”   阮玉笑意一淡,“表姐,你倒是懂了许多。”又忿忿不平抱怨,“我可也是这么活下来。”   贺元嗤了声打断他:“别说你那些旧事,我懒得听。”   阮玉神色一黯,讥讽开,“你也好歹让我显摆几番,怎么着也是和当年半眼看不上我的郡主好上了。”   贺元捂着耳朵,“再说就滚下去。”   他才轻轻哼道:“你让他长在宫外,自是锦衣玉食娇宠养大,哪有这般好事。”   “他父亲是罪人,他也是。”   贺元不说话了。   阮玉将她一把拽入怀里,“你不许再想。”又威胁她,“再想我就杀了阮嘉,表姐你真当我在乎什么名声。”   贺元靠在他怀里,敷衍道:“我晓得。”   他要在乎名声,何必和她如此搅和。   阮玉的嗓音闷闷的,“可是表姐,你往后可不得再去看他。”   良久,贺元才说:“你当我看了他好受。”   这话才最终止了。   贺元的手缓缓的抚向肚子,她朝阮玉靠的更紧密了些。   `   次日一早,虽没朝会,阮玉也早早往了议事殿与几位阁臣商讨常事。   贺元隐约晓得,这阁臣里,既有宁冬,也有许氏人。   她梳妆好,往宫外出。   小丰贴身不离,待往马车一进,贺元才轻声开口:“你干爹呢。”   小丰一张巧嘴,带了喜色道:“干爹年纪大了,圣上怜悯,让他享福去呢。”   贺元漠然看了一眼小丰。   小丰浑身一震,低声道:“您不知,前几日不晓得许贵妃犯了甚事,听说,贵妃的名号都得废了。”   马车帘子一拉,贺元嘲讽道:“那有甚的,过几日或许就来了姓许的皇后。”   小丰微张着嘴,还来不及打圆场,就见马车往宫外驶去。   临至太学,好一番吵嚷。   贺元半支开车窗,就见前方一群学子,群情激昂围着一人。   那人,正是韩方。   贺元来了兴致,让马车靠停。   车窗被她开了全,一眼尽收。   “素来传闻韩大人清正廉明,如今看来竟是同为浊物!”   那学子喉咙都要扯破。   韩方板着脸,一言不发。   学子们愈发不满,围拢来,“秋闱将至,韩大人岂不是让我等无心备考,此番心思,乃是大恶!”   贺元见之,多为寒门书生,那等锦袍着身的,俱在旁看了笑话。   此时,一队禁卫跑了来,将那小波闹事者抓了干净。   学子各个撕扯狼狈开来。   韩方才开了口,“你等用心不良,有何参考资格。”   “哼,世家走狗。”也不晓得这番混乱下,谁开了口,附庸者更众。嗓音之大,听得马车里的贺元都要乐坏。   她半掀车门,吩咐人唤了韩方来。   眼看寒门学子出丑,世家世子本想与韩方奚落一番,见他大步走向前方一行,分明印着宫中印记的马车以及周遭侍卫,忙住了步。   韩方晓得车里的是谁。   他沉默站在那,听得娇声一响。   “韩大人,怎么这般狼狈。”贺元探出半张脸来。   韩方皱紧了眉,“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贺元捂着嘴讥笑,“方才那窝囊样,这会儿就逞能了。”   韩方脸色沉了下来。   贺元眼睛一转,她想起赵丛枝那摊子烂事,追问道:“他们这是闹的甚。”   韩方却转身,“此等事哪与你女子说。”直接往回而去!   车门“啪”的一砸,贺元气得不行。   待到了郡主府,她一下马车,还气不过。嘱咐侍官:“方才那人,你找人收拾一顿。”   这般纨绔行径,侍官不禁局促起,“那可是命官。”   贺元往里进,听此也就落下一句,“打轻些,往脸上落。”   她呀,就想看,满脸青紫的韩方怎么一本正经对着那些学子。   贺元一想,哪里还气,噗嗤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被姨妈控制了,惨。今天睡醒还有8k字左右更新要赶吧,哭唧唧。   崔眉扔了1个地雷   给小天使比心~! 第62章 62、真可怜   阮嘉在书房里。   他虽小, 起得可早,用了膳就被乳母抱去了书房。   书房有着孩童的桌椅,他端坐在那, 手里执着毛笔,正描起大字。   落窗的初阳洒下来, 洒在阮嘉头顶的小团子上。   看起来倒是玉雪可爱。   贺元倚在门前,好生生看了会儿。她不出声, 身后的丫鬟自是不敢说话。   书房里的乳母正轻晃晃摇着扇子, 也不得发现。   还是阮嘉写累了,撑了个懒腰,就瞧见贺元,立时甩了毛笔,从小椅上急忙下来, 小跑她面前, 脸上喜气洋洋,“姑姑, 您回来啦。”   贺元伸手抚了抚他被扎起来的团子,道:“写什么呢。”   阮嘉拉着贺元给她显摆。   纸张上的大字落笔虽稍显生涩, 但也颇得几分字劲。乳母在旁讨好道:“嘉儿三岁就开了蒙。”   贺元看了眼字, 又看一眼阮嘉,“你厉害呢, 姑姑还是六岁开蒙。”她嗔道:“我可写不好字。”   阮嘉喜滋滋晃着手,“嘉儿给姑姑写。”   贺元弯了唇, “等进了宫罢。”   阮嘉垂着头,玩弄着手指头, 他说:“听姑姑的。”   他似乎有些不愿意, 贺元却并不想问他。   宫里总比大明山要好些, 阮嘉要去了大明山,那才是彻底废了。   他可是三岁就开了蒙。   贺元抓起阮嘉的手,“你聪明着呢。”   郡主府内忙作一团,才收整好没两日的箱笼又往外搬。   这匆忙间,阮嘉的玩耍被弄坏不少。   上了马车,阮嘉一直红着眼眶,嘟起嘴,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怀里抱着的虎头布偶,耳朵垂垂欲掉。   贺元支着手指,一弹布偶耳朵,“不过是个丑娃娃,你怎么和小姑娘一样。”   这弹,耳朵正巧松落,往下掉去。   “哇”阮嘉哭出了声。   贺元局促不安,她慌里慌张弯腰捡了耳朵往那玩偶头上凑,“这不好好的。”   阮嘉呜咽着,“姑姑坏,这是父王生辰送我的。”   一提阮三,贺元微怔。   她转而咬牙道:“可真小气,送你个破娃娃。”   阮嘉抱着虎头玩偶一转头,缩在车壁,哼哼唧唧,“是姑姑弄坏的。”   贺元撇着嘴,“我赔你一个就是,你别哭。”   闹别扭的阮嘉这才不哭,靠了过来,他支支吾吾道:“要姑姑自个儿做的。”   贺元将布偶扯了出来,晃了晃,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难的。”   可贺元这二十来年,动针线的次数屈指可数。   阮嘉的脑袋蹭了蹭贺元,他撒娇道:“嘉儿没了玩偶睡不着,姑姑得陪嘉儿睡。”   贺元这才从玩偶转向了他,她轻轻摇头,“不行,你大了,得自己睡。”   阮嘉嘴巴一撇,噙着眼泪,“姑姑有了叔叔,就不要嘉儿了,你欢喜他,不欢喜我。”   他抓过玩偶,又往角落里缩,一副再不得理她的模样。   贺元蹙着眉,这都哪跟哪,不禁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她只知道孩子可爱,哪里晓得调皮时刻。   那头阮嘉轻轻抽泣起来,哭了好会儿。   他才说:“姑姑,我怕进宫。”   贺元叹口气,“有我在呢。”   她看着手里的断耳,心里不是滋味。   阮嘉的住所倒好寻。   直接去了昔日的皇子居。   因瑞德帝的少子,阮玉的至今无子,皇子居早废了许久。   阮嘉抬着头,看一排排宫殿。   他拽着贺元的手更紧了,手里溢出了汗,“姑姑,我离你远吗。”   自是远的,为避嫌,皇子居离后宫有着不小的距离,来住这儿的皇子也都满了十岁。   阮嘉今年,才五岁。   贺元带着他往里进,她避而不答,只说:“等过几日,再为你找个先生,继续给你上课。”   阮嘉见着陌生的殿堂,谨慎道:“姑姑呢,姑姑会不会来看我。”   “会的呀,嘉儿。”   贺元的话轻飘飘的,一丝重音都无。   阮嘉才微微放松,梨涡一显,亮着眼,“姑姑,可别忘了我的布偶。”   贺元看着心里微涩,问他:“再给你寻匹小马,教你骑射,好不好。”   阮嘉小大人似的微晃了晃头,“父王可不许我骑马,我要好好读书呢。”   贺元“哼”一声,“别读成个傻子,你这般聪明,又不似了他,骑了马就读不了书。”   “我听姑姑的。”阮嘉梨涡越深,他是欢喜的。   贺元要走时,看阮嘉可怜巴巴望着她,她终于说出口,“嘉儿,以后,就别叫父王吧。”   阮嘉惶恐起,小声应着,“我晓得了。”   ·   “呀。”   小针入肉,渗出一粒血珠来。   阮玉丢了折子,急步走来。   内殿贵妃榻上,贺元半倚在那,手里是一团布絮。   她轻轻允了口手指,嗔道:“疼死啦。”   阮玉往她身旁一坐,抓着她的手指,嘲道:“香囊都不会绣,还做起布偶来,我看你是自讨苦吃。”   贺元微嘟着嘴,“我应了嘉儿,他没了布偶可睡不着。”   葱指被阮玉低头一亲,他讽笑,“表姐,你装什么傻。”   贺元脸色惆怅起来,阮玉一晓得,就叫了乳母来。   阮三哪里送过阮嘉布偶,不过是底下人做来讨欢心,素日,阮嘉更甚少玩耍它。   阮玉嗤之以鼻,“这把戏,我是见多,你当他是孩子,可实际就是个谎话精,净诓你这无知妇人。”   布絮被贺元一手砸了阮玉姣好脸上,贺元冷道:“我是无知,可我乐意被他骗。”   阮玉当即死皮赖脸的讨好,“表姐聪明着呢,是我无知。”   他的头靠在贺元肩上,蹭来蹭去。   贺元发着愣,好会儿才说:“阮玉,我也是在宫里长大,他有些心机不足为怪,你要晓得,他也不容易,这般入了宫,少不得被应高踩地。”   “他要骗我,就骗吧,我看着他可怜。”   她低头又胡乱绣起布偶。   阮玉的热气呼在贺元的脖颈,他唉声叹气,“那我呢,你好歹也为我绣个香囊,小帕也是成的。”   他装模作样拿起腰间的香囊,“可怜我这么大,还是用着宫婢所绣。”   贺元嗤笑,“找我做甚,你满后宫妃嫔呢,还有那要进宫的许氏宁氏。”   她拈酸吃醋,阮玉不敢招惹,只做起小态,“我可就要表姐的,再说,宫里哪里还进人。”   贺元轻轻一瞥,“只有你晓得了。”   她话一落,又戳了手。   看得阮玉一疼,“娇娇,你可丢了,我看你要绣好,得满手针眼。”   贺元气急败坏,推着他,“你赶紧走,别在我这晃。”   阮玉委委屈屈看她一眼,往她新伤狠狠一亲,才听话起身去了前案,批阅起折子。   贺元却依旧不得专心。   她脑子里过着今日阮玉召见的宁冬与许氏,又思之小丰的话。   手中的针线一团乱麻。   就听得阮玉在上突然笑起,“我才想起,表姐你今日又闹事,侍郎回来惶恐极了,生怕我责骂。”   他晃着一本折子,“瞧见他名字,好笑极了。”   布絮被贺元往小机一放,她提着襦裙朝前,踏上小梯,一手抢了阮玉手中的折子。   阮玉嘟囔:“你这又要理我了。”   按着她往暗色龙纹椅上坐。   贺元嗔怪:“怎么,他还写折告我,真是大惊小怪。”   打开一看,却是韩方被指责不公,与学子闹事,不配为考官。   阮玉在那低笑,“侍官说那韩方满脸青肿,偏还不告假,一去太学引得哄堂大笑。”   “有那刻薄的,还当场赋诗,说是报应。”阮玉边笑边捏贺元的脸,“你怎么那么坏。”   贺元听不进,指着折子追问,“这是怎了。”   阮玉一瞥,不在意道:“他如今这官职,自是惹得有人嫉恨。虽他早分出韩家,可韩家倒有一二考生,太学传出风声,学生不满是常事。”   贺元急道:“要说韩方不公,天下再没得公正的官员罢。”   阮玉奇怪看她,“他被骂,你怎的还不高兴。”   贺元一撂折,道:“他活该。”   阮玉嬉皮笑脸耍赖靠去贺元膝上,“我头晕的很,表姐给我念折。”   案上的折子被分为几堆,阮玉手一指,“那边的,好表姐,快念念。”   贺元心神不宁,倒也应了。   她随手一打开,正要念,“啪”一下丢在一旁。   阮玉憋着笑,见不停翻折的贺元脸色越来越黑。   最终,这堆折子被贺元挥手推下。   她红着眼,掐阮玉的耳朵,“你故意。”   那些折子俱写了一事。   “皇上呀,您到底是娶宁氏还是许氏?赶紧决定呀,您年纪不小了,赶紧得有个嫡子,老臣才放心呀。”   贺元使了力,“你去娶,赶紧去。”   阮玉叫起疼,“表姐你轻些。”   贺元不理他,她委屈极了,一抹眼睛,就要起身,被阮玉一把拽着。   阮玉痴痴看着她,“我欢喜看表姐吃醋的模样。”   他摸着她的手,“等科举结束,我们就大婚。”   贺元怔着,她喃喃,“他们如何能同意。”   阮玉微撇了嘴,“可由不得他们。”   他坐起来,搂着贺元纤细的腰身,“什么许氏宁氏,我就要你。”   贺元却没感动,她望着一地的乱折,恹恹道:“是,满金都的人,除了我晓得你要娶我,再没得人晓得。”   阮玉呢喃:“你管他们做甚,等时机一到”   贺元打断道:“什么时机,是许氏与宁氏闹得不可开交时吗。”   阮玉笑,“你见了赵丛枝,倒是懂了许多。”   贺元眸色暗了下来。   “表姐,赵丛枝那事,你怎么要瞒我。”   船里的人都晓得贺元救了人,却不晓得赵丛枝底细。   贺元轻道:“反正你也会晓得。”   阮玉的手往襦裙里滑去,“我可什么都不晓得。”   贺元不说话了,她没想瞒过他,只是有那么一个书生,拼死拼活找了他理想中的大人物鸣冤。   她怎么能轻而易举,就帮他先开了口。   见阮玉闹起她,贺元不耐烦,推他的手,道:“今日你见了宁冬与许氏,可也是丢出你这块香饽饽,让他们斗得更狠。”   阮玉笑意愈浓,“你呀,什么事都能拈酸,不过是旁的事,不过许氏。”   他亲了口她的唇,“倒是为了宫里的贵妃,你看我可为你出气。”   那日贺珍的一场笑话,不过是许贵妃设局,贺珍顺势而为。   贺元垂着眸,半晌,她才嗔笑:“你这是不是红颜祸水。”   阮玉回她的,自是压着她在椅上一阵啃吻。   ·   入秋。   贺元醒时都是伴着桂花香气。   她兴致不高,选裙都选了寡淡素色,交缠着单薄纹路,看着几分冷清。   那襦裙裙摆却大,拖在地微荡。   她朝食案去,见之一桌,更没了胃口。   随手拿了小香梨,也不让丫鬟削块,自个儿轻轻一咬。   贺元开口:“他人呢。”   周遭的宫仆小心翼翼答:“圣上在前殿。”   贺元往殿外走,还回头命令丫鬟,“不许跟着。”   前殿外,小丰在那,他焦灼道:“郡主,圣上在见外臣。”   贺元却不理他,径直推开殿门。   一眼望去的,是坐龙椅上的阮玉,以及跪在地上的王良。   贺元朝旁边的侍卫一把抽出剑。   殿门被关。   偌大的殿堂,两人都转来看着她。   贺元一手拿着香梨,一手拿着剑。裙摆拖在地,微微摇曳。   “表姐。”   阮玉出了声。   贺元不理他,她走至跪在那,低着头的王良。   王良穿着官服,正是鹿城州府的服饰,想来如今又可再换。   剑尖悬在王良眼前,贺元讽道:“王大人,让我看看你的脸。”   王良抬起头,还是那张出尘温润的脸蛋,当日的伤痕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贺元的心,还不够狠。   他看着面前的贺元,她撒娇般对着高坐的圣上道:“你让不让我杀了他。”   高坐着的圣上,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宠溺。   他摇头,“不行。”   娇滴滴的贺元俏脸生恨,她将剑往王良身上一划,正破了他的左袖,剑被丢下。   贺元讥笑:“王大人为了高官厚禄,同门也可出卖。”   那赵丛枝,如今却进了死牢。   她慢条斯理啃着梨,一步一步朝阮玉而去。   贺元往龙椅一坐,阮玉拽着她的手,咬一口梨,才对着堂下的王良道:“你退下吧。”   贺元嗔道:“他怎么能退,得滚。”   阮玉对底下的人看一眼兴致都无,他应她,“随表姐的。”   王良起身,沉沉看了一眼龙椅上依偎着的两人,再行礼欲退。   梨子砸了过来,落在他不远处,碎了满汁。   贺元在上,轻道:“王大人,是让你滚,你是听不懂话吗。”   阮玉笑出声,“你又捉弄人。”   他搂着她,才看去王良,“表姐的话,朕也得听呢。”   王良脸色半点未变,他应:“臣诺。”   这个让贺元一眼看中,清隽出尘的人就这么躺在殿砖上,滚了出去。   贺元看得一眼不眨。   还是阮玉遮住她的眼,“不许看。”   他讨饶道:“接下来,是不是又得处置我。”   贺元轻轻一哼。   秋闱落定,舞弊案被从鹿城归来的赵丛枝掀起大风浪,连韩方都卷入其中,失职归家。   而最终结果,却是早已注定。   阮玉要的既不是世家湮灭,也不是寒门上位,不过是两者的平衡抗争,这样他才能更好抓稳皇权。   寒门过了度,岂不是下一个世家。   正如那宁冬,此案中被轻轻一放。   而赵丛枝,是必牺牲的棋子,对两者的妥协,寒门与世家都得到的满意结果,贺元并不高兴。   “赵丛枝死就死了吧,凭甚要当他王良的踏脚石。”贺元恨声道。   她生气极了,“赵丛枝那般信他,可最终却是王良得了好处,赵丛枝得死。”   阮玉轻轻一笑,“没法子,谁让这赵丛枝没甚用。”   而王良,却能做他的刀。   他哄她,“你看,满朝皆晓得王良是个小人,连上峰也要出卖,如今就算得了好,可谁愿与他来往。”   贺元嗤笑,“他这般岂不是更随你的意,我不乐意,我就想他死。”   她忿忿不平,“你让我杀了他。”   阮玉正看着她的素裙,不在意道:“表姐,你是不晓得,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他随意玩弄着她的裙摆,“他要做高官,我让他永远止步在三品,他想要实权,我让他永远做见不了光的刀,这样岂不更好。”   贺元微微愣住,她看着阮玉,阮玉回之一笑。   她却觉得,微冷。   阮玉搂着她,“他这种人,哪里值得你去理睬。”   “我的娇娇,你还是去想我们的大婚吧。”阮玉狠狠亲了一口贺元的唇。   ·   贺元出了宫。   有人想见她。   这还是头一回,韩方来求她。   秋意渐起,秋风将马车一窗吹出了声。   他们约在城郊贺元的马场,正是昔日她受辱之处。   不过之后,早归属于她。   贺元借口骑马,只带了贴身丫鬟。   侍卫远远跟着,只守在了马场外。   马场内的人都是由三枣重新挑选,贺元自是放心。   她也不晓得为何要瞒住阮玉。   马场内有小阁,韩方早等于此。   他的茶与点心半口未动,嘴皮泛干,模样憔悴。   贺元往里一进,看他觉得可怜。   韩方也不过是各方势力下牺牲的一枚小卒。   阁门被轻轻拉拢。   五桃叹口气,她是觉得如今再见外男是不好,宫里早传出樱花落海洋立后风声。   韩方连忙起身,他局促不安,这种事他也是头回。   最终,韩方咬牙下跪,恳请道:“郡主,还请救了赵丛枝一命。”   贺元不解,她以为韩方是为了自己的事。韩方终于忍不住再次罢职,求她吹枕边风罢了。   贺元还想好生羞辱他一番。   谁料,贺元正坐软椅,手里拈起一块点心,出言,“你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韩方神色正然,“我才晓得,您曾救他,他这般行事之人,怎么能受不白之冤,死在牢狱。”   贺元轻笑:“你当我是什么圣人,他为何要死,你也晓得,我哪能帮上。”   韩方垂着眸,“您愿意,一定能行。”   他情绪激昂,“虽此案并未处理极致,可若不是他,连被掀开的可能都无,他不该死!”   贺元看着他,鬓间都有了几丝银丝。   她是真觉得他可怜,这么大岁数还天真如此。   那时,赵丛枝还讥讽他为世家走狗,不肯信。   若当初,赵丛枝找上的人是韩方,而不是王良。   她捏碎了点心,嘲道:“韩方,你莫不是忘了,那赵丛枝所揭露名单里,可是有我贺氏。”   “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吗。”   韩方身影一僵。   他固执道:“我信您。”   贺元站起来,她来回走了一圈,讥讽出声,“我是女子,哪能涉及政事。”   韩方眉头紧皱,久不出言。   贺元骂他,“可你不更惨,为官多年,能求之人竟是我一女子。”   她拍了拍手,将捏散的点心散开,“滚吧。”   韩方缓慢站起了身,他并未直视贺元,良久微叹一口气。   走出去的背影颓唐不已。   贺元骑在马上,都不能忘记,她气得一甩马鞭,让身下的马加快了速度。   “好表妹,你来马场玩,都不叫上我。”   乐安牵着马正走了过来。   贺元拉住马,一瞥她,“你还活着。”   她这声嘲讽却是戳心。   乐安带她去欢楼的事到底惹怒阮玉,阮玉发话让乐安记住,韵儿可不是姓阮。   他早该背负着他父家的罪,哪能快活在长公主府里。   又将乐安名下不少资产封锁。   乐安这些日子再不快活,她气道:“当日是你心甘情愿,怎么,我还讨不了你一句好。”   贺元居高临下,“乐安,你不过是想我和旁人睡了,遭他厌弃,我懒得理你的小心思。”   乐安面色难看,她一踩马,靠近贺元,“你当日应我的事,可还记得。”   听此,贺元不可思议看着乐安,“你竟还记着贺容。”   乐安脸色毫无羞涩,她不耐道:“那等貌美草包,不入府做了宠,何必留在外祸害好女子。”   贺元却听得几分讽刺。她面色一沉,不耐道:“再过几日。”   舞弊案贺氏牵涉不少,虽轻拿轻放,到底伤了不少元气,如今正是乐安得手的时机。   两匹马靠近,乐安轻笑,“可是等表妹做了皇后。”   贺元才正眼看她,她嘴微撇,“我当你何事,原是套话。”   她执着马鞭,朝乐安马匹狠厉一甩,乐安惊叫着抓着马缰,“贺元,你!”她连骂几句,再装不得好姐妹。   马匹惊慌不已朝前驶去。   贺元则下马,丢给马仆,从马场而出。   乐安的心思贺元早早晓得,偏她就是不能得偿所愿。   ·   立贺元为后的消息一出,因舞弊案闹出轩然大波,好不容易才平静一刻的朝廷再度沸腾起来。   一个声名狼藉的和离妇,怎能容许她入主凤位。   大臣们好声好气的劝阮玉,让他别因一时迷醉花了眼。   有人更直言:“那贺氏,入宫为妃也是不可!”   反对最大的自是宁氏与许氏两族,被吊胃口这许久,却成了鹬蚌,简直天大笑话。   可阮玉在那龙椅,半点眼皮也未抬,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大臣们才慌了。   虽至下朝,还未争回阮玉的决心。不少大臣纷纷相约一聚,出谋划策,要是贺氏入主凤位,朝不可为朝。   皇子所。   阮嘉抱着那丑陋粗糙的虎头布偶,一步不离贺元。   贺元正将几个殿里里外外打探一番,又拿下宫人给了五桃审问。   因着撒谎的事,她到底许久未看阮嘉,竟被这帮宫仆苛责用度。   贺元气得很,她想抱阮嘉,好生安慰。   可惜,她有些抱不动。   只得拉着他的手,心疼道:“你怎么不来找我。”   她说完,就知道这是白说,阮嘉正是被刁仆好生拿捏的年纪,哪里能出得了殿。   阮嘉垂着头,“我,我找不着姑姑,太大了,没人带我去,乳母也被她们赶去了别处。”   “我只得等姑姑来,姑姑是应了我的,可是,怎么也等不来。”   贺元眼圈一红,难受不行,“姑姑这些日子忙,对不住嘉儿。”   阮嘉眼睛没了光亮,他小心翼翼看着她,“是因为姑姑要做皇后吗,她们说,姑姑成了婚,有了孩子,更不要嘉儿。”   贺元眼泪涌出来。   她哽咽着,朝外命令道:“把她们都给我打死。”   等阮玉回了宫,想着如何将朝堂上的事博取贺元最大的欢心,就见着了许久未见的阮嘉。   内殿摆来了不少孩童的物事。   阮嘉乖巧坐在小椅写着大字,贺元坐在一旁,手里正绣着香囊。   颇有一番母子和美景象。   阮玉见此景,又气又喜。   不理阮嘉慌里慌张的行礼,他一手抢过香囊,乐滋滋道:“这可是给我的。”   那香囊走线粗糙,针线乱缠。   贺元轻哼一声,“你说呢。”   阮玉美极了,急忙还她,“快些,我等着换呢。”   贺元伸起手,委屈道:“又多好几个针眼来。”   阮玉忙捉了她的手,“下次我再不要。”   两人腻歪,阮嘉看不懂,他呆愣楞站在一旁。   殿里向来是没有宫仆在的,等贺元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对阮嘉道:“嘉儿,出去找五桃放纸鸢。”   他才转溜着眼,小短腿往外跑去。   贺元就不绣了,她将香囊往旁一搁,对着阮玉道:“那赵丛枝你可放了。”   这是前几日她命令他的。   那赵丛枝是生是死,不过阮玉一句话。   只要他终生不为仕不入都城,改名换姓,活着也无甚。   阮玉正看着旁的童椅,“你说的,我能不听。”   他摆弄着椅子,“表姐,你不是应我少去见他,怎么,为我绣香囊又是因这?”   贺元被说中心思,她气道:“你是不晓得,那群宫仆胆大包天。”   她将事一一道来。   阮玉神色不改,他伸出一指微摇,“不行,他不能住这。”   他面上浮出了讥讽的神情,“阮嘉住这儿,成了什么,一家三口?”   贺元恼羞打他,“就在旁的殿几日,等五桃换好宫人,再让他回。”   阮玉这才点头。   又听得贺元开口,“他年纪也大了,我准备为他寻个先生,你看如何。”   阮玉拿起被搁置的香囊,慢条斯理道:“哦?你要寻谁。”   贺元微勾了唇,“就是韩方呀,他古板正经,正适宜教导韵儿,让他不得再撒谎做些心计事。”   香囊掉在了地。   贺元急道:“阮玉!你怎么能弄掉!”   她小巧的下巴被阮玉一把捏住。   阮玉的脸一点一点阴沉下来,“表姐,你是当我是傻子吗。”   贺元被他这举动慌张无措起,急道:“阮玉,你又发什么疯。”   阮玉似笑非笑,“馄饨那么好吃?”   贺元眸色惊惧。   作者有话说:   啊剧情没问题,等我缓慢捉虫   22838121扔了1个地雷   读者“墨”,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63章 63、吃闲醋   贺元是没想到, 阮玉竟扯起这般久远的事。   她气急败坏拍开他,连踩了香囊几下,恨声道:“你既连馄饨都晓得, 好不好吃问我作何。”   她怨阮玉窥她私隐,又不耐他吃起这闲醋。   连韩方也能闹上。   她越想越委屈, 嘟嘴抱怨,“他长那般不好看, 性子讨厌要死, 还三十多岁了!我看上谁都不会看上他。”   阮玉眸色阴沉,他一把拽着贺元往内殿去。   连拖带拽,长裙荡起涟漪。   贺元拼命掰着他的手,骂他,“阮玉你真是有病。”   香囊孤零零躺在那, 看起来丑陋且狼狈。   阮玉将贺元一把拽进榻里, 他只身靠过来,被贺元一巴掌正打他脸上。   她怒气冲冲, 张牙舞爪,凶他, “你想都别想。”   她这般作态, 逗笑阮玉,眸子的阴沉才一点点散去。   贺元却满心腻烦, 数落他,“你比女子还来得脾性反复。”   她推开阮玉, 要往榻下去,还不忘道:“我今日不想看你。”   阮玉拽着她的手, 脑袋一点一点蹭了过去, 他微喃, “那你想看谁。”   “是韩方?你才与他见几面,就眼巴巴瞒着我。他求你什么,你就应,你倒是好心。”   话语隐隐透着讥讽。   说完还不忘亲了一口贺元的掌心。   贺元的手被阮玉的呼吸包围。   她苦恼极了,“怎么说你都要曲解,懒得和你再说。”   “我晓得,你不就是嫌他不好看,要是好看,早和他好上。”阮玉轻嗤。   “阮玉!”   贺元挣脱出手,往他脸上一巴掌而去。   阮玉抬起头,他唇角微冷,“我哪里说得不对,你用我的侍官和他打情骂俏,看他出事可紧张坏了你,一口一个再没比韩方更正直的人。”   他语调酸的不行。   贺元气得扑上去打他,她整个人都在阮玉怀里,纤细的手指一把掐着阮玉脸颊,娇滴滴骂他,“阮玉你就是有病。”   阮玉蹭着她的颈窝,轻哼,“你拈花惹草还怪起我。”   他似了那缠人的小宠,非得和贺元腻歪,才得以餍足。   贺元顺着他,有一下没一下抚摸他的脸颊,好似这个王朝的帝王轻而易举被她玩弄。   “你要气死我,你晓得我只欢喜你,和韩方比什么。”贺元嗔他。   阮玉神色慵懒,双眸却是清明,他撒娇道:“不然呢,还是阮三,还是殿外那么个你非得养着的玩意儿。”   他面颊上的手一滞,早暗伏两人间许久的阴霾终于被掀开。   贺元脸色难看,唇微微颤着。   阮玉在那儿笑,“你当日不顾及我,非得要去南城,我应了。如今啊,你竟然还要为阮三养他的庶子。”   “表姐,你这般好心,怎么到了我这,却要喂起了药。”   他的头靠近贺元的耳垂,“我也为你生几个庶子,你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可好?”   贺元面色刹那惨白,她崩溃般猛地一推阮玉。   “你滚!”   声音大了几分。   这力道对于阮玉却不算个什么,他慢吞吞下榻一拍袍子,轻笑道:“谁对你不好,你就记挂着,我这般对你好的,你是半点儿不上心。”   她咬着唇,“阮玉,他是你侄子,不是什么玩意儿。”   贺元这才晓得,哪里是韩方的事,阮玉绕着弯一步一步引她进套,为得无非是阮嘉。   还有,阮三。   她鼻头微酸。   阮玉刻薄道:“我的侄子?我杀了他父亲,他还要叫我一声好叔叔的侄子吗。”   “阮玉,是你应了让他进宫!”榻里的摆饰被贺元一一朝阮玉砸去。   榻边的人也不避开,他站在那,居高临下看着贺元,“表姐,你对他太好了,我会误会你还念着他的父亲。”   阮玉说完转身就走。   贺元急匆匆下榻,趿鞋小跑追他,她扯着他的袖袍,难堪道:“你一会儿韩方,一会儿阮三,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水性的人。”   阮玉侧过身,着迷似的深情看她,“表姐,你不是水性,你是不长性。”   他伸出手,轻轻一按贺元的肚子,他笑,“我是你,我得杀了他。”   袖口的手一松,贺元站在那,哭腔涌上,“你非得提那事,难不成你还能比我更难受。”   她哭得楚楚动人,哭得阮玉完全转了身。   “你要记挂着子嗣,你生你的庶子去。”她连哭带闹。   阮玉轻叹,伸手将她一把抱进怀,他不说话,继续往殿外走。   贺元的手勾着他的脖颈,她哭腔转小,“你怎么就是不信,我早不欢喜阮三。”   欢喜不欢喜是一回事,可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情谊却是另一回事。   她不欢喜他,却不能恨他入骨。   看着阮嘉,还会想起他,一想,又恨又是怜悯。   阮玉走至殿外的香囊面前,才开口:“我要的东西,可不是你为了谁讨好我才给的。”   贺元靠在他的胸膛上,应道:“下次再给你绣。”   她脸上还带着哭过的微红,阮玉看不见的角度里,她的神情渐渐腻烦。   阮玉轻嗤,“算了,你又绣的手疼,找我哭。”   他说着话,却松开一只手,将那香囊捡起,紧紧捏在手上。   阮玉抱着贺元去了外殿。   两人这般亲密也不是头次,周遭伫立的宫仆依旧低垂着头。   案桌上布满了奏折。   阮玉将贺元往椅旁一放,就坐下批折。贺元无趣的很,又不想开口说出殿惹阮玉再闹不可开交。   她一瞥砚台,乖巧走去做起了红袖添香。   阮玉抬头就看见,他美滋滋道:“表姐要是每日如此,我批折时辰都会快些。”   贺元嗔他,“做梦呢。”   她磨了几转,就嫌乏味,手上还蹭了不少墨点儿。   阮玉正看折,就听见响动,晓得贺元走至身旁。贺元将手上的墨往阮玉脸上蹭,娇道:“我不爱呆这儿。”   那折子却一眼尽收。   贺元一把夺去,气急败坏道:“朝里可是没了事,尽嚼舌根。”   阮玉将她按在腿上,哄她,“这些言官就是这般惹人嫌。”   那上折的言官写得明明白白,“再嫁妇为后,史上也不是没有,我朝开明,自是无碍。可那贺氏德行不好,惹上几波官司不说,更不守妇道。皇上您纳宠玩玩可以,当皇后啊,羞死人啦。”   贺元一撇嘴,又翻了几折,大同小异,俱拿了她未明媒正娶就入主宫中,与阮玉行如偷情的好上说事。   她看得恼怒,怪起阮玉,“这都是你惹得事。”   阮玉不吭声。   贺元不饶他,她仰着脸嘲他,“阮玉,你说你是不是自找苦吃。”   他们好上那段时日,阮玉当她宠儿般作弄,从不管流言,任宫里传出宫外。   人人都晓得,明华那嫡女贺元继承她母亲的多情,一和离就爬上表弟的龙榻,做那见不得光的情人。   阮玉捧着她姣好容颜一咬她唇,“我都不理睬,你理什么。”   他当然无需理睬,此事对他不过是少年天子的多情,被骂的不过是不知廉耻的贺元。   贺元懒得和他说,恹恹道:“他们哪里晓得我才不稀罕这个后位。”   她将折子一丢,起身往外走。   好似晓得身后人要开口,她转脸呵斥他,“你别扰我,方才说的今日不想见你就是不见。”   阮玉眸色可怜巴巴,他被拿捏了短处,只得乖巧点头,“殿内,我也不能回吗。”   贺元轻蔑看他,“当然,你今日就看一晚的折吧。”   阮玉唉声叹气,连唤几声表姐,贺元头也不回。   要出殿外时,贺元突然说:“我不明白,你怎么非得让我做皇后。”   两人隔的距离太远,阮玉仿佛没有听见。   ·   这一晚,却是贺元带了阮嘉在承金殿睡。   她虽烦他醋态,但更想故意气他。   阮嘉睡得不安稳,他小心翼翼拽着贺元的手,不安极了。   次日一早,却是大朝会。   贺元睡到午时才醒。   刚收整好,要带阮嘉回他住所。   就见小丰一脸难看的进殿,他跪在那,轻声道:“今日朝上,有言官撞晕在朝柱。”   贺元轻抬眼皮,“怎么,是因了我。”   小丰点了点头,“那言官好似是您年前鞭笞过的张御史。”   贺元想起了是谁,因他还闹过好一场风波,明华难得骂她。   她不屑道:“他啊,就是一小人,见风使舵,什么撞柱不过是为了自己青史留名 ”   贺元还记得,张御史为了奉承阮玉,带了头嘲讽王良守孝。   她不欲再听,牵着乖巧不说话的阮嘉想出了殿。   见此,小丰艰难开口:“不止如此,那张御史发了痴,说些您的不是,还骂起您的伯父贺英大人,说,说他。”   贺元面色难看,“你说。”   “说他为官多年庸碌无德,素来进不了前列,如今可是要因您得福,一朝拜爵否?”   贺元气得脸色泛红。   小丰见此,连擦了擦汗,小心翼翼极了,“哪知,贺大人当朝说,贺家宁要贺氏妃,不要贺氏后。”   阮嘉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见他的元姑姑脸色大变,也不再牵着他。   贺元颤着唇,“他疯了不成。”   小丰跪着那,见贺元来回走动。   半晌,他才终于说:“淑妃一事,传出了宫外。”   贺元止住步,良久,她才道:“那又如何。”   要她死的贺容不过因她怜悯贺珍只让阮玉轻轻罚之。   贺氏,凭甚,有这般胆量如此辱她。   作者有话说:   贺元:小奶狗太缠人怎么破?   LRQ扔了1个地雷   25735993扔了1个地雷   24598555扔了1个地雷   25737822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64章 64、谁天真   阮嘉一走, 贺元就往前殿书阁去。   她进宫时,带了不少贺意旧作。   贺意时常离府,遗作大多流传在外。   连明华都未寻得多少。   贺元这些, 不过是她昔年小时,贺意逗她玩乐之作, 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卷卷旧画被丫鬟们小心翼翼铺在案桌丄。   贺元伏着头,眼眶酸涩, 心里委屈又愤恨。   贺氏怎么能毫不在乎贺意。   她的父亲屡屡为了贺氏与明华争吵。贺氏眼里, 却没有她的父亲。   不然,怎能如此肆无忌惮伤害他唯一的子嗣。   “怎么来了这儿。”   随着阮玉音落,响起有次的行礼声。   贺元略抬起眼。   她一双眸子波光潋滟,眼勾却隐隐泛红。   阮玉看得心间一动。   他朝服都未来及换,玄色暗纹朝服压住他姣好颜色, 萦绕着淡淡威势。   贺元垂下眼, “你少装傻。”   等阮玉走近,一眼尽收画卷。   最上的是一双包头女童, 女童姿容无双,扑蝶作乐, 正是贺元幼时。   阮玉怪声怪气道:“我不喜欢这画, 表姐小时可讨厌。”   贺元懒得理他,她懒懒散散坐好, 让丫鬟收了画卷不许他看。   阮玉连忙制止,改口道:“我小时每见表姐, 都想,这么好看的表姐若是对我好一点多好。”   贺元横眼一瞥。   阮玉正仔仔细细看画, 道, “从前以为姑父只画山水画。”   他说完突然一笑, 弯腰附耳贺元,“如今,是得叫声岳父。”   贺元伸手轻推他,指桑骂槐,“什么岳父,贺氏连爹都不让我有了,哪里有岳父让你喊。”   她委屈极了,“我爹要气死我。”   阮玉笑,“哪生你气,是贺氏不知好歹。”   朝上贺英话一出,谁不当他疯了。   要想留清名,哪是这般沽名钓誉。   他看贺元噙着泪,伸手抚在她脸上,用手指轻拭。   阮玉神色漫不经心,“贺氏哪值得表姐哭,大不了就不要。”   贺元瞳孔睁大,她一咬唇,“我不在意贺氏,可我在乎我爹。”   她恨恨道:“我得让贺氏长教训。”   阮玉一眼看穿,他嘲笑她,“怎么,要用乐安折腾贺容,那当初可是白求。”   “我才不管。”贺元哼哼唧唧道。   她见画卷收好,就往外出。阮玉伸手牵她。   到走上回廊,阮玉一直牵着贺元的手,他步子也小了不少。   走至一处,贺元突然停下,她往回看。   丛丛宫殿,半遮半掩。   日头正上,却隐隐约约几分凄凉。   那正是阮玉的后宫,自她搬入承金殿,已许久再未踏足。   阮玉妃嫔不少,他初登大位,几乎来者不拒。   而如今还貌美年轻,就被锁死此处。   贺元自是想到了贺珍。   “看什么呢。”阮玉问道。   贺元摇了摇头,转身往前走。   ·   几日后,梅氏进宫。   她穿着诰命大装,在外殿等候。   来时,正好与去前殿的阮玉错过。   贺元晓得时,她还赖在榻里,不情不愿起来收整。   梅氏坐了好会儿,才见贺元走来。   她神态慵懒,连礼也不行,往旁一坐,道:“祖母,您说快些,我还得去用膳。”   她的来意她心知肚明。   梅氏老脸一红,她叹口气。   如今的贺元正得盛宠,与后位一步之遥,不再是昔日父母俱亡的和离妇。   那时的贺元就不怕她,何况现在。   贺元接过丫鬟递来的果茶,她看着茶盏,不看梅氏一眼。   梅氏缓缓起身,对着贺元就要下跪。   还是身旁的丫鬟们眼尖,一把拽住了她。   贺元怔住,她眸色难掩哀色,“您这是什么,折我的寿吗。”   梅氏摇了摇头,“元元,祖母是求你。”   她声音带着丝哽意。   贺元自是看见,这个老人已有清泪滑出。   她手微抖,险些将果茶撒出,她往桌上一搁,认命道:“你们退下吧。”   殿门缓缓拉拢,梅氏还站在那。   贺元看不下去,“您坐吧。”   梅氏哪里坐的住,她心绪难平。她早知道贺元被明华教坏了性,但也未想到能嚣张如此,仗着宠爱直派了人来贺府,要将贺容送给乐安。   她不坐,贺元忍不住开口,“您是气我?可我有什么错,若不是我帮贺容,他早成了乐安驸马。他呢,变本加厉,刺杀也罢,我当他行事愚钝,可竟怂着叔叔除我的族。”   她声音愈加不满,“您是不是忘了还有我父亲这个儿子。”   梅氏长长叹了口气,她走近贺元,一手按着她的肩,道:“元元,我晓得你自小与我不亲,我呢,也不曾对你多好。可是元元你要晓得,你要坐那个位置,根本不能孤立无援。”   贺元来了气,又不能推开梅氏,她眸色不耐,“祖母,是你们贺氏不要我!”   梅氏一身颓唐之气尽显,“你叔叔书生意气,珍儿的事传回,他哪里气得下,你也知晓,若不是你母亲,她定是不会进了宫。”   贺元一听贺珍,她咬了咬唇。   梅氏轻轻拍了拍她肩,低声道:“元元,贺氏早不如以前。能出皇后,我哪里不情愿,要知道你可是姓贺。”   贺氏需要皇后,无论是贺珍还是贺元。   明华早已看透,不若也不会与梅氏交易。   大概就是报应,她未好好待过贺元,贺元也对贺家毫无顾忌。   梅氏眉头微皱,“如今是贺氏的错,贺氏自会给你交代,贺容得罚,但他的罚绝不可能是与乐安有所牵扯。”   梅氏松开手,她看着贺元思索。   怎么会,闹成这一步。   贺元却抬眼冷笑讥讽,“您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贺容。”   梅氏摇摇头,“他成了侍宠之人,对于元元你,又岂会是好事。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贺元下意识绞起了手。   梅氏凑近她,更加亲密的低语,“如今也好,人人当你与贺氏不合,却更利贺氏暗中扶持你。”   这接触令贺元不自在。   梅氏的话到底入了她的心。   “元元,你天真,不懂毁掉贺氏如同自毁,难道圣上也不明白吗。”   一旁的果茶已有些微凉,贺元一碰缩回了手。   梅氏往前几步,她突然行了半礼,贺元都阻止不及。   年迈苍老的声音再响起。   “贺珍的事,再不会传出,你对她好些吧。”   贺元心口一顿。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啊,最近更新这么不稳定。   可能因为快完结了,拖延症大爆发,嘤嘤对不起你们。   读者“gzc”,灌溉营养液   读者“没绿”,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65章 65、只有你   夜风拂过, 香炉青烟徐徐,香味萦绕。   内殿欢好的味道散了大半。   阮玉还想再来,被身下的人一手挠破了背。   他怪叫一声, 眉眼委屈,“明日就给你剪了指甲。”   “我才不干。”贺元乌发散乱, 眼角泛红,一身化不开的春情。   她的手从背抚向他的脸, 她撒娇, 音调还几丝沙哑,“快去啊。”   阮玉抓着她的手往榻里一按,“你变着法儿诱我。”   “阮玉,你敢!”贺元大了音,娇喝道。   她威胁他, “明日不许你进殿。”   阮玉垂头丧气松开手, 不情愿的起身披了件外衫。他不满极了,“你要水, 叫她们进来就是。”   他往前走,突然转回头, 眸子带亮, “好表姐,你解了渴再解我的如何。”   回他的却是被贺元丢来的软枕。   “你休想, 我可累了。”娇滴滴的不行。   阮玉没法子,床笫之事他哪敢勉强贺元, 偏她懒娇不行,自个儿欢愉了就不再要他, 顶没良心。   他饮了几盏凉茶消火, 又给贺元倒好。往回走, 一眼就看到半坐的贺元,她衣也未穿,就拿了薄被挡身。   榻边宫灯烛火摇曳,未挡住的愈加艳美。   阮玉就晓得,凉茶全白喝。   他火急火燎走去,将茶盏往外案桌一搁。立时把裹着薄被的贺元搂在怀里啃咬几口,哼哼唧唧闹腾,“表姐是不知入了秋。”   贺元懒得理他,她伸手往外拿茶,可够不着,阮玉还斜眼看她。   她恨恨一瞥,就要自个儿起身下榻,谁想阮玉抢先拿了茶。   他一手伸进薄被里肆意抚弄,一手将茶盏抵在贺元唇边,眼含轻佻,“我喂表姐。”   贺元瘫软在怀,乖巧张开了唇。   茶盏碎声响,贺元皓腕一伸,勾着阮玉的脖颈,喘息萦绕。   不知几时才作罢。   殿内香味愈加浓烈。   阮玉十指穿过怀里人被汗打湿的青丝,有一搭没一搭的缕着,他在她耳垂旁低声道:“这香是昨日表姐调的吗。”   梅氏一走,贺元无事,找上女官玩了好会儿的调香。   她神情恹恹,“我才学,哪里会。”   阮玉笑,“你祖母眼巴巴来求你,你倒好,还玩起香。”   贺元眸色疲惫,她靠在阮玉怀里,哑着嗓轻喃:“祖母当我好哄着呢。”   她垂着眸,不在意般道:“祖母却不晓得我也是有底线的。”   梅氏说了什么,不用汇报阮玉都能猜到。   贺元三言两语讲完,只字不提梅氏所说“难道圣上也不知吗。”   她累的很,声音极轻,“旁的也罢了,我懒得计较,可是他们不在意我爹。”   阮玉的脸贴着贺元,“表姐想如何。”   贺元抬眸看他,理所当然道:“那就让贺英除族啊。”   她要让贺英与贺容知晓什么叫自食恶果。   贺氏可以除人族谱,除的却是他们自己。   “表姐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阮玉笑,他蹭着她的粉嫩脸颊,“贺英是你们贺氏的族长,这事可不容易。”   贺元拍他的手,她嫌汗粘腻,抓了他的外衫往身上穿。   她边穿边开口道:“我才不信,你可是皇帝,哪有不容易的事。”   外衫极大,让贺元看起来极为娇小。   阮玉不肯她下榻,搂她进怀,他可怜兮兮,“表姐非得逼我做了昏君。”   贺元伸手,袖袍垂落,白玉十指轻轻一拍他的面颊,撒起娇,“贺氏这般辱我,半点颜面不给你,你能忍啊。”   阮玉笑,“哪能让你受气。”   他说着手就一松,贺元立时下榻往浴池去。   走了几步,她蓦然回头,两人对视,面色无常仿佛又各有古怪。   转瞬,贺元不耐开口:“你还不赶紧下来,脏死了。”   阮玉唇角勾出调笑,“哦,是邀我共浴。”   ·   贺元对调香着了迷,跟着女官一连摆弄好几日。   贺珍来时,她正把玩着小药杵往臼里轻晃。   香料混杂在块,散发着浓烈香气。   小丰从殿外走来,行完礼,抬眸见贺元专心致志,便不开口。   只与几个贴身丫鬟互换眼神。   等贺元终于腻味,松开药杵,闹道:“这也太累。”   小丰才向前来,禀道:“郡主,淑妃来了。”   贺元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见小丰终于走出,贺珍站起时有些微颤。   她面色苍白难看。   因早前贺元一事,她早已闭宫不出,虽消息被禁,可到底失了颜面。   而今。   贺珍死死抓着搀扶她的宫婢的手,前朝的风总是最早刮回后宫。行走间,贺珍都感觉,这些面无表情向她行礼的宫仆眼含不屑。   不过还好,贺元还愿见她。   贺珍进殿,抬头看去,贺元懒懒散散坐在上方案前,托着腮正看来。   还是那张浓丽容颜,衬得一身朱红衣裙都成了陪衬。   “珍珍啊。”   贺珍面色愈加苍白。   她松开宫婢的手,清脆声响,伏地而跪。   “元姐姐。”贺珍音调微抖。   她跪在那,也再不顾周遭宫仆,哽咽道:“元姐姐,求您了。”   贺元一扫小丰,宫仆往外退去。   她缓缓起身,不急不慢的朝贺珍走来。   伏地的贺珍只看得前面一双彩凤鞋愈来愈近。   “珍珍,我可是应了不把你哥哥送给乐安啊。”   彩凤鞋停下。   贺珍抬起脸,满脸泪痕,“可是。”   可是,今日大朝会上,阮玉发难贺英,多桩罪证砸了去,说他不配姓贺,糟蹋了贺氏百年名声。   竟然逐出贺英一脉。   贺英当场晕倒在庭。   贺珍晓得后,一口气没喘上来。   谁能不知,阮玉是为贺元出气。   贺元轻道:“珍珍,是你父亲说的宁要贺氏妃,不要贺氏后。”   她目含轻蔑,“这话可不只在羞辱我。”   贺珍后背渗出满汗,之前祖母进宫,她竟以为此事就算了解。   她怎么忘了,贺元的性子。   她哭开,“元姐姐,是我们贺家的错,可您这样做也是毁了贺家。”   贺元半蹲下来,她伸手抚着贺珍的泪容,“等你继弟大了,贺家有他操心。”   是了,古氏被摘出。   本是长嫡的贺容如今却要仰仗继母鼻息。   更别说被令赶回了老家,贺元都能想到翻身做主的古氏如何拿捏贺容与梅氏。   贺珍毛骨悚然,她怔怔开口,“元姐姐,求您了。”   贺元摇了摇头,“珍珍,我怜你因我娘进宫,可也不能屡次纵容。何况你,竟与你哥哥联手想我死。”   “珍珍,怜悯也是有度的。”   贺珍面色大变,她慌张抓住贺元的裙摆,惊恐哭道:“哥哥,哥哥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元姐姐,我真的不知。”   贺元定定看着她。   贺珍的声音凄厉急切,“元姐姐,我哪里会有那样的胆。你那日羞辱我,我也不过偷偷告知了家,我怎么会,怎么会去杀你,哥哥他素来不屑此事,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贺元丝毫没有动容,她缓缓抚着贺珍的脸,“珍珍,出宫吧。我让你不被父兄牵累,再把你风光出嫁。”   她对她,始终还有一丝怜悯。   也许是来自当初明华精挑细选的寄托。   贺珍怔住,她抬起泪眸,看着贺元,以及她不掩饰的怜悯。   她从小就晓得她有个貌美堂姐,连她父亲都说,珍珍还是不如矣。   可是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寒门探花妻。   那向来与贺家不往来的长公主一去,竟还要求自己,照顾她。   祖母眸色轻蔑,你还不晓得,你那堂姐可是个貌美草包。   谁能想到。   众世家垂涎已久的后位就这般成了她掌心之物。   贺家眨眼衰败。   贺珍梗着嗓,深深吸了口气,音色颤抖的不成样。   可贺元依旧清晰听见。   贺珍说:“元姐姐,我不出宫。”   贺元的手松开,她站起身往前走。   声音轻飘飘落下,“珍珍,这可是你选的。以后你要乖一点,要有了妄念,那我,可不会饶你。”   贺元手上的香料味仿佛还在鼻尖。   贺珍却明白,她到底做了一个什么决定。   ·   夜里,贺元让阮玉讲朝上的事。   贺氏的衰落成了三言两语。   贺元听得发怔。   阮玉轻道:“贺氏没了贺英,要想入仕,可得再等十年。”   这十年足以让贺氏沦为不入流世家。   贺元声音慵懒,“那又如何。”   却不知贺英一被发落,世家的暗自妥协。   既然贺元她自愿做一个毫无靠山的傀儡皇后,世家何乐不为。   她哼道:“反正贺氏从未待我好过。”   阮玉轻笑,“是了,你出气就好。”   仿佛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贺元。   贺元却在阮玉耳边轻嗤,“你这般迅速除去贺英,那诸多罪状可是忍太久。”   阮玉如此雷厉风行,几乎再现当年穆氏之景。   满朝谁不心慌。   阮玉撒娇,“我都是听表姐的。”   贺元笑,她状似无意道:“阮玉,你看如今我可只有你了,不好吗。”   阮玉迷醉般呢喃,“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说:   读者“gzc”,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66章 66、救不了   贺氏一落败, 朝堂的风向也转了弯。   世家朝臣从誓死不从变为言语暧昧,他们的女眷却开始纷纷向贺元送了帖子。   如今后宫无主事者,贺元又无名分, 世家妇们自不可进宫见她,却变着法讨她欢喜, 一撂帖子,俱是马球马赛。   昔日赏诗会荡然无存。   这些帖子言语斟酌, 小意讨好, 生怕贺元记了往日的仇。   贺元却看也懒得看。   “什么时辰了。”歪倚在贵妃榻的贺元开了口。   五桃轻轻答出。   贺元才起来,“走吧,出宫。”   她出宫是为了阮嘉。   阮嘉入了童学,童学里俱为宗室子弟。   是阮玉的意思,阮嘉既不是他的子嗣自是不能在宫里入学。   贺元觉得他小肚鸡肠, 没意思极了。   童学的先生却是韩方。   他仿佛是不晓得韩方最不适宜呆在权贵中般, 还向贺元讨赏,“你不是想让他教阮嘉吗。”   末了, 还提醒贺元注意分寸。   什么分寸,自是她去童学的次数。   这日头回上课, 贺元懒得理会阮玉叮嘱, 仗着他议事,时辰一到就出了宫。   此次出宫, 贺元减少了跟着的侍卫,她嫌碍眼。   马车里, 二莲不禁问道:“郡主,您不是最喜马球了吗。”   贺元斜瞥她一眼, 轻嘲, “我可不少人陪我玩耍。”   她们当她眼皮子浅, 一朝得势就欲迫不及待出入社交场所卖弄,可贺元无论得势失势,也从未将世家妇放在眼里。   她本就该享受无上尊崇。   途径禄川巷,好一阵吵闹,贺元半掀开车窗,自是看见搬迁。   正是贺府。   贺氏的府牌被摘落了下来,潦草搁置地面。   看起来苍凉异常。   贺元不禁想到那个每每以贺氏自豪的父亲。   她心莫名一慌,拉下车窗。   “郡主,到了。”   学府里不阻马车往来,贺元这一行到了无法通行处才停下。   阮嘉还小,上不得大课,被韩方单独教课。   上课的地方在水畔小室。   贺元下车一看,眼前风景别致,格外清幽。踏过拱桥,则到了课室。她上桥时,突然转头,令宫仆都留了此处,包括她的贴身丫鬟们。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贺元却一眼未看。   她已经烦透阮玉将她的来往紧抓掌心。   拱桥一走过,入眼的是竹屋小室,旁侧则为半圆池。   小室竹帘微晃,两人一站一坐,阮嘉坐得端直,板着小脸做出大人样。韩方的嘴一张一合,讲着什么。   贺元轻轻一扫转向了旁侧小池。   小池水光清冽,几尾锦鲤游往欢畅,贺元看得入迷,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   她见池畔小桌摆着鱼饲,随意抓了一把丢入池里。   那些悠哉锦鲤立时堆在一处奋力争食,渐起不小水花。   贺元还想再丢几把,身后却有声音打断。   “它们可撑不得。”   贺元转过身,就见着了韩方。   韩方穿着学府的先生服,一本正经垂着眸。   贺元觉得无趣,丢开鱼饲,问道:“阮嘉呢。”   韩方往竹屋一瞥,轻应她,“还在默写。”   贺元点点头,又问道:“他上课乖吗。”   韩方往旁一坐,无起伏道:“是个聪明孩子,这般小已懂得许多。”   他简短夸了阮嘉几句,便再不开口。   贺元心生不满,她看出韩方眉宇颇有不得志的郁气,不禁张口冷嘲:“你可是怨我让你成了这里的先生,比不得昔日位高权重。”   那张被幕笠遮住的脸此刻什么样的神情韩方都能猜到。   他摇了摇头,“我本是罪臣。”   他犹豫片刻,到底把话说出,“你知晓今日贺氏离了金都吗。”   贺元心里微紧,方才那幕自是映入眼前。她做出不耐,“我的事与你何干。”   韩方一板一眼道:“今日有学子闹事,你知晓张御史一事本就未平息。”   贺氏出事,世家看乐子,学府的学子却再引愤慨。   这些饱读儒学的学子怎能容忍一个背弃家族自毁家族的皇后。   池水里的锦鲤散了开。   贺元看着锦鲤,神色厌烦,“你晓得什么。”   她心里却是彷徨,贺氏这般做伤了她爹的心,她的回击何尝不让她爹失望。   贺元面色冷然,“韩大人,你知道的,我心狠手辣,有仇必报。”   韩方一贯严肃的眸色流转一丝惋惜,“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令自己处于绝境,半点后路也不留。”   任谁都晓得,如今的贺元。   既无世族傍身,又无亲族依靠。   只不过图的帝王宠爱,可任谁都知晓。   帝王的爱,再不可信。   她这个皇后,废立只在帝王手中。   不会有人帮她,她已亲自断好后路。   贺元背影一僵,她转脸看向韩方,斥道:“韩方,你以为你是谁,自你求我那刻,你可不再是那个自诩正义的端方君子!”   韩方依旧平静,他站起身,肃声道:“我不是君子。”   贺元没应,她目光游离,飘在了竹屋。   “赵丛枝前几日出的城。”   “原来,比起入仕,他更想做诗人。”   韩方缓缓道来。   贺元侧目,“写诗,为我写吗。”   她的理所当然让韩方也不禁失笑。   他的语调难得带了轻松,“郡主这般富贵人物有甚好写。”   贺元不满,她掀开幕笠,露出那张尤物容颜,“我这般美貌,哪里担当不起。”   韩方慌乱避开。   他又做出古板的模样,说教不停,“郡主,你如此疏忽礼教,如何成为一朝之后!”   贺元嗤笑打断,“当然凭我这张脸。”   韩方止了口,他垂眸,良久道:“你不适合做皇后。”   贺元脸色难堪,转而嗤笑,“你嫌我不端庄,可我为你吹了枕头风啊韩大人。”   “郡主,你想做皇后吗。”   出乎意料,韩方竟然如此问道。   贺元一顿,她神色刹那迷茫,又复了以往骄横,“有人求我,何乐不为。”   她不想再和韩方瞎扯,她都能想到如若韩方没遭此劫,这般教条的人物定是反她为后吵嚷最狠的。   她往竹屋走,突然想到,转头看向韩方,“赵丛枝知道是你吗。”   贺元真想见到愚忠王良的赵丛枝脸上那刻后悔。   韩方摇头,他正经道:“是郡主所救,我怎能抢功。”   贺元觉得他真是没救。   韩方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郡主,你不适合做皇后,但你适合做个母亲。”   贺元的脚顿住了。   她停下很久,身躯微颤。   在韩方不解目色中,贺元转过身,她唇色发白,轻道:“你说的对。”   她却不往竹屋走,而是去了拱桥。   临走前,贺元说:“别告诉阮嘉,我来了。”   ·   拱桥后的宫仆已等了许久,见贺元一人归来,各自面色疑虑,却不敢开口。   五桃扶着贺元进马车,才察觉她手心冰凉。   要知晓,如今虽已至秋,但依旧如夏日炎热。   贺元像似醒转开,她抓着五桃的手,喃喃道:“去清涧寺。”   都城内还热气弥漫,玉春山已有凉意。   五桃担心贺元衣着单薄,拿了备用外衫要披与她。   贺元神情迷茫,稀里糊涂穿了外衫,一个眼神都未看向丫鬟。   到了清涧寺,天色微暗,霞光乍起。   贺元被扶着下了马车。   甘清一离寺,清涧寺冷清许多。   贺元这一行就如普通香客入了寺,五桃轻声询问,“郡主可是烧香。”   谁想,贺元眸色冷淡,“我不信它,让主持来。”   她只身往后院去。   刚在小亭入坐,就有主持与几个小和尚快步走来。   贺元面前是三枣刚倒好的清茶。   她拿起茶盏,目色转向主持,这是甘清的大弟子,如今是他暂代主持一位。   和尚们双手合十。   贺元抿了口茶,“甘清呢,多久回来。”   主持知晓这位贵客是谁,甘清临走前特意嘱咐他。   他面色尴尬,“师父此次游历,最少三年。”   茶盏落案,清脆一响。   “那他,可有书信。”   面前的主持摇了摇头。   贺元发愣许久,缓道:“布上素斋吧,许久未食。”   和尚们才依次退下。   贺元心情烦躁,她摘了幕笠起身欲往玉春山后山走动,见身后群人,终不耐道:“别跟着我,若他晓得,你们都去死。”   几个丫鬟忙跟上贺元,却被贺元挥手,“还有你们。”   她们这才晓得,学府避开不是贺元的心血来潮。   丫鬟们眼眶一红,就要开口。   贺元的眸色却冷淡至极。   只得眼睁睁看贺元一人独行。   自那次阮玉嘲笑馄饨一事,贺元就不晓得身旁有谁可信。   她也懒得去信。   玉春山的后山景致美的刚好,山里的秋似乎来得要快些,脚下已是泛黄的落叶。   贺元踩在上,微微沙音。   她顺着落叶走,眼前是一片竹林。   竹林有一人伫立,他身形高挑,一身浅袍,看起来比竹林还要高洁。   贺元的脚步顿住。   那人听见响动,他转身,却是王良。   贺元面色惊愕,王良眼中也几分惊色。   转而,贺元气道:“你跟踪我。”   王良朝她走来,他如玉面容上是纵容的笑,“元元,我是来烧香拜佛,我们还真是有缘。”   这要是巧合也太巧,可偏是贺元自个儿走来。   贺元不免难堪,出言讽刺,“王大人还信佛?也不怕菩萨难堪。”   王良离她有些近了,他温声道:“小儿病重,陪家母来。”   “小儿”一出,贺元神色僵住,她心口猛地一痛。   是了,王良的孩子如今也近一岁。   她脸色苍白,死死咬着唇,“孩子嘛。”   王良低头看着她,脆弱娇美的模样一览无余,他好久未这般仔细看她。   明明经历这般多事,她却丝毫未显沧桑浑浊,反之愈加天真柔媚。   贺元的眸中有了泪意,她伸手打向王良,“你为什么能有孩子。”   她比他矮许多,手自是未打中。   王良不阻止,他轻道:“你也会有的。”   没有谁比王良更晓得,他多么遗憾与贺元这七年,未有子嗣。   如今她的子嗣,却是与他无关。   贺元死死捏着掌心,不出一言。   王良却开口:“元元,上回我就想问了,你的鞭子呢。”   白氏、阮三在脑子一过而去。   贺元只觉心口更加痛了,她的唇渗出血丝,“不关你事。”   王良情不自禁伸出手,抚向贺元的朱唇,贺元一手拍开他,她这才看见眼前男人眸子愈发的深邃。   她收起方才的失魂落魄,轻蔑道:“王良,我可是将来的皇后,你想死吗。”   王良垂下手,他温和一笑,“我倒是想牡丹花下死,不知娘娘可愿。”   贺元满眸不屑,方才的悲痛刹那消失个彻底。   她嗤笑,“你哪里想死,死了可再没有荣华富贵。”   王良面色如常。   贺元却朝他近了几步,挑衅道:“你敢碰我?你不敢,你怎么敢惹怒他。”   那张艳容满是得意。   王良却侧目。   贺元讥讽一笑,“你不过是他养的狗,怎么,忘了上次我让你如何滚出殿的吗。”   她越说越来了兴致,“等我登了后位,王良啊王良,你可要比现在再惨上百倍。”   皇后的前夫,他要受的不只是帝王苛刻,还有百官排挤,以及坊间的嘲笑。   王良纵容看着她,“那又如何,元元你可是说要杀了我。”   他无奈摊开手,“圣上不允许啊。”   贺元的笑止在脸上。   王良微叹口气,“何况你还没坐上后位。”   贺元立时张牙舞爪起来,“怎么,那些学子闹事可也有你王良手笔。”   她深觉有理,“是了,你可不甘心成为众人笑柄。”   “元元,你才说我是他的狗,怎么?我敢违背他的意愿?”王良面色如常说道。   他的声音如春风拂面,轻道:“你忘了张御史吗。”   似乎也觉得好笑,王良唇角含笑,“那时我为了你,求了不少人赔了不少人情,可他一开口,就算张御史撞死也不会理睬。”   王良的眸色深邃,“元元,这就是皇权嘛。”   贺元流于外形的得意彻底收回,她沉默看他。   继而往回走。   “王良,你不就是早就晓得,在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权利后。”   他清楚的听见。   ·   回了宫。   阮玉正与阮嘉坐在外殿两看相厌。   见贺元走来,阮嘉立时扑了过去,软软糯糯道:“好想姑姑。”   贺元伸出手,想抚他的头,却一颤收了回去。   她轻声问了几句课业,就让他回殿。   阮嘉倒想缠着留下,惧于阮玉,满眼不舍的被奶妈带走。   阮玉打量一番贺元,问道:“你不是去了学府。”   贺元往里走,她想沐浴,阮玉的审视模样让她不耐极了,草率回他,“你去问他们。”   阮玉紧跟着她,委屈不行,“我问你都不行。”   他嘀嘀咕咕,“哪有要做皇后的人见天往宫外出。”   贺元烦的不行,“我这几日都要出去!”   他声音大起来,“这怎么能行。”   贺元气坏了,转身推他,“你天天处理朝事,我出去打马球也不成吗。”   阮玉垂下头,“算了,先沐浴再说。”   拉着贺元往水池去,贺元挣脱不开,埋怨道:“谁要与你一起。”   阮玉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两人胡闹一番,晚膳也没用就滚上了榻。   半夜,贺元搂着阮玉,突然哭了起来,“阮玉,我想要个孩子。”   阮玉抚着她的发,没有说话。   她呜咽着,“以后怎么办。”   阮玉亲了她一口,“还早呢。”   昏黄的宫灯下,披散着乌发的贺元双眸满是无措与无助。   可是,没有人能救她。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12点前写完   26865654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鱼子酱与红烧肉”,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67章 67、瞧不起   世家妇们送来的折子各俱香气, 堆散一块变得气味闷人。   贺元命五桃随意挑拣一张。   她本是随口一说,但也腻烦成日见着阮玉,当真要赴宴玩耍。   五桃自当精心挑选, 选了最适宜贺元的世家。   时日定在了两日后,那世家妇的马场。   有宫仆去写回帖。   五桃与两个丫鬟对视几眼, 齐齐跪于贺元面前。   还是五桃先开的口,她素来稳重, 如此也几分哀戚, “也不知是奴婢们何时惹怒了郡主,请郡主言明。”   贺元正坐在小榻上,听此一眼扫去。   正巧阮玉从殿外走来,他今日事少,特意回来陪贺元。   见此景象, 面色带笑, “怎么,表姐在审你的丫鬟。”   自贺元进宫, 他早早安排了许多宫婢嬷嬷,可贺元俱不理睬, 只使唤自个儿外带的。   贺元看了眼阮玉, 又看眼丫鬟们,不禁想借此敲打阮玉, 省的他老往她身边安插钉子。她轻笑,“我哪晓得是你的还是我的。”   几个丫鬟齐齐变色, 偏不得辩解。   阮玉听明白了,他往殿内壁面取下一把装饰用的小弓与箭娄朝贺元一递, “试试。”   那几个丫鬟竟被他下令站于前方。   他将贺元一把拉起, 轻描淡写道:“你要看谁不欢喜就射了谁呗。”   贺元面色不佳, 她想甩开阮玉,却被他从后搂着,在他的手引领下箭已上弦。   他在她耳垂轻喃,“是谁呢,这个嘴碎的还是这两个老实的,还是都是呢。”   丫鬟们身姿抖动不停,她们哪里会忘记昔日贺元那鞭子打人多狠辣。   三枣颤着音道:“奴婢绝没有背主,郡主您信奴婢们啊。”   其余两人也争着表白忠心。   二莲已有了哭声,“奴婢们是被长公主下了死令陪您。”   贺元的手微抖,她故作平静道:“你松开我。”   阮玉“哎”一声极其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后。   就见贺元将弓箭转向了他。   周遭伫立的宫仆有人惊叫开。   阮玉脸色变也未变,他冷漠看着四周,“都滚出去。”   这其中,自是也包含着那几个丫鬟。   丫鬟们惊恐的看着贺元,还来不及阻止她就被太监往外带出。   那弓箭式样精美,镶嵌着不少宝石。   贺元嘲弄看着阮玉,“怕不怕。”   阮玉嘴角一撇,“哪里怕,你胆小的很。”   他一伸手,那箭从他身旁“唰的”射出,险些伤了手。   贺元一丢弓箭,嘲弄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阮玉唇角含笑,伸手抱起她,“怎么,真谋杀亲夫啊。”   贺元推打她,她不满道:“我不欢喜你这般。”   她讨厌被人强迫。   偏偏面前此人有高于她的资本。   刚才他逼着她射箭,竟让她想起那次秋猎阮玉逼她人猎。   她仿佛还被困在他手心,受他摆布。   阮玉抱着贺元滚向了小塌,“你既疑她们,又舍不得杀,心怎么这么好。”   这暗含嘲弄的话使得贺元眸色逐渐冷淡,“阮玉,我只是在烦你。”   阮玉的神情无辜极了,“我哪里有错。”   贺元终是摊开了话,“别这样腻着我,我会烦。”   她从他怀里滚落出来,离他稍远一坐。   阮玉忙坐起蹭了过去,他乖巧不行,“表姐,你别烦我。”   他看着可怜可爱,贺元却不肯入套,她忍耐许久般终于发泄而出,“我讨厌你无时无刻盯着我。”   阮玉垂着眸,“那是我欢喜你啊。”   贺元神情厌倦,“可我不欢喜这样的欢喜。”   阮玉像似不懂似的看她。   贺元懒得再讲,威胁道:“你要再如此,我每日都不许你进殿。”   明明是他的宫殿,她偏做出有理极了的模样。   阮玉险些笑出来,他轻轻蹭她手,到最后也没有应贺元所说。   贺元不好容易进了他的掌心,怎么会允许她有一丝逃离的意向。   ·   两日后,贺元应邀。   她着了胡服,一贯的朱红打底,金丝缠绕着暗色纹路,大翻领下奶般的皮子隐隐欲现,那对伏起也比平时更鼓鼓囊囊,往日襦裙遮掩的盈盈细腰被窄带收紧显出。   阮玉看得眼都亮了,缠她不让她走。   贺元差点又发了脾气,他才不甘愿点头,亲手给贺元点了花钿,衬得她容色更甚。他还咬她耳垂嘀咕:“下次我们去马上。”   回他的自是贺元带嗔的眼风。   五桃挑的世家几代承爵,与宗室不少牵扯,正是离不得皇室庇佑。   贺元出现马场时,贵妇已到齐。   她作为即将落定的一朝之后,自是备受瞩目。   纵然贺元名声不佳,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容色足以蛊惑帝心。   这些世家贵妇云集的马场自是少不得往日奚落过贺元的贵妇。   如此见她,倒也几分尴尬。   有些厚着脸皮的还上去套了近乎。   贺元不耐这些琐碎,牵了马匹要玩耍。   主人家迅速分好马队,而贺元的自是最好的。   几场下来,贺元玩得也畅快。   可偏有人扫兴。   自世家软了口气,决定接受傀儡新后,为将来娇女入宫铺路后,不少人都琢磨着如何讨好。   柳氏自是最佳选择。   所以贺元见着这一幕也不足为奇。   “发生了何事,怎的不跑马玩。”主人骑着马悠哉看向面前围堵着一圈。   不少贵女世妇在此看戏,从进场贺元就未曾注意过的柳氏局于中间,她生子已有时日,又复往日柔态。   她身侧的妇人厌憎看她一眼,“方才与几个姐妹显摆头钗,跑马落了地,我想也就算了,偏得有丫鬟看她小家子气,捡起让丫鬟收走了。”   柳氏通红着脸,她解释道:“姐姐你莫乱说,分明是你方才赠与我,我推拖不要,你既硬给了那眼皮子浅的丫鬟。”   跪着的丫鬟面前正是一支摔断的头钗,她惊恐道:“是夫人,夫人让我。”   那夫人冷哼一声,“你要稀罕,我可多的是,何必这般行事。”   周遭妇人轻笑,“她也不是小家出生,真是丢人。”   贺元在远处,一眼尽收。   她晓得她们玩什么把戏。   如今王良不过四品闲散官职,这般职位满金都数之不尽,可不再是往日那个春风得意的长公主女婿。   柳氏不知身份来此,本就不知高低轻重。   “难道忘了她可是外室出身,如此倒是有迹可循。”   众人目色小心翼翼看向贺元。   主人面目不善,不过是想在贺元面前羞辱柳氏,可非将贺元牵涉其中。   柳氏面色苍白,愈加窘迫,“是这丫鬟撒谎。”   主人终于开口打断:“今日招待不善,改日送你一匝金钗。”   她对的是妇人,一眼未看柳氏。   妇人轻哼,“当我稀罕,以后这般人可别瞎请,真是丢人。”   却是绝了往后柳氏的社交路。   贺元看得好笑,柳氏不是白氏,没得让她妒忌资本。   这些人要讨好她,要羞辱也得是那王良。她看柳氏可怜,可也不会帮她,总得也是自作自受。   谁想,柳氏见着了贺元,她挤开人群,跪在她马前,哭哭啼啼道:“可是郡主做得手脚,何必如此折辱我。”   贺元不耐与她做戏,她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来前难道不知,来这儿就是受辱吗。”   她的嗓音轻甜,“你啊,活该。”   她高扬起马鞭,“让不让。”   还未等柳氏考量,已有仆从拉开了她。   贺元眸色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柳氏不晓得如今可不是她卖可怜就能脏她名声,绝对的权势前,这些小家子气的勾心斗角算得什么。   这怜悯,让柳氏恨不得去死。   像是戏不够似的,突有外间的丫鬟进了马场。身上的服饰却是出自王府。   今日马场宴客,分为两旁,另半则俱是妇人们夫君。   王良那头被柳氏丫鬟通风报信,他知道一二后也不唐突娇客,派丫鬟前来了解详情。   主人本要变脸,不耐道:“这般小事,何须王大人何须多事。”   那头丫鬟牙尖嘴利回道:“大人说了,事虽小可夫人名节是大。”   他像是宠着昔日贺元般纵着柳氏。   这话一出哪里没有目光惊羡,有不少悄悄看去贺元,怕她生气。   贺元看也未看。   她一甩马鞭,就往别处去。   她可不想让这些人看戏。   等她围着马场转回来,事也处置妥帖,王良素来多智,让那丫鬟两边来往几眼两语就逼得丫鬟承认是自己贪心。   可明眼人都晓得,怕是那妇人是了主谋,只是到底牵扯贺元没,却是不得知了。   有人悄声感慨起王良宠妻,也有人不屑往贺元那一努嘴,更有妇人当即表态,“堂堂男儿怎能屡屡沉浸妇人琐事,担当不得大器”   她们以为王良还在另半马场,可贺元猜他就在场外。   她一拽马鞭朝门外而去,果然除了外仆就见着了马上的王良。   他正静静看着贺元。   贺元瞥他一眼,“你可是偷看我。”   她总是自信,可偏偏说得不差。   王良微微一笑。   贺元不满看他,“听说如今你管着马匹畜生,不如为我牵马。”   王良当真一跃下马,牵起了马绳。   虽说场外四周伫立不少家仆,可贺元却晓得这主人家半句不敢多说。   她在马上不屑极了,“你看你如今,比当初还不如百倍,那时你不是自信满满说,从鹿城一回就得入阁。”   王良牵着马轻笑,“不过是气你。”   贺元嗤道:“王良,我都不敢想,你竟是为了里面那个不上台面的女人负了我。”   她不由自主问道:“王良,如今你可后悔。”   王良摇了摇头,他笑,“她肯让我纳妾,你又不肯。”   贺元正玩着马鞭,听此一鞭摔下,正砸了他的背。   王良不叫嚷,只慢声道:“你气什么。”   贺元不屑回他:“你竟是如此贪图女色。”   王良却不应此,他的话不紧不慢,“你有什么好气,嫁我前心里有着哥哥,嫁我后还与弟弟牵扯,元元你说你气什么。”   贺元脸色难看起来,她颤着唇,“随你怎么想,反正嫁你时我是一心一意。”   王良停了下来,“我不信。”   贺元不再看他,“你信与不信又如何,如今我只厌你。”   王良的背影似乎一僵,他继续拽着缰绳往前。   贺元却是不甘心的看他,她拽着马鞭,又狠狠几鞭落下,他的背渗出了血,“王良,你记住,你是欠我的。”   自见到他,贺元就想做的事终于做了。   王良一声不吭。   贺元用尽了力又打去,她声音发恨,“阮七都不敢迫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终于能将那日的事说出。   那事后,她见着王良都有些怕。   贺元一想,都恨极了他。   他好歹宠了她七年,怎么能做出那般畜生不如的事。   王良终于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似乎终于说出心里的话,“你一直瞧不上我。”   贺元愤恨的脸上差点气笑,她是怎么会以为他清高如竹,风光凛月。   她素来高高在上,瞧不起许多人,包括那宫中的帝王阮玉。   可是,从来未有过王良。   她不再打他,她声音极轻,“是,我瞧不起你。”   “你不过是寒门出身,没了我娘谁会正眼看你。”   “当时嫁给你,可不正是看你好拿捏呢。”   贺元语调冰凉。   王良终于停下,他转来的面容早渗出许多汗。   那是被贺元鞭打强忍出的疼痛,他依旧温和笑着,“回去吧。”   ·   贺元一回宫,殿内,阮玉早早等着贺元。   他欢喜极了贺元这身胡服。   贺元却神情恹恹,她仔仔细细看着阮玉,仿佛有话想说。   阮玉不解,紧紧挨着她,“你不是一回来就要沐浴,我陪你呀。”   贺元一手拍去,没好气道:“你脑中尽想那事,真是讨人厌。”   阮玉委屈不行,“我只是帮你沐浴,你尽要瞎想。”   他这一眼看穿的说辞贺元都懒得拆穿。   贺元把玩着他腰间系着的丑陋香囊,轻描淡写道:“什么是瞧不起呢。”   阮玉一顿,他唇角勾笑,“大抵是你对未登帝位时的我吧。”   贺元脸色就有些难看。   阮玉却笑道:“我都不知晓身为皇帝的我,表姐你瞧不瞧得上呢。”   贺元一拍他,懒得再听他胡说,“真烦,陪我沐浴。”   ·   眨眼几瞬,秋意愈浓。   贺元的生辰就要到了。   贺元难得不欢喜,她晚起后看着丫鬟们发起了愁,“一到二十五,仿佛彻底老了。”   丫鬟们忙轻声安慰她,“郡主这般容色看起来不过二八少女。”   贺元虽觉得夸得太过,也不免听得美滋滋。   二莲讨趣道:“也不知晓圣上要如何为郡主庆贺呢。”   贺元娇笑着拍她,容色微红。   她又难免忧心忡忡,毕竟阮玉半点未提此事,宫里更是不见宴席筹办,她这是头年在宫里过生,可不想如此草率。   去年的生辰已是让她不开心极了。   贺元不再去想大明山的事。   晚时,阮玉一回殿,就发现贺元格外娇缠,难得对他腻歪。   他自是欢喜。   到了入睡时辰,贺元却耍起了脾气,摆着脸色。   阮玉不知何解,耐着哄她,“表姐,又是哪里不对。”   贺元斜瞥他一眼,“什么叫又。”   阮玉就晓得她生了气,半个字都不能乱讲。   他只得卖力撒娇,让她自个儿说来。   贺元哼哼唧唧,委屈抱怨,“你难道是忘了我的生辰。”   谁想抱着她的人突然松了手。   贺元见他压了上来,面色如常。   贺元小性子一起,连推带打,“怎么,你真忘了。下去,今日不许。”   她说着鼻头一酸,就要哭出来。   上方的阮玉轻轻开口,“我怎么会忘呢表姐,忘了哪一日我都不会忘了那日。”   贺元含着泪要掉不掉,她轻轻一哼,“你诓我。”   只见阮玉的头蹭了蹭她的脖颈,“表姐,我哪里会忘,那日可是我母后的忌日。”   刹那贺元浑身僵硬。   他似是不满呢喃,“可是表姐你忘了,母后去那日,你做了甚。”   贺元慌乱推开他。   阮玉却不肯,他抓着她的手,“表姐,想起来了吗。”   贺元面色难看极了,她慌里慌张道:“我不记得!”   阮玉轻轻一松,倒在旁侧,“是了,你哪里记得,要不是你那年骗我,让我连母后最后一面都未见得,刘安怎会如此厌你。”   他提起宫里消失许久的刘安,发出低笑。   阮玉说成这般,贺元自是想起。   那年不过少不知事,阮三晓得冷宫的刘氏这几日就快去了,念念不舍的不过是出了冷宫的阮七。   他阻了传信的宫仆,又担忧阮七自个儿往冷宫去。   毕竟阮七自来不听阮三的话,就仗着他对贺元的好感,让贺元以生辰的名头诓了他。   “表姐你晓得的,母后很疼我,那日她拼尽了全力就等看我一眼,可我却在看你傻笑。”   贺元慌乱坐起,“可是,我的生辰不是那一日。”   阮玉神情逐渐冷淡,“我当然知晓,不过你与阮三诓骗的假寿,宫中一打听就晓得真假,可因是你,我欢喜坏了,从未怀疑,巴巴为你准备了寿礼。”   “这也罢,可她白白等我那么久。刘安为了找我,又遭了毒打。”   他慢慢坐起看她,“所以,到了你真寿辰这一日,表姐,我也就当同是母后的忌日了。”   贺元脸色难看极了。   她起身,被阮玉一把拽着,“怎么,你生气?表姐这不公平,我可是让你见了你母亲最后一眼,你那时哭哭啼啼的,没了我还不知怎么着。”   他的语调阴阳怪气。   贺元反手打他一脸,她气道:“不许你提我娘,你不配。”   阮玉抓着她的手,嗤笑,“我哪里不配,你难道忘了你母亲去时,你可是巴巴的跑宫里来让我碰呢。”   贺元怒火攻心,她不管不顾道:“阮玉,什么阮玉,你不过就是冷宫的贱种阮七,你的娘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贱妾,母后?你配喊吗。”   阮玉收了笑,唇角讥讽,话语却同样刻薄,“是了,你是最受宠的郡主,舅舅见你比阮三还欢喜,可又如何,你如今不是还是被我这个贱种睡吗。”   贺元气得发抖,“是你贱,从小我就没对你好过,你巴巴的求我欢喜你,你天生贱种。”   她许久未生这么大气,再难听的话也说了出来,“你说我打过你多少回,让你再看我就剜了你的眼珠,可你就像狗一样,非得缠我。你怎么不想,我的生辰怎么会请你,你哪里配的上与我共桌,是你傻,阮三随意两句就当了真。”   “寿礼?那日你的寿礼我从未打开,早被阮三丢给了野狗,他嫌脏了我的眼。”   她做出极其轻蔑的模样。   阮玉却冷静下来,他半垂着眸,声音低落,“你没看也好,那寿礼不过是支廉价的金钗,补送你及笄。不过我也攒了好几月月例。月例这种东西,你应是不懂,你自来富贵无忧。我呢,在冷宫时也从未见过,还是出了宫才有的。只是太少,又要送礼太监,那几月太监见我没钱,吃足了几月的冷菜冷饭。”   “只是可惜,我娘去时,我连赏钱都给不出,还是刘安。你说的对,我娘从未享受过一日好景,一声母后不过图我心安。”   贺元捂着耳,她嚷道:“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明明早已是皇帝,为什么要一直记着那些见不得台面的穷酸往事。”   她嗓音明明如此不耐,眼泪却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阮玉看着她,神色迷茫,“你是为谁哭呢。”   贺元再忍不住,她捂着嘴,哇哇大哭。   阮玉没去哄她,他低嘲,“我是贱,我娘因你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还宠你如此。刘安屡屡劝我,我也将他赶走。”   贺元哭花了一张脸,她从来都厌恶他提及旧事。   不过是厌恶当时的自己。   可就算能再来一次,贺元都不敢保证,她会对他好。   她却不想回忆起那时的阮七。   卑微如狗,任人可欺。   她哭哭啼啼一把拽着阮七,让他抱她。   阮玉看她一眼,“你看你丑的。”   贺元还止不了哭,却不忘回嘴讥讽,“你才丑。”   阮玉终于伸出手,抱住她,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为你的贱种哭呀。”   这话一出,贺元哭得越来越大声。   她这般爱净的人将一脸脏污都蹭在了阮玉身上。   半晌她才止住,嗓子沙哑,轻道:“你看,你其实一直恨我。你将这些事全记在心里,就等我欢喜上你再抛弃我。”   她说得言语肯定。   “是呢,恨不得将你拆骨剥皮一口吃了尽。”阮玉咬牙应道。   眼见贺元又要哭,他才好声说话,“我是恨过你,我也曾这么想过。”   他说起来也觉得好笑,“可这是我十几岁时候所想。”   他的脑袋轻轻靠在贺元的肩处,“本该恨你,可不知为何一直觉得配不上你。就算成了皇帝,我也不配你。”   阮玉的声音闷闷的,“都怪你老骂我贱。”   贺元哼哼唧唧道:“这也能怪我。”   这是他们头一回说开并不让人回忆的往事。   就如一块早已结疤的烂肉。   一戳开才晓得,腐烂从未好过。   贺元其实还想问,他们刚好上时,他表现的再欢喜也从未想让她做皇后。   可如今却,但贺元问不出。   两人依偎好一块儿,阮玉轻道:“我骗你的,你的生辰我哪里不会为你庆贺。”   他们不再提方才争吵。   贺元含含糊糊点头,“等忌日到了,我陪你一起祭拜”   阮玉“嗯”了声,他的声音悠长而期待,“大婚的时辰已经在算了。”   他往贺元唇上轻咬一口,“大婚前知道你欢喜我真好。   贺元也亲了他一口。   仿佛两人更甚往昔。   作者有话说:   王良:我对我自卑   阮玉: 我对你自卑 第68章 68、生辰记   生辰时, 阮玉带贺元去了行宫。   行宫离都城来去有十许日车程,倒得耽搁几日大朝。   阮玉耍赖,“他们有休沐, 凭得我就得呆了宫里。”   他难得任性,也没人敢招惹, 只对着“司天监速速算好大婚吉日”这御令面面相觑。   倒有不死心的言官依旧跪在宫门前。   可惜,阮玉连看眼都懒得。   马车里, 贺元没形儿似的靠在阮玉怀中, 她披散着蓬松乌发,眼眸满是雀跃。阮玉的手被她轻轻拽着,“上回去时,还是和舅舅,我记得那儿的走兽养得可精怪, 还有那温泉。”   花朵儿似的唇胭脂也未涂, 一张一合说得不停。   贺元想起了瑞德帝,满是怀念。   阮玉另只手帮她顺着发丝, 他轻描淡写道:“我还未去过。”   行宫是开朝时所建,瑞德帝一生勤勉为政, 也不过是大病时住下几日。   那会儿, 阮玉还在冷宫。   等他做了皇帝,却也困在宫闱。   贺元笑话他, “做皇帝才是没意思透了。”   阮玉轻捏她脸,也笑了, 却只笑不语,不接此话。   这话便终止。   阮玉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贺元闲得无趣, 可劲儿折腾他, 这儿打下那儿挠下。   逼得阮玉睁眼将她从怀里按在腿上, 威胁道:“你再闹,这儿饶不了你。”   他松开手,贺元抬起一张懵懂的脸,像似忍了许久似的。   “阮玉,你恨他吗。”   那张与瑞德帝几分神似的脸微微怔忪,他将她拉进怀里,淡淡热息在她耳垂蔓延。   阮玉说:“不知道。”   贺元有些难过,她伸出手,描着他的眼眉,她是有些可怜他的。   看了好会儿,贺元突然惊讶道:“我才发现,你竟和舅舅有些像。”   谁能想,最像瑞德帝竟然是冷宫长大的阮七。   阮玉眸中勾起轻佻,他抓着她的手往唇边一亲,挑衅道:“哦,那我得叫你声外甥女。”   被抓着的人脸一下通红,贺元气鼓鼓推开他,娇怒不已,“阮玉你有病。”   她指着车外,恨道:“下车去!”   阮玉连掐她脸几下,“我要骑马,你逼我坐车,现在又赶我走,哪有你这般霸道。”   尽管放轻了手力,贺元脸上也顷刻起了红印,她更是不满,嘴嘟的不行,使劲晃起车铃。   马车缓缓停下。   贺元一手连拉带拽让阮玉下去。   她那点劲儿哪里够看。   不过是阮玉怕她又得闹腾,乖乖下了马车。   他一下车还故作洒脱道:“我早就想骑马了,不像你只能眼馋着,又怕磨得疼,不敢呢。”   那关上的车门刹那缓缓拉开。   阮玉忙俯身探去。   车里的贺元神情难得温柔,她伸手搂了他脖颈,不知为何,出口道:“小可怜。”   从宫里出来,一直若有若无带着丝阴沉的阮玉彻底散了透。   怀里娇滴滴的人一口咬在他脖颈,她轻喃,“去吧。”就往外推他。   车门“啪”的合上。   阮玉摸着脖颈的印子,发愣好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对着紧闭的车门委屈,“娇娇,你学坏了。”   里面一个动静也不给他。   可把他给招得不行。   几日一过,行宫总算到了。   贺元还来不及回忆往昔,就被阮七往正殿的榻里抱去。   他是要报一路车程之仇。   这一路,贺元仗着他不敢在车里碰她,可劲儿撩拨他玩耍。   贺元这才慌了,做起委屈的模样,“你怎么就尽想那事。”   身上的人神情恶狠狠,“我不仅想,还变着法想。”   他对着她耳垂轻咬几句,羞的贺元又抓又挠。   她嘟囔,“你呀,你呀。”   却几乎一一如了阮玉的意。   他似是有着无止尽的活力,贺元再顺着他,也累得不行,娇滴滴不肯再来。   阮玉拿薄被裹着她就往殿后的温泉去。   热气弥漫,好不容易得了舒缓。   阮玉又不吭不响的抱了贺元连亲带啃,“你可是和他来的。”   贺元脑子再混沌,也一下醒过神。   她拍他一眼的水,嗔道:“那会儿小呢,我娘陪着。”   阮玉胡乱抹了抹眼,有些高兴,“那我成了头回。”   听此,贺元脸色就不太好看。   一池温泉仿佛也黏糊起来。   她轻讽,“你要在意这个,和我好甚。”   阮玉才晓得稀里糊涂说错了话。   他不急着道歉,只近了贺元身胡乱作怪。   她被阮玉抵在山石旁,他眸色晦暗,“我当然在意,可比起在意,如今的你都是我的,岂不更快活。”   贺元嫌他肉麻,闹道:“疼,抵的疼。”   阮玉却往下,他轻哼,“你不疼,怎么晓得教训。”   贺元当他不过寻了借口变着法折腾,连骂几句。   阮玉充耳不闻,只让她的骂声逐渐没了气力。   ·   胡闹两日,阮玉才带了贺元去园林。   虽少有帝王前来,园林里的走禽倒也精心养着。   阮玉带贺元打猎,还求她穿那日胡服。   贺元才不惯他臭毛病。   偏偏着了男装。   那男装是早早准备好的,丫鬟们伺候她穿好。她对着镜中一照,颇觉得几分清俊。   她往内殿出来,还得意洋洋冲阮玉挑衅一笑。   阮玉先是没说话,等她走近,故意上下打量,一把搂着纤腰调笑道:“哪儿来的小兔子。”   又撇去那遮掩不住的鼓囊处,“咦,这是何物。”   气得贺元狠狠掐他手,又好几记眼风扫他。   好好的帝王,竟成了那不成调的小流氓。   小流氓兴致高昂,抱起贺元往园林跑,惊得贺元搂紧了他的脖颈。   他还是头回彻底甩下帝王架子。   仿佛再现少年模样。   可他怀里的贺元知道,阮玉的少年才不是这般。   园林外,侍卫早牵好了马匹。   那是两匹黑马,毛色油亮,颇为健壮。   侍卫们微微垂下头,不去看帝王小心翼翼将他的宝珠抱上了马。   贺元摸着身下的黑马,满意至极。   另旁,阮玉也上了马,两人并行去往园林。   侍卫们则寻了刚好的距离,跟在身后。   贺元也不去看周遭,就对着阮玉问道:“你猜我为何只欢喜黑马。”   阮玉嗤笑,“还不是你怕白马夺了你的美。”   反之,黑色衬得贺元越发肤白貌美。   贺元眸色惊愕,她不解道,“你怎么晓得。”   她就见阮玉难得不自在,理了理马缰,才缓慢道:“偷听的。”   他颇为别扭,也不去看她,“你笑吧。”   贺元却笑不出。   她似是忆起了,昔日宫中别苑,常与阮三还有他的几个穆氏表兄弟常跑马打猎。阮玉那会儿,才从冷宫出来不久,哪里会骑马,却被逼为他们牵马,引为一时笑料。   那时,阮三曾问过她为何喜黑马。   她高傲极了,“白马比我还白呢,我才不要。”   她自是不会注意,如同太监一样牵着马,被嘲笑羞辱的他。   她终究一幕幕忆起,那个廊下伫立,死死看着她,如同影子般晦涩卑微的少年阮七。   拉弦声响,前方倒下猎物,身后的侍卫乖觉跑前捡起。   大了声道着吉祥话,却是刻意朝着发愣的贺元,似是卖弄他主子的英武。   贺元才转过神,看见得意笑着的阮玉。   是了,她都不晓得他何时学会的骑马。   ·   到了生辰那日,贺元来了葵水。   蜷缩在榻里,小脸疼得煞白,眼泪一个劲儿掉。   阮玉心疼不行,却没了法子。   只得听着丫鬟给她捂了汤婆子,又急急忙忙让随行太医熬了药来。   贺元汗湿满额,哭哭啼啼道:“往日都不疼的。”   阮玉端着药碗,心里不安,太医虽说无事,可贺元到底曾被。   他正想着,贺元就转过身,她惶恐看着他,“是不是那药。”   阮玉勉强道:“你别乱想,每月太医都在为你诊脉。”   贺元却失了魂,哭闹道:“可他们也不能看出我生不了!”   一说此事,她的脸越发惨白,看着再可怜不过。   阮玉将她连着被子搂在怀里,等她哭声渐渐止住,才哄她,“喝了药就好。”   他好声好气,贺元脾气更长,闹得不停,“我不喝,才没用,你尽诓我。”   她乱舞着手,差点拍撒药碗。   贺元是,又嫌痛,又嫌苦,半点都不肯退让。   最后逼得阮玉按着她下颌强喂了去,喂了半,洒了半,贺元红眼恨恨看着阮玉,“你对我不好。”   她仗着不舒服,更加娇气。   折腾的阮玉也轻声埋怨,“幸好没有孩子,哪养得过来。”   哄了大的还得哄小的。   贺元却没听见,她闹腾半晌,终于睡了过去。   阮玉没将她放去榻里,他还是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   等贺元迷迷糊糊醒来,已是晚上,她不疼了,一直搂着她的阮玉手倒麻了,被贺元嗔笑,“傻子。”   阮玉抱怨,“你不是嫌我对你不好。”   贺元脸又悄悄蔓上红晕,她抚着他的手,“你最好啦。”   两人腻歪好会儿,阮玉就抱着贺元去了殿外。   不远处,早已搭好了戏台,有伶人唱着小调。   他刚抱着她坐下,夜空中就有烟花轻盈炸开,五色斑斓,看得贺元一眼不眨。   阮玉问她,“喜欢吗。”   贺元轻哼,“今日生辰,你就送我这,我可不干。”   身后的人不知从哪递来珠盒,打开后却是一支栩栩如生的凤钗。   贺元拿在手中把玩,她嘲他,“你看你,一贯小心眼。”   阮玉低低的笑。   而夜空上,万千烟火,到最后,成了牡丹雍容。   贺元看向阮玉,“这是我吗。”   阮玉还未开口,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   她靠在他怀里,呢喃般,“阮玉,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牡丹。”   阮玉当然知晓,就如昔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宫中至宝,那般嚣张跋扈,竟然是没有人宠爱,她就会枯萎,死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更,溜了   26891786扔了1个地雷   亲亲抱抱举高高扔了1个地雷   读者“王様”,灌溉营养液   读者“鱼子酱与红烧肉”,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69章 69、中秋宴   回宫不久, 中秋也就近了。   按往年规矩,中秋是与众宗室一齐家宴,之前都是交予了曾经的许贵妃, 如今的许妃置办。可惜她如今失势,幽禁深宫。   这置办便给与了后宫的周妃, 据说是阮玉早年的开蒙宫女。   贺元晓得时,这宫宴, 已悄然妥帖周全。   她对这些, 倒无所谓。   丫鬟们却是有了话说。   小几碟茶点摆放在亭苑案桌,贺元正拈起一块儿,就见身旁的五桃弯腰压低了声道:“难不成,您还是当了王府。”   王府时,贺元从不理事, 有嬷嬷帮衬, 无伤大雅。   可即为后宫之主,哪能照例。   贺元的眸色从茶点移去外, 她一抬头就能见着四方重重殿顶,她轻怨道:“这得多累。”   亭苑站着的丫鬟们面色慌张, 就要开口劝诫, 阮嘉一行走了进来。   自在外上学,阮嘉与贺元相见甚少, 更别说此次她去行宫多日,阮嘉念她不行。贺元也仅仅只是将了些礼物给他, 并未见他。   他来时,仿是知晓阮玉不在, 步子也轻快许多。   一见贺元正坐在亭中, 急急忙忙跑去, 一头扑进贺元怀里,软糯糯喊着:“姑姑。”   贺元搂他正着,她将茶点喂给他,笑道:“你倒是赶巧。”   阮嘉乖巧吃净,撒起娇,“想姑姑。”   贺元伸手抚着他的团子,“姑姑也想你。”   阮嘉嘟着嘴,他想说,姑姑才没想他,若是想他,怎么老是不见他。话到嘴边,他却说成了“姑姑真好吃。”   他的额头被贺元轻轻一点,“馋嘴。”   阮嘉的眸子亮亮的,他奶声奶气应着:“只馋姑姑。”   讨喜的不行。   贺元忍不住掐他包子般的脸颊,又问起课业。   阮嘉那包子脸立时一脸大人似的骄傲,“先生已让我与他们一齐上课。”他举起短胖的小手,晃出四个手指头,自得道:“姑姑,我比他们小四岁呢。”   他这模样好笑极了。   贺元夸他,“嘉儿聪明着。”   这敷衍似的夸奖却也让阮嘉笑得裂开嘴,他又似想着什么,半垂了头,“可是,胡韵也在。”   胡韵是乐安的长子。   贺元许久未听韵儿的名字,她似是想起阮嘉还曾被他欺负,只得道:“你得叫他一声表哥。”   她不由想到眼前的阮嘉与昔日的胡韵,怕是阮嘉如同胡韵般知了事,清楚明白阮三到底是如何死的,恐也会成了如今韵儿这般。   她心里见着阮嘉按捺不住的欣喜也渐渐冷了下来。   思此,贺元抽开手,不再抚着阮嘉。   阮嘉却不晓得似的,缠着贺元要赏。他满眼期待不安,小声哀求道:“姑姑,中秋您陪我好吗。”   他这般小心翼翼,贺元看得不好受,“傻嘉儿,中秋自是和姑姑一起过呀。”   阮嘉却红着眼道:“能不能就陪我一人,我,我不想去宫宴。”   贺元愣住了,转而,她摇了摇头,“对不起,嘉儿。”   面前的小孩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胡乱抹着眼睛,哽咽道:“那我,那我出宫和先生过。”   他说完往殿外跑。   贺元一下站起身,她追他几步,有些急道:“嘉儿。”   阮嘉头也不回,身后的乳娘也差点追不上。   她怔在那,倒起了气,却是怪起了韩方。   不过教了一月,竟连人都拐走。   阮玉回来后,就看她心不在焉,一晓得前后因果,不满道:“这么小的人心思这么多,还拐起你来,你要应了他,我睡一个月外殿去。”   贺元眼风扫他,“早知如此,我就应了。”   阮玉拉下脸,“拽着你一起睡外殿。”   他又哄贺元,“你别担心,我看那小讨厌鬼比你聪明着。”   这一哄,晚间,阮玉就自觉去了外殿。   ·   中秋至,阮嘉果不其然要去宫外与韩方一起。   贺元都不晓得他脾性这般犟。   她陪他坐在马车里,哄他好几声,阮嘉才抬起头,满眸失落,“我只想和您一起。”   他声音越来越小,“只和姑姑您。”   马车微微晃动,贺元轻道:“嘉儿,你不喜他吗。”   阮嘉紧握着手,“他也不喜我。”   却是默认。   贺元有些慌乱,她强笑道:“那你喜欢先生?”   阮嘉的手缓缓放松,他似思考了会儿,才道:“先生和我一样。”   这个一样是甚么,贺元却不知。   宫门一到,贺元被阮嘉扑过来死死抱住,他呜咽着,“姑姑为什么不能应我。”   贺元的手到底落在他头顶,她轻叹,“嘉儿啊。”   她不晓得如何答他。   好会儿,贺元才出来。   宫门外,一眼就见着了韩方。   韩方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布袍,身后牵着一匹似马非马的怪物。   韩方就见得贺元往后一退,幕笠下怪声道:“这是甚么。”   身旁的宫仆已殷勤应答:“郡主,这是骡子,半驴半马。”   倒如它主人一般滑稽。   她本该转身回宫,却招手让小太监牵匹马来。   身后的宫仆面色慌乱,小心翼翼道:“郡主也要出宫?”   贺元斜瞥一眼韩方,“我可不放心嘉儿。”   韩方肃声回道:“这般多侍卫,郡主大可安心。”他手往宫内一伸,却是让贺元回宫。   贺元才不理他,等马牵来,她跃上马,挑衅对着韩方,“韩大人住所可许得骑马。”   韩方却不坐骡子,他点了点头,一脸“顽石可悟”,“你是终于晓得坊市不可纵马。”   贺元立时几分没趣,道:“这样啊。”   韩方才懂得她深意,他板着脸牵起骡子往前去。贺元自是没两步就跃过他,她语调讥讽,“没成想韩大人做起先生来倒招人喜爱。”   韩方并不答话。   贺元轻哼,“怎么,韩大人是默认?”   见他依旧不答话。她几分不耐,“你牵着那怪物干嘛。”   骡子在道上慢悠悠迈着蹄,它身旁的主人语调也缓缓而至,“人人知晓,您即为贵主,与您共骑已是不宜。”   贺元一扯马缰,止住马蹄,她面露嘲笑,“这般守规矩,还敢去讨好阮嘉。”   谁人不知晓,阮嘉是阮三唯一子嗣。   韩方神色不变,“正因如此,我更会好好教他。”   贺元轻嗤,“韩大人如何教。”   “知恩,忠君。”   四字一出,贺元哑口无言。   等韩方跟上马步,她才轻道:“他只有五岁。”   韩方神色平静,“阮嘉天资聪颖,不教即是毁他。”   小巷走尽,往前又拐道弯。   马车在前,韩方在后。   贺元看着马车好会儿,她答道:“我晓得。”   “我有些怕,但。”   贺元的话只说了半。   韩方抬起头来,见着马座高高在上的贺元,她似乎有些低落。   他开口,声音冰凉,“郡主你早该想到。”   贺元周身惆怅立时散了尽,她气急道:“你这是怪我,还是怪阮嘉。他才与你相识几日,就口口不离,中秋都要与你一起,你却是这般看他。”   韩方面容一贯肃然之色,“作为臣子,自是这般。作为先生,我会好好待他。”   “迂腐!”   贺元一马鞭甩了空,她又恨又恼,“阮嘉自来不亲人,却说与你一样,无论你何种身份,定得护他。”   “那郡主不该让我做他先生。”韩方的声音依旧冷淡。   贺元的举动仿佛一点也未入他眼。   贺元气急败坏,她拽着马鞭,就要对他甩去。   马下的韩方开口:“阮嘉说的一样不过是一样曾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四字一出,马鞭轻飘飘甩了别处。   半晌,贺元道:“这是他最好的存活方式。”   身负叛贼之子名声的稚童,除了皇宫,哪里能让他容身。   韩方不回她,他自顾自说起往事,“早年家世落败,我曾寄居亲戚家中,亲戚对我,自是比不得郡主对阮嘉体贴。如今我也当做父母孝敬。阮嘉,自也会如此。”   周遭的巷子愈发荒凉。   贺元面容迷惘,呢喃道:“只要,别像他父亲。”   韩方轻点头。   此话才不再提。   眼见绕了好几处巷子,贺元终究不耐烦,埋怨道:“我记得你是赁了书肆街的房子,怎么来此。”   “余已有房。”   短短四字,贺元却似听出了隐隐喜色。   贺元不禁失笑,“看来韩大人娶妻将近。”   韩方摩挲着缰绳,应道:“大概如此。”   “我倒要看哪家姑娘肯嫁你。”   贺元一撇嘴,对韩方满脸不信。   他如今既无高位,又无钱财,能愿的多是身世极不匹配者。   贺元自得道:“你还不若讨好我,等将来看上谁,我即为你赐婚。”   韩方一拱手,“余不敢。”   贺元才觉没趣,她一拉马缰,扫兴道:“我回了。”又叮嘱几遍阮嘉。   黑马停在那,看着韩方终于坐上骡子慢步往前。   她终是往回而去。   ·   虽是白日,金都城内已热闹一片。   团圆节,哪有人会不开心。   贺元看得出神,不由自主想起去年中秋,她孤零零在大明山,被王良背叛。   而那时,王良怕是自得美满。   手中的缰绳抓得愈紧,临到宫门,她停下,转头看着一直默默跟着的侍卫们。   贺元招手,自有领队过来。   她摆弄着缰绳,下了令。   领队神色惊疑,转眼,他忍住笑,应下此事。心中不禁感慨,妇人倒真是不好惹,就算是未来之后,也如此记仇。   贺元这才下马,她甩手一丢缰绳,嫌弃瞥眼黑马溅上的泥污,不禁暗骂韩方几句,又叮嘱太监好生清理。   宫门处,已等她许久宫仆抬出轿辇来。   贺元从进轿,唇边的笑就未掩过。她兴致勃勃要去议事殿寻阮玉,迫不及待与他分享。   虽是中秋,可上回游玩累积不少政务,阮玉忙个不停。   殿内的朝臣才走出,就见贺元迎面而来。   他们纷纷避之,贺元一眼都懒得看,径直而进。   朝臣这才抬起头,互相打量,暗自摇了摇头。   等走出宫外,才议论开来。   “这般行事,怎配凤位,简直荒唐。”   有人轻笑,“那事都能被压,圣上铁了心,你我又能如何。”   “还是如张御史死谏?死不得,谏不得,罢罢罢。”这嘲弄声音一响,此事才不做议。   阮玉见她,放下手中的折子,逗道:“瞧你乐的,可是丢了大包袱。”   他是知晓贺元送阮嘉去韩方那处。   对于此事,他自是乐见其成。   面前的人蹭进他怀里,笑得不怀好意,她嘀嘀咕咕道:“我让侍卫把王良关了起来。”   阮玉脸上的笑微微收回,他捏她的脸,“你招他做甚。”   贺元却委屈,“我就是不想让他团圆。”   她的心思阮玉自是懂。   他微微不满,“我不想你记着他。”   连一点点憎恨都不要给他,将他视作无物。   “那我呢,你要报复我吗。”   阮玉想起去年他做的事,他亲昵问道。   贺元自来记仇,此时她却摇了摇头,她腻在他的怀里,“我现在欢喜你,当然不计较。”   她又得意洋洋,“你那时,不就是想让我记着你。”   那般疯子行径,也只得阮玉做出。   “你呀,就是太欢喜我。”贺元说出此话,丝毫不脸红。   阮玉笑得不行,轻咬一口她高昂的下巴,“是,你说得对。”   她就像幼童,厌憎时一眼都不会看他。欢喜他时就欢喜到了心尖,此时还缠着阮玉问,“你那时为何送我一个空盒。”   丝毫不记得去年被惊吓的模样。   阮玉真是欢喜她。   他仿佛才想起那个盒子,轻轻“哦”了声,不在意道:“就是逗逗你。”   贺元自是回他含嗔的眼风。   ·   宫宴摆在承珠殿。   满目宫灯,仙娥玉兔。   殿中宴请的都为宗室,诸王回了封地,殿里也冷清许。   阮氏,一向子脉不丰。   贺元依旧与阮玉共坐,那周妃并未依着规矩为她再设座次。   一年坐了几回,贺元早就不惧。   就如殿下那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亲戚面容,他们的神情从轻蔑变为小意讨好,贺元都已看腻。   宴开时,许久未见的乐安上前敬酒。   她故作打量,对着贺元笑道:“除夕元妹也是这般,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明明所有人都晓得缘由,她却偏偏要戳破。   阮玉扫她一眼,“乐安,下去吧。”   连她的酒也懒得喝。   贺元接了她的酒,她轻抿一口,轻嗤,“不像你,从除夕到现在,依旧讨人嫌。”   乐安恨她一眼,就往下走。   阮玉轻笑,“你理她做甚。”   贺元懒懒散散瞥他一眼,“要你管。”   乐安到底将阮玉一并牵连,惹了贺元的不满。   案桌遮挡下,阮玉广袖里手一把抓住贺元,“你气什么。”   碍于台下诸双目光,贺元不得甩开他。   她面上作出无事,案桌下,一把回掐着他的手,应道:“你自个儿明白。”   阮玉从不知晓疼,只当猫爪逗乐,他装傻,“我可不明白。”   贺元眼风扫去,哼道:“你少惹我生气。”   她今日妆容特意遮掩了艳媚,隐隐几分清淡雅致,偏得一动,又如了往昔。   阮玉只觉她娇滴滴不行。   他怨道:“这宫宴还要许久。”   殿中,歌舞笙箫却是开始。   贺元看了会儿觉得闷得慌,要出去赏月,她能出行自如,阮玉却不行,只得眼巴巴看她,让她快些回来。   而女眷中,有人见此,也起了身,正是乐安。   承珠殿外有一高阁,最适赏月。   宫仆早早备好水幕,照得夜空的圆月落了水,让贵人赏看。   贺元今日着了淡紫襦裙,腰带更为色浅轻盈,她站在月下,倒有了出尘之态。   伴着承珠殿的笙箫声赏看圆月,贺元却不由想起了去年大明山的冷清。   身后传来梯阶响动,贺元回首,乐安正走了来,手里还拿着一壶白玉酒。她身姿摇晃,对着周遭宫仆一摆手,“给本宫下去。”   却没人听她。   还是贺元开了口,才得退下。   乐安仿佛醉了,她摇晃走来,低低笑:“表妹还未坐上后位,已有了后权。”   贺元懒得理她,她往旁一坐,拿起案上摆好的小饼,还未入嘴,乐安又在说:“表妹,今年月亮怎么不圆呀。”   那夜空中的月亮似了白玉盘,哪里不圆。   乐安入了座,怪腔怪调道:“你怎么走得那般急,我走时,七弟可是被妃嫔围住敬酒呢。”   贺元冷冷看她。   “怎么,生气了?有什么好气。”乐安笑出声来。   她压低了嗓,作出神秘模样,“歌舞好看吗,可都是七弟的妃嫔呀,元表妹是不晓得罢。”   说了一半便不开口,等着贺元问她。   贺元耐不住性子,嗤道:“你要说就说,卖什么关子。”   乐安见得逞,笑着往贺元心口扎着刀子,“不晓得每年中秋宴夺得头筹者,可都得侍寝呀。”乐安轻描淡写往贺元心中扎着刀子。   果不其然,贺元神色大变,她眸色闪过一丝难堪,“去年呢。”   乐安古怪看她,“自是照例。”   贺元羞恼不已。   她今日还口口声声说阮玉多欢喜她,可在去年那日,她受着从未有过的苦,他却心安理得睡着旁的女人,还派人羞辱她。   贺元按下心中愤恨,强撑道:“今年怕是不得照旧。”   乐安往杯盏倒着酒,却是不屑,“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能防一世。”   “表妹啊表妹,你既要为后,这些事哪里能逃得过,难不成还想着独宠。你要知晓,妃嫔可得独宠,皇后可是不行呀。”   她饮下盏酒,似为贺元叹气。   小饼落地,贺元恶狠狠瞪她。   乐安捂着嘴娇笑,“你看你气得,这不也好嘛。”   她的视线转至贺元的肚子,“到时候,你再抱养过来。”   贺元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乐安半站起来,近身悄声道:“我说啊,贺容的妹妹正好适宜。”   她疯疯癫癫,神神叨叨,贺元伸手一把抓着她下巴,“你该庆幸我没了鞭子。”   这话一出,乐安乖觉起来,似那懵懂小孩,自个儿捂了嘴。   贺元才甩手放下。   “我就不明白,表妹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守着一个男子有什么好呢。”乐安嘀嘀咕咕不停。   她神色迷茫,“他敬你,你就是了皇后,不敬你,就是玩宠。你怎么还信这样的爱呢。”   她这般古怪,贺元眸色渐渐浮现怜悯,“乐安,你竟然用了药。”   乐安才几分清醒,见贺元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乐安,你完了。”   “不,不会。”乐安焦躁起来。   贺元却没再看她,她站起身,望了眼月亮,朝下走去。   ·   贺元要出宫,宫禁也拦不住她。   外已夜色当空,圆月高悬。   白日的侍卫正好当值,小心翼翼带着贺元去往关着王良的杂屋。   那杂屋是侍卫随手让手下找的,这一去才知晓尴尬。原来这街道比邻好几座花楼,这中秋夜,也闹腾异常。   贺元坐在马车里,她往外一看,轻道:“他们不过中秋的吗。”   四周跟着的宫仆垂头不敢答话,侍卫们自是不敢乱言。   长久沉寂下,贺元心中冷哼,男人啊。   她不禁又开口,“你们主子可来过。”   侍卫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慌张道:“这般腌臜地,圣上怎会踏足。”   贺元更是冷笑,是了,宫里的百花怕是都看不过来。   等到了杂屋处,四周吵嚷更显得此间僻静,往外看去,连烛火也未点。   侍卫殷勤的将门打开。   屋内黑漆漆的,更无烛火,只靠那窗外的暗淡月光。   身后宫仆忙不知从哪找来烛火,燃亮了杂屋。   贺元才看见王良,他正坐于靠窗椅上,面前的案桌摆了几叠小饼。   他仿佛没有喜怒般似的,温和道:“你来了。”   贺元挥走身后人,屋内,只剩了他们两人。   这对昔日夫妻如此作态,令屋外的宫仆忍不住私语,“这要是知晓,咱们都要完蛋。”   侍卫面无表情,“打从出宫就晓得。”   宫仆连忙闭嘴。   贺元走来,盯着叠中的小饼,嗤道:“这帮人倒也谁不招惹。”   王良拈起一块小饼,“滋味不错。”   “元元,可要一尝?”他伸手递来。   贺元还没发脾气,王良就已收回,他低声笑,“这般哪里能入的你眼。”   就如此刻。   明明还有空椅,贺元宁肯站着,也不会再坐。   王良眸色一略贺元,“元元还是这般,中秋时总爱扮那月中仙。”   他们在一起时,也是过了足足六个中秋。   “哦,不对,这般说你会生气,我得说,”   “够了。”贺元打断他。   “得说我们元元胜似月中仙。”王良轻道。   贺元怔怔看着他,她拈起碟中的小饼,朝王良脸上砸去。   她放缓了动作,一个又一个。   月下君子般的王良那张脸立时沾上不少油污碎渣,看着狼狈。   贺元开口,“你说起旧事,我听着有些恶心。”   似乎每每见这张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皮相受了脏污贺元就会愉悦。   她心情好起来,“你最适宜这般模样。”   王良似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只道:“元元,手脏了。”   贺元才想起,她看着自己那只手,沾染不少油污,有些厌弃。   眼前一张手帕递来,王良说:“擦擦吧。”   贺元自是看见那帕上绣的什么。   青竹。   分明是心仪女子为他所绣,自是柳氏。   贺元更加恶心,“滚。”   王良似是无奈道:“元元你从未为我绣过甚。”   他却看见当今天子有意无意炫耀过的香囊,那般粗制滥造,出自谁手,他心中晓得。   贺元不应他。   她往窗外一看,夜空圆月,周遭花楼声更是清晰传来,暧昧迷乱。   “这般中秋好吗。”   贺元故意问道。   王良轻笑,“圆月佳人,再不得妙哉。”   贺元轻点头,“以后也如此吧,你既这般高兴。”   话虽如此,心中却几分焦躁,她讨厌王良每每怡然自得的模样,那层假象仿佛不得已撕开。   思此,贺元恶意道:“我已让人去王府通禀,说你今日在花楼,不回了。”   她露出笑,“你府里人当你去花天酒地,可哪晓得你被困在此,只得听听声音。可怜呀。”   王良看她却像个耍着性子的孩子。   他一开口,似是教她。   “元元,这种感觉好吗。”   “什么?”贺元没懂。   “傻元元,这就是权利呀。”王良的声音似带着蛊惑般,他音调愈轻。   “你能随意玩弄我,要我生死,这就是权利。”   贺元眸色暗淡,“我要不了你死。”   她露出几分委屈来。   王良却一步一步教她,“没有关系,等你做了皇后,总有法子。”   他唇边含笑,“皇后,可不是有名无权的郡主,也不是昔日区区三品的探花夫人。”   贺元竟出了神。   仿佛如了往昔,她轻声抱怨,“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倚着别人。”   她哪有什么权力,不过是仗了阮玉。   就如这场宫宴,为何旁人对她态度天差地别,无非是阮玉态度之变。   昔日,他待她不过玩宠。   旁人自是轻贱她。   王良摇了摇头,“只要你想要。”   要这操控生死的滔天权势,不再做那菟丝花。   贺元突然醒过神来,她难堪对王良展露心思,气急道:“这都与你无关!”   她有些气恼想砸东西,又嫌脏乱,大了声,“你少作出这般虚假模样,我看着就恶心。”   王良神色不改,他语调平缓,“元元,你得学会做皇后。”   贺元的气仿佛泄了尽,她垂下眸,“我学会了,你就去死。”   王良点了点头。   贺元再不想和他多言语,就要往外出,突然回头,咬牙道:“把那帕子烧了。”   王良当真放在烛火上。   他说:“你知道,我一直听你的。”   看似情真意切,贺元心中半分不留念。   她只是想起昔年她为王良绣过一张帕,她绣的不好,气急败坏燃了尽,一点儿也没告诉他。   ·   打开门,就见着阮玉正在外,他立在烛火中,定定看着她。   贺元几乎是被他连拉带拽上了马车。   她冷嘲热讽,“怎么不与你的妃嫔饮酒作乐,跑外捉奸来。”   阮玉阴沉着脸,“你们在谈什么。”   那杂屋虽破,里间的动静却传不出,阮玉不知压抑了多久没有推门而进。   贺元眼神流转,娇道:“当然是旧情复燃,”   她未说完,就被阮玉推至车壁,一把捏住了脸,他眸色暗沉,“表姐,你别让我生气。”   贺元早就一肚子气,她挥手推他,方才的脏污蹭了去,两人却都未发觉。   “阮玉,你少来这套。我就是与他和好怎了,你要不乐意就滚出去。”   她一巴掌打在阮玉脸上,却是彻底激怒阮玉。   他低头一口恶狠狠咬着她的脖颈,抓着她挣扎的手,另手扯开那身为了中秋特意穿得淡紫襦裙。   贺元疼得掉出眼泪,她也不示弱,嚷道:“阮玉,你要敢迫我,我再也不得理你。”   阮玉将她按在腿上,一巴掌往她屁股拍去,“我迫你,哪次不是你哭哭啼啼心甘情愿。”   他使了力,贺元哭得大声,一口咬在他腿上,她呜咽道:“阮玉你不是东西。”   阮玉没理她,又打了几下。   她哭得不行,连到了宫里,被阮玉用披风裹着抱进殿,还在哭闹。   阮玉刚将她放进榻里,她就从披风滚出来,伸了手抓挠,却不知春光半露。   “里面闹去。”   阮玉指着被褥,贺元才不理他。   他也有办法,自顾自解起外衫,“那我当你在诱我。”   贺元才慌张躲进了被里。   她哼哼唧唧,发誓再也不会理他。   阮玉满腹气恼,“你要去赏月,赏去宫外私会,还对我发脾气。”   贺元露出半张哭得眼角生媚的脸,“你可得了,我算明白,白日我说那番话你可劲儿嘲我呢。什么欢喜我不行,还不是搂着别人,就我一人孤零零在大明山。”   她说得莫名其妙,阮玉还是没明白。   他是生气的,好好等着贺元回殿,却得知她出了宫见王良!   宫宴草草一散,就去宫外找她,吹了多久冷风,还得看她撒泼。   可到底阮玉不敢招惹,只得哄道:“表姐,你说明白。”   贺元蒙着被褥,哭哭啼啼,“你还不走,中秋宴可不得去睡你那群讨好你的妃嫔。”   阮玉这才明白,她是吃了醋。   他只能说:“我和你好了,就没碰过别人,你吃那么远的醋干嘛。”   贺元的火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进榻,将她抱来,“你不是早就知晓。”   是了,阮玉登基后,后宫就未少过人。   他不碰贺珍,不过是她与她相似。   可别人。   贺元一想,心里揪疼难受,喘不过气来。   阮玉还在说:“你不让我计较你从前,为甚又翻着我之前的事。”   “为什么呢,表姐。”   是因去年她受着折磨,他佳人在旁。   还是,她越来越欢喜他,在意他。   贺元面色懵懂,她只觉难过异常,她抓着他的手,“阮玉,你把她们都赶走吧,我不想看见她们。”   他既再不碰她们,又何必再让她们在宫里。   半晌,向来应着她的阮玉摇了摇头。   贺元一下甩开他的手,钻进被子哭了起来,“你看你,就是起了别的心思。”   阮玉面色无奈,“才定好大婚,就要赶走妃嫔,你是存心让言官有事可闹吗。”   他说得有理极了,贺元却满心荒凉。   贺元隔着被子再次被他搂进了怀,他哄她,“别哭了,我们去看月亮。”   有什么好看呢,贺元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修改完毕,接着修改下一章。   啊非常抱歉,因为一直觉得这两章写得不太好,不修改难受。 第70章 70、终大婚   大婚时日已定, 正是明年三月,春暖花开。   比起世家,寒门的妥协来晚了些。世家还没来得及亲眼见证阮玉一手扶持的寒门反向倒戈, 寒门书生中舆论已变,在被刻意引导后。   贺元名声总算没有太糟。   这般手段让她再忆阮三当年。   没有遮掩不住的事, 只看当权者的心。   阮玉嫌三月太久,非得要在年底大婚。逼得司天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这种事您怎么能急呢, 三月再好的日子没得错,您要这般随性还要我等算什么时日。”   他置之不理。   还是贺元劝动他,她撒娇,他丝毫没辙。   “我才不要在冬日里,穿得厚裹裹的, 一点儿也不好看。”   阮玉哪里还敢固执, 全听了司天监。   贺元说得俱是心里话,她自来不喜冬日, 一点儿也显不出她美来。   阮玉逗她臭美,她就要生气, “那你欢喜丑的了, 找旁人去。”   “我嘛,就欢喜你一个, 你要说你丑,那我也没法子。”腻的贺元都牙酸。   离婚期还有几月, 大婚的事宫中自有准备。而贺元则将大把时辰花在了自己的嫁衣。   她不是初嫁,却一切照了初嫁的派头。   皇后的嫁衣与昔日郡主时自来不一样, 贺元不通绣活, 那时是明华找来南方最好的绣娘为她缝制。   这回, 自得更佳。   绣制时,阮玉带贺元去看过。   他说:“你定是喜欢的。”   那凤衣满目惊艳,也只得贺元衬得起它。   晚间,贺元思起那瞩目风华,不禁问起阮玉,“遗憾吗。”   她翻身压着阮玉身上,眼也不眨看着他。   一起照了初嫁,可她到底不是初次。   难得一次作风大胆,阮玉自是欢喜的,他伸手将她仰着的头按了下来,他小心的亲着。   “以前,看你一眼就是奢求,你说遗憾吗。”   阮玉遗憾过,可他从来都知晓,适当的年纪他得不到她。   那年他得知她嫁人,也不过是为她备上一份礼罢了。   可又如何,贺元总归是他的。   贺元撑在他胸膛上,好一会儿才说:“我得出宫去。”   这是成亲时的规矩,未婚夫妻不得见面。   他俩稀里糊涂混了这一年,阮玉是不肯的,“咱两好了这么久,不就是差一个名头,懒得管它。”   贺元却拿起他的话来讽刺他,“你不是担忧言官,我可得收敛行径。”   朝臣的妥协,不代表彻底能接受贺元。   不过当她,政治交涉的傀儡皇后。   她的言行举止,自是屡屡受到议论。   贺元轻笑,“我可得好好守规矩。”   阮玉自作自受,苦着脸,“你这又恨上了。”   她捏一把阮玉的脸,无惧道:“我可是为你好。”   阮玉沉着脸一把将她翻了身。   最后,阮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元打包好箱笼回了郡主府。   到了晚间,阮玉不得不屡屡偷溜出宫钻了郡主府后门。   他是觉得贺元一天尽瞎折腾,但是贺元理由是给足的,半句反驳不过来。   气得阮玉只能在榻里将她折腾一通。   这样这般行事,就连几个贴身丫鬟也看不懂。   要知晓贺元自来瞧不上什么规矩与否,怎的突然左了性子。   贺元却是,有些厌了。   她厌倦后宫的妃嫔。   随着后位的落实,妃嫔们开始走动,讨好起这位未来之后。   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名副其实。   是了,贺元本就比她们大。   这些伴随阮玉多年的年轻女子,鲜花般初绽的年纪让贺元愈加厌倦。   ·   一回郡主府,少了丛丛深宫,日子倒轻松起来。   昔日声名狼藉的贺元府邸仿佛成了当初的明华长公主府,来往不少贵妇。   她们是欢喜贺元出宫的,比起宫内讨好贺元,宫外容易太多。   贺元全当解闷,看她们作怪表演。   无一例外的是,不少贵妇都带上了年龄正当芳华的娇女。   仿佛贺元一坐好皇后之位,就要迫不及待为阮玉开宫选秀,实在惹人气恼。   越加疯癫的乐安也常来,她嘲笑贺元,“你晓得她们为甚想,还不是你亲手毁了贺家,没得个宗族傍身,不靠这些贵女援手,你这个皇后等他一腻就等着被后宫磋磨吧。”   她说此话时,胡韵也在。   他清瘦下来,隐隐透着小少年感。   贺元不理乐安,却要理胡韵。   她像是对着阮嘉一样对他,问他上学的事。   胡韵却作出大人般冷淡模样,让贺元有些失落。   “韵儿,你呀。”贺元只得轻叹。   等乐安疯疯癫癫出去,贺元才对她身后的女官道:“别让她再用药了。”   她声音虽小,胡韵却听见,他终于开口,“姨母,她不会听的。”   他冷漠看着他疯癫的母亲,仿佛是知晓她快死了,谁也救不得。   贺元自是不再掺和此事。   她能做的,不过是开口。   郡主府正有客来,正是妇人带着娇女,却在外撞见走来的乐安。   乐安扯着那娇女连拉带拽到贺元面前,她怪声怪气一笑,“贺元,就她还想肖想后宫妃位呢,还没得你好看。”   娇女扯着绢子挡住脸,哭了出去。   胡韵才喊人带走乐安,他年龄明明还小,却逼不得已做了大人。   走前,胡韵突然说:“姨母,若不是你那堂弟,母亲也不得沾染。”   他是真的厌她。   谁能知晓,乐安这一闹却出了不小的风波。   那娇女正是学府府长最为疼爱的幼女,她自来饱受宠爱长大,头回受此羞辱,当晚就悬了白绫,一条命也就去了。   此事因乐安起,遭殃的却是胡韵。   “你一天在外惹这多事,还不尽快回了宫。”阮玉夜里来时,对着贺元埋怨。   贺元起了气,“这与我何干,她莫名其妙就发了疯。”   这事一出,无来由被牵扯的自还是名声不佳的贺元。   阮玉却看透她,挠她腰窝,贺元在他怀里软成摊水,任他摆弄。“还不是你早看不惯这些妇人别有心思,不然你怎得不派人去解释,我的娇娇啊,你这一杀一敬猴,又惹大事。”   贺元眸中迷离散去,她气得连打阮玉几下,“我哪晓得那么大气性,再怎么也不怪我。你倒是哪门子心疼起来,还不成早与她见过。”   她这闹腾,阮玉身上又多几道印子。   阮玉只能服软,“你尽吃这些闲醋做甚。那府长之女早已定亲,如今可好,两边都要乐安偿命。”   贺元不解,“可乐安是长公主,舅舅也算疼过,他们怎么敢这般放肆。”   阮玉漫不经心抚着她的腰身,“表姐,你怎么忘了当初的你。”   如今,乐安不过也落入相似处境。   她这般荒唐,又没有实权,岂会被朝堂中大权在握的朝臣放在眼中。   阮玉总会帮她一二,为得不过是宗室名声。   可被府长下令不许入学的胡韵,这个外姓子,他却是不管了。   贺元不肯,“他还这般小,大家都在府学,偏得他要归家另请先生,我是不干的。”   阮玉气道:“你怎么尽要捡些没人要的小妖怪。”   然而,他只得同意。   乐安晓得后,难得清醒跑来找她。   她洗净浓妆艳抹,一张脸已显了苍老。她对着贺元,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是记得的,贺容他说过,当日他是受人引导,才晓得除族这种事。”   那瞬,不知为何,贺元的心突然一抽。   她强笑道:“我晓得,可你往后还是少用了药。”   乐安听不听,她却是不晓得。   ·   胡韵与阮嘉的关系好了起来。   贺元觉得,他们身世相仿,本该就能交好。   他们仿佛是对方的第一个友人,阮嘉对贺元讲起来时,一张脸满是兴奋,又小声求她:“姑姑既然不在宫里,也时常来看看我吧。”   他奶声奶气的样子可怜的很。   没得了阮玉闹腾,贺元倒是真去童学几次,时不时会遇着韩方,韩方见她,依旧冷淡模样不出一言。   偶尔开口也是说教,大抵都是些“你好歹要做了皇后,一天乱晃什么,怎么着也该在宫内学习宫规,再处理宫务也是好的。”   贺元捂着耳朵,听也不想听。   阮嘉愈加欢喜,越是讨喜卖乖,招人喜欢。   却引起阮玉不满,他对阮嘉,那是天生厌恶。   或许更是无来由嫉妒。   一样的幼年坎坷,阮玉被欺负长大,阮嘉却由他的珠宝护着,阮玉怎么能甘心。   更何况,阮嘉的父亲还是阮三。   仗着冬日已到,天寒地冻,阮玉将贺元打包去了行宫。   贺元抵挡不住温泉诱惑,只得乖乖应了。   行宫一路,阮玉几乎抱怨了一路,“那小东西就是个缠人精,早早的打发他回南城。”   贺元裹在厚厚斗篷里,只露出一张脸来。   她漫不经心点着头,丝毫不放在心里。   阮玉可不肯,粘着她撒娇,“我应你出宫,可不是让你尽见他,还有韩方!”   贺元将手边的物事往他那砸了一地。   她最厌他扯起韩方。   “要你管我见谁。”贺元这句就让阮玉没辙。   她一转身,就往温泉走去,还命令他,“我不想看你,你不许进来。”   贺元这番话一日都不知说个几遍。他才不得理会,就要跟去,突然,殿外有人通禀。   阮玉神情微凝,他一顿,转了身。   殿外的人已跪了好会儿。   他听见响动,忙抬起头,正是刘安。   阮玉走过来,他伸手要拉他,“你怎么来了。”刘安避开自个儿起来。   阮玉才往前坐下,看着刘安。   刘安出宫后,却是老了大截,他站在那,畏畏缩缩的。无来由让阮玉想起往日冷宫。   他其实晓得是他故意滑头,“你呀,还是要作怪,当我不知晓如今你刘员外,好不快活。”   刘安一抖,强作笑脸,“太监能快活哪去。两地相隔不远,自晓得您来此,就想来看您。”   阮玉不经意往殿后一扫,才转来看他,“看也看了,走吧。”   刘安立时跪下来,他眼中含了泪,“那年主子就想能见您大婚,没成想,奴才不争气,连这也不能帮她看着。”   眼泪抵在殿中光滑板砖上,似能照出刘安的老态来。   他似了絮叨的老人,开了口就不能止住,“奴才晓得您要大婚,几宿没闭着眼,宫里备得都是齐全,奴才都知晓,可奴才就是担心。”   阮玉叹口气,“担心皇后吗。”   皇后一出,刘安猛地往地上磕去,连磕几个响头。   他带着呜咽声,“是奴才的错,奴才仗着昔日情分,屡屡让您寒心。”   阮玉默不作声。   刘安老泪横流,“淮安王一事,奴才不知分寸欲弄假成真,您饶奴才一命。贺容一事,您本只望郡主脱离贺家,可奴才却诱哄贺容行刺。屡屡几番,您还允奴才活着,奴才真是。”   阮玉站起身,“刘安,朕说了,以后别出现在朕面前。”   刘安颓然点头,一身的精神也被抽尽了似的,“奴才早该明白您的心思,与其受世家牵制,这般皇后才是您所想要。”   阮玉静静站了好会儿,才往里走。   温泉在殿后,阮玉去时,正看着贺元奶皮子般的肤色泡的发红。   他伸手要拉她起来,贺元拍开他手,娇容带气,“说了不想见你,你怎么不听。”   阮玉立时伏小做低,撒娇道:“我想见你嘛。”   这般,贺元才理了他。   他将她进怀里,裹了袍子,手一摸贺元发红的脸,“怎么泡的还有些凉。”   贺元咬他一口,“我哪里知道,赶紧抱我进去,难不成你要冷坏我。”   晚间欢好,贺元却是格外配合。   不闹也不哭。   到最后,她哭了一声,“阮玉,疼。”   阮玉放缓了动作。   ·   一回金都,贺元几乎是迫不及待要见了阮嘉。   阮嘉一去郡主府,欢喜的不行。   就看着裹得像团子的贺元看着他发愣。   阮嘉欢喜贺元如此模样,他腻在她身上也暖和许多。   贺元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嗓音柔和道:“嘉儿,你会不会一直听姑姑的话,不骗我。”   她音调清甜,阮嘉听着仿佛喝了蜜。整个人都醉醺醺起来。他激动的不行,举起手要发誓,“嘉儿都听姑姑的!”   他眼圈发红,“只要姑姑永远都要嘉儿。”   贺元的手按下他举起来的古怪姿势,她说:“会的。”。   他虽然早熟,却看不懂贺元面色复杂。   贺元微叹口气,“等你大了也要这般。”   阮嘉每每想起,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些难过。   ·   冬日一过,初春已至,贺元婚期将近。   她的事多了起来,已许久未去学府。   再去时,依旧是竹屋小池。   那桥盼不少嫩叶探出头,池畔刚化了冻,几尾鲤鱼正游得欢畅。   竹屋内有人弹着七弦琴,曲调沉重,闷声闷气。   贺元坐了好会儿,韩方才从里面走来。   韩方一眼看见她,幕笠未戴,面容尽收。   明明才过冬,贺元就已经春衫薄,只在外披了薄斗篷。   此时正是万物初开之春,贺元却早已千娇百媚,正得盛开。   他缓缓垂下眸,不由想到第一次见贺元。   她好似还是那般,嚣张艳丽不可一世,又好似变了许多。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般的贺元,才担当得起这几月的帝王任性。   他朝旁坐下,不去看她。   贺元今日做了姑娘打扮,发髻也未盘,看着丝毫不显古怪。   她这般不合规矩,韩方却一个字不说。   贺元正看着池中,小荷处绽,露水微滴。她开口:“这时节,竟开了荷花。”   “早荷。”韩方应她。   是学府中人为了池塘好看特意摆弄。   “我都不晓得你还会弹七弦琴。”贺元转脸看他。   韩方点了点头,他似是自我嘲弄,“你晓得,我也算是出身世家。”   世家旁支庶子的庶子,他甚少说此。   贺元也不再提,她摆弄着桌上的茶盏,轻道:“你今日怎么不说我。”   “说我不戴幕笠,不守妇道。”她低低笑。   韩方抬起眼眸,又垂下,“不说了。”   “懒得说啦,孺子不可教吗韩大人。”贺元嗤道。   韩方不应她。   两人沉默许久,贺元才说:“我要大婚了。”   韩方说:“天下皆知。”   她微微嘟起唇,抱怨,“这不是头回,我却依旧有些怕。”   又突然笑出来,“要是再有一次,可不得丢人。”   韩方摇了摇头,“不会。”   他晓得她是在玩笑。   她轻酌一口茶,问他,“你怎么还不成亲。”   她似在看他,又似看着别处。   “我也不知。”沉稳的韩方竟说了此话。   贺元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   “这样啊。”她轻轻颔首。   韩方再次抬眼看她,他死板着音调,“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所慕,”   “何况,来之不易。”   贺元点头,“是了。”又说:“那荷花怎么如此不合时节,看着有些讨厌。”   她站起身。   他看着她,往桥下而去。   身姿摇曳而脆弱,哪里担得了母仪天下。   待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韩方缓缓解开外衫。   他的眼中,是那朵早荷。   最终,他停手,又慢慢系回。   那朵荷花,依旧不合时宜的绽放。   ·   大婚前,贺元见过一面王良,还是在了清涧寺。   她去那,不过为了那里有她仅剩的亲人。   虽然,他云游未归。   她在看着佛像怔怔许久,为明华贺意燃了香。   她在不安,谁都知晓。   回了后山小亭,主持为她布上一席素斋,她许久未吃,有些嘴馋。   宫内的御厨自得手艺精妙,却总没得那般乡野味儿。昔年明华为她要的方子也随着那把火烟消云散。   王良是在这时出现的,比起上回的巧合,贺元猜他是故意。   而贺元随身带着的侍卫宫仆却在后山前,王良是从里至,竟没被发现。   他仿佛永远都是那般斯文君子模样。   王良站在亭外,“元元。”   王良走前来,他一扫素斋,也不理贺元眼里厌恶,径直入座。   贺元开口嘲弄:“我怎么不知晓你竟是这般厚脸皮。”   王良拿起竹筷,往素斋一夹,慢条斯理喂进嘴里。   贺元气得不行,“王大人,我几时让你用了。”   她恶心他行事难看,就要起身而去。   谁想王良慢吞吞开了口:“元元我还记得,你曾说,王府新进的厨子味道比这清涧寺好上不少。”   他扯起旧事,贺元嫌他没脸没皮,轻嗤道:“我腻了。”   王良轻笑,“那时你也说早腻清涧寺。”   那还是和明华最后一次来寺,一番趣闻转告了王良,没想到他只字未忘。   贺元将盘碟往外一扫,菜汁洒落,脏污不堪。   她开口,“我腻也好,不腻也罢,与你都无相干。”   王良似是没被惊扰 ,他端起桌上碗粥。   “我就是没明白,元元你的欢喜怎么会来得这么轻易,又去得如此之快。”   贺元没答话。   王良轻轻舀一起一勺粥,“元元,欢喜不是这般的。”   “那日,你说你欢喜过我,可是你的欢喜,我们足足七年的夫妻情分也不过让你几月后就跟了阮七 。”   “哪有这样的欢喜啊。”   贺元眸色冷淡,“怎么,你说这么堆,是你后悔了,不甘心?可王良你要知晓,我从不原谅背叛我的人。”   她小心远离碎瓷,往外走。   只听得王良对着粥道:“牛乳粥啊,元元,你知道我从来不吃牛乳的吗。”   贺元她,自是从不知晓。   ·   贺元是大婚前夜回的宫,和阮玉分殿而睡。   晚间,阮玉依旧不知规矩,偷偷跑来。   贺元刚沐浴完,她散着刚烘干的乌发,见他轻笑,“桌上放了果儿。”   阮玉立时听话去看,那竹篮中的果儿看着小而涩。   他却是一眼认出,正是冷宫里的。   “怎么。”阮玉问道。   贺元往榻里去,她道:“你不是喜欢吃,今日特意让人摘的。”   阮玉拿出一个,上了榻。   他咬一口,贺元抱怨,“去榻下吃。”   阮玉不肯,还喂给她吃。   果子酸涩不已,贺元的眼泪都出来,“难吃。”   阮玉丢了果核,他腻着她,“不了,好吃,这是我欢喜的果儿。”   他咬一口贺元,“这是我欢喜的人。”   他亲她的眼眸。   贺元嫌他烦,伸手打他脸。   阮玉立时有些惊慌,他挡住脸,“别打这,娇娇,你让我明日如何见人。”   又亲自掀开袍袖,递了手臂去。   贺元就没了打他兴致,听得他唠叨。   阮玉是头回成亲,激动不已,怎么也睡不着。   贺元懒散瞥他,“睡了一年,你还当头回呢。”   阮玉搂着她,往看不见处亲,他是异常兴奋,“这怎么能一样。”   怀里的人就拿话刺他,“十七岁时,我大概也这般吧。”   让阮玉生了肚子闷气,他啃她几口,“真是小讨人嫌的。”   贺元“嗤嗤”笑不停。   搂着她的阮玉越搂越紧,他语气迷茫,问着贺元,“表姐,你为何会欢喜上我呢。”   贺元乱抓挠他。   她怎会知,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就欢喜上他。   阮玉热息弥漫在她耳垂旁,他轻喃,“你还记得,你说做皇帝没趣儿吧,可对我来说,再有趣不过。”   他的话一点点扎进贺元的心口。   “我要没了权势,表姐你哪里会看我,会欢喜上我?”   一时下,贺元竟不知如何回他,发着怔。   阮玉连搂带掐着她的腰,她伸手推他,“疼。”   他却似了魇住,“表姐,你怎么不应我。”   贺元微红了眼,她说:“我不知道。”   “我的表姐啊,宁肯承认自己贪慕虚荣,也不肯骗我,真好。”   他自顾自笑出声,一口咬在贺元的肩上。   酥麻蔓进贺元心口。   贺元无来由想起了王良的质问,她慌乱哭出声,“可我真的欢喜你。”   在此时此刻。   在知晓了他那么大的欺骗后。   阮玉松开她腰间,为她擦拭眼泪,他应道:“我知道。”   贺元依偎在他怀里,满目迷茫。   她突然想起果儿,“那我好吃吗。”贺元问他。   阮玉却笑,“和那果儿一样,酸涩的很。”   ·   次日,大婚。   宫内入目之处满是红色,热闹喜庆。   贺元穿着礼服,从一座宫殿走去另一座宫殿。   宫殿里,阮玉正看着她。   今日,他仿佛成了另一种模样。   不再是卑微注视着她的阮七,也不是性情莫名的阮玉。   他站在那,他是登基四年的瑞文帝。   而贺元,即是他的妻。   他唯一的皇后。   阮玉走来,拉过她的手,他们要朝前跪下。   面前红烛闪烁。   贺元呢喃,“阮玉,你会变吗。”   阮玉没有听见。   他此时此刻,正是欣喜不已。   作者有话说:   墨扔了1个地雷   读者“一片柳叶吹成雪”,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71章 71、尾声一   甘清回金都时, 正值大雪。   山里险些封了道。   一到清涧寺,甘清才看着寺门紧密,四周站满了侍卫。见他来, 依旧面无表情,冷着张张遗留着落雪的脸庞。   他从马上跃下, 抬起斗笠里不清晰的脸,他一望, 寺顶积满了雪, 白茫茫一片。   这时,寺门缓缓拉开,露出惊喜的小和尚,“您回来了。”   甘清往里走。   和尚们围拢靠近,一声比一声敬重。   徒弟迎面走来, 低声道:“皇后已等了您十日。”   何止这十日。   甘清游历近四年, 清涧寺早被宫内盯了个彻底。   回寺的信一来,徒弟还未过眼, 就传至宫中。   凤驾临,满心惶。   只得道皇后有着一颗佛心!   一颗求子佛心。   徒弟说着世俗话, “这都三年, 满朝急着呢。”   他有些洋洋得意,连皇后也信清涧寺的香火, 信大师甘清。   甘清一言不发,他却晓得。   皇后啊, 她是一丁点儿也不信佛。   这通俗言落地,徒弟小心瞥着甘清, 却因斗笠遮挡, 连脸也看不清透, 他犹豫道:“您可要先去了这一路风尘。”   甘清摇头。   她等不了。   皇后在佛室,她本就惧寒,何况是更冷的山寺。   清涧寺哪儿最宜暖,不是厢房,是佛室。   供养的佛祖宗也怕冷啊。   这回却是佛祖宗沾染了活祖宗的福,享一回宫内御炭。   寺内诸多佛室供奉却不一,比如此间。   徒弟一看匾额,他摇了摇头,轻轻“哎”了声儿。   门前几尊门神站立,守着里面的活祖宗。   徒弟不敢多说。   但天下人皆知。   甘清取下斗笠,紧跟在后的徒弟满眼惊愕,比他还小上不少的师父竟隐隐显出了佛气。   当真是游历悟佛!   门神轻轻打开室门,隐隐显出半个身影,甘清往里进,门猛地被拉拢。徒弟是一眼都没瞧着。   他垂头往外走。   心想那凤尊他也不是未见过,有何稀奇!   此间佛室小,窗花敞亮,就着那长烛,送子观音照了透彻,甘清双手合十。   “ 您拜什么,我都不拜的。”笑声娇滴滴响起,甘清转身看去。   观音对侧,贺元歪倚在榻,乌发朱唇,美近妖。   她懒懒散散站起,趿拉着鞋,似了没骨头般,眼勾一扫甘清,“您要再不回,我可得走了。”   甘清蓦然无语。   贺元是丁点儿也不敬他的,不敬间还带了微恨。   她离他近了几步,敷衍道:“这几年可好。”   明明急了迫了恨不得立时脱口而出,偏偏作出寒暄态。   这三年多的皇后像似没了白做。   甘清垂头数着念珠,“好。”他说。   犹记得那年,他劝贺元离去,而如今,贺元却坐稳了后位。   两人再见,他摆不出长辈架子,她也做不出皇后仪态。   倒似了不伦不类。   贺元往前走,离他越近,脸上的笑一丝儿未收。   她等这日已等了几年,哪里急着半会儿。一开口,就问着甘清去了哪些地,景儿可好看。   那带勾的眼眸是漫不经心,上位者的打量。   和尚甘清半字未答,他抬起头,抬起他那张越发佛相的面庞,俱是怜悯神色。   “皇后,没有药。”   话语一出,贺元的笑就僵在了脸。   暖烘烘的佛室仿佛刮尽了北边刺骨冷风,冷得发抖。   贺元也在发抖,她收起那虚假作态,满眸惶恐,颤着音,“四年,你走了快四年!你寻不到?”   这三年多,宫里派尽了人,找那各方神医,为贺元调理身子。   除了那丁点儿富贵病,再得找不着其他。   神医都没了法子,口口道,甘清大师胜某。   可是甘清,他说没有。   甘清僧袍被贺元拽着,那养娇的十指也不嫌他一路风霜。   她的眼眶盈满了泪,“你骗我。”   念珠被她一把扯落,珠子“噼里啪啦”散开。   “你说话。”   贺元提高了哭腔。   甘清任她拉扯,怜悯未收,道:“抱歉。”   贺元明白了,她缓缓松开手,可也止不了浑身颤抖。   她咬着唇,急步向前,将那送子观音下贡品一一掀翻。   菩萨下,果儿香炉乱成一团。   她凄哀道:“是你说要寻,是你让我起了盼!”   是甘清,让贺元那颗早死的心有了希望。   她哭得凄惨,不管不顾摔打着物事。   敬什么佛,什么菩萨。   都是死物、骗子。   宝相庄严的菩萨呀,怀搂着童子,一丝怜悯都不给。   贺元撒着泼,身后甘清声音响起,含着叹息。   “花楼的妓子,出楼前得服一味绝子药。”   “与穆氏药几分相似。”   贺元停下泼态,她绝望的看他,不可置信道:“妓子的药。”   可她,她是皇后,是郡主。   是天下再尊贵不已的贺元。   贺元快喘不过气来,此刻她恨不得将阮三从墓里翻了出来。   哪里知道,甘清都未说尽。   那妓子的药也可解。   贺元,却无药可救。   甘清几分怀疑,她生来就不得有孕。   贺元伏在案上,哭得凄厉。   她不该有一丁点希望。   她恨死阮三,恨起甘清,更恨上阮玉,恨他那堆奏折。   这些朝臣,闲不住一刻,非得盯死了她。   怨她让阮玉至今无子。   甘清沉默看着她,怜悯不减。   随着哭声越发减弱,庄严佛室里,贺元起了念。   她站起,踉跄走来,一把抓着甘清袍袖,声色嘶哑,“舅舅啊,舅舅。”   连表字也给去了。   面前的甘清,从来不管她死活的甘清仿佛成了样样依她的瑞德帝。   贺元那张脸,妆容都哭花,显出脆弱极致的纯净来。   她拽着袍袖,一声声的唤。   “舅舅,您帮我。”   “舅舅啊,帮帮我。”   甘清想,他帮不了她,他救不了。   那哭得不已的贺元却一开口,道出惊语。   “让男子绝育的药,您给我呀。”   她哭哭啼啼的哀求。   “舅舅啊”   似了缠糖的小童。   可她不是,她是皇后。   甘清扯开她的手,神色惊愕。   贺元没反应来,一个不稳,半坐在地,她眼勾哭红一团,无助极了,“舅舅,我得不到,他也不能有!”   这三年多的皇后,到底是了白做。   甘清这一路,在边境都曾耳闻,帝王是怎么着了魔,一心独宠二嫁之后。   皇后霸着他,让后宫成了虚无。   甘清说:“没有。”   贺元才不信,她哭闹着,“有的,一定有的,舅舅你帮我。”   甘清那一路游走的佛心彻底入了尘世。   他不自在的看她,浑身起着疙瘩。   明华的女儿,竟任性至此。   她要断了自己嫡亲舅舅的后,断了皇室嫡脉。   “贺元,没有药。”甘清喃喃重复。   他似降起精怪的圣佛,直念“阿弥陀佛。”   想叫醒疯痴的贺元。   坐底下的人却抬头恨恨看他,“你不帮我。”   他当然不会帮她,他就从未帮过她。   贺元缓缓站起,她指着外,“滚出去。”   甘清想,如若她还有鞭,定掷了来。   ·   甘清一出,过了好会儿,贺元哭够了,里面才唤了人。   厢房等着的五桃与二莲伺候起她。   这几年,身边的丫鬟成了掌事大宫女,不肯出宫嫁人。   她们见此,心中揣测,大抵因了子嗣一事。心中不禁为贺元叫苦,从王府到皇宫,独有此事,从不顺她意。   若是王府也罢,如今那帝王,再爱她宠她,也得需要子嗣。   可贺元岂会退让。   她们心中悲凉面上不敢显出半分,将贺元洗净脸,再上了妆,才往外走去。   出了寺,跟着来的阮嘉被三桃带了来。   阮嘉九岁,成了半大少年,包子脸与奶气一去不复返,模样几分似了阮三,几分似了瑞德帝。   独独不再像了贺元。   这几日素斋吃得阮嘉嘴里难受,心里却是欢喜的。   他能陪着他的姑姑,宫里那个人只能眼巴巴看着!   贺元先进了马车,阮嘉照常往里钻。   里面的贺元却是极其冷淡,她看他,厌恶道:“出去。”   这一声吓住阮嘉,立时红了眼,哭声道:“姑姑怎么了。”   贺元好久未起如此大的恶意,她鼻子一酸,掀起车帘,“你走,我不想看你。”   她恨阮三,怎能不恨面前的阮嘉。   恨得她心尖儿被狠狠刺了个透。   阮嘉眼泪滚落出来,“姑姑你不能不要我。”   他狗崽子般往贺元怀里蹭,不肯下车,被车门外的侍卫单手拎了出来。   阮嘉手脚并挣,哭得大声,“姑姑。”   贺元不看他。   他也起了倔,被侍卫一放,哭闹道:“好,我走,我去大明山。呆在这儿,您迟早也得让我死。”   这童语,让贺元又惊又怒。   她见他往外跑,气急道:“抓回来。”   阮嘉还没跑几步,就被侍卫一手抓回了马车。   他在外,冻得一张脸通红,还挂着眼泪珠。   一进马车,两人各自背坐,都怄着气。   贺元气得狠了,她哪里会教孩子。   阮嘉素来都是乖巧听话缠腻她,她今日不过发脾气迁怒他,他竟口吐惊言。   她难受不行,还哽着泪,哭哭啼啼骂道:“他说你养不熟,我还不信。你走,明日就送你去大明山,孝敬你祖母们!”   阮嘉正呜咽着,听此哭声更大,“是您不要我!”   “对,就是不要你。”贺元也不软了脾气,咬牙道。   阮嘉“哇哇”地哭着离她越来越近,扯着贺元的袖子闹,“姑姑,可我要您。”   贺元委屈着,“赶紧走,省的没命。”   他一头扎进贺元怀里,哭道:“死就死了吧,我不离开姑姑。”   贺元抓着他,往他屁股打去,“你给我耍什么狗脾气。”   阮嘉也不害臊,哭着吼,“姑姑打死我吧。”   贺元哪来那么心狠,打了两下,就嫌手疼。   眼泪也不掉了,推他起来。   阮嘉就晓得,她心软了。   他拉着贺元的手,立时不哭不闹,乖巧道:“我给姑姑揉。”   贺元也不阻,半晌开口:“方才你说的什么胡话。”   这些年,阮嘉就没少听这些嚼舌根的话。   他才不信,他连父亲的死都不敢恨上贺元,贺元岂能容不下他。   方才,也是故意气她。   她呀,心软着。   贺元却聪明极了,反拉起阮嘉的手,道:“是胡韵说的。”   见阮嘉点头。   贺元哼道:“那是个坏东西,你少理他。”   贺元摸着他的手,摸起一层薄茧,怪道:“越发糙了。”   阮嘉前两年就与胡韵一块儿习武,好的焦不离孟。   仿佛上辈恩怨从未有过似的。   唯独胡韵依旧厌着贺元,贺元也凉了心,懒得再管他。   阮嘉靠着贺元,就听她突然道:“今年你不许去祭他。”   他一抬眼,就见着贺元眼圈又红了,忙不赢点头。   他紧紧挨着贺元,满心都是孺慕,依赖道:“只要姑姑高兴,我再不去看他。”   这话没心没肺极了,贺元一听却不高兴。   她心里难受厉害,轻敲他额头。   “他是你父亲。”   你看,就是这般心软。   贺元似跟自己生了闷气,不再开口。阮嘉也乖觉,不惹她嫌恶。   转而,那手抚着他的发丝,她道:“别忘了他。”   她说出口,更是恼恨,恼恨起自己。   连恨阮三都不能恨了彻底。   她可怜他,可谁来可怜她呀。   阮嘉乖巧点头,他似是晓得贺元心思般,饶开他父亲,聊起别话来。   “先生要走,大家都高兴。”   他说起开年韩方被调任,再入朝一事。   韩方素来严苛,在学府最遭人恨。   贺元捏他耳,“你也高兴。”   阮嘉卖着乖,“我是高兴先生升官,早让嬷嬷备好礼,姑姑可要一齐。”   贺元轻哼,“送甚么礼,他成亲都未请我一杯酒。”   韩方去年成的亲,是学府一位老先生家的长女,因着孝事耽误了年岁,倒也门当户对。   “先生哪敢啊。”阮嘉心中嘀咕。   宫里的帝王变本加厉,恨不得将贺元藏起来,连阮嘉自己,都少见她。   何况韩方。   他算个什么。   ·   回宫时,天色早暗下来。   清涧寺的阴云再次飘散在贺元心间。   被阮玉抱出轿时,她靠着他胸口小声抽泣起。   阮玉就明白了。   他抱着她,往内殿去。   将贺元好生生放在了贵妃榻上,他给她擦着眼泪,故意道:“皇后见了我委屈成这样。”   拭泪的手指按在她唇瓣,被贺元张口就咬。   阮玉怪叫起来,“表姐欺负人。”   闹成这样,贺元眼泪掉不出来,拿手打他。   被阮玉按着亲了够,十日未见,仿佛似了十年。   阮玉馋的难受,怨起她,“没心的,我看你一点儿也未想我。”   贺元横着眼扫他。   阮玉立时蹬鼻子上脸,“娇娇,你记得你应了甚。”   他说此,贺元更是心烦。   他明晓得她多盼着甘清回来,连宫也不许她出!非逼得她应下大堆讨人厌的事。   贺元哽咽起来,“你就记得此!你是不晓得我难受!”   阮玉慌了。   他搂着贺元哄。   这哄也是心不在焉,浮在表面。   也只有怀里的傻表姐才信得什么神医、解药。   这结果,阮玉早已猜到。   贺元哭着嗓,“怎么办呀。”   阮玉还是说起老话,“孩子最是厌烦。”   他没骗她,一丁点儿也无。   他是真不喜欢,一点儿也不想要。   可是他也没告诉她,他不能没有。   贺元似再被这话安慰,渐渐没了哭音。   阮玉搂着贺元咬起耳朵,“工匠都找好了。”   国泰民安,大权紧握的阮玉到底不是简朴的瑞德帝,他要为他的宝珠修筑一座楼阁。   贺元半垂着眼皮,没甚兴致,“你连后殿都不让我去,修那有甚意思。”   大婚后,贺元就不愿再与阮玉共住承金殿。   她要去皇后的寝宫,再相爱的人,成日在块儿,也得腻歪。   阮玉却不肯,还把寝宫给封了。   气得贺元骂他,“早晚厌烦你。”   阮玉死皮赖脸,榻里折腾她。   “不一样。”阮玉手不闲着,摸来碰去。   贺元却来了气,推他,“你那些大臣又得怪起我奢靡。”   委屈的模样使得阮玉更起怜爱。   “管他们呢。”   他得好好起座楼阁,才配的上她。   她要腻他、厌他,他就锁起她来。   一想,阮玉就欢喜不已。   贺元摸着阮玉上翘的唇角,她暗忖,她要不了孩子,他还欢喜的出来。   不过,她没有,他也不许要。   两人搂着抱着,竟是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说:   睡醒还有一更或者两更吧。   啊快完结啦!   读者“十三十三”,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营养液~ 第72章 72、尾声二   一进殿, 贺元就瞧见宫仆神色惶恐不安。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一走进,就见阮玉坐在她那张美人榻上, 似笑非笑看着她。   身边的人行好礼,立时往后陆续走出。   离老远, 贺元就停下来,软声道:“我错了。”   阮玉差点气笑。   她是半分没把自己话放心上, 今日报备都无, 带着讨厌鬼偷跑出宫,他倒成了深宫怨妇。   贺元慢吞吞离近他,她找起话来,“我刚看你那楼阁,可好看。”   阮玉懒得理她瞎掰, 那楼阁才修了小截儿, 哪里看得出颜色。   等贺元总算走来,她乖巧蹭进阮玉怀里, 搂着他脖颈,撒起娇, “别生气。”   阮玉不为所动。   贺元一向好玩, 阮玉为陪她,赖掉不少政务, 将少年勤政模样毁个干净。   偏得这般腻歪还没子嗣。   群臣岂能满意。   一到年尾,阮玉躲不了闲, 贺元却不得委屈自己,没几日总想往外跑, 阮玉是不肯的。   贺元肆意惯了, 懒得理睬, 今日竟自个儿带了人就出宫。   她凑近他,巴拉说了大堆,阮玉神色微动。   就见贺元得意洋洋,“我一走,就让人把那戏楼给砸了。”   阮玉戳她鼓着的脸,“你是皇后,当还是郡主。”   贺元依偎着他,听他教训。   “掌管凤印,哪能这般随性。”   她听得神色恹恹。   贺元才未觉得有何差别。   就连后宫,做主的从来都不是她。   她这个皇后,再轻松不过。   阮玉晓得她听不进去,他看她发髻也蹭散了,抱着她去琉璃镜前。   两人又说起楼阁,贺元一看就晓得,这不是他的心血来潮,是早已准备。   贺元问阮玉,想了多久。   她的乌发被阮玉拿着梳子顺着,是要给她绾髻,听此他一笑,俯身亲她脸颊,“你猜。”   贺元轻哼,气他,“修不成才好玩。”   “他们敢。”阮玉慢悠悠绾髻,半点不放心上   他又笑,“不过胆子嘛,倒是越来越大。”   ·   到了冬至,按例,女眷进宫拜见贺元。   宫女们为她梳妆打扮,大妆、华服,恨不得将她一脸艳媚尽抹了去,只留的端庄雍容。   贺元任她们摆弄。   等她回了神来,已是高高坐于后殿,看着身下跪了满殿的妇人。   她是习以为常,中后位的王母与柳氏,每每到此日,都无比难熬。   两人心中纵然几分当今皇后曾做过自家儿媳、被夫君抛弃的隐秘快慰,相随的却是王良不尴不尬的官途以及被权贵圈排挤在外的嘲笑。   贺元漫不经心扫着殿下妇人,懒着嗓道:“起来吧。”   这时,她才看见王母与柳氏。   她们作态可怜,小心翼翼。   贺元目含厌烦,她从未给过两人什么难堪,偏得这副姿态。   她一招手,唤了小丰。   话语入耳,小丰微点了点头。   殿下的众位妇人就见得宠太监轻咳一嗓,对着王母与柳氏开口。   贺元说,不知摆脸色给谁看,以后就别来了。   小丰的话自是没得这般直接,却也是明摆着赶人。   妇人们矜贵含笑,相互一盼。   可以说,这场自贺元坐上凤位就期待的好戏终于开锣。   话落定,两人面色惶恐,就要下跪请罪,殿里的小太监们却不给这个面子,直接请出了宫。   也不知为何,柳氏心中竟是如释重负,仿佛终于等到。   自始至终,贺元都未看一眼。   妇人们觐见完毕,一一散去,殿里只剩了贺元与身边人。   转眼,贺元就歪在椅上,不成正形。   五桃半跪着,轻言细语道:“冬至宴,您可要再看看?”   贺元轻飘飘瞥来,“看什么,那是他安排的,难道会出错?”   五桃轻咬唇,“您不能总是”   未说完,就被贺元打断,她伸出手,“有些累。”   五桃乖觉的帮她揉按。   没会儿,二莲从殿外走来,她方才是跟着众位夫人。   二莲一开口,语气刁钻,半含嘲弄,“她们说呀,王大人真是可惜,要是眼神再好些,何必如今这番地步。”   既受前妻压制,又有母亲继妻拖累。   本有入阁之相,只得蹉跎。   “分明是他活该!”二莲忿忿不平。   贺元笑了,“听起来,倒成了我的拈酸。”   酸昔日王良负她。   听此,丫鬟们急忙骂起嚼舌的二莲,又询问哪个夫人开的口,下次来宫总得折腾一番。   贺元看她们吵闹,她们还不知道,就在前些日,她曾与王良见过一面。   在金都曾经最大的戏楼。   ·   戏台上吵吵嚷嚷,包厢内,阮嘉给听睡着,贺元看得也没甚趣味儿。   她正要唤人进来,包厢暗门一动,王良走了来。   你看,许久未见,王良行事依旧这般下三滥。   贺元面色一变,她聪明许多,自是晓得着了他的道。戏楼之行,不过是宫内太监怂恿,说俱是坊市里话本改的,一票难求。   她轻哼,“你胆子可真大。”   王良微微一笑,在她邻处坐下,位置刚好被遮掩住,外间半分不得探寻。   他朝外轻轻一瞥,行家极了,“这场不好看。”   贺元懒得应他。   她才仔细看眼王良。   王良已是而立之年,风华不减,眉宇半分郁气都无。   偏是个没脸没皮的小人。   贺元不耐之色浮上脸颊,“我要唤人了。”   她是丝毫不惧被看见与王良在块儿。   怕的是王良。   果然,王良侧身来,轻道:“近日朝上多人攻讦你,我有些担忧。”   “谁给你的胆子担忧本宫?”   茶盏掷了过来。   王良伸手接住,茶水溢满了指间,还带着热气,微微发烫。   贺元觉得好笑。   她的眸色俱是高高在上,语露嘲讽,“王大人别忘了,本宫若出事,最得偿所愿的可是你呀。”   身为皇后前夫的王良,官途如同被活生生割断。   他捏着茶盏,清雅面容露出刚好的苦笑,“你知道,不是我。”   仿佛依旧情深。   贺元不明白,已是如此,何必再做戏。   她冷冷淡淡,“王大人才升职几日,骨头就飘了起来。”   王良搁置茶盏的手一滞,他应:“你不阻拦吗?”   回他的,是贺元奇怪一瞥。   她仔细看着沉睡的阮嘉,怕吵醒了他,慢声道:“他需要你。”   王良明白了。   被广袖半遮掩的手微抖。   他想说,你不是想杀我吗。   你不是想让我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权力吗。   可面前这个人没心没肺极了,她哪里还记得。   一点儿也记不得。   戏台的戏换了出。   王良侧脸看去,他温和道:“这个有意思。”   戏台上的戏隐晦极了,唱的是前朝月娘。   那刘月娘几乎与贺元如出一辙,和离之身嫁予帝王,半生无子。不同的是,她的前夫顺风顺水,改姓于刘,大权在手,后半生甚至共持朝政。   贺元面露惊愕,“你。”   王良温和道:“我也是被牵连。”   贺元冷漠看着戏台,语调冰凉,“你做事总是要绕好几个弯。”   “人小位卑。”王良看着她。   他知道他该走了。   他忍不住开口:“你就不怕,他听了那些大臣。”   贺元的眼没有离开戏台,她轻笑,“他听了,我就不要他。”   “元元,他不是我。”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贺元的笑收了,她看着台上的前夫,讥讽,“你也不是他,你姓不了贺。”   王良唇角微勾,“元元你看,你还是没学会做皇后。”   却学会了做帝王的妻。   他转身即走。   贺元眸色半敛,皇后?   没有她这样的皇后。   阮嘉醒了,他垂头走去贺元身旁,他抓着贺元的手,头也蹭了去,“我听见了,我讨厌他。”   贺元抚着他的头,“我也讨厌他。”   阮嘉乖巧的任她抚摸。   心中模模糊糊有了想法,他想杀了他。   ·   “想什么呢。”   阮玉轻轻一掐贺元藏在袖袍里的手,她才回神来。   这是冬至晚宴,坐满了朝臣。   贺元眉头微蹙,怨道:“看他们厌烦。”   阮玉旁若无人般捏她脸,“一会儿有好戏看。”   你瞧,这冬至宴,本该是皇后亲手操持,还没得他一个帝王知道的俱全。   贺元恨他一眼。   阮玉忙补道:“我只看你。”   贺元轻酌一口,娇道:“我不要你看。”   两人腻歪,宴下不少老臣忙遮住眼,暗呼“祸害。”   等贺元脸上渐浮起酡红,台下的好戏也开演了。   她已是微醺,往下看去,正在唱戏。   唱的好几位朝臣面色发白,伏地求饶。   阮玉搂着贺元,轻笑,“光砸戏楼有什么好玩。”   朝臣被拖下去后,贺元也来了劲,要敬酒。   宴席诸位朝臣瑟缩不已,就听台上那艳色惊人的祖宗娇滴滴道:“还望诸位别眼皮子落后宫,收不回啦。”   随之的,是帝王的笑声。   他说:“皇后的话朕也得听。”   诸臣齐齐下跪,直呼“圣明。”   可谁心口不是一股闷气。   他们是为了阮氏好,反倒成了不该!   文人素来爱脸皮,固执死板。   敬酒时就有不开眼的道出了子嗣敬词。   贺元看着身旁的阮玉,一点儿也未变脸,带笑饮下。   她好似在看一场猴戏,终是看腻,她要回宫。   阮玉点头,对着她身旁宫仆连声叮嘱。   往外,起了夜雪。   丫鬟麻利为贺元系好斗篷,将斗篷与她戴上。   贺元也觉得冷了,捧着暖炉不吵不闹。   她坐上凤銮,刚走小会儿,就瞧见了夜雪下迷路的韩方。   自韩方不再做阮嘉先生后,贺元已是好久未见他。   他握着灯笼,局促极了。   宫内大,一个没留神,就跟丢了宫仆。   他看见凤銮,跪身行礼。   凤銮停下,丫鬟低声道:“奴婢让小许带韩大人回殿。”   抵挡风寒的帷帐被轻轻拉开,贺元的声音懒懒散散,“我要下来。”   她走下凤銮,使起性子,不要人跟着,要与韩方一块儿走走。   宫仆只得听话,神色却是不安。几个丫鬟最甚,可哪能阻得了她。   韩方这才抬起头,看见一身斗篷下越发娇嫩的贺元。   他站起,谨慎劝道:“娘娘,”   贺元给他打断,她往前走,“韩大人。”   声音轻飘飘的,韩方只得跟上。   夜雪小,飘起来无所顾忌,贺元走去池边亭落,对着韩方道:“擦擦吧。”   将他当起了小太监使唤。   韩方紧皱着眉,背对着贺元,用袍袖将微润的亭座抹了又抹。   贺元才慢悠悠坐下。   韩方不坐,他守规矩,依旧站着。   这番景象似了大婚前夕。   有雪飘了进来,打落在韩方眉眼,看着有趣。   贺元看他眼,又转去了四周池畔。   两人一言不发,好会儿,贺元才说:“你也是如他们那般想的吗。”   她说的自是最近这场子嗣风波。   韩方沉着音,“不过是为了私利,操之过急。”   贺元嗤笑,“那若是以后也。”   “娘娘可代养。”   他语调平稳,明知故问的答案刺痛贺元。   贺元咬着唇,脑中突然闪过,她声音转小,“阮嘉呢。”   回她的是韩方惊诧之色,他连忙道:“绝无可能。”   那是谋逆之后,连“阮”都不该姓!   贺元半醉半醒,她有些生气,“你还做过他先生,你该帮我。”   韩方情不自禁苦笑。   这般大事她竟当成儿戏。   他不再应她,垂着眸。   贺元慢慢站起,她看着早已结冰的池畔,呢喃:“早时,我见着了你夫人。”   与韩方一样,居于位末。   她摩挲着暖炉,娇道:“长得不好看。”   韩方无言可应。   她似醉的狠了,“韩方,你看见早荷了吗。”   这池畔早已废弃,只余杂草。   韩方要走,他要去唤在后等着的皇后仆从。   贺元不给他机会。   她说:“韩方,你欢喜我吧。”   她语调轻快,仿佛待字闺中的少女。   “再过几年,你帮我。”   韩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变色,他似觉得难堪又觉得不忍。   他说:“贺元,不是每个人都该喜欢你。”   他往亭外走,雪下大了。   ·   贺元是被半拽着起榻的。   阮玉才回来,他面无表情,“你去了哪。”   贺元没睡着,手腕被拉得疼,她掰他的手,轻道:“你用问我?”   阮玉愈加用力,“去了哪。”   贺元不说话。   她的手被甩开。   阮玉站起来,“贺元,我当你是连城珠宝,你呢。”   “你要自己犯贱。”   贺元半坐着,她面含讥讽,“珠宝?那不过是死物,阮七,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你养着的傀儡,一个摆设。”   阮玉眼神冰凉。   他看着她,“贺元,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结局!不更是狗!   读者“月亮弯弯绕”,灌溉营养液   读者“十三十三”,灌溉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73章 73、尾声三   当夜, 楼阁就被拆毁。   宫里还一片盛宴喜庆,楼阁处已成废墟。   明明隔了好几座宫殿,贺元却恍惚听见声响。   那丁点醉意早已烟消云散。   报信的小太监一退, 殿门拉拢,整个内殿, 就只有她一人。   她披上斗篷,立在窗前。   透过花窗, 透过高悬的灯笼, 她看见的,依旧是漆黑。   没有落雪,空荡荡的。   贺元伸出手,垂搭在花窗上。   指甲是刚染不久的殷红,她无意识下, 刮着花窗纹路。   她想, 阮玉是真生气了。   这几年,他们时常争吵, 可他从未如此冷漠。   她想着,眼眶微红。   怎么能全怪了她, 她是酒醉胡言乱语。   可阮玉也是小气, 不肯信她。   她却一一听了他话,这偌大宫权, 她都未有一刻执掌于手。   只做他承金殿的皇后。   她越想,想是委屈。   纹路上, 指甲愈加用力,没几下就受了损。   她为他, 妥协了桩桩欺骗。   一退再退, 早无路可走。   阮玉他, 却丁点儿不去改变。   譬如那什么为她而筑楼阁,满足的不过是他卑劣之欲。   贺元哪里看不透。   她收回手,这才看见丹寇上的瑕疵。   刺眼极了。   好似那池塘的早荷,不合时宜。   她不再自怨自艾,想着明日说道阮玉,才回榻安歇。   再醒时,已是天明,殿内宫仆陆续走进,等伺候好迷茫的贺元,她反应来,她看着四周的宫仆,“五桃呢。”   没人应。   这些陌生的宫仆一言不发,又往外走去。   仿佛眼里没了这个皇后。   贺元觉得古怪,她往外走,殿门竟一下被拉拢。   她都没来得及怒斥,太监尖细的嗓音从外传来,“娘娘,圣上下了旨。”   令她,不得出殿。   娇容上的慵懒神态几乎刹那僵住,贺元拍打着殿门,不可置信,“他在哪儿!他怎么能关我!”   没得一声敬词,像极了民间夫妻。   可到底不是。   他能锁住她。   贺元气得眼泪掉了几颗,她强撑着,“给本宫打开!本宫是皇后!”   嚣张极了,殿后却无人应声。   贺元抹掉眼泪,嗓音大了几分,话语却弱了下来,“皇上呢,本宫要见他,要见他!”   传出殿外,成了娇嫩小宠的哀求,几分可怜。   太监摇了摇头,压低了嗓,“娘娘,圣上气头上呢,您就委屈委屈。”   他都不敢想,殿后那位得闹成什么样。   这些年,帝王行事都是看在眼中。   那是宠的生娇,娇的不像话。   这娇嫩,让后宫三年被隔档在外,不得来了前殿。   连请安的旧例都废除。   生怕那位受了后宫暗伤。   哪里是皇后,是捧着供着的祖宗。   旨意一到,他差点失了为奴多年的冷静。   难不成,这还真得变天?   贺元气得直哭,眼泪掉个不停。   她明白了,阮玉是惩罚她!   他竟然这么对她!   空旷的承金殿,竟只余下贺元一人。   她哭哭啼啼,砸起物事。   隔档里的花瓶,一砸就是满地碎瓷,险些伤了手。   她吓得后退几步,心中一闪,朝外梗着哭嗓,“本宫要自尽!”   殿后几乎是乱成一团脚步声。   太急惊呼:“娘娘啊,娘娘您可别!”   殿门立时被打开。   贺元似了疯子,没一点儿皇后威仪,推开门外急切的宫仆,拼命往外跑。   太监急忙跟来,“皇上,皇上就在前殿。”   连一座宫都未出。   发髻早散乱开,她哭得一张花脸,狼狈往前殿跑。   宫仆垂着头,生怕这一眼遭殃。   她气喘吁吁跑进前殿,就见着阮玉朝袍都未褪,安然坐于殿央。   四周的宫仆互看一眼,急忙跪下行礼。   而阮玉翻阅着奏折,殿内响动仿佛是一点儿未听见。   贺元停在远处,也不顾忌宫仆,恨声道:“阮玉!你竟关我!”   他这才抬头看她,眼眸一点波动也无。   搭着那身金龙朝袍。   凉意从心口蔓开,散尽一身,贺元浑身发冷。   奏折被搁下。   阮玉的声音冷冷淡淡,“你怎么出来了。”   一心的怒火凉个彻底。   贺元颤着唇,竟不知如何应他。   紧跟着贺元的太监也进了殿,他尴尬道:“娘娘说要自尽,奴才,奴才不敢。”   阮玉朝下走来。   他仿佛变了个人。   是未换了朝袍吗。   贺元被吓住了,她死死咬着唇,不肯再掉了眼泪。   走至面前的人却几乎嘲笑道:“她哪敢?她怕着呢。”   这下,眼泪是彻底止不住。   贺元哭着要伸手打阮玉,阮玉避开,他看着四周宫仆,“带娘娘回去。”   贺元不可置信看他,“阮玉!”   “回去吧。”阮玉依旧冷淡。   贺元似了疯子,扑着拉拽阮玉,她恼怒,更是惶恐,“我不回去!我不要!”   宫仆走了近,似要强制带她下去。   这般羞辱,贺元惊恐不已,她哭得喘不过气,“阮玉,你敢。”   近乎带了哀求。   阮玉挥手。   贺元这才明白什么叫绝望。   她的手一点点放开,眼眸的光彩一点点散去。   她哭着问:“你厌倦我了。”   最终,贺元是被阮玉亲手拉拽着回了内殿。   她还在浑浑噩噩,哭哭啼啼,“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阮玉一路都未说话。   待进了内殿,阮玉才开口:“贺元,我喜欢你。”   他松开手,“可这几日,我不想见你。”   他往外走,一眼都不看她。   刹那,贺元似被卡主脖子般,一点儿都不能呼吸。   眼泪呀,止不住的落下。   她拼命掐着手心,那带了瑕疵的指甲几乎是一下就划破了手。   她哭得凄惨,“阮玉,我不要和你好了。”   阮玉听见了,他未停下。   他只是说:“别再胡闹,记着阮嘉。”   殿门一响,贺元哭得瘫倒在地,她恨死他了!   ·   眼看就要年节,许州出了事。   连天大雪,毁尽州内城池,灾祸四起,流离失所。   一片哀嚎。   出乎意料的,帝王不顾劝阻,决意亲下许州。   许州是通往金都要道,容不得半分损失,帝王决绝,老臣们只得妥协。   帝王一走,承金殿门悄然打开。   前朝后宫哪里知晓,帝王宠得不像话的,那娇滴滴的皇后竟被他锁在承金殿,整整七日。   转头,皇后带着叛贼子阮嘉,前往清涧寺。   说是,为君祈福。   马车里,阮嘉掉着眼泪,他抓着贺元的袖袍,“姑姑,回去吧。”   贺元病了,高热未退,一张病容,依旧执意离宫。   阮嘉怕极了。   他甚至愿意再回深宫。   贺元摇了摇头,她勉强一笑,“有太医跟着。”   阮嘉抹掉泪水,不再劝她。·   甘清不在寺内,他随着阮玉一同去往许州,与天灾并存的自是疫情。   贺元的到来让众僧险些慌了神,又齐齐感慨,到底是帝后恩爱,皇后如此病重也要为帝王祈福,羡煞旁人。   此情此景悄然传入坊市,“妖后”恶名更是悄然洗去。   不知多少多情少女眼含泪水,期盼帝王不负皇后这番深情。   又有多少学府少年执笔一挥,著出绵绵佳作。   等贺元知晓时,她正咳嗽,咳出了眼泪。   “是啊,深情。”   丫鬟们红着眼不敢应声,眼前的贺元令人一看就心疼入骨。   她几乎是立时消瘦下来,艳容丽貌成了楚楚柔弱,偏得还要强撑。   阮嘉学起大人模样照顾她,还要哄她喝药。   贺元一病更爱哭,眼泪说掉就掉,“还是你最好。”   不得伤她。   阮嘉以为她被苦着,跑去拿了蜜饯,乖巧道:“姑姑,吃了就不苦,别哭了。”   贺元啊,更难受了。   她都不明白,阮玉怎会突然如此。   前几日还爱她要死,眨眼就成了这般。   她摸着疼要命的心口,这才懂了什么叫帝王之爱。   ·   待病好,贺元也懒得做样,丝毫不去佛室,更别说烧香祈福。   成日与阮嘉在块儿,听得他念书舞剑。   阮嘉才念完话本一段,见着贺元又在发呆,他凑近,小声道:“姑姑,我们走吧,我们回南城。”   贺元顿时回了神。   她定定看着面前的阮嘉。   阮嘉童言童语,“姑姑呆在这儿不开心,有甚好呆。”   他这般懂事,惹得贺元眼泪包作一团。   她摩挲着阮嘉的头。   她想,她凭甚要走。   她生来就该享尽荣宠富贵。   哪里能离开金都,去那穷乡僻壤。   如今,阮玉这般待她,不过因他是帝王,有权琢磨不透心思百变。   不再是往昔看着她身影的卑微阮七。   贺元满心苦涩。   他一口一个欢喜她,待她如此决绝。   一个“不想见”就软禁她!   丝毫不给她半分尊重。   哪里是他的妻,他的后,分明只是玩物。   若是有一日,他彻底厌她。   定不会为她守身,不要子嗣!   贺元想此,眼泪顺着眼眶溢出,鼻头红得不像样。   “姑姑,别哭啊。”   阮嘉慌张的伸手为她擦泪。   贺元才又看他。   阮嘉乖巧听话,爱她护她。   冬至与韩方的醉言再次回旋脑海。   那日贺元不过是随口一说。   可如今,贺元竟真有了这般打算。   若是,阮嘉成了太子。   若是,她不再是傀儡皇后。   婚前,王良种下的那颗种子。   终得生根发芽。   作者有话说:   汪~!   嘤,我也没想到,还没结局!   不过下章真的是结局惹! 第74章 74、全文完   冬风阵阵。   屋檐一排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 飘起点点喜红。   贺元立于檐下,抱着阮嘉的斗篷,神不守舍。   阮嘉正给她舞剑。   风一起, 梅花吹落,飘散开。   一朵落梅端端正正坐在剑中央。   阮嘉觉得有趣, 他摘下梅,往贺元那跑。   “姑姑, 我送你。”   他已有小小少年模样, 双眸期盼。   贺元回了神,她没听清,只递给他斗篷,“穿着吧,冷了。”   他穿好斗篷, 看着贺元微肿的眼, 小心翼翼道:“姑姑,您别担心。”   贺元一听, 又要哭。   她不理他,往里走。   阮嘉才打开手, 丢掉捏碎的落梅。   一进屋, 贺元又拿起枕边信纸。   前日,王良送来。   随着贺元的入住清涧寺早封了寺, 他的门路也只得带了封信。   寥寥几句,看者惊心。   贺元差点晕厥。   远在许城的阮玉出了事, 他病了,正连夜赶回。   这消息几乎惊动了满城权贵。   贺元却被隐瞒。   如若不是日益增多的侍卫, 她怎么也不会信。   贺元这才明白, 为何年节将至, 看管后宫的嬷嬷不来劝她回宫。   她不能回。   贺元看着信哭得不停,她晓得事态严重,她是恨死阮玉。   阮玉出事是活该,是他报应。   可她一想,哭得更是凄惨,她才不想阮玉死。   她哭哭啼啼的就要往许城去。   她要见他!   侍卫不肯,不许她出去。   一口一个让她放心,她如何能放心。   她满心都是阮玉,她抹着眼泪,心想这回她就不生他气了,她大大方方原谅他。   只要啊,阮玉能活着。   身边最先知道的,是阮嘉。   阮嘉虽不喜欢阮玉,但也得变着法子安慰贺元。   就如此时,阮嘉进了屋,看贺元拿着信,眼泪一个劲儿掉。   他只得上前干巴巴道:“就这几日了,一定没事。”   他自己都不信。   清涧寺的防守越加严密,他虽小,但也明白。   如果阮玉真死了。   没有子嗣的贺元就是众矢之的。   贺元捏着信,哭道:“我去找,”   她说了半截,不肯说了。   她能找谁。   贺家早败了。   阮嘉立时鼓起他还有婴儿肥的脸,“您可别信王良,他是坏人。”   贺元一丢信,她咬着唇,心如打鼓。   她想找的,是韩方。   可也只是一想,她是再不会见他了。   ·   年节将至,兆头不佳。   金都权贵没人过好这个年尾。   王良的信又来了。   是让贺元早做打算,不少世家已经盘算起嗣子的人选。   如若一旦成真。   贺元这个太后是坐不稳。   贺元气得要撕烂信纸,阮玉还没个确切消息,这些人就变起脸。   王良还当她是傻子,她难道不知晓他的打算。   他胆大包天,想做托孤臣。   贺元看着费心哄她的阮嘉,心里又何尝不清楚,阮嘉没半点儿机会。   可是,与虎谋皮。   更是骗她一次又一次的王良。   贺元满心焦灼,心态到底有了变化。   谁都知晓,太后比皇后有意思。   她又恨起阮玉,让她遭这些罪。   最终,她回了信。   ·   这年除夕宴,竟在了清涧寺。   阮嘉是欢喜的,他看得出贺元的愁绪,将欢喜小心隐藏。   贺元倒没哭,只是发呆。   她想起去年,阮三还在呢。   今年,只有阮嘉。   在此时,宫中来人,带来圣旨,请贺元回宫。   贺元眼泪立时掉了,对着传旨的太监絮叨不停。   “他可好些,几时回的,怎么才告诉我。”   她一点儿也不掩饰,哭哭笑笑。   太监将她请入马车内,叹口气道:“娘娘,圣上才回了殿,半晕半醒,不太好。”   阮嘉看着远去的马车,他垂下眼。   一桌的菜肴已然冷却。   贺元慌张起来,半掀起帘子又要开口,被太监阻挡,说回了宫定全权禀告。   贺元的眼,鼻头红了一块儿。   她怕极了。   总算进了宫,一下马车,往承金殿去,那太监当真絮叨起来。   说得贺元心惊肉跳。   离殿门几步,贺元哽咽道:“到底是何病。”   虽然正主不在宫殿,承金殿也是细细打扮,没一丁点冷清。   檐角高悬着的灯笼上画着的是夫妻和美恩爱模样。   太监抬起头,满脸难过,“您知道许城,是时疫。”   是了,来得这般迅猛的病情,又是灾情连连的许城。   贺元的步子几乎立时停了下来。   她惊疑看着太监,方才落的泪还未抹尽。   素容依旧艳媚,无半丝狼狈。   四周伫立着的宫仆,邻近的太监几乎都看见了。   贺元那张尤物容颜上,闪过了迟疑。   她站在那,竟不敢进去。   贺元啊,她是怕死的。   是啊,谁甘心死。   此时,殿里急匆匆蹿出太监,焦急道:“娘娘您可算来了,圣上等着您呢!”正催促她。   贺元满心惶恐,最终,往里走进。   殿里弥漫着药味。   一进内殿,殿门被拉拢。   仿佛再回那几日的软禁,贺元心绪再难平静。   走进殿后,一眼见着床榻上半坐起的阮玉,正看着她。   阮玉肤色已成惨白,眼下一片青黑。   似乎瘦了。   看着凄惨。   贺元难过起来,脚步却缓慢。   阮玉开口,他嗓音沙哑,“表姐。”   贺元一听,眼圈立时红了,脚步快了些。   阮玉往旁边一看,“表姐,把药拿来。”   榻边摆着药碗,黑漆漆的。   贺元看得喉间苦涩。   她端好药碗,临至榻边,舀着勺子,要喂他。   阮玉轻道:“表姐,这是你的。”   贺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阮玉一手拿过药碗,一手抓住她双手。   他收起那张可怜模样,轻佻道:“表姐,我活不成,你可也不能活。”   就要将药碗往她嘴里喂!   贺元惊恐不已,拼命挣扎,依旧被抓得死紧,哪里像似快死掉的人。   她只得紧紧抿着唇,可依旧被往里灌了不少。   苦的要命。   贺元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滚落。   阮玉将药碗往外一丢,揽着贺元进榻,贺元哭着骂他打他,“疯子”她挣扎着拼命往外呕。   一点也不顾仪态。   阮玉笑出声,在她耳边嘲笑,“还想做太后啊。”   “表姐,你记着,我要死了,你可得比我先死。”   贺元回过头,一巴掌打去,她哭啼道:“你怎么不死在许城。”   完全忘了前些时日担心阮玉如命的模样。   阮玉头抵在贺元肩上,“我死了,好让你如愿?让阮嘉登基?好表姐,你想得美。”   贺元面如死灰,眼神绝望。   她恨死阮玉。   她发狠蹭他一身的脏污,打他抓他。   阮玉看戏般,终于开口:“骗你的,不是毒|药。”   贺元才停下来。   阮玉摸她散乱的乌发,看着她疯疯癫癫模样,他呢喃:“我舍不得。”   贺元这才看见。   阮玉的胸口,正往外溢出血。   她心间,似被炸开,她慌里慌张指着那,“阮玉,阮玉。”   阮玉搂她进怀,用手一点点擦拭还残留的药迹,“我吓唬你,你真是个傻子。”   他不管伤口。   贺元却不行,她哀戚道:“你会死吗。”   阮玉还在笑,“如你愿啊。”   贺元伸手摸着他胸口,她抖个不停,“不要,我不要你死。”   搂着她的人到底性情百变,此刻他又讥讽开来。   “你当然不想我死,没了我,表姐你哪活到今日。”   贺元不管他说什么,她摸着他伤口,哭得发颤。   她当然明白,他的伤哪里是什么时疫。   他被行刺了,他真的会死。   阮玉却来了劲,丝毫不停,“以往我只知你没脑子,现今我才晓得你不是蠢,你是蠢不自知。”   他都不敢信,她还能有这样的野心。   做太后?   还不如是被权臣玩弄。   真是蠢得不堪。   贺元“哇”一声哭得极大。   “我是蠢,我是蠢,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阮玉抹着她眼泪,逗她,“我死了,阮嘉做皇帝,你做太后,多好。”   贺元她一句也听不进,只得哭闹。   “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也去死。”   她突然反应过来,死死看着他,“阮玉,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搂着她的人往伤口一瞥,点了点头。   贺元却没闹,她挨着他,“可你也伤的重,对不对。”   她看得出,阮玉的强撑。   他抓着她时,手还在发抖。   贺元还是心疼,又忍不住嘲他,“你要真死,怎么甘心让阮嘉。”   阮玉笑,“表姐,你知道这对我不公平。”   贺元当然知道,可她没有选择。   阮玉搂着她,轻喃,“你看你刚才,仿佛是真爱极了我。”   顿时,贺元神色悲伤,她没理会那个“仿佛”,自怨自艾道:“可你不爱我。”   “你骗我,关我,让我做皇后不过是最好的选择。”   她没哭,说得句句委屈。   阮玉摩挲着她散开的乌发,“那日,你听见了对吗。”   她知道刘安的话。   他也知道她知道。   贺元点头。   阮玉搂她搂得紧,“表姐,可我是真的欢喜你。”   尽管这欢喜并不纯粹。   贺元难受,她难受极了。   她似了天真小孩,“阮玉,我想要全心全意的欢喜。”   阮玉听了,却想笑。   他说:“表姐,你给不了我全心全意,怎么能强求我呢。”   贺元立时挣扎起,她不可置信,“我明明欢喜死你。”   阮玉轻轻按着她,他笑道:“表姐,你为何欢喜我。”   贺元愣住了。   阮玉早已预料。   他在她耳边呢喃:“表姐,你欢喜过这么多人,几乎是一样。”   “模样好看。”   贺元听此就要反驳,“阮玉你现今可丑。”   阮玉不理她。   他继续道:“对你好。”   “欢喜你。”   贺元情不自禁点头。   阮玉的眼眸一点点暗淡,他勉强笑道:“欢喜不是这样的。”   他的表姐,连主动欢喜一个人都不会。   “像韩方。”阮玉刚开口。   怀里的贺元闹开了,她懵懂又委屈,“我不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他竟不喜欢我。”   阮玉明白了,他猜的没错。   她会了,但是她不知道。   他不会告诉她。   他眼眸渐渐红了,贺元看得心惊。   她头一次看见阮玉哭,她慌张道:“怎么了。”   阮玉嗓子沙哑,“方才,他说我得了时疫,你不敢进,对吗。”   贺元捂着脸,贴紧了阮玉。   她不说话。   阮玉也不再问。   钟声响起,除夕过了,又是新的一年。   贺元搂着阮玉脖颈,“我是欢喜你的。”   她强调道。   可她不明白,明明她什么都有,怎么会得不到全心全意的欢喜呢。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心中最好的结局啦。   第一次完结长篇文,非常激动!   因为第一次写,也有非常多不足,非常抱歉。   非常感谢小天使们这半年的追文!   忍了间隔性断更嘤嘤,真的非常谢谢啦。   喜欢我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作者,以及下篇文《姻姻儿》哦,大概三月开文~!   再次谢谢啦! 第75章 75、番外   四月。   上峰布好宴席, 邀王良小聚。   他有些遗憾,“这也没法子,你知道。”   王良轻点头。   “虽是苦寒之地, 但叛乱已解,你也不用担忧, 总得还是能回来。”   上峰举起酒盏,安慰道。   他是欣赏他, 可惜时运不佳。   谁能想, 老实了三年的封地诸王再起野心,联合朝臣,作出许城行刺一事。   好在,皇上无碍,将计就计, 引蛇出洞。   年节还未过完, 抓捕了几波。   如今闹事者已除,烂摊子自得分派, 封地苦寒,谁甘愿离去金都。   落在王良头上, 丝毫不意外。   谁让他身份着实尴尬。   王良敬酒, “这些年,多亏您。”   他温言寒暄, 道尽几年感情。   上峰性情中人,视他为挚友, 忍不住感慨,“你啊, 你啊, 就毁在了。”   他说了半, 不敢说透。   王良只笑,不接此茬。   酒过三巡,上峰忍不住,他丢落酒盏,厌恶道:“他们敢作乱,还不是因上无子嗣,存心一搏。”他语气高昂,“都这般教训了,圣上,圣上还为她散尽后宫,我看啊,日后还得乱!”   上月,后宫妃嫔迁宫归家,引起的风波,朝臣只敢怒不敢言。   谁让许城一事,多少人脱不了干系。   王良放下酒盏,劝道:“您醉了。”   上峰一把抓着王良的袍袖,“别死在外,得回来。”   叛乱已除,叛贼却潜逃不少。   那苦寒之地,是名副其实的赴死之处。   他们都明白,作为皇后前夫的王良,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光明正大,让皇后名声受损。   何况,王良游刃有余每个官职,名声大佳。   他不该死。   死在嫉妒。   上峰忍不住问道:“你后悔吗。”   王良慢吞吞倒好一盏酒。   他笑,摇了摇头。   上峰不知道,他就没有过后悔的资格。   ·   出身不好,需要的不仅是天资与努力,还有运气。   从平民到朝臣,王良运气一点儿不坏。   虽年幼丧父,但被名师收留,老师待他如子,倾力教导,更将独女许配。   柳氏貌美温柔,可人小意。   他的前路一眼看透,再平稳不过。   可如话本一般,王良夺得探花,被权贵看中。   那是权力中心的长公主。   盛名皆知。   那是她唯一的娇女。   容色惊人。   王良是记得的,他看她的第一眼,他记得周围的惊呼,他记得手心微渗出的汗。   周围的学子都在沸腾,他们知道,这般场合的出现意外着什么。   她兴致并不高,往下不过随意一看。   这一看,王良再次走运。   老师知道消息时,他没有生气,他主动退了婚约。   他拍着王良的肩膀,“那才是你该得的。”   他看着王良长大,他清楚他的野心报复。   老师与他喝酒,掉了几滴泪,“为师等你入阁之日。”   听起来,如同痴人说梦。   朝堂被世家把控,王良不过刚夺得名次。   可老师信他。   毕竟,他已走上一条通天捷径。   但,老师没有等到,事情出的太快,王良连找长公主求救的机会也无。   他留下的,不过只有柳氏。   王良自会待她好。   谁想,他的母亲待她更好。   亲手将她送去了榻。   王良这才明白,为何他送柳氏离开王府时,母亲要执意跟去。   原来,寄居的寡母对老师动了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的独女。·   他起初不过是以为,母亲在报恩,在悔恨。   虽然王良不以为他对不起柳氏。   如若不是贺元伤了她的脸,他会更早帮柳氏嫁出去。   可惜,一切都晚了。   ·   马车出城,往南边而行。   王良往后看去,他会想起贺元。   贺元这样的人,你要喜欢上她不难。   看似高高在上,刁蛮任性,实则被宠坏了根,活得天真糊涂。   何况她还生得尤物。   这般可心,在吴余,他就没了恨,没了怨。   哪有伪装七年的宠爱。   他想和她好好过下去的。   不去介意往事。   可惜,天不如愿。   他守不住她,或者说。   他怎么会为她,和帝王做对。   王良这才明白,无论你天资过人还是运气极佳,也抵不过出身权贵。   他没有权力去拒绝,去后悔。   不过王良知道,他还会回来。   ·   六年后。   一行马车从此道再次经过。   华贵马车里,嬉笑不断。   车马被拉开,显出里面的两名少年,唇红齿白,姣好清丽。   露出头那个正往后看,他一笑,现出梨涡。   身后的嗤笑,“阮嘉,你都被赶走了,还看甚。”   阮嘉关掉门,回头一字一句认真道:“姑姑舍不得我。”   胡韵懒懒散散看他,不屑一哼。   “她一直哭,我可不忍心。”阮嘉显出得意神情。   胡韵嘲笑未收,“阮嘉,你真恶心。明明是你姑姑舍不得他,都不为你求情。你还自作多情,可怜。”   阮嘉不理他。   他还在想着贺元。   胡韵凑过去,他不怀好意道:“她是不是妖怪,专骗你们阮家男人。”   回他的,是阮嘉一拳。   阮嘉不耐烦,“闭嘴。”   胡韵还在嘻嘻笑,“上回她还问我,你是不是断袖之癖,我可给你瞒着。”   立时,两人在车里扭打一团。   他们一向这般,闹了又和好。   胡韵终于严肃起来,“你到底怎么想。”   阮嘉懒洋洋的,“我不是我爹,自不量力。”   他掀开车窗,金都早看不清。   “再等等。”   胡韵心知肚明,他嘲讽,“你是真怕他。”   阮嘉不遮掩,坦然自若,“他老了,我就不怕。”   他笑,梨涡一隐一现,“你知道,我会回来。”   至今,瑞文帝依旧无子。   也是,谁让有他姑姑这个祸害。   作者有话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