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VIP2020-10-18完结   总书评数:1141 当前被收藏数:4635 营养液数:955 文章积分:101,880,080   文案:   第一美人周染宁痴心错付,嫁给了承勤王陆绪为妻。新婚夜,一杯毒酒下肚,周染宁容貌尽毁。   那天,她才知道,陆绪娶她,另有算计。   她要和离,还要让陆绪付出代价!   和离后,她遇见了心智受损的太子齐蕴,一段相互救赎的故事就此展开。   周染宁曾经不知,这位温润多谋的太子心里的白月光正是她。   当她抗拒他的靠近时,一直很好说话的男人变了脸色。   “宁儿,我爱你十年,也该轮到你爱我了。”   【帝后日常】   齐蕴登基后,后宫佳丽只有一人,朝臣们担忧皇室子嗣单薄。   坤宁宫内,齐蕴抱着自己的皇后,在她耳边喷薄热气,“咱们再生一个?”   周染宁被他撩的面红耳赤,嗔道:“那陛下为何偷偷喝避子汤?”   齐蕴淡笑着亲吻她额头,“怕你忽视朕。”   周染宁无语,这个男人,连自己孩子的醋都吃。   排雷:1.女主与前夫没有圆房,男女主SC,HE。   2.齐蕴是男主,心智受损,记不起以前的事,但没有傻,外表看不出异常,会恢复。   3.男女主联手虐渣。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染宁,齐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一抹温柔   立意:困境中,也要积极乐观 第1章   第 1 章   冬至伊始,京城步入漫长的数九隆冬,朝臣们等待户部发放炭火,可这一年户部的炭火,全都进了承勤王陆绪的府邸,想要得到炭火,需经过陆绪的首肯。   幼帝登基,陆绪自封为王,架空内阁,残害忠良,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绪二十有三,府中只有一妻,名曰周染宁,是前任镇远大将军周贤之女,很多人觉得周染宁嫁的好,可其中酸苦,只有她一人知道。   冬雪初霁,烧火的丫鬟拎着水桶走进偏院的屋子,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周染宁,心里哼哼:真倒霉,竟要照顾这个失宠的丑八怪。   丫鬟放下水桶,走到床边,敷衍地福福身子,“王妃,奴婢给你擦擦身子。”   周染宁掀起眼皮,懒懒撩她一眼,没理会。   丫鬟心里更不乐意了,舀起水瓢直接泼在她身上。   冰凉的井水使得周染宁浑身激灵,满目淡漠地凝着丫鬟。   丫鬟不怕她生气,其他下人也是这么伺候她的,谁让她失宠了。   周染宁嫁过来一年有余,却连陆绪的床都没碰到,陆绪虽只有一妻,但女人缘不错,不止府中有暖床的美姬,府外还有红颜知己。   反观周染宁,娘家没落,容貌被毁,整日郁郁寡欢,哪有能提起男人兴致的地方?   丫鬟婆子欺负她,不过是见风使舵。   “臭死了。”丫鬟捏着鼻子,说着违心的话。   周染宁身上没有异味,反倒有股自娘胎中带来的淡香,但丫鬟存心找茬儿,又有什么法子。   “王妃,你配合一些,奴婢也不容易,干了一天的脏活,还要来伺候您,您瞧瞧自个儿,比奴婢烧的橄榄碳还脏。”   丫鬟抬起她的胳膊,随着手臂上抬,屋内响起了锁链声,周染宁纤细的手腕上赫然套着金丝铐环。   周染宁略略转眸盯着丫鬟的脸,嗓子发出暗哑的声音:“嫌脏就滚。”   丫鬟拉下脸,“瞧您这张嘴,若奴婢是王爷,也不待见您。”   周染宁忽然问道:“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丫鬟今日在管事婆婆那里受了委屈,这会儿心情不顺,嘴上口无遮拦:“王爷喜欢宫里的太后啊。”   周染宁一笑,唇边似开了朵无影的血色蔷薇,恨意从眼底蔓延开来,“太后啊…年轻貌美,身段婀娜,真好。”   丫鬟看她阴森森地笑,觉得她是真的疯了,只有疯子才不争不抢、自甘堕落。   搁在其他臣妻那里,谁能忍受自己丈夫偷腥偷到慈宁宫的,那不是狠狠打了正妻的脸么。   看着这样颓然的女主子,丫鬟更没好气了,道:“您就作贱吧,早晚迎来王爷的休书。”   周染宁歪头靠在床柱上,目光紧锁着丫鬟发间的银簪子,往日来这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无人敢戴簪子,也就这个蠢蛋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她是将门之女,是先帝御封的女侯。   就在丫鬟低头舀水的功夫,周染宁眼疾手快,以金丝锁链缠绕住她的脖子,把人桎梏在面前。   事情来的太快,丫鬟惊恐地拽扯锁链,“啊……”   周染宁冷声道:“想活命,就闭嘴!”   丫鬟立马噤声。   周染宁稍稍倾身,以贝齿咬住她发间的银簪,拔了下来,抬手握住银簪,抵在丫鬟的颈动脉上,“现在送你走?”   丫鬟惶恐道:“王…王妃饶命。”   周染宁面无表情地劈晕了她,将簪尖插进铐洞里,三两下解开了金丝锁。   锁被解开的一瞬间,似宝箱启封,整个人散发着戾气。   一双妙目定格在铜镜上,镜中的女子,左侧脸上有一块黑斑,似墨水晕染了素白的纸面。   她缓缓捂住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随即,抹去眼泪。   人在低谷时,眼泪最是无用。   这块斑,是她新婚那晚,被太后宋楚轻所致,周染宁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好姐妹对自己下毒手的场景。   那晚,宋楚轻来到她的喜房,当着她的面,拥吻了自己的新婚丈夫。   而她的丈夫陆绪,没有响应,也没有拒绝,就那么垂着手,默许了。   她发了疯地上前去撕扯太后的头发,被陆绪一脚踹在腹部,险些丧命。   陆绪告诉她,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镇远大将军府的势力,现在,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   那晚,是周染宁坠入深渊的开端。   之后,她的父兄被陆绪设计,踏上了一场没有归途的征程,镇远大军全军覆没。   再后来,陆绪为了稳固边境诸侯,将她的弟弟妹妹送了过去。   周染宁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奈何自己被锁在这里,暗无天日。   她推开门扉时,被一缕雪阳晃了眼,是有多久都不曾触碰日光了?   她抬起手,任日光流转指缝,空洞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儿。   这里虽然是陆绪的宅子,周围全是陆绪的人,但她想离开并非难事,只是,走之前,她要拿到和离书。   此去经年,她不想与陆绪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他们之间,只剩下仇恨。   天空又飘落细雪,落在她纤长的睫羽上,她穿着单薄襦裙,光脚踩在雪地上,浑然不觉寒冷。   当她走出偏院的月亮门,来到主院的抄手游廊时,所有护院都震惊了。   王妃逃出来了?!   护院们不敢贸然上前,手放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   周染宁觉得可笑,她一个被囚一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值得他们这般紧张兮兮?   有风自廊道一头吹来,吹起她披散的发,在外人眼里,她与疯子无异。   王府的管事大嬷嬷急匆匆跑来,站在护院后头,指着周染宁,“快快快,把王妃带回偏院,别惊扰了陈夫人。”   陈夫人?   周染宁依稀记得,前不久,陆绪带回来一个女子,被安置在正房偏殿,听说是一位落魄千金,怀上了陆绪的孩子。   若是让太后知道,不知要闹出怎样的热闹。   周染宁懒得理会这些,陆绪与谁有染,都与她无关,可府里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紧张兮兮,是怕她因嫉生恨,找那女子的麻烦?   周染宁冷笑,眸光比腊月的天气还要凛冽。   一名护院上前,“王妃莫要为难我等,请回屋子。”   周染宁用余光瞄着他腰间的苗刀,“我若不回呢?”   “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周染宁故意道:“我是王妃,尔等以下犯上,不怕王爷怪罪?”   闻言,护院和大嬷嬷不可抑止地露出一抹抹讥笑。   周染宁没觉得讽刺,反而觉得现实,人在黑暗里,能很轻易看清对方的嘴脸。   她歪歪头,“我偏不回去,你们能拿我怎样?”   大嬷嬷是个管事的厉害角色,朝那名护院点点头,“动手。”   护院犹豫一下,伸手去握柄卷。   然,周染宁比他动作要快,突然伸手夺刀,素手握住刀柄,随着下绪摇曳,刀身出鞘,闪过一道寒光。   苗刀又细又长,握在手里不显突兀,周染宁原地一旋,避开护院欲抢夺的手。   她轻巧地退到一丈开外,些许长发缠绕住刀身,被锋利的刀刃割断,随风消散。   护院们蜂拥而上。   周染宁脚踏鹅颈椅,一跃而起,落在庭院中,直逼大嬷嬷。   大嬷嬷没想到周染宁被困一年,身手还这般了得,下令道:“夺刀,拿下……”   话刚落,一抹杀气袭来,大嬷嬷愕然地盯着自己脖颈上的苗刀。   周染宁扣住她的肩膀,命令道:“让他们退后。”   大嬷嬷侧眸看向周染宁,“王妃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少废话!”   刀刃推进一寸。   大嬷嬷立马朝护院们喊道:“你们退后!”   护院们不敢再上前。   周染宁拽着大嬷嬷往偏殿走,目的显而易见。   她是奔着陆绪带回来的陈氏去的!   偏殿内,陈氏惊恐地看着一头乱发的周染宁。   周染宁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稍许,陆绪从宫里赶了回来,当他看见一身煞气的周染宁时,冷寂的眼中有了几分情绪。   这是他的发妻。   一个要疯未疯的女人。   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女人。   一个,不知为何,他没有除掉的女人。   他看着周染宁手里的人质,内心极为冷静,冷静到可怕,即便被挟持的女子还怀着他的骨肉。   再次见到陆绪,周染宁眼中没有半点涟漪。   那个曾经为她采撷晨露的俊雅男子,只是虚影,经不起日光照射。   他的心,黑透了。   陆绪朝前走了一步,猎猎黑衣彰显着上位者的霸气,言简道:“说,想要什么?”   周染宁扬扬下巴,“和离书。”   她没趁机逃走,只为要一封和离书,足见她对自己“承勤王妃”身份的厌恶。   陆绪并不惊讶,“你觉得挟持人质,本王就会允你?”   从被他陷害的那天起,周染宁就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说是她手里的落魄千金,就是宫里的太后,也无法成为他的软肋。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当棋子无用时,会被他无情地丢进棋笥。   他的眼中,只有权力。   他也做到了,自入仕以来,短短五年,抵达了权力中心,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想撼动他,何其难。   陆绪眼里没有半点感情,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他点点头,“想和离,本王成全你。”   周染宁的心松了一大截,终于可以跟他毫无干系了。   陆绪让人取来纸笔,当着众人的面写下和离书,并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和离书往上一抛,“放人。”   周染宁伸手去接,忽而一阵北风,将轻薄的纸张吹入空中。   周染宁目光锁在和离书上,稍不留意,露出破绽,给了陆绪进攻的机会。   陆绪以拇指开剑镡,拔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周染宁的胸口。   周染宁不得不松开陈氏,单手紧握剑身,阻止剑尖继续刺入。   鲜血顺着剑刃流淌,滴落在雪地上,形成一朵朵红梅。   陆绪忽然松手,眼看着周染宁跌坐在地,淡漠道:“拿下。”   刚好,和离书飘落在地,周染宁颤着手捡起来,用染了血的手指,重重按在上面,然后抬头仰望落雪的天空,嘴角掀起一抹笑,冷静决然。   陆绪看着这样的周染宁,不禁想起多年前初见时,小姑娘梳着结鬟髻,眨着一双琉璃眸,含羞看着他。   那时的她,对他充满了崇拜与爱慕,而今,她的眼里,是万木枯竭的寂,死气沉沉,还有一簇不易察觉的仇恨火苗。   他走到周染宁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可有遗愿?”   周染宁磨牙道:“你把我弟弟妹妹送给谁了?”   陆绪没有回答,拇指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想见到他们,就给本王安生的活着,否则,本王让他们一块下去陪你。”   周染宁侧头,狠狠咬在他的拇指上,随即,尝到一股腥甜。   那是陆绪的血。   陆绪面不改色地松开她,“关起来。”   大嬷嬷上前,小声问道:“王爷,还留着她作甚?”   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啊!   陆绪眼一扫,大嬷嬷立马噤声。   陆绪深深睇了周染宁一眼,转身向外走,全程没管陈氏的死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着周染宁,可能是自己处在低谷时,只有这个丫头冲自己甜甜的笑过……   周染宁被人推进屋子,手腕上再次落了铐环,她平静地靠在床柱上,等待下一次逃走的机会。   只要她尚有一口气在,她迟早会让陆绪不得安宁。 第2章   第 2 章   残冬腊月,滴水成冰,一名裹着冬裘的美妇人手捧暖炉,徐徐走进承勤王府。   府中仆人见到此人,纷纷跪安。   美妇人身后跟着一名步履蹒跚的老者,两人径自去往关押周染宁的屋子。   “咯吱。”   房门被推开,美妇人不紧不慢走到床前,睨着坐在床上的周染宁,摇了摇头,“徐福来,把轩榥打开,透透气儿。”   老者应道:“诺。”   随着冷风吹入,周染宁逐渐有了意识,抬睫瞧了来者一眼,又垂下眼帘。   眼前的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太后,宋楚轻。   宋楚轻将手炉递到周染宁面前,“妹妹捂捂手吧。”   周染宁低头不语,一副不想沟通的模样。   宋楚轻不嫌脏,坐在她身边,斜睨她胸口的伤,抬手碰了碰,“王爷真不会照顾人,伤的这么重,也不说找个大夫给妹妹看看。”   周染宁感到伤口刺痛,抬起手,伴着锁链声,挥开她的手。   宋楚轻也不恼,看向徐福来,“你现在就去太医院,给王妃开副药。”   徐福来笑眯眯道:“老奴这就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昔日的邻家姐妹,如今相顾无言。   宋楚轻同样出身将门,比周染宁年长五岁,入宫的第二年便为先帝诞下麟儿,被封为贵妃。   在宋楚轻承认自己给周染宁下毒前,周染宁都没有察觉出她的害人动机,直到亲眼看见宋楚轻吻上陆绪的唇。   周染宁觉得恶心至极,一个深宫太后,竟与辅政大臣私相授受,简直是伤风败俗。   先帝驾崩后,皇族子嗣接连遭遇毒手,只剩下年幼的十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   然而,遇害的皇子中,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便是前太子齐蕴,他是被亲信出卖,坠下悬崖的。   很多人不禁在想,皇室若有齐蕴在,又怎么被陆绪扼住要害。   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如泡沫一般消弭于世间。   看周染宁陷入沉思,宋楚轻用带着护甲的手指戳了戳她的伤口。   周染宁蹙眉看向她,手指渐渐收拢。   宋楚轻察觉出,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嘴角衔笑,“哀家是无心之过,妹妹怎地越来越小气?”   周染宁:“想必太后遇见第二春,也是无心之过。”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宋楚轻皮笑肉不笑,从袖管里掏出一把桃木梳,靠近她几分,执起她的一绺长发,语重心长道:“女人该有女人的样子,这样才能讨得夫君欢心,瞧瞧妹妹现在的模样,与疯……”   她掩唇,似是悲伤,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徐福来拎着一罐汤药进来,笑眯眯道:“就让老奴来喂承勤王妃喝药吧。”   宋楚轻点点头,“哀家这妹妹性子差,你需当心。”   徐福来是先帝的心腹太监,执掌司礼监,先帝驾崩后,转而伺候起小皇帝和宋楚轻,权势很大。   徐福来走到桌边,倒了一碗药,旋即走到周染宁身边,“得罪了。”   说完,掐开周染宁的嘴,将汤药灌了进去,手法老道,一看就是经常“行凶”之人。   周染宁吐出汤药,药汁染了徐福来一身。   徐福来阴阴地笑,掏出雪白帕子擦了擦前襟,抬手掴了周染宁一巴掌,声音极大,打偏了周染宁的头。   他扭头对宋楚轻道:“老奴喂药的手法有些特别,太后还是回避一下。”   宋楚轻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门,留下一句:“这里交给你,哀家去探望一下陈氏。”   门扉一开一翕,徐福来对周染宁道:“这碗药汤叫忘忧,王妃不妨尝尝。”   周染宁一字一顿道:“若没记错,徐公公曾是忠臣。”   徐福来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似嗔似叹道:“多久远的事了,咱家不记得了。”   “徐公公曾受先帝宠信,被太子尊称为恩师,这等殊荣,你会忘记?”   “新帝初登基,哪里来的太子?王妃注意言辞!”徐福来冷目,走到桌前,又倒了一碗汤药,语气闲闲道:“王妃若试图劝说咱家,还是省省口舌,咱家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他走到周染宁面前,伸手想要掐开她的嘴。   周染宁忽然抬起左腿,踹在他胸口,将他踹出一丈远。   徐福来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周染宁发觉他真的老了,仔细想想,他已七十有五,早该被遣送出宫,可他手握大权,不服老,又与太后沆瀣一气,谁能奈何得了他?   徐福来颤颤巍巍站起来,没有扯着公鸡嗓厉目怒骂,而是靠在桌边大喘气,“你这女娃娃,不愧是先帝御封的女侯。”   周染宁不想跟他废话,攻击范围有限,她只能倾身抓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掷向徐福来。   徐福来侧头堪堪避过,为了不被她继续攻击,赶忙喊道:“稍等…呃…”   碎片再次袭来,擦过他的脖颈。   就在周染宁锁定他的双眼时,徐福来立马掏出一件东西,“先看看再决定!”   周染宁徒然停下动作。   徐福来手里拿的是丢失已久的……传国玉玺!!   怕她不明白,徐福来又拿出一道令牌。   太子令!!   冲击太大,周染宁愣在原地,缓了半饷,不确定地问:“太子尚在人间?”   徐福来抹掉脖子上的血,没好气道:“是啊!”   周染宁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渐渐的,心中升起一抹期冀,倘若太子尚在人间,就能名正言顺地铲除奸佞之辈,稳住江山社稷了。   可太子为何要躲起来?   要知道,太子是边塞九侯唯一认可的储君,只要太子一声令下,边塞大军会将京城包围的水泄不通,而城中的羽林军,也不见得会听从陆绪的指令。   徐福来见她面容稍霁,抚抚胸口,“这么跟你说吧,咱家此来,就是想救你出去。”   周染宁不语,听着他的后话。   在她出嫁不久后,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先是太子被害,紧接着,皇子接连遇害,之后,陆绪除掉了很多与他有分歧的朝臣,包括周染宁的家族。   随着权势增大,陆绪起了弑君的心思,并付诸了行动,虽没改朝换代,却扶持了傀儡幼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回忆至此,徐福来又倒了一碗汤药,递到周染宁面前,道:“太子坠崖,身负重伤,我找到他后,将他安置在郊外一处农舍里,但我年事已高,不知还能陪太子多久,我想寻一个既忠于太子,又恨陆绪的人替我继续照料太子,你刚好是最适合的人选。”   周染宁疑惑道:“距离太子坠崖已半年有余,太子还需要人来照料?”   徐福来目光闪烁,叹口气,“太子的状况不太好。”   倏然,屋外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徐福来知道,宋楚轻对陈氏下手了,他必须马上赶过去,催促道:“我不会强人所难,选择在你,自己衡量吧。”   周染宁盯着晃动的汤面,握了握拳,“给我解锁。”   半个时辰后,陆绪沉着脸,匆匆赶回来。   大嬷嬷满手是血,跪地道:“王爷,太…太后伤了陈夫人,胎儿保不住了!”   陆绪唇线下压,“太后人呢?”   “回宫了。”   陆绪刚要迈步,大嬷嬷又道:“徐公公药死了周氏……”   她口中的周氏,即是周染宁。   “什么?!”陆绪狠狠扣住她手臂,将她拉起来,“再说一遍?”   大嬷嬷知道陆绪听清楚了,嗫嚅道:“老身发现时,周氏已经咽气了。”   陆绪脑子轰隆一下,顾不得流产的陈氏,脚步凌乱地去往偏院。   大嬷嬷紧随其后,躬身道:“太后说,周氏晦气,让徐公公把人拉去了乱坟岗。”   陆绪猛然停下脚步,额头暴出青筋,抬腿踹飞大嬷嬷,“无用的东西!”   旋即,他走进关押周染宁的屋子,屋内空空如也,人走茶凉。   一种心底被掏空的感觉席卷而来,他分不清是怅然还是失落,或许什么也不是,但他忽然觉得双手冰凉。   周染宁死了?   她死了…… 第3章   第 3 章   雪色蔓延,一眼望不到头,周染宁戴着幕篱,与徐福来同乘一辆驴车,去往郊外农舍。   大雪压枝,雪沫经风一吹,落在树下行人的脖颈里。   周染宁仰起头,晚霞透过枝桠投来,映红了幕篱的轻纱。她微眯着眼,感受自然的赐予。   这是被囚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余晖。   徐福来递上水囊,“解解渴。”   周染宁道了谢,接过水囊,抿了一口,“热的。”   徐福来笑呵呵道:“女子不易饮凉。”   周染宁看向白茫茫的雪地,轻叹:“这一年里,我没喝过一口热水。”   曾经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侯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徐福来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他从褡裢里取出一双缝绱布鞋,道:“有点大,先凑合着穿。”   周染宁摇摇头,“不用穿,习惯了。”   “哪有女子不穿鞋的。”徐福来伺候人伺候惯了,也不嫌弃她,握住她的脚踝,将布鞋套上去。   周染宁晃晃脚,“太大,一会儿就掉了。”   徐福来脱下她的布鞋,往里面塞了一团布条,又给她套上,“这回呢?”   周染宁点点头,“勉强能穿。”   “嗯。”徐福来满意,脱下自己的外氅,罩在她消瘦的肩上,“待会儿见了太子,不必拘谨,太子人善,跟他相处,你不会吃亏的。”   周染宁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扯下嘴角,“亏不亏的,我不在乎,日后,我会倾尽全力助太子殿下重掌乾坤。”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徐福来望了望逐渐暗沉的天色,笑道:“快到了。”   徐福来说的农舍,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农家小院,正房坐北朝南,东侧有间柴房。   周染宁随徐福来走进正房,房子中间是穿堂,穿堂左侧砌了一座灶台,灶台旁堆了几捆柴火。   通过穿堂可去往后院,后院有田地,被冬雪覆盖了。   后院的一角有间茅厕,茅厕一旁支起晾晒衣物的竹竿。   周染宁很少体验这种简单的农家生活,不自觉弯下嘴角。   徐福来推开穿堂右侧的门,道:“进来吧。”   周染宁莫名生出紧张感,从小到大,她只见过齐蕴寥寥数面,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齐蕴七岁的生辰宴上……   那年她只有四岁,随母亲去往东宫为齐蕴贺生辰,母亲忙于寒暄,她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嘬手。   四岁的孩子还嘬手,是个坏习惯,被恰好路过的齐蕴瞧见,并指正了她。   小染宁觉得羞涩,鼓鼓腮帮,“我还小,可以吃手。”   齐蕴淡淡一笑,“我在你这个年岁,已经开始学习兵法了。”   小染宁不服输,道:“我现在也学习兵法啦,还能倒背如流。”   齐蕴显然是不信的,掏出一本兵法,逗她道:“看过这本兵法吗?”   小染宁点点头,老神在在道:“这个很简单呀。”   “那你背给我听。”   然后,小染宁在太子面前出了糗,何谈倒背,正着也没背下来。   是以,之后的日子里,每次进宫见到齐蕴,周染宁都会绕道走,幸而他们不常见面。   他们的最后一次碰面,是在两年前的中秋灯会上,骏马雕车,香麝飘街,舞姬连袖,京城街头好生热闹。   周染宁与家人走散,兀自走在街上,被路边缛彩的花灯吸引,想要买下一盏,却发现自己的钱袋子被人偷了,刚好身旁站着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公子,腰间系了一个相同的钱袋子。   一场误会油然而生。   她说他是贼。   当齐蕴摘下面具时,周染宁傻了眼,半饷憋出一句话:“殿下能借我点钱么?”   齐蕴没想到这姑娘的思维如此跳脱,前一瞬还要抓他去见官,下一瞬就要向他借钱。   他借给她二两碎银,至今,这笔账还未还清……   思至此,周染宁汗颜,而今囊中仍然羞涩,这次见面,还是还不了那二两碎银。   徐福来从屋里往外探头,“愣着作甚,进来啊。”   周染宁脚步灌铅地往里走,临到门口,拱手作揖:“参见太子殿下。”   在她心中,陆绪扶持的小皇帝名不正言不顺,齐蕴依然是东宫太子。   屋内,齐蕴从摇椅上站起身,一身白衣亦如初见,胜雪无暇,纤尘不染。   眉梢眼角透着温润气息,这样的男子,是可以用龙章凤姿来形容的。   他颔首还礼,声音清润如玉珠落盘,“姑娘客气了,这里没有太子殿下,只有齐蕴。”   周染宁:“明白。”   齐蕴莞尔,盯着周染宁看了看,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不知为何,觉得她很熟悉。   “在下与姑娘见过面?”   周染宁诧异,他们何止见过,还闹过误会,而且,授封女侯那天,还是他宣读的圣旨。   齐蕴走近她一步,脑海里忽然闪现一道倩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捏下眉骨,道:“姑娘一路奔波,饿了吧。”   “还好。”   “咱们先用膳,再言其他。”   “……好。”   周染宁始终垂着眸,没有贸然直视他的眼睛。   倏然,一道略显幼稚的话语打破了她的思绪。   “徐老,这位姑娘同意用膳了,咱们快开火吧,阿蕴好饿啊!”   周染宁蓦地抬眸,盯着站在徐福来身边的齐蕴。   徐福来露出一抹怪嗔,小声对齐蕴道:“咱就不能多装会儿台面嘛?”   齐蕴委屈道:“我刚刚表现的不好吗?”   周染宁:“……”   这个会撒娇的白衣男子,当真是那个稳重的太子殿下??   掉包了,还是冒充的???   徐福来讪讪解释道:“我在崖下寻到殿下时,殿下磕伤了头,失了心智。”   周染宁:“……”   徐福来出言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殿下会好的。”   来之前,周染宁虽没往摔傻这方面想,但也猜测了很多种情况,从悬崖上摔下去,想要安然无恙,几乎是不可能的,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就是摔断双腿,如今看来,情况稍微…好些。   算好的吧。   至少还能医治。   她懂医术,于是问道:“能否允许我为殿下把个脉?”   齐蕴点头,“唔。”   周染宁走到他面前,身高不及他下巴高,离得近了,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药香,以及混在衣料上的沉香。   徐福来虽然将他安置在这座不起眼的农舍里,但给他提供的吃穿用具还是极为讲究的,足见这位老宦官的细心。   透过薄薄轻纱,周染宁看清了齐蕴的长相,两年未见,他的相貌越发俊美,眉眼间的温润犹在,但眼尾的弧度为他的容颜添了几许清冷。   齐蕴弯腰,隔着轻纱看她,“在屋里,你怎么不摘掉幕篱?”   徐福来站在一旁,提醒道:“男女避嫌。”   齐蕴指指自己,“没事儿,我不介意。”   “……”   周染宁不是为了避嫌,而是怕吓到他,但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不能总是遮遮掩掩。   她抬手摘掉幕篱,任他看。   齐蕴撑下目,有点儿呆。   周染宁以为吓到了他,赶紧低下头。   齐蕴对徐福来道:“她的眼睛好漂亮,像淬了满天星子。”   周染宁一愣,抬睫看他,“殿下……”   齐蕴又仔细打量一番,用袖子蹭她的脸,“你脸上有墨水。”   没等周染宁接话,徐福来赶忙拉过齐蕴,道:“墨水不好洗掉,殿下别再提了。”   齐蕴点点头,又看向周染宁,“我好像在梦见过你。”   “……”   “你好漂亮。”   “……”   周染宁自嘲地扯扯嘴角,这样也称得上漂亮?   齐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男人干燥的掌心熨烫了她的皮肤,她猛然挥开。   齐蕴摸摸鼻子,自顾自道:“我想带你去净手。”   周染宁反应过来,知他心智缺失,不是故意为之,有些歉疚,轻声道:“劳烦殿下引我过去。”   齐蕴笑了下,如初霁雪景般美好,指指穿堂,“在那边。”   徐福来看着一对年轻人并肩走出屋子,长长的喟叹一声,心道希望自己没看错人,将太子托付给她,是个明智的抉择。   他咳嗽几声,掏出帕子捂住嘴,帕子上染了一抹血迹。   他知自己大限将至,才寻到了周染宁代替自己陪在齐蕴身边。   宫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此地不宜久留,等齐蕴带着周染宁回来时,笑道:“咱们吃顿饭,我还要趁早回宫。”   齐蕴拉住他,“怎么刚来就要走?”   徐福来笑容和蔼,拍拍他手背,意味深长道:“殿下需要一个年轻的伙伴,而不是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闻言,周染宁深深凝着徐福来眼角的笑纹。   徐福来撸起袖子,为他们做了一顿家常便饭。   齐蕴盘腿坐在矮桌前,偷偷打量周染宁,感觉她安安静静的,不像个小姑娘。   他脱口问道:“你多大了?”   周染宁一愣,心里算了算,“十七。”   “好小啊。”齐蕴勾下唇,“我二十了。”   “嗯,殿下比我大。”   “我还比你高。”   “嗯。”   “比你有力气。”   “…嗯。”   徐福来笑着转身,端上两盘菜,“是是是,殿下最厉害,我们都不如殿下。”   齐蕴点点头,眉眼间恣意不羁。   周染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齐蕴同桌用膳,还能听他讲出一连串的话。   曾经的齐蕴,人虽温润,但话极少,威严起来,目光如炬,令人生畏,属于话少人狠的一类人。   老话说,世事无常,一点儿也不假。   徐福来离开时,塞给周染宁一份音尘,上面写清了,接下来,周染宁要带齐蕴去拜访的人,以及这些人的能力和弱点。   小院里只余下他们二人,周染宁有些不自在,独自走到篱笆墙前,欣赏院子里唯一一棵开花的梅树。   齐蕴拎着两个马扎走出来,“坐吧。”   周染宁道了谢,坐在马扎上,仍然安安静静的。   齐蕴坐在她旁边,掏出一个果子,在衣襟上蹭了两下,递给她,“你吃。”   周染宁摇摇头,“殿下吃吧。”   齐蕴:“我吃过了。”   周染宁只好接过,拿在手里,“徐老若是不来,殿下就一个人守在这里?”   齐蕴轻声道:“暗处有隐卫,只是从不现身。”   周染宁闭上眼,耳尖微动,判断隐卫的位置。   当她睁眼时,发现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俊颜,她本能地向后倾身,不懂齐蕴为何突然靠近她。   齐蕴盯着她看了好久,认真道:“你脸上这个不是墨水。”   周染宁不在意道:“我长得丑罢了。”   齐蕴不认同,“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   周染宁觉得,齐蕴的心智影响了他的眼光,如若不然,怎会觉得她漂亮? 第4章   第 4 章   更阑人静,到了最尴尬的时候,农舍只有一间卧房。   周染宁从没与男子同寝过,有些为难,执意要去外面睡,被齐蕴拉住手腕,“屋里多暖和,姑娘家不能挨冻。”   比起她的为难,齐蕴大方许多,把两床被子往炕上一铺,一个铺在炕头,一个铺在炕尾,“早点睡,明早我带你去冰上捞鱼。”   周染宁看着齐蕴爬上炕,躺在炕尾,她不再纠结,脱了鞋子躺进被子里,背对齐蕴阖上眼睛。   齐蕴吹灭蜡烛,“安心睡。”   周染宁心中微动,自嫁进承勤王府,没有一夜睡得安稳,这会儿身边躺着一个不算熟识的外男,反倒觉得安心。   出乎意料,她很快入眠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偏院,手腕上戴着铐环,每日承受着仆人们的白眼和讥讽……梦境压抑,她猛地惊醒,呆滞地望着屋顶。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是齐蕴发出的声音,似能安抚人心。   她扯了扯棉被,重新闭上眼。   翌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齐蕴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   她不自然地扯过棉被盖住头,“殿下,非礼勿视。”   齐蕴隔着棉被拍拍她,“起来洗漱,我带你去捞鱼,我给你做鱼头泡饼。”   周染宁做姑娘时,最爱吃的一道菜便是鱼头泡饼,心念一动,缓缓坐起身,靠在炕墙上醒神。   齐蕴觉得她特乖巧,笑了下,“我想叫你小安安。”   周染宁捏下眉,“殿下叫我小周吧。”   “那叫你小宁儿吧。”   “……”   周染宁觉得别扭,“还是喊我全名吧。”   齐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穿上筒靴后,弯腰看了看地上的布鞋,“你就穿这个?不冻脚?”   周染宁摇摇头,“习惯了。”   齐蕴忽然扯开盖在她身上的棉被,周染宁下意识缩回脚,被齐蕴按住。   她的脚玲珑小巧,却因长期暴露在外,生了冻疮。   周染宁觉得自己的脚很丑,用衣摆盖住,“别污了殿下的眼。”   齐蕴润眸微闪,没说什么。   晨光熹微,万物初醒,周染宁跟着齐蕴来到河边,齐蕴一手拿鱼叉,一手拎木桶,扭头道:“你捞过鱼吗?”   “以前时常捞。”周染宁踏上冰面,小心翼翼走到冰窟窿前。   齐蕴用鱼叉敲开刚结冰的窟窿洞,瞄准水面下的鱼,用力插下鱼叉,河鱼受到惊吓,摆着鱼尾游走。   “没插到。”齐蕴不气馁,又开始尝试第二次。   结果,又没插到。   周染宁觉得他插鱼的手法有问题,伸出手,“让我试试。”   齐蕴递给她,还附带着把经验传授给她。   周染宁瞄准目标,倏然下手,正中一条河鲤的背脊,她用网抄将鱼捞起来。   齐蕴兴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太厉害了!”   手劲儿有点大,周染宁揉揉肩膀,把河鲤放进桶里,“殿下不常插鱼吧?”   齐蕴蹲在桶边,看着桶里的鱼,诚实道:“第一次。”   周染宁好笑,随即又插到一条。   齐蕴羡慕道:“你好厉害啊。”   周染宁: “我们回去吧。”   “不急,我带你去集市上买双鞋。”   周染宁想了想,又插了几条鱼,放进木桶里。   齐蕴不解地问:“为何抓这么多鱼?”   周染宁拎起木桶,解释道:“买鞋需要钱,我用鱼换钱。”   齐蕴接过她手里的木桶,“我有钱,买给你。”   周染宁躲过他的手,不想让他干体力活,“我承蒙殿下和徐老照拂,已是万般感激,没道理一直占你们的。”   齐蕴执意拎过她手里的桶,“徐老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   周染宁眼眶有些酸,偏头看向一边。   自从得知双亲战死沙场,弟弟妹妹被陆绪送走,她再没奢望过亲情,而徐福来和齐蕴给了她短暂的温暖。   朝霞映面,温柔地包裹住两人,将他们的影子照在冰面上。   到了集市,周染宁挨着一个卖蚕豆的小姑娘坐下,小姑娘的年岁跟她妹妹差不多,十五六岁,周染宁多看了那姑娘几眼。   齐蕴放下桶,将几条鱼放在地上,开始吆喝:“卖鱼了,新鲜的河鱼,卖鱼了。”   周染宁有些惊讶地看着招揽生意的齐蕴,清贵如他,竟能如此接地气。   一名老妪挽着竹篮走过来,“这鲤子还挺新鲜。”   齐蕴笑道:“我们刚刚捞上来的,大娘来一条?”   “怎么卖啊?”   齐蕴对钱没什么概念,转头询问周染宁,周染宁轻声道:“两个铜板。”   老妪惊讶,但没说什么,掏出铜板,选了一条最肥的。   齐蕴将铜板递给周染宁,“咱们再卖几条就能买鞋了?”   “三四条吧。”周染宁收好钱,继续卖鱼。   一旁卖蚕豆的小姑娘提醒道:“你们卖的太便宜了。”   周染宁笑笑,卖多卖少她并不在乎。   这时,一个老翁走过来,“河鲤怎么卖啊?”   没等周染宁开口,齐蕴伸出五根手指,“五个铜板。”   老翁:“能不能便宜点?”   “四个铜板,不能再少了。”   老翁递给他四个铜板,拎起一条离开了。   齐蕴扭头对周染宁笑,笑容和煦,如冬日里的暖阳。   周染宁接过铜板,“辛苦殿…辛苦你了。”   “一点也不辛苦。”齐蕴觉得有趣极了。   稍许,两人准备去买鞋,周染宁又看了看卖蚕豆的小姑娘,递给她一条鱼,“送你。”   小姑娘不解,为何送她鱼呀?   周染宁没解释,揉揉她的头,跟齐蕴寻找卖鞋的摊位。   齐蕴偏头问道:“你为何对着人家小姑娘一劲儿看?”   “她跟我妹妹年纪相仿。”   “你还有妹妹?”   “有一个。”周染宁唇边露出一抹温柔,“我还有一个弟弟,他们是龙凤胎。”   “他们在哪?”   “我不知道。”   齐蕴疑惑,“怎会不知呢?”   周染宁握了握拳,“我把他们弄丢了。”   齐蕴察觉出她的悲伤,安慰道:“我陪你去找他们。”   周染宁摇头道:“殿下有殿下要做的事,不必为我的事操劳。”   “徐老说,我要怜爱我的子民。”   周染宁默了默,问道:“殿下对以前的事,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齐蕴点头。   周染宁:“别急,会记起来的。”   齐蕴笑,“嗯。”   两人来到卖鞋的摊位,周染宁选了一双牛皮靴,摊主问她尺码,她报了个数,摊主道:“没有现成货,姑娘明日一早再来取吧。”   “好。”   周染宁付了定金,与齐蕴走在回农舍的路上,齐蕴用手比量了一下周染宁报给摊主的尺码,“你的脚好小啊。”   周染宁脸薄,不自然道:“女子的脚都小。”   “哦。”齐蕴瞥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走过去买了两串,将略微大颗红果的那串递给她。   周染宁道了谢,提醒道:“要吃了早膳才能吃糖葫芦。”   “哦。”齐蕴嘴上答应着,背着周染宁偷偷吃了几颗。   当他们路过卖蚕豆的小姑娘时,发现她被一名男子提溜着脖颈扔出一丈远,男子骂骂咧咧道:“敢占老子的摊位,活腻歪了!”   说着,还抬手要掴小姑娘,手腕被一道力量扼住。   周染宁扼住他的手腕,冷声道:“她占你摊位是不对,但你不能动手打人。”   男子瞪眼,“别多管闲事,惹怒了老子,连你一块打!”   他往回抽手,奈何抽不动,“臭娘们,存心找打啊!”   周染宁不想惹事,人多口杂,难免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要是传到有心之人那里就糟了,但她不能不管这个小姑娘。   男子见她没松手,用另一只手扯她幕篱,“蒙个面,当自己是女侠啊!”   周染宁向后躲,晨风吹起轻纱边缘,男子刚好看见她的左脸。   男子嘲笑道:“难怪蒙面,原来是个丑八怪…啊!!”   周染宁扣住他小臂,将他的整条胳膊向后折。   男子听见咔嚓一声,冒出眼泪,“娘的,放开我!”   周染宁松开他,目光摄人,男子被她的气场慑住,深知她不是个好惹的人,狠狠瞪一眼,转身灰溜溜走了。   接骨去!   齐蕴全程看着,心道小宁儿也太厉害了吧!   周染宁走到小姑娘面前,“回家去吧。”   小姑娘委屈道:“我爹娘染了病,我得卖了蚕豆给他们抓药。”   周染宁塞给她几个铜板,“需要多少?”   小姑娘摇头,“大夫说最少也要五两银子。”   周染宁皱眉,直起腰看向齐蕴,小声道:“能借五两银子吗?”   齐蕴特大方地掏出银子,然后安慰了小姑娘几句。   周染宁把银子塞给小姑娘,揉揉她的头,拉着齐蕴离开了,他们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能再做停留。   齐蕴边走边吃糖葫芦,回到农舍后,开始胃疼。   周染宁拧了热布巾,让他放在胸口上,然后去往穿堂,心想殿下胃疼,还是少吃鱼肉为好,于是将河鲤切成片,腌在碗里,准备改日吃。   她打开橱柜,看了眼食材,开始熬小米粥、蒸馒头。   须臾,她端着饭菜走进卧房,“殿下,起来喝点粥。”   齐蕴蔫巴道:“我难受。”   周染宁知道那种胃痛的折磨,以前在承勤王府,她经常因为吃的差而胃疼。   她舀起一勺,送到齐蕴嘴边,“我放凉了些,殿下尝尝。”   齐蕴有些别扭地瞅瞅她,然后张开嘴吃了一勺。   周染宁又舀起一勺,齐蕴又瞅瞅她,看她面色平静,散发着一丝母爱,于是心安理得当起了巨婴。   周染宁掰开热气腾腾的馒头,喂给他。   齐蕴咬一口,道:“橱柜里有徐老腌的咸萝卜条。”   这是嫌馒头和小米粥清淡么?   周染宁起身取来咸萝卜条,就着馒头喂他。   伺候他吃完饭,周染宁独自一人坐在矮桌前用膳,之后洗了碗筷。   进屋时,见齐蕴趴在炕上,赶忙问道:“还难受?”   齐蕴蔫道:“好一些了,我以后再也不吃糖葫芦了。”   周染宁犹豫一下,道:“我有一套缓解胃疼的按摩手法,可为殿下试试。”   齐蕴赶忙躺平,捂着自己的胃,“那你快来啊。”   周染宁坐在炕沿,不自然道:“殿下把外衫脱了吧。” 第5章   第 5 章   齐蕴听话地坐起来,快速脱去外衫,然后又躺平,抬睫看着她精致的下巴和雪白的脖颈,觉得这个角度看人很有趣,“这么看你,可真美啊。”   周染宁实在不懂这位太子殿下的审美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接话茬,抬手按在他的前襟上,一点点按摩,指腹下,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健硕的胸肌……   她头一次给男子按摩,难免尴尬,视线盯着纸糊的轩榥。   齐蕴被她按的舒服,喉咙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清润低沉,好听的紧,但在宁谧的卧房,显得暧昧突兀,可他浑然不知,心性像个孩童,一直盯着周染宁的脖子看,“你的脖子,像鸿鹄的脖子。”   讨好人的话张口就来,要不是周染宁知道他失智前的为人,非要以为他借故调戏人。   “殿下。”   “唔?”   “不要随意夸赞女子。”   齐蕴不懂,“为何?”   周染宁看向他美如冠玉的面庞,心想,若她还是个未过阁的女子,被他这么夸赞,非要小鹿乱撞不可。   可如今的她,再也不会对谁小鹿乱撞了。   “殿下觉得怎么样了?”   齐蕴长长舒口气,喟叹:“你再按一会儿,我太舒服了。”   周染宁舔下唇,“你翻下身,我帮你按下后背的穴位。”   齐蕴立马翻身,双臂交迭,下巴抵在上面,闭眼感受着女子纤细的手指游走在背部。   舒爽至极。   傍晚,徐福来坐着驴车过来,驴车上载着大大小小的细软。   齐蕴从细软中翻找好玩的东西。   徐福来取出一双云锦棉靴,递给周染宁,“试试合脚吗?”   周染宁自己定制了一双,这会儿又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道了声谢。   徐福来看向齐蕴,怪嗔道:“这些都让你翻乱了。”   齐蕴拎起几包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徐福来:“泡足的草药,能治疗冻疮。”   闻言,周染宁说不出的感动,她与徐福来仅仅算得上点头之交,他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即便他有事拜托她,也不必这般细致入微。   徐福来看出小姑娘的不好意思,笑着打岔道:“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周染宁:“您不赶着回宫?”   “赶在封宫门前回去就成。”他撸起袖子,“想吃什么,跟我讲。”   周染宁:“我来做吧,您歇歇乏。”   “我不累。”徐福来看了看橱柜里的食材,“咱们吃顿饺子如何?”   “好啊。”齐蕴表示赞同。   周染宁更没有异议,“我来和面。”   徐福来笑着拿出猪肉和白菜,两人在和面、剁馅、掐褶的手法上均不同,徐福来执拗地非要改变周染宁包饺子的手法,说他包的饺子才最好吃。   两人在穿堂里忙活着,齐蕴则坐在红泥火炉旁,拆开一包草药,有模有样煎起药来。   农舍炊烟袅袅,很快,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桌。   徐福来给两人夹饺子,“趁热吃。”   周染宁不习惯被人热情招待,温吞道:“您也吃。”   “诶。”徐福来夹起饺子蘸醋,许是老年人喜欢絮叨,一顿饭,徐福来说个不停,从齐蕴出生讲到他被人陷害前,话里充满对齐蕴的疼惜。   齐蕴没磕傻前,的确优异,不止学富五车,还深谙兵法,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加之秉性纯良,深得先帝的喜爱,臣子们的爱戴。   徐福来希望周染宁能陪伴齐蕴尽快找到神医肖柯,周染宁没有多想,以为徐福来只是宫里忙不开,无法亲自陪齐蕴去就医。   用膳后,周染宁要收拾碗筷,被徐福来推进卧房,“我来洗。”   周染宁走进屋子,齐蕴拍拍马扎,“过来坐。”   “殿下想作甚?”周染宁一边问,一边坐在马扎上。   齐蕴隔着布巾端起泥炉上的药釜,倒进地上的铜盆里,“汤药已经放凉了,你快泡泡脚。”   周染宁没想到齐蕴会为她做这个,舔了下唇道:“谢…谢殿下。”   齐蕴笑容温煦,“客气了。”   周染宁:“殿下回避下?”   齐蕴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我不打扰你。”   看周染宁迟迟不动,他撸起袖子,“我帮你洗吧。”   周染宁哪敢劳烦他啊,推了推他的手臂,“我自己来。”   然后她脱去布鞋,将双足浸泡在药汤里。   温暖自脚底传遍四肢百骸。   齐蕴盯着她红肿的脚发呆,心想这姑娘之前定是受了不少苦。   卧房外,徐福来拿着笤帚和畚箕打扫地面,又用笸箩晾了一斤萝卜条子。   他坐在小院中望月,苍老的眼里映出圆月的虚影,月满则亏,他想,陆绪和宋楚轻得意不了多久了。   一阵闷咳声回荡在宁谧的小院里,徐福来拿开捂住嘴巴的白帕,上面沾了许多血,他闭闭眼,希望自己能再挺挺。   他缓缓站起身,扶着腰走进卧房,见周染宁在泡脚,从袖管里掏出金疮药,然后坐在她对面,拿起布巾要为她擦脚。   周染宁觉得别扭。   徐福来慈爱地笑笑,“我伺候过的皇后妃子不计其数,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他为她擦干脚,取出药膏,涂在冻疮上,“这药膏留给你,早中晚各涂一次。”   “好。”   齐蕴侧着耳朵听着,嗯,他也记下了。   齐蕴又倒了一盆药汤。   周染宁和徐福来不明所以。   齐蕴弯腰,要给徐福来脱靴子,徐福来受宠若惊,“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齐蕴一脸懵,“您也是这么给我洗脚的。”   徐福来摇头,“那不一样。”   齐蕴执拗,非要替他洗脚。   徐福来赶忙站起来,“我今晚又不留宿,还要赶回宫,泡脚作甚?”   齐蕴不乐意,扯扯嘴角,“那下次。”   “……嗯。”   深夜,徐福来悄悄对周染宁道:“一会儿随我进宫,明早开宫门时,我再派人送你出宫。”   周染宁不知徐福来要带她进宫的目的,却也没问。   黑漆的郊外,偶有狼嗥声传来,惊到了驱车的毛驴,徐福来拍拍驴背,“老伙计,跟了我多年,怎么还这么不禁吓?”   周染宁觉得好笑,学着他的动作拍了拍驴背,“新伙计,你是不是也听过黔驴技穷的典故?”   这话引得徐福来朗笑,“丫头,此番进宫,我想带你去后宫转转,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您讲。”   “宫里有一条通往北城门的密道。”   周染宁一愣,宫里有密道?   徐福来轻轻甩着鞭子,“我进宫六十载,只探得这一处。”   “您为何要告诉我?”   这可是秘辛!   徐福来对着黑夜叹笑,“你父亲曾有恩于我,此番,我也算报恩了。”   周染宁依稀记得,父亲曾在上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手中救下徐福来,但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第6章   第 6 章   司礼监由提督、掌印、兼笔等太监掌控,徐福来便是其中的掌印大太监。   周染宁穿着太监服,随徐福来走进司礼监,屋里燃着烛盏,只有一人还在处理公事。   此人是司礼监执笔太监刘屿。   徐福来手持浮尘,淡淡道:“刘公公怎么还没休息?”   刘屿抬头,英俊的面容写满冷肃,目光略过徐福来,看向他身后的小太监,“这小公公看着脸生,在哪个宫里伺候?”   徐福来替答道:“是我从内织染局挑来的。”   周染宁始终低着头,她听说过刘屿这号人,他是太师之子,年少时做过齐蕴的伴读,后来不知因何原因,被逐出家门,进宫做了太监,短短三年,就被提拔进了司礼监,手腕和能力极为强悍。   刘屿盯着低头的周染宁,勾唇道:“内织染局的,巧了,我袖口被刮破了,过来帮我缝一下。”   徐福来哪想他能来这一出,斜眸向周染宁,嘎巴嘴道:“会吗?”   周染宁点点头。   徐福来指了指针线篓,“拿着过去吧,别给刘公公缝差了,刘公公心眼小,当心吃板子。”   周染宁捧着针线篓走到书案前,“请刘公公抬臂。”   刘屿瞥她一眼,灯火下,眼前的小太监其貌不扬,也不知徐福来怎么挑了他。   再仔细看,刘屿发现了端倪,嗤笑一声,抬手一把扯下周染宁脸上的皮质面具。   周染宁眯眸,双指间夹了一根绣针,别看是一根不起眼的绣针,但此刻夹在她指间,竟泛起了冷芒的光。   刘屿察觉出她的戾气,哼道:“徐公公何意啊?”   徐福来面不改色道:“别急着质问我,好好看着这位贵人儿是谁?”   刘屿又仔细瞧了瞧,眼眸一深,“承勤王妃!”   周染宁冷声:“我不是。”   刘屿一愣,眼前的人分明是周染宁!   周染宁:“我与陆绪已经和离。”   “……”   刘屿用修长的手指敲打桌面,“哦,恭喜。”   “……”   刘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周染宁,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女侯不是被徐公公毒害了么。”   周染宁眨眨眼,“诈尸。”   刘屿眼里有笑,像只狐狸,瞥向徐福来,“徐公公解释解释。”   徐福来:“如你所见,自己猜去吧。”   周染宁听得出,两人关系似乎不错,或许,刘屿也清楚齐蕴的现状。   徐福来对刘屿道:“现在去坤宁宫方便吗?”   刘屿:“去作甚?”   “这你就甭管了。”   “坤宁宫空荡荡的,有什么不方便的。”   徐福来点点头,“我带女侯过去一趟,你帮我打掩护。”   “凭什么?”   “凭你欠了咱家一顿酒!”   徐福来带着周染宁走出司礼监,沿着新房向北走,途径寿皇殿,来到玄武门,越过钦安殿,抵达了坤宁宫外。   期间,偶遇了几名宫人,宫人们见了徐福来,都要恭恭敬敬地请安。   徐福来端着掌印太监的架势,没有惹人起疑。   他们来到坤宁宫外的东侧甬道,徐福来指了指附近的一个枯井,“这里便是通往北城门的密道,里面分岔口很多,我现在带你走一遍,你要记好了。”   周染宁点点头,两人依次下了井。   回到司礼监时,刘屿让徐福来去一趟御书房,说小皇帝染了风寒,这会儿正闹脾气呢。   徐福来拖着疲惫的身子,留下一句“帮忙照顾下女侯”,然后急匆匆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刘屿继续伏案书写着什么,半饷抬头道:“这么拘束干嘛,坐啊。”   周染宁坐在离他很远的玫瑰椅上。   刘屿忙完,伸个懒腰,勾唇道:“承勤王的确非良人,太后指使徐福来毒害了你,承勤王现在却在慈宁宫内过夜,啧,真风流啊。”   提起陆绪,周染宁心里除了恨,再无其他情绪,“关我何事?”   “不想去看看?”   “……”   刘屿靠着椅背,“真不想?”   周染宁:“刘公公作为内侍,管不住眼和嘴,不怕被太后责罚吗?”   刘屿笑笑,“真不在意承勤王啊?”   “你在试探我?”   “随你怎么想。”   周染宁皱眉,“为何要试探我?”   刘屿没有解释,想起两年前,自己在东宫书房发现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站在花灯前,容貌绝艳,与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合,只是,眼前的女子,脸上多了一块黑斑。   他当时问过齐蕴,是否对周染宁存了几分心思,齐蕴淡淡一笑,“她定亲了。”   是以,他们之间再未提及过周染宁。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刘屿还真就带着周染宁去了一趟慈宁宫。   刘屿如常地走进外殿,宫人们纷纷行礼,只当他是来巡视的。   刘屿问道:“今儿谁守夜?”   宫人回答:“小詹子。”   刘屿带着周染宁进了内寝,看见站在隔扇外的小詹子,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守着吧。”   小詹子:“刘公公……”   刘屿长眼一斜,“怎么,咱家连给太后守夜的资格都没有?”   小詹子不敢忤逆刘屿,躬身往外退,余光瞥见周染宁,心里一跳,完了完了,这个新来的小太监想通过刘公公顶替自己的位置。   小詹子朝周染宁重重哼了声,低声道:“小贱人。”   周染宁闭下眼,实在受不了内侍之间的争风吃醋。   刘屿朝她招招手,周染宁走了过去,隔着隔扇,能听见宋楚轻的声音。   刘屿算是不地道的,微微拉开隔扇,看好戏似的推了周染宁一下,“瞧仔细了。”   说完,退到一边的灯笼椅,翘着二郎腿“守夜”。   周染宁通过细微的门缝,看见宋楚轻坐在陆绪的腿上,卖弄着风骚,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太后,背地里竟这般放荡。   周染宁觉得恶心,视线移到坐着的陆绪身上。   陆绪面无表情地享受着女人的伺候,脸上除了一点红,再无其他情愫。   两人似乎差不多了。   宋楚轻退开,当着陆绪的面整理衣冠,趴在他身上,“我都做到这份儿上,别再绷着脸了行吗?反正你又不在意周染宁。”   陆绪半搂着她的腰,没说什么。   宋楚轻用玉佩流苏挠他的痒,陆绪扣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推,冷声道:“很累了,别闹。”   宋楚轻委屈道:“你出力了吗?”   陆绪不讲话。   宋楚轻将脸贴在他胸膛上,痴痴念着:“阿绪。”   隔扇外,周染宁默默推开,走到刘屿身边。   刘屿往嘴里扔干果,小声问:“难受吗?”   周染宁瞥眸,“为何难受?”   刘屿勾唇,“当我没问。”   这时,隔扇被人从里面拉开,刘屿放下腿,拉着周染宁起身,将她藏在自己身后,笑着对陆绪道:“承勤王今日离开的挺早啊。”   陆绪看不惯刘屿,却因他执笔太监的身份动他不得,司礼监和锦衣卫同为帝王的心腹机构,两大势力相互抗衡,陆绪虽然权倾朝野,但也有权力够不到的地方,那便是司礼监。   周染宁揣测,陆绪之所以着了宋楚轻的道,多半是想要通过她来稳固小皇帝对他的信任,一步步削减司礼监几名大太监的权力。   陆绪狭眸一转,定格在周染宁身上。   周染宁戴了皮质面具,低头盯着地面,完全像个新人。   陆绪没多心,只是在闻到一股淡香时愣了一下,再次看向周染宁时,微微敛了下眸。   刘屿忽然站在陆绪面前,打哈哈道:“承勤王怎么盯着一个小太监看?不会是刚刚没尽兴,想换换口味吧?”   陆绪淡声道:“刘公公这张嘴,真该缝上。”   刘屿耸耸肩,目送着陆绪离开。   隔扇内,宋楚轻坐在铜镜前扶鬓,“刘屿。”   刘屿笑呵呵走进去,“太后何事唤奴婢?”   宋楚轻睨嗔:“再气承勤王,当心哀家掴你的嘴。”   刘屿自己掴自己,“奴婢嘴贱,太后莫要跟奴婢一般见识。”   宋楚轻哼一声,摸了摸他的脸,“行了,这张俊脸还是护着点吧。”   刘屿故意道:“奴婢再俊儿,也不及承勤王万分之一呢。”   宋楚轻还真就吃这一套,拍拍他的脸,“哀家瞧着你也挺悦目的,行了,别耍嘴皮子了,伺候哀家沐浴更衣。”   “诺。”   一阵香风袭来,宋楚轻步履款款地走向汤浴,路过周染宁时,随意问了句:“这人看着脸生,叫什么?”   刘屿顺口道:“回太后,这是小周子,刚被安排来慈宁宫不久,呆头呆脑的,估计过几天,您就见不着他了。”   “嗯。”宋楚轻脱去外裳,“你该清楚,哀家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奴婢明白。”   周染宁听见一阵水声,很想进去拧断宋楚轻的脑袋,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看向漏刻,希望快点天明,她谙晓后宫的复杂和阴暗,也很排斥,若是可以,她宁愿闲云野鹤,悬壶济世,也不踏进这深宫墙闱。   只是,宋楚轻的所作所为,当真让她“刮目相看”。 第7章   第 7 章   御书房。   小皇帝年仅三岁,正值顽劣的年纪,让他看奏折,无疑是种摧残,他蹲在宝座上,啃着果子,时不时往宫人身上砸。   徐福来扯着公鸡嗓,“哎呀陛下,你砸到老奴的鼻子了。”   小皇帝哈哈大笑,抓起御盘里的果子,继续砸他。   徐福来鼻子冒血,以帕子擦拭,“陛下,时辰到了,该安寝了。”   小皇帝哼哼:“朕是皇帝,想睡就睡,想玩就玩,你们管不着!”   倏然,一道厉声传来:“陛下可还记得明儿要上早朝?”   小皇帝听见陆绪的声音,吓得手抖,立马坐直,眼看着陆绪走到面前。   陆绪瞥一眼流鼻血的徐福来,不满道:“徐公公已进了古稀之年,陛下悠着点,别把人折腾没了。”   小皇帝低头噘嘴,不敢顶撞陆绪。   徐福来皮笑肉不笑道:“咱家身子骨还算硬朗,不劳王爷费心。”   陆绪面色平平,“硬撑无用,徐公公的腿在抖。”   徐福来问向身侧的太监,“咱家腿抖了?”   小太监哪敢说什么,低头装没听见。   徐福来:“您看,没人觉得咱家的腿在抖,想是王爷眼睛不好使。”   陆绪沉下脸,当着小皇帝的面,没有较真,拂袖离去。   当徐福来走出御书房时,迎面碰见陆绪。   四周侍卫少,徐福来向后退了半步,“王爷莫不是在等咱家?”   陆绪换了副面孔,冷声道:“徐公公要记得,你欠本王一条人命,这笔账,本王早晚跟你算清!”   徐福来摇摇手中浮尘,“咱家是奴婢,一切听主子号令,王爷要算账,还是去找太后吧。”   陆绪唇线绷直,冷冽道:“老东西。”   徐福来笑的满脸褶,“咱家是老了,不像王爷精力充沛,亡妻尸骨未寒,你还有心思跟别的女子周旋,恕咱家不敢恭维,先行告辞。”   他越过陆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刚刚在御书房站久了,双腿僵硬,心想,人不服老不行啊。   倏然,徐福来腰间受到重创,整个人滚下玉阶。   陆绪站在玉阶之上,收回脚,表情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   待陆绪走后,侍卫们赶紧上前扶起徐福来,“徐公公没事吧?”   徐福来呲牙忍痛,满脸痛苦。   陆绪!!!   等他苍白着脸回到司礼监,周染宁和刘屿上前扶他,同时问道:“谁下的手?”   徐福来颤颤巍巍坐在椅子上,磨牙道:“陆绪。”   周染宁握了握拳头,胸口闷的难受。   刘屿怒目,“他简直混蛋!你歇着,我去传太医。”   徐福来拉住他,“你不许去承勤王府找事!”   “我知道!”   “知道个屁!”徐福来揉腰,“我们现在要为殿下积攒势力,不能跟他硬碰硬,再说,我‘伤’他妻子在先,是咱们理亏。”   刘屿嗤道:“真看不出来,他会为了妻子动怒!”   一旁的周染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四更时分,徐福来让人送周染宁出宫,周染宁担心徐福来的身体,徐福来摇摇头,“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放心吧。”   “可您年纪大了。”   徐福来故作轻松,“我硬朗着呢,别瞎操心,也别跟殿下提这件事。”   周染宁明白徐福来的意思,点点头,又叮嘱了他几句,随小太监出宫去了。   周染宁怀揣着心事回到农舍,一进门,闻到一股饭香。   齐蕴颠着锅,探出头来,“你回来了!”   “嗯。”   “你和徐老有事瞒着我。”   “没什么重要的事,别瞎想。”周染宁走进屋,“要我帮忙吗?”   齐蕴往锅里撒了一把盐,“你歇着吧,饭菜马上就好。”   周染宁嘴角一抽,昨日的鱼肉本就经过了腌制,这会儿又加盐,会很咸吧。   齐蕴偏头看她,温笑道:“是不是很香?待会儿就可以吃了。”   周染宁撸起袖子,“我来做吧。”   齐蕴不让地方,“我来。”   周染宁扯下唇,“殿下经常自己做膳食?”   “嗯。”   “口味如何?”   “可太美味了!”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围坐在矮桌前,周染宁先夹了一块鱼肉,咸的舌头发麻,又喝了一口蔬菜粥,有点糊味。   看着齐蕴大口吃饭,不禁在想,他是嫌宫里的御膳太清淡了,才会肆无忌惮地加盐么?   齐蕴发觉她在看自己,抬头道:“怎么不吃?”   “哦。”周染宁夹起咸萝卜条。   “吃肉。”齐蕴用公筷给她夹鱼肉,将她的碗堆的高高的,“你太瘦了,得养一养。”   周染宁小口吃着碗里的鱼肉,目光一直盯着咸萝卜条。   用膳后,齐蕴主动要求洗碗。   周染宁往盆里倒了些热水,才让他碰水。   齐蕴好笑道:“你自己洗碗时,怎么不用热水?”   “我习惯了。”   齐蕴忽然抓住她的手,来回翻看,“你手上倒是没有冻疮。”   周染宁觉得他指尖烫人,立马缩回手,“我不常碰水。”   在承勤王府,她没有碰水干粗活的机会。   齐蕴在她面前比划着自己的手,“我的手比你糙一点。”   他的手修长白皙,并不糙,但周染宁的手生得极为纤细嫩白,即便握刀握剑,也没留下疤痕老茧,比起她冻出疮的脚,不知好了多少。 第8章   第 8 章   翌日一早,周染宁从穿堂里发现一把弯刀,问向正在搬萝卜的齐蕴:“这是徐老为殿下准备的?”   齐蕴瞧了一眼,放下萝卜,拉着她走到盝顶箱前,掀开道:“徐老送了我许多兵器,你挑一件吧。”   箱底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均是上品。   她惊讶之余,随手拿起一把绣春刀,刀身细而弯,刀刃锋而寒,很漂亮,只是太过招风。   放下绣春刀,又拿起一把不算长的环首刀,剑势一扫,很是得心应手。   她碰了碰刀刃,看向齐蕴,“殿下舍得割爱吗?”   齐蕴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雁翎刀,扬扬下巴,“你打的赢我,我便送你。”   周染宁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给齐蕴做过太子太保,两人算是师承一人,心里蠢蠢欲动,想要领教一下齐蕴的实力,可他现今失了心智,不知能接她几招。   他们并肩走出屋子,来到小院中,周染宁比划一个“请”的动作,“殿下先。”   齐蕴认真道:“你先,我让着你。”   周染宁弯下眸,双手握刀,拔下刀柄,快速冲向齐蕴。   齐蕴没想到她来真的,侧身避开,拔出雁翎,刀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   虽然心智已失,但仍深谙刀法。   齐蕴一连接了她十招,两刀相碰,发出欻欻声,刀影如飞电,隐若白虹。   周染宁诧异于齐蕴的身手,竟寻不到半点破绽。   收势后,齐蕴稍稍调息,走到周染宁面前,恰有日晖射来,打在他温润的眉宇间。   他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休休有容地道:“我认输,这把刀归你了。”   周染宁出了一层薄汗,经风一吹有些冷,“殿下故意让我了。”   齐蕴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去取定制的鞋呢,我陪你去。”   他要不提,周染宁都不记得这件事儿了,点点头,“我去换身衣裳。”   可她没有换洗的衣裳……   于是,两人去往集市,先取了鞋子,又去了一间成衣店。   周染宁选了一件绾色罗纹袄裙。   齐蕴觉得她太过拮据,随手拿起两条弹墨衣裳,走到帐台前,抢着付钱。   周染宁无奈道:“我不能老占你的。”   齐蕴一边付银两一边道:“等你赚了大钱,再还我。”   周染宁摇摇头,走进里屋去试衣裳,老板娘走到齐蕴面前,“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福来告诉过齐蕴多次,即便心智缺失,也要淡定处事,于是,齐蕴面色如常道:“请讲。”   老板娘看不出他的异样,道:“和你来的这位姑娘许是中过毒。”   齐蕴拧起俊眉,“嗯。”   老板娘:“我以前也因中毒毁过容貌……”   齐蕴抢着问道:“后来是怎么治疗的?”   老板娘:“用了三味草药。”   “是何草药?”   “都是极为难找的药。”   齐蕴虚心道:“请讲来。”   老板娘列出三味药,“一味生长在崖壁上,一味生长在草地中,一味生长在湖底,我在普通药铺里未曾见过。”   齐蕴不禁问道:“您是从何求得的秘方?”   “我在外出求医的路上,偶遇了神医肖柯。”   齐蕴当然听过肖柯,听闻此人的医术出神入化,有再世华佗之称。碰巧的是,他和徐福来也在寻找这位高人。   他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板娘,“您能帮我把药草画在纸上吗?”   老板娘:“我试试。”   稍许,毫不知情的周染宁从里屋走出来,身着缃色齐腰襦裙,紫罗兰长绸束腰,竟体霞姿,如浮在湖中的白天鹅。   齐蕴脑海里蹦出四个字:姱容修态。   老板娘赞赏道:“公子好眼光,这个颜色很衬姑娘的肤色。”   齐蕴围着周染宁转了一圈,“我也觉得这个颜色适合她。”   周染宁稍稍与他退开些距离,斜眸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若是单看身段,像是回到闺中的自己,娉婷生姿,可再看这张脸……   她目光呆滞,眼前浮现出不好的回忆。   齐蕴突然拍她的肩,“我们回家吧。”   “家?”   齐蕴点点头,扛起老板娘打包好的衣物,温和道:“该吃午饭了。”   周染宁被他焦急吃饭的样子逗到,浅浅一笑,如冰花绚烂。   齐蕴看得有点呆,感觉她笑的时候太悦目了!   周染宁不知他心中的弯弯绕,轻声道:“咱们回…家。”   “嗯!”齐蕴乐了下,“回去给你做糖醋鱼。”   周染宁抬手,从他肩上拿下一包衣物,挎在小臂上,委婉道:“我想吃的清淡些。”   齐蕴反思了下,看来她口淡,于是好商量地点点头,“成。”   周染宁率先迈开步子,齐蕴扭头对老板娘道:“多谢。”   老板娘不解道:“为何不让这位姑娘知道?”   齐蕴没解释,迈开步去追周染宁,潜意识里,他能感觉出,周染宁是个不想麻烦别人的人,而他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究其原因,他不自知。   晌午,齐蕴忙活着做饭,周染宁闲来无事,从卧房里寻到一根酸枝木,比量下长短,拿起工具,打磨起这根酸枝木。   等齐蕴端着饭菜上桌时,周染宁手里的酸枝木已初具雏形。   齐蕴放下菜,问道:“在作甚?”   周染宁坐在马扎上,心无旁骛道:“徐老腿脚不利索,我想给他做根手杖。”   齐蕴弯唇,“先吃饭。”   周染宁净手后,坐在齐蕴对面,看着简单的菜肴,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岁月静好。   可她知道自己使命在身,谈岁月静好,为时尚早。   两人开始用膳,齐蕴若有所思道:“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继续做手杖,不用陪我。”   周染宁问:“殿下要去哪里?”   齐蕴支吾道:“秘密,不想告诉你。”   周染宁一愣,淡淡摇头,既然他说是秘密,她不会再过问,“殿下记得带上隐卫。”   齐蕴点点头。   膳后,周染宁负责洗碗,眼见着齐蕴背上褡裢,大步走出院子,青年身材高大,背脊挺拔,走起路来猎猎生风,说不出的俊逸。   她收回视线,耳尖一动,知是一名隐卫跟了上去。她知这批隐卫是徐福来安排的。   然而,若真有那么一天,徐福来不在了,这批隐卫会听从她和齐蕴吗?   她洗好碗筷,思忖起这个问题。   傍晚夕阳西下,齐蕴风尘仆仆赶回来,手里拎着一只烤鸭。   周染宁接过烤鸡,问道:“殿下忙完自己的事了?”   “还没,明早还要出去一趟。”齐蕴背手,明显手里藏了东西。   周染宁当没看见,将烤鸭放在砧板上,提议道:“我烙些荷叶饼,卷烤鸭吃,如何?”   “好啊。”齐蕴靠近她一点,莫名其妙解释一句:“我今天是去办正事的。”   周染宁抬眸,“殿下不必跟我解释。”   “……唔。”   齐蕴悄摸进了卧房,将从崖壁上采回的草药塞在炕尾。   他想,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恢复容貌了,虽然他不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丑,但女子都喜欢变得更美,她也应该一样。   想到此,齐蕴腼腆一笑,脑海里浮现出周染宁清丽冷艳的面容。   忽然有些期待,她真正的容貌了。 第9章   第 9 章   东方鱼肚白,齐蕴从被窝里爬起来,披上外裳,捻手捻脚走出卧房,并轻轻带上门。   周染宁睁开眼,坐起身推开轩榥,看着齐蕴离开,本不想管,可他行为实在诡异,又不得不去探探究竟。   屋外滴水成冰,她拢着羊绒披肩,沿途寻找齐蕴的身影,却见一个赖子走了过来。   赖子看她戴着幕篱,身段窈窕,吹声口哨,调戏道:“小娘子。”   周染宁没理,越过他。   赖子闻到一股淡香,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心道,这娘们可真香。   倏然,额头一痛。   一颗石子砸中了他。   是周染宁反脚踢出来的。   赖子“诶呀”一声,刚想骂她,被她腰间悬挂的环首刀晃了眼,赶忙闭上嘴巴。   周染宁沿着山坡寻了好久,终于在日出东方时,寻到了齐蕴。   此时,齐蕴正蹲在枯草地里挖土……   她双手环臂,静静看着他。   齐蕴察觉到她,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散步。”   齐蕴蹭蹭脏兮兮的手,故作淡定道:“那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嗯。”周染宁垂下手臂,“要我帮忙吗?”   “不用。”他蹲下来继续挖土,挖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不气馁,接连几天一直在寻找,终在灌木丛生的地方找到了那味草药,采回去后,又小心翼翼藏在床尾。   翌日,他去了湖边,并成功避开了隐卫。   若是让隐卫知道,定是不会让他下水的。   幸好这味药好找些,在他第三次下水时采撷到了。   当他湿漉漉地回到农舍,迎来的却是周染宁微愠的脸色。   他默默将药草放在衣袖里。   周染宁蹙眉,扯过布巾,踮起脚为他擦拭头发,“这些日子,殿下到底在做什么?”   反正药已找全,齐蕴不打算再瞒她,如实告诉了她。   结果,周染宁眉头皱的更深了,“治不治脸,是我自己的事,与殿下无关。”   齐蕴见她真的生气了,赶忙去拉她的手,“你别气,我就是想……”   周染宁避开他的手,打断道:“殿下切记,你是君,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该为无关紧要的人涉险。”   齐蕴摇头,“你是我的家人!”   周染宁:“我不…唔…”   齐蕴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嘴,“你是!”   周染宁愣愣看着他认真的神态,一时间竟没有反驳。   齐蕴感受着掌心的一抹柔软,心里怪异,松开手,闷声道:“我去熬药了,你不许嫌苦。”   “……”   入夜,齐蕴端着药走过来,怕周染宁还在跟他置气,垂着眼帘道:“趁热喝。”   周染宁实则心里愧疚,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于是端起碗,小口抿起来。   齐蕴直勾勾看着她,“别烫到。”   周染宁喝了一整碗,眉头不皱一下,“多谢殿下,不要再有下次了。”   齐蕴展颜,“我采了好多,够喝一段时间的。”   周染宁很是不解,这位太子殿下为何对她这般好?   她放下碗,问道:“殿下要不要看看我做的手杖?”   齐蕴点头,“快拿给我看。”   周染宁拿出涂了棕色漆的手杖, “怎样?”   齐蕴将手杖握住手里,杵杵地面,“挺结实的。”   他学着老头走路的样子,驼背绕着周染宁转,哑着嗓子道:“谢谢小姑娘了,老头子我很喜欢。”   周染宁被他搞怪的样子逗笑,拧下眉,“殿下要稳重。”   齐蕴拄着手杖,又绕着她走了几圈,“一动一静才搭配。”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可周染宁还是觉得别扭,拉住他手臂,“累了一天,该安寝了。”   齐蕴:“我得沐浴。”   “那我让隐卫进来?”   “他们不常现身。”齐蕴把手杖放在顶箱柜里,随后拿出换洗的衣裳,“你帮我守着门口。”   “…嗯。”   须臾,周染宁坐在屋子门口,背靠门板,望着天上的繁星,心事重重。   有人说,亲人离世,会化为众星中的一颗,守护在世之人,她以前不信,现在很想相信。   她拿出徐福来罗列的音尘,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第一个人便是肖柯,他现今,人在北陲的靳城一带。   除了带齐蕴寻医,她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必须去做,那便是寻找自己的弟弟妹妹,想到此,心中钝痛。   陆绪,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安宁度日!   *   司礼监。   今夜是徐福来当值,他忙完要事,准备打个盹,刚迈开步子,一声咳嗽溢出嗓子眼。   他用帕子捂住嘴,闷咳了几声,伴着干呕。   帕子染满了血。   徐福来磨磨牙,将帕子狠狠掷在桌子上,双手撑桌,大口喘气。   当值的小太监听见动静,推开门,“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徐福来斥道:“出去!”   小太监觳觫一下,赶忙缩回头。   徐福来:“慢着。”   小太监又冒出头。   徐福来盯着漏刻看了许久,苍老的眼里流淌着绵绵深意,半饷才道:“我要出宫一趟。”   “可您在当值。”   “让刘屿过来替我。”   徐福来连夜赶往郊外农舍,与周染宁秉烛夜谈了一番,要他们明日启程北上,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体状况。   周染宁觉得太过仓促,他只道:“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将音尘上的人收入麾下为妙。”   周染宁:“好。”   送徐福来离开时,周染宁道:“请您珍重,等殿下归来。”   徐福来眼眶酸涩,对着黑夜一笑,“好。”   周染宁送他走出很远。   徐福来忽然转身,哽咽叮嘱:“请女侯务必替我照顾好殿下。”   周染宁郑重道:“一定。”   等徐福来的马车驶远,周染宁刚一转身,见齐蕴急匆匆走来。   他手里拿着手杖,蹙眉道:“咱们忘了让徐老带上这个。”   周染宁:“明日一早,咱们去城门口,托人捎给徐老。”   齐蕴点点头,不舍地凝着马车驶去的方向。   慈宁宫,汤池。   宋楚轻趴在池边,媚眼如丝地盯着身侧的男人,“阿绪,我月事结束了。”   陆绪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没有理会她的“邀请”,一只脚踏上池沿,寝衣被水打湿,贴在身上。   宋楚轻握住他的脚踝,“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沐浴?”   陆绪斜睨她,“今日没心情。”   “你何日有过心情?”宋楚轻松开他,也站起身,姣好身段春光乍现,走到男人身边,搂住他的腰,不满道:“自打周氏病死,你都不曾展过颜,今儿你笑一个,不然我不让你走。”   陆绪向来情绪不外露,别说笑,连最起码的和颜悦色都做不到,他掐开女人缠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说了没心情。”   宋楚轻来气,“你在怨我?”   陆绪懒得跟她吵,“我去趟御书房。”   宋楚轻拦住他,非要他给个说法,“是不是因为周氏?”   陆绪沉寂的眼里慢慢溢出冷色,掐住她的下巴,“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件事?”   宋楚轻退开,扯过素衣架上的寝裙,慢条斯理穿上身,“真为她生气了?”   陆绪不语。   宋楚轻也冷了脸,“她就是个贱人,我还不能收拾她?”   陆绪忽然扼住她的脖子,冷声道:“身为太后,注意言辞!”   宋楚轻冷笑,“你还知道我是太后?对太后,你敢这般不尊?”   陆绪松开她,没说一句话,转身往外走,在她这里,永远得不到安静和理解。   她总是不知餍足地向他索取!   这时,一道调笑声传来,“承勤王要走啊?”   陆绪冷眼看着走进来的徐福来,道:“徐公公三更半夜,来此作甚?”   “咱家巡查各宫,见慈宁宫人影拂动,不是很放心,过来看看,果不其然……”徐福来没说下去,笑呵呵盯着陆绪看。   陆绪看不惯他老谋深算的样子,拂袖道:“好好劝劝太后!”   徐福来晃下浮尘,拦住他,“王爷留步,瞧你把太后气的,人都消瘦了,你不该赔个不是?”   陆绪越发没没有耐心。   徐福来忽然握住他手臂,拉他往里走,“两位主子消消气儿,咱家今儿就来当一回和事佬。”   ,   他看向宋楚轻,不避讳地道破了她和陆绪的事,“太后莫怪王爷,王爷事务繁忙,无暇儿女情。”   宋楚轻仰头,睢着陆绪,自嘲地道:“他不是无暇儿女情,也不是冷情,他这人,七情六欲缺了一半,根本不懂感情。”   说完,也不管陆绪的脸色,扭腰走进内殿,将隔扇重重关上。   徐福来挑挑眉,或许,宋楚轻才是最了解陆绪的,她说的对,陆绪这人,根本不懂感情,他的意识里,除了利用,就是丢弃,周染宁是他丢弃的废弃棋子里,唯一捡回来的。   陆绪不理宋楚轻的小情绪,转身要走,被徐福来按在肩膀,“王爷坐,容咱家跟你说几句。”   陆绪不知徐福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耐着性子,道:“讲。”   徐福来笑着给他倒了盏水,“喝口水,消消气。”   陆绪根本没有动怒,只是觉得累,端起茶盏,慢慢饮下,然后,重重放下,“本王还有事,徐公公就别绕弯弯了。”   徐福来慢悠悠打着哈哈,话题多围绕在儿女感情上面。   陆绪发现,今日的徐福来有些难缠,“徐公公是阉人,也懂儿女之情?”   “咱家看的多,自然懂些。”徐福来掐算着时间,走到椅背后面,“王爷可有觉得对不起的人?”   这老家伙絮絮叨叨,没个重点,陆绪忍无可忍,准备走人,“没有。”   徐福来:“那晚王爷重伤了咱家,不打算道个歉?”   陆绪捏眉,头有些晕,“徐公公害了内人,怎么没见你来跟本王道个歉?”   徐福来皮笑肉不笑,“那我这就跟你道个歉,咱们路上说。”   没等陆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徐福来忽然扯住浮尘两端,勒住他的脖子。   陆绪扯着浮尘,本该轻而易举脱身,可身体不听使唤,手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徐福来咬牙,使劲儿地勒他,力气极大,手背青筋暴起。   陆绪这才意识到被他算计了,这老家伙敢在慈宁宫行凶,不怕被五马分尸么!!   倏然,胸口一痛。   徐福来将发间簪子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10章   第 10 章   慈宁宫。   徐福来右手握簪,狠狠刺入陆绪胸口,随着花白长发散落,听得陆绪一声闷哼。   得手了!   徐福来心里狂喜,可没等他笑出声,背后蓦地一痛,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背部。   宋楚轻本想出来看看陆绪走了么,结果看见这一幕,立马拿起悬挂在珍宝柜上的长剑,刺入徐福来体内,“来人,护驾!”   话落,大批侍卫破门而入。   侍卫们先是一愣,随即架住徐福来。   宋楚轻拔出剑,扶住摇摇欲坠的陆绪,慌忙吩咐道:“快传御医!”   陆绪被完全激怒,推开宋楚轻,拔下插在胸膛的发簪,摇摇晃晃走向徐福来,揪住他衣襟,“是谁指使你来加害本王的?!”   徐福来哈哈大笑,“是先帝,先帝托梦,让咱家替大雍除奸!”   陆绪恨不得拍碎他的脑袋,可此时还不能杀他,于是吩咐侍卫:“将他带去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是锦衣卫的牢狱机构,被陆绪掌控。   侍卫们架着徐福来往外走,与宋楚轻擦肩时,徐福来讥嘲道:“贵妃宋氏,你会被挫骨扬灰!”   在徐福来这里,根本不认她这个太后。   宋楚轻诧异于徐福来前后的变化,明明昨日,他还一副谦卑的奴婢相,这会儿怎么变脸了?   徐福来忍痛大笑,他知道自己行将就木,故而,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可还是差了一点儿。   侍卫们架着徐福来走出慈宁宫,半路上,遇见身着大红麒麟袍的刘屿。   刘屿拦住他们,“把人交给咱家,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侍卫头子道:“卑职等受了承勤王指令,要将人带去北镇抚司,刘公公莫要为难小的们了。”   刘屿:“怎么,咱家就不能亲自审讯司礼监的叛徒?”   “刘公公还是去请示太后吧。”   刘屿阴森森一笑,斜眸看向身后的数十缇骑,轻轻吐出两个字,“抢人。”   *   天明时分,雪虐风饕,吹塌了柴房的稻草盖,周染宁披上外衣走出穿堂,长发被风吹乱。   天刚刚亮,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正当她准备回屋时,院子外驶来一辆马车,刘屿背着奄奄一息的徐福来走了出来。   她急忙推开院门,迎了上去,“怎么回事?”   “进去说!”   刘屿背着徐福来进了卧房,屋外的隐卫纷纷现身,目光焦灼。   当齐蕴见到满脸是血的徐福来时,顾不到穿鞋,扑了过去,“徐老!”   刘屿把徐福来放在炕上,喘了喘气,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对两人道:“你们即刻启程,务必在大雪融化前抵达北陲。”   齐蕴抱着徐福来,眼底猩红一片,“我要杀了他们!”   在他的意识里,还不能完全理解局势,只知道,谁伤了他的亲人,他就要跟谁拼命。   周染宁看向刘屿,“那你呢?”   他公然带走徐福来,必会惹怒宋楚轻和陆绪。   刘屿叹口气,“司礼监依附皇权,如今的皇帝稚气未脱,司礼监早晚必衰败,太子的大部分人脉已被转移到宫外,由徐老把持,只待太子恢复心智,重振旗鼓。你们眼下要做的,是要先寻到神医肖柯,为殿下医治。”   周染宁还是担忧,刘屿笑笑,“放心,我能自保。”   宋楚轻虽与陆绪狼狈为奸,但还是留了心眼,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一旦陆绪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她不会任他宰割,而她的势力在西厂,西厂的掌舵人正是刘屿。   也就是说,比起陆绪,宋楚轻更信任刘屿。   在外人眼里,刘屿素来与徐福来不和,两人在宋楚轻面前争风吃醋,在司礼监里针锋相对,今日之前,没人相信,刘屿会为了徐福来涉险。   听他解释后,周染宁稍稍安心。   刘屿将三张路引塞给周染宁,躬身道:“今日起,我将殿下和徐老托付给女侯了!请谨记,途中一定要隐瞒身份,以免被人盯上。你们此行,有三十缇骑暗中护送,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现身。等殿下恢复心智,就可联系北陲总兵,拿下北陲兵权!刘屿在宫里,静候三位携军归来!”   周染宁握住路引,重重点头。   荆棘路的前方是光明,就算刮骨抽筋,她也要送齐蕴抵达。   送走刘屿,周染宁来到炕边,坐了下来。   齐蕴抱着徐福来,温和的眼里头一次掀起狂澜和凛冽。   周染宁握住他手腕,冰冷的触感拉回了他的思绪。   “殿下,该启程了。”   齐蕴却道:“我要先杀了他们。”   周染宁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他们身处宫阙,殿下如何去杀他们?”   齐蕴磨牙道:“拼命。”   “智者不逞一时之勇,应徐徐图之。”周染宁松开他,站起身,忽然跪地,掷地有声道:“在此,我向殿下承诺,等殿下拿到北陲兵权,我会请命挂帅,替殿下斩杀陆绪,斩杀孽臣。”   齐蕴赶忙拉起她。   这时,徐福来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道:“殿下曾经告诉老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奴牢记在心,可殿下怎么忘了?”   齐蕴恍惚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徐福来颤着手,从袖管里拿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的东西,递给齐蕴,“这是先帝被害前,托老奴拿给殿下的,殿下要护好它,有朝一日,让它重现于世。”   齐蕴打开锦布,长眸一闪。   传国玉玺。   徐福来费力地坐起身,“我们启程吧。”   周染宁:“您的伤……”   “不打紧,刘屿给了我一些药,留着路上吃。”   他说的轻松,可剑伤容易感染,马虎不得,想要养好,没有三五个月根本不成。   他怕自己成为累赘,却又舍不得齐蕴。   既然没有死,他就尽量留有一口气,见证齐蕴扭转乾坤。   他们连同三十缇骑,就此踏上了去往北陲的路途。   大雪纷飞,天际一片昏暗,周染宁坐在马车上,翻看着路引。刘屿为他们准备的假身份是老父亲带着女儿和女婿……这要如何扮演?   马车行至山脚下,齐蕴挑起车帷,“你进来休息会儿,我来驱车。”   周染宁摇摇头,“我不累,还是殿下照顾徐老吧。”   “丫头进来。”车厢内,徐福来开口道。   齐蕴扯下嘴角,“你看,在岳父心里,女儿和女婿就是不一样。”   “……”   这角色进入的也太快了吧!   周染宁猫腰钻进车厢,为徐福来掖掖毯子,“等进了锦城,我们先找医馆。”   徐福来点点头,“让你假扮成我的女儿,委屈你了。”   “我觉得荣幸。”   “有什么荣幸的。”徐福来稍稍挪动下身子,“以后你千万不要跟人提起这件事,阉人的儿女,一辈子抬不起头。”   周染宁没觉得丢脸,相反,在徐福来这里,她得到了温暖和真实。   行了两个时辰,徐福来开口道:“殿下,让马匹歇一歇吧。”   齐蕴停下马车,解开缰绳,将马拴到树干上,拿出麦秸喂马。   周染宁在厢底铺了厚厚一层绒毯,扶徐福来躺下,自己步下马车,走到齐蕴身边一起喂马。   稍许,齐蕴拉着她走到车厢前,“咱们都歇一歇。”   两人坐在车廊上,盯着吃麦秸的马儿。   广袤的雪天之间,属实寒冷,周染宁打个寒颤,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呵气。   见此,齐蕴朝她挪动一寸,嫌不够近,又挪了一寸,直到手臂挨着手臂才停下。   周染宁瞥瞥他,没懂他的意思,朝另一边挪窝。   齐蕴把她拽回来,手臂靠上来,“挨着能取暖。”   周染宁觉得别扭,即便两人每晚睡在一起,但也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互相不打扰。   齐蕴吸吸鼻子,也觉得冷,但还是解开了身上的毛裘,披在她肩头。   周染宁忙脱下来,重新披在他身上,“殿下别冻着。”   齐蕴没再脱下来,无奈道:“我是男子,经得起冻,你不一样,女子畏寒,容易落下病根。”   周染宁摇头,“我习惯了。”   “在我这里,你不许强撑。”齐蕴忽然展臂,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服软不丢脸。”   冷不丁投入一方温热怀抱,周染宁微微瞠目,双手本能地抵在他胸前。   齐蕴用毛裘裹住两人,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腰,天真地问:“有没有觉得暖和些?”   周染宁岂止是觉得暖和,是整个人燥了起来,拧眉道:“我真不冷。”   “你骗我。”齐蕴手尖微卷,耳朵红个通透,却执拗地不肯松手。   今日因为徐福来的事,心情沉闷,有点脆弱,这会儿像是浮萍找到了依靠,整个人倾斜向她,手臂越收越紧,“答应我,以后不许骗我。”   “…好。”   齐蕴开始犯困,又不想进车厢打扰徐福来休息,于是像个树袋熊一样,双手环住她,下巴抵在了她肩头。   周染宁僵着身子,不知该不该推开他,理智告诉她,这样太过亲密,可看他一副小可怜儿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他。   齐蕴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埋头嗅了下,闭眼道:“你好香。”   周染宁没接话,只希望他快点恢复精力。   须臾,她觉得肩膀酸,轻声道:“殿下?”   “殿下?”   唤了几声,未听见齐蕴回答,耳边传来了男子的呼吸声,那呼出的气,似能穿透衣襟,像羽毛一样拂过锁骨,带来酥麻感。   他睡着了。   周染宁长长叹口气,他对她还真是没有警惕心啊。   “唔……”睡梦中的男子哼唧一声,像小狗崽做了噩梦发出的声音。   周染宁犹豫着抬起手,穿过他腋下,拍了拍他的背,“殿下别怕。”   说完,感觉腰间更勒了。   齐蕴紧紧搂着她的腰,混沌间,念出一个人的乳名:“宁儿。”   周染宁心尖一恍,皱了皱眉,他清醒时从未这般唤过她,莫不是梦见了别的女子? 第11章   第 11 章   锦城。   齐蕴驱车抵达城门口,被值勤的门侍拦下,让三人掏出路引。   门侍看完路引,问道:“你们是茶商?”   徐福来笑呵呵道:“是。”   “打京城来?”   “是。”   门侍看了周染宁一眼,“摘掉面纱。”   周染宁照做。   门侍只当她脸上的黑印是胎记,没多心,又看向戴着皮质面具的徐福来,最后看向齐蕴,心里嗤笑,小白脸娶了个毁容女子,吃软饭无疑了。   “放行。”   齐蕴牵着马匹走进城门洞,耳畔传来门侍与同僚的对话——   “头一次见到这么俊儿的小白脸,爷看着都心痒。”   齐蕴嘴角一抽,摸了摸自己的脸,嗯,要保护好自己。   锦城繁华,人头攒动,城中女子喜欢在发鬓上插花,齐蕴随手买了一朵红纱蔷薇,别在周染宁头上,笑道:“好看。”   周染宁不喜妖冶的色泽,穿戴皆素色,可她本身适合艳丽的颜色,发鬓那朵红纱蔷薇不但不显突兀,还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   齐蕴暗暗地想,以后要多给她买艳丽的衣裳和头饰,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忽地,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倩影——   凤冠霞帔,流苏遮面。   美的惊心动魄。   可那道倩影让他感到难过,他捂住心口,深呼吸了几下。   周染宁察觉出他的异样,扶住他,“怎么了?”   齐蕴摇头,“没事。”   周染宁松开手,“咱们先去就医,然后找家客栈投宿吧。”   “嗯。”   医馆内,看诊大夫为徐福来换了药,叮嘱道:“老先生年事已高,要多加休息。”   “好。”徐福来又道:“劳烦大夫给小女看看脚上的冻疮。”   周染宁刚要拒绝,突然被齐蕴按在椅子上,齐蕴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替她脱了靴袜。   大夫惊讶道:“你个姑娘家,怎么把脚弄成这样?”   周染宁卷缩脚趾,没回答。   大夫检查后,给她开了药,“除了每日泡足,还要多加保暖,以免落下病根,日后难以怀孕。”   齐蕴紧张道:“要是怀不上,怎么办?”   周染宁眉心一跳,从未想过怀孩子的事。   大夫问道:“你们圆房了吗?”   “……”   徐福来帮忙打圆场,道:“新婚夫妻,不急着要孩子。”   大夫不认同,看向齐蕴,“女子受凉要不得,作为丈夫,你要记得每日为妻子按摩脚底。”   齐蕴红着脸点头,虽然他不太懂丈夫的含义,但也知道,丈夫和妻子是一家人,负责为家族延续香火,也就是生孩子。   想到生孩子,他有些惆怅,自己傻了吧唧的,生出的孩子也不见得聪明……   徐福来又问大夫:“小女伤了脸,您给看看,能否医治?”   大夫让周染宁取下面纱,稍许,摇摇头,“令嫒这脸,恐怕只有神医肖柯才能医治了。”   徐福来叹息,肖柯是游医,来去无影迹,不知何时才能寻到他。   周染宁站在医馆门口,见一路人马经过,马匹上驮着一名昏迷的女子,人马后面,一个老妇人追着哭求:“求求官爷放了小女吧,她才十六啊!”   那路人马没理她,将女子送进医馆对面的客栈。   齐蕴推着徐福来走出来,问她要住哪家客栈,周染宁直接带他们进了对面那家。   客栈内,掌柜热情招待着那拨人,将女子安置在三楼天字一号房,并让店小二端上酒菜。   周染宁扣扣帐台台面,掌柜小跑过来,“三位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   “请出示路引。”   周染宁拿出路引,掌柜看后点点头,“三位要住几间房?”   “两间人字号房。”   掌柜让另一名店小二引他们去往二楼,周染宁一边扶着徐福来,一边随意问道:“客堂那桌人不像本地人,可是京城人氏?”   店小二小声道:“是的。”   周染宁斜睨那桌人,又问店小二:“他们强抢民女,你们店也敢接待他们?”   店小二赶紧示意她噤口,“他们可不是一般人,姑娘别惹事。”   徐福来听出周染宁话里的深意,塞给店小二一锭十两纹银,“小哥不妨透露一下他们的来历。”   店小二哪见过这么多打赏,心花怒放,登时把那桌人出卖了,“他们是锦衣卫,楼上那女子被锦衣卫指挥使看上,强行掳了来,但承勤王不准官差染指良家女子,锦衣卫指挥使只能偷偷摸摸来店里尝鲜儿。”   闻言,徐福来重重哼一声。   周染宁又问:“锦衣卫指挥使何时过来?”   店小二:“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怎么着,也得明日了。”   周染宁美眸含霜,陆绪将锦衣卫收入私囊,又将自己的胞弟陆酩提拔成了指挥使,方便操控。   她还清楚记得,十年前,一个小乞丐跪在她家门前,乞求她的父亲收留他和他哥哥的场景。   那个小乞丐就是陆酩,而他的哥哥正是陆绪。   他们曾是镇远大将军府的家奴。   三人步上二楼,齐蕴和徐福来住一间,周染宁另住一间,安顿好后,齐蕴端着木盆走进周染宁的客房,“我借灶房熬了药,快来泡足。”   周染宁坐在绣墩上,心里想着陆酩的事,等反应过来,齐蕴已经坐在马扎上,伸手去脱她的靴子。   “使不得。”周染宁拿手挡开,并拎起他耷拉在地上的衣摆。   齐蕴随手将衣摆塞在革带上,固执地脱去她的靴子,手一扯,轻松脱掉她的足袋,“我要不督促你,你总是糊弄自己,这冻疮何时能好?”   周染宁抬脚,避开他的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是一家人。”齐蕴不管那个,捧起她的玲珑足,放在木盆里,学着大夫的按摩手法,为她按揉脚底。   周染宁觉得痒,往回缩了好几次脚,被齐蕴牢牢抓住,“不许动,水都溅到我脸上了。”   “……”   周染宁只能老实呆着,任他施展。   她不禁在想,等他恢复心智,登基为帝之时,会不会跟她翻旧账,把她砍了?   毕竟,一代帝王亲自给人洗足,传出去不好听……   齐蕴耐心至极,还把香胰子抹在她的脚上,“舒服不?”   周染宁无奈道:“痒,殿下快点。”   齐蕴抬睫,“那你别忍着,笑吧。”   周染宁拿他没辙,继续忍受脚底的痒痒。   齐蕴想起那群锦衣卫,问道:“我让缇骑去救那个女子吧。”   周染宁眼眸越发凛冽,“这事儿不劳缇骑,交给我吧。”   齐蕴扯过布巾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将她的一只脚放在布巾上,轻轻擦拭,“我也去。”   “殿下留下来照顾徐老。”   “我不放心你。”   周染宁缩回脚,自己擦拭起来,语调不明道:“我想亲手解决周家家奴。” 第12章   第 12 章   承勤王府。   陆绪下了轿,急匆匆走进府邸。今日辰时三刻,锦衣卫指挥使陆酩在锦城外遭遇埋伏,被人挑断右手筋脉,太医看诊后,断定陆酩以后没办法握刀了,习武之人不能握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陆绪脸色阴沉地走进偏房稍间,看向躺在塌上的陆酩,“抓到刺客了?”   陆酩从小惧怕陆绪,这会儿更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声道:“没……”   “废物!”   陆酩忍痛坐起来,“那女子刀法出奇,绝非草莽,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中将帅,小弟又是一人出行,被她钻了空子。”   “女子?”   “是。”   陆绪愠怒道:“一个女子,你都对付不了,还有脸跟我说是一人出行?”   陆酩低头挨训。   陆绪敛起火气,坐在太师椅上,为自己倒了盏茶,心想,跟他兄弟二人有瓜葛的女将领,只有寥寥数人,会是谁呢?   他问道:“可有看出她刀法中的破绽?”   陆酩回忆片刻,突然道:“她以左手使刀!”   左手使刀?   陆绪眯眸,他认识的女将里,只有宋楚轻是左撇子!   男人冷笑一声,没有急着去质问宋楚轻,这次的事,很可能是有人在蓄意挑拨他们的关系。   可心里终归不舒服,走出偏房,让随从招来一名美姬近身伺候,可不知为何,在美人身上,他寻不到半点欢愉,眼前总是浮现周染宁那双冷清的眼睛。   宋楚轻在得知陆绪又要了一名美姬后,怒不可遏,想杀了他身边的所有女人。   夜深人静时,她望着窗外,忆起妙龄时期的周染宁,那时候的周染宁,情窦初开,眼里心里全是陆绪,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值得吗?   宋楚轻同样在问自己。   *   周染宁于午时三刻回到客栈,除了左手手背上有道明显的刀痕,外表看不出异样。   那拨锦衣卫听闻指挥使出事,顾不得三楼的女子,急急返程,准备承接陆绪的雷霆之怒。陆绪虽然残暴,但不允许手下人动良民,强抢民女的事,若是传到陆绪耳朵里,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染宁站在窗前看着那拨人打马离去,淡淡收回视线,对屋子里哭哭啼啼的女子道:“没事了。”   女子跪地,“多谢恩人。”   周染宁扶起她,“你家住哪条巷子?我送你回去。”   “我能自己回去。”女子握住周染宁手,“我叫肖铃,敢问恩人尊姓大名?等我兄长游历归来,一定会携礼报答恩人。”   “无名氏。”   肖铃一愣,随即明白,漂泊女子,问不出名字。   周染宁目送肖铃离开,来到徐福来和齐蕴的房间,徐福来怪嗔道:“你这丫头可真犟,我让人陪你去,你偏自己去。”   “我有把握,所以不用人陪。”周染宁坐在他对面,“殿下呢?”   “到城门口找你去了,你们是不是走岔了?”   周染宁:“许是。”   齐蕴没找到周染宁,独自往回走,当穿过一条弄堂时,被迎面涌来的窑姐堵住了道。   锦城贵族们喜欢狎妓,逛青楼是常有的事,但不会光顾粗鄙不堪的窑子,窑姐们没见过齐蕴这般清贵俊美的恩客,立马笑脸相迎。   齐蕴被厌俗的胭脂味熏得头大,挥开她们想要离开。   窑姐们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个纯情的小白脸,哪舍得让他轻易离开,有人伸出手,揩了一下他的下巴,“小哥哪里人,看着脸生?”   齐蕴捏住鼻子,“走开。”   窑姐不死心,挺着傲人的胸,“小哥留宿一晚?奴家算你便宜点。”   齐蕴厌恶地推开她,大步离开。等回到客栈,依然拉着一张脸。   周染宁闻到一股香味,问道:“殿下去了哪里?”   齐蕴上上下下打量她,确认她无恙,放下心来,没提刚刚的窘境,让店小二烧水,他要沐浴更衣,然后把身上这件衣服丢掉,真是熏死了!   徐福来已经睡下,齐蕴擦拭完身子,穿上一套崭新的宽袖衣袍,本想早早安寝,可身体莫名燥热,怕打扰徐福来休息,于是捻手捻脚来到周染宁的屋子,“你快泡足,然后我给你按摩脚底。”   周染宁摇头,“我自己可以,殿下去午休吧。”   “我好热啊,睡不着。”   周染宁不解,这么冷的天怎会热?   齐蕴推开窗子透气,燥热感挥之不去,“怎么这么热?”   周染宁怕他病了,靠过来踮起脚,捂住他额头,掌心下有些烫,蹙眉道:“殿下发热了。”   她转身从包裹里取药包,想借客栈的灶台熬些降温的药。   齐蕴没觉得浑身乏力,只是感觉燥热,看她背对自己,一头长发如海澡般秀丽,有种想摸摸的冲动。   他不敢碰她,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好难受。   周染宁拿起药包,刚想开口说自己要去熬药,竟见齐蕴满脸通红,额头全是汗。   她未经□□,当然不知这是窑姐勾引恩客的手段,“殿下到床上歇会儿,我去熬药。”   齐蕴烦躁地走到床边,背对床板倒在上面,眼前全是周染宁的背影,纤细匀称,婀娜生姿。   他捂住脸,轱辘两圈,感觉胸膛要炸了。   周染宁端着汤药走进来,见齐蕴像个大狗一样趴在那里,担忧之际又有些好笑,“殿下喝药了。”   齐蕴侧眸,醉眼迷离。   周染宁越发疑惑,未饮酒怎会醉了?   她上前搭他脉搏,一切无恙,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倏然,手腕被人攥住,整个人被拽上了床。   周染宁本能出手,被齐蕴扼住手,按在床板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   齐蕴意识模糊,只觉得一阵清香入鼻,好闻的紧,忍不住汲取更多。   周染宁不知他是怎么了,在闹小情绪?抬手推了推他,“殿下。”   齐蕴烦躁,压着她也不知该干些什么,但身下的娇躯暖暖的,让他感到一阵舒服,于是遵循本能,又靠近了些。   周染宁倏然感到,有什么抵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出嫁前,母亲曾给她讲过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情,齐蕴身体的变化显然是,对她起了反…应…   “殿下!”   周染宁推开他,坐起身,不曾想,齐蕴忽然跪坐起来,一把抱住她,如玉的面庞被情。潮染红,呼吸急促,“我好难受。”   周染宁进退不得,总不能出去给他找个女人,一般,被太子宠幸过的女人,是要被接入东宫的。   她扯了扯齐蕴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殿下忍忍,我去趟医馆。”   齐蕴不撒手,别看他外表清瘦,力气属实不小。   换了别的男人,周染宁可能早就将对方打废了,可恰恰是齐蕴,她连头发丝都不可能伤他一根。   这助涨了齐蕴的“嚣张”,也让他尝到了甜头,不断加深着贪婪。   他勒着她的腰,让她稳稳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缓缓转眸看向面色潮红的男人,他眉眼间带有明显的恳求和渴望,非他本愿,却出自本能。   在她怔愣的工夫,齐蕴抬起手,沿着她的脊椎骨向上,一寸寸探索。   周染宁反手扣住他的手,想转过身,却被男人禁锢住。   单凭力气,齐蕴占有绝对的优势,此时意识渐无,遵循本心,将怀里的温软扑倒在床。   周染宁被他压在身下,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无法预料接下来,他要做什么,而且,他懂风月之事吗?   齐蕴着急的不行,又不知如何纾解自己的痛苦,沙哑道:“我要死了,快救我。”   “……”   周染宁许久没生出这种既紧张又羞赧的感觉,“殿下要我怎么做?”   齐蕴摇头。   下一瞬,他抓着她的手,往身下探去。   周染宁急忙收回手,用尽力气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美眸溢出慌乱,呼吸不顺道:“殿下听话,再忍忍,我去给你找大夫。”   齐蕴听不进去,扯了扯衣襟,露出一片冷白肤色,打破了禁欲感。   两人长发交缠,呼吸交织,说不出的暧昧。   他掐住她的腰,又将她压在了身下,本能地将手探进了她袄衣的下摆。   袄衣里裹着寝衣,他扯了扯,终于得偿所愿,掌心下滑腻一片。   周染宁双手被他举过头顶,扣在枕头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的右手从她衣摆里收回来,辗转到她胸前的半圆上。   她再也承受不住,用了内力,一掌震开他,狼狈地跳下床。   齐蕴的后脑勺磕在床柜上,眼前发白,鼻端流出一泓热流。   他摸了摸,流鼻血了!   周染宁深知不能再耽搁,脚步仓皇地走出客栈,越过土埒,直奔医馆。   稍许,她拽着一名大夫走进来,推开客房的门,“劳烦了!”   大夫扶扶跑歪的巾帻,走到床前,看着窝在床上的男人,有些尴尬,拿出一副银针,“得罪了。”   齐蕴在银针的“摧残”下,逐渐舒缓了眉目。   后半晌再见到周染宁时,他脸色极差,觉得丢脸丢大发了,心想,她会不会就此讨厌自己?   他绷着脸不讲话,周染宁本就话少,加之尴尬,更不会主动说开。   两人因此陷入了尴尬…… 第13章   第 13 章   翌日一早,三人踏上路途,周染宁坐在车厢里,陪徐福来说话,齐蕴闷声驱车,心里焦急,不知该如何缓和他们的关系。   倏然,马匹受到惊吓,齐蕴拉紧缰绳迫使马匹停了下来。   一伙山贼截住了他们。   周染宁撩开帘子,看向拦路的山贼,摩挲下刀柄。   山贼中打头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对身边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道:“终于见着个女的,为兄这就把她抓回去,给你做压寨夫人。”   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盯着周染宁瞧了瞧,道:“戴着面纱,看不见脸。”   山贼头子拍拍他胸膛,“一会儿抓回去,把她扒了,不就什么都看见了,哈哈哈……”   车厢内,徐福来收回视线,闭上眼,“一群鼠辈,交给你们了。”   即便遇见山贼,只要无性命之忧,三十缇骑也不会轻易现身。   周染宁拿起为徐福来准备的手杖,“借您的打狗棍一用。”   可没等她起身,齐蕴从她手里夺过手杖,“我来。”   说着跳下马车,独自一人走到山贼面前。   山贼头子嗤笑一声,“这人是男的?”   人模狗样的山贼道:“看身量,应该是。”   不怪他们不确定,与浑身腱子肉的山贼相比,齐蕴外形隽瘦,墨发半绾,颇有几分羸弱柔美之态。一身白衣更是将他衬得清俊出尘,如误入了凡尘的雪莲。   山贼们头一次见到如此清贵的男子,有些人竟忍不住舔了舔唇,“就这模样,扔进窑子里,绝对是最抢手的。”   面对美色,山贼们跃跃欲试,以猎狩的阵型,从四面逼近马车。   齐蕴因为周染宁不理自己,心里极度压抑,遇到害群之马,刚好拿他们撒气。   就这样,在被数十人包抄的情况下,齐蕴转动手杖,旋身挥了出去,一击,击退了东西方向的三名山贼,直逼山贼头子。   山贼头子冷不防备,被齐蕴以手杖打断了肋骨。   齐蕴高抬腿,踹翻了他,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手腕一转,用手杖指着他的鼻子,“哪个山头的?”   山贼们见头目被抓,一半人朝这边跑来,另外一半人朝马车冲了过去。   齐蕴右手执手杖,左手拔出雁翎刀,用力一甩,刀尖旋飞,插进车框,横在山贼眼前。   在山贼怔愣之际,周染宁拔下雁翎,快速出手,刀锋扫过,几名山贼均感到下巴一凉。   几绺胡须飘飘荡荡落在雪地上。   周染宁为他们剃了须。   他们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女人不好惹。   这批山贼不怎么讲义气,见势不妙,撇下头目,纷纷逃窜。   不远处,长得人模狗样的山贼略一眯眸,也转身想跑。   山贼头子大声骂道:“肖柯,亏老子好酒好菜招待你,你他妈就是个孬种!”   话落,马车内的徐福来瞬间睁开双眼,与此同时,周染宁抛掷出刀,擦过肖柯耳畔。   肖柯下意识捂住右耳,见血了!!   在他骂街的工夫,齐蕴突然逼近,揪起他,焦急地问:“你是神医肖柯?”   肖柯摇头,“我不是。”   山贼头子气不过,指着他道:“肖柯,你个孬种,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认!”   齐蕴觉得耳朵被吵到,一脚踢晕山贼头子,揪着肖柯来到马车前,“徐老,快看看,是不是咱们要找的肖柯。”   徐福来仔细辨认了一番,道:“把他胡子剃了。”   肖柯:“……”   他好不容易留的胡子!   还要剃掉?   “等等!”肖柯挡住齐蕴伸过来的手,“我是,行了吧。”   齐蕴挑眉,“你说是就是?”   肖柯忙从衣襟里掏出路引,摊开来给他们看,“如假包换。”   “路引也能造假。”周染宁伸手右手,“替我把脉。”   肖柯挑眉,这是要试探他的医术?他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仅一瞬便松开手,“你中毒一年有余,想必容貌已毁。”   三人:“!!!”   果真是他!   徐福来当即换了副笑脸,“惊扰肖神医了,抱歉。”   “……”肖柯盯着他,“您伤的不轻啊。”   徐福来笑呵呵点头,“不愧是神医。”   肖柯又看向齐蕴,盯了好半天,道:“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齐蕴脸一沉,鼓了鼓腮。   肖柯乐了,“刚刚看你威猛的样子,着实糊弄到我了。”   他在心里道:这一家人全有病啊。   肖柯上下打量周染宁,啧道:“可惜可惜,不过美人在骨不在皮,姑娘不必太在意。”   周染宁淡道:“听闻肖神医人在北陲,怎会出现在锦城附近,还与山贼为伍?”   “回家途中被劫,他们看了我的路引,才留我一命,他们是亡命之徒,时常受伤,留我有用处。”   齐蕴嘀咕道:“贪生怕死。”   肖柯不以为意,倒是徐福来嗔了齐蕴一眼,“小孩子家家,不懂别乱说,还想不想让肖神医给你医治了?”   肖柯嗤道:“我说过帮他医治了?”   徐福来笑眯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你们是什么人啊?”   “茶商。”   “那很有钱了。”肖柯掐指算了算,“治疗心智,单从用药上就要花费一千两银子,你们承担的起吗?”   一千两?   周染宁皱眉,这家伙无疑在狮子大开口。   肖柯讥道:“我呢,从不乐善好施,找我看病的人多了去了,我若挨个救治,不得累死?你们有钱就治,没钱让让路,我还要回家探望老母。”   周染宁提醒道:“我们救了你。”   “姑娘说笑了,你们只是碰巧结识了我。”肖柯迈开步子,“江湖,不见。”   徐福来拦住他,“有话好商量。”   肖柯不松口:“一千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只要你能治好我女婿的病,我给你一千两……” 徐福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念道,“黄金。”   一千两黄金???   肖柯瞪大眼,“你诓我呢?”   徐福来拿出十张大额银票,“这是定钱,剩下的,到时候再给你。”   肖柯半信半疑地接过来,识别后,转眸一笑,“你们真的是茶商?”   徐福来眯眼道:“收了钱,就别问那么多了。”   肖柯将银票塞进袖管里,“你们要是不急着赶路,就先随我回趟府上,等我安顿好家里,再随你们启程去你们要去的地方。”   徐福来和周染宁对视一眼,问道:“不知要耽搁多久?”   “三两日。”   “好。”   肖柯的府宅就在锦城,因他名气太大,上门求医之人络绎不绝,有时会招来不必要的祸事,因此,家里人时常搬迁,且隐姓埋名。   返回锦城的路上,周染宁瞧见一批锦衣卫,估摸是来调查陆酩遇袭的事。   她淡定地收回视线,发现肖柯在盯着自己看,这次发现自己的面纱掉了,“有事?”   肖柯勾唇,“你脸上的伤斑是怎么来的?”   周染宁戴上面纱,“识人不清,遭人毒手。”   “想祛除吗?”   “再要一千两?”   肖柯笑笑,“姑娘虽毁了容貌,但仍是绝色,肖某怜香惜玉,算姑娘便宜些。”   周染宁纳闷,就她现在这副模样,夜里行走吓不到路人,都算不错了,跟绝色有什么关系?   肖柯吊着眼梢,“就问你想不想?”   周染宁从细软里拿出三样药草,递给他看,“熟悉吗?”   肖柯捻了捻,“你们挺有本事啊,以前遇见过我?”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染宁:“我们只是遇见过被你医治的人。”   “这药草比较温和,药效慢。”肖柯凑近她几分,盯着她脸上的黑斑看,“我有更有效的方子,三日即可还原你本来的容貌。”   周染宁蹙眉看向他。   肖柯眨眼睛,“想不想啊?”   坐在车厢内的齐蕴忽然掀开车帷,一把将周染宁拽了进去,负气道:“不许跟他讲话。”   逼仄的车厢内,流淌着尴尬的气氛,周染宁缄默不语。   齐蕴不顾徐福来投来的诧异目光,倔强地盯着女人,“你再跟他讲话,我就生气了。”   “……”   周染宁扯开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坐直身子,捋捋发鬓,咳了下,“殿下误会了。”   齐蕴抱臂扭头,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第14章   第 14 章   这还是齐蕴头一次使小性子,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你快来哄哄我!   周染宁解释道:“肖柯说,三日内能治好我的脸。”   闻言,齐蕴和徐福来齐齐愣住。   徐福来赶忙掀开帘子,“你若真能办到,我再出一千两。”   肖柯:“……”   遇见“金库”了??   周染宁拉了拉徐福来,“徐老……”   齐蕴怕她拒绝,赶紧捂住她的嘴,看向肖柯,没好气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呵。”肖柯歪歪嘴,“你个小傻子也想激将我?”   齐蕴鼓腮,“你才傻。”   “傻子都说别人傻。”   齐蕴气死了,靠在周染宁肩头,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等待主人的爱抚。   周染宁起初不理,架不住他在耳畔发出哼唧声,没办法,只能伸出手,敷衍了事地揉揉他的头,“…乖。”   齐蕴气顺了一半,凑近她耳边小声问:“你不生我气了?”   他呼出的气,惹得周染宁耳根痒,缩缩脖子,“我没生气。”   齐蕴彻底顺气了,润眸含笑道:“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周染宁点点头,“我知道。”   齐蕴笑弯了一双眼,笑颜很有感染力,如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周染宁愣愣看着,心想,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和心智,还能保持这般无邪的笑吗?   曾经的他,心怀天下百姓,身边却容不下一个女子,即便与人谈笑风生,眼里却总是衔着一抹嘲,他温润如玉,却是块寒玉,无人能窥探他心中所想,亦无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马车途径官府时,肖柯把五花大绑的山贼头子扔在大门口,驱车驶向肖府。   马车停在一条巷子口,三人随肖柯进了府门,肖家人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   一名女子瞧见周染宁,眼前一亮,拉着母亲走上前,“娘,这位姑娘就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周染宁认出此女,是那日在客栈救下的肖铃。原来,她是肖柯的妹妹。   肖母握住周染宁的手,一劲儿道谢。   周染宁许久没与这么多人打过交道,一时间很不自在。   齐蕴占有欲作祟,拨开众人,挡在她前面,“你们吓到她了。”   肖母被齐蕴的容貌惊艳到,拉住肖铃,“铃儿啊,这闺女长得真俊儿,就是个子太高了,跟你哥不大配,还是你的恩人,跟你哥相配。”   齐蕴:“???”   他是男人啊 !   他半搂住周染宁的肩膀,“老夫人误会了,我们是夫妻。”   肖母:“……”   肖科拉过肖铃,问了缘由,怒目道:“如今的锦衣卫都这般张狂?”   肖铃脸色煞白,显然还处在恐惧中。   肖柯敛住火气,走到母亲身边,道:“他们是我的病人,劳烦娘亲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肖母嗔一眼,绕过齐蕴,拉住周染宁的手,“什么病人?这姑娘是铃儿的恩人,你不表示表示?”   没等肖柯接话,齐蕴又将周染宁扯回自己身边,“我都跟您说了,她是我娘子。”   肖母:“……”   她好像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尴尬过后,肖母亲自带着三人去往客院,客院里只有一间正房,分东西两卧,为了不引起肖家人的怀疑,徐福来非要自己住东卧,让他们“小夫妻”去住西卧。   齐蕴窃喜,却不知自己在窃喜什么。   周染宁将细软拿进西卧,瞥了一眼狭窄的拔步床,觉得不妥,她可以不在意名声,但齐蕴是太子,日后传出去有失储君威严。   可没等她说出心中所想,齐蕴已经走到屏风后面烧水去了。   周染宁扶额,想起上次“缠绵”的场景,有些不敢直视那张狭窄的床。   齐蕴探出脑袋,“你先沐浴吧。”   周染宁:“殿下先。”   齐蕴走过来,把她往屏风后面推,“我去帮徐老擦身子,你乖乖自己洗,别让我操心。”   周染宁被他无邪的话惊到,她不自己洗,难道还要他帮忙?无奈道:“我总要拿套换洗的衣裳。”   齐蕴顺手打开包裹,从里面拽出一套杏色长裙,塞进她怀里,“你快点。”   周染宁拿着长裙走到屏风后,等齐蕴离开,才慢吞吞脱下衣衫。   氤氲水汽中,女子闭目靠在浴桶上,放空思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齐蕴从东卧回来,没见到周染宁,心想女子沐浴可真慢,他等啊等,就是等不到人出来,于是隔着屏风小声问:“你洗好了吗?”   里面无人应答。   齐蕴摸摸鼻子,探头往里看,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周染宁耷拉着头,睡得正香,浴汤没过她肩头,再差一点她就要呛水了。   齐蕴走过去,“醒醒。”   周染宁没有反应。   齐蕴伸手,掐了下她的鼻子,“快醒醒,该吃晚膳了。”   周染宁猛然惊醒,当见到浴桶边的齐蕴时,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桶里。   齐蕴哪知女儿家的羞涩,伸手戳戳她的耳朵,“你是乌龟吗?”   “殿下!”周染宁忍住火气,“男女授受不亲。”   齐蕴被她慑到,委屈巴巴往外走,边走边解释:“要开饭了,肖家人等着咱们呢。”   周染宁站起来,披上寝衣跨出浴桶,刚要迈步,才发觉没有拿肚兜进来,“殿下。”   齐蕴老实巴交坐在绣墩上等她,“嗯?”   “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拿件衣裳。”   “我帮你拿。”   “不用。”   齐蕴觉得她跟自己见外了,心里不舒服,但还是依着她,独自走了出去。   屋外月光皎洁,齐蕴背手在院子里踱步,明明心无旁骛,可眼前总是浮现周染宁羞恼的模样。   周染宁捯饬完自己,推开窗棂,“殿下进来吧。”   齐蕴扭头看去,见她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蹙了蹙眉,走进屋,拿过布巾裹在她头上,极具耐心地为她绞发。   周染宁往后退了两步,齐蕴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继续为她绞发,清淡的香气袭入鼻端,他忍不住嗅了嗅,清亮的眸子溢出点点蜜意,不知为何,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跟她呆在一起。   周染宁扯他缠在腰上的手臂,“殿下,太近了。”   齐蕴没听清,高大的身子笼罩住她,“嗯?”   周染宁略一抬头,鼻尖蹭到他的下巴,“太近了。”   齐蕴感觉下巴痒痒的,朝她凑近几分,竟用下巴在她鼻尖上蹭动几下……止痒。   周染宁被他的动作惊到,推了推他,语气含着几分绵软,“殿下……”   齐蕴黑瞳映出她的模样,心里欢喜,很想碰碰她的脸蛋,又怕她生气,于是寻个借口:“你脸上有东西?”   “……”   “有月光。”齐蕴颤着手指碰了碰她的脸,旋即收回手,像说了慌等着被惩罚的孩子。   周染宁感觉脸颊一凉,反应过来当即冷了脸,“殿下越矩了。”   齐蕴掩不住失落,垂下手,“我就是想碰碰你。”   “为何?”   “不为何。”   “不为何就不许碰。”周染宁拿过桌子上的发簪,三两下绾起长发,岔开话题,“咱们行走在外,不易与外人过多接触,还是单独用膳吧。”   齐蕴心情一落千丈,哪还有心思吃饭,闷声点头,“我去跟他们说。”   半饷,他端着饭菜走进来,先去了徐福来的卧房。   徐福来看他心情不好,问道:“这是怎么了?”   齐蕴端起粥喂他,没精打采道:“小宁儿不准我碰她。”   徐福来差点被呛到,“她是女子,怎可轻易让殿下碰?”   “她是我的伴儿。”   徐福来哭笑不得,“可她不是殿下的。”   齐蕴:“她是我的……”   徐福来只当他小孩子心性,没当回事。   等徐福来睡下,齐蕴慢腾腾回了西卧。   周染宁已铺好被褥,见他进来,轻声道:“殿下去沐浴吧。”   齐蕴把饭菜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道:“你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拿起换洗的衣裳去了屏风后面。   周染宁坐在桌边等他,心里想着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太亲密了?   稍许,齐蕴穿着宽袍走出来,淡声道:“明日是除夕。”   周染宁见他衣衫被墨发染湿,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臂坐在铜镜前,拿起布巾为他擦拭,“殿下不提醒,我就忘了。”   去年除夕,她被囚禁在冰冷的偏房里,听着外面的欢腾嬉闹,表情麻木。午夜时分,陆绪醉醺醺走进来,意欲占有她。   她拼命地挣扎,被他掐住脖子。   男人睥睨道:“你若肯老实呆在本王身边,本王兴许能帮你恢复容貌,如何?”   她磨牙道:“陆绪,脸呢?”   陆绪冷笑着拍拍她的脸,“你的脸呢?”   周染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她毁掉的容颜,同样冷笑道:“我宁愿这副鬼样子,也不愿跟你再纠缠。”   陆绪脸色瞬变,甩开她,拂袖道:“冥顽不灵!”   周染宁看着一开一翕的门,心里毫无波澜,那晚,是她度过的最阴暗无光的除夕夜。   忆至此,周染宁叹口气,拿起木梳为齐蕴梳理头发。   齐蕴察觉出她的异样,站起身面对她,收起刻意维持的高冷,柔声问:“怎么了?”   周染宁鼻头发酸,“没事。”   齐蕴扣住她双肩,低头凝睇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   “说好不会骗我。”齐蕴把她拉到铜镜前,两人面对铜镜,一前一后站立,“你眼眶都红了,还说没事。”   周染宁抹了下眼角,“我只是觉得庆幸,庆幸在落难时,能遇见殿下和徐老。”   齐蕴知道她藏了心事,但也没有追问,绕到她面前,抬手为她揩掉眼角的湿润,“好了,我不逼你,等你想说,再告诉我。”   “嗯。”   “我们先用膳?”   “嗯。”   两人用膳后,一起在院中散步,月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月夜静谧,偶有簌簌声传入耳畔,齐蕴问道:“冷吗?”   周染宁拢拢羊绒斗篷,“不冷,殿下冷吗?”   “嗯,我冷。”   周染宁停下脚步,“那我们回屋吧。”   “我还不想回屋。”齐蕴眸中溢出一丝狡黠,缓缓抬手握住她冰冷的右手,“这样就暖和了。”   周染宁往回收手,齐蕴紧紧攥住,“就握一会儿。”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是夫妻。”   周染宁无语,“我们不是。”   齐蕴不理,紧紧攥着她的手,无赖道:“我们去槐树下坐坐。”   周染宁抿唇。   齐蕴眼一瞟,拉她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深冬腊月吹着冷风,齐蕴却异常兴奋。   刚被徐福来救回来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唯一的依靠就是徐福来,每日盼着见到徐福来,可徐福来事忙,不能时常来看他,他只能孤零零呆在郊外农舍,与月光为伴,那段时日里,他学会了独处,品尝了寂寞,直到徐福来将周染宁带来,他才知道什么叫相伴。   齐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她,她鼻尖挺翘,睫毛纤长,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想碰碰她……   “唔,你脸上有月光。”   周染宁无奈地扭头看他,刚要开口,唇角倏然一凉。   齐蕴亲在了她唇边。   微妙的触感使两人陷入尴尬。   齐蕴本来想亲亲她的脸,没曾想,亲到了唇。   他呼吸一滞,心跳蓦地加速。 第15章   第 15 章   唇瓣相贴,触感不可言说的美妙,齐蕴眼一闭,想要舔一舔,舌尖刚伸出来,还未品尝到甘露,侧颈间蓦地一疼,眼前发花,“唔……”   他捂住侧颈,拉开彼此距离,怯生生看着周染宁。   小宁儿打他。   周染宁站起身,淡声道:“殿下不是幼齿孩童,这等玩笑开不得,若殿下再有意逗弄,咱们就各走各的。”   她生气了!   齐蕴赶忙站起来,去拉她的手,“我、我……”   周染宁挥开,冷然地迈开莲步,唇角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男人的气息,扰乱思绪,这让她觉得不安,深知他们走得太近了。   齐蕴追上去,“你别生气!”   周染宁不理他,走进西卧,合衣躺在美人塌上。   齐蕴哪能让她睡冰冷的塌,小幅度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去睡床。”   周染宁翻身背对他,闭眼道:“天色不早了,殿下安寝吧,等除夕过后,我们就启程北上,再耽搁下去,宫里恐有生变。”   齐蕴蹲在塌边,小狗似的哼唧道:“你别生气。”   周染宁不理,齐蕴心里焦急,却不敢再烦她。   夜里静悄悄的,除了翻身发出的布料摩擦声,再无其他。   周染宁睁开眼,望着被月光映亮的轩榥,陷入迷茫,齐蕴之于她,是天上皎月,除了远观,还要抱有敬畏之心。他心智受损,与她亲近并非出自本意,等他彻底康复,又会怎样看她?恬不知耻吗?   经历过陆绪,她再不想与权贵牵扯,何况,齐蕴是太子,是大雍今后的帝王,为稳固皇位,定会充盈后宫,身边少不了燕燕莺莺、如花美眷,在那些身世清白的女子面前,她算什么?   下堂弃妃?   不是她世故,而是不得不去考虑今后的日子,与其被朝臣诟病,被宫妃唾弃,不如一个人活得潇洒。   周染宁单手抵在额头,眸光空洞。   齐蕴趴在床上,偷偷打量她,只要周染宁稍稍一动,他就呼吸一滞,内心里,怕她不告而别。   各怀心思的两人,辗转一夜,都未入眠。   除夕讲究馈岁、别岁、守岁、分岁,天还没亮,肖家人便早早起身,打灰堆,期盼来年逢凶化吉、实现心愿。   灶房内燃起炊烟,刚一进去,就能闻到浓浓的燃柴味,有些辣眼睛。   肖柯咳嗽两声,端起熬好的药来到客院。   周染宁看着黑乎乎的药汁,问道:“这是什么药?”   “独门秘方。”肖柯坐在槐树下,道:“趁热喝,等过了年初二,你就能恢复容貌了,到时候,大雍又多了一个倾城绝色。”   周染宁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容貌,可面对抉择时,还是倾向于医治,试问,哪个女子不在意脸蛋呢?   徐福来和齐蕴静静陪在左右,没有干扰她的决定。   稍许,她端起汤药一饮而尽,眼前浮过一帧帧画面,屈辱的、悲愤的、绝望的、崩溃的,全然随着最后一滴药汁吞入腹中,消失不见,她告诉自己,初阳冉起时,人要向前看。   后半晌,肖家人互相馈赠礼品,也就是“馈岁”。   徐福来将一枚翡翠平安扣塞进齐蕴手里,“祝咱们殿下岁岁平安。”   齐蕴腼腆一笑,红着耳根看向周染宁,直白地索要馈岁礼。   周染宁掏出一个刚刚缝制的荷包,系在他腰间,敷衍道:“祝殿下年年有余。”   齐蕴高兴,拉住两人的手,“我也给你们准备馈岁礼了。”   他掏珍宝似的掏出三个泥人,捏的是一个老人和一对男女,开怀地笑道:“这就是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   徐福来眼眶发酸,没有应声,他不知自己能陪伴他们多久,一辈子不分开恐怕是允诺不了了。   周染宁同样没有应声,齐蕴重掌大权那日,就是她离去之时,这等承诺,她没办法许诺。   齐蕴不知他们二人所想,拉了拉徐福来的手,“徐老给小宁儿准备了什么?”   徐福来笑着递给周染宁一张纸笺。   周染宁不明所以,拆开一看,登时惊住。素笺上留有先帝力透纸背的字迹,这赫然是一封“免死”手谕。   徐福来解释道:“先帝驾崩前,将此授予我,想着能解我燃急,但如今,我用不上了,转赠给女侯,希望女侯在遇险时能够逢凶化吉。”   周染宁卷好手谕,递还给他,“我不能收。”   徐福来没接,“那先替我收着。”   周染宁僵着手臂,最后缓缓垂下。   徐福来挑眉问:“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啊?”   周染宁敛了敛情绪,收起手谕,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毛绒绒的手捂,“早就缝制好了,一直忘了给您,也不算是馈岁礼。”   手捂上绣着几朵绣球,很精致漂亮。   徐福来有些感动,风雨中行走数十年,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用心的赠礼。   齐蕴瞅了瞅做工精美的手捂,又瞅了瞅自己的荷包,心里有些酸,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他解下荷包,递给周染宁,“帮我在上面绣朵花。”   “……”   齐蕴提出苛刻要求,“要比徐老那个绣的好才行。”   “……”   没办法,周染宁拿了回去,坐在桌边一针一线地绣。   齐蕴坐在一旁,托腮看着她,心里有股子冲动,还想碰碰她,又怕她生气。   周染宁头未抬,淡声问:“殿下盯着我作甚?”   齐蕴一本正经回答:“我在看你脸上的斑淡了么。”   周染宁摸了下,“淡了么?”   “没看出来。”   周染宁也没太去留意,翌日绾发时,发觉黑斑小了点,她仔细照了照,佩服肖柯的同时,又生出想拜师的想法。   前半晌,她又喝了一碗药,闲来无事,继续绣荷包。   齐蕴拿着纸糊的风车进来,递给她看,“肖铃送我的。”   周染宁缝歪了一针,点点头,“殿下去跟她玩吧。”   齐蕴赶紧放下风车,像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找她!”   周染宁抬睫,有些好笑,看向桌子上的风车,“挺好看的。”   “不好看。”齐蕴凑近她,“你绣的荷包才好看。”   周染宁挑眉,“那殿下还让我返工?”   “手指疼吗?”齐蕴抓起她的手,呼呼吹了几下。   周染宁似被他的手烫到,收回手,继续绣花。   齐蕴瞥见她脸上的斑淡了不少,惊喜道:“你快看你的脸。”   周染宁唇畔一翘,没说什么。   齐蕴兴奋地围着她打转,“看样子,肖柯没有吹牛,那明日,你是不是就能恢复容貌了?”   “希望吧。”   临近傍晚时,周染宁觉得不太舒服,体温飙升,脸色煞白,整个人昏昏沉沉。   齐蕴急死了,揪着肖柯来到西卧,肖柯为周染宁把脉后,闲闲地道:“脱胎换骨懂不懂?”   齐蕴没好气道:“她要有事,我杀了你。”   “你这傻子戾气怎么这么重?”   齐蕴揪起他前襟,“我跟你讲真的呢!”   “行行。”肖柯扯开他的手,“在我掌控之中,放心吧。”   齐蕴扒在床边,担忧地盯着周染宁。   肖柯斜睨一眼,揶揄道:“看不出,你长了一副风流相,还挺痴情。”   痴情?   齐蕴不懂其中意思,转头看着他。   肖柯没有解释,问了另外一件事,“你们成亲多久了,为何没圆房?是因为你傻了,人家姑娘不乐意吗?”   “……”   齐蕴脸红如血,“要你管。”   肖柯耸耸肩,嘴欠道:“相遇那日,我在探她的脉时,就发现了。诶,跟我说说,他们父女是不是嫌弃你?”   齐蕴想揍他。   肖柯纳闷道:“他们嫌弃你,还花重金医治你,到底是为何啊?”   “有完没完?”   肖柯小声问:“你是不是谁家走丢的傻儿子,徐老头见财起意,把女儿嫁给你,就是为了骗你身上的钱?”   齐蕴忍无可忍,拎起他脖领,把人丢了出去。   肖柯拍拍屁股上的灰,回到主院,见肖铃拿着一张通缉状,问道:“什么啊?”   肖铃摊开通缉状,“朝廷悬赏一百两纹银捉拿大太监徐福来。”   肖柯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撇在一边,“怎么就失手了呢,真该捅承勤王一百八十个窟窿洞。”   肖铃凑过来,小声道:“哥,你觉不觉得,徐老头跟这个大太监很像啊?年纪差不多,而且,也是后背受了剑伤。”   肖柯瞳孔一缩,捋捋自己的大胡子,“你看你哥跟江洋大盗像吗?”   “……”   “别整日胡思乱想,徐老头有女儿,怎会是太监?”   “哦。”   话虽这么说,但肖柯还是独自去了徐福来的房间,手里拿着那张通缉状。   徐福来看出端倪,淡定地笑笑,“神医有话直说吧。”   肖柯指了指通缉状上的画像,“我当自己遇见了摇钱树,却不知是通缉犯。”   “神医哪里话,这状上之人分明没有胡子。”   “别跟我扯皮。”肖柯指了指徐福来,“当我眼瞎?就你那易容术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弄斧?!”   说话间,脖颈一凉,一把寒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肖柯吓了一条,瞥了眼身后的隐卫,怒道:“我要想出卖你们,你们还有喘息的机会?!”   徐福来摆摆手,“退下。”   隐卫立马消失了影迹。   肖柯摸下脖子,忿忿道:“真该引官兵来抓你们,我还能白得一百两银子。”   “你不会。”   “呵?”   徐福来坐在他对面,眯眼道:“你在两年前意欲毒杀奸臣宋契,被打入大牢。去年深秋,太医院院使邀你入宫,你以不侍奉伪君为由,毅然拒绝,险些丧命,这样的你,没道理去出卖我。”   肖柯淡淡道:“我认财。”   徐福来笑笑,“你嘴上说认财,可你行医十载,救治的贫苦之人,千百有余,这又怎么解释呢?”   肖柯:“你调查我?”   徐福来:“我若不事先确认你的人品,如何将太子托付给你医治?”   太子?   肖柯惊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猜测,不会是那个小傻子吧?   徐福来叹口气,“你可知,当初你刺杀宋契,是谁将你救出刑部大牢的?”   肖柯扯扯嘴角,“刑部尚书不肯告诉我。”   徐福来叹道:“是太子殿下。”   *   与肖家人告别后,三人加上肖柯,踏上了路途,临到北城门时,马车拥堵,门侍拿着通缉状挨个人对比。   等门侍走到徐福来面前时,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背,看老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起疑。   门侍看向坐在车廊上的周染宁,道:“摘掉面纱。”   周染宁照做。   当面纱除去时,众人全都愣住,眼里划过惊艳。   女子蛾眉螓首,肤如凝脂,左眼眼尾有颗小小泪痣,为绝艳的容貌添了异域风情,一颦一蹙妖媚横生,这等尤物,倾城难寻。   门侍呆呆看着她,周染宁瞥一眼,“我可以戴上面纱了吗?”   没等门侍接话,齐蕴面色不善地挡在两人之间,“看什么看,她成亲了。”   “……”   其实,门侍的反应还算正常,而齐蕴自己,一觉醒来,发现沉睡中的周染宁恢复容貌后,差点陷入沉迷。   他坐在脚踏上,愣愣看着睡美人,眼珠子快粘在美人脸上了。   原来,小宁儿长这个模样,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漂亮。   他激动地伸出手,摸了摸她原本有斑的脸颊,已然完美无瑕。   周染宁是被他摸醒的,睁开琉璃眸时,更是瑰丽艳绝。   她太美了,美到令齐蕴移不开眼。 第16章   第 16 章   雪窖冰天,朔风嚎啕,四人一路向北行驶,越发感到寒冷。   齐蕴和肖柯轮换驱车,期间不停地饮酒驱寒。   车厢内,周染宁搓了搓冻僵的手,拿起铁铲捯饬火盆,火花声噼里啪啦,带着一丝烟气。   周染宁从火盆里扒拉出一根地瓜,用铲尖戳了戳, “没熟。”   徐福来好笑道:“就这小火盆,可烤不熟地瓜。”   周染宁扯扯嘴角,放下铁铲。   徐福来人老了,容易打瞌睡,没一会儿就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肖柯扯开棉被,掀开车帷,对齐蕴道:“咱们换换。”   齐蕴快冻成木鸡了,松开缰绳,钻进车厢,直接坐在周染宁身边,一身寒气惹的周染宁哆嗦下,齐蕴脱去大氅,把手放在炭火上方取暖。   周染宁拿过棉被,盖在他身上,“殿下睡会儿,待会儿换我驱车。”   “不行。”齐蕴往她身边靠,“这地方太冷了,你可不能出去。”   周染宁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低眸盯着靴尖。   齐蕴想看她不戴面纱的样子,直白道:“没有外人,你摘了吧。”   周染宁装没听见。   齐蕴鼓鼓腮帮,有点失落,小宁儿总是有意无意疏离自己。   两人静默无言。   他们沿途遇见一个挑扁担的白头翁,肖柯问道:“您老卖的什么?”   白头翁顶着一张被风吹红的脸,道:“自家酿的酒。”   肖柯赶忙停下马车,掏出一锭银子,“来十斤。”   白头翁提醒道:“我酿的酒度数高,不易多饮。”   肖柯点点头,拿出几个水囊装酒,之后往车厢里一塞,“就喝这个吧,等寻到客栈再换些清水。”   “嗯。”齐蕴拿起一个水囊,拔开盖子,递给周染宁,“喝点。”   周染宁平日不饮酒,但形势所迫,也是没有辙子。咕咚咕咚几口下肚,感觉酒水辛辣,胃部灼热。   齐蕴接过水囊,仰头灌了几口。   周染宁伸手想要拿回来,“这是我喝过的。”   齐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愣是把酒全喝了。   可别醉了……   周染宁担忧地想。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齐蕴趴在了她的肩头。   周染宁推了几次,没推开,也懒得再推,靠在厢体上,单薄的身躯支撑着醉酒的傻大个。   齐蕴迷迷糊糊不老实,非要抱住她才安心,周染宁哪能如他的愿,板着脸道:“殿下在装醉吗?”   齐蕴面色酡红,盯着她的眼睛,“你好美啊。”   “……”   齐蕴顺手扯掉她的面纱,醉醺醺笑道:“我好喜欢…嗝…”   周染宁往回仰脖子,实在受不了他的靠近。   齐蕴盯着她的脖子,咽下嗓子,感觉那雪白的一截如羊脂玉,往他心里钻。   周染宁索性将面纱罩在他脸上,“睡会儿吧。”   齐蕴隔着面纱看她,朦朦胧胧,抓心挠肺。   他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只想遵循本心,再靠近一些。   当他整个人笼罩过来时,周染宁眉心突突地跳,碍于对面还有位熟睡的老人,不敢发出太大动静,隔着面纱挡住他的脸,“殿下……”   齐蕴醉眼迷离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清香伴着酒香,太上头了,想要一直沉醉下去。   当怀里多了一抹温软,齐蕴满足地喟叹一声,声音磁性十足,带着破欲的意味。   这种不自知的勾引,实属折磨人。   周染宁完全招架不住,想一掌劈晕他,可手掌举到半空,还是舍不得下手,就这样,她被男人抱在怀里。   齐蕴窝在她肩头,蹭了蹭,“小宁儿……”   周染宁无奈地望着车帘,僵着身子给他当枕头。   行了小半个时辰,肖柯终于在漫天皆白中看见一间客栈,他站在车廊上眺望,然后快速驱车驶去。   店家狮子大开口,要了他们十两银子,肖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扛着包袱走进去,“拢共有几间上房?”   店小二:“不多不少,刚好四间。”   “我们要两间。”   “啊?”   “啊什么啊?退爷一半银子。”   “那可不成。”店小二笑道,“咱们客房另外收钱,一晚五两。”   肖柯想捏扁他,推开一间上房,把包袱撇在桌子上,这时,齐蕴搀着徐福来走了进来。   肖柯扶徐福来躺在床上,为他按摩腿脚,对齐蕴交代道:“这间客栈没有地龙,夜里会很冷,我跟徐老住一间,你们夫妻住一间,彼此间有个照应,别一觉醒来,冻成冰雕了。”   齐蕴点头,坐在床边,“我好像醉了,你给我开副醒酒汤。”   肖柯“呵呵”两声,“让你夫人伺候你。”   齐蕴品着“夫人”二字,然后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拉着周染宁去往另一间上房。   周染宁扯回手,对店小二道:“再开一间房。”   店小二刚要点头,齐蕴一把将周染宁拽进了屋,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夜里冷,我们要互相照应。”   周染宁无语,瞥了一眼矮床,“我再去要一床被子。”   “一床就够。”   “不够。”   齐蕴较真,拉着她走到床前,“被子这么大,怎么不够?”   床上的被子的确很大,这让周染宁找不到借口离开,又不能跟醉酒的人辩论,索性坐在桌子边。   齐蕴躺进被窝里,轱辘两圈,卷着棉被坐起来,拍拍身侧,“你快过来。”   那模样,就跟小孩子在邀请玩伴过家家似的。   周染宁想哄他睡觉,再去另开房间,于是耐着性子走在床边,“殿下醉了,快歇下。”   齐蕴仰着脑袋,“我不。”   周染宁扣住他双肩,用力往下按,想把他按躺下,“明早要继续赶路,殿下还要驱车,需要体力,快睡吧。”   齐蕴仰头看她的脖子,舔舔嘴,稚气道:“让我嘬一口,我就睡。”   “嗯?”周染宁没听懂。   齐蕴裹着被子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我想嘬糖。”   周染宁一脸莫名,不懂他在说什么,哪里来的糖?   齐蕴倾身靠在她身上,闭眼道:“嘬口糖。”   周染宁支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费力道:“别闹了!”   齐蕴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立马变成小乖狗,蹲在床上,“我不嘬了,你别走。”   他老实躺下,手攥着她衣袖,“别离开我。”   周染宁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他,“殿下快睡。”   齐蕴不松手,“你陪我。”   “我陪着殿下呢。”   “你躺下陪我。”   周染宁看不得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加之他醉酒难缠,心一横,掀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头枕在床板上,“这样行了吧?”   齐蕴心尖颤颤,挪动一下,让出枕头,自己枕在床板上。   周染宁躺在枕头上,一只手还保持着拍他后背的动作,“殿下快睡吧。”   齐蕴这一次很配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不许走。” 第17章   第 17 章   隆冬的北方极为寒冷,尤其到了下半夜,狂风呼啸,吹得窗棂吱吱作响,周染宁忽然小腿抽筋,不受控制地蹬了齐蕴一脚。   “唔……”   齐蕴惊醒,发现周染宁卷缩一团,立马坐起身,“怎么了?”   周染宁呼吸急促,“抽筋。”   齐蕴赶忙伸手在被子里摸索,待摸到她的双脚时,毫不犹豫地褪去足袋,用干燥的手掌为她暖脚,眼里全是担忧。   周染宁觉得不妥,可她疼的说不出话,贝齿咬住下唇,额头冒出冷汗。   见她没有丝毫缓释,齐蕴扯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双脚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右手配合着按揉她的小腿。   男人小腹温热,周染宁稍微好受了些,呼吸渐渐平稳。   齐蕴裹住她的脚,道:“你老是不听话,平时要注意保暖。”   周染宁卷缩下脚趾,想要收回来,被齐蕴紧紧拽着,按在腹上。   她有些懊恼,刚刚哄他睡觉,自己怎么也跟着睡觉了?   齐蕴酒劲儿彻底消了,温柔一笑,“你睡吧,我再给你捂会儿。”   没听见回应,他故意吓唬她,语气特别凶,“不听话,打屁股。”   “……”   周染宁无言以对,挣又挣不开,索性闭上眼,避免尴尬。   齐蕴感受到她双腿不再紧绷,弯了弯长眸,小宁儿睡着了。   他打个哈欠,保持坐姿,等她脚底有了温度,才松开手,侧身躺在她身旁,借着微弱的光亮凝睇她。   睡梦中的女子恬静柔美,长睫卷翘,像展翅的蝴蝶,惹得他心痒痒。   可她不许他碰。   忽然,周染宁翻个身,窝进了他怀中。   齐蕴喜出望外,僵着身子感受她的靠近。让他更惊喜的是,周染宁竟主动伸出手,袭上了他的胸口。   齐蕴心跳如鼓,异样感油然而生,又想碰碰她了……   他抬起手,隔着一点点距离,描摹她的五官,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边。   想起上次的美妙触感,他咽下喉咙,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就在这时,周染宁忽然环住了他的腰身。   齐蕴屏住呼吸,生怕胸膛的起伏惊扰到她。   “小宁儿。”他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嘴角疯狂上扬。   周染宁紧贴着他蹭了蹭,齐蕴能感受到来自她的心跳,以及胸前的饱满,柔软的不可思议,与他硬邦邦的胸膛完全不同。   他倒一口凉气,紧紧闭上眼。   怎么办?   他对小宁儿起了坏心思。   小乖狗“嗷”一声,彻底没了睡意。   一夜煎熬。   翌日一早,大雪初停,周染宁悠悠转醒,眼前赫然出现一张俊脸。   齐蕴满脸是笑,嗓音沙哑,“早。”   周染宁双手捂脸,翻身背对他,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齐蕴半撑起上半身,把她扒拉回来,“你脖子好红。”   被他这么一说,周染宁脖子更红了,“殿下去洗漱吧。”   齐蕴舍不得起来,“唔,再躺会儿。”   “不行。”周染宁坐起来整理发鬓,“殿下快些。”   齐蕴不情不愿趿拉上靴子,嘟囔道:“你不喜欢我了。”   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周染宁摇摇头,拧干布巾,踮脚为他擦脸。   齐蕴有点害羞,拿过布巾胡乱擦了一把。   用膳后,齐蕴装好包袱,驱车继续赶路。   万物冰封,视野中粉装玉砌,看不到路的尽头。   途径山脚时,马匹频频打滑,齐蕴不得不牵着缰绳慢行。   车厢内,肖柯研究完地图,陷入阴郁,他们要穿梭的下一座城池是连城……   他朝周染宁扬扬下巴,“诶,跟你商量个事。”   周染宁:“嗯。”   “待会儿进了城,委屈你一回,帮忙扮下我的相好。”   “……”   肖柯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咱们进城后,先去一趟醉香楼。”   “那是什么地方?”   “青楼。”   “……”周染宁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不禁问道:“去作甚?”   肖柯眸光淡淡,“去瞧瞧我那旧相好混得如何。”   *   明月高悬,马车抵达醉香楼,肖柯换了一套花里胡哨但价值不菲的衣裳,临到门口,歪头叮嘱周染宁:“待会儿机灵点,别跟根木头桩子似的。”   周染宁点点头,身后的齐蕴却耷拉着脸,扯住她衣袂。   “怎么了?”周染宁扭头看向一脸不乐意的男人。   齐蕴委屈巴巴地哼唧道:“能不能不进去?”   周染宁觉得好笑,“咱们有求于肖柯,帮帮他也算礼尚往来。”   从肖柯的话中,周染宁能听出他对这位“旧相好”存了几分怨气,这次途径此城,许是想要了结这桩心事。   齐蕴虚虚圈着她的手臂,“那也不用扮作他的相好啊。”   周染宁没理会他的郁闷,扯开他的手,“你在外面陪着徐老,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转身追上肖柯,青丝摇曳,身段婀娜,光看背影,就吸引了大批恩客的目光。   齐蕴站在马匹旁,揪着腰间的玉佩流苏,脸上写满哀怨,颇像被丈夫丢在青楼外的小媳妇。   徐福来靠在厢框上,笑道:“殿下进去长长见识吧。”   齐蕴惊讶,“您让我进去?”   “嗯,殿下记得帮我打包一只醉鸡。”   “您来过这里?”   徐福来叹道:“一年前,我陪宋契等人来过一次。”   “来干嘛?”   徐福来没有回答,这里是青楼,宋契等人来这里还能干嘛?   得了徐福来的同意,齐蕴背手走了进去,余光打量着左拥右抱的恩客,觉得他们太过浪荡,有辱斯文。   刚进大厅,香气扑鼻,他环顾一圈,却没有找到周染宁和肖柯的身影。   老鸨扭着腰朝他走来,“呦,这位公子瞧着脸生,是头一次来吧?”   齐蕴记得徐福来的交代,遇事要淡定,于是像模象样地点点头,“嗯。”   老鸨:“观公子气度,是来吟诗作赋的?”   齐蕴如实答道:“我是来找一位姑娘的。”   老鸨挑挑眉,“不知公子想叫哪位姑娘作陪?”   齐蕴比划下身形,认真道:“那位姑娘特别漂亮。”   老鸨会错意,笑道:“这里的姑娘们个个漂亮。”   “她最漂亮。”   老鸨心里有了谱,醉香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当数花魁小莺宁啊!   老鸨担心齐蕴是个骗吃骗喝的小白脸,于是伸出手,“我们宁儿姑娘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公子带够银子了吗?”   齐蕴纳了闷了,见他家小宁儿,还要另付银子? 第18章   第 18 章   醉香楼是当地有名的青楼,楼里的姑娘按姿色、才艺、出身、有无初夜,被分成三六九等,花魁小莺宁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却是开盘价钱最高的。   今日,有人掷重金逼她开盘。   阁房内,肖柯搂着周染宁的肩膀,对小莺宁露出讥嘲的笑,“今儿怎么没见你出局啊?”   出局是青楼里的行话,意思是妓子被恩客接走,外出捞银子。   小莺宁坐在绣墩上,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没有任何触动。   肖柯心里不舒服,嗤了一句:“妓子无情,一点儿也没说错,你攀上宋契后,眼高于顶了啊,不过还是劝你一句,宋契风流薄情,早晚腻歪你。”   周染宁蹙起秀眉,忍受不了他的浑话,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肖柯朝周染宁瞪眼睛,不是事先说好要帮他嘛,搂一下都不行?!   小莺宁掩唇笑道:“肖郎是来跟奴家显摆新欢的?那就给奴家介绍一下你身边的美人儿吧。”   肖柯又搂住周染宁肩膀,像只骄傲的孔雀,“爷的事,你也配打听?”   小莺宁淡笑不语,完全像在看肖柯出洋相。   这时,齐蕴刚好被老鸨带到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肖柯的声音传出来。   老鸨问向门口的丫鬟:“你们姑娘屋里有客?”   丫鬟答道:“是锦城来的肖爷。”   闻言,齐蕴不顾老鸨和丫鬟的阻挠,大力推开门。   屋里的三人齐齐看向门口,肖柯的右手还搭在周染宁的肩上,来不及收回。   齐蕴润眸一闪,大声道:“小宁儿!”   周染宁先是一愣,立马拨开肖柯的手,走向一脸怒气的齐蕴,“你怎么进来了?”   齐蕴冷脸指向肖柯,质问道:“你们背着我,在做什么?”   肖柯磨磨牙,偷偷瞥了小莺宁一眼,哼道:“还能做什么,如你所见,调情啊!”   齐蕴不懂就问:“何为调情?”   “……”   为了不在小莺宁面前丢脸,肖柯大剌剌走到周染宁身边,用力搂住她,扬下巴道:“调情就是搂搂抱抱、亲亲蹭蹭,你个大傻蛋什么也不懂,一边玩去!”   说这话时,肖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好太子殿下心智不全,要不然,准要割掉他的舌头。   齐蕴这回听明白了,绷紧下巴,唇瓣抿成一条线,大有要发飙的迹象。   肖柯不怕死地补充道:“你个大傻蛋,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爷的事。”   他边说,边冲齐蕴眨眼睛。   可齐蕴完全没领会,看着他搭在周染宁肩头的手,怒火中烧,没控制住情绪,抬起长腿,一脚踹在肖柯的肚子上。   “啊……”   肖柯被踹倒在地,趴在小莺宁脚边。   齐蕴抓起周染宁的手,转身就走。   周染宁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齐蕴嫌她走路慢,稍微弯腰,大手绕过她臀部,将人提溜起来,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有个喝醉的恩客看差了眼,以为他在强迫清倌,伸手拦下他,“喂,来之前没打听过青楼的规矩?”   齐蕴淡声道:“让开。”   恩客非但不让,还朝自己的随从招了招手。   随从们围住齐蕴,大有要抢人的架势。   老鸨见势不妙,赶忙上前圆场:“误会误会……”   然而,没等她讲完,齐蕴已然有了动作,高抬右腿,奋力一旋,扫开一众人等,之后,扛着周染宁离开。   周染宁被颠的胃部难受,却没有反抗,等出了青楼才拍了下他的后背,“放我下来。”   齐蕴直接忽略徐福来和隐卫,把她扛进了一侧的弄堂。   弄堂内漆黑一片,唯有月光照入的点点光亮。   齐蕴放下人,周染宁因站立不稳,向后倾倒,后背撞在矮墙上,眼前发花。   齐蕴依旧抿着唇,眼底一片戾气,显然动了怒。   周染宁站直身体,刚要开口解释,却听齐蕴说道:“你允许肖柯搂搂抱抱、亲亲蹭蹭?”   “你误会了。”   齐蕴奶凶道:“我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周染宁觉得莫名其妙,耐着性子道:“殿下莫不是忘了,肖柯来这里的目的?”   齐蕴听不进去,“可你允许他碰了!”   “……”   “你都不让我碰!”   周染宁深深吸口凉气,让自己冷静,“那殿下要怎样才能消气?”   齐蕴木鱼脑袋一根筋儿,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尖,“我要双倍碰回来。”   听他的口气,好像她做了私相授受的丑事。   周染宁微愠,“殿下慎言!”   齐蕴委屈感上涌,转身背对她,稚气道:“你果然不喜欢我。”   周染宁不知该说什么,闭了闭眼,两人僵持不下,半响,她敛起情绪,跨前一步,忽然拥住了他,双手环上他腰身。   冷不丁被温软包裹,齐蕴瞳孔一缩,心脏蓦地失了节奏。   由后襟传来的温度,提醒着他,她主动抱他了。   周染宁脸红如虾,语气却极为淡定:“这样能消气了吗?”   齐蕴低头凝视她的双手,讷讷地道:“不够。”   周染宁纠结一瞬,绕到他面前,在他错愕的神情下,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仰头问道:“可以了吗?”   她声音轻柔,带着耐心,完全像在哄孩子。   齐蕴直视她双眸,“不够。”   周染宁落下脚跟,松开手,略带无奈道:“殿下到底想怎样?”   齐蕴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她的红唇上,老实交代出心中想法,“还差亲亲和蹭蹭。”   这话十分无礼,可偏偏出自他口,又不显得突兀。   周染宁不知他是在说气话,还是认真的,摇摇头,“我们不能亲亲。”   齐蕴低下头,轻嘲自己,“我配不上你。”   周染宁拧眉,他怎会这样想?真要论配与不配,也是她配不上他,再说,她并非此意。   “殿下,亲吻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你我是君臣,是朋友,不能越礼。”   齐蕴哪能理解这些,只知道她不乐意让他碰,就是瞧不上他。   他垂下手臂,耷拉着肩,“那你让我蹭蹭。”   “……”   周染宁脑子嗡嗡响,揉了揉太阳穴,“那更是越礼。”   又被拒绝了,齐蕴握了握拳,难掩失落。   墨发被风吹起,有一绺粘在唇上,他浑然不觉,低着头缄默不语。   周染宁心口一滞,舍不得他难过,又没办法说服自己迈过心里的砍,“我们回去吧,别让徐老等着急了。”   齐蕴脚步未动。   周染宁耐心等他想通,她真不觉得齐蕴会喜欢她,他们之间,充其量是亲情,他不谙世事,把她当作可以亲昵的家人,也因为这样,她才在很多时候允许了他的靠近,甚至触碰。   矮墙内传来狗吠,回荡在静谧的弄堂里,有些瘆得慌。   周染宁拉住他手臂,“殿下,该回去了。”   齐蕴扯开她的手,大步朝弄堂口走去,背影冷峻,周身散发着疏离感。   周染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隐隐的不舒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回到马车前,徐福来看出名堂,眼含深意。   肖柯也已回来,坐在车廊上,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这地方我熟,咱们先找个客栈下榻,再去金阳楼用膳,金阳楼的状元红那叫一个绝。”   齐蕴淡淡道:“你需记得,我找你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消遣,想喝酒,自己喝去。”   肖柯重重一哼:“成,我会尽快给你治病,然后咱们各走各的,再不相见!”   肖柯从不在嘴上吃亏,即便知道齐蕴是太子,也不“委曲求全”。   齐蕴不理他,坐在另一侧车廊上,拿起缰绳准备驱车。   徐福来提醒道:“殿下,宁儿还没上车呢。”   齐蕴目不斜视,对周染宁道:“你快点。”   闻言,肖柯立马伸出手,想拉周染宁上来,齐蕴用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想都没想,大力推开他,拉住周染宁手臂,将人扯了上来。   周染宁猝不及防,向前倾身,鼻子磕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   她抬起头,与齐蕴四目相对,有种不知名的情愫流淌在两人之间,乱了彼此的呼吸。   肖柯差点摔下马车,忍着火气低叹:“爷才不与傻瓜计较。”   齐蕴将周染宁塞进车厢,快肖柯一步,抓起缰绳,手臂用力一扯,“驾!”   厢体剧烈晃动,肖柯后仰,砰一声磕在厢框上,忍无可忍道:“你故意的吧?!”   齐蕴不吱声。   肖柯扯扯大胡子,想骂人又不能破口大骂,低咒了一声。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齐蕴问道:“这家如何?”   肖柯没回答,跳下马车,拎起包袱,直接走了进去。   周染宁扶着徐福来步下马车,齐蕴去拴马,徐福来问周染宁:“殿下怎么闹脾气了?”   周染宁欲言又止,摇摇头,“闹了点不愉快,一会儿就好了。”   徐福来不认同,“殿下虽失智,但执拗劲儿不变,真要动怒,谁也哄不好。”   周染宁叹口气,“您别操心了,待会儿让肖柯给您检查下背部的伤口。”   这时,齐蕴刚好走过来,恰好听见她口中提到肖柯,心里发堵。   肖柯为了解气,故意要了三间上房,他夜里要照顾徐福来,所以理所当然跟徐福来住一间,让周染宁和齐蕴各住一间。   齐蕴没说什么,兀自进了客房,全程没理会周染宁。   周染宁性子沉闷,他不理她,她自然不会上赶子讨嫌。   因为她冷淡的态度,齐蕴更郁闷了,夜里差点憋出内伤,她对他果真心狠。   齐蕴越想越气,听说借酒能够消愁,于是管店小二要了一小坛酒,可酒水不是特酿的,度数偏低,怎么喝也不过瘾,于是又接连要了两坛。   半个时辰后,他走出房间去茅厕,路过周染宁的房间时,大力拍了拍,然后脚步虚浮地下楼。   周染宁打开门扉,见他醉醺醺的,立马跟了上去。   等他进了茅厕,她便等在外面,稍许,男人走出来,回了房间。   周染宁没想到他会因为她醉酒,心里烦乱。   稍许,她端着汤碗走到齐蕴房门前,抬手敲门,门自动开了。   门没上栓。   她跨进去,合上门扉,来到床前,见齐蕴仰面躺在床上,轻声唤道:“殿下。”   齐蕴听见她的声音,睁开狭眸,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仔细看会发现,眼里带着委屈。   周染宁心软了,坐在床边,“我让厨子熬的醒酒汤,殿下喝了再睡。”   齐蕴坐起来,却不讲话。   周染宁为他捋了捋凌乱的发,目光柔和,“殿下不气了好不好?”   齐蕴眸光微动。   周染宁继续哄:“是我不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齐蕴这次看向她。   周染宁见他动容了,心里稍松,舀了一勺汤汁,送到他嘴边。   齐蕴薄唇吐字:“烫。”   周染宁收回勺子,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吹拂。   齐蕴看着她嘟起的红唇,眸色深了又深,潜藏在体内的本能开始作祟,喉咙上下滚动,在她抬起头时,蓦地低下头,凑了过去,薄唇精准地贴上了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他尝到了茉莉花抹蜜的味道,甜中带着清香。   小乖狗心跳如鼓,波动了心湖,停泊在心湖的小船晃晃悠悠,激荡着他的思绪。   周染宁惊得手抖,手里的汤碗连同瓷勺一起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她向后躲去,眼里带着抗拒,“殿下……”   齐蕴像吃不到糖的孩子,扣住她双肩,凭借力气桎梏住意欲逃离的她,深深吮了一下,将她剩余的话吞入口中。 第19章   第 19 章   娇艳的唇被吮住,带着从未有过的体验,刺激着周染宁的感官,她推不开醉酒的男人,被生生压在床柱上。   齐蕴像郁结的小狗,找到了宣泄口,胡乱地啃咬,从中得到了满足和享受。   她的唇太可口。   他是生手,不会换气,却执拗地吮着不放,直到呼吸不顺,才微微拉开距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被咬破的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层水泽。   周染宁狼狈地别开头,乱了衣襟,乱了发鬟,也乱了心跳。   她梳理不清对他的情感,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他是君主,是她要鼎力辅佐的下一任帝王,实不该与之纠缠不清。而且,他心智受损,又失了记忆,与她之种种,皆非本意!   齐蕴尝到了甜头,不懂见好就收,捧起她的脸,眼中流露出不自知的痴迷,“宁儿。”   他头一次这样唤她,带着小心翼翼和眷恋。   周染宁闭上眼,不知该拿他怎么办,适才的吻,乱了她的机智。   齐蕴舔舔唇,又凑了过去,周染宁蓦地睁开眼,用力推开他……   *   平旦时分,万物初醒,周染宁却一夜未眠,听见一声鸡鸣,才稍微挪动下身子,她不记得昨晚是如何摆脱齐蕴的,只记得唇瓣火辣辣,破了口子。   齐蕴哪里是亲她,完全是狗崽子拿她练习磨牙,咬得她生疼。   他们的关系已经超乎了君臣、朋友,往风月道儿上拐了,也不知,齐蕴磨人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她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须臾,她换了一身缃色束腰并蒂莲暗纹襦裙,发鬓斜插一枚贝岩石榴花钗子,站在铜镜前照了照,觉得气色稍差,又涂了点玫瑰胭脂。   收拾妥当,准备下楼点早膳,却被齐蕴堵在门口。   齐蕴手里抓着一把不知从哪里采撷的一品红,羞答答递给她,“给。”   周染宁深吸口气,决定从今天起跟他保持应有的距离,“殿下送错人了。”   齐蕴没听出异常,温笑道:“卖花的小哥说,娇花配美人,我才买下的。”   他目光清澈,语调轻松,像是完全忘了昨夜的不愉快,亦或是,那个吻消除了那些不愉快,总之,此时的他心情极好,神采奕奕。   周染宁神色淡漠,绕开他往外走,随口胡扯道:“这花叫一品红,也叫老来娇,送给徐老更合适。”   齐蕴一愣,跟上她的脚步,手里捧着花,“那你喜欢什么花?卖花的小哥还没有走,我去给你买。”   周染宁忽然转身,齐蕴立马停下步子,怔愣地看着她,感觉她有些陌生。   周染宁:“殿下送的,我都不喜欢。”   这话够直接、够绝情,她希望齐蕴能够领会。   齐蕴察觉出她的不愉快,心里发虚,低头盯着鲜红的花束,自顾自道:“总有喜欢的,你且告诉我,我送你。”   周染宁直截了当道:“我喜欢清静。”   齐蕴完全愣住,她嫌他吵?   周染宁压着心中不适,又道:“我不喜欢花,也不喜欢殿下,想必殿下听明白了。”   齐蕴忽然觉得冷,冷意从脚底蔓延至发丝,颤着手去抓她手臂,“我不要蹭蹭了,你别生气。”   看他卑微的样子,周染宁心口更堵,却倔强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齐蕴抓个空,低着头保证:“我以后都会乖乖的,不会乱发脾气了,别不理我,行吗?”   回应他的,是她决然的脚步声。   齐蕴捏着花束,心里五味陈杂,大步走出客栈,来到买花的小贩面前,“你骗我,这花讨不得姑娘欢心。”   小贩以为他想退钱,指了指推车前的木板,“睁大眼睛瞧清楚了,小本生意,概不赊账,一经卖出,概不退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啊?”小贩掐着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齐蕴心里乱糟糟的,把花束放在推车上,转身就走。   小贩挠挠头,心道,他这是被心上人拒绝了?   有人忍心拒绝这么俊的公子?   小贩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拒绝齐蕴的女子长什么样……   客栈大堂内,周染宁点了一桌饭菜,坐在四仙桌前,目光空洞地凝着门外的街道,见齐蕴走进来,收回视线,余光瞥见门口鬼祟的人影。   她眯下美眸,撇出一根筷子,正中小贩脑门。   小贩“诶呦”一声,捂住额头,怒目扫过来,当对上周染宁冷清的眼眸时,心脏骤然一缩,一双圆眼瞪成铜铃。   “小姐!!!”   小贩大声喊道,引得所有人看过来。   周染宁黛眉紧皱,忽而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门外的小贩。   小贩摘掉歪帽,抹下脸,复又看向周染宁,嘴巴一咧,闯进客栈,“小姐,真的是你啊!”   周染宁迈开步子,不小心撞倒了腿边的长板凳,并在齐蕴诧异的目光下,与之擦肩,向小贩走去。   人海茫茫,能够重逢,想必是缘。   主仆二人相拥在一起,附耳说话儿。   镇远军全军覆没后,府中下人被遣散,周染宁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再遇故人,还是陪自己一起长大的书童阿虎。   阿虎难掩激动,加之力气大,轻而易举将周染宁悬空抱起,在原地转圈。   周染宁头晕,却没制止,双手紧紧攥着对方肩头的衣料。   倏然,阿虎感到后颈一寒,待扭头时,吓得打了一个嗝——   齐蕴拔出雁翎刀,横在其身后。   阿虎下意识抱紧周染宁,微微前倾,向后抬腿,想要踢开齐蕴的刀。   谁知,齐蕴手腕一转,向下砍去。   见状,周染宁拔下发间钗,任三千青丝垂落,以钗子抵住了挥下的雁翎。   砰!   刀背震飞了周染宁手里的钗。   齐蕴立马收势,刀身在空中划弧,发出冷寒的光。   “有没有伤到你?!”齐蕴焦急地问,眼里全是无措。   周染宁握住拳,淡淡摇头,拍了拍阿虎的肩膀,“放我下来。”   阿虎将她稳稳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就要揍齐蕴:“小爷走南闯北,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小白脸,找打是吧?小爷成全……”   狠话还没放完,齐蕴抬起刀,抵在了阿虎心口。   “诶诶,说笑呢,咋还当真了!”阿虎露出一抹贼笑,委曲求全的功夫练就得炉火纯青。   齐蕴不为所动,除了周染宁和徐福来,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稚气的一面,此刻举着刀,双眸冷冽,颇有几分威仪。   阿虎眨眨眼,猜不出他与自家小姐的关系,小姐已经成亲,这名白衣男子是何来头?   想到周染宁已经嫁给陆绪,阿虎丧气又颓废,自家小姐那么好,怎就看走了眼,瞧上陆绪那个武夫了?   镇远大将军府被陆绪送给了宋契,阿虎被打发出府,身上只有二两银子。   他气不过陆绪的所作所为,又见不到周染宁,于是一个人背起包袱北上,来投靠周染宁的表哥——北陲军军师叶钦,再做长远打算,可还没有徒步走到北陲,银子就花光了,不得不靠沿途卖花挣盘缠。   周染宁心里叹息,抬起纤细的手指,抵在雁翎的刀刃上,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齐蕴怕伤到她,立马收回刀,垂着手臂问道:“他是谁?”   语调带着鼻音。   周染宁将阿虎拉到身后,道:“我的书童。”   齐蕴薄唇紧抿,宽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勉强扯出一抹笑,“他多大?”   阿虎十五六岁,娇娇小小,瘦成麻杆,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饱受饥寒所致,到现在,胸脯还没有发育,外表看不出性别,实则是个女娃子,可任谁辨认,都会认为她是男子。   周染宁护着她,回答道:“十五。”   齐蕴道:“十五,应该懂得男女之大防了。”   周染宁反问:“殿下二十了,可知这个道理?”   齐蕴哑然,犟道:“我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你的……”齐蕴斟酌用词,“家人。”   周染宁:“阿虎亦是。”   齐蕴不知自己对周染宁的占有欲愈来愈强,今日被她疏远,心底慌得很,连表面的淡定都做不到了。   耳边传来食客们的议论声,他浑然不觉,朝周染宁迈了一步,道:“我们谈谈好吗?”   周染宁难受的紧,却没有给他、给自己机会,干脆利索地拒绝:“没什么好谈的。”   她主动握住阿虎脏兮兮的手,往二楼走去。   阿虎懵逼,却没多嘴,乖乖被领着上楼,当路过站在二楼的白发老者时,哆嗦一下,感觉此人目光阴森森的。   徐福来收回落在阿虎身上的视线,看向周染宁,无声地询问此人的来历。   周染宁与他小声说了几句,徐福来叮嘱道:“殿下身份隐秘,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周染宁点点头,带着阿虎进了客房。   徐福来默了片刻,换上笑脸,拄拐走下楼梯,来到齐蕴面前,温和开口:“殿下饿了吧,咱们先开饭,不用等宁儿了。”   齐蕴似没有听到,木讷地盯着二楼紧闭的门扉。   徐福来觉得奇怪,太子为何在周染宁面前,频频流露出卑微的姿态?又为何这般怅然?   审视半响,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太子对周染宁动心了。 第20章   第 20 章   客房内水汽氤氲,隐隐传来拨弄水花的声音,周染宁站在屏风外,手中团着一身袄裙,柔声问道:“洗好了吗?”   阿虎立马爬出浴桶,挺着平坦的胸脯,“洗好了。”   周染宁走进来,见她站在浴桶外,蹙眉道:“不嫌冷?”   说着,将手中衣衫裹在她身上,“都及笄了,别像个假小子似的。”   阿虎鼻头酸,倾身抱住周染宁,将湿气一并传了过去,“小姐,快告诉奴婢,你出嫁的一年里,都发生了哪些事?”   周染宁没在意被打湿的衣衫,抬手扣在阿虎的后脑勺上,将这一年的经历细细讲来,唯独没有提及齐蕴和徐福来的身份。   半饷,阿虎忿忿道:“若有机会,奴婢要亲手宰了陆绪!”   提起陆绪,周染宁除了恨,心中再无波澜。   用膳后,周染宁向店小二要了一套男衫,递给阿虎,“你先扮作男子,随我一同北上,切记,不可向外人透露你的女儿身。”   “为何?”阿虎虽然外表像假小子,却从未遮掩过性别。   周染宁不自然地凑近阿虎,附耳说了几句。   阿虎不认同,替齐蕴讲道:“齐公子虽然失智,但气度卓绝,出身定然不凡,他既对小姐有意,小姐大可试着接触。”   在阿虎看来,只要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就比陆绪强,她希望周染宁能走出来,重获幸福。   周染宁摇摇头,“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不合适。”   阿虎默了默,“奴婢希望小姐能够幸福。”   “别自称奴婢了。”周染宁露出一抹柔色,真心实意道:“以后叫我姐姐吧。”   “奴婢……”   周染宁怪嗔,“嗯?”   阿虎挠挠头,犹豫半天,含羞道:“姐姐。”   *   阿虎虽是孤儿,但自幼钻研医术,长大一点,成为军中侍医,随镇远军走南闯北,说起来周染宁的医术还是阿虎调。教的。   听周染宁叙述完齐蕴的情况,阿虎想要为齐蕴望、闻、切、问一番。   隔壁客房内,肖柯将医书放回包袱里,拿出一副九针,扭头看向齐蕴,“准备好了?”   齐蕴心里装着事,表情淡淡然,“嗯。”   徐福来知道齐蕴在等周染宁过来陪他,摇了摇头,这时,周染宁刚好挽着阿虎走进来,带着阿虎来到齐蕴身边。   齐蕴盯着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攥紧了膝头衣裾,手背青筋直冒。   肖柯瞥了阿虎一眼,眼生道:“这小不点儿是谁啊?”   周染宁:“一位故人。”   因阿虎穿着立领上袄,肖柯没察觉她的性别,以为是个小男孩,于是指挥道:“过来帮我搭把手。”   徐福来对阿虎并不信任,拦住她,笑道:“还是我来打下手吧。”   肖柯:“您老眼都花了,别瞎掺和。”   “……“徐福来绷紧脸,“那让宁儿来。”   肖柯扭回头,漫不经心道:“我的病人需要静心,她在这里,反而捣乱。”   意思很明白,撵人呢。   周染宁愣了下,旋即转身离开,衣袂下的素手泛起薄汗。   齐蕴凝着她的背影,狭眸黯淡,扯扯嘴角,“开始吧。”   肖柯提醒:“我现在以鍉针和毫针试探你头部的穴位,疼了就吱声,别忍着,我需要通过你的反应,确定你哪根筋儿搭错了。”   齐蕴:“……”   徐福来担忧道:“会不会有风险?”   “做什么没风险?”肖柯摊手,“我治人,也治死过人,您要不相信我,大可换个大夫来试试。”   徐福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就出去吧,别在这捣乱。”   肖柯口气一向恶劣,徐福来没在意,他身边的阿虎倒是嗤了一声。   肖柯转眸,对上阿虎高挑的眼睛,“有事?”   阿虎:“听您的口气,想必是集大成的医学泰斗,小爷斗胆请问,您姓甚名谁啊?”   小豆丁个子不高,口气竟跟他一样恶劣,肖柯哼道:“爷报了名讳,你就能知道?孤陋寡闻四个字会写吗?”   阿虎掐腰,“说不定知道呢。”   “爷名声鹊起时,你还在炕头玩脚丫呢。”   阿虎掏掏耳朵,“洗耳恭听。”   “你听好了。”肖柯弯腰凑近她耳畔。   阿虎也靠了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肖柯勾唇:“我是你大爷。”   说完直起腰,笑得肩膀耸动。   阿虎磨牙,想拔光他的胡子,最终还是忍住了,撇向摊在炕几上的九针,五指一缩,夹住四根,在肖柯诧异的目光下,转动手腕,炙烤针尖,动作娴熟,“大爷,就别唠唠叨叨了,开始吧!”   肖柯眯眸,从她指缝拔出鍉针,捏在指尖,定眸看着齐蕴,破天荒地安慰了句:“不必紧张。”   随后,将针尖刺入齐蕴的百会穴,反复捻转……   一副针后,肖柯抱臂思量起来,齐蕴竟全程没喊疼,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虎靠在床柱上,也思量起来,“要不,换我试试?”   肖柯挑眉,“你?”   阿虎跃跃欲试,“别瞧不起人,等我治好了齐公子,记得叫我一声小爷。”   “……”肖柯哪放心让一个陌生人治疗太子啊,摆手轰人,“去给爷上山寻一味药。”   “我恐高。”   “……”   *   周染宁和徐福来等在门外,心里着急,等肖柯走出来,徐福来赶忙上前,“如何?”   肖柯扯扯大胡子,“哪有那么容易,得慢慢来。”   徐福来叹气,“只要有法子就成。”   肖柯心里没底,从未见过齐蕴这种情况,但嘴上没说,悄悄对周染宁嘱咐道:“我需要一味药,再配以处子血,混合做药引,药草不好找,你去办一下?”   处子血?   周染宁下意识摸摸自己手背上的血管,点点头,“去哪里找?”   肖柯掏出一张画纸,“城外西郊的雪山上。”   周染宁没有犹豫,拿起环首刀,去往客栈对面的杂货铺,买了冰爪、冰镐和麻绳,披着寒霜去往郊外。   山坡打滑,她将沿途捡来的枯枝绑在靴底便于行走,山坡的尽头是一段崎岖的盘山路,等爬上山顶时,已是隅中之时。   寻了大约一个时辰,连药草的叶子都没找到,周染宁解开腰间麻绳,靠在松树上歇乏。   冷风嗖嗖地刮,刮得脸蛋生疼,她拢拢兜帽,打算再寻寻。今日上半晌,她都心不在焉的,担心见不到“齐蕴”的最后一面,这个陪她度过数十个夜晚的男子即将消失,真的到了那一刻,她怕自己接受不了,可无论能否接受,都要帮助齐蕴苏醒。   周染宁拨开粘在嘴角的青丝,仰头凝望天空,刚好有一束光从枝缝中射来,打在她眼尾的泪痣上。   妖冶无双。   她不禁在想,之前齐蕴偷偷为她寻找草药时,也是这般迷茫又坚定吗?   回到客栈,阿虎扑过来,挽住她手臂,怪嗔道:“姐姐怎可独自一人去采药?”   “我闲着无事。”   “可有收获?”   周染宁摇摇头,想回房休息,余光瞥见站在二楼栏杆前的齐蕴,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故意刮刮阿虎的鼻尖,动作亲昵,“你不是恐高么。”   阿虎蹭蹭周染宁肩头,“还是姐姐了解我。”   嚯。   比起齐蕴,阿虎更像一只听话粘人的小狗崽。   齐蕴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晚膳时分,周染宁在屋里打包细软,明日晌午,他们将继续北上,再穿过四座城池,就要到达北陲了,不知那时,齐蕴会不会恢复如初。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周染宁以为是阿虎从齐蕴屋子里回来了,拉开门一看,竟是齐蕴本人。   他端着铜盆,温声道:“我能进屋吗?”   周染宁不明所以,侧开身。   齐蕴走进去,把铜盆放在脚踏上,又拉着周染宁坐在床边,蹲下身,卷起衣袖,“你脚上的冻疮还没好,今日又受了寒,泡一会儿吧。”   周染宁没动,疏离道:“这等小事,不劳殿下费心。”   齐蕴不气馁,抬手为她脱靴,“好久没帮你按摩了,今日顺便按按吧。”   周染宁避开他的手,“不必了,殿下去忙吧。”   齐蕴低头盯着铜盆里的药汤,闷闷地道:“那天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你别疏远我。”   那语气委屈的,像被世间遗弃。   周染宁手指微缩,于心不忍。   齐蕴忽然抬起头,笑容干净,“肖柯马上就要治好我了,我……”   他忽然哽咽,舔了下唇,“我怕没有机会给你按脚了。”   周染宁僵坐在床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说来也怪,齐蕴能恢复,是好事啊!   可为何心会难受?   齐蕴得不到响应,心底苦涩,“那我出去了,你记得泡脚。”   “嗯。”   他站起身,耷拉着手臂,“寻药的事,你别费心了,让隐卫去吧。”   周染宁摇头,“隐卫的职责是保护殿下,这点事,不劳他们,交给我吧。”   齐蕴知道她性子犟,没再劝说,“我走了。”   这句“我走了”,让周染宁心里一空,等他离开后,忽然湿了眼眶。 第21章   第 21 章   翌日一早,周染宁背上褡裢,准备继续寻找草药,甫一出门,发现肖柯和阿虎站在客栈门口等她。   肖柯靠在门板上,“等你半天了,快出发吧。”   周染宁看向阿虎,“你恐高,还是别去了。”   阿虎擤擤鼻涕,“我可以在半山腰寻找,姐姐别磨蹭了,快点走吧!”   这两人倒都是急性子。   他们披着晨露来到入山口前,肖柯提议分开寻找,节省时间,并约定两个时辰后在此处汇合。   周染宁沿途偶遇一位樵夫,询问后,得知这种草药生长在背风面的山坡上,而她所处的位置,正是背风面。   山坡被冰雪覆盖,周染宁拿出冰爪,抛至上方,冰爪抓住了冰面,周染宁向下拽动,还算稳固,又拿出冰镐,慢慢向上行走。   忽然,视线中出现另一个冰爪,她回眸看去,一抹身形悄然而至,颀长清隽,白衣胜雪,俊美的面容带着温和笑意。   周染宁拨开吹乱的长发,定定看着他。   齐蕴拽着自己带来的冰爪,解释道:“徐老发了话,我是跟隐卫们一起来的,不是特意跟踪你,是刚好遇到。”   周染宁还能说什么,来都来了,不能撵走吧,“殿下当心点。”   齐蕴心下一松,“那你等等我,我这就上去。”   两人并排行走,都用余光注意着身侧的人。   倏地,周染宁发现一株药草在半山腰上迎风起舞,外形跟他们要找的药草一模一样,她惊喜地伸出手,“在那里!”   齐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长眸一亮,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朝半山腰走去,期间,因为山坡太滑,周染宁摔了两次,膝盖生疼。   药草带刺,周染宁伸出手,齐蕴快她一步,撷取了药草,塞进斗篷里,转眸看向周染宁冻红的鼻尖,好笑道:“你流鼻涕了。”   “……”   周染宁脸蛋发烫,抬手揩了下鼻子,哪里有鼻涕?   被骗了!   看她发窘,齐蕴朗声一笑,笑声回荡在雪山间,轻松惬意。   周染宁深深凝着他,想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入脑海。   就在此时,山坡上传来一声声喘息,两人抬眸看去,赫然惊住。   十来匹雪狼盯上了他们,而站在更远处的狼王仰脖发出一声嗥,像是在下达命令。   见状,周染宁抓住齐蕴的手臂,朝山坡下滑行,可速度远不及饥饿的狼群,很快,他们被包围了。   狼群捕食很有组织性,伏低身躯,四面夹击,嘴巴里流出的口水带着拉丝,显然是饥饿过度。   周染宁和齐蕴背靠背,双双撇了冰镐,拔出腰间佩刀,刀光闪烁间,狼群向两人发起了进攻。   两人刀锋一扫,挥退了恶狼,恶狼们左右徘徊,寻找破绽。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遭遇狼群,多半凶多吉少,齐蕴虽然头脑不清醒,也明白这个道理,斜睨一眼身后的女子,眼中溢出决然,忽然转身揽住她腰身,用力向山坡下抛去,“你先走,别管我!”   说完,挥刀割开衣袖,连带着割破了手臂的皮肤,鲜血直流。   血腥彻底刺激了狼群,狼群锁定了攻击目标,一同朝齐蕴逼近。   周染宁被抛至远处,跌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轱辘下山坡。   山坡之上,传来阵阵狼嗥,凌迟着她的心。   殿下!!!   当她滚至山脚下,顾不得浑身酸疼,抬步向上奔,可山坡太滑,摔了几次,可谓寸步难行。   她奋力向上,越着急越跌倒。绝望感袭来,弥漫四肢百骸,很怕看到齐蕴倒在血泊中,于是咬咬牙,继续向上冲,即便自己被狼群分食,也不能抛下齐蕴,即便大仇未报,也绝不能抛下齐蕴!   就在这时,云雾散开,她看到了一束光。   那束光并非来自苍穹,而是来自山坡上走来的高大男人。   齐蕴衣衫破碎,身形晃动,以雁翎刀为手杖,勉强行走。   周染宁揉揉眼睛,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太子殿下,当即奔了过去。   齐蕴看着奔来的姑娘,胸口一滞,伸出手的同时,身体摇摇欲坠。   周染宁扶住他,两人相拥跪地,紧紧贴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度,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   当齐蕴被狼群围攻时,他跳跃而起,于半空中旋身,以雁翎刀直逼狼王。   狼王支起獠牙,发出吼叫,他立即掏出火折子,吹燃后丢进狼王口中。   狼王被烫到,嗷嗷两声,吐出火折子,卷着舌头原地打转,狼群没了主心骨,纷纷朝狼王靠近,齐蕴趁机脱身……   山坡上,齐蕴捧起周染宁的脸,反复查看,语气温柔,“可有伤到?”   周染宁脸上有轻微擦痕,却顾不上自己,抬起双手,急切地撕扯齐蕴的衣襟,字字焦灼:“让我看看你的伤!”   齐蕴任她拉开衣襟,也不嫌冷,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周染宁看着他手臂上的刀伤,心里钝痛,眼泪忽地冒了出来。   不管内心多么强大的女子,在面对心上人受伤时,都会控制不住情绪。   没错,周染宁此刻彻彻底底地承认,她爱上齐蕴了。   爱上了这个一心为她好,一心为她着想,关键时候舍命救她的失智男子。   前一刻的绝望,清清楚楚提醒着她,她对齐蕴动心了。   齐蕴傻愣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女人,这哪里是他认识的周染宁,印象里,周染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宁愿将委屈吞咽进肚里,也不向外人示弱。   他讷讷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温润有力道:“宁儿别哭!”   我会心疼。   周染宁哭着为他拢好衣襟,看着他逐渐冉起光亮的双眸,哽咽道:“下次不许为了我拼命,不值得!”   他是君,不能不顾江山社稷啊!   齐蕴定眸看着她,心房被温暖包裹,前两日的郁结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窃喜,她在为他哭泣。   他并拢双手,想要接住她掉下来的眼泪。   在他看来,她的眼泪太过珍贵,不能滴落在地上,那不是暴殄天物么。   瞧他傻兮兮的举动,周染宁破涕为笑,日光下,女子笑靥娇艳,我见犹怜。   齐蕴抿抿唇,心跳再次失了规律。   周染宁忽然站起身,复又弯腰,在他意想不到之际,送出一记吻,吻在了他的眉心,带着眼泪的湿度。   齐蕴心脏猛缩。   周染宁捧起他的脸,犹豫一瞬,闭眼贴向了他的唇。   齐蕴仰头感受唇上的软糯触感,这是什么人间惊喜啊!   她吻的浅,又生涩,但也没像他之前那样胡乱啃咬,而是细细描摹他的唇形。   齐蕴觉得自己有了尾巴,向上翘起,晃来晃去,那滋味,说不出的曼妙。   周染宁凭借一时冲动吻住了他,不知该如何收场,刚想拉开彼此距离,男人就有了动作,扣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本能使然,无师自通……   就因为一个吻,齐蕴哪哪都不疼了,下山后,非要背着周染宁,被周染宁嗔了一眼,那一眼,似嗔似媚,勾缠他的心。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心口,红着耳朵唤她,“宁儿。”   周染宁面颊更红,低头不搭理他。   他们的关系转变太快,令她始料未及,而主动的那个,还是她。   没什么可怕的,遵循本心一步步走吧。   她暗暗告诉自己。   齐蕴盯着她莹白的耳垂,露出痴汉样,直白道:“我能捏捏你的耳朵吗?”   这一次,周染宁脖子都红了。   齐蕴低头,带着虔诚,拨弄了两下,“好软啊。”   周染宁推开他,“殿下要记得,见好就收。”   齐蕴吟吟地笑,笑声低醇悦耳,看她羞羞的样子,脑子里蹦出四个字:妩媚含羞。   进山的道口,当众人看着手牵手走下来的男女时,全都怔愣了。   一片雪茫中,一白一缃两道身影十分养眼,只是……他们为何手牵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虎,她纳闷地想,昨儿小姐不还说,她和齐公子是两类人,彼此不合适么。   肖柯揣着手,嗤了一声,看向隐卫和阿虎,“有什么好惊奇的,风月之事,本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不信的话,你们自己找个伴儿试试。”   隐卫们个个僵尸脸,没搭理肖柯,在齐蕴挥袖间,消失了身影。   肖柯搓搓下巴,走过去抱拳,调侃道:“恭喜恭喜,何时能喝到两位的喜酒啊?”   闻言,齐蕴立马做出保证:“等我恢复了,就娶小宁儿为妻。”   周染宁却僵了身体,下意识缩手。   齐蕴察觉出,紧紧攥着她的手,恨不能把心掏给她看。   周染宁岔开话题,“我们找到药草了。”   肖柯一愣,眼中含了些许复杂,“挺好。”   *   晌午日光正浓,车厢内恬谧,徐福来得知两人的事后,秉着主子自己的路自己走,没有给予任何阻挠。   齐蕴是君,其婚事,要征得许多人同意,唯独不包括他,可心里不免担忧,他们二人,注定不能像寻常男女那样自由,尤其是周染宁,即便今后立了军功,也摆脱不了曾嫁给过陆绪的过去。 第22章   第 22 章   马车驶入下一座城池,素有“夜不央”之称的繁城,五人刚进城,就感受到了当地人的热情。   一路上,齐蕴不知收到了多少花瓣,玉冠上、大氅上全是花香。他掀开车帷,对阿虎道:“换你驾车了。”   阿虎蹭蹭鼻头,刚要起身,被周染宁按住肩膀,“不是快到客栈了么?”   齐蕴立马拉下脸,小宁儿摆明了向着自己的书童。   他好气啊。   周染宁本想寻个机会,将阿虎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他,见他摆着一张臭脸,又不想坦诚了,生气去吧。   抵达客栈,齐蕴挤开肖柯,来到帐台前,要了四间上房,司马昭之心可见一般。   五人围在四仙桌前用膳,齐蕴非要挨着周染宁坐,出乎周染宁意料,连阿虎都没有阻止齐蕴的行为。   肖柯草草扒拉几口饭,颠颠去了后灶房借用炉子,徐福来则因为体力不支,早早睡下,阿虎眼珠子一转,打个哈欠,“我也好困啊,先回房了。”   周染宁拉住她衣角,“给我留门。”   阿虎瞧了一眼满脸不善的齐蕴,乐道:“好。”   齐蕴哼唧一声,靠在周染宁肩头,“阿虎是男子,你怎可跟他同住?”   周染宁以食指指尖抵在他额头,往外一推,“殿下也是男子。”   “我是你的未婚夫。”   周染宁惊讶地看向他,不懂他这句“未婚夫”从何而来。   齐蕴眯着眼,心想,小宁儿吃了他的嘴,想赖账不成?   “你要对我负责。”   周染宁头大,问出心存已久的疑惑,“殿下,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撩人的话……   齐蕴没懂,又凑过去,勾住她的右手尾指,“听说繁城以酥酪着名,咱们寻家地道的老店,买一些。”   周染宁许久没逛过夜市,心里有些痒,“咱们事先讲好了,外面人多,殿下不许乱跑。”   又把他当小孩子!   齐蕴气闷。   两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繁城女子彪悍奔放,不止当街勾肩搭背,还随手冲美男子扔花,齐蕴紧紧攥着周染宁的手,生怕自己不干净了。   周染宁往回拽了好几次,未果。   齐蕴不但攥她的手,还搂她的腰,一点儿不知羞。   罢了罢了,入乡随俗。   周染宁宽慰自己。   路过酥酪摊子时,齐蕴买了一盒,说是要先尝尝味道。   摊贩笑着提醒:“我做的酥酪,甜而不腻,像小倌的嘴。”   齐蕴舀起一勺,送到周染宁嘴边,“喏,尝尝小倌的臭嘴,以后就别惦记了。”   “……”周染宁忍不住翻个白眼。   齐蕴乐了,觉得她翻白眼的样子可爱极了。   周染宁张开樱桃口,刚要尝尝,齐蕴适时地收回手,送入自己口中,“才不让你尝别人的嘴。”   “……”   齐蕴品尝完,评价道:“好难吃。”   摊主:“……”   想骂人。   齐蕴不敢直视摊主凶巴巴的目光,拉着周染宁离开。   两人又来到另一家摊位前,齐蕴付了铜钱,拿起一盒,问道:“你家的酥酪也像小倌的嘴?”   摊主不认同地摇头,“酥酪软糯,更像女子的嘴。”   齐蕴将盒子递给周染宁,“我不尝别人的嘴。”   “……”   齐蕴贼兮兮道:“只尝你的。”   周染宁踮脚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再说,我不理你了。”   齐蕴感受着她掌心的触感,眼眸一深,想亲,于是噘嘴,吧唧来了一口。   周染宁忍无可忍,松开他转身就走。   这个磨人的大狗,谁爱要谁要。   “宁儿,宁儿。”齐蕴急急跟上,眸光闪烁,“我收敛还不行么,别生气。”   周染宁并没生气,只是太羞了,听他焦急的口气,心又软了,嗔一眼,“殿下注意言行举止。”   “嗯嗯嗯。”齐蕴变回小乖狗,老实走在她身边,“咱们再逛逛?”   “想去哪儿?”   “湖边。”   这个季节的湖面结了冰,百姓们常会来此踏冰。   湖面上,有人在玩滑车,齐蕴巴巴瞅完,提议道:“咱们也租用一个?我推你。”   周染宁摇头,“你手臂有伤,不能用力。”   “那你推我。”   “……”   行吧。   孩子贪玩,满足他。   两人租用了一辆滑车,齐蕴坐在上面,“小宁儿快推。”   周染宁研究了一下,觉得滑车不是推的,而是拉的。   齐蕴看着清瘦,但人高马大,重量属实不轻,周染宁拉着有些吃力,但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拉着他走了一大截。   齐蕴扭头看向不远处坐滑车的人,笑道:“小宁儿,你以前时常坐这个吗?”   周染宁突然停下脚步,眼前浮现过去的种种,小时候的她,活在蜜罐里,家人和睦,生活无忧,别说玩滑车,小孩子该享受的童年乐趣她都享受过。   齐蕴察觉她的异常,跳下滑车,绕到她面前,关切道:“怎么了?”   “想起以前的事了。”   “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周染宁拉他衣袖,“你坐下,我继续拉你。”   齐蕴哪还有心思再玩,双手合在一起,搓热掌心,贴在她的脸蛋上,“你是不是冷啊?”   “还好。”   “唔,我们回去吧。”   “不玩了?”   “嗯,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安寝了。”齐蕴又很不自觉地拉起她的手,往岸边走去。   这话听着有歧义,周染宁没细究,任他牵着手回到客栈。   等她走到阿虎的房门前,发现阿虎上了门栓,她捏捏眉,很是无奈。   本来,周染宁选择跟阿虎一起住,齐蕴心里极不乐意,结果见周染宁出现在自己门口,喜上眉梢,却故意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无处去。”   “快进来,我给你按摩脚底。”   周染宁挪步进去,坐在茶水桌旁,“我能借宿一晚吗?”   齐蕴心花怒放,佯装淡然道:“可以啊,不过屋里就一张床,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起睡了。”   周染宁:“我睡软榻。”   齐蕴眼珠子一转,“夜里很冷,睡软塌会着凉的。”   “我习惯了。”   “不行。”齐蕴弯腰铺好床,拉起她,推到床边,“你坐着别动,我去打热水。”   “……”   临到门口时,他扭头,“别动啊。”   周染宁觉得好笑,动动怎么了?   稍许,齐蕴端着铜盆走进来,小臂上搭着一块布巾,蹲在床边,嘴角带着愉悦的弧度,“你快脱了。”   “……”   周染宁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别扭地脱掉靴袜,将双脚浸泡在盆里,她脚上的冻疮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脚面莹白,玲珑小巧,齐蕴心猿意马,赶紧闭上眼,心道不能冒冒失失,惹小宁儿生气。   他按摩的手法极好,周染宁感到头皮发麻,下意识呻。吟一声,反应过来后,尴尬至极。   齐蕴善解人意道:“我没听见!”   “……”   沐足后,周染宁整个人慵懒无骨,倚在引枕上,看得齐蕴眼热。   小乖狗催促道:“快去洗漱,要睡觉了。”   周染宁不情不愿穿上鞋,洗漱后又倚在引枕上,随手拿起齐蕴看过的书,翻看起来。   被冷落的小乖狗恨上了那本书,“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别看了。”   周染宁点点头,合上书放在一边,坐起身准备去软塌上睡,被齐蕴拦住。   看他期待的样子,周染宁叹了一声,掀开棉被躺在里面,轻声道:“安。”   齐蕴嘴角上扬,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拍她,“我熄灯了啊。”   “嗯。”周染宁背对他,掩饰羞赧。   齐蕴吹灭蜡烛,室内陷入黑暗,他继续拍她,打算哄她入睡,结果发现她根本不用哄,很快就睡着了。   齐蕴哭笑不得,悄悄起身,走出房门去换药。   他站在肖柯房间的铜镜前,脱掉上衣,撕掉绷带,敷药后,咬住绷带一端,单手缠绕伤口。   肖柯瞥了一眼他的身子骨,啧道:“看不出,挺精壮啊。”   齐蕴不理,觉得肖柯就是个大流氓。   他回到屋里,悄悄爬上床,才发现周染宁已经醒了,正单手撑头看着他。   “怎么醒了?”他嘀咕一句,继续拍她。   周染宁抓住他的手,“你哄小孩呢?”   “嗯。”   周染宁笑了笑,坐起身,三千青丝滑落肩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刚换了药。”   “很疼吧?”周染宁握住他的手,“是我疏忽了,忘记提醒你换药。”   面对她的关心,齐蕴很受用,“又不是什么大伤,别瞎操心,快躺下。”   周染宁掀开被子,“你也进来。”   齐蕴摇头,“我不冷。”   “你不进来,我就不睡。”   在这件事上,齐蕴很好商量,马上躺进被窝,发出邀请:“快躺下。”   周染宁忍着羞,躺了下来,扯过被子蒙在两人头上,“睡吧。”   齐蕴睡觉从不蒙头,觉得蒙头不是个好习惯,于是抬手扯开。   没了遮挡,周染宁翻身背对他,头歪在床板上,深夜宁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齐蕴侧身枕着手臂,盯着她的后脑勺,“睡了吗?”   周染宁睁开眼,“没有。”   “我们说说话。”   “嗯。”   齐蕴扒拉她肩头,“那你转过来。”   周染宁僵着不动,齐蕴自顾自说道:“我好喜欢你啊,太子也会喜欢你的。唔,他要是不喜欢你,我就不让他出来。”   周染宁听得鼻头发酸,忽然转过身,窝进他怀里,“殿下别说了。”   齐蕴心里难受,抚摸她如瀑的长发,“我会一直陪着你。”   “别说了。”周染宁伸手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眼泪止也止不住。   齐蕴感到胸口湿濡,捧起她的脸,摸到一手的眼泪,慌忙用袖子替她擦拭,“好好,我不说了。”   周染宁搂住他脖颈,脸埋在他肩头,头一次说出心中所想,“殿下别走!”   齐蕴眸光微动,安慰道:“那个他也是我啊,我不会消失的,会一直陪着你,别哭好不好?”   周染宁知道自己矫情了,但难过是真的,舍不得也是真的,搁在平时,她不会这样失控,许是夜深人静,人容易脆弱,想寻求温暖。   语言苍白,不如一个拥抱来的踏实,齐蕴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心疼又自责,他告诉沉睡的那个自己,一定要替他爱她…… 第23章   第 23 章   翌日一早,肖柯偷偷来找周染宁,想取她的处子血。   周染宁疑惑,“你怎知我……”   “爷是何许人。”肖柯拿出一个银碗和一把匕首,“怕疼吗?”   周染宁自是不怕疼的,拿过匕首,二话没说,划破左手手腕,任鲜血流入碗中,嫌不够快,还压了压血管。   肖柯都替她疼,“待会儿包扎后,记得冰敷。”   “嗯。”   “让齐蕴去给你买冰!”   周染宁睇他一眼,没明白他在气愤什么。   稍许,周染宁面色苍白地坐在铜镜前涂抹胭脂,手腕隐隐作痛。   完全不知情的齐蕴端着粥和小菜走进来,“小宁儿,用膳了。”   周染宁起身走到桌前,笑问:“殿下点的什么?”   “都是你爱吃的。”齐蕴放下托盘,拎起水壶倒热水,“过来净手。”   周染宁将右手浸入水盆,“殿下帮我洗吧。”   “唔。”齐蕴浸湿双手,打上香胰子,抓起她的右手来回搓揉,“伸左手。”   周染宁背着左手,眼中带笑,“吃饭用一只手就行了。”   齐蕴懵,看向她,“这可要不得,快伸手。”   周染宁不依,“我今日就想洗一只手。”   拿她没辙,齐蕴扯过布巾为她擦手,“我一会儿要去针灸。”   “嗯。”   “晌午咱们跟徐老一起出去走走?我刚打听过,繁城的腊梅林很有名,咱们去看看。”   周染宁眨下美眸,“好。”   两人靠在一起用膳,齐蕴拿起筷子夹鱼,放在碟子中挑鱼刺,极为细致,之后夹到周染宁的碗里。   周染宁食不知味,嘴上却说:“这鱼做的鲜美入味。”   “清蒸的,图的就是鲜。”齐蕴开始剥虾壳,将剥好的虾肉放在她碗里,“你太瘦了,我一只手臂就能环住。”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可听起来怪亲昵的,周染宁弯弯嘴角,故意问道:“殿下不喜欢杨柳细腰?”   齐蕴手一顿,认真看向她的腰,真够细的,还软。   周染宁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齐蕴拿开她的手,低头剥虾,耳尖红个通透。心想,她是妖精吗?怎么这么娇媚?   周染宁吃完几只虾,觉得饱了,放下筷箸,单手撑头,静静打量身边的男人。   齐蕴五官柔和,很适合白衣,会让人产生一种亲近感,想要跟他归于田园,执手桑田。   齐蕴边吃边翘嘴角。   周染宁将右手搭在他肩上,“针灸疼吗?”   齐蕴:“可疼了,疼得我不敢乱动。”   睁眼说瞎话。   周染宁信以为真,“那一会儿需要我陪你吗?”   “嗯!”齐蕴放下碗筷,握住她的手,“你得一直陪着我。”   隔壁客房。   齐蕴喝完一碗浓浓的药汁,舔下唇,握着周染宁的手坐在软榻上。   肖柯炙烤完九针,对周染宁道:“你在这,他心跳太快,不利于施针。”   周染宁站起身,齐蕴立马挽住,不让她走,那粘糊劲儿,令肖柯泛起鸡皮疙瘩。   有人爱了不起啊!   周染宁揉揉齐蕴的头,扯开他手臂,“我在外面等着,不会走远。”   齐蕴不乐意,“我怕。”   没等周染宁开口,肖柯戳破了他的谎言,“你怕个屁,之前她不在你身边时,怎么没见你叫一下?”   齐蕴瞪他,怎么哪里都有他的事?   大流氓!   肖柯不理齐蕴投来的视线,扯扯周染宁衣袖,“快出去,别信他,记好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喜欢你时,愿意粘着你,厌烦你时,避你如蛇蝎。”   周染宁:“……”   齐蕴眼巴巴看着周染宁离开,抬起长腿,踢了肖柯一脚,“要你多嘴。”   肖柯拿起毫针,比划两下,“当心我扎哭你。”   齐蕴威胁道:“等我恢复了记忆,我要把你送进宫当太监。”   肖柯捂住裆,“你敢?!”   “我是太子!”   “我给你治病,你还要阉割我,什么道理?”肖柯气得不轻,觉得齐蕴就是一朵白莲。   阿虎探进头,“肖大爷,你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你才不行!”肖柯还捂着□□,“老子特别行。”   “……”   肖柯合上门,深吸口气,慢慢走近齐蕴,“脱了。”   齐蕴双手环住自己。   肖柯翻白眼,“麻溜快点,我得给你施两副针。”   “……”   齐蕴脱下外衫,露出绑着绷带的手臂,肖柯边施针边问:“为了一个女人,宁可自己涉险,值得?”   “值得。”   “你是太子啊。”   齐蕴反问:“换做是你,你会茍活?”   肖柯扯扯嘴,“不知道。”   齐蕴笃定,“你会茍。”   “……”   肖柯发现,齐蕴不止白莲,还扮猪吃老虎,连周染宁那样的冰山美人都被他打动了,说明什么?   说明他心机重!   蓦地,肖柯意识到一点,眼前这个傻大个,是日后辗转于朝堂的帝王,哪里会是无害的啊。   晌午时分,齐蕴左牵周染宁,右牵徐福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徐福来老眼含笑,“殿下慢点,我跟不上了。”   齐蕴放慢脚步,“徐老,你可来过繁城看腊梅?”   徐福来回忆道:“二十年前,随皇后娘娘来过一次。”   他口中的皇后娘娘,即是齐蕴的生母,齐蕴出事后,皇后得了癔症,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关于这件事,徐福来怕雪上加霜,没有透露给齐蕴,只道皇后随先帝去了。   徐福来叹道:“皇后娘娘最喜欢腊梅。”   平时提起皇后,齐蕴虽难过,但不会有过激的反应,此刻脑子却恍惚一下,高大的身影微晃。   徐福来和周染宁扶住他,面露焦色,周染宁道:“殿下可是不舒服?”   齐蕴捏下眉骨,“我没事。”   周染宁:“我们还是先回去,让肖柯看下。”   “我想先去看腊梅。”齐蕴坚持,拉着他们继续穿梭人流。   梅花是岁寒三友之一,开在百花凋敝的寒冬,不似桃花娇艳,不似梨花清丽,却胜在飒爽,如巾帼女将,傲雪凌霜。   齐蕴从地上捡起一朵梅花,插在徐福来的发冠上,弯眸道:“簪花。”   徐福来摸摸小花,笑道:“殿下把老头子打扮年轻了。”   齐蕴又捡起一朵,别在周染宁耳边,“唔,你也给我别一朵。”   周染宁捡起一朵,别在他的衣襟上。   齐蕴瞥见林子里有画师在作画,拉着两人走过去,“咱们请他作一幅画吧。”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画师看向他们,“三位是家人?”   齐蕴点头,“是!”   “那三位站得近些。”画师为他们摆弄站姿,让齐蕴搂住左右两人的肩膀。   齐蕴照做。   画师看向徐福来,“老人家怎么哭了?”   齐蕴和周染宁这才注意到泪湿眼眶的徐福来,齐蕴急忙问道:“徐老怎么了?”   徐福来笑着摇头,“眼睛进沙子了。”   齐蕴撑开他眼皮,呼呼吹了几下,“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徐福来指指画师的方向,“咱们听师傅的安排。”   画师笑道:“我遇见过很多老人对着画板哭泣,一是触景潸然,二是感慨半生,三是珍惜身边人,这眼泪真实,不丢人。”   徐福来淡笑,目光如炬。   画师继续为三人调整姿势,让齐蕴以左右两人为支点,向前倾身,露出笑容,又让周染宁握住齐蕴环住她肩头的手,“姑娘别绷着脸,笑一个。”   周染宁不自然地扯扯嘴角。   画师不满意,齐蕴侧过身子,伸手食指,分别抵在她嘴角,向上一扯,还咧嘴教她笑。   周染宁莞尔,微微一笑,在齐蕴看来,她身后的腊梅林都黯然失色了。   “这就对了。”画师心里感叹,这对年轻男女可真是龙章凤姿啊。   轮到徐福来,没等画师指点,老人家就露出一抹慈爱的笑,眼纹极深,是岁月的赠礼。   画师满意,坐回画板前,拿起画笔,开始勾勒线条。   面前的一家人,以默林为景,天地做画框,相互依偎,笑如朝阳,极为温馨。   须臾,画师将作画拿给三人看。   齐蕴眼底亮晶晶的,指着画上的周染宁,“小宁儿真好看。”   “……”   画作上,周染宁笑容腼腆,乖乖窝在齐蕴臂弯,右手握着齐蕴手背,露出一截皓腕,为凸显女子的婉约,画师刻意在那截皓腕上画了一只玉镯。   齐蕴觉得那镯子特别适合周染宁,从腊梅林回来的路上,特意去了一趟首饰铺,精挑细选了一支老坑种翡翠镯子,套在周染宁的手腕上。   走出首饰铺,齐蕴抬起周染宁的右手臂,放在日光下细细打量,“真好看。”   周染宁也觉得这镯子好看。   齐蕴补充道:“这镯子戴在你手腕上才好看。”   周染宁收回手,“好了,知道殿下嘴甜。”   齐蕴凑近她,“我说的都是实话。”   “行,齐小乖。”   齐蕴一愣,弯腰笑道:“你还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周染宁戳了一下他的嘴角,“我想要殿下平安顺遂、健康喜乐。”   齐蕴凝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答应你。” 第24章   第 24 章   回到客栈,齐蕴又喝了一碗汤药,起初没什么反应,到了傍晚开始反胃,头重脚轻,陷入昏睡。   肖柯为他把脉,又施了一副针。   周染宁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生怕他出事。   齐蕴睡了一整天,次日傍晚才转醒,费力地动了动身子。   周染宁激灵一下,发觉他醒了,惊喜道:“殿下。”   齐蕴愣愣看着她。   周染宁眸色一深,心跳失常,不确定地唤道:“齐小乖?”   齐蕴:“唔,渴。”   周染宁心弦一松,听这语气,是她的小乖狗没错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这个节骨眼上,不是该盼着他彻底恢复么。   她叹口气,走到桌边倒水,喂齐蕴喝下,之后叫来肖柯。   听说齐蕴清醒,连隐藏在客栈外的隐卫都齐齐现身。   把脉后,肖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笃定道:“我的疗法起效了。”   所有人:“……”   那眼前这个齐小乖,怎么还不清醒?   肖柯尴尬地咳嗽一声,“你们急什么,心智是那么容易治疗的?不知道心智是医者最难把控的吗?”   阿虎嗤道:“治了半天就是没治好呗,肖大神医,估计这次,你要砸招牌了。”   “一边呆着去!”肖柯被阿虎说得失了颜面,赌气道:“再给我十日时间,十日之后,若还没疗效,我当着你们的面剃须!”   说完,摔门而去。   我肖柯会砸招牌?   不存在的!   *   因睡了一整日,齐蕴夜里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   周染宁深夜来试他体温,发现他盘腿桌在床上看画,摇了摇头,抬手覆在他额头。   齐蕴笑道:“我没事。”   周染宁拿过他手里的画,放在桌子上,“殿下快睡,明早还要赶路。”   齐蕴忽然撸起她的袖子,查看她有没有时刻带着镯子,灯光映照下,翡翠镯子晶莹剔透。   “我戴着呢,殿下放心吧。”周染宁任他抓着手,抬起另一只手描摹他眉眼。   齐蕴像小狗一样,在她掌心蹭了蹭。   周染宁弯唇,“很晚了,快睡。”   “嗯。”齐蕴钻进被窝,刚躺下,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水。   周染宁脸色刷一下变白,急忙去找肖柯。   齐蕴思绪混淆,眼前浮现一幕幕场景,杀伐的、血腥的、残酷的、绝情的,冰寒入股。   忽地,画面一转,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端坐书案前,执笔书写,小小少年一身白衣,表情淡然,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   一名美妇人站在他身边,督促他要认真读书。那妇人好像是自己的母亲。   画面再转,他回到了受封储君之日,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接受群臣的叩拜。   倏然,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使他头痛欲裂,扶额呻。吟。   肖柯赤脚跑进来,扣住他手腕试脉,双眉拧成川字。   周染宁止步于客房外,不想打扰肖柯,眼里凝着浓浓的担忧。   她不信命运,这一刻却无比虔诚地希望齐蕴能平安熬过去。   夜如泼墨,她走到客栈外,双手合十,对着苍穹许下心愿——   愿太子殿下凤凰涅盘,三魂六魄完璧归来。   轰隆!   一声巨响,炸开在天际,惊醒了熟睡的百姓,这数九隆冬,怎会打雷?   客房内,齐蕴渐渐平复,漱了口,靠在围子上闭眼调息。   待众人离开,周染宁从外面回来,站在门口凝望床上的男子。   齐蕴冲她勾手指,“过来啊。”   周染宁走进去,反手带上门,苍白着脸靠近。   齐蕴撑开棉被,把她抱在怀里,不解地问:“去哪儿惹得一身寒气?”   周染宁闷闷地道:“出去透口气。”   “透气不知开窗,非要出去?”齐蕴低头为她整理散乱的发,“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一刻钟。”   齐蕴掐她鼻子,“冷吗?”   周染宁环住他的腰,“冷,殿下再抱紧一点。”   齐蕴立马收紧手臂,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彼此体温相融。   “还冷吗?”齐蕴关切道。   周染宁闭眼,“冷。”   齐蕴纳闷,怎么还冷?他都热了。   “是不是染了风寒?”他覆上她额头,又覆上自己的,倏然,手上的动作顿住,瞳仁微变。   周染宁仰脖,吻上他的唇。   唇上的触感柔软真实,带着茉莉香,侵吞他的理智。   烛火发出细微燃爆声,不及两人唇齿间的声音明显。   周染宁半跪起来,捧起他的脸,闭眼吻他,带着十二分的虔诚和无畏。   唇瓣厮磨,引得齐蕴浑身颤栗,酥麻感自尾椎骨蔓延至四肢,直充大脑,颤着手掐住她的细腰,想推开她问清缘由,又舍不得这份柔情蜜意。   看她双眸紧闭,长睫卷翘,心中的悸动再也止不住,任其疯狂蔓延,仰起脖子,配合她低头的动作。   吻着吻着,周染宁感到河水的闸门开了,南风吹来,卷起她的香舌,翩翩起舞。   齐蕴伸舌头了!   周染宁蓦地睁开眼,而齐蕴已经闭上了眼,专心与她唇舌交融。   男人的手很老实地掐在她腰间,不敢挪动半分,生怕她变卦。   可那杨柳腰盈盈而不堪一握,痒得他想要揉一揉,看看是不是像肖柯说的,女人的腰柔韧,经得起揉捏。   他不想冒犯她,可她着实勾人,让他溃不成军,无暇去想,她为何突然变得热情。   周染宁跪着不舒服,稍稍前倾,轻而易举将他压在床上。   辗转间,她的衣襟松了,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以及沟壑,胸前的半圆变了形。   齐蕴呼吸急促,想要吞噬掉这磨人的妖精,可又不敢动,木头似的躺在那里,任其为所欲为。   周染宁撑起手臂,喘息地看着他,忍着万分羞赧和苦涩,握住他的左手,按在她的身上,“殿下想要吗?”   齐蕴掌心炙烫,可他没懂她的意思,“嗯?”   不解风情,大抵如此。   周染宁下了狠心,将他的手往中间挪动,又问:“殿下喜欢吗?”   “喜欢。”齐蕴喃喃,“像馒头。”   “……”   这都勾不起他的兴趣,周染宁有点退却,直起腰,想要退开。   齐蕴一急,揽住她后腰,“我要馒头。”   “……”   周染宁觉得自己是个勾引纯情书生的妖孽,叹口气,“没有馒头。”   齐蕴指着她,“我没有,你有。”   周染宁欲哭无泪,跨下床,拢好胸前的衣襟。缓了半饷,脸蛋依然滚烫,再扭头看他时,眼睛已恢复几分冷清。   齐蕴后悔了,刚刚应该鼓足勇气的,这会儿手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她那转瞬即逝的热情,去哪里拾回来?可出乎他意料,周染宁没有离开,只是溜达了一圈,又窝回他怀里。   齐蕴空落落的心又充盈了。   周染宁忍着痒,任他动作,这会儿乖的不行。   齐蕴偷笑,搂着人不撒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到后来,周染宁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齐蕴低头看她,忍不住在她脸上啄了又啄。   周染宁睡梦中翻身,想要脱离大火炉,齐蕴不依,把人重新报回怀里,脸贴在她的秀发上,笑道:“宁儿好梦。” 第25章   第 25 章   周染宁做了一个梦,梦回十五岁那年的赏花宴。   那日春色澹荡,日光皛皛,她随母亲赴了皇后的约,与一群贵妇、嫡女游园赏花。   她不喜欢与嫡小姐们共处,于是一个人绕到了荷花池。   荷花的花期一般在夏秋,可花匠愣是让满池荷花在春季竞相绽放。   她觉得新奇,走到池中亭,静静观赏。   一道琴声响起,她蓦然回头,发现另一座亭子里,太子齐蕴正在抚琴。   他抚琴方式极为特别,以丝绸蒙住双眼,弹奏盲琴。   沧溟之下,齐蕴一身白衣不染铅华,十指修长,游刃于琴弦间。   她坐在鹅颈椅上,凭栏欣赏着。琴声止时,本想悄然离去,却不想,齐蕴开了口:“何人在此?”   她不得不收回脚,转身面对他,敛衽一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那时,她还未受封侯爵。   齐蕴摘掉蒙眼睛的丝绸,淡淡看着她,“这次见到孤,怎么没有扭头就走?”   她一愣,摸摸鼻尖,“殿下误会了,臣女没有见到殿下就躲。”   齐蕴俊美的面庞浮现一抹深意,低头拨弄下琴弦,“你倒是诚实。”   直接用了“躲”。   周染宁没注意到自己的用词出卖了内心,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臣女先告退?”   齐蕴却问:“孤弹得如何?”   “堪比师旷。”   齐蕴长眸熠熠,“知道孤弹奏的是何曲子吗?”   他弹的是《凤求凰》,可他的语气想在考她基本的乐理。人们都说东宫太子温润如玉,可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的样子,还时不时出题考她。   这么想考倒她吗?   那她便顺了他的意,“臣女不知。”   齐蕴蹙眉,“这琴曲如此直白,你听不出?”   “臣女才疏学浅。”   齐蕴淡笑了下,含着几分薄凉,她不是才疏学浅,而是不想花时间与他相处吧,“罢了,母后和将军夫人在牡丹园,快过去吧。”   周染宁如释重负,福福身子,脚步轻快地奔向月亮门。   齐蕴凝着她轻盈的身姿,眸光悠远,她至今不知,他们的每次偶遇,都非偶遇,而每次出题考她,也非本意,只是在无话找话,想跟她多相处一会儿。   可终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他不是没有办法让她嫁入东宫,只是不想委屈她。   梦境转接,来到他们最后一次碰面的中秋灯会。   她先误会他是小偷,转而向他借银子,场面一度难收场。   看她低垂着眼帘,齐蕴取出二两碎银,递到半空。   她伸出莹白小手,呈捧碗状,小心翼翼地接着。   齐蕴松手,碎银落在她掌心。   她露出一抹笑,转身选了一盏小兔子花灯,提起来仔细观赏。   齐蕴借着灯火,打量她的容颜,她不似小家碧玉相貌秀气,而是明艳大气,一双琉璃眸极为媚人,鼻尖挺翘,樱桃口,皮肤陶瓷般细腻,美如西子。   君子实不该盯着人家姑娘看,齐蕴收回视线,与她道别。   看她蹁跹背影没入人潮,心底那点不甘隐隐作祟,开口唤住了她,“周小姐!”   听得声音,周染宁停下脚步,扭头时,长发垂在胸前,显得脸蛋巴掌大。   齐蕴向她走来,腰间黄玉随步摇曳,宽袍洒然,俊逸如斯。   周染宁黑眸中映出他的虚影,渐渐的,虚影无限放大,笼罩住她,她忽然睁开眼睛,呆滞地望着承尘。   旧梦么?   她缓缓扭头,看向身侧动来动去的男人,心中一惊,撑起身子,“殿下?”   齐蕴头脑发胀,按揉着太阳穴,“打扰到你了?”   还是齐小乖。   周染宁觉得自己魔怔了,摇摇头,“我给你揉揉。”   齐蕴躺平。   周染宁坐起来,双手按在他头部的穴位上,力道不轻不重,齐蕴稍感轻松,慢慢闭上眼。   直到他睡熟,周染宁才收回手,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记浅吻。   *   翌日一早,客房外传来搬运东西的声音,周染宁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晚睡的少,这会儿有些赖床。   身侧传来淡淡的沉香,她闭眼伸出手,搭在身侧之人的大腿上,莞尔笑道:“殿下睡得好吗?”   身侧之人挪动下腿,没有吱声。   周染宁没在意,用纤细的手指挠他的腿,冷清的女子被火点燃,也能燃出炙热的火花。   身侧之人扣住她手腕,按在床板上。   周染宁蹙眉睁开眼。   齐蕴衣冠整齐,淡淡看着她,眼里有迷茫有审视,更多的是冷寒。   周染宁唇边的笑渐渐凝固,周身的血液似冻住般,轻声唤道:“殿下?”   说话时,唇瓣颤抖。   齐蕴静静看着,声线清润,却带着疏离,“坐起来说话。”   语调平缓,不容置喙。   周染宁缓缓坐起身,被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雪白的寝衣,寝衣单薄,隐约可见里面的肚兜。   齐蕴没眼看,别开头,“穿上衣裳。”   周染宁木讷地拿起衣裳,三两下披上,却紧张地系不好衣带。   齐蕴背对她,背影冷峻,明明只过了一晚,为何气质截然不同?   周染宁胡乱系好带子,哑着嗓子道:“可以转过来了。”   齐蕴从中听出一丝悲伤,心中不解,转过来看她,目光定在她眼尾的泪痣上,“你是何人?”   周染宁的心冰冻三尺,颤着眼睫,不知要如何解释他们的关系,也不知此刻的齐蕴是否全然恢复,“殿下不记得我了?”   齐蕴没接话。   周染宁试着去握他的手,被他避开。   “我是宁儿。”说话时,声音哽咽。   齐蕴凝眉,“我们是何关系?”   周染宁张了张口,又抿上唇,半饷道:“我是殿下的……”   心上人。   可转念一想,他若不是她的齐小乖,哪里会喜欢她,“我是殿下的属下。”   闻言,齐蕴眉头更紧,“属下?”   “是。”   周染宁知道,他定会问,既是属下,怎会爬上他的床?掩去心口苦涩,胡诌道:“最晚我们喝多了。”   齐蕴直接戳破她的借口,“屋里有酒味?”   “没有。”   齐蕴站起身,头有些晕,“这是何地?”   周染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殿下还记得哪样?是否记得自己的身份?”   齐蕴斜睨她,“姑娘口口声声喊我殿下,那请问姑娘,我是谁?”   这不似陌生人普通的对话,更似敌对二人再彼此试探,至少站在齐蕴的角度,是这样的。   周染宁一字一顿道:“你是东宫太子。”   齐蕴淡淡眨眸,并未露出疑虑。   看来,他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试着问道:“殿下可记得徐公公?”   “徐福来?”   周染宁深吸气又吐出,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是周染宁,前镇远大将军周贤之女,殿下可还记得镇远军?”   “我坠崖前,听说了镇远军覆没的消息。”齐蕴眉宇流露一抹凝重,“你眼角的泪痣从何而来?”   周染宁跌入谷底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记得她,记得坠崖之前的事?!   “殿下可记得坠崖之后的事?”   齐蕴脑中一片空白。   周染宁闭闭眼,她的齐小乖消失了……   难过否?   心如刀割算吗?   齐蕴俊眉微弄,“你已委身于我?”   搁在以前,周染宁绝不会委屈自己,这会儿却犹豫了,若是否认,是不是就断了与他的关系?   “是。”   齐蕴眉头越来越紧,因不记得坠崖后的事,无法辨认她的话是真是假。   这时,徐福来刚好来敲门,隔着门板道:“殿下,该用膳了。”   齐蕴记得徐福来的声音,提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扉,与其四目相对,眼底带着些许深意。   徐福来关切道:“殿下可觉得不舒服?”   齐蕴眯眸,试探道:“徐老?”   徐福来“诶”一声,笑眯眯道:“待会儿让肖柯给殿下把次脉,若无恙,咱们就继续北上。刚刚收到探子消息,北陲总兵想将嫡女送给陆绪‘续弦’,陆绪已在赶来的路上,咱们要赶在陆绪接亲前,拿下北陲兵权!”   齐蕴虽然不记得坠崖后的事,但大致的“脉络”很快梳理开,“徐老,我需要知道坠崖之后的所有事情,包括……”   他指向周染宁,“她。”   徐福来一愣,随即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殿下…记起来了?”   齐蕴没回答,目光平淡悠远。   徐福来喘了两声,走进屋子,关上门,噗通跪在地上——   “殿下,老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路人马浩浩荡荡进入连城,为首的两人分别是陆绪,以及宋楚轻的四哥宋契。   陆绪应了北陲总兵的约,准备续弦,这就意味着他与宋楚轻彻底决裂,究其原因,还要追溯到徐福来被刘屿劫走一事。   因刘屿擅作主张,惹怒陆绪,两人在御书房内大打出手,而宋楚轻并没有责怪刘屿,还替刘屿讲话。   陆绪当然清楚宋楚轻的心思,一来,刘屿是宋楚轻的左膀右臂,不能损失。二来,皇室已无其他血脉,宋楚轻对徐福来的做法有恃无恐,只当徐福来是单纯的恼恨报复,而刘屿带走徐福来,完全是落井下石,想将徐福来置于死地。   在陆绪看来,宋楚轻简直是妇人之仁!   陆绪并不觉得徐福来是单方面的报仇,他的背后,一定存在一拨力量。   这次与北陲总兵结亲,也是为了消除北陲不服管的隐患,只要稳住北陲总兵,就能将北陲收入囊中。   天空又飘起了雪。   一侧骑马的宋契笑道:“今年的雪,特别多。”   陆绪看向他,雪花簌簌中,宋契如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笑容无懈可击,无法窥探其心理,“宋四郎为何发此感慨?”   宋契官拜五军大都督,是宋楚轻的嫡兄,手中权力不小。   这次陆绪接亲,本不该他来作陪,但陆绪担心朝中有变,便将宋契带在身边,当作人质。   “王爷莫不是忘了亡妻?”宋契狐眸流转,“也不对,你们已经和离了。”   陆绪脸一沉,等着他的下文。   宋契笑笑,“去年今日,是王爷迎娶周氏的日子。”   “宋四郎此言差矣。”陆绪叹道,“本王娶周氏那日,京城的桂花才刚开。”   那年金秋,那女子言笑晏晏地扬起头,喜烛下,娇靥如花,眼里熠熠有光,嘴巴似开了一朵海棠,美艳动人,却叫他辣手摧花,毁了容貌,葬了痴心。   那笑靥烙印在他心头,每当午夜梦回,心里都会泛疼,他没问过自己为何忘不了周染宁,因为怕后悔。   宋契勾唇,“王爷当真薄情,负了两个女人。”   陆绪讥道:“本王与太后各取所需,宋四郎不是心知肚明么。”   “王爷倒是敢讲。”宋契搓搓冻红的手,“那周氏呢?”   陆绪深眸,“情债。”   人马刚好路过醉香楼,宋契想起里面的小莺宁,叹道:“有些情债,一把银子就能还清,有些情债,一辈子也还不清。”   陆绪眨掉睫毛上的冰晶,说话间,唇齿吐出白雾,“那就下辈子。” 第26章   第 26 章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题记   *   陆绪从不奢求别人的爱,自认薄情,女人之于他,微不足道,即便“害死”了周染宁,也不觉得亏欠她,毕竟,没人逼她嫁过来,是她自己愿意的。   可自从周染宁被害,他再没笑过,府里的大嬷嬷让他烧了周染宁的屋子,说那屋子不吉利,可他没有那么做,还偶尔一个人过去看看,坐在冰凉的床板上,体会她当时的心境。   由爱生恨,亦或是彻底心凉。   他曾派人去乱葬岗寻过周染宁的尸体,可乱葬岗内豺狼穿梭,哪里会给他寻人的时间。   周染宁如一道霓虹,映入他眼里,消弭于无形,在他心里留下一波微澜,也仅仅是微澜。   他的心装得下无限野心,却装不下任何一个女人,宋楚轻说他缺失七情六欲,也许是对的,他并不在乎。   雪花落在他冷硬的脸上,带着沁凉,他想,若下辈子能再遇周染宁,他会花精力好好对她,将亏欠的全部弥补上,前提是,再遇见时,他已经手握大权,不再趋炎附势于任何人。   人马行至连城驿馆,陆绪将马鞭扔给随从,走向队伍中间的囚车。   囚车上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陆绪摆摆手,让随从解开锁链。   随从推妇人下车。   妇人踉跄一下,差点跌倒,陆绪没有伸手去扶,反倒是走过来的宋契扶了一把。   妇人甩开宋契的手,腰杆挺直,眼中含着仇视,亦含着属于王者的轻蔑。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皇后娘娘,齐蕴的生母余舒凌,而当初掳走她的人,即是陆绪。   她是陆绪的一张牌,虽不知这张牌还有无价值,但陆绪还是留下了她,一直囚在密室,这次北上,恐有生变,便将她带在身边。   “带她进去。”陆绪吩咐完,提步走向驿馆。   随从推着余舒凌,见她不配合,抬腿就是一脚, “老贱妇,傲气什么?!”   余舒凌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卷缩一团,陆绪已经三天没有给她饭吃,这会儿又冷又痛,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陆绪回头,看了随从一眼,没有责怪,似乎默许了。   余舒凌费力爬起来,啐了陆绪一口血水,癫笑道: “听闻你此次北上,是为了与北陲总兵结亲,陆绪,周氏尸骨未寒,你还有脸续弦,真是铁石心肠,枉费周氏对你的一片痴心!!”   对于她的话,陆绪毫无触动。   随从见势,狠狠掴了她两巴掌, “老贱妇,跪下认错!”   说着,踢向她腿弯。   余舒凌忍痛承受,没有屈服,皇后的威仪不允许她屈服。   陆绪抹了一把脸,冷声道: “周氏生前,本王就与她和离,为何要顾虑她尸骨未寒?”   余舒凌冷笑。   陆绪忽然掐住她下巴, “再多嘴,当心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余舒凌知道他并非恐吓,凭他冷残的性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旁的宋契抬起手中折扇,拍开陆绪的手,笑道: “周氏已逝,再言无用,两位都消消气,别伤了和气。”   这话听着讽刺,余舒凌看向他,冷嘲道: “本宫若是没记错,宋四郎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过周氏,被周氏当堂拒绝后,还为她写下百行情诗,以叙相思。”   闻言,宋契含笑道: “年少轻狂,而今回想,只觉汗颜,娘娘莫要再提了。”   陆绪瞥他一眼,这人笑如狡狐,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正如他所言,周染宁已逝,再纠结也无用,遂拂袖离去。   余舒凌盯着陆绪的背影,眼里凝着浓浓恨意,以及深深无奈。   若能逃离,她定想尽办法,将陆绪和宋家兄妹挫骨扬灰。   繁城客栈。   肖柯整理好药箱,嘚瑟道: “殿下身体基本无恙,但需避免情绪不稳,造成记忆错乱,殿下要记得,切勿动怒。”   这人脸皮贼厚,得知齐蕴记忆恢复后,立马改口唤为“殿下”。   齐蕴坐在塌上,手里摩挲着传国玉玺,眸中衔着悲伤和冷冽, “这么说,母后尚在人间的可能性很大?”   徐福来点头。   齐蕴敛起情绪,温和开口, “辛苦您了。”   徐福来难掩激动, “只要殿下能够康复,老奴再辛苦又何妨?”   “您是我的恩师,别一口一个老奴。”   “诶。”   齐蕴叹口气, “周家女……”   徐福来试探道: “殿下既然记得坠崖前的事,想必还记得染宁吧。”   齐蕴眸光复杂, “嗯。”   徐福来扼腕叹息,既然记得她,又怎会忘记对她的感情,缘分真是叹不得,道不清。   齐蕴看他欲言又止,淡声道: “您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   徐福来故意长长叹口气,还摇了摇头, “殿下失忆那会儿,把人家姑娘当作了心上人,还曾许诺,非她不娶,而且,你们已有了肌肤之亲。”   徐福来平日里没管过齐蕴和周染宁的事,但这个接骨眼上,难免替周染宁委屈,故而添了油,加了醋。   齐蕴: “……”   徐福来偷偷打量一眼,又道: “人家姑娘起初不乐意,是殿下先去招惹的,还总是找机会偷亲人家。”   “……”   齐蕴正在抿药,闻言,差点呛到。   他会做那么混账的事?   徐福来笑得眼角堆褶, “殿下是磊落之人,既然干了混账事,那就得认账不是。可否先让她跟在咱们身边,等殿下完全恢复记忆再说?”   齐蕴抬起指骨分明的右手,捏下眉骨。   徐福来挑眉, “殿下意下如何?”   “嗯。”   徐福来松口气,走出客房,见周染宁站在栏杆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你也别急,等殿下完全记起来,再跟他好好谈谈你们的事,记住,万事皆有因果,不必强求,也不要放弃。”   周染宁扯扯嘴角,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即便齐蕴真的想不起她,她也要留下,助他拿回大权,等到那个时候,她会悄然离去,不会与之纠缠不清。   *   马车继续北行,齐蕴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全程没有打量周染宁一眼。   周染宁取出包袱里的咸鱼干,配上荷叶饼,递给徐福来, “徐老垫垫肚子。”   徐福来笑着将她的手推到齐蕴面前, “我不饿,殿下吃吧。”   齐蕴稍稍侧开头, “我也不饿。”   周染宁收回手,态度不似之前的卑微,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样子,她这人有个优点,凡事拎得清,亦凡事不强求。   抬手掀开帘子,让阿虎和肖柯进来取暖,自己走出车厢,准备驾车。   齐蕴虽与她不亲,但理应礼让,地冻天寒,怎可让女子驱车,于是越过钻进来的两人,坐在车廊另一侧,接过周染宁已经拿起来的缰绳。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周染宁怔愣着感受来自他手心的温度,齐蕴当即松开, “失礼了。”   周染宁不语,看向前方。   齐蕴侧眸, “你进去吧,我来驱车。”   周染宁: “殿下刚刚恢复,不易劳累,还是我来吧。”   “无碍。”   周染宁抓着缰绳,执意道: “殿下别强撑,你的康健关系到整个大雍,要尽量爱惜。”   齐蕴没再坚持,也没有回车厢,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半饷,开口道: “我听徐老说了我们的关系,只要你愿意,我会对你负责。”   周染宁淡淡摇头,她的心很冰冷,需要炽烈的情感才能融化,若他不再是齐小乖,亦或是,在他身上感受不到齐小乖的存在,她绝不会纠缠于他。   这时,后方赶来一人一马,大声道: “报!”   齐蕴示意周染宁停下马车,探子跨下马,跪地道: “禀徐老……”   马车里当即响起徐福来尖锐的声音: “自今日起,诸事禀奏太子殿下!”   阿虎瞪大眼睛,太子?   太子殿下???   她听见了什么?   面对她的大惊小怪,徐福来不以为意,似乎没打算再瞒着她。   探子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抱拳道: “启禀太子殿下,卑职探得,陆绪和宋契已携人马进了连城,距此不到千里。”   闻言,车厢内的三人齐齐愣住。   车厢外,齐蕴摩挲着腰间的黄玉玉佩,道: “这么说,陆绪等人已加快了行进速度?”   “是!”   齐蕴目光幽深,温润淡去,卷起千层浪, “想办法给宋契透露一则消息。”   探子低头凑近马车,站在周染宁一侧。   齐蕴探身靠近探子,身体不可避免与周染宁发生触碰,声音毫无波动, “告诉宋契,前任北陲总兵穆方简就在北陲的蒹葭山庄。”   穆方简!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久远,却鼎鼎大名。   探子点点头,打马而去。   周染宁将自己缩在一角,等齐蕴讲完话,舒口气, “殿下怎知穆方简在北陲?”   齐蕴坐直腰,拿过她手中缰绳, “当年他被人挑断脚筋,是我将他安置在北陲,他心思敏感,怕被人瞧不起,一直避世不出。”   周染宁又问: “那宋契为何想见此人?”   “一棋定乾坤。”齐蕴瞥她一眼, “穆方简在就任北陲总兵前,曾做过锦衣卫指挥使,即便残疾,威严犹在,宋契得了他,便能利用他的旧部钳制北陲军和锦衣卫,进而钳制陆绪。”   周染宁恍然, “既然宋契能以穆方简定乾坤,我们也能。”   齐蕴淡淡眨眼, “嗯。”   “我们的下一站,是去找他?”   “嗯。”   周染宁受不得他疏离的样子,吸吸鼻子, “在我看来,能定乾坤的并非棋子,而是执棋的人,殿下便是后者。”   这也许是周染宁有生以来头一次刻意去恭维一个人,讲出口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回应她的,是呼啸的北风。   她偷偷打量齐蕴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齐蕴一手牵缰绳,一手拿马鞭,缓缓驱动马车,不经意地问: “我听徐福来说,你被陆绪囚禁了一年?”   周染宁骤感浑身冰冷, “嗯。”   齐蕴锁着前方的雪道,眸光幽深,没再问下去。   日落时分,霞光万道,马车行至一处废舍,众人下车歇息。   周染宁扶着徐福来走进塌了屋顶的房子,寻到一把椅子,拍开尘土, “徐老歇歇。”   徐福来捂着腰落座,看向站在门外的齐蕴,霞光映红了他的白衣,添了一丝人间烟火,笑着道: “四下无客栈,咱们就在此凑合一晚吧。”   齐蕴环视一圈,走进屋子, “好。”   肖柯瞄见废旧的灶台,踢了阿虎一脚, “把灶台收拾出来,爷要为殿下煎药。”   阿虎脸色红白交织,骂道: “不要脸。”   肖柯靠在门框上, “爷怎么你了,就不要脸了?”   阿虎还他一脚,踹在腰上, “下回再偷袭小爷,小爷踢废你。”   说完,扭头走向灶台。   肖柯一边揉腰,一边跟上她,随手一拍,拍在她的腰上, “娘们兮兮的!”   阿虎羞耻不已,红脸嚷道: “臭流氓!”   肖柯不以为意,推开她,弯腰掀开灶台上的大锅,被浮土呛得直咳嗽。   阿虎不想跟他呆在一起,挽起周染宁的手臂, “姐姐,我们去拾柴火吧。”   周染宁刚要点头,想起阿虎的“性别”,下意识看向齐蕴。   齐蕴眸光清冷,锁着阿虎挽在周染宁手臂上的小脏手,平静开口: “拿开。”   阿虎被他冷肃的样子吓到,背过手,退开一步,心想,这位太子殿下前后的差异也太大了吧!   周染宁解释道: “阿虎是我的书童,她是女……”   没等她说完,阿虎立马捂住她的嘴, “姐姐,我们出去吧!”   说完,拉着她走出屋子, “姐姐还是替我保守秘密吧。”   周染宁不解,阿虎挠挠脸, “我怕肖柯欺负我。”   “……”   时至二月,却感受不到半点回暖的迹象,夜里刮起狂风,吹的门板咯咯响。   齐蕴喝了药,坐在椅子上凝神静气。   他们所带的炭火不足,无法取暖,徐福来让人烧了酒,为大家伙驱寒。   辛辣酒水入口,周染宁捂嘴咳了咳,又仰头喝了几口,眼前发亮。   阿虎掏出馒头, “姐姐吃些干粮再喝,要不容易醉。”   看见馒头,周染宁想起昨夜与齐小乖的种种,心头苦涩,又羞耻,根本下不了口, “那给殿下吃吧。”   “哦。”   “等等。”周染宁叫住她,面颊被酒气熏红, “还是我吃吧。”   拿给齐蕴吃,总觉得怪怪的。   肖柯从马车上取下几床被子, “让徐老头和殿下睡炕,咱们这些粗人都在地上挤一挤。”   阿虎掐腰道: “我姐姐也是粗人?”   肖柯揶揄地瞥了齐蕴一眼, “殿下要说是,就是。”   齐蕴睁开眼,眼底透着点点冰沁, “肖柯?”   肖柯心一紧,手中动作顿住, “殿下有事?”   “再讲一遍。”   因为不了解齐蕴的真实性格,肖柯虽不服,却没硬碰硬, “请殿下和徐老睡炕上…还有周姑娘。”   齐蕴收回视线,看向狭窄的小床, “徐老睡吧。”   徐福来觉得不妥,哪有让主子打地铺的, “还是殿下…和染宁睡炕吧。”   周染宁刚要拒绝,齐蕴却道: “我们睡马车。”   周染宁: “……”   她能拒绝吗?可脑子好晕啊。   深夜,徐福来捧着汤婆子,躺在炕上,隐卫们挤在地铺上相互取暖。   肖柯推推阿虎, “说你娘们一点儿也没错,别人能打地铺,就你不能?哪来的娇气病?”   阿虎瞪他, “我就算睡车底,也不睡地铺!”   “那你就冻着!”肖柯躺在最边上,扯过棉被盖住自己, “等你明日变成冰雕,我们还能剩口饭。”   阿虎气不过,又没地方可去,盘腿坐在椅子上,裹着棉被,跟肖柯较劲,可终是抵不过寒冷,慢腾腾凑过去,蹲在肖柯身边, “喂,让个地儿。”   肖柯未睁眼, “叫声爷听听。”   阿虎对着他的脸比划两下,气咻咻站起身,很有骨气地坐回椅子。   肖柯打个哈欠,翻身背对她,似乎空出了一方枕席。   阿虎努努鼻子,挪了过去,掀开棉被,躺在肖柯边上,捏着鼻子嘟囔: “臭烘烘的。”   肖柯嗤一声,抬起手臂,用胳肢窝正对她, “嫌臭就滚。”   阿虎翻个身,懒得理他。   肖柯勾下唇,心想,比起呆板的隐卫,这小鬼倒是有趣多了,啧,肩头还挺窄,不像个老爷们。   屋外车厢内。   周染宁铺好地铺,掀开车帷,晕晕乎乎道: “殿下进来吧。”   齐蕴坐在车廊上没动, “你睡吧,我守着。”   周染宁眸光一动,望着他被月光包裹的背影,轻声道: “我一人会冷。”   齐蕴蹙眉,转眸看她, “你愿意?”   周染宁垂下眼帘, “殿下不愿意就算了。”   齐蕴略一思忖,起身进了车厢,高大的身躯立马将车厢显得逼仄。   周染宁坐在棉被上,双臂环膝,不知该不该邀请他一同入眠……   似乎太过暧昧,也太不矜持。   齐蕴看出她的犹豫,俊眉微挑, “你我不是已经圆房了。”   “……”周染宁脸刷一下红了, “我们没有。”   齐蕴靠在一侧的长椅上,曲起一条长腿, “那你为何要承认,已委身于我?”   周染宁哑然,原来,他在试探她。   换作齐小乖,做什么都直截了当,哪像眼前这位太子爷,时时刻刻提防着她。   因饮了酒,这会儿脑子有些混沌,加之天冷,只想赶快窝进被子里睡觉,于是道: “殿下不必试探我,我想委身之人,是恢复记忆前的你,仅此。”   话落,车厢内静谧无声,周围的空气渐渐冰冻。   周染宁醉意上头,胆子也大了些,将心中苦闷尽数吐出: “那个人是殿下,也非殿下,殿下若是介意,大可拒绝我的任何要求,我只当他消失……”   “睡吧。”齐蕴忽然打断她,主动掀开被子, “躺下。”   周染宁怔愣。   齐蕴躺进被子里,云淡风轻道: “我不是很介意。”   周染宁眨眨眼,想从他的话里辨出几分认真,几分调侃,可脑子越发混沌,索性钻进被窝,与男人隔着一段距离。   两人背对背,谁也没再开口。   齐蕴盯着长椅的椅腿,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听见身后的人发出翻身的动静。   睡着了?   他撑起上半身,扭头看去。   酒水的后劲儿太大,周染宁陷入浅眠,迷迷糊糊间,闻到令她心安的沉香,潜意识支配身体,自然而然转了过来,嘴里念叨: “殿下……”   齐蕴转过身,撑头盯着她,车厢内只燃了一盏小灯,将将能看清她的容貌。   女子长发浓密,靡颜腻理,唇色红润,像只惑人的妖狐,睡梦中的她,敛去冷艳,妖气四溢,许是千年修为受损,需要温暖,竟不知不觉向书生伸出了手。   当她睁开琉璃眸时,身体也跟着凑了过去。   她醉了。   后反劲儿。   齐蕴拧眉看着落在自己胸膛的纤纤玉手,身体僵了。   周染宁半眯着眼,指尖沿着他的胸膛向上,抚上他的下巴,红唇轻启, “殿下。”   齐蕴拽住她手腕,静静看着她。   周染宁不满被桎梏,坐起来,扑进他怀里。   那冲劲儿,当真是扑的。   齐蕴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去接,被她压在了被褥上。   周染宁眼形长而上挑,醉酒时,睫毛忽闪,媚眼如丝,眼尾的泪痣更添异域风情,她低头,逐渐靠近齐蕴,语无伦次道: “你回来了……”   齐蕴眉头紧锁,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   周染宁毫无察觉,窝进他怀里,脸蛋贴在他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自言自语了几句。   齐蕴听不清,想将她扯回被窝,可她不依,用指尖点着他心脏的位置, “小乖这里有没有我?”   小乖?   齐蕴望着车顶,眸光更冷,将人往上一提溜,翻了个身,交换位置,居高临下盯着她。   周染宁微微张口,舔了下唇瓣。   妖精唇红齿白,醉成软泥,伸手勾住书生脖颈, “殿下还想要馒头吗?我给你。”   “……?”   “求你,别离开我。”   ————————   新文《嫁给病娇厂公》,文案如下:   一朝宫变,沈络欢成了不受宠的公主,落在了大太监顾钰的手中。   在顾钰那里,沈络欢找到了被囚禁的太子皇兄。她红着眼睛扑进太子怀中, “皇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太子搂住她的纤腰,细细摩挲, “能救社稷的人只有顾钰,你要对他好一些。”   为了皇兄,沈络欢开始巴结顾钰。顾钰却得寸进尺,差点把她变成对食。   不久后,顾钰扶沈络欢登上皇位。   沈络欢哭唧唧道: “皇位是皇兄的。”   顾钰掐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 “乖,听为兄的话。”   沈络欢方知,太子是顾钰假扮的。   *   家族遭人血洗,顾钰忍辱负重入宫为宦,幸与太子相识。   太子病逝前,曾托他照顾沈络欢,并助其登基。可小公主对他满眼仇视,根本不信他。   思来想去,顾钰扮作太子,一点点攻克了小公主的心防,却也随之沦陷。   顾钰年少受苦,病娇癫狂,看上什么都会不择手段,包括刚刚登基的女帝陛下。   沈络欢被他压在屏宝座上,娇呵道: “你敢动朕,朕杀了你。”   顾钰堵住她的唇, “动手吧。” 第27章   第 27 章   一只夜鸦落在马车上,哒哒啄着车盖上的风铃,动静在黑夜里尤为清晰。   齐蕴掐开周染宁的手臂,将被子盖在她脸上,靠在长椅上平复呼吸。   周染宁扯下被子,醉眼迷离地盯着他,一双妙目太过勾人,伸手白皙的手,任衣袖垂落臂弯,露出翡翠镯子, “殿下…该安寝了…”   齐蕴哪里见过这个姿态的周染宁,自言念道: “你真是她?”   印象中的周染宁,哪会这般妩媚,哪会倾心于他。   他不知失智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无论发生过什么,在他看来,都不是他所经历的。   他不想当任何人的影子。   周染宁坐起来,还知道低头拢拢衣襟,凑过来,问道: “怎么不睡?”   姑娘头发乱了,贴在脸颊和脖颈上,不算狼狈,还有点慵懒美。   齐蕴知道她美,却不知她如此勾魂摄魄,但凡有点色欲的,早将她吃拆入腹了。   到时候,她哭都没处哭去!   齐蕴垂眸看着她,淡声道: “没点诚意,别招惹我。”   周染宁跪坐起来,搂住他脖颈,学着齐小乖平日里的腔调: “唔,怎么才算有诚意?”   说话间,体香混杂着酒香,往男人鼻子里钻。   齐蕴反手扯她手臂,她不依,扬起雪白脖颈,闭眼笑道: “都给你吃馒头了,还要怎么有诚意?”   “……”   齐蕴哪知馒头的“典故”,淡声问道: “哪来的馒头?”   周染宁睁开琉璃眸,带着一丝鲜少流露的俏皮, “假正经。”   “……”   齐蕴气笑了,眼中多了一抹流光,见她身形晃动,伸手扶住她的腰,这妖精腰太细,他一只手就能揽住, “我不正经?”   周染宁腰痒,扭了两下,紧紧搂着他,语气带嗔, “对。”   齐蕴不想跟酒鬼辩论,两只手掐住她的腰,往外推, “行了,睡吧。”   别等到明天,后,悔,晚,矣!   周染宁醉酒,渴望温暖,刚好身边有个暖炉,怎会错过, “殿下不喜欢我了?”   似叹,似怨,似恼,似怅,带着细微心酸。   齐蕴唇线一抿,凝睇她妩媚的眸子,薄唇吐字: “睡吧。”   周染宁歪头躺在他肩上,唇上的口脂不小心蹭在他前襟上, “唔,殿下陪我。”   齐蕴垂着手,没有再推开她,也未扶住她,直到她滑下去,才伸手护住她的头,为她盖好被子。   她睡熟了,而他毫无睡意,挑开车帘,望了一眼靛蓝的天空,月明星稀,星子似乎都坠入了他的眼眸。   自坠崖后,他失去了太多,父皇母后,权力人心,苏醒后,也肩负了太多,即便与齐小乖是同一个人,也不能再像“他”那样无忧无愁。   他要带领三十隐卫拿到北陲兵权,要带领北陲军打败陆绪和宋家兄妹,要恢复大雍的海晏河清,这么多担子压在肩上,哪有精力去琢磨小女儿家的心思。   即便曾倾心于她,也不是此刻该去想的问题,他的心广袤似海,容得下千军万马,唯独容不下儿女私情。   他对自己说。   翌日一早,周染宁头昏脑胀,靠在车厢上缓不过来。   齐蕴让肖柯熬了药,递到她面前,态度不似“初醒”时冷漠,多了一丝人情味, “早膳还要等会,先喝药。”   面对黑乎乎的药汁,周染宁小口喝起来,眉头不皱一下。   齐蕴瞥她一眼,递出一颗蜜饯。   周染宁讷了下, “多谢殿下。”   听语气,反倒是她,多了一份疏离感。   齐蕴没提她昨晚失态的事,但默默记在了心里。   因锅具有限,早膳很简单,稀粥和面食,幸好阿虎做的不是馒头,而是荷叶饼,搭配咸鱼刚刚好。   周染宁简单梳洗,喝了粥,来到徐福来和肖柯面前, “殿下想先去拜访穆方简,人马不易多,两位陪着去吧,我和阿虎在附近的客栈等着你们。”   徐福来也知穆方简心思敏感,不喜见外人, “好,等我们说服穆方简,再一起前往总兵府。”   他想将一半隐卫留给周染宁。   周染宁拒绝道: “隐卫擅长隐蔽行踪,不易被穆方简察觉,还是随你们去吧,我也正好得空…沐一次浴。”   徐福来笑笑, “也好。”   众人在蒹葭山庄外的客栈分别,周染宁站在客栈门口,目送齐蕴离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记忆中的温润男子,似乎因被人出卖,冷硬了心房,对谁的态度都淡了几分。   阿虎挽住周染宁手臂,同样盯着齐蕴的背影看, “姐姐,你和太子……”   周染宁淡淡一笑, “随缘吧。”   她们在客栈等了三天三夜,没等来齐蕴等人,却等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宋契和他的随从。   宋契在偶然得知穆方简的下落后,在途径盘山道时,事先让心腹备好了雪球,制造了雪崩的假象,趁机脱身。   宋契跨下马,带人进了客栈。   周染宁站在二楼栏杆前,认出了宋契,美眸一沉,转身回房换了一套男装,挽起三千青丝,用一枚玉簪固定。   阿虎饿的前胸贴后背, “咱们去其他馆子用膳吧。”   周染宁挂上环首刀,拿起钱袋子, “就在这里吃。”   “姐姐不怕被他认出来?”   周染宁拿出肖柯送她的“羊角胡”和“美人痣”,一点点贴在脸上,转身对面阿虎, “怎么样?”   阿虎噗嗤乐出声, “像长了胡子的媒婆,太丑了。”   丑就对了。   周染宁也被自己的模样丑到,以前脸上有黑斑都没觉得这么丑。   两人前后下了楼梯,选了临窗的位置落座,与宋契等人一桌之隔。   宋契的随从点好餐,坐在宋契身边, “主子此番作为,不怕惹怒承勤王?”   “跟在陆绪身边,对我才不利。”宋契慢条斯理饮茶,任谁都看不出,他此刻心中酝酿的计划。   只要他能说服穆方简,快陆绪一步返回京城,就能拿下穆方简在锦衣卫的旧部,扰乱锦衣卫内部机制,等同于摧毁陆绪苦心经营的势力,到时候,再连同司礼监刘屿,将陆绪踢出宫。   至于北陲军,等他们知道陆绪没了锦衣卫做依靠,还会听命于他?   宋契饮完一盏茶,他们要的饭菜也被端上了桌。   店小二面对如此“美色”,不免多看了几眼。   宋契男生女相,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被称转世宋玉。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总是衔着一抹笑,表面看上去,无害又无辜。   食客们窃窃私语,无外乎,在评价宋契的相貌。   宋契习惯了被人注视,不以为意,从容地夹着菜,忽然,余光瞥见窗前的两名男子。   其中一人,蓄了羊角胡,额间有颗美人痣,长相没眼看,胜在气质。   宋契朝周染宁半举茶盏, “两位是京城人氏?”   周染宁挑眉。   宋契解释道: “你衣裳的面料产自鄙人的私家作坊。”   周染宁低头看了一眼衣料, “这衣料难穿且贵。”   “……”   “想必兄台没少挣黑心钱。”   宋契低笑, “为表歉意,两位的酒菜,鄙人付了。”   “多谢。”周染宁收回视线,叫来店小二,要了一盘辣子鸡。   北陲严寒,做的饭菜比较麻辣,周染宁端着辣子鸡走到宋契桌前, “礼尚往来,这盘辣子鸡算我请兄台用的。”   她指了指盘中的红辣椒, “这辣椒炸的酥脆,特别入味,兄台一定要尝尝。”   宋契眯眸,他这人藏的极深,不会让人看出弱点,即便是近身伺候的随从,也不知他沾不得辣。   面对一盘子红辣辣的鸡肉,他只是笑笑,道了声谢。   谁知周染宁直接坐在他对面,盛情邀请: “这家店的辣子鸡远近闻名,兄台一定要尝尝,除非……”   周染宁眸光流转, “兄台吃不了辣。”   闻言,随从们纷纷看向他。   宋契雅笑,执起筷箸,夹起一颗辣椒, “既然小兄弟如此推荐,鄙人且试一试味道。”   周染宁含笑点头。   宋契忽然觉得她的笑容很熟悉,像浅埋在心中的一束暗光,复又冉亮, “我们以前见过?”   周染宁与他相识十年有余!要不是陆绪的出现,他们二人差点定亲。   周,宋两家曾是邻居,时常走动,若非如此,那些年里,周染宁又怎会与宋楚轻成了朋友。   而宋契,算是邻家哥哥吧。   只不过,当年的少年郎,早已变了模样,成了庸俗中的那一个。   周染宁避开他的视线, “兄台慢慢享用,小弟回座位了。”   “请。”宋契目送她回到隔壁桌,本想放下筷箸漱口,却莫名又夹起一颗辣椒放入口中。   麻辣感直充脑门。   不能沾辣的人,当真是一点辣椒也吃不下。   他隔着食桌问道: “小兄弟既是京城人氏,为何千里迢迢来到北陲?”   随从们面面相觑,不懂主子为何对一个陌生小伙子产生兴趣。   周染宁懒懒看向他, “做生意,兄台呢?”   宋契随口说来: “探亲。”   周染宁点点头, “既是探亲,怎么没见兄台带着伴手礼?”   宋契一愣,笑道: “路遇雪崩,遗落了。”   “可有同伴受伤?”   宋契抿口茶,不咸不淡道: “确实走失了几位同伴,不知他们是否找到北了。”   周染宁淡笑不语,眼里含着几分谑。   与此同时,陆绪收到一封匿名信,阅后大怒,当即下令返回京城,并派人前往蒹葭山庄,沿途拦杀宋契和穆方简。   *   蒹葭山庄。   齐蕴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与穆方简喝着茶。   穆方简三十有九,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穆咚咚,与周染宁年纪相仿,至今未婚配。   齐蕴饮啜杯中茶,望着山庄内覆雪的假山,道: “穆帅若是决定好了,咱们即刻启程,再耽误下去,陆绪的人就要到了。”   提起陆绪,穆方简刚毅的面容变得阴沉, “卑职乐意随太子殿下出生入死,但有一个条件。”   “请讲。”   “卑职要携女一起北上。”穆方简面上流露一抹柔色, “咚咚没离开过我,我也不放心将她安置在别人府上。”   齐蕴问道: “令嫒可有特长?”   特长?   穆方简汗颜,他闺女除了淘气,当真是百无一用。   当然,这是他这个老父亲的看法,就是恨铁不成钢吧。   将心比心,齐蕴答应下来了。   众人准备离开山庄时,徐福来惊觉: “肖柯人呢?”   无人知晓……   齐蕴忽然意识到什么,糟了!   此刻,一名农夫挑着扁担,与宋契的人马狭路相逢。   他拦住打马而过的宋契,扬脸问: “官爷买羊奶吗?”   肖柯居高临下看着他, “怎么卖?”   农夫放下扁担, “三两钱一斤。”   一旁的随从试探道: “你这卖的便宜,可别是掺了水。”   农夫笑道: “好不好喝,官爷们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掏出三个竹筒,倒入羊奶,递给为首的两个随从,又将最后一个竹筒递到宋契面前, “官爷请用,不好喝不要钱。”   宋契笑了笑,跨下马,反手握马鞭,接过竹筒,轻嗅了下, “膻吗?”   “不膻。”   “闻着倒是香浓。”   “喝起来更香。”农夫托起筒底, “官爷快尝尝。”   那殷勤劲儿属实过头了。   宋契狐眸带笑,慢慢举起竹筒,饮下羊奶。   农夫直勾勾盯着他凸起的喉结。   倏然,脸上一湿。   宋契将口中羊奶尽数喷在他脸上,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抬脚狠狠踹去。   农夫被踹出一丈远,仰面倒在地上。   宋契抬脚踩在他胸膛,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抵他的颈动脉, “谁派你来的?”   农夫挣扎一下没有挣开,怒瞪男人。   宋契示意随从,随从走过来,弯腰撕掉农夫脸上的遮掩。   随即,宋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肖柯!   果然是冤家路窄。   当年肖柯冒险毒杀他未果,被打入刑部大牢,要不是太子从中作梗,肖柯早成了刀下厉鬼。这人倒是记仇的很,追着他不放。   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宋契拽住肖柯衣领,将人提起来,两人个头差不多,宋契因习武,力气占了绝对优势,轻而易举钳制住对方,讥诮道: “肖兄痴情的程度令本督佩服,只是,为了一名见财忘义的妓子,值得吗?”   肖柯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会儿被抓,虽不甘心,但也无惧,呸道: “老子杀你,不单是为了女人!”   “哦?那是为了什么?”宋契笑,笑容无害,却是最毒, “算了,本督事忙,没功夫跟你闲扯,这就送你上路。”   “噗!”   肖柯忽觉剧痛,一把长剑刺入腹中。   宋契附在他耳边,轻笑道: “听闻医者不自医,量你医术再好,救得了苍生又如何?肖柯,人太狂妄,没有好下场。”   说着,拧动手里的剑。   “噗……”   肖柯又吐出一口血。   宋契松开他,看着他如木雕一样倒在地上,掏出白帕,擦拭手上的血,而后慢慢擦拭剑身。   离去之前,将白帕盖在了肖柯的脸上。   随从不明所以,这刺客还未咽气,主子怎么就走了?   空旷的雪地上,印出一幅血梅图,肖柯如残破的花蕊,失了气色,奄奄一息。   他撤掉脸上的帕子,忍着剧痛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周染宁所在的客栈。   医者不能自医,那就找别人呗。   他想起了阿虎,就信那小子一次吧。   伤口一直在渗血,血流不止,肖柯跌跌撞撞进了客栈,引来骚动。   周染宁和阿虎跑下二楼,扶住跌倒的他。   “怎么回事?”周染宁面色凝重,与阿虎架着他往屋里走。   肖柯咬牙道: “刺杀宋契不成,反遭毒手。”   话落,周染宁戛然止步。   以宋契的性子,会放过肖柯?   绝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肖柯被跟踪了。   说时迟那时快,客栈外响起马蹄声,宋契稳住马匹,看向敞开的客栈大门,目光落在肖柯和周染宁身上。   宋契知道,途中遇见肖柯绝非偶然,心思百转间,将肖柯与透露穆方简下落的神秘人联系在一起,故而想要一探究竟。   没曾想,竟与客栈偶遇的小兄弟有关,当真是处处逢陷阱。   宋契扬手, “拿下三人。”   随行二十七人拔出佩剑,吓跑了住店的百姓,掌柜和店小二跪在地上,一劲儿喊着“饶命”。   周染宁让阿虎带着肖柯从后门走,自己拔出环首刀,拦住了随从。   阿虎不想走,可不能看着肖柯血流而亡,故而先行一步。   刀光剑影间,桌椅被踢翻,碗筷被打碎,场面混乱不堪。   周染宁拦在后门处,以一敌二十七,极为吃力。   宋契起了兴味,但深知耽误不得,于是拔出佩剑,加入打斗,朝周染宁面部刺去,剑尖无意中勾住了周染宁的假胡子,向上一挑,胡子飞了出去。   周染宁转个身,避开剑气,掉转手腕,攻向宋契。   宋契突然怔住,任她的刀尖逼近。   “主子!!”   随从们惊慌。   宋契反应过来,向后退开,与众人一同架住了周染宁。   数把长剑架在了周染宁的脖子上。   “退开,不可伤她!”宋契大声道。   随从们立马收势,将剑虚虚架在女子脖颈上。   宋契走近她,眼底溢出不知名的光,视线锁着她的双眼, “我就说,咱们似乎见过面,宁儿。”   当念出她的名字时,那种被强行压在心底的悲伤彻底找到了宣泄口。   他凝着周染宁漂亮的脸蛋,视线上移,抬手撤掉她的“美人痣”,笑道: “会易容了。”   周染宁外表冷静,眼底却凝着担忧,希望齐蕴等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宋契的指尖辗转在她脸上,移到右眼眼尾处,以指腹轻轻蹭了下,没有蹭掉泪痣,记忆里,她没有泪痣。   周染宁侧脸,避开他的手。   宋契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失而复得,虽然,她从未属于过他。   随从提醒: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前往蒹葭山庄吧。”   “不去了。”宋契敏锐的“嗅觉”提醒着,穆方简恐是个诈。   他要在陆绪之前,赶回京城。   宋契看向跪地的掌柜,问道: “可有马车?”   掌柜磕头, “有的有的,大侠别杀小人。”   “我像那么肆血的人?”宋契轻笑,寻到一根麻绳,捆住周染宁的双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外带。   周染宁被推入车厢内,随即,宋契撩袍走了进来,放下帘子,对外面吩咐: “加快返程。”   “诺!”   周染宁坐在宋契对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宋契任她盯着,心情说不上好,毕竟此番作为必将惹怒陆绪,但又说不上坏,因为捡到了宝。   她曾是他想要捧在手心的女人。   他靠在车厢上,双臂环起, “刚刚忘了说,好久不见,宁儿。”   周染宁收回视线,没有搭话。   宋契对周染宁的“死”充满好奇,问道: “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周染宁还是不理。   宋契笑笑, “太后看走了眼,错信了徐福来,看来,徐福来对你手下留情了。”   说话间,他坐到了周染宁身边,目光直辣地盯着她的侧颜。   她比出嫁时更美了,眼角那颗泪尤为妩媚。   周染宁往旁边挪动,避免与他发生触碰,心里说不出的慌。   曾经的宋契,碍于镇远大将军府,不敢对她怎样,可如今,物是人非,她在宋契眼里,不过是一个任人采撷的弃妇罢了。   看出她的不自在,宋契没再靠近, “你怎会与肖柯走在一起?因为找她治脸?”   周染宁装没听见。   “那你一定听他提过醉香楼的小莺宁。”宋契执起她一绺头发,把玩在指尖, “我之所以跟他抢小莺宁,是因为那女人的名字里有个‘宁’字。”   周染宁听都懒得听,面朝车门,手腕聚力,想挣开麻绳。   宋契的手忽然搭在她肩头,揉了一下,她厌恶道: “别碰我!”   宋契却把她强势拉近自己, “怎么,到了现在,还在念着陆绪?”   周染宁偏头。   宋契扳过她下巴,眼底阴郁, “陆绪毁了你的容,毁了整个镇远军,你还念着他,痴狂成这样?”   ————————   码字好慢,还没码完,凌晨二更,请继续订阅正版,笔芯。   留言有红包,大家快出来让我瞅瞅。 第28章   第 28 章   听得这声质问,周染宁终于有了反应, “毁我容貌者,难道没有宋楚轻的一份儿?”   宋契敛起眼底的阴郁,松开她, “太后打小拔尖,看上什么都会想方设法争取来。”   “害人也算争取?”   宋契哑然,想安抚她的情绪,被她躲开。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不至于迷恋女色到这种地步,一刻都等不了,此刻要做的,是避开陆绪,尽早赶回京城,而不是陷入温柔乡,但身侧女子身体散发的幽幽清香,像迷药,扰乱他的思绪。   他想要,解解馋。   脑子里想的,手上开始了动作,扣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压了过去。   周染宁惶恐,开始剧烈挣扎,手腕因扭动,被勒出一道道红印子。   宋契眼底掀起狂热的兴致,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与平日里冷清的人儿大相径庭,感到极为新鲜。   蓦地,脸上一疼,连隔着脸皮的牙床都遭了殃,生疼生疼的。   周染宁刚刚双手合拢,抡起拳头砸在他脸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嘶。”宋契捂住脸,舔了一下牙床,冷笑一声,坐直身体, “我不逼你便是,但你需记得,你迟早是我的女人。”   周染宁戒备地盯着他,胸口止不住起伏,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强行令自己镇定。   宋契缓了一会儿,先行放过她,掀开帘子,下令道: “沿途放个信儿,就说承勤王陆绪此番北上,挟了余舒凌,相信会有绿林英雄前去拦截的。”   周染宁清清楚楚听到他口中提起了余舒凌,脱口问道: “皇后娘娘尚在人间?”   宋契笑了下, “宁儿口误,世间没有皇后余氏,只有已逝的疯妇余舒凌。”   周染宁眉头紧锁,从宋契嘴里,根本判断不出皇后是否还在世间,他这么说,很可能是编个借口,引人截杀陆绪。   宋契让人取来饭菜,亲自喂到她嘴边,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周染宁不张口,他也不逼,放下碗, “困倦就睡,别担心,回京城前,我不碰你。”   这话等于保证,也等于告知。   意思是,早晚会强迫她。   周染宁闭了闭眼,宋契得势前,给她的感觉,也算君子端方,而今,简直是斯文败类。   宋契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从脚打量到脸,眼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这女人,生来就是尤物,却总是冷冷清清,敛去了妖娆,可越这样,越让他惦记,惦记了数个年头,要不是陆绪横插一脚,她早已成为他的妻子。   可想到宋楚轻,宋契无奈地摇摇头,宋家人是绝不会接纳周染宁的,若想收了她,只能委屈她做外室。   刚想开口与她搭话,马车忽然震荡一下,紧接着,车外响起随从的声音: “主子,有刺客,你先走,我等掩护!”   话落间,车顶刺入一把剑。   宋契侧身避开,抓住周染宁手臂,将她带出马车,跳上随行的马匹,一甩马鞭, “驾!”   马匹直奔前方漆黑的夜。   这时,一道厉箭射来,擦着他的后背而过。   宋契瞥眸看去,见一白衣男子骑马逼近,双手离缰,持起弓箭,再次射出一箭,直冲他肩胛骨。   宋契带着周染宁弯下腰,堪堪避开。   白衣男子自箭筒取箭,又射出一记。   刚好宋契的随从赶来,于半空中砍断箭支,侧脸嚷道: “主子,看样子,他们是冲这女人来的,咱们不能留下她!”   那名白衣男子蒙着面,宋契辨认不清对方身份,心里极为不甘,料定对方钟情于周染宁,要不然,也不会涉险前来搭救,于是,当着白衣男子的面,狠狠亲了一口周染宁的侧脸。   周染宁差点咬破下唇。   随从见宋契没听进去,一发狠,驱马靠过去,强行将周染宁扯下马。   白衣男子见状,双腿狠夹马腹,驱马上前,在周染宁坠地的一瞬间,气沉丹田,歪斜身躯,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上马匹,圈在双臂之间。   与此同时,宋契忽然转身,抛掷佩剑,直击男子面门。   男子护住周染宁,向后仰倒,避开了袭来的剑,并停住了马匹,眼看着宋契逃走。   周染宁闻到熟悉的沉香味,不踏实的心才算安放下来,长长地吐口浊气。   齐蕴搂着她,直视扬长而去的宋契,眼底隐现冷芒,双方人数差不多,可齐蕴不能与之硬碰硬,很容易暴露身份,故而,放走了宋契,而且,他留下宋契一命,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想做渔翁,看宋契和陆绪斗来斗去,两败俱伤。   他半抬起手臂,阻止了欲追上前的隐卫,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眸光晦暗不明, “可有受伤?”   周染宁摇摇头,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关心,却感受不到温暖。   齐蕴没再说什么,带人回到了临时落脚的地方。   进了小院,在穆家父女诧异的目光下,拉着周染宁进了屋子,砰一声关上房门,将她抵在木门上。   周染宁不明所以,怔怔看着他,见他掏出锦帕,一下下蹭她被宋契亲过的脸颊。   帕子虽丝滑,但没有沾水,还是蹭疼了她娇嫩的肌肤。   齐蕴扔了帕子,又拿出另一条,来到水盆前沾水,彻彻底底给她擦了一把脸。   周染宁忽然有些委屈,若是换作齐小乖,定是抱着她来回哄,驱散她心底的恐惧。   这男人,在做什么?   齐蕴将锦帕撇在水盆里,问道: “肖柯不顾大局,擅自寻私仇,理应弃之,你为了他被宋契抓住,可谓胡涂!”   周染宁张了张口,一口气闷在胸中, “肖柯是我们的恩人!”   “恩人就可以肆意妄为,暴露同伴行迹?”   周染宁身体极为疲惫,不想跟他争执,他既然这么想,那就是他对,淡声道: “小女子妇人之仁,不配留在殿下身边,等殿下斩杀陆绪,咱们就分开吧。”   齐蕴紧抿唇线,扣住她肩头的力道越来越大。   周染宁拢眉,挣了挣, “殿下松手。”   齐蕴意识到自己掐疼了她,立即松开手,表情却没有半点缓和。   周染宁低头揉肩,哑声道: “给殿下添麻烦了,以后我会注意。”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层隐障,薄薄一层,却极为坚固。   齐蕴走到桌边,执起壶倒了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周染宁站在水盆前,觉得屋里有些闷,推开窗子,无意识瞥见了穆家父女。   穆方简一身布衣,头发花白,看上去很是沧桑。   她曾见过三年前的穆方简,那时的他大权在握,风生水起,时隔三年,竟变得如此落魄。   再看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十六七岁,古灵精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闲不住,这姑娘就是穆方简的女儿穆咚咚吧。   周染宁对穆咚咚的印象停留在,小姑娘女扮男装去逛青楼,被父亲满街头追打,这事儿在贵女里传开,不知惹笑了多少人。   一旁被忽略的男人看向周染宁, “过来一下。”   周染宁脚步未动,齐蕴心里叹息,自袖管掏出一盒药膏,走向她, “伸手。”   周染宁懵着伸出手,才反应过来,手腕被麻绳勒破了。   看着细白手腕上清晰可见的红痕,齐蕴眼眸转寒,剜出药膏,涂抹在上面,忽地,又发现她左手手腕上有一条浅浅的疤。   “怎么弄的?”   周染宁没解释, “阿虎和肖柯呢?”   提起肖柯,像在齐蕴心里添了一把火, “在隔壁屋,由阿虎照看着,无性命之忧。”   周染宁舒口气。   徐福来见两人久久不出来,心中担忧,敲了敲门, “殿下,该用膳了。”   齐蕴将药膏放在周染宁手上,走到门扉前拉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穆咚咚侧身给齐蕴让路,之后往屋里看探头探脑,心道,屋里这位可是自己仰慕已久的大雍第一女侯啊。   穆咚咚离开京城时,周染宁还未出嫁,故而不知周染宁过得如何。   穆方简一瘸一拐走到女儿身后,抱拳咳了下, “咚咚没礼貌。”   穆咚咚站直身子,嘻笑道: “女侯好像受伤了,我进去帮她看看。”   “隔壁有侍医,你添什么乱?”   “我能帮忙端茶递水呀。”说着,她迈进一条腿,敲敲门, “女侯,我能进来吗?”   周染宁捏下眉心,转身看向她, “穆姑娘请。”   穆咚咚小碎步走进来,盯着周染宁,巴巴眨眼。   女侯可太美了。   周染宁被她盯的头皮发麻, “穆姑娘有事?”   穆咚咚递上蒹葭山庄的特效金疮药,双手捧上,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女侯笑纳。”   “太子给我留药了,穆姑娘自己留着吧。”   “女侯知道我?”   周染宁流露一抹淡笑, “当年京城的小纨绔,谁人不知。”   穆咚咚眨着大眼睛,心里美滋滋,女侯竟然认识我,我得多出名啊。   看她熠熠发光的杏眼,周染宁觉得别扭, “快用膳了,一起吧。”   “好呀。”   穆咚咚喜滋滋跟在周染宁后面,周染宁走哪儿,她跟哪儿,像个小苍耳,夜里还非要跟周染宁挤在一起睡。   第一个不同意的人,并非穆方简,而是齐蕴。   齐蕴天生带着王者气息,不拘言笑时令人生畏,穆咚咚虽是小纨绔,但自知比不得真龙天子,在气势上就弱了五六分,撇撇嘴,没再坚持。   深夜,齐蕴同穆方简商量完明日的路线,起身来到周染宁临时住的屋子,房门没有栓,轻易被推开,发出咯吱一声。   周染宁正在沐发,被香胰子辣了眼睛,闭眼扭头, “殿下?”   齐蕴“嗯”一声,来到她身边,挽起衣袖,拿起一旁的水瓢舀起水,用另一只手按低她的头,将瓢里的水缓缓倒在她头上。   周染宁就着水流洗脸,眼睛稍稍好受些,抬手去拿水瓢, “我自己来。”   齐蕴没让,又舀起一瓢为她沐发,之后拿起布巾,缠绕住她的长发。   他动作轻柔,与齐小乖一模一样,周染宁不知哪来的勇气,拽住他衣襟,踮起脚,缓缓向他靠近,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齐蕴僵了身体,连思维都变得迟钝。   “小乖……”   周染宁没控制住情绪,唤出了心中那个名字。   齐蕴当即冷脸。   周染宁意识过来,落下脚,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抱歉。”   齐蕴忽然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迫使她再次踮起脚配合他的身高, “你若分不清我和齐小乖,就当齐小乖死了吧,再也不会出现。”   周染宁不认同地摇头。   齐蕴轻哂,一字一顿戳她的心窝子, “听好了,世间只有太子齐蕴,没有自崖底而来的齐小乖,清醒一点。”   “不!”周染宁捂住耳朵,抗拒这个现实,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看她流泪,齐蕴忽然眼前发白,白幕里,出现一抹虚影,看不真切,却真真实实感受得到其存在。   “他”支配着自己,朝周染宁伸出手,拥她入怀,薄唇不受控制地吐字: “宁儿不哭。”   周染宁登时止住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泪眼盈盈。   小乖…?   齐蕴收紧手臂,不停念着——   “宁儿不哭,我在呢。”   “宁儿别怕,我不会离开你。”   周染宁彻底收不住,哭出声来, “殿下!”   齐蕴手臂越收越紧。   周染宁回抱住他,含泪亲吻他的喉结。   齐蕴虽处于混沌,但血气方刚,哪受的了这般撩。拨,吞咽嗓子时,能清晰感受到女子柔软的唇。   理智被击的溃不成军,扣住她后脑勺,俯身下去。   唇舌交织。   深藏已久的悸动源源不断激荡他心头,一种欲念破土而出,芽苗冒出新绿,不断茁壮。   周染宁半睁着眼,随着他的步子后退。   他们的身后,是一张拔步床,只有一床被褥。   两人跌在褥子上。   男人的手无处安放,落在她的腰上。   倏然,齐蕴脑子轰一下,白幕中的画面坍塌,变成碎片。   他忽然松开她,捂住胸口,急促呼吸。   周染宁被他吓到,上前去扶他,被他抬手制止。   齐蕴身形微晃,另一道声音骤然消失。   空气似乎静止了。   ————————   这章继续发红包。跟大家说一声,因为周一要上架,所以周日的更新挪到周一晚上11点之后,大肥章,争取更一万字(尽量),群么么   为大家推荐小伙伴的文,双重生,甜文,特别特别好看,大家快去收藏鸭   《蜜谋(双重生)》by茶暖不思   上辈子,锦虞从娇宠公主沦为前朝余孽,被新帝传唤侍寝,锦虞不愿,以死相逼,日夜想着从这深宫逃出去。   后来,她无意撞进了定南王池衍的王帐。   男人银装铠甲,把盏一杯香茗,笑得邪魅轻狂: “小姑娘,军中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终归是涉世未深,只一眼,她便付了情衷。   一夜轻纱帐下,他们做了场荒唐梦。   这段风流韵事传到了新帝耳朵里,新帝一怒之下,血洗了定南王府,连着锦虞也未放过。   重生回到逃出宫的那晚,这辈子,她想要他好好的,于是锦虞直入新帝寝殿。   静夜,寝宫红烛旖旎,香炉玉暖,她叩首认罪,甘愿侍奉。   末了,水晶帘后,缓缓步出一人。   “朕允了。”   池衍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勾起那抹魅异依旧的笑痕。   *   池衍记得那小姑娘右足踝系了条细细的链子,悬着个铃铛,一走一晃的清响,比刀戟声好听。   初见时,便是这铃铛声,颤动心弦,惹起他的寸寸情动。   从头活过,他想,他要他的床畔,夜夜都有这银铃声。   既然这江山是他亲手打下的,那这皇位何苦舍之于人。   这辈子,不如自己来做她的王。   [阅读指南]   ①前世今生+双重生,基调甜宠爽, 1v1+双c+he。   ②篡位大将军x傲娇小公主。 第29章   第 29 章   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齐蕴靠在围子上,单手捏眉心,适才记起了什么,又一下子全忘了。   周染宁缩在他身边,担心他身体不适,轻声道: “让阿虎过来给殿下瞧瞧吧。”   齐蕴不接话茬,此刻狼狈的样子,怎可让外人瞧见, “不必。”   周染宁低下头, “是我冒失了。”   若非冒失,又怎会主动与他亲热。   齐蕴心里不是滋味,语调不明地问: “你很喜欢他?”   周染宁不想再刺激这个男人, “他即是殿下。”   “……”   她试着去握他的手, “宁儿喜欢殿下。”   齐蕴感到手背上覆了一只冰凉的小手, “你紧张?”   周染宁松开他,把手垫在大腿下取暖,再差一点,他们就覆水难收了,能不紧张?   屋里没有地龙,也没点火盆,本就寒冷,加之紧张,那只小手凉的像冰块,齐蕴缓缓伸出手,将她垫在大腿下的手扯出来,捂在自己掌心, “另一只。”   周染宁听话地伸出另一只手,被他包裹住。   他手掌干燥温热,指腹带茧,让人安心,甚至生出了贪婪的念头,想汲取更多温暖。   周染宁静静看着他,说服自己,终有一天,他和齐小乖的记忆会连成一串,彻彻底底变成一个人。   “我能吻你吗?”   齐蕴忽然问。   周染宁一愣。   齐蕴松开她的手,又问了一遍: “我能吻你吗?”   这话题避无可避,周染宁讷讷地点头。   还挺乖的。   齐蕴心口一松,同时又觉得自己很无耻,怎么就能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刚刚没吻够,还是不甘心?   明明昨夜,还在告诫自己,不可为了儿女私情分心!   可年少轻狂时的梦,当真说忘就忘?   他将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慢慢靠过来,闻到一股清香,那是她的体香,曾几何时,他还到处寻觅过类似的香料味,做成了腰间的香囊。   女子的唇冰凉柔软,一口含住,软糯香甜。   他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周染宁紧张地不知所措,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陌生。   齐蕴吻着吻着,发现自己不会换气,又不想在女人面前丢了脸面,稍稍松开她,淡定道: “换气。”   “……”   看他呼吸急促,周染宁懵着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有点想笑。   到底是谁该换气?   齐蕴板着脸,揽住她,又吻了下去。   她比他想象的热情,不仅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还主动用舌尖勾他。   齐蕴想起那个失智的小乖,心里说不出的烦闷,索性放任自己,将她抱在腿上,占据了主导。   周染宁在宋契那里受了刺激,这会儿热情的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一步步诱着男人。   当那莹白肩头露出来时,索性闭上了眼。   齐蕴头一次沾惹女子香,毫无经验,稚嫩了些,还不如她。   “唔……”周染宁舌尖疼,推了推他, “疼。”   齐蕴退开些,吻上她脸颊,在宋契亲过的地方,舔了几下。   周染宁浑身激灵,紧紧搂住他。   齐蕴吻到她脖颈,脖颈的清香更为诱人,像醇香的酒,丝丝入扣流淌进心中。   遇见妖精,君子之礼僭了个干干净净。   他深知,再这样下去,恐要失控,可她竟缠了上来,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这一夜,月光都变得温柔了。   气喘吁吁间,齐蕴扣住她的手腕,叫停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齐蕴拢好她的衣裳,坐起来平复呼吸。   随着重压退去,周染宁渐渐冷静下来,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扯过被子捂住自己。   齐蕴盯着她紧抓被子的小手,没忍住,又将她拽进怀里,双臂箍住她的腰。   周染宁倚在他怀里,拿不准他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齐蕴贴着她的侧脸,一下下浅啄,暗思数年的女子,此刻就在怀里,乖的不象话,说不想要显得太过虚伪,可终究是不想草草了事,委屈了她,也不想稀里胡涂,让她分不清,与她共赴巫山的男人是谁。   翌日,肖柯捂着包扎过的伤口,跪在齐蕴房门口。   阿虎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他, “既然太子让你在此休养,你就好好住下,执拗个什么劲儿?!”   肖柯抽回手, “懂个屁,一边去。”   阿虎掐腰,陪他等在屋外。   半饷,徐福来拉开门,上前扶起他, “太子体恤你的伤势,不易随我们奔波,你就先在此静养,等我们返程时,顺带捎上你。”   说着,徐福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额银票,塞进肖柯手中, “这是当初讲好的诊费,请收下”   话虽客气,但意思很明显,齐蕴的局里,不再有他。   从这一天起,包括周染宁在内,都清楚一点,齐蕴不留任性之人。   齐蕴给肖柯留下两名隐卫,并征询阿虎的同意,让她留下来照顾肖柯几日,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再次踏上征途,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握有三十万兵马的北陲元氏。   马车内,穆方简放下总兵府结构图,看向齐蕴, “依殿下看,咱们该从元氏中哪个人下手?”   齐蕴手捧汤婆子,闭眼静心, “元时磊之女,元澜。”   穆方简: “元澜在族中地位不及她大哥元颢,咱们找她……”   “元澜九岁随军征战,十二岁立战功进京面圣,十三岁当街鞭打宋家家主宋志耀,十四岁因伤了右手,不能握刀,便开始培养信使,她曾给我放出消息说,陆绪意欲篡位,却因我错信于人,失了时机。”   穆方简捋捋短须, “卑职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女娃娃。”   齐蕴瞥他一眼, “当年挑你脚筋者,正是元澜。”   穆方简脸一僵,猛然站起来,差点磕到车盖,当年他被人迷晕,醒来时,已成残疾,至今不知凶手是谁。   “她若不挑你脚筋,元时磊会要你的命。”齐蕴抿口茶,叹道: “在我坠崖前,元澜告诉我的。”   元时磊!!   穆方简觉得气闷,叫停马车,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灌木丛边透气。   穆咚咚很少见到父亲这么严肃,跳下马车,走过去,围着他不停地说话,直到把人惹烦,才嬉皮笑脸挽住父亲手臂, “爹爹,咱们这一战,是挽尊啊!”   穆方简重重叹口气。   坐的时间久了,徐福来拄着拐,走进林子里活动腿脚。   马车里只剩下周染宁和齐蕴。   周染宁拿过齐蕴手里的汤婆子,倒了里面的水,又灌了热水,裹上厚厚的布,递给他。   齐蕴将卷起的帘子放下,车厢内陷入阴暗。   周染宁斜他一眼, “还是卷起来透透气吧。”   “想下车走走吗?”齐蕴没接汤婆子,示意她放在一边, “我陪你去散散步。”   “殿下去吧。”周染宁今日来了小日子,疲倦犯困,腹部隐隐作痛。   齐蕴不知她身体疲乏,拿过大氅罩住她, “还要一段路程,下车走走。”   “我走不动。”昨日心情大起大落,今日只想打瞌睡。   齐蕴看她脸色不好,更想让她出去透口气, “我背你?”   “……”   齐蕴钻出车厢,步下马车,背对她, “上来。”   两人关系突飞猛进,周染宁不太适应,却硬逼着自己与他亲近些,不要惹他生气,以免再出现昨夜记忆错乱的症状,于是慢吞吞走出车厢,趴在他的背上。   他属于宽肩窄腰,背部很有力量,背起她极为轻松。   隐卫们站在树杈上,看着尊贵的太子殿下背着娇娇人走进林子,都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齐小乖回来了?   被数十双眼睛盯着,周染宁有些脸烫,身体向后扬。   齐蕴偏头, “趴回去。”   周染宁: “我还是下来走吧。”   齐蕴没放,双手勾着她的腿弯往上颠了颠。   周染宁趴回他后背,脸埋在他的大氅毛领上, “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嗯。”齐蕴背着她走向灌木深处,衣摆上粘了不少浮土。   周染宁闷声问: “若有一日,我也任性妄为了,殿下置我何?”   齐蕴没有立即回答,周染宁淡笑道: “若有一日,我令殿下为难,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   “让我离开就行。”   齐蕴脸一沉,垂下手臂,周染宁滑溜下来,站在地上。   男人转过身, “你可以任性,但不可以说走就走。”   风吹树冠发出簌簌声,抖动覆雪的枝头,扬起剔透冰晶,洒在脸上,周染宁眯下眼,感觉凉凉的。   有些话为时尚早,她不想说,可早晚要面对,她嫁过人,所嫁之人是恶贯满盈的大奸臣,待齐蕴重回朝堂,她哪有脸站在他身边,面对文武百官?   ——殿下,待你君临天下,请赐我一叶木筏,一根木浆,一些盘缠,允我离开。   她说在心里。   齐蕴不曾想,昨夜与他耳鬓厮磨的人,已存了离开的心思。   他刮刮她鼻尖, “别胡思乱想。”   周染宁弯唇,岔开话题, “殿下与元澜相识已久?”   齐蕴略一眨眼, “嗯,想问什么?”   “年少时,我与元澜见过几次,她自小果敢。”   齐蕴双手插进袖管,懒懒看着她, “所以?”   周染宁拂开吹乱的长发,仰头笑道: “还很漂亮。”   “所以?”   “女中翘楚。”   “别巴结了,待会儿就能见到。”齐蕴懒得理会她这些话,带她往外走。   周染宁: “殿下,我还有一事。”   齐蕴回眸, “嗯。”   这是周染宁纠结了一整晚的事,不知该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皇后余舒凌的事,可她也不确定余舒凌是否真的在世,若是假的,岂不是白白扰乱齐蕴的心,她试着问道: “倘若皇后娘娘尚在人间,却落在陆绪的手里,陆绪以此要挟殿下,殿下会如何做?”   齐蕴停下脚步,审视地看着她, “是倘若,还是确定?”   周染宁摇头, “我说的是假设。”   齐蕴眉峰一拢,眼里凝着浓浓的雾气,变了脸色。   周染宁握紧他的手,没有劝他大局为重,也没有劝他前去营救,他是掌舵者,该由他做出抉择。   半饷,齐蕴平静道: “假设的事,暂且不议,若母后真的还在世间,我会竭尽所能去救她。”   他没再说下去,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北行。   心中隐隐的不安。   北陲总兵府。   “报!”探子携信归来,急匆匆跑进府中,跪在北陲总兵元时磊面前, “大人,承勤王携队伍返程了!”   元时磊浓眉深皱,拆开信函,阅后,将信函扔在地上, “陆绪,你敢食言而肥!”   一旁的嫡子元颢接过信,不解地问: “陆绪怎么回京了?”   陆绪只在信函上草草交代了几句,大意是京中有急事,必须回程,让元时磊将女儿元澜送过去,择日完婚。   元时磊是北陲的霸王,一直不服管,哪会任陆绪摆布,见陆绪诚意不够,当即反悔, “让人给陆绪送个信儿,就是婚约作罢。”   元颢觉得不妥, “要不要问下小妹?”   “问她?你不看看元澜整日做些什么!”元时磊顿感头大, “她整日跟那个小白脸混在一起,那小子要不是周贤的儿子,老子早宰了他!”   没一会儿,这话就传到了总兵府的后院。   元澜倚在美人榻上,听完婢女的话,捏眉浅笑, “周郎呢?”   婢女撇撇嘴, “周郎又把自己锁屋子里了,整日阴阴郁郁的,也就小姐受的了他。”   “你是他?能体会他的心情?”元澜打个哈欠,轻松道: “之前害怕陆绪贪图我美色,现在倒是好了,无忧。”   “……”   “去把周郎叫来。”   稍许,周絮之随婢女走进来,面容冷峻。   元澜趴在美人榻上,眯眼道: “过来帮我揉背。”   周絮之默默走上前,将双手放在她背上,不轻不重揉捏起来。   元澜扭头看他,男子容貌继承了周家人的优点,俊美如妖,却总是板着一张脸,跟欠他钱似的。   元澜忽然翻身,面朝上,周絮之的手差点落在她胸口。   周絮之收回手,抿唇看她,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当初被陆绪送来北陲,本以为会去伺候北陲将领,没曾想,被这丫头看上,私藏在后院。   元澜伸出一条腿,搭在他肩上,挑眉道: “昨晚没盖被子,受了凉,周郎给我捂捂。”   周絮之沉气,握住她元宝似的脚,在掌心来回搓。   元澜舒服地喟叹一声, “你让我托人打听的事,有些眉目,想听吗?”   周絮之手上动作顿住, “快说!”   元澜指指自己的唇。   周絮之从未见过如此脸皮厚的女子,想要男色,直言不讳。   心口闷闷的疼,却碍于她手里的消息,弯下了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元澜舔下唇, “你妹妹很可能在靖安侯手上。”   周絮之握紧拳头,镇守东陲的靖安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他妹妹只有十七岁!   陆绪!!!   元澜拢拢胸前长发, “这次陆绪过来,我还担心你会刺杀他,这下好了,他不来了。”   周絮之没收住情绪,冷声道: “你何时放我回去?”   元澜没在意,甚至喜欢他态度恶劣, “回去干嘛?以卵击石?”   “我要为姐姐立墓碑。”   “你们三姐弟的感情倒是极好。”元澜不解地问, “你和周锦儿不是庶出吗?而且,你们只比周染宁小几个时辰出生,这可是大户人家的禁忌,周染宁不排斥你们?”   “我们姐弟的事,轮不到外人来评头论足。”   “行。”元澜又把腿搭在他肩上, “靖安侯那里,我来想办法,你且好好呆在我身边,别整日想些没用的。”   “你有什么法子?”   “多送那糟老头几个能折腾的侍妾,把周锦儿换回来。”   周絮之垂眼,心里不是滋味,八尺男儿,还要女人替她办事。   当初,他被陆绪的人带到北陲时,已然绝望,看不到一丝半点的光亮。   他被人按着肩膀,被迫跪在雪地上,未束玉冠,风雪扬了一脸,吹乱头发,狼狈不堪。   总兵府的将领一一从他身边走过,打趣说不喜欢男人,要不要把他送去女将府上。   那时候,他感到耻辱万分,但他必须茍且活命,才有机会为镇远军的数万亡魂报仇。   就在那一刻,元澜迈着莲步,不紧不慢走进军中,猎猎红衣包裹窈窕身姿,傲视群雄般略过,来到他面前,用长长的指甲勾起他的下巴,兴味道: “咱们大雍第一美人的弟弟,不过如此。”   众将士笑道: “既然小姐看不上,就扔给下面的女将吧。”   元澜潋滟一笑, “带我屋里去。”   众人: “……”   周絮之讨厌女子留长指甲,元澜便剪掉了。   周絮之讨厌与外人周旋,元澜陪他搬到了偏院。   周絮之想念已逝的家人,元澜便让画师按着他的描述,画下一幅幅画像。   周絮之性子越来越阴郁,时常虐待自己,元澜便派人四处寻找肖柯。   她怜他,却从未给过他自由。   雪阳暖融,元澜让人将美人塌搬进院子,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懒洋洋窝在塌上,享受阳光,后背还没躺热乎,有人悄悄递上一封信。   元澜阅了一眼,丹凤眼一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确认字迹后,看向送信的人,收起心底的惊讶,道: “你倒本事,怎么溜进来的?”   送信之人嘿嘿笑, “后院有个长草的狗洞。”   “……”元澜觉得她有些眼熟,眯眼道: “穆咚咚?”   穆咚咚扬扬下巴, “我这么出名吗,怎么都认识我?”   元澜嘴角抽搐,说起来,她们算是有仇,毕竟,她挑断了人家父亲的脚筋, “不怕我喊人抓你?”   穆咚咚非常淡定, “太子殿下说,你不会那么做,你要是那么做了,太子殿下会赔我爹一个儿子。”   “……”   元澜叹了一声, “太子殿下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他人呢?”   穆咚咚比划个“请”的动作, “想面见殿下,随我来。”   她指的地方,是后院的狗洞。   元澜站起身, “我要出府,还需爬狗洞?”   “狗洞近些。”穆咚咚背手往狗洞走, “这总兵府,我可比你熟多了,狗洞最安全。”   “……”   两人爬出狗洞,一路向南,来到一处小山坡,山坡坡顶有座六角凉亭,里面坐着四个人,围坐一桌。   穆咚咚走进凉亭,站在穆方简身边,朝走来的元澜道: “这几位,你都认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元澜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并未抬头的齐蕴身上,深吸口气,躬身作揖,朗声道: “臣女元澜参见太子殿下!”   齐蕴瞥眸, “元大小姐思量清楚再打招呼,到底是太子,还是未封王爵的不速客?”   元澜郑重道: “臣女眼中只有失踪已久的太子殿下,没有劳什子王爷。”   闻言,齐蕴摆摆手, “免礼。”   一旁的徐福来笑道: “元大小姐可还认识老夫?”   “徐公公别来无恙。”元澜冲他行礼, “听奶娘说,当年我失了母亲,您还给我换过尿布呢。”   “……”徐福来差点呛到,这丫头倒是什么都敢说。   元澜看向穆方简,又作了一揖, “想必前辈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形势所迫,晚辈不得已挑断前辈脚筋,前辈若介怀,今日便当着太子的面,挑断晚辈脚筋即可。”   穆方简抱臂,嗤道: “挑你脚筋就能偿还我的?”   “不能。”   “那就休要再提。”穆方简站起身,拱了拱手, “我还要感谢元大小姐当年刀下留情,保我一命。”   元澜心里感慨,大将确有大将的气节和风度。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周染宁身上,两人视线相汇。   周染宁起身拱手, “元大小姐。”   元澜眼里闪动着不知名的光,半饷才回道: “女侯。”   六人落座,在这冰天雪地即将融化之际,密谋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稍许,元澜意味深长道: “殿下这是逼我出卖父亲啊。”   齐蕴默然。   穆方简道: “私欲和大义,你只能选一样。”   元澜笑, “自是后者。”   *   深夜,齐蕴负手站在亭中望月,背影单薄,看上去很孤单。   周染宁安顿好徐福来等人,折回亭子,为他披上厚厚的大氅, “殿下在想皇后娘娘?”   “你怎知?”齐蕴没相瞒。   周染宁也抬头仰望月亮,圆月映入她的眼湾, “每逢月圆,我就十分想念家人,想必殿下与我有同样的心境。”   齐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会陪你找到你的弟弟妹妹。”   周染宁陷入迷茫,月能补缺,人能吗?   自镇远军覆没已有一年之久,她的弟弟妹妹早已被送入虎口,即便找到他们,又将如何治愈他们心中的创伤?   两人回到住所时,穆咚咚正在跟元澜切磋拳脚,元澜即便右手不能握刀,身手依然得,瞧见周染宁走进院子,斜眉一笑, “不知是否有幸,请女侯赐教一二?”   穆咚咚举手, “我也要!”   周染宁和齐蕴对视一眼,不知元澜为何去而复返,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比试武艺。   周染宁走上前, “赐教不敢当,染宁乐意陪元大小姐切磋一番。”   元澜瞄见她腰间佩刀, “女侯不出刀?”   “刀剑无眼,恐伤和气。”   “也好。”元澜笑着提议, “干打没意思,咱们赌点什么。”   周染宁耐着性子道: “请讲。”   元澜指了指门外的马车, “女侯要是赢了我,我送女侯一样惊喜。”   周染宁越发摸不透她的意图, “我要是输了呢?”   “还未比试就言输?”元澜笑, “若是输了,就再也别见车内之人了。”   周染宁板脸, “我总要知道车内所坐之人姓甚名谁。”   元澜依然笑着,只是笑里带了几分不甘,本以为能云淡风轻成人之美,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自私地把人占为己有, “车内之人啊……”   她斜看过去, “姓周,名絮之,是陆绪送给总兵府的男伶。”   话落,周围陷入寂静。   周染宁瞳孔一缩,奔向那车,与掀开车帘的周絮之一步之遥。   本以为再也不能相见的姐弟俩,在异乡重逢了。   当看到弟弟的一瞬间,周染宁骤然停下脚步,眼底闪烁晶莹。   圆月再次映入眼帘,却比上一次显得皎洁,因为眼中的黯淡褪去了几分。   “絮之……”念出弟弟名字时,周染宁牙齿打颤。   周絮之迈开长腿,跨下马车,三步并两步,拥抱住她。   像浮萍找到了依靠。   “姐…姐…!!”他仰头嘶吼,发泄着情绪。   姐姐没死,姐姐还在!   周染宁紧紧抱住他,哑声道: “对不起,絮之,对不起……”   齐蕴将视线从姐弟俩身上收回来,看向元澜, “你和周絮之是何关系?”   “殿下应该猜到了,何必问。”   元澜款款走向姐弟俩,刚要开口,周染宁忽然转身,拔出环首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刀光一闪,动作利索。   “我且问你,伤过絮之吗?”   元澜被迫停下脚步, “女侯刚刚还在说,刀剑无眼,容易伤了和气,怎么这就亮刀了?”   周染宁将刀推进几分,擦过元澜的皮肤, “伤我亲人者,别说伤和气,我会伤你的命。”   元澜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周絮之, “现在我信你们姐弟的感情了。”   说完,以左手拨开刀身,歪头笑道: “那你要选谁呢?”   ———————— 第30章   第 30 章   元澜问完这句话,自己就后悔了,周絮之傻了才会选她。   她向来圆滑,善于自己找台阶下,故而,没等周絮之回答,元澜笑着摆摆手, “醉了醉了,别理醉鬼。”   然后,脚步虚浮地绕过周染宁,扑进周絮之怀里, “抱我回去。”   众人: “……”   周絮之早习惯她的不按套路,扶她走向车马,对周染宁道: “姐,明日午时,我再过来。”   周染宁知道,他和元澜之间还有很多事情要清算,于是点点头, “明日,我给你做鸡蛋面。”   小时候,周絮之从私塾回来,都要央着周染宁给他做碗鸡蛋面,百吃不厌,两人明明同日出生,可他很自觉地把自己当作了弟弟。   周染宁自小懂事,又只有这么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打心眼里疼爱他们,没把他们当成庶出对待。   姐弟三人在一起度过了十六个年头,感情甚笃,本以为会风雨同舟,可谁曾想,仅仅一年,物是人非,艳阳下的少男少女已变了模样。   周染宁目送马车离开,心道,欠了元澜一个人情。   穆咚咚啃着玉米走过来, “女侯姐姐,元澜有意做你弟妹。”   “……”   穆咚咚挑挑柳叶眉, “你还有兄长吗?我想做你大嫂,这样就能压元澜一头了。”   “……”   周染宁摇头, “没有,家里我行一。”   “义兄也行。”   周染宁嘴角抽搐,想了想, “我有个表哥,就在北陲军中。”   也就是,阿虎想要投奔之人。   穆咚咚立马亮了杏眼, “哪位呀?”   “北陲军军师叶钦。”   穆咚咚跑到穆方简身边, “爹爹,你可听过叶钦?”   穆方简脸色五彩斑斓,拽着她往屋里走,小声叨咕: “大姑娘家家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穆咚咚扑棱两下, “爹不是告诉我,凡事都要比元澜强么,我别的比不过她,脸皮一定要比她厚!”   穆方简望天,怎么生了这么个傻闺女。   夜已深,圆月悬挂天边,映亮了每个人的路。   周染宁走到齐蕴身边, “殿下还未进食,饿吗?”   齐蕴点点头, “帮我煮碗鸡蛋面。”   周染宁诧异, “殿下不是不喜欢吃鸡蛋吗?”   看男人沉了脸,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却没办法改口了,只好硬着头皮挽住他手臂,扬颏道: “我现在就去给殿下擀面。”   齐蕴脚步未动。   这男人还要哄啊。   周染宁挽着他往灶房走,低头自顾自道: “我改良了配方,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齐蕴淡淡道: “多加一个蛋。”   “…好。”   两人走进灶房,周染宁挽起衣袖,洗手作羹汤,动作利索娴熟, “殿下想吃粗一点的,还是细一点的?”   齐蕴靠在门边,凝着灯火中的人儿,忽然有了家的归属感。   说来也怪,明明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比普通人快乐,自幼身处宫闱,每日读书习武,不沾半点烟火气,那时没觉得累,这会儿倒是觉得了。   他走过去,自女人身后拥住了她。   周染宁擀面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来, “殿下怎么了?”   带着忧郁气息的齐蕴,是她在齐小乖身上未曾见过的。   齐蕴没述心里事,握住她的手,教她擀面, “我喜欢粗一点的。”   周染宁思绪有些飘,扭扭身子, “哦好,粗一点。”   齐蕴看她侧脸, “我喜欢吃鸡蛋。”   “…嗯,殿下喜欢吃鸡蛋。”   齐蕴这才满意,松开她,走到屋外劈柴。   隐卫们看着太子殿下做粗活,又忆起了那个独自生活在农舍的齐小乖。   一个个对着长夜感慨万千。   齐蕴劈完柴,抱进灶房,蹲在炉洞前烧火。   周染宁擀好面,舀水倒入锅中,又洗了青菜备用,想起齐小乖的重口味,不禁问道: “多加盐?”   齐蕴被烟呛到,咳了下, “少一点。”   “…嗯。”   安静的食桌前,齐蕴低头吃面,与齐小乖边吃边聊天的习惯不同,齐蕴一直安安静静的,连吸溜面条都极为优雅。   周染宁推过醋瓶和辣椒,齐蕴把醋瓶推远,惹笑了女人。   齐蕴放下筷箸, “笑什么?”   “笑殿下幼稚。”   “哪里幼稚?”   周染宁伸出一根手指,擦去他嘴边的芝麻,吮进自己嘴里。   这动作既无心,又放肆大胆,齐蕴竟可耻的有了异样感。   周染宁擦擦指尖,翘起嘴角, “殿下,我今晚很满足。”   “我知道。”   周絮之抱着元澜离开时,将周锦儿的下落告知了她。   周染宁叹道: “等接回锦儿,我就别无他求了。”   “一定会的。”齐蕴承诺道, “无论她遭遇了什么,我都会给她寻一个好人家,让她余生无忧。”   周染宁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更加担忧,连齐蕴都觉得妹妹遭遇了坎坷,还有其他转折余地吗?   比起弟弟,她更担心妹妹,有时会梦见妹妹被欺街头,无依无靠的场景,每每梦到,心如刀绞。   总兵府偏房。   周絮之抱着装醉的元澜走进寝房,砰一下将她放在塌上。   元澜坐起来,搂住他脖颈,迫使他弯下腰, “我都成全你们姐弟相见了,还不高兴?”   周絮之面无表情, “我该对你感激涕零?”   他对她的态度一直冷冰冰的,看不出半分情意,可元澜偏就喜欢他这个模样,让她有征服感。   “那倒不必,以身相许就行。”   看着那双笑弯的丹凤眼,周絮之别开头,拿她没办法,他一直,都拿她没办法。   元澜松开他,脱去鞋袜,赤脚往湢浴走,边走边脱衣裳, “过了今晚,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周絮之淡淡睨她,等着后文。   “今晚,我来服侍你。”元澜停在湢浴边,扭过头,唇边开了朵无形的玫瑰, “偷着乐吧。”   周絮之站在塌边一动不动,并没有被取悦到,反倒勾起了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元澜笑笑,眼底淌过墨色温柔,轻叹: “冤家。”   *   “喵嗷!!!”   一声猫叫惊醒了睡梦中的周染宁。   北风吹倒了院中的竹衣架,砸到了一只黑色流浪猫,黑猫舔舔被砸疼的背部,哧溜窜进屋子。   “喵嗷!”   一双猫眼发出幽幽的光,喵喵叫着,好像是饿了。   周染宁什么动物都不怕,唯独怕猫,嫁进承勤王府后,陆绪为了折磨她,特意养了一只黑猫,跟眼前的流浪猫极像。   周染宁点燃蜡烛,退到窗棂边,推开窗子,想让隐卫帮忙撵猫,恰巧遇见起夜去茅厕的穆咚咚。   听完周染宁的求助,穆咚咚雄赳赳地走进屋子,伸手去抓猫。   黑猫喵喵喵地叫,伸出爪子要挠她。   穆咚咚勾起小拳头跟它对着干,像在斗蛐蛐。   周染宁后悔让她进来了,小纨绔,小淘气,真不是白叫的。   书房内,齐蕴还在研究北陲军的卫所设置,听见隔壁屋子发出响动,起身披上鹤氅,走了出去,就见周染宁倚在窗边,背对着他。   “怎么回事?”齐蕴走到窗前询问。   周染宁指指屋里闹腾的一人一猫, “咚咚在帮我捉猫。”   齐蕴隐约记得周染宁怕猫,叩了叩窗框,对穆咚咚道: “你回屋吧,我来。”   穆咚咚忙着抓猫,没功夫理会齐蕴, “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太子,我能行!”   齐蕴觉得这样的女子实在闹腾,长臂伸进窗子,拦住周染宁的腰,将人抱了出来。   周染宁重心不稳,揪住齐蕴披着的鹤氅,羞赧道: “放我下来。”   齐蕴不理,打横抱着人儿回了书房,留下独自抓猫的穆咚咚。   当穆咚咚抓住黑猫时,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唯一欣赏她作为的,便是呼啸的北风。   穆咚咚拎着猫尾巴走出房门,晃悠两下,将猫扔了出去。   黑猫四脚着地,喵喵几声,没入黑夜。   穆咚咚听得喵叫,感觉像在骂她。   书房内,齐蕴将周染宁放在床上,抖开棉被裹住她, “今晚睡这。”   周染宁嗫嚅: “我还是回屋吧,咚咚应该抓到了。”   “再闯进屋怎么办?”   “我锁门。”   齐蕴脱去鹤氅,挂在素衣架上, “我不放心。”   周染宁看着走过来的男人,莫名紧张,那晚的景象映入脑海,羞涩难当,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勾引他,可又总是不自觉想靠近他,哪怕他不承认自己是齐小乖。   齐蕴当着她的面,又脱去了一层单衣,目光平静,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洗漱了吗?”   “嗯。”   “那睡吧。”   周染宁从棉被里钻出来, “我还是回屋吧,殿下早点休息。”   齐蕴抬手撑在床柱上,拦住她的去路, “今晚的鸡蛋面里,你故意放了芝麻?”   “……”   她没有!   齐蕴蹭蹭她嘴角, “没人会往鸡蛋面里放芝麻,除非故意为之。”   周染宁无辜道: “我家都放。”   “哦?”   “真的。”周染宁开始形容过去吃鸡蛋面的场景,力图让他相信。   齐蕴眼里溢出点点光晕, “不过是几粒芝麻,这么紧张作甚?”   周染宁百口莫辩。   齐蕴慢慢靠近她, “我嘴角有东西,帮我揩掉。”   “…没有。”   齐蕴一本正经道: “你好好看看。”   ———————— 第31章   第 31 章   月光缱绻,周染宁仔细端详齐蕴如玉的面庞,带笑道: “殿下想做什么,做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被看透心思,齐蕴也没恼,靠在床柱上闲闲地看她, “当真?”   周染宁边点头边抠床上的褥子, “嗯。”   人家姑娘都允了,齐蕴再端着,就显得太过虚假,拍拍自己的腿, “过来吧。”   “……”   周染宁坐着装傻。   齐蕴身体向后靠,丝毫不掩饰被她激发的劣根性,漠着一张脸,道: “我喜欢抱着你。”   搁在以前,周染宁绝不认为,这个男人能讲出这么直白的话,他谦谦君子的形象,在她心里毁个彻底。   见她不动窝,齐蕴忽然前倾,寝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脖子下方一对锁骨。   周染宁偷偷瞥了一眼,男人也有锁骨?视线再往下,是健硕的胸肌,衣带开了……   齐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长眸溢出一丝笑, “以前没发现,你还……”   他靠近几分, “挺欲的。”   “……?”周染宁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双眼,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殿下不是更欲吗?”   面对质问,齐蕴低低一笑, “嗯,男人骨子里都欲。”   两人之间的画风有些不对,对话也僭越了未婚男女该有的约束,周染宁捋捋碎发,硬着头皮回嘴: “殿下不是君子么,君子怎会欲?”   齐蕴的手有意无意拨弄她腰间的丝绦, “我还要传宗接代。”   “……”   周染宁的心咯噔一下,皇室只剩齐蕴和宫里的小皇帝,待齐蕴重回宫阙,小皇帝要么被流放,要么被监禁,即便长大后有了子嗣,也上不了皇室玉牒,那么,皇室传宗接代的任务全都落在了齐蕴肩上,而他是大雍真正的储君,必须让皇室开枝散叶。   而她……   周染宁忽然没了心情,向后挪动, “殿下找错人了,传宗接代的事,要交给太子妃。”   一句话,令本来霁月的男人冷了脸。   周染宁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齐蕴勾起她下巴,语调不明地问: “你没打算做我的太子妃?”   又是一个避无可避的话题,周染宁咬了咬唇, “没有。”   室内的温度一降再降,连月色都不那么温柔了。   齐蕴呵呵笑了, “那晚的事,你当如何向我解释?”   面对男人克制的火气,周染宁想起齐小乖上次发怒的场景,挺凶的,想必清醒后更凶,可她不想给他编织一个幻境,最后梦醒了,心碎了。   “殿下,我是无根之人,无法在哪里落地生根,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弟弟妹妹,以及助你重掌乾坤,你懂吗?”   齐蕴唇畔的冷笑越发浓郁, “不懂。”   周染宁深吸口气, “即便你日后做了君王,我也不会做你的妃子,我会离开京城,四海为家。”   这便是她的真心话?   这是他要的答案吗?   齐蕴胸口燃了一团火,紧紧捏着她的下巴, “你是不是无根之人,稍后再谈,我问的是,那晚你意欲献身,作何解释?”   周染宁知道自己过分了,心里底气,没有回答。   齐蕴面庞偏于柔和,此刻却冷峻异常,收起温润,迸发出一种属于狩猎者的气息, “要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周染宁蹙眉。   齐蕴慢慢靠近她, “你逼自己把我当作齐小乖,说服自己,与我亲近,等同于与他亲近,把身子给我,等同于给了他!”   “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还在掩饰!”齐蕴声线越发冷冽, “周染宁,你对我诚实些!”   周染宁摇头, “不是,不是的……”   齐蕴甩开她下巴,站起身, “你走吧。”   事态忽然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周染宁心慌不已,伸手抱住他, “殿下,不是这样的!”   齐蕴抿唇背对她,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解决,而让他猝不及防的是,他们之间的鸿沟除了齐小乖,还有她欲离去的意念。   她早已存了离开的心思,还来招惹他,是觉得他气量大吗?   得不到男人的响应,周染宁跨下床,绕到他面前,小心翼翼道: “殿下别撵我走。”   齐蕴被她气的牙痒痒, “是我要撵你走,还是你自己想走?!”   周染宁哑声道: “我嫁过人。”   “那又怎样?”齐蕴低眸看她, “谁说皇帝不能娶再醮之妇?”   “我嫁的人是陆绪!”周染宁渐渐情绪激动, “即便殿下能容我,皇后娘娘能容我吗?朝臣能容我吗?世人能容我吗?”   齐蕴扣住她肩膀, “那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且告诉我,你愿不愿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太子妃,做大雍下一任皇后!”   “我不愿意。”   齐蕴定定看着她,手指僵住,连带着心闷疼闷疼的, “你可知道,我偷偷喜欢你十个年头?”   周染宁脑子嗡一声,秀眉紧紧皱起,齐蕴喜欢她十载……   齐蕴松开她,背过身, “我的十年,在你心里不值一文,你走吧。”   说完,拉开了门。   他们这一夜不欢而散。   周染宁没走,却近不得齐蕴的身,每日站在窗前,看着齐蕴来回奔波,看着穆方简的旧部陆续现身,看着初具规模的兵力。   她想要参与,却被齐蕴拒之门外。   齐蕴的意思很明显,与对待肖柯一样,送她出局。   可她还是没走,就站在窗前,看着冬春交替,冰河融化。   蓦然回首,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总兵府前堂。   元时磊坐在太师椅上,听完探子的报信,眯起双眼,看向缓缓走进来的元澜。   周遭气压极低,酝酿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口舌之争。   待元澜走进来,元时磊摆摆手,侍卫们包围了目标。   元澜瞥了一眼,笑道: “这是为哪般?”   元时磊冷声道: “你少装蒜。”   元澜捏着帕子娇笑, “爹爹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那嘻笑的模样,毫无畏惧。   元时磊猛然站起身, “你最近一直在拉拢叶钦和一些老将,分散老子的兵力,意欲何为?今天你不把话讲清楚,休怪老子不念父女之情!”   “爹爹念过父女之情?”元澜笑着问。   元时磊一时哑然。   元澜依然笑着, “爹爹若顾念父女之情,会把七岁的我扔进雪地,冰川,深河,会把十三岁的我扔进狼窝?”   “我那是训练你!”元时磊不以为然。   “爹爹的爱令我窒息,我承受不来。”   “老子对部下也是这样,你承受不来,关老子屁事?!”   元澜抬手指向站在太师椅后面的元颢, “那爹爹为何不这样训练大哥?”   “他是嫡子,日后要继承老子的爵位!”   “那你就忍心把我扔进狼窝?!!!”元澜推开拦路的侍卫,扯开衣襟,露出左肩,肩头的獠牙痕迹已经淡去,但永远无法彻底消褪, “那天,我差点被咬死!”   元时磊别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语气依然恶劣, “可那天是你立威的日子!自那日起,北陲军中哪个将领敢再小瞧你?”   元澜悲戚一笑, “我宁愿被小瞧,也不愿意做没人爱的傻子。”   “愚蠢!”元时磊指着她鼻子, “沙场上腥风血雨,给你懦弱的机会?”   元澜吼道: “我不要沙场,我不喜欢沙场,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啪!”   一个巴掌,打偏了元澜的脸。   元时磊收回手, “不管你怎么想我,也不能有异心,既然有了异心,就要付出代价。来人,将元澜锁进困兽笼。”   闻言,元颢上前道: “爹爹先别急着跟小妹置气,咱们是……”   “闭嘴!”元时磊打断他,气急败坏道, “老子不留叛徒,都愣着作甚,把她关进去!”   侍卫们不得已,架起元澜往外走。   日头正盛,照在元澜似笑非笑的脸上,这样的元澜,令人恐惧。   元时磊刚坐在椅子上,想喝口茶顺气,门外传来急匆的脚步声, “大人,大事不好了,叶军师带人包围了总兵府前门!”   “什么?!”元时磊站起身,眼前发晕。   话刚落,府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元时磊拿起佩刀,刚要出去一探究竟,突然顿住脚步,恍然大悟——   元澜不是在分散兵力,而是欲夺指挥权!   而且,让他根本想不到的是,元澜的动作如此之快!   那些北陲老将,当真这般墙头草?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元时磊怒喝。   元颢也在这时反应过来了,真是小看了元澜的野心。   经验丰富的老将多半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与元颢交换一下眼神,父子俩迅速朝后院退去,刚拉开后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总兵府负责把守后门的侍卫全被撂倒。   堵在门口的人,尚未不惑,已生华发。   穆方简!!!   而他的身后,跟了至少五百人。   元时磊下意识向后退。   穆方简冷笑, “老东西,别来无恙啊。”   元时磊眯眸, “你这是何意?”   穆方简: “吓傻了,看不出?我是来夺你兵权的!”   “你可知这是死罪!”   穆方简掏出一枚令牌, “你可认识这个?”   元时磊仔细辨认,蓦然瞪大眼睛。   太子令!   齐蕴!!   惊讶过后,元时磊思考着如何脱身去往军营,想必,北陲将士们还不知总兵府的事情。   可出乎他意料……   北陲军六十卫,拢共三十三万六千兵力,此刻,一半以上已卸下手中兵刃,服从齐蕴。   他们口中高呼——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等愿誓死追随太子殿下,铲除奸佞,匡复社稷,重振山河!”   在陆绪篡位的第三百天,齐蕴一举拿下北陲兵权,并给各地诸侯放出消息,叫他们看着办。   消息一出,镇守南边境和西边境的总兵当即领兵踏上路途,而在各路人马动身之际,东陲总兵迟迟未动。   一个月前,随着积雪消弭,映日春桃开遍皇城。   宋契比陆绪早一步回城,当即下令封锁北城门,将陆绪堵在城外。   陆绪虽不甘,但还是暂忍火气,带着皇后余舒凌离去,行迹不知。   宋契劝宋楚轻暗杀陆绪,并彻查肖柯和周染宁等人。   当宋楚轻得知周染宁尚在世间,还恢复了容貌,差点吐血。可没等兄妹二人稳住陆绪培养的锦衣卫,齐蕴在世的消息炸开在了皇城的大街小巷。   宋契向兵部尚书索要调兵权,兵部尚书誓死不从,被宋契当堂踢下玉阶。   朝臣们恨在心里,走了一个陆绪,又来一个“陆绪”!   小皇帝无疑是最开心的,终于摆脱了陆绪的管教,他蹦蹦跳跳去找宋楚轻,却哭着跑回御书房。   宋楚轻这会儿烦躁不已,像个暴躁的泼妇。   此时,各城门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兵临城下。   北城门外,齐蕴坐在辇车上,手握上古鸣鸿刀,刀尖插在车板上,闭眼等待城中消息。   他给了宋家兄妹两个选择:开城门请罪,或是等待凌迟。   御书房内,小皇帝如热锅上的蚂蚁,嚷嚷着要去求太子皇兄饶命,在他眼里,齐蕴永远是他的太子皇兄,是正统,而他是被陆绪逼迫的。   宋契被他吵的头大,让人把他关进里屋,随后去往慈宁宫,想与宋楚轻商量对策,却见宋楚轻化了浓妆,站在铜镜前弄姿。   宋契忿道: “这个节骨眼,你还有这等心思?!”   宋楚轻勾唇, “四哥,我美还是周染宁美?”   “……”   “待我抓了周染宁,把她送你府上,做暖床的贱婢。”   宋契扣住她肩膀,使劲摇晃, “你给我清醒点,拿出太后该有的样子!”   “我不要做太后,我只要周染宁死!要陆绪身边的女人死光!”宋楚轻推开他,笑着后退, “哈哈哈哈哈……”   “宋楚轻!”   “齐蕴喜欢周染宁,陆绪喜欢周染宁,连你也喜欢周染宁,先帝赏识的三杰,全都喜欢周染宁!她到底哪里好?不就是漂亮么!你们男人见色起意,没一个好东西!”   宋契看着这样的宋轻楚,深知不能指望她,也深知没有胜算,于是下了狠心,弃了宋楚轻,带着部下,朝围堵最薄弱的东城门奔去。   可早有人等在那里,是司礼监刘屿。   而令刘屿没有想到的是——   狡兔三窟。   宋契声东击西,利用一半部下做幌子,带着另一半部下从别处逃离,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脱身的。   刘屿哼笑一声,宋契为了保命,舍弃家人和部下,真够心狠啊。   ————————   稍后二更,一点前,勿等,明天看叭。 第32章   第 32 章   护城河外,齐蕴携军入朝,百姓们喜极而泣,被囚的臣子们热泪盈眶,他们的太子归来了。   这日的桃花分外娆。   周染宁,元澜和穆咚咚走在北陲将领后面,感慨万千。   元澜用肩头碰碰周染宁,笑道: “我要是你,今晚让太子喜上加喜。”   “嗯?”周染宁没懂。   元澜附耳说了句什么,周染宁又羞耻又无奈,睨她一眼, “你可真敢讲。”   元澜耸耸肩, “太子会感谢我的。”   周染宁暗暗叹口气,自那晚不欢而散,齐蕴已经一个月没理她了。   穆咚咚凑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也要听。”   元澜挤开她, “小孩子家家,别被姐姐带坏了。”   “……”穆咚咚掐腰,戳戳元澜手臂, “妖孽,等我修炼出关,一定收了你!”   元澜哈哈大笑,勾勾她下颏, “小道长,今晚来我房里呀。”   穆咚咚推开她,抖抖手臂。   两人怼来怼去,丝毫没留意到走在她们身后的周絮之。   周絮之看着这样开怀大笑的元澜,有些恍惚,记忆中,她总是带着算计的笑,何曾这般明媚过。   齐蕴被臣子和诸侯们簇拥入宫,无暇周染宁等人。   徐福来稍晚入宫,带着周染宁他们去往刘屿的私宅。   刘屿身着大红麒麟袍,站在门前,朝徐福来和周染宁作揖, “刘屿在此,多谢两位护太子荣归。”   两人回礼。   刘屿握住徐福来的手, “徐老辛苦了,这一路可有不适?”   徐福来笑笑, “幸遇神医肖柯,缓解了老夫的病情。”   刘屿欣然, “不管怎样,也要给肖柯记一功。”   徐福来点头, “理应。”   赏罚分明,自是齐蕴的处世之道。   刘屿看向周染宁,笑道: “女侯辛苦了。”   周染宁颔首, “刘公公也辛苦了。”   这句辛苦,彼此都懂。   元澜揽着穆咚咚的肩膀, “诶,这刘公公相貌不错,我乍一看,没分清男女。”   穆咚咚哼道: “你有周公子了。”   元澜一愣,斜睨身后的周絮之,幽幽道: “他是我的冤家,不是我的郎君。”   穆咚咚不懂,直截了当: “你不会是看上了这个公公,想抛弃周公子?”   她声音不小,清清楚楚落在刘屿耳里。   刘屿看向她,细长的眉眼微微一笑。   穆咚咚撇撇嘴,觉得这人过于阴森,笑里藏刀。   稍许,徐福来和刘屿一同进宫,伴着齐蕴身边。   齐蕴心里惦记着陆绪和宋契的下落,当晚就派西厂的人到处寻找他们的影踪。   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子们劝齐蕴先行筹备登基大典。   齐蕴点头同意了。   徐福来笑呵呵试探臣子们, “这登基大典后,各位大人是不是又要催促封后大典了?”   臣子们齐齐称是。   被陆绪囚禁已久的老首辅拄拐道: “等太子继位,各地就该张罗选妃一事了。”   徐福来笑眯眯,拿腔道: “咱家说的是选后,阁老却在说选妃,是不是耳背了?这皇后的人选还没着落呢,轮不到妃子。”   老首辅杵杵拐棍, “后,妃的人选都要事先做好安排,等三轮筛选之后,再由殿下终选,若……”   “罢了。”齐蕴淡声打断, “此事暂且不议。”   老首辅还想唠叨,被齐蕴一记目光制止,老首辅不禁感慨,曾经的温润少年郎,已然脱变成了冷傲的君主。   不知坠崖这段时日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老首辅摇摇头,携众臣离开。   齐蕴走出御书房,让刘屿带人将御书房和燕寝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   良宵好景,花香四溢,周染宁和元澜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下棋,穆咚咚坐在一旁观棋,时不时捣捣乱。   周染宁瞧着穆咚咚又偷元澜的棋子,淡笑着摇摇头,落下一颗白子, “元姐姐心不在焉。”   元澜落下一颗黑子, “别把我叫老了,我只比你大一个月。”   穆咚咚直接戳破她, “你是想说,比周公子大一个月吧。”   元澜托腮, “我都放过他了,你们怎么总是在我面前提他,万一哪天我又对他产生了非分之想,怎么办?”   穆咚咚握住周染宁手腕, “元澜要是嫁给周公子了,女侯姐姐记得帮我跟你表哥牵线搭桥,我要做你表嫂。”   “……”   穆咚咚扬扬下巴,傲娇很的。   元澜扫了两人一眼, “下棋没意思,要不要打马吊?”   周染宁小时候时常打马吊,挑眉道: “三缺一。”   穆咚咚又直接戳破元澜的小心思, “缺个周公子。”   元澜无所谓地摆摆手, “他不喜欢玩,咱们再找个人,太子殿下如何?”   穆咚咚点头如捣蒜, “快请殿下过来。”   周染宁知道两人在拿她打趣,把棋子扔回棋笥,站起身, “困了,咚咚替我。”   她回到屋子,烧水沐浴,包裹着湿漉漉的长发,迷迷糊糊倒在床上,卷缩一团,放空思绪,什么也不愿去想。   更阑人静,睡梦中的她被人拽了起来。   她睁开眼,借着月光判断来人。   是齐蕴。   两人已有一整月未单独相处了。   周染宁愣愣坐在床上,仰起头, “殿下怎么来了?”   齐蕴漠然地看着她,没有开口回答。   周染宁低下头,忽然陷入窘境……   她沐浴后忘记更衣,身上只裹了一条宽面布巾……   一双笔直嫩白的腿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   她赶紧扯过被子裹住自己,恼羞地想,这人怎么不出声提醒一下。   齐蕴看她戒备的样子,胸口更为发堵,自衣袂中取出一张纸条,扔在床上, “你要离开?”   周染宁摊开纸条,上面是元澜的笔迹。   元澜阴她……   她刚要摇头,转念一想,又点点头, “是不是我要离开了,殿下才肯赏脸来见我?”   这是委屈了,还是调侃?   齐蕴分不清,面对她,很少有理智的时候, “你是希望我赏脸过来见你,还是不想?”   周染宁说出那句话属于破罐子破摔,可齐蕴同样用了“赏脸”二字,就显得生分了。   “殿下随意。”   齐蕴气笑了,她对他当真薄情寡义!   一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下去,再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抬起手,蓦地扯开她裹住身子的棉被,倾身压了过去, “你不是想献身么,我许了。”   ————————   收兵权的剧情有点快,主要是怕大家不爱看……正式进入下一篇幅——皇后之路。 第33章   第 33 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题都城南庄》   ——题记   齐蕴将娇娇人儿压在被褥上时,想起崔护的《题都城南庄》,恰好映照了此刻的心境。   无论身下的女子多么绵软听话,他都觉得不真实,似乎越靠近她越喜欢,越能得到,反而越觉得会失去。   周染宁护着胸前布巾, “殿下……”   一句话,唤回男人的思绪。   齐蕴低头看着身下靡颜腻理的女子,滚了滚喉结,心里恨极她的不负责任。她如一条飞鱼,扰乱他心海,却不愿逗留,来去随心。   “你有心吗?”他凝望她妩媚的眸子,极力想要把她看透。   周染宁乱了心跳,却大气不敢喘,因为男人的手覆上了她的雪峰。   齐蕴执拗地索要一个答案, “你有心吗?”   “殿下能否容我穿上衣裳?”周染宁眼底带着乞求, “我来月事了。”   齐蕴记起上个月赶往北陲总兵府的路上,她因来了月事,脸色煞白,路都懒得走。   “来了月事能沐浴?”   周染宁囧。   齐蕴的注意力渐渐转移,掌心不自觉收拢,放肆大胆,循序地有了动作。   周染宁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连呼吸都弱了三分,凝着承尘,感受脖颈的湿润。   娇花遇甘露则艳,遇寒风则枯,遇情绽放,遇愁萎靡。她如一朵待开不开的蔷薇,被齐蕴撷取指尖。   温柔以待什么的,统统成了奢求。   布巾掉落脚踏,一双美腿被男人桎梏,毫无招架之力。   他太莽撞了,失了平日的持重,像在刻意报复。   她想推开男人,男人岿然不动。   齐蕴低头吻她,逼她张开檀口,可她不依,讷讷地摇头。   一滴汗,滴落眉间。   “周染宁。”齐蕴掐开她的唇,一字一句道: “你要记得,今晚的男人是我。”   腰封脱去时,周染宁放弃挣扎,闭上了眼,不吭一声。   齐蕴以口封缄,吮住她的舌尖,用了十二分力道,却尝到眼泪的湿咸。   她哭了。   齐蕴顿住,贴着她的唇,大脑断了链,无法支配接下来的动作。   因为她哭了。   如小女人一样,闷声抽泣,那模样不情不愿,又怕扫了他的兴,委屈连连,惹的齐蕴心口闷疼。   “哭什么?”他松开她,稍稍抬起上半身。   周染宁忽然揽住他肩膀,贴在他耳边, “殿下想要就要吧,宁儿只希望殿下别再纠结自己到底是谁。”   齐蕴感受到耳畔的热气,眼眸微动。   周染宁主动去吻他的侧脸,让他分不清她是认了命,还是只想跟他一夜风流。   可这两种可能,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要她的一心一意。   不知为何,忽然没了心思,他起身推开她。   周染宁侧跌在床上,长发遮挡了春光。   齐蕴披上外氅,掩饰住身体的尴尬,靠在床边冷眼看她。   周染宁裹住棉被, “殿下不想了?”   “我要,你就给?”   “嗯。”   这话并没有取悦到男人, “为何这般轻贱自己?你明明不想。”   刚刚她在他身下颤抖抗拒,当他傻没发觉吗?   周染宁坐起来,拢拢长发,捋到一侧肩头,露出优美的鹅颈,这样的她,妖气更甚,气人是的,她不自知。   齐蕴握握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语调依然缓慢, “我且再问你一遍,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这是一个绕不开的死结,周染宁没回答。   齐蕴捡起脚踏上的布巾,抖了抖扔在床上, “不管你愿不愿意,登基大典后,我会为我的女人举办封后大典,你若愿意,我等你,你若不愿……”   他扳过她的脸,正色道: “我不会一直等你。”   说完站起身,整理仪容,拂袖离开。   那冷峻的背影,哪还有齐小乖的半点影子。   周染宁愣在那里,叹了口气。   齐蕴回到燕寝,刘屿笑脸迎过来, “殿下可要沐浴?奴婢让人去准备浴汤。”   齐蕴瞥他, “孤为何要沐浴?”   刘屿露出然的表情, “殿下在女侯那里沐浴过了?”   齐蕴一口气堵住,用刀柄拍拍他的脸, “备水。”   刘屿摸不准太子殿下和女侯的进展,也不敢问,低眉顺目道: “殿下稍作休息,奴婢这就让人备水去。”   “嗯。”齐蕴走进内寝,脱了大氅,撇在一旁,走在紫檀塌上, “刘屿。”   刘屿去而复返, “殿下有何吩咐?”   “明日带女侯去见宋氏。”   “…诺。”   刑部大牢。   宋楚轻灰头土脸地坐在牢狱里,仰头盯着墙上仅有的一扇窄窗子,不哭不闹,安静异常。   狱卒端着饭菜走过来,没好气道: “吃饭了。”   宋楚轻扭头, “吃什么?”   “自己看。”狱卒把饭菜搁在地上,勾着一排钥匙走了出去,锁上门后,坐在木椅上喝起小酒。   宋楚轻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青菜豆腐,反胃道: “哀家要吃鲍鱼。”   “鲍鱼?”狱卒嗤笑,趁着没人管开腔道, “你要伺候好爷,爷给你拿鲍鱼来。”   面对这种羞辱,宋楚轻抠了抠手心,让自己冷静,这会儿倒是比被囚前理智多了,齐蕴把她扔进牢里,为的就是折磨她,她不能坐以待毙, “你过来。”   狱卒一愣,笑嘻嘻道: “真要伺候爷?爷可消受不起。”   宋楚轻冷笑, “量你也没胆。”   男人最受不得激,狱卒站起来,走向牢门,隔着木柱骂道: “还当自己是太后呢?快醒醒吧!实话告诉你,爷要是想玩你,没人会管,把嘴闭严实了,小心肝肠寸断。”   宋楚轻将将压下怒火,商量道: “帮我去城外送个信儿,若能联系上宋契,他会给予你丰厚的报酬。”   “得了吧。”狱卒把手里的酒泼她脸上, “宋契跑了,现在指不定在哪猫着呢,哪来的闲心管你!”   宋楚轻默然,错看了宋契,也错看了刘屿,回想起来,还是陆绪强一些,至少没有花言巧语骗她,都是她上赶子倒贴的。   呵呵。   讽刺。   宋楚轻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瘆人。   狱卒烦的慌,拿起另一坛酒刚想泼她,大门的通道处传来声响。   “女侯里边请。”   狱卒吓了一跳,刘公公来了!   只见刘屿手持浮尘,陪同一名女子前来。   女子身段窈窕,肤白貌美,一双眼睛妩媚动人,周身散发着冷艳气息,举手投足尽显尊贵。   狱卒不知此人是谁,但能让刘公公陪同前来的,定然是太子身边的人。   “诶呦,什么风把刘公公吹来了?”狱卒一副奴婢相,猫腰走了过去, “小的给刘公公请安。”   刘屿瞥一眼, “最里面那间劳烦关押的可是罪人宋氏?”   “正是。”   刘屿看向周染宁, “女侯要单独见她,还是由我陪着?”   周染宁淡道: “不劳两位。”   刘屿给狱卒使个眼色,狱卒赶忙为周染宁引路。   当宋楚轻看着一身华服的周染宁站在面前时,黯淡的眼里出现一丝凛冽。   周染宁站在她三尺之外,特意穿了一身海棠红繁缛裙装,以金玉步摇斜插发间,比起一身囚服的宋楚轻,不知要雍容多少。   宋楚轻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周染宁绝美妖娆的容貌,森森笑道: “换了张皮囊啊。”   周染宁瞧见地上的青菜豆腐,淡淡道: “不饿?”   “没见你没胃口。”   “今日不吃,明日不见得有的吃。”   狱卒搬来一把椅子,又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周染宁缓缓落座,将一绺长发别至耳后, “晌午我让狱卒给你换些饭菜。”   宋楚轻摸不准周染宁的心思,但深知,她是来报复的, “让我吃饱喝足,送我上路?”   “那多便宜你。”周染宁目光平静,比起她一年前的刻意刁难,此刻像是完全没有把她当回事, “明日刑部审讯,劝你老老实实交待罪行,皮肉苦是免不了,但能少挨就少挨点,我听说过一种顺达,越是爱折磨别人的人,越是禁不起折磨,我想验证一下这句话。”   宋楚轻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周染宁掏出一个小瓶子, “去年你毁我容貌,今年我奉还回来。”   “周染宁,要杀要剐痛快一些,少玩阴损的!”   “那多没意思。”周染宁把小瓶子扔在地上, “你来,还是我来?”   宋楚轻攥着手指, “卑鄙!”   周染宁淡淡讥笑,站起身, “曾经不会,跟你学的。”   她没歇斯底里地逼迫宋楚轻喝下,而是转身走向牢门, “容貌之于你已无用,你的后半生将永梏狱中,毁了容貌,反倒好过些。”   至于怎么好过,周染宁没说。   宋楚轻瞄到隔壁牢犯色眯眯的目光,明白了周染宁的话,可周染宁哪有那么好心,她只不过是在诛对手的心。   要么空留容貌,受人觊觎;要么毁容,自甘堕落……   周染宁走出大牢,由刘屿引着进了宫,路上免不了遇见朝臣和宫人。   众人用异样的目光偷偷打量她,眼中有惊艳,有诧异,更多的是仇恨。   对陆绪的仇恨,转到了她的身上。   周染宁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走进燕寝等齐蕴,大约等了两个时辰,才把人等回来。   齐蕴跨进门坎,见她站在隔扇旁,挑眉问道: “来作甚?”   “是刘屿带我过来的,说殿下有事找我。”   “他记差了。”   “……”   ———————— 第34章   第 34 章   燕寝内,齐蕴挥退宫人,走向浴汤,不再搭理周染宁。   周染宁一咬牙,跟了进去。   齐蕴听见脚步声,诧异地看向她,表情冷肃, “刘屿记差了,你出宫吧。”   周染宁站着没动。   齐蕴不再理她,脱去腰封,挂在屏风上,背对她道: “又想献身?”   讽刺的话张口就来,周染宁心中难受。   齐蕴迟迟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却因为心里别着劲儿,没有转身看她。   直到衣襟松散开,露出里面的中衣,才扭头看过去, “还不出……”   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   因为……   周染宁也在脱衣。   她动作缓慢,目光坚定,繁缛服饰堆在脚边,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齐蕴怔愣,像是知晓她要作何,眼里的冷漠渐渐化为不知名的流光,心里压抑不住地冒出了期待。   虚伪吗?   他自嘲地笑笑,忍住燥热,脱去外裳,反手扔在她头上, “出去,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完,穿着中裤中衣跨进浴汤。   周染宁扯下他的外裳,迭好挂在屏风上,穿着一件水粉色寝衣,朝池边走去。   齐蕴背对她闭上眼睛,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周染宁用脚尖试了试水温,慢吞吞跨进去,朝男人走去。   汤水及腰高,寝衣湿了大半。   看男人坐在浴汤里,汤水没过他肩膀,自己也稍微下蹲,朝他游了过去。   齐蕴感到水流的变化,半睁开眼,恰见一粉衣妖精游了过来,撞进他怀中。   “作甚?!”齐蕴抬手扣住她肩膀,将她推开。   周染宁铁了心煮饭,哪能轻易放弃,被推开后划了几下水,又游了过来。   美人三番五次投怀送抱,使得齐蕴身子越来越燥,也越来越烦乱。   周染宁游到他一侧,挽住他手臂,柔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殿下,我冷。”   冷?   齐蕴气笑了,在水中褪下中衣,罩在她头上, “还冷吗?”   周染宁隔着中衣看他,模模糊糊不真实, “手凉。”   齐蕴捏下眉骨,转身要出去,周染宁立马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感受到男人硬邦邦的身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觉轻笑, “殿下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挺诚实。”   这话无疑在挖苦人,齐蕴没搭理她,抬手去扯她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周染宁伸直腿,站起来一些,去吻他的耳朵, “我想把自己给殿下,求求殿下收下吧。”   还有人这么急着献身的?她明明昨晚还不情愿!   齐蕴心里的烦躁感怎么也压不下去,磨牙道: “放肆。”   周染宁一愣,下巴抵在他肩膀,媚眼如丝, “那殿下杀了我吧。”   倏然,身体被一道大力扳过,撞在池壁上。   齐蕴桎梏住她,迫使她坐进水里,居高临下道: “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日后别后悔。”   说完,再无顾忌,狠狠吻住她的唇,扯开她肩头湿漉漉的寝衣。   那莹白的肩头,比世间任何的美玉都要润泽。   她被男人压进水里,又拽了出来,一来二去,衣衫漂入浴中,只剩一件捉襟见肘的兜衣,长发如海澡漂浮,巴掌大的小脸渐渐染红。   没一会儿,又被迫趴在池边,动弹不得。   齐蕴扯坏她兜衣的系带,大手绕到前面。   周染宁咬住唇,皱了皱眉,蓦地,疼痛感加剧,令她承受不来,扬起了天鹅颈。   呼吸不顺时,嘴里发出细微的乞求,男人无动于衷,发狠地欺负她。   “殿下……”   齐蕴翻转过她,看她酡红的脸蛋泛起水泽,长眸幽深,带着浓浓墨色。   周染宁像缺氧的鱼,张开小嘴,大口呼吸,眉间凝着痛楚。   齐蕴没比她好过,咬住她下唇, “求我。”   周染宁攀上他的肩,知道他要她求什么,忍痛不讲话。   齐蕴眼里全是无奈,退开身子。   周染宁愣住,结束了??   这么快?   齐蕴脸色不是很好,掐住她的腰,让她挂在自己身上,起身走向池外,扯下素衣架上的长袍,裹住她。   屋里有些冷,周染宁浑身发抖,就那么点反应,惹的男人加快了脚步。   轻纱落下,又是一次跌宕,床上的男人极力向心爱的姑娘证明着什么。   坠崖前,他曾听余舒凌的大嬷嬷讲过女子初夜容易哭鼻子,可周染宁只是羞涩和疼,根本没有哭的迹象。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   燕寝外的太监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竟然将陆绪的前夫人留下来过夜?!!   是不是太荒唐了?   后半夜,刘屿慢悠悠走来,见燕寝熄了灯,挑眉问: “殿下歇了?”   太监们不敢回答。   刘屿要推门进去,被他们拦下,众人七嘴八舌,声音放的极低。   “殿下不让小的们进去伺候。”   “女侯还在呢。”   “殿下要了两次水。”   刘屿勾下唇,在夜色中显得瑰丽妖魅。   一缕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射入,照在轻纱上,齐蕴抬手扯开帷幔,让月光照了进来。   他躺在外侧,侧身杵着手臂,静静打量睡梦中的人儿。   唯有到了夜深人静,他才会收起冷漠的外在,整个人散发着温柔,此刻,那个温润的太子又回来了。   周染宁睡觉习惯窝进被子里,连脑袋都不露出来,很没安全感。   齐蕴抬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虚虚地圈着,为她营造安逸的一隅。   她要是能安心留在他身边,也会成为他的一隅,可她不愿。   齐蕴长眸溢出失落,不自觉抱紧了人儿。   周染宁觉得闷,挣了挣,牵动身体,痛的哼唧一声, “唔……”   齐蕴松开手,低头看她,呼吸都放轻了。   这一夜,他未眠,就那么盯着身侧的人儿,怎么也看不够。   翌日,周染宁转醒,盯着帷幔的轻纱发呆,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躺在了齐蕴的床上。   待她坐起身,身上的蚕丝被滑落,露出满是痕迹的肌肤。   她扯开棉被检查身子,倒吸口凉气,腰间的紫痕尤甚。   守在隔扇外的小太监听见动静,背身问: “女侯醒了?”   周染宁赶忙裹住自己,木讷道: “嗯。”   “奴婢让宫女进来伺候您梳洗?”   “不用。”周染宁瞧了瞧四周, “可有换洗的衣裳?”   “已备好。”   “让人拿进来吧。”   小太监小碎步跑出去,稍许,一名二十来岁的宫女走进来,手捧一套做工精美的长裙,低眉道: “奴婢请女侯更衣。”   “搁那吧。”   “这……”   “我自己来。”   宫女不敢忤逆太子的新宠,放下衣裳,躬身退了进去。   在她看来,周染宁只是齐蕴的伴儿,而非伴侣。   周染宁裹着被子下地,双腿乏力,险些没站稳,小步挪到衣架前,才发现这套衣裳的级别属于嫔。   没在意那么多,一件件穿上,来到铜镜前绾发,习惯地绾了一个半环发髻,其余头发披在背上,一张小脸越发妩媚动人。   *   御书房内,齐蕴听小太监禀报后,不动声色地摩挲下指腹, “下去吧。”   “诺。”   “等等。”   小太监立马停住脚步, “殿下有何吩咐?”   “让御膳茶房准备膳食,送去燕寝,清淡些。”   小太监为难, “这个时辰……”   御膳茶房有严格的上膳时辰,从未破例过。   齐蕴冷眼看过去,小太监觳觫一下,点头哈腰,急匆匆跑去御膳茶房。   周染宁醒了,齐蕴无心议事,听完老首辅关于北陲监管的建议后,道: “此事容孤再想想,各位先回吧。”   老首辅颔首,与带伤的兵部尚书一同走出御书房,路上听说了周染宁留宿燕寝的事,不满道: “太子殿下根基不稳,竟将妖女留宿身边,胡涂啊!”   兵部尚书眼一眯, “妖女谈不上,但迷惑太子倒是真的,陆绪的女人,留不得。”   两人达成一致,老首辅捋捋胡子, “听说令嫒快回京了?”   “是啊。”   “令嫒温婉大气,才貌俱佳,可有让她入宫的打算?”   兵部尚书叹口气, “殿下迷恋周染宁,我怕小女受委屈。”   “殿下只不过是一时的迷恋,哪个君王身边没有几个可心的女子?”   “那倒是。”   出宫后,两人私语了几句,分别回到各自的衙门。   齐蕴忙完手上事,大步回到燕寝,见周染宁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喝粥,放下心来。   周染宁像是没瞧见他,低头小口喝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齐蕴挥退宫人,走到她身后,弯腰道: “没瞧见我?”   周染宁没搭茬,继续喝粥。   齐蕴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敛去,坐在一边, “怎么不等我一起用膳?”   “我饿了。”周染宁终于扭头看他,脸颊泛起红云,复又低下头,继续喝。   齐蕴盯着她的侧脸,视线渐渐向下,落在她的脚上。   周染宁余光瞥他,解释道: “宫人没给我准备鞋子,可否借用殿下的?”   “借不借的,你都穿了。”   “那我也要征询一下。”   齐蕴推了下她的脑袋瓜,自己为自己盛粥, “看你一直喝,这么好喝吗?回头我让熬粥的御厨每日给你熬一碗。”   周染宁放下碗,抿了一口温水, “我想出宫。”   “不必麻烦。”齐蕴眼底晦涩不明, “我让人把东宫打扫出来,你先住下。”   周染宁蹙眉, “我不想一直呆在宫里。”   话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脸色变差了。   齐蕴放下盛了一半粥的碗,道: “外面除了周絮之,没有你需要探望的人,明儿我让周絮之也住进东宫,你们姐弟俩好好叙旧。”   “殿下,人言可畏。”   “不必在意。”   周染宁看他的拗样子,叹道: “这不符合礼数。”   齐蕴云淡风轻, “为你破例一次,无妨。”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周染宁在他心中的份量。   周染宁默然,显然是不认同的。   齐蕴眸光一沉, “想走了?”   周染宁觉得他太敏感了,摇摇头, “我只是不想呆在宫里。”   “你以后会一直呆在宫里,先提前适应吧。”   “我不会。”   齐蕴眼底彻底冷了,温存褪去,只剩不容置喙的警告: “没我首肯,没人敢放你出宫。”   周染宁也冷了脸,这跟囚禁有何区别?   ———————— 第35章   第 35 章   齐蕴没了食欲,也没了相处的心情,她让他觉得无力, “如果我是齐小乖,你是不是就不想着离开了?”   没等她回答,又问道: “如果我是齐小乖,只要我身在哪里,你就会陪在哪里,不离不弃,对吗?”   这次,他停下了,等她一个答案。   周染宁恍惚一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仰头凝着他, “如果殿下只是齐小乖,我会留下。”   齐蕴感觉心跳慢了半拍,对她的失望更甚几分。   周染宁轻声道: “因为小乖对过去一无所知,他的过去白雾茫茫,我能做的就是保护他,陪他找回记忆,他记忆的终点是殿下,殿下的终点在前方,而我是殿下前方的绊脚石。”   “你从不是绊脚石。”齐蕴眉头紧锁, “我只问你,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有。”周染宁抬手抚上他的脸, “待殿下恢复了另一半的记忆,就不会再纠结这个问题,若非要分的那么清,我也可以清清楚楚告诉你,我喜欢殿下的靠近,更喜欢主动去靠近殿下,这还不算心动吗?”   齐蕴眉头稍稍舒展。   周染宁趴在他腿上,闭眼道: “殿下是站在云端的君王,很多时候是听不见下面的冷言冷语,一些人不敢当面忤逆你,却可以寻找其他途径间接攻击,若殿下招我入宫,定会遭到有心之人的诟病,损我名誉是小,毁殿下的根基是大。”   “所以,你宁愿委屈自己?”齐蕴拉起她, “还是,你就那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周染宁摇头。   齐蕴将她抱坐在腿上,紧紧环住, “宁儿,我从未求过任何人,但这次,算我求你,别走行吗?”   周染宁心中五味陈杂。   齐蕴用鼻尖蹭她的脸,声音沙哑, “若与我地久天长的人不是你,我宁愿一生不娶,宁儿,你是我的光,是我的神明,我不会让世俗亏待了你。请为我勇敢一次,努力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面对荆棘,行吗?”   周染宁眼底湿了,她想离开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没有那份敢于面对流言蜚语的勇气。   而此刻,这个男人告诉她,她是他的神明。   齐蕴没再说下去,等着她的回答,若她爱他,不会无动于衷,若她不爱,再多的话语,也无济于事。   半饷,周染宁扯开他的手,站起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齐蕴承认,自己慌了。   周染宁忽然弯下腰,像上次在雪山上亲吻齐小乖一样,在他眉心落下一吻,缓缓道: “我愿意为殿下,勇敢一次。”   齐蕴润眸微动, “真的?”   “但殿下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   “不问问什么条件,就答应?”   齐蕴握住她的手,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周染宁郑重道: “待查得陆绪的行踪,请殿下允我挂帅,斩杀佞臣。”   陆绪是她坠入深渊的开端,也是她涅盘为后的起始点,唯有亲手斩杀陆绪,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也唯有手刃仇人,才能替家人报仇,心无旁骛地陪在齐蕴身边,至于以后,事在人为。   *   距京城几百公里外的山坡上,陆绪单手拎着酒囊,目光涣散。   此刻,穷途末路这个词,很适合他。   距离上一次的穷途末路,已过了十个年头。   那年饥寒交迫,失去双亲的他,与年幼的弟弟窝在皇城一角,渴望被好心人收留,哪怕做个打杂的下人也好。   就在快要绝望之际,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冷面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凶,像人贩子,他护着弟弟陆酩向后退。   冷面男人看了兄弟俩一眼,弯腰放下一锭银子,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马车。   马车驱动时,一只小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如瓷娃娃般的小脸。   小姑娘觉得好奇,探身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他看到了——   善意。   也正是因为那一眼,才让兄弟俩鼓足勇气,起身追赶马车。   马车停在镇远大将军府门外,冷面男人下车后,抱起车厢内的小姑娘,走进大门。   大将军府太过威严气派,使他自惭形秽,没敢迈出求人的那一步,反倒是年幼无知的陆酩追了上去,跪在大门前连连磕头,求家主收留他们。   冷面男即是家主周贤,而他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是七岁的周染宁。   面对兄弟俩的乞求,周贤并未触动,来求他收留的人太多,他们兄弟只是芸芸中的两粒沙。   陆酩不停地磕头,磕红了额头,嘴里说着求人的话。   周贤让人又拿了几两银子打发他们,可陆酩说什么也不走。   一个时辰后,陆酩因体力不支倒下了。   “哥哥,我不想再漂泊,我想有个家,咱们再求求他们,他们会收留咱们的。”   如若不然,早将他们撵走了。   就因为弟弟想有个家,他放弃了自尊,跪在大门前,一跪就是一整夜。   而大门,依然紧紧闭合,直到破晓时分,才听见咯吱一声响动。   那个粉衣小姑娘揣着几个肉包子走了出来,先远远观察了会儿,才颠颠走上前,将肉包子塞进他怀里, “快吃。”   他看向小姑娘,沙哑道: “我不饿。”   小姑娘歪头看他, “吃饱了,才有力气坚持呀。”   他一愣,心里反复念着她的这句话。   是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坚持,饿倒了,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思至此,陆绪拿起一旁的干粮,咬了几口,食不知味,境遇重现,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粉衣小姑娘了。   是他,亲手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一切,也毁了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若是没有遇见他,她的人生中不会有那么多挫折,算计和绝望,她会嫁给一个世家清白的谦谦君子,生许多宝宝,阖家欢乐。   想起她生前索要和离书的一幕,他的心撕裂般疼痛,喉咙传来不适感,湿咸苦涩,弓身干呕了下。   他望了一眼来时路,悔恨和不甘各半。   见他有恙,扈从急忙走过来,替他拍背, “主子,咱们的干粮不多了。”   陆绪又干呕了几声,拂开他,擦了擦嘴角, “距离东陲总兵府,还有多久的路程?”   扈从答道: “以咱们现在的速度,还要一个月。”   陆绪闭闭眼,一个月,足够齐蕴抓到他了。   扈从: “主子,不如我们弃了余氏,加快行进速度。”   陆绪看向囚车里奄奄一息的余舒凌,道: “她是我们跟齐蕴较量的筹码,弃不得。”   “可拉着囚车,实在是耽误行程。”   “你骑马载她”   扈从摇头, “她出身将门,骑马的话,恐有危险。”   “我们一群人,还能让她跑了不成?”陆绪眼底闪过一抹狠, “砍掉她右臂。”   “会不会失血而亡?”   “不会。”陆绪淡漠道, “动手。”   “…诺。”   扈从提刀走向囚车。   余舒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见扈从走过来,额头和手背暴起青筋。   扈从示意了下,其余人打开囚车,将她拖拽出来。   余舒凌跌在地上,吃了一口草,吐出来后,怒道: “尔等敢?!”   扈从无动于衷,举起刀,向下劈去。   手起刀落间,一泓血喷了出来。   余舒凌看着举刀的扈从倒在地上……   接近着,耳畔传来打斗的声音,像是有人来搭救她了。   她太疲惫,抬不起眼,呆滞地望着皇城方向。   *   余舒凌醒来时,身体处于摇晃状态,眼前模糊不清,有道人影在眼前晃动。   马车上吗?   “谁?!”   人影停了下来,声音低悦, “皇后娘娘受惊了,臣女景盈参见皇后娘娘。”   景盈……   余舒凌对这名字有些印象,好像是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她费力揉揉眼,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一张鹅蛋脸干净清秀,单眼皮,高鼻梁,不算貌美,胜在气质脱俗。   余舒凌头痛,抬手按按太阳穴, “你救了我?”   景盈答道: “臣女与护卫路过此地,恰遇见陆绪,可惜让陆绪跑了。”   陆绪并不是打不过景盈的护卫,而是不想再耗损人力,带人离去。   闻言,余舒凌心口的大石忽地落下,心中叹息,自己得救了。   景盈忿忿, “半年前,我爹在给我的来信中提起娘娘失踪的事,可我和外婆外公愁坏了。”   余舒凌叹口气, “陆绪趁我得了癔症,将我关押起来,利用我捞了不少好处。”   “他该被千刀万剐,娘娘先别去想烦心的,好好养伤。”景盈倒了一碗水,递到她嘴边, “润润口吧。”   余舒凌嘴皮泛白, “喝不下。”   景盈放下碗,用干净的帕子沾了些水,小心翼翼替她擦拭嘴唇, “娘娘可知,太子殿下已安然无恙返回宫里,而且稳住了朝廷?”   余舒凌点点头,心里庆幸,自己的儿子还在世间。   景盈笑笑, “太子殿下不愧是多智之人,竟未损一兵一卒,拿回大权。”   余舒凌欣慰, “丫头,你打哪儿来?”   “东陲外婆家。”   “可否送我回京?”   “臣女就是要回京探望爹娘的。”   “好…好。”余舒凌有些犯困, “回京后,我会让太子好好答谢你们景家。”   “娘娘哪里话,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余舒凌感激地拍拍她手背,闭上了眼。   ——阿蕴,为娘要回来见你了。   ————————   我把28章以后的剧情稍微修了下,修成男女主不确定皇后余舒凌尚在人间,大家不必回去翻看哈。   手速够的话,深夜会二更,但不确定能不能写出来,大家勿等,明天再看 第36章   第 36 章   周染宁虽然答应留在齐蕴身边,但还是执意要出宫去住,毕竟两人未婚,留在宫里不合礼数。   齐蕴得了周染宁的准话,便没有执意难为人,但四下无人时,还是会贴在她耳边,要她随传随到。   周染宁脸色泛起红晕,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他故意用那种语腔调讲话。   等她回到刘屿的私宅时,被元澜和穆咚咚堵在门口笑话了一番,三个姑娘闹了一会儿,直到周絮之回来,才停歇。   穆咚咚杵杵元澜手臂, “你们到底是谁不搭理谁啊?”   元澜睨她, “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嘛,当心嫁不出去。”   穆咚咚掐腰, “恶毒。”   元澜不以为意,勾住周染宁肩膀, “跟我说说,太子殿下威不威风?”   周染宁纳闷,元澜是如何练就这般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啊?   周絮之从三人身边经过,拉住周染宁, “姐,我有话跟你讲。”   “嗯。”周染宁拍开元澜的手,随弟弟进了客堂。   元澜盯着姐弟俩的背影,淡淡一笑,欠周絮之的,已经还清了,该“功成身退”了。   穆咚咚忽然挽住她手臂,以她的口吻,问道: “你和周公子在一起,谁更威风?”   “……”   元澜翻个白眼,风情万种, “你说的威风,跟姐姐说的威风不是一码事,不懂别问,万一问错了人,会吃亏的。”   穆咚咚似懂非懂道: “所以,到底谁更威风?”   “你最威风!”元澜推她脑袋, “傻啦吧唧的,当心被人欺负。”   穆咚咚傲娇道: “本姑娘聪明伶俐,只有本姑娘欺负别人的份儿!”   “嗯嗯嗯,你最聪明。”元澜失笑, “诶,你和穆前辈打算何时回北陲?”   齐蕴已将北陲的兵权交由穆方简,为防夜长梦多,穆家父女要尽快赶回去。   穆咚咚挠挠下巴, “等太子登基第二日就启程,你呢?”   元澜耸肩一笑, “我还哪有归属啊。”   穆咚咚忽然意识到,元澜已经失去了家,一种名曰同情的情愫在心底疯狂滋生,踮脚搂住她的肩,拍了拍, “没事,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爹就是你爹。”   元澜摇摇头, “我可是挑断你爹左脚脚筋的人。”   “可你也救了我爹。”穆咚咚双手搂住她,义气道: “我这人知恩图报,你以后就是我姐妹。”   “行吧,我先随你回北陲。”元澜揉揉她的脑袋, “以前怎么不觉得你顺眼呢!”   穆咚咚用脑袋拱她, “我以前也没觉得你顺眼,咱们扯平了。”   周染宁站在窗前,看着他们俩,笑着摇摇头,心想,有时候,姑娘家的感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   周絮之同样凝着那个方向,目光却有些空洞。   周染宁转过身, “絮之想说什么?”   周絮之认真道: “等登基大典后,我想去东陲总兵府接锦儿。”   周染宁: “殿下已经派人去了。”   周絮之怔然,随即笑开, “那是最好。”   看着弟弟真心的笑,周染宁倍感珍惜, “你该多笑笑。”   周絮之努力让自己笑的更灿烂些, “为了你和锦儿,我会学着开朗。”   “是为了你自己。”周染宁温柔道, “絮之是我们的棉袄,不仅要温暖我们,还要温暖自己。”   他名字里的“絮”字,正是此意。   *   万家灯火燃亮街巷,周染宁披着薄斗篷,漫步桃花间,偶见桃花花瓣里藏着的蜜蜂,停下来仔细打量。   “这么闲?”   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周染宁闻声回头,见桃花林外走来一人,白衣飘逸,步履稳健,腰间的黄玉玉佩随着步子摇曳,手中拿了一根发簪。   周染宁惊讶, “殿下怎么出宫了?”   齐蕴走过来,俯身看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你不进宫见我,我只能出宫见你。”   周染宁怕他又多想,解释道: “我本打算明日入宫的。”   齐蕴直起腰,将发簪插在她头上。   周染宁摸了摸, “殿下为何送我簪子?”   “我送自己女人东西,还要理由?”齐蕴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假山方向带, “看你在宫外也是无事,真不进宫陪我?”   “无名无份,让我当宫女不成?”   齐蕴展颜,眉眼间流淌久违的温润, “女子善变一点不假,今早还嘴硬说不想进宫,晚上就跟我抱怨上名分的事了。”   周染宁停在假山入口处, “殿下不给我名分,还带我来这个地方,是君子所为吗?”   齐蕴挑眉, “你知我要作何?”   周染宁脸热, “我不知。”   齐蕴带着人继续往假山里走, “名分给你,要妃还是后?”   “都行,看殿下。”   齐蕴轻笑一声,把她推到假山上,欺身压住, “那得看你表现。”   周染宁偏头, “我要是表现好了,是不是能享独宠?”   话落,男人静默了。   周染宁心里小小的失落了下,扭回头看他,弯下唇, “我……”   齐蕴点住她朱唇,长长的叹口气,道: “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嗯?”   齐蕴没解释,吻了一下她额头, “这几天养养气色,登基大典那天,也好跟文武百官好好叙叙旧。”   周染宁心里虽忐忑,但面上不显,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她不想再拖后腿, “我会养好气色,殿下只管忙要事,别为我分心。”   齐蕴心里感动,吻了吻她的侧脸, “我不为你分心,还能为谁分心?”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能行。”   “嗯,我信。”   周染宁弯唇, “殿下定好登基的日子了吗?”   齐蕴为她捋捋碎发,目光虽淡,但已显露温柔, “五日后。”   “这么匆忙?”   “没办法,阁臣们催得紧。”   周染宁挽住他手臂, “殿下辛苦了。”   齐蕴心情稍霁,薄唇印在她额头, “那天,你一定要赴约。”   周染宁心跳加快, “嗯。”   齐蕴提起另一件事, “明日一早,我让工部的人过来,为你量体裁衣。”   周染宁懵, “是登基大典要穿的,还是其他场合?”   齐蕴目光柔了柔, “不是登基大典。”   周染宁问: “那是作甚?”   齐蕴败下阵来,刮刮她鼻尖, “是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也要这么急吗?”   齐蕴微微偏头,贴上她的唇,唇齿间溢出一句: “对,我迫不及待,执你之手,步上阶陛。”   周染宁还是懵, “我……”   齐蕴不给她犹豫的机会,狠狠吻住她。   既然答应了他,留在他身边,就再没反悔的余地。   他闭上眼,沉浸在她的温软中。   周染宁呼吸不顺,双臂不自觉攀上他脖颈,仰头迎合。   月光被假山遮蔽,营造了一种安静暧昧的氛围,使得他们能全身心投入。   齐蕴将她轻轻推到石壁上,扣着她的后脑勺,一点点撬开她的唇。   周染宁发现,他比上次熟练许多……   来不及细想,他的深吻,扰乱了她的思绪。   ———————— 第37章   第 37 章   景府的马车停在一条小溪前,景盈扶着余舒凌下车洗漱, “娘娘在此坐会,我去拾些枝条搭建火堆,咱们晌午熬些粥喝。”   余舒凌点点头, “有劳了。”   “娘娘客气了。”景盈拿出一条帕子,蹲在小溪旁沁水,递给她, “您擦把脸。”   “好。”   这时,护卫来报,说是在溪流的下游发现了宋契等人的行踪,那伙人正坐在溪边歇脚。   余舒凌与景盈对视一眼,以为景盈会即刻驱马启程,避开宋契,没曾想,景盈从袖管里掏出一包药粉,洒进了溪流。   “这是?”余舒凌挑眉问。   “是迷药。”景盈笑着解释, “出门在外,防身之用。”   余舒凌不禁诧异,这姑娘胆气过人,手段也颇高。   是块值得打磨的璞玉。   稍许,景盈让护卫再去打探,护卫扛着昏迷不醒的宋契走过来,惊喜道: “还是小姐机智。”   景盈笑笑,扶着余舒凌起身,走到护卫身边。   余舒凌辨认,点头道: “是他。”   景盈让人取来麻绳,将宋契五花大绑。   护卫询问道: “宋契的那些随从该如何处置?”   没等余舒凌开口,景盈随意道: “砍了手脚,以免他们东山再起。”   余舒凌更为诧异,这姑娘果敢且狠。   护卫将宋契绑在马车后面,几人启程,行了两日路程后,抵达京城外的村落,因余舒凌身体抱恙,耽误几日。   当他们回到皇城,已到了登基大典当日。   宋契在快到东城门时醒来,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抓了,冷笑一声,转眸观察周遭。   自己竟然被兵部尚书之女抓了,真是冤家路窄!   *   新帝登基。   齐蕴身着龙袍,以玉带銙束腰,头戴十二旒冕冠,手持玉圭,在众臣的见证下,步上御道,步履稳健,沉稳不迫,当登上高高阶墀,转身面对百官时,龙陛上的浮雕似乎幻化成形,扶摇直上九重天。   属于帝王的威严之气,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百官跪地参拜新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此,大雍迎来了永曦元年。   徐福来站在一众宦官中,泪湿眼眶,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太子殿下,历经磨难,涅盘而生,成为了大雍的掌舵者。   他偷偷抹下眼角,这时,视线中多出一方锦帕。   刘屿替他擦了擦,勾下唇,继续见证大典的进行。   待内阁六部完成该有的礼节,齐蕴抬袖,让刘屿当场宣读了一些赦令。   内阁首辅颤颤巍巍叩首,与百官齐道: “吾皇仁慈。”   齐蕴将目光收回,转眸落在不起眼的角落,复又看向百官, “今日大典结束,朕即会让礼部筹备封后的嘉礼,待内阁写好册文,宝文,便择吉日举办封后大典。”   话落,百官惊诧。   且不说匆忙,这皇后的人选还没有着落呢。   齐蕴看向角落里周染宁,目光柔了柔, “朕的皇后已有人选,她就是缃怀女侯,周染宁。”   周染宁??   全场哗然。   一些知情的臣子们,也跟着众人议论连连,摆明了,不看好周染宁。   “周染宁是陆绪的前夫人,没处死她已是对她的恩慈,怎么还要立她为后?”   “是啊,难不成皇城的待嫁贵女们全都比不过一个下堂妇?”   内阁首辅杵杵拐,刚要反对,被同僚拉住了。   这个场合,敢忤逆君王的,不是找死么。   内阁首辅重重叹息, “胡涂!”   一旁的内阁大学士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稍安勿躁。   也许齐蕴站在高高的阶墀之上听不见下面的议论,但周染宁将众人的话语尽数听进耳里,她微微低眸,嘴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既然做好了要与齐蕴共度余生的准备,此刻的议论和腹诽又算得了什么。   她闭闭眼,再抬眸时,与齐蕴隔空相望,眸光潋滟。   齐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坚定。   这便是他对她最高的要求,而他最高的要求,也只不过是希望她能安心呆在他的身边。   仅此而已。   别无他求。   齐蕴看了内阁首辅一眼,又看向众人,语调上扬,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众卿可有异议?”   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低头,无人再议。   就在齐蕴心中大石落地的一瞬间,侍卫突然抬着一顶凤辇匆匆而来。   “陛下,太后归朝了!!”   众人听见动静,纷纷回头,全都露出惊讶之色。   齐蕴同样错愕地望着那顶凤辇。   侍卫们停在一侧甬道上,余舒凌深吸口气又吐出,缓缓步下凤辇,双手交迭在身前,扫视半圈,最终看向阶墀上的新帝。   齐蕴反应过来,顾不得其他,撩袍快速步下御道,朝余舒凌奔去。   随着他的步子,文武百官也齐齐奔向这位失踪已久,已成太后的贵妇人。   齐蕴停在她十步之遥,迟迟没有上前, “母后……”   待看清儿子的一瞬间,余舒凌面上虽平和,但眼底已卷起狂狼,眼泪滴吧滴吧落在衣服上。   齐蕴就那么,当着百官的面,跪在了自己母亲面前。   “儿不孝,不知母后尚在人间,让母后受苦了!”   百官随之跪地, “臣等有罪,不知太后归朝,请太后责罚!”   与百官一同下跪的,还有周染宁。   周染宁心里五味陈杂,更多的是替齐蕴开心,也庆幸,余舒凌能安然归来。   徐福来声泪俱下,大声道: “老奴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娘娘,老奴…老奴…”   话未讲完,整个人忽然失去意识,向后倾倒。   “徐公公!”身侧的人下意识扶住他。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   半个时辰后。   太医走出司礼监,对刘屿道: “徐公公上了年纪,加之久病未愈,情绪激动,才会晕厥,下官已为他开了方子,一会儿派人送来。”   “有劳了。”刘屿让人送太医离开,进屋看了一眼已经转醒的徐福来, “可有其他不适?”   徐福来捏捏脑袋, “人老了,做什么事都拖后腿。”   “别自责。”刘屿拍拍他肩膀, “我先去陛下和太后那里禀告你的情况,待会儿再过来。”   “去吧。”徐福来疲惫又担忧道: “女侯人呢?”   刘屿叹气, “同陛下和太后在一块。”   养心殿。   余舒凌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周染宁,眼中溢出复杂情感,平心而论,她很欣赏嫁人前的周染宁,甚至一度起了与周家联姻的心思,让周染宁入驻东宫,做太子妃,却因种种缘由,歇了这个心思。   后来,因为陆绪,对周染宁存了几分恼和怨。   等陆绪架空皇权,扶持小不点皇子登基后,余舒凌对他的狠绵绵无绝期。   介于此,让她怎么接受周染宁这个儿媳?皇室,朝廷乃至整个大雍,又如何接受呢?   余舒凌靠在椅背上,沉了沉气,尽量让自己放轻语气, “女侯可否先行退避,容哀家与陛下私谈几句?”   周染宁立马站起身,福福身子,越过齐蕴向外走。   齐蕴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收不回来。   余舒凌已经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讲予齐蕴,该感怀的已经感怀完,接下来,就是他们母子来好好探讨一下立后的事,以及决定周染宁是去是留。   “陛下能先跟哀家交个底儿,说说对周氏的想法吗?”她已听周染宁讲了一同北上的经历,包括齐蕴丢失的关于齐小乖记忆这件事。   齐蕴淡笑道: “孩儿只要她一个女人。”   这话表达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余舒凌心里一紧, “陛下的意思是,倘若皇室接纳周氏,其他贵女就没机会进宫侍君了?”   “嗯。”齐蕴提醒道, “宁儿已经和离,并与孩儿相爱,母后叫她周氏恐不妥。”   余舒凌舔舔干涩的唇,一路奔波已是体力不支,此刻还要操心这等子事,她拍拍椅子扶手, “哀家也把话说在前头,皇室不会接受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为后。”   齐蕴并没多大反应, “母后的意思是,可接纳宁儿为妃?”   余舒凌自叹道: “哀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在陛下最脆弱的时候陪在陛下身边,有恩于陛下,我们皇家会记得,也必须报恩,但陛下对她的感情,是不是有些重了?在哀家看来,陛下只不过是依赖于她给你的安全感,你们之间,未必是爱。”   齐蕴坚定道: “我爱宁儿。”   余舒凌刚要坚持说那并非是爱,齐蕴却道: “我爱她十年了。”   “……”   “孩儿年少的梦里,全是她。”   余舒凌眉头渐拢, “陛下……”   怎么这样?   默默爱着一个女子十年,却从未开口讲出来过,这是如何办到的?   齐蕴又道: “孩儿的后宫,只会有她一个皇后,孩儿的子嗣,只会是她诞下的,母后也许会觉得诧异,但孩儿想要什么,心中有数,这件事,权当孩儿唯一一次任性。”   余舒凌抬起手臂,杵在椅子扶手上,扶额道, “哀家有些累,想先去休息,此事不急,改日再议。”   齐蕴看她脸色苍白,点了点头,让人将久置的寝宫收拾出来,派人送余舒凌过去,又吩咐宫人再次将慈宁宫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忙完这些,他来到庭院老树下,弯腰看向周染宁绝美的小脸,柔声问: “可觉得委屈?”   周染宁摇摇头, “我替陛下感到高兴,不仅太后安然归来,还带回了朝廷重犯宋契。”   提起宋契,齐蕴眼眸一冷,今日已晚,待明日,他要好好会会这位大佞臣。   他握住周染宁冰凉的手腕,带着她往司礼监走。   探望完徐福来,周染宁想先行出宫,以免落下话柄,齐蕴舍不得她,却有许多折子要看,还有许多的要事需要他出面解决,只能送她出午门。   马车前,齐蕴没忍住,带她进了车厢。   周染宁觉得怪,坐在长椅上, “陛下回去吧。”   齐蕴坐在她旁边,始终握着她一只手。   周染宁不知他想说什么,撩开帘子,让车夫离得远一些,也好听齐蕴说话, “陛下想说什么…唔…”   齐蕴忽然掐住她下巴,吻住她的唇,带着点点疼惜和不踏实。   此刻,他依然觉得不踏实,不是怕太后和臣子阻挠,而是怕她不坚定,怕她不告而别。   周染宁被男人压在长椅上,感受唇瓣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自从与她共度良宵,齐蕴每晚都过得莫名煎熬,总是会想起一些旖旎的场景,这次封后大典的事被耽搁,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与她洞房花烛夜。   他吻的细密,从极具耐心到失去耐心,像毛头小子,心在沉沦,也心甘情愿。   周染宁任他作为,双臂攀上他肩膀,盯着华丽的车盖,思绪乱了。   他的手太用力,她紧咬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男人咬住她耳垂,舔了几下,呼吸粗嘎道: “我想要你。”   周染宁闭眼轻笑, “陛下说了算。”   “叫我什么?”   “陛下。”   齐蕴收回手,坐在一侧,拍了一下她的侧臀, “私下里,叫我名字。”   周染宁被他刚刚放肆的动作弄的脸热,坐起来整理衣摆。   齐蕴拉过她的右手,覆在自己左心房上, “被你惹的。”   周染宁觉得冤枉,又不是她主动招惹他的,抽回手,问道: “我该唤陛下什么?”   齐蕴瞥她一眼, “不叫小乖就行。”   “……”   周染宁扯扯嘴角,小声试探了声: “阿蕴。”   齐蕴被这声“阿蕴”叫得心苏,像是很久以前他们的,在重新认识。   他握住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 “回去好好安寝,别胡思乱想。”   周染宁失笑, “是阿蕴在胡思乱想。”   齐蕴嘴角有笑,抬起手臂揽住她肩膀,周染宁顺势歪头靠在他肩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齐蕴步下马车,目送她离开,刚一转身,见兵部尚书携着嫡女景盈走来。   父女俩一同请安, “陛下万福。”   知道景盈救了自己母后,齐蕴看向她, “景小姐救了太后一事,朕感激于心,有朝一日,景小姐若有麻烦,可直接入宫来找朕。”   景盈从小就仰慕这位温润的帝王,只是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相处过,一时间,流露出了小女儿家的羞赧, “臣女救太后是分内事,陛下不必记挂于心。”   齐蕴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   景盈不敢直视龙颜,却被他周身散发的王者气息折服,不觉感慨,当年的白衣公子,已经脱变成如今的一国之君,能陪他一起披荆斩棘的人们,是有多么幸运啊。   齐蕴对兵部尚书道: “天色不早了,两位早些回府。”   兵部尚书拉着女儿让开路,恭敬道: “臣和小女恭送陛下。”   齐蕴稍稍颔首,大步走向午门。   景盈这才敢抬起头,看向他俊逸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   么么哒 第38章   第 38 章   太后归朝三日后,搬回慈宁宫,这日后半晌,几位诰命夫人携着家中未出阁的嫡女,来到慈宁宫,陪太后说话。   余舒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坐在软榻上,听诰命夫人们说着漂亮话,脸上挂着慈爱的笑,目光略过众人,落在后排的景盈身上,拍拍身侧位置, “盈儿过来坐。”   众人看向景盈,纷纷露出异色。   景盈有些受宠若惊,即便身为尚书府小姐,但因为相貌寻常,在贵女中,从来不是最起眼的那个。   余舒凌抬起手,伸向她, “过来。”   景盈低头走过去,坐在一旁。   兵部尚书夫人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 “盈儿这孩子,自小就喜欢猫,闺中养了几只,有一只,跟太后您怀里这只特别像。”   余舒凌挑眉, “哀家这只猫,就是昨儿在甬道上捡的,会不会是从你们府里跑出来的?”   怎么可能啊。   其他贵妇们撇嘴,但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有意让景盈入宫,怎么也得给个妃位,但贵妇们并不看好景盈,除了身世清白,她没有一点比得过周染宁。   论美貌,可能全皇城都找不到比周染宁更美的女子。   论经历,只有周染宁与皇帝陛下有过数月相处。   论见识,周染宁当年随军走南闯北,阅历极深,不是深闺女子能比较的。   即便景盈救了太后,也不见得会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毕竟,这会儿的皇帝陛下,对周染宁的痴迷程度是有目共睹的。   余舒凌当然比众人更明白这点,但她就是要让大伙知道,她中意的人是景盈,而非等待再醮的周染宁。   傍晚,齐蕴忙完手中事,带着刘屿来到慈宁宫请安,见景盈在,微微一哂。   余舒凌瞧见站在门口的儿子,放下猫, “陛下来了啊。”   齐蕴淡笑道: “既然母后有女客在,朕稍晚再过来。”   “什么女客?”余舒凌握住景盈的手走上前, “盈儿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出小姐,哀家的救命恩人,陛下理应替哀家好好答谢人家。”   景盈赶忙摇头, “太后言重了。”   她稍稍抬眸,立马又垂下眼帘,福福身子, “臣女参见陛下。”   齐蕴颔首, “景小姐是太后的客人,不必拘礼。”   景盈莞尔,虽极力掩饰羞赧,但耳尖还是遮不住的红了。   齐蕴始终礼貌疏离,不会让人觉得尴尬,也不会给予任何暗示和希望。   余舒凌看着他们的互动,弯唇道: “陛下不是喜欢作诗么,盈儿诗作的好,有机会,你们探讨一番。”   景盈的脸更红了。   齐蕴叹道: “朕已许久没有动过笔,早已生疏,就不班门弄斧了。”   景盈立马道: “陛下此言,折煞臣女了。”   齐蕴眼中无波,没说什么,寻个理由回了御书房。   刘屿跟在后面,笑道: “陛下觉得景府小姐如何?”   齐蕴瞥眸, “你觉得呢?”   刘屿笑意加深, “奴婢可不知。”   “那就闭嘴。”   刘屿没在意年轻帝王的愠色,但也没再调侃,转移话题道,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宋四郎?”   齐蕴淡目, “按律,斩于断头台。”   刘屿点点头, “陛下可要去送送他?”   “改日。”齐蕴挽了下袖口,不想让宋契坏了他明早的心情。   翌日一早,致辞诸侯。   一下早朝,齐蕴携朝臣们来到北城门外,以浩大的声势,与穆方简辞别。   齐蕴能顺利拿回大权,穆方简功劳不小。   两人携手走在最前面,穆方简停下脚步,转身跪地, “陛下事务缠身,就送到此吧。”   齐蕴扶起他,拍拍他手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望爱卿保重身子,为自己,为朕,为大雍,护好山河。”   穆方简叩首,铿锵道: “臣有幸,得陛下信任,定不负陛下之托,为大雍护好北镜,请陛下放心!”   齐蕴欣慰一笑,挥下衣袂, “就此启程吧。”   侍卫扶着穆方简踏上马车,穆方简站在车廊上,躬身行礼。   北陲军整齐划一, “末将等在此立誓,会誓死效命朝廷,保卫山河,不负圣恩,请陛下与诸位大人放心!”   众朝臣还礼, “愿边境无忧,愿将士安康。”   马车旁,穆咚咚晃着周染宁的手臂, “女侯姐姐,咱们说好了啊,你可一定要去北陲看我。”   周染宁掐她的脸, “都跟你保证不下十遍了,放心,赶紧上车吧。”   穆咚咚点点头,伸臂搂住她, “女侯姐姐要照顾好自己。”   周染宁拍拍她的后脑勺, “你也是。”   元澜抱臂靠在车厢外,有些心不在焉。   周絮之没来送…他们。   周染宁看向她,道: “保重。”   元澜点头, “你也是。”   周染宁犹豫了下,还是讲了心里话: “你和絮之的事,我不会阻挠,但感情不可勉强,以后的路,看你们自己。”   元澜无所谓地耸耸肩,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染宁笑着摇摇头, “好了,启程吧。”   一首琴曲再高亢激昂,余音绕梁,也有曲终的时候,但日子还长,或许在某个烟雨朦胧日,他/她们还会再见。   送别北陲军,齐蕴又携着众臣送别了其他诸侯,之后,带着周染宁进了宫。   因为元澜和周絮之的事,周染宁思绪有些飘,反应慢了一拍,以致于没及时应答齐蕴的问话,当发现男人生气时,已被压在了燕寝的大床上。   周染宁反应过来,慌乱推他, “这是寝宫!”   齐蕴抓住她手腕,压在两侧, “不喜欢在寝宫?”   周染宁哪是这个意思,好脾气地解释: “如今太后已经回到宫里,与陛下离得没多远,陛下还是收敛些,免得惹太后不快。”   齐蕴发现,她好像挺惧怕太后的,心里疼惜, “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周染宁还是抗拒在这里与他亲热。   齐蕴想她想的紧,不顾她反对,拨开了她的衣襟,雪粉色兜衣下包裹玲珑身姿,惹他眼热。   周染宁没想到他今日还有这个心情,而且对她越发肆无忌惮, “陛下不去批阅奏折吗?”   齐蕴将她翻个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 “想先罚你。”   “罚我?”周染宁扭头,没觉得哪里又惹到他了呀。   齐蕴抚上她的背,像在抚摸极品美玉, “叫我什么?”   周染宁浑身激灵,想叫停又怕他小气记仇,闷声道: “阿蕴。”   “嗯。”   齐蕴手上劲儿大,周染宁惊呼出声, “别……”   这时,寝宫外传来小太监的禀告: “陛下,太后来了。”   齐蕴顿住动作,周染宁忙坐起来整理衣襟,兜衣系带被扯断,有些难以启齿,不满地瞪了男人一眼。   “让太后稍等。”齐蕴交代完,不紧不慢为床上的小女人整理衣襟, “在这等我,不许乱跑。”   周染宁脸色不好,既羞涩又担忧。   齐蕴好笑,刮刮她鼻尖, “把你给怂的。”   周染宁气不过,推开他,趿上绣鞋,坐到铜镜前整理发鬓。   齐蕴自她身后抱住她,温和道: “说你怂,生气了?”   周染宁透过铜镜看他, “我怂很的,陛下快去应付太后,别让太后记了我的不是。”   听听,多像妖妃讲出的话。   齐蕴心情不错,大手沿着她腰身移到前面,再向上,揉了下。   周染宁闹个大红脸,却不敢出声,颇为哀怨地睨他一眼。   这一眼,当真风情万种。   齐蕴扳过她下巴, “给你一个在太后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要不要?”   周染宁不舒服,拍开他的手, “说说看。”   齐蕴略微收敛笑意,淡声道: “斩杀陆绪。”   周染宁心一提,西厂发现陆绪的行踪了?   齐蕴又问: “要吗?”   “何止是要,”周染宁站起身面对他, “斩杀他的,必须是我。”   ———————— 第39章   第 39 章   齐蕴安抚好周染宁,走出寝殿,见余舒凌坐在塌上饮茶,淡笑道: “这春茶是南陲总兵带过来的,母后要是喜欢,全拿回去吧。”   余舒凌瞥眸, “陛下金屋藏娇了?”   齐蕴也不瞒着,点点头,坐在她一旁, “宁儿在里面,母后想见她吗?”   余舒凌无奈道: “陛下需记得宫中规矩,大婚前怎可留女子在寝殿。”   “这么说,母后答应了?”   余舒凌嗔一眼, “陛下休要曲解哀家的意思。”   齐蕴拿起茶壶,为她添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臣子们对再醮女子的偏见太大,母后身为女子,也跟他们持有一样的看法?”   余舒凌从中听出了帝王的不满,解释道: “臣子们不是对再醮女子意见大,是对再醮还想要当皇后的女子意见大。”   “那母后呢?”   “同样。”   齐蕴笑笑,眸光淡了些, “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待宁儿带兵回朝,朕便为她举办封后大典。”   “陛下!”   “此事已定,母后不必再劝。”   齐蕴从未在余舒凌面前流露过霸道的一面,这令余舒凌感到怅然,她的儿子,胳膊肘朝外拐了。   但身为太后,是不会让自己像深宅妇人们那样胡搅蛮缠的。   “既然陛下已下决定,哀家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陛下的私事,都别来问哀家了。”她站起身,指了指还未启封的春茶, “这茶再好,也滋润不了心肺,还是留给陛下享用吧。”   齐蕴不紧不慢饮啜杯中茶, “母后不问问,宁儿要去做什么?”   余舒凌本不想问,但话说到这,不问会显得不大度, “她去做什么?”   “捉拿陆绪。”   “……”   *   周染宁从燕寝出来时,走路极为小心,生怕衣襟里的兜衣松垮,虽然外表看不出端倪,但就是觉得羞耻。   快到午门时,一名老太监拦住了她,笑道: “太后请女侯去一趟慈宁宫。”   为周染宁引路的宫人皱了皱眉,看向一脸淡定的周染宁。   周染宁点点头, “劳烦公公带路。”   老太监没想到周染宁会立马答应,笑呵呵看向引路的宫人,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得斟酌好了。”   引路的宫人低下头,对方是服侍太后的内侍,他哪惹得起啊。   老太监带周染宁进了慈宁宫, “女侯先坐着,老奴去禀告太后。”   周染宁坐在玫瑰椅上,目不斜视,心里思量着应对太后的法子。   稍许,余舒凌珠光宝气地走出来,瞧了周染宁一眼。   周染宁起身行礼。   余舒凌摆摆手, “女侯坐吧,在哀家这里,不必拘束。”   周染宁落座,目光稍微不自在,盯着余舒凌身侧的猫咪。   余舒凌抱起猫,靠在软榻的围子上, “女侯今年贵庚?”   “年十七,再有三个月满十八。”   “年纪不小了。”余舒凌笑笑, “哀家像你这么大时,早已入宫了。”   周染宁低眸。   “女侯曾随周大将军走南闯北,性子应该不似深闺女子那般拘束,若是入宫,会收不住心吧。”   周染宁摇头, “随遇而安即可。”   “倒是看得开。”余舒凌叹气, “这深宫妃子不比深宅贵妇,身不由己不说,还容易陷入争宠,眼下没的说,陛下宠你,但等年头一长,女人姿色衰退,新鲜不再,男人是会变心的,到时候,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入宫,陛下这心啊,定会飞了。”   说了这么多,无疑是在劝周染宁主动放弃。   周染宁安静听完,柔声道: “微臣也曾惧怕入宫,惧怕面对太后说的种种情况,但更惧怕没有陛下的日子,微臣与陛下两情相悦,不会因为对日后的恐惧而退缩,陛下曾对微臣说,能否为他勇敢一次?微臣的答案是,想要为他勇敢一辈子。”   余舒凌冷声道: “陛下现在只有一半记忆,你敢确定,等他彻底恢复记忆,还会这么迷恋你?”   闻言,周染宁眼里带着点点星光, “等陛下彻底恢复记忆,我们会更相爱。”   周染宁离开后,余舒凌紧捏眉心,烦躁的不行。   老太监上前为她捶腿, “太后莫急,实在说不动,咱们采用些手段就是了。”   后宫女人们的手段五花八门,想对付周染宁易如反掌,可余舒凌还是放弃了, “你不了解陛下,若哀家真的在这个时候动他的心上人,我们母子也就彻底决裂了。”   “您是陛下的生母啊。”   余舒凌摇头, “我们早已生分。”   “因为女侯?”   “并非因为她。”余舒凌站起身,抱着猫走向门口,望着天上的云,叹道, “在他成长的那十年里,我没有关心过他的情绪,只在一味地督促他向前,他在我这里,没有感受到温暖,而周染宁,给了他夸姣般的悸动,那种年少的悸动,充盈了他整个十年。”   *   新帝元年,幕春,周染宁亲自挂帅,携三千兵力前往东陲,奉旨捉拿陆绪。而此时的陆绪,已经抵达东陲附近,只是没有打草惊蛇,选择了暗中观察。   陆绪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先是派人去给东陲总兵送信,等人一回来,陆续让他将东陲总兵的一言一行原原本本还原于眼前,确认东陲总兵有拥兵自立的意图,才与其选好相见地点。   东陲总兵昨晚被人吹了枕边风,在见到陆绪时,态度不算友好, “怎地数月不见,承勤王竟这般落魄?”   陆绪是何许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非同一般,听他话里的嘲讽,就知自己投奔错了人,即便留下来辅佐他,也落不找尊重,于是开门见山道: “本王来找你,是想与你连手抵抗朝廷,而非归属于你,收起你的假惺惺和倨傲,要不要合作,自己看着办!”   东陲总兵讽道: “你有何筹码与本将谋事?”   陆绪列举了最重要的两点, “其一,本王清楚禁卫军将领的弱点和用兵习惯,若是抗衡起来,能省去你一半的制敌精力。其二,本王在禁卫军中还有些朋友,必要时候,能搅乱禁卫军的阵脚。”   东陲总兵点点头,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承勤王舟车劳顿,本将在此给你压压惊。”   陆绪与他碰杯,眼底含着算计。   他帮东陲总兵的目的,可不止是要在这里捞好处,他的目的,是得到人心,久而久之,拿下整个东陲军。   两人各怀心事,算是达成了一致。   东陲总兵醉醺醺回到府上,仆人禀报说,朝廷派人来了,他一听,吓了一跳,朝廷这么快就查到了陆绪的行踪?   结果,仆人却道: “圣上是来跟将军索要一人的。”   “谁?”   “周姨娘。”   东陲总兵即便再贪图周锦儿美色,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齐蕴不快,齐蕴想要人,他送回去便是。   总兵府后院,一身白色长裙的周锦儿哭的梨花带雨,拽住男人的衣袖, “将军有恩于锦儿,锦儿想要用余生报答将军,求将军别送锦儿走!”   男人也舍不得这么娇滴滴的大美人,可现实残酷啊,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盘棋吧,他握住周锦儿的手, “等你回到宫里,跟圣上秉明情况,再求圣上将你赐给我,不就皆大欢喜了。”   周锦儿点点头, “将军说的是,将军一定要等锦儿回来。”   “那是,那是。”   东陲总兵送美人上了马车,叮嘱道: “锦儿啊,照顾好自己。”   周锦儿撩开车帘,含泪道: “将军也要照顾好自己。”   *   马车行至车门外,东陲副将宁韶走上前,挥退车夫和侍卫,隔着车帘道: “周姑娘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周锦儿挑开车帷,含情脉脉道: “今日就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请宁将军莫要执着,忘了锦儿吧。”   宁韶不甘心,上前拽住她, “锦儿,我会去京城找你的,只求你那时别躲着我!”   周锦儿抹眼泪, “若宁将军能提着一样东西前来,锦儿的家人会欢迎将军的。”   “是什么?”   周锦儿怯生生道: “总兵大人的项上人头。”   宁韶僵住。   周锦儿赶紧摇头, “锦儿知道这很为难将军,将军若是做不到,那便算了。”   宁韶知道,她这声算了,也包含他们之间的藕断丝连。   “容我回去想想。”宁韶没把话说绝,捧起她的脸,亲去她的泪痕, “若是我那么做了,你一定要死心塌地跟着我。”   “…好。”   宁韶又将她送出十里地,与朝廷的人接洽后,依依不舍地挥别美人。   周锦儿与他道别,末了,还媚眼如丝地挤了挤眼,俏皮可爱。   宁韶很受用,带人离去。   周锦儿在宁韶转身的一霎那,收敛了软弱和眼泪,整个人陷入一种阴郁中,哂笑一声,弯腰进了车厢,待帘子撂下的时候,连嘴角的笑都消失了。   十七的年岁,被陆绪所迫,伺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又被老家伙的下属觊觎,当初有多无助,现在就有多狠心。   她低低的笑,等着宁韶的消息。   周锦儿拿出帕子使劲儿擦了把脸,把帕子扔出车厢,也扔掉了过去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已心如死灰,然而,当她行了一夜路程,走出车厢透气的时候,发现山坡草地上,驱马驶来一人,一个劲装裹身的飒爽女子。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   周染宁在出发时,就已派侍卫快马加鞭赶来东陲,与潜伏在这里的西厂探子接头,故而,掌握了周锦儿的行程轨迹。   周锦儿再确认眼前之人是自己死而复生的姐姐时,差点晕过去。   周染宁跨下马匹,试着靠近她,印象中的小妹一身娇媚,略带稚气,而眼前的女子,颇有几分涉世已久的老辣感。   是什么磨练了她?   周染宁不敢去想。   “锦儿。”她痴痴念道。   周锦儿站立不稳,差点跌下车廊,幸得周染宁跨前一步,扶住了她。   周锦儿倾倒在周染宁怀里,姐妹俩一起倒在草地上。   “女侯!”   “周姑娘!”   众人上前去扶她们,周染宁却挥开他们,紧紧拥住浑身发抖的妹妹。   “锦儿,姐姐来接你回家。”周染宁望着破晓的天空,泪湿眼眶, “对不起,是姐姐连累了你。”   周锦儿本以为自己的心潭已经干涸,可周染宁源源不断的眼泪涌入她的心潭,赋予了她新的生命力。   她呆呆趴在姐姐身上,闻着遥远又熟悉的体香,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坐起来, “别碰我,我脏……”   周染宁感到心肺皆碎,支起身子,朝她靠近, “锦儿……”   “啊!!”周锦儿忽然尖叫, “周锦儿已经死了,我不是她,我不是!!”   周染宁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她, “锦儿,我是你姐姐,我是你的宁儿姐姐!”   周锦儿忽然扳开她的手,狠狠咬住她手背,像头发泄委屈和苦闷的小兽。   “女侯!”将士们吓坏了,根本反应不过来,也体会不了周锦儿的心情。   周染宁摇摇头,阻止了他们,看向目光狠辣的妹妹,就那么任她咬着。   血腥味弥漫口中,周锦儿反应过来,缓缓松开她,退后一些,眼泪顺着眼尾流下, “姐姐……”   周染宁心中闷疼, “是我,锦儿,是姐姐啊。”   周锦儿咧下嘴,顾不得美感,泪花了精致的妆容,哭的鼻涕直冒,自言自语道: “我姐没死,她没死,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姐姐……”   当她得知周染宁离世的消失时,险些崩溃,若非想要寻陆绪报仇,恐怕支撑不到现在。   周染宁再次紧紧抱住她, “锦儿,你还有姐姐,还有哥哥,我们都在,我们三姐弟都在!”   周锦儿强止住泪水,慢一拍地问: “哥哥?”   周染宁滴泪点头, “你的絮之哥哥,在京城等你回家。”   絮之哥哥……   周锦儿逐渐冷静,理智归位,呢喃道: “姐…姐…”   “嗯!”   月能补缺,人亦能。   ———————— 第40章   第 40 章   陆绪做了一个梦,梦见周染宁被群狼围攻,身形瘦弱,孤助无依,他想要上前帮忙,可根本触碰不到她,只能干着急。   忽然,周染宁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齐蕴。   陆绪就那么看着齐蕴为周染宁奋不顾身,博得了美人的眼泪。   梦里的周染宁美艳动人,亦如待嫁时。   陆绪隔着厚厚的雾,质问她为何变心,却得不到答案。   “报!”   下属急促的声音惊醒了他,他坐在床上,长发披散,没缓过来。   下属慌忙跪地, “禀王爷,总兵府内讧了!”   “慢慢说!”陆绪最烦身边人遇事慌忙,慌忙就会出漏子。   下属将打听来的内讧原委叙述了一遍,大体是副将宁韶起了异心,趁夜想要勒死东陲总兵,被东陲总兵察觉,两人大打出手,那些不想谋反的将领借机与东陲总兵撕破了脸,昔日的战友,此刻怒目相对。   陆绪脸色阴沉,心知不能久留,一旦东陲总兵将他的行踪透露出来,那些对立的将领岂不要拿他的人头去齐蕴那里赔罪。虽不甘心,但不得不动身离开。   陆绪心生悲凉,不久前,他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承勤王,而今却是四处逃窜的通缉犯,可谓心如刀割。   当晚,他带着几百随从动身离城,行至半山腰时,下属问他要去哪里,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雾气蒙蒙的前方,流露出迷茫。   他不知该投奔哪里,他们成了亡命之徒,除了落草为寇,还有其他选择吗?   想到此,他仰头大笑。   罢了,他想,为寇也比沦为阶下囚强的多。   “咱们暂且寻个山头落脚,等待机会,见机行事。”   随从们低下头,心中悲戚,他们曾是宫里最精锐的侍卫,可跟着陆绪后,竟要落草为寇,可不这么做,还能保住性命吗?新帝会宽恕他们吗?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时,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   “有追兵!”   随从们慌忙道。   陆绪比他们淡定些,眺望那拨人马的军旗,见到一个“周”字。   陆绪疑惑,朝廷中哪有姓周的将帅?   倏然,他锁定了队伍中的主帅,梳着高高的马尾,身穿银色铠甲,跨坐战马,手持环首刀,单手驱马驶来。   周染宁!!!   陆绪反应慢了几拍。   不可能……   “王爷,是禁卫军,快走!”随从们惊呼,乱了阵脚。   周染宁看见陆绪,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她料定陆绪在得知东陲总兵府内讧后,会选择从这里逃离,换做是她,也会选这条崎岖山路,一能隐蔽行踪,二能减缓大批追兵的追赶速度,只是,陆绪做梦也没想到,带兵设下埋伏的主帅,是他曾经的糟糠妻子。   周染宁就因为太了解陆绪,才会将全部兵力设置在此。   果不其然。   她将环首刀斜插回刀柄,扭头对侍卫们道: “陆绪就在前面,擒其者,赏赐黄金千两!”   侍卫们奋力直追。   陆绪反应过来,掉转马匹,扬鞭绝尘。   “驾!”   “驾,驾!”   众人驱着马匹,比拼速度。   周染宁边驱马边执起弓,反手从箭筒里取箭,眯眼拉弓,瞄准陆绪的后背,砰地松开弓弦,箭支嗖地飞了出去,却因射程不够,落在地上。   “驾!”周染宁狠夹马腹,青骢马狂奔起来,马蹄踏在崎岖山路,因品种优良,如履平地。   周染宁再次取出箭支,射了出去,这一次,箭支射在陆绪坐骑的蹄子旁。   陆绪斜眸看去,因速度太快,距离太远,瞧不清周染宁的脸,可心中的惊讶久久不能平息。   周染宁没死,还成了禁卫军的主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染宁携军追出一段距离,忽然拉住马匹叫停队伍,眼看着陆绪等人逃离,表情肃杀。   陆绪正在纳闷周染宁为何不追时,左右山壁上滚下巨石。   “王爷小心!”   “啊!!”   尘土飞扬,伴着一声声惨叫,回荡在山间。   周染宁看着前方倒地的一众人,目光毫无波动,按着马鞍跨下马,单手握刀柄,走向满脸是血的陆绪。   陆绪趴在地上,脸上沾了许多碎石颗粒,视线模糊不清,但还算清醒,费力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周染宁的靴子。   周染宁停下脚步,睥睨着他,右手食指在刀柄上有节奏地敲打。   陆绪颤抖地伸出手,握住她左脚脚腕,感受到真实的存在,蠕动下嘴唇,什么音也发不出,估计着,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   周染宁弯下腰,淡淡眨眸, “陆绪,上一顿膳食吃饱了吗?”   陆绪没懂,抬睫看他,暗淡光线下,一张绝美妍丽的脸映入他漆黑的瞳仁。   周染宁拔出环首刀,插在地上,随即蹲下来,似回忆似叹息, “我曾说过,无论做什么,吃饱了能继续坚持,可你的野心太大,吃不饱啊。”   陆绪猛然想起初遇时,她同他说过的话,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低低的笑,边笑边咳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周染宁斜睨一眼他握在自己左脚脚腕的手,拿起环首刀,轻轻划过他腕部,看似云淡风轻,陆绪却尝到了剧痛。   他被迫松开手,无力地趴在地上喘息。   周染宁拿他的衣角擦拭刀刃上的血,之后站起身,举起了刀。   手起刀落间,副将拦住了她, “女侯,陛下有令,带陆绪回京!”   周染宁蹙眉,不是说好了,让她亲手手刃陆绪么!   副将解释道: “陛下说,陆绪不配死在战刀下,他应该死在菜市口的断头台上。”   陆绪惨笑,诛心吗?还真是齐蕴惯用的伎俩,他笑得胸膛轻颤,喉咙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周染宁握握拳,垂下手臂,让一部分将士拉着倒地的一众人先行一步,自己则转身走向战马, “其余将士听令!”   “末将在!”   “休憩片刻,随我前往东陲总兵府!”   “诺!”   周染宁兵临城下时,遭到了拦截。   门侍抱拳道: “没有总兵大人的首肯,末将是不能放兵进城的。”   周染宁坐在马匹上,拿出圣旨,挑眉问: “这回呢?”   门侍为难。   周染宁冷笑,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圣旨,随即挥手, “敢拦钦差者,钦差可根据情节轻重,先斩后奏。”   门侍觳觫, “请女侯稍等,容末将派人前去通传。”   “晚了!”周染宁扬手,示意禁卫军破门。   因总兵府内讧,东陲兵力并未集中在城中,周染宁与禁卫军很轻易破了防线,直奔总兵府。   当东陲总兵被五花大绑推到周染宁面前时,周染宁淡瞥一眼,反手就是一拳。   别看她手掌纤细,但那一拳力道不小,直接打掉了东陲总兵两颗门牙。   周染宁泄愤般对他拳打脚踢,被身边的侍卫拉住。   “女侯息怒!”   周染宁怒火未消,狠狠踢向了他的命根子。   东陲总兵倒在地上夹着腿,痛苦万分。   周染宁掏出绣帕擦手,看向其余东陲将领, “可有囚车?”   众将领连连点头,生怕惹怒了这位钦差大人, “有的有的。”   就这样,周染宁留下副将,让他暂时代管总兵府事宜,随即,带着队伍,押解着两名朝廷要犯,在天明时分,踏上了归京的路。   *   深夜,齐蕴忙完手中事,走出御书房,往燕寝方向走,途径静谧的甬道时,忽见粉裙一女迎风而舞,舞姿翩跹,美不胜收。   齐蕴眼里没有丝毫欣赏之意,扭头问身后的刘屿, “谁安排的?”   刘屿耸肩, “奴婢不知。”   齐蕴视若无睹般从女子身边越过,女子停下来,跪地道: “陛下。”   齐蕴停下脚步,转眸看她, “想必景小姐是看上了禁卫军中的某位将军,才会大晚上来宫里献舞,你对太后有恩,看上谁,可直接告诉朕,朕为你赐婚。”   景盈懵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化解尴尬, “臣女此舞,是为陛下跳的。”   “那便多余了。”齐蕴提步向前,留下一句, “景小姐再擅作主张靠近朕,休怪朕不念恩情。”   这算是最温和的警告了。   景盈心里凉了一截,其实,她也不想来此献丑,是太后给了她暗示,她来不是,不来也不是,最后还是顶着触犯龙颜的风险来了,看来,是多余了。   帝王眼里只有周染宁,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景盈不是没有听进去太后的话,只要隐忍几年,等帝王厌腻了周染宁,就能轮到她,可她是聪明人,明白强求不来的道理。   她对着黑夜笑了一声,觉得自己也算通透,不致于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搭进自己的一辈子,帝王万般皆好,却心有所属,并非她的良人。   罢了罢了,何必强求。   齐蕴回到燕寝,照常沐浴,被景盈这么一闹,更为想念远在东陲的那个女子。   “宁儿……”   他靠在池壁上,痴痴念着那人的名字,一想到曾与她在这个池中鸳鸯戏水,身体就起了异样。   真够…重欲的。   他捏捏眉骨,失笑一声,阖眼仰靠,不知不觉睡着了。   巡逻侍卫的猎犬不知怎地,忽然仰头长喔一声,类似狼嗥,生生撞入了齐蕴的梦境。   梦里,他一身狼狈,跪在雪地里。眼前的女子美如西子,慢慢弯下腰,亲吻他的眉间,唇瓣柔软炙热,熨贴了他的心。   忽地,他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梦境破碎,猛然惊醒。   “小宁儿!”   那个已经遗忘的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从未这样唤过她……   齐蕴眉宇凝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念道: “是齐小乖吗……”   数日后。   缃怀女侯归城,百姓们挤在街道两旁,妇人们提着花篮,冲她撒花。   周染宁觉得恍惚,当年随父出征凯旋,也受到过这等礼遇,一时间,感慨万千。   周锦儿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人们脸上善意的笑,鼻尖一酸,昨晚还有些近乡情怯,此刻看来,是多虑了。   人群中,一名清秀书生被人挤摔,挤摔他的人赶忙赔不是。   书生夹着书卷站起身,拍了拍衣裾上的浮尘,温和道: “无碍。”   那人提醒道: “公子,你发冠歪了。”   书生扶了扶发冠,却忘了腋下的书卷,书卷哗啦一下落在地上,他弯腰捡书,指尖却碰到了一名女子的手,他赶忙收回, “抱歉,冒犯姑娘了。”   “是我冒犯了公子。”周锦儿弯下嘴角,将捡起的书卷递给他, “人多,当心些。”   女子笑靥娇媚,风情万种,惹得书生脸红,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执起双手接过书卷, “多谢姑娘提醒。”   周锦儿没在意他的窘迫,稍稍颔首,在侍卫的搀扶下,提裙登上马车,钻进车厢时,撩起帘子, “我很喜欢公子手里的书,却不知着书者是谁,公子可知?”   她在无聊的日子里,会阅读书籍陶冶情操,曾阅读到一本山水游记,心生向往,想与着书者探讨万千景色,可这本书的着者选择了匿名。   书生摇摇头, “小生不知。”   “我真的很喜欢这本书。”周锦儿又重复一遍,笑了笑, “着书者一定是个博学且有趣的人。”   闻言,书生的脸更红了。   侍卫提醒,说他们已经离前方的队伍很远了,周锦儿点头,对书生摆摆手,随口说道: “公子再会。”   书生颔首,半饷,道了声: “再会。”   可马车已经驶远了。   他摸摸书卷,笑叹了下,自己写的书,无人赏识,即便不要钱,都送不出去,今儿倒是寻觅到知音了。   想到此,他又扭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   她是哪家的小姐?   午门前,齐蕴携百官前来,为周染宁等人接风。   周染宁打老远瞧见一身明黄的帝王,眼底湿润,跨下马,不顾周遭的目光,奔向了男人。   齐蕴对她思念成狂,见她小跑过来,脚步不自觉向前。   内阁首辅抱拳咳了几下,刚要出声提醒他注意帝王仪表,齐蕴已经迈开步子,走向了女人。   齐蕴被周染宁向前的冲劲撞得向后退了半步,淡笑着接住她。   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隔绝了外人的眼光,紧紧相拥在一起。   “阿蕴,我回来了。”周染宁往他怀里钻,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   齐蕴闻到熟悉的体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可有受伤?”   “有。”   齐蕴慌忙扯开彼此距离,上下打量她,蹙眉道: “伤哪里了?”   周染宁摊开手掌, “握刀,磨破了皮。”   就这小伤,在将士眼里根本不算伤,充其量算皮肤干燥,起皮了,可在齐蕴眼里,这就是大伤。   他握住她的小手来回搓,轻声道: “回去给你上药。”   周染宁发鼻音, “不劳太医,你来就行。”   “当然我来。”齐蕴笑,知道她在撒娇,没有拆穿。   这时,他瞥见了囚车里的陆绪。   陆绪紧紧盯着他们,眼底带着暴怒,可已成阶下囚又浑身是伤,哪还有力气去杀了齐蕴。   直到此刻,他都不知,为何会那么在意周染宁。   冰冷的心不曾为谁融化,却为周染宁牵动了心跳。   是爱吗?   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爱太过沉重,太过势利,周染宁再不想要。   齐蕴眸光一淡再淡,搂着周染宁走向大臣们,大臣们为帝王和即将加冕的皇后娘娘让开路,目送他们进了午门。   众人在御书房内议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各自回了衙门。齐蕴搂着昏昏欲睡的周染宁走向燕寝。   周染宁舟车劳顿,这会儿倚在自己最信任的男人怀里,丝毫没有设防,眼皮越来越重。   齐蕴让宫人准备汤浴和新衣裳,抱着周染宁进了内寝,将她放在塌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弯腰逼近她。   周染宁困的没了意识,一沾软垫,立马往里滚,却被一条手臂挡住, “嗯……”   她迷迷糊糊,搂住那条手臂继续睡。   齐蕴本想好好亲亲她,可看她困倦成这样,不忍心打扰,抖开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直起腰时,眼前忽然闪现一帧帧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潜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份“意识”,呼之欲出。   他坐下来,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   稍许,宫人小碎步靠过来, “陛下,浴汤已备好。”   “退下吧。”齐蕴捏捏鼻梁, “没朕的吩咐,不可进来。”   “诺。”   宫人离开后,齐蕴打横抱起睡觉的人儿,走向汤药。   周染宁感到一股股暖流涌向自己,不自觉地喟叹一声,很是舒服,直到湿漉漉的衣裳被一件件扯去,才清醒过来,与浴中的男人四目相对。   齐蕴剥掉她最后一件寝衣,大手摩挲她圆润的肩头,眼中渐渐染欲, “想我吗,宝贝?”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望3瓶;薄西酒酒子,迪拜驸马不渝2瓶;睡在月球上的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周染宁说不出什么感觉,浮浮沉沉,像缺氧的锦鲤,想要汲取空气。她靠在池壁上,仰头望着殿顶上的彩绘,总觉得上面的画像在动。   齐蕴掐住她的腰,将欲逃离的人儿扯进水里,低头亲吻她,从额头往下,亲吻她的鼻尖,红唇,下巴,又辗转到脖子。   周染宁本就疲乏,这会儿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哀哀戚戚想要拒绝,男人不依,抱住她沉浸入汤池,一下下渡气。   周染宁发现这个男人真的不想表面那样温润,有时极为恶劣,爱欺负人,不,是专门欺负她。   齐蕴带她浮上水面,周染宁趴在他肩头, “阿蕴……”   齐蕴被她细微的嗓音刺激到,可谓食髓知味,这种感觉已经折磨了他数个夜晚,本不想草草地委屈了她,想给她一场难忘的洞房花烛,可心里被欲念驱使,让他即刻,马上将她占有。   一场荒唐后,齐蕴打衡抱起半睡不睡的女人走向龙床,轻轻将她平放在床上,扯过蚕丝被盖在她腰上,就在周染宁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能安安生生睡觉时,男人又压了下来……   五更二点,天还未亮,朝臣们陆陆续续赶赴早朝,轩盖如市,浩浩荡荡。   皇帝不必起那么早,只要卯时醒来即可,这日,齐蕴晚醒了一刻钟,醒来后,也没急着起身,安静地盯着怀里的小女人。   周染宁窝在他身边,脸埋在他怀里,睡得极为踏实,也是真的累坏了。   齐蕴眼底有笑,抱着她又赖了一会儿床,才试着抽回胳膊,胳膊被当枕头枕了一夜,已经没了知觉。   周染宁被打扰到,哼唧着翻个身,背对他继续睡,一点没意识到,自己也要上朝。   齐蕴单手撑头,伸手碰碰她肩头, “宁儿,该起了。”   周染宁困的不行,潜意识抢过被子裹着自己,将自己裹成蚕蛹,一副别打扰她的姿态,起床气还不小,可齐蕴偏就喜欢她这副娇嗔。   齐蕴知道昨晚要她要的狠了,心疼的紧,却不自责,半撑起身子,贴着她的后背,看向她的脸, “宁儿。”   声音似催眠小调,周染宁更困了。   齐蕴失笑,拍拍她的脸蛋, “帮你告个假?”   周染宁迷迷糊糊“嗯”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费力睁开眼,有气无力道: “我要去上朝。”   齐蕴刚要说“不用”,小女人已经坐了起来,长发乱糟糟的,透着慵懒气,看得齐蕴眼热,拉过她搂进怀里。   周染宁哆嗦一下,彻底清醒,可怜巴巴盯着他,虽不乐意,却没拒绝。   “饿吗?”齐蕴的手,很自觉地拢上她胸前,问的话再正常不过,可动作令人想入非非。   周染宁被滋润一晚,面色本就红润,这会儿更是红如虾子, “饿。”   齐蕴啄她的唇,又深吻, “叫声相公。”   周染宁被他没羞没臊的话弄的羞赧,捂住他的嘴, “别闹,快上膳,用过之后该上早朝了。”   “不叫?”   “不叫。”周染宁头扭到一边,埋怨道: “你都喂不饱我,还让我喊你相公,脸皮好厚。”   齐蕴哭笑不得,拿起衣衫,披在肩头, “想吃什么?”   “烤鸡。”周染宁饿的前胸贴后背, “我昨晚还没吃呢。”   搁在平时,齐蕴一定会为她找来全皇城最好的烤鸡师傅,可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啊。   周染宁斜睨他, “嗯?”   齐蕴摊手, “真没有。”   周染宁轻哼一声,开始穿衣裳,忽然想起朝服还在宫外刘屿的宅子里,有些尴尬,总不能穿着一身襦裙上朝吧。   齐蕴看出她的窘迫,抱拳咳嗽两声,像是能够给她出一个好主意。   周染宁蹙眉, “再不说,真的晚了。”   “亲一下。”齐蕴指指自己的侧脸。   周染宁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像要赠予他一个恩赐的吻。   齐蕴仰头,嘴角微勾,觉得这样也不错,想让她做他一个人的女皇。   周染宁吻了一下他额头, “快说。”   “穿战甲。”   周染宁恍然,点点头, “我的战甲呢?”   “堆在汤池边了。”   “……”她不满地迈下床,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齐蕴低低笑着,传唤宫人进来伺候两人洗漱。   刘屿让两名小太监进去,自己站在殿外,叹道: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其余宫人捂嘴笑,刘屿笑眯眯看向他们,他们立马收住笑。   他一一走过他们,拿腔道: “你们可知,女侯昨夜歇息在此,与陛下做了什么?”   宫人们齐声回答: “小的们没瞧见女侯啊。”   刘屿笑笑,鼻音一哼, “多嘴,要不得。”   “小的们明白。”   殿内传膳,宫人们鱼贯而入,帝王的早膳虽丰盛,但口味清淡。   周染宁坐在绣墩上,喝了一小碗稀粥,又吃了一块发糕,她平时就是这个饭量,可今日没够吃。   齐蕴解她的饭量,见她盯着盘中馒头,失笑道: “想吃就吃,愣着作甚?”   周染宁对馒头有阴影,可看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忍不住伸出了手,软软弹弹的,又立马缩回手,选择了芝麻饼,心里叫苦,以后都吃不下馒头了。   齐蕴忽然意识到什么,视线移到她身上,目光从清澈变得炽热, “介意我吃馒头吗?”   周染宁咬唇瞪他, “陛下想吃什么,还用知会我?”   “我怕你不高兴。”齐蕴抬手拿起馒头,抓了抓, “你真不吃?”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啊。饶是周染宁再淡定,也禁不起他这般逗弄。   “算了,”齐蕴放下馒头,善解人意道: “不忍心吃。”   “……”   齐蕴心情大好,用膳后,让她为自己整理盘领窄袖袍。   周染宁踮起脚,动作麻利, “陛下再拖下去,真的快耽误早朝了。”   齐蕴瞥她一眼,摸摸她被战甲勒紧的腰, “长期穿这个,舒服吗?”   “还行。”   “回头让工部给你多做几套。”   周染宁不解,平日里根本穿不着, “为何?”   齐蕴对着铜镜整理翼善冠,不紧不慢道: “作为三千营统领,不该时常穿着战甲吗?”   周染宁愣住。   齐蕴转身面对她,一字一顿道: “我已下旨,封你为三千营总提督,领兵五十万。”   “……”   “高兴傻了?”齐蕴弯腰刮她鼻尖, “愿不愿意,总要给我一个反应。”   周染宁抓住他的手,认真问道: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齐蕴眼底越发温柔,轻轻抱住她,望着门外, “从今往后,我的安危,交由你来保护。”   那意味着,他将全部身家性命交付到她手上,一旦她起了异心,他将毫无招架之力。   周染宁鼻尖一酸, “是在说笑吗?”   齐蕴叹一声,将她抱紧, “我对你,从未玩笑过。”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葭5瓶;35892029 3瓶;迪拜驸马不渝,希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42 章   余舒凌因为周染宁接任三千营提督一事,生了闷气,卧床不起。   齐蕴过来探望几次,余舒凌倒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也没给儿子好脸,责他太过感情用事。   她的原话是: “自古哪有让自己皇后当禁卫军提督的?这不相当于把一把刀放在自己枕边么!”   齐蕴淡笑, “那朕就做古今第一人。”   “胡涂!”余舒凌气不打一处来, “宠妻也要有个限度!”   “母后安心养身子,别操心朝廷的事。”   余舒凌做皇后时就擅长隐忍,听儿子这么一说,没再劝下去,闭眼道: “陛下事务繁忙,别在哀家这里浪费精力了。”   齐蕴耐心陪了一会儿,回了御书房,刚好周染宁也来了,齐蕴挥退宫人,笑问: “怎么心事重重的?”   周染宁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我想去探望一下太后。”   “母后歇下了,明儿我陪你去。”齐蕴大手一揽,将她抱坐到腿上,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周染宁觉得太荒唐了,这里可是御书房!   “放我下来。”   “没人,害羞什么。”齐蕴站起身,将她抱到御案上,双手撑在她左右,倾身问道: “准备好了吗?”   周染宁稍微后仰, “准备什么?”   “做我的皇后。”   周染宁掐了一下他脸颊,好笑道: “你秘密操持了封后的事,日子都定了,现在来问我是否准备好了,是在给我反悔的机会吗?”   “你试试。”齐蕴低头揉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胸前,揶揄道: “风月话本里怎么说来着,让你三天下不了塌。”   周染宁拢眉,捧起他的脸, “陛下跟肖柯学坏了。”   齐蕴感觉她在逗小孩,不满地扯开她的手,与她呼吸交织。   提起肖柯,不免想起娘里娘气的阿虎,齐蕴问道: “你那书童到底是男是女?”   周染宁含笑道: “不告诉你。”   齐蕴歪头,狠狠咬住她的唇,很快,御书房内传出激吻的声音。   周染宁招架不住,推了推他, “头发乱了……”   “一会儿帮你梳。”齐蕴一沾她就失控,架起她腋下,将她提溜起来往里屋走,里屋有专供帝王休息的小塌,虽然施展不开,但足够温存一会儿。   周染宁失去支点,双腿攀上他的腰,认命地趴在他肩头。   见她乖了,齐蕴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尾椎骨,周染宁差点叫出声。   两人跌在小塌上,齐蕴翻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周染宁低着头,长发垂在男人脖颈间, “跟你说个事。”   “嗯。”齐蕴搂着她的腰,一下下深抚。   周染宁忍住异样感,单膝跪在塌上,以免压到他, “陛下召我入宫后,会纳妃吗?”   齐蕴眉心一跳, “谁跟你说了什么?”   “那些想当国丈的大臣,哪会甘心,”周染宁趴在他胸前,叹道, “还不得想着法把女儿送进宫,讨个贵妃头衔,到时候,后宫就热闹了。”   真是越来越有妖后的潜质,用再正常不过的语调,吹着枕边风,齐蕴笑,翻身压住她, “那得看你表现了。”   周染宁一只手在他胸前画圈,一只手垂在塌边, “最是薄情帝王家,等陛下厌腻了我,会不会也这么对别人?”   齐蕴握住她的手, “我若真变心,你会怎么做?”   周染宁眨眨眼, “你猜。”   “离开?”   这是齐蕴最怕的结果,谁知,周染宁只是笑笑,红唇轻启: “我会动用手里的兵权,让陛下寝食难安。”   这话要是让余舒凌听见,定会暴怒,但齐蕴知道,周染宁只是在说笑,她若真存了那样的心思,早在携军归来前,就将东陲总兵府的宁韶处理掉了,可她没有,还一笔一划将宁韶的劣迹写在折子上,送去奏事处,等待内阁和齐蕴的批阅。   齐蕴亲她额头, “有你就够了,多了应付不过来。”   周染宁觉得这个答案不是特别满意,搂住他脖颈, “阿蕴爱我吗?”   对于她的变化,齐蕴很受用,侧身躺在她身边,手指在她身上一下下敲打, “不是说过么。”   “我还想听。”   “你呢?”齐蕴认真地凝睇她, “爱我吗?”   “我也说过了。”   齐蕴笑了笑, “我们一起说。”   周染宁努努鼻子,嘟囔道: “不说算了,我要出宫了,免得被人说我魅惑君王。”   齐蕴无奈地捏捏鼻梁,与她对弈,从来都是输的那方,可这会儿偏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改口道: “我心悦你。”   “不是这句。”周染宁侧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娇笑道: “我想听陛下说爱我。”   姑娘唇红齿白,语言大胆,苏了男人的心。   齐蕴半撑起身子,去亲她的唇,由浅及深,极具耐心,就在周染宁被吻的晕头转向时,耳畔传来一道最动听的声音——   “你是吾之所爱。”   刑部监牢。   狱卒为来者引着路,提醒道: “太后慢些。”   余舒凌由老太监陪同,脚步稳健地来到关押陆绪的牢房前,并没有半点卧床的病态。   陆绪坐在木板子床上,背靠冰冷墙壁,上了锁链的双手搭在双膝上,偏头看着窄窗外的月光,听见动静,转眸看过来,见是余舒凌,微微一哂。   那姿态,带着轻蔑和不屑,刺到了余舒凌的心,不久前,她还在他的手掌里茍延残喘,那种屈辱险些令她再次得了癔症。   她深吸口气,让狱卒开锁。   狱卒哪敢啊,委婉道: “没有陛下的手谕,小的不敢……”   “开不开?”老太监打断他,冷声道, “你做不了主,就去把刑部尚书叫来!”   狱卒左右为难,但眼下绝不能惹怒太后, “那太后尽量快些,别让小的难做。”   余舒凌看着陆绪, “嗯”一声。   狱卒硬着头皮开锁, “陆绪狡猾,太后要小心。”   余舒凌冷笑,由老太监搀扶着,慢慢走进去,面对陆绪,眼前闪过不堪的过往,她从发间拔下簪子,递给老太监,老太监二话没说,将簪尖刺进陆绪的脚面。   陆绪额头青筋暴起,眼底充血, “老东西!”   不知是在骂老太监,还是在骂余舒凌。   老太监以前没少受陆绪和宋楚轻的气,仗着现在有余舒凌撑腰,恶从胆边生,拔出簪子,又刺向陆绪另一只脚。   陆绪哪会让他接连得逞,抬起双腿,一个回旋,利用脚链,缠住了老太监的脖子,双脚分开,使了十二分力道,狠狠勒他。   老太监瞪大双眼,扯着脚链,费力道: “大胆…来人啊…”   见状,余舒凌抬起腿,一脚踢在陆绪的脑袋上。   陆绪头痛欲裂。   余舒凌年轻时做过女将军,武艺不差,此时心存怒火,没顾及太后身份,拔下步摇,刺向陆绪的脸。   陆绪松开老太监,翻滚在地,堪堪避开,呵斥道: “堂堂太后,竟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余舒凌笑,笑容瘆人, “后宫女人,有几个手段入流的?”   “老东西,”陆绪讥嘲道, “亏你养出了一个风光霁月的儿子!”   “那是圣上,岂是你能随意评价的!”   余舒凌狠狠踢他背部,陆绪感觉脊椎快断了。   狱卒看着这么阴深的太后,咽了下口水,这时,大牢门口传来脚步声,狱卒吓了一跳,走上前去看,见狱丞走了进来。   狱卒忙拦住他, “头儿,你怎么来了?”   “今晚我当值,过来转转,可有异样?”狱丞边说边往里走, “有人探监?”   狱卒点点头, “…是。”   狱丞看着那个方向,心里一惊,脚步疾驰地走了过去,被狱卒拉住, “头儿,不能过去,会被杀头的!”   “谁在里面?”   “太…太后。”   狱丞眉头越发的紧, “太后冲着陆绪来的?”   “是。”   “你私自让太后进来的?”   狱卒欲哭无泪, “太后非要进来,我敢拦么……”   狱丞顿住步子,思忖片刻,扭头离开。   余舒凌发泄完,靠在老太监肩膀上平复呼吸,曾经积攒的郁结似乎淡去不少,她走出牢房,耷拉着肩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当她回到慈宁宫时,听值勤的小太监说,刑部监牢的狱丞将她夜入监牢打人的事禀告给了内阁。   “那人是谁?”余舒凌冷了眼眸,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官员,胆子倒不小!   小太监答道: “奴婢听说,那人名叫秦遇,先帝三十一年的进士,因惹怒宋契,才被安排到监牢供职。”   余舒凌略有深意地看向小太监, “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太监点头哈腰, “奴婢这就去办。”   天刚亮,秦遇值完勤,走出衙门准备回府,他住的地方偏僻,要绕过几条巷子,途中路过卖油条的摊子,停下来买了六根油条和一碗豆浆,打包带回宅子。   巷子里幽深,偶有狗吠声,他拎着吃食慢慢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时,被人兜头罩住,倒在地上,豆浆洒了一地。   对方下手没留情,他觉得自己肋骨快断了。   行凶者掐住他脖子, “兄台胆子不小,什么人都敢得罪,那位贵人让我给你些教训,记住,再敢多管闲事,当心项上人头。”   对方这么一说,秦遇自然晓得自己得罪了谁,愤怒且耿直道: “那是我职责所在,也算多管闲事?”   “少废话,”对方狠砸他的头, “再多说一个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巷子里有户人家,护院听见外面的动静,登上矮墙偷看,发现墙外躺着一人,头被黑布罩住,吓得差点跌倒,幸得被人扶住。   “怎么回事?”周锦儿扶着护院下了矮墙,蹙眉问道。   护院指指墙外, “外头躺着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周锦儿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后院的门,探头看去,见一人卷缩在那里,看样子很痛苦,她忙走过去,弯腰扯下那人头上的黑布。   她逆着光,初冉的日光笼在她周身,别样秀娟。   秦遇愣了下,紧接着,意识被痛苦取代,满头是汗, “劳烦…姑娘…送我就医。”   看他动来动去,周锦儿蹲下来,安抚道: “你先别动,我府里有侍医。”   她让护院去传侍医,随后又开始安抚他的情绪,女子语音轻柔,沉淀了浮尘与沧桑,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和淡定。   秦遇一边痛苦喘息一边愣愣盯着她,有种错觉,她就是自己所着《山水游记》里,樵夫口中的青山狐妖。   稍许,刘府走出几个壮丁,将他抬进了院子。   傍晚,周染宁回到刘府,周锦儿拉住她,附耳说了几句,周染宁渐渐收起眼中笑意, “知道了,让絮之帮忙照看吧,我去趟宫里。”   周锦儿担忧道: “太后本就容不下姐姐,此事一闹,会不会对你不利?”   周染宁拍拍她手背, “放心吧。”   慈宁宫。   余舒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周染宁堵得哑口无言,面对周染宁不算凌厉的质问,她笑笑,没矢口否认, “怎么,哀家教训一个从九品芝麻官,也要经过女侯同意?”   周染宁面上看不出情绪, “秦狱丞是在履行自己的指责,太后这么做,有些仗势欺人了。”   余舒凌淡淡道, “女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便你做了皇后,辈分上,还是哀家的儿媳,做儿媳的,要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为了区区一个从九品芝麻官,来找哀家的茬,是不是过了?!”   周染宁发觉,余舒凌变了,再不是曾经那个温婉隐忍的皇后娘娘,许是半年多的囚禁令她几度崩溃,竖起了身上的刺,可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是她不占理。   “既然太后这么认为,微臣无话可说,”周染宁站起身, “告辞。”   余舒凌喊住她, “你打算追究这件事?”   周染宁停在门口,侧眸看她, “我是就事论事。”   余舒凌握握拳头,愤怒的同时,愈发无力,周染宁不是她能掌控的。   可没等周染宁与齐蕴说起这事,刑部监牢那边出事了。   有人将陆绪劫走了,正如当初陆绪跟东陲总兵说的,禁卫军中有他的心腹。   齐蕴大怒,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捕,一时间,人心惶惶。陆绪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御书房。   齐蕴靠坐在龙椅上,看着御案下跪地的一众刑部官员,冷声道: “朕不管你们用何方法,三个时辰内,务必抓到人!”   三个时辰……   刑部尚书顶着压力叩首, “臣领命。”   周染宁看着烦躁的帝王,没有说什么,等众人离开后,才抬起手,按在他头部的穴位上, “皇城守卫森严,量陆绪再有本事,也插翅难飞。”   齐蕴不停地捏眉心, “日后要劳烦你,亲自彻查禁卫军中所有的将领。”   “是我该做的。”周染宁怕他情绪不稳,倾身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陛下不必太过自责,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嗯。”   齐蕴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一帧帧过去的画面,画面里,有个姑娘毁了容貌,形单影只地站在一座农舍的门口。   早在她随徐福来走进小院时,他就休息到了,支开窗缝偷偷打量,心里很是好奇。   她是谁啊?   一些清晰的记忆狠狠袭入脑海……   皇城进入全城戒备,侍卫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之人。   余舒凌为了在齐蕴那里挽回些颜面,暗中带了一队人马出宫搜查。   一间私塾。   “叩叩叩。”侍卫叩门。   小童拉开门, “官爷……”   “让开让开。”因没有搜捕令,侍卫语气不免强横,以掩饰心虚。   余舒凌走了进去,环视一圈, “这里一共多少人?”   “除了小人和一名打杂的,还有五位教书先生。”   “都叫出来。”   七人站在院中,余舒凌下令搜查,侍卫们走进屋子翻箱倒柜,连做饭的灶台都没落下。   余舒凌背手在院子里踱步,听侍卫禀告说未查到,蹙了蹙眉,搜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不是白出宫一趟么,回去免不了让人笑话。   正当她烦闷时,目光无意中落在一名教书先生的后背上。若不是在被劫的日子里,总是狠狠盯着陆绪的后背,此刻,她是不会在一群陌生人中瞧出端倪的。   她目光一凛,不动声色地拔出侍卫的刀,走向那人身后。   那人斜睨地上的影子,握了握袖中拳,在余舒凌举刀的瞬间,反身一脚,踢在余舒凌侧颈上,力道极重,旋即,收回腿,夺了刀,朝门口跑去。   余舒凌被踢飞,倒在地上。   “太后!”侍卫们惊慌。   余舒凌捂住脖子,忍痛指着那个人, “他是陆绪,别让他跑了!”   侍卫们刚要追,其余几个教书先生拦住了他们,很快,院子里响起了打斗声。   陆绪跑出私塾,翻墙越进一户人家,正当他准备藏进柴房时,一支箭羽射了过来,擦过他耳边。   陆绪回头,见周染宁站在墙头,执着弓睥睨他。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是以睥睨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梦里亦是。   随着周染宁的出现,矮墙外响起了大批侍卫的脚步声。陆绪忽然认了命,本就一身伤痕,哪还有力气再逃。   他扯下脸上的伪装,拿起刀,朝周染宁袭过去,几个跳跃登上墙头,刀刀砍向周染宁要害。   周染宁向后闪身,以环首刀抵住袭来的刀。   刀刃相抵,抗衡着力量。论力量,周染宁不及陆绪,被陆绪震开,身形向后退,脚踩到墙的边缘。   陆绪眼疾手快,用另一手揽住她的腰,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一颗沉寂的心,剧烈跳动,下意识里不愿意松开她,揽着她跳进院子里。   周染宁一个旋身,挣脱开来,发梢擦过他的脸。   陆绪摸摸脸,忽然笑了,冷硬的面庞透着一丝悲凉,开口道: “真的爱上齐蕴了?”   周染宁不语。   陆绪看着大批侍卫破门而入,包围住他,笑得双肩耸动,落魄至此,怪得了谁?是他自己葬送了前程,也葬了曾经唾手可得的爱。   他扔了刀,被侍卫架住。   余舒凌捂着脖子走来,下令道: “杀!”   周染宁忽然转身,挡在陆绪面前, “不可,禁卫军中还潜藏着他的心腹,要审讯清楚再做……”   “周染宁!”余舒凌打断她, “你不觉得,这里属你最没有立场替他求情吗?”   “不是求情,是就事论事。”   余舒凌哼笑, “是旧情未了吧,哀家记得,当年私下问你愿意嫁进东宫否,你的答案是不愿,我那时问你原因,你双眼熠熠地说,想要嫁给陆绪!”   她不提,周染宁都快忘记这回事了,当时只当闲聊,没往心里去。   而站在周染宁身后的陆绪,心脏狠狠一缩,是什么让周染宁不再回头,投入了当年不愿意嫁的男人怀里……   答案自不必说。   余舒凌最看不惯周染宁沉默的劲儿,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而她优雅大度,还善解人意, “你倒是说说,对陆绪还有无感情?!”   周染宁忽然开口,语气无波无澜, “没有。”   陆绪闭闭眼,在听到早已知晓的答案时,心到底还是痛了,他睁开眼,看向余舒凌,冷声道: “你们今天听好了,我与周染宁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而今,早已和离,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周染宁扭头看了他一眼。   余舒凌冷笑, “你这是对前夫人余情未了,急于替她辩驳?”   陆绪最烦咄咄逼人的人,勾下唇, “你不配知道。”   说完,突然从口中吐出一记刀片,直击余舒凌的脖子……余舒凌眼睁睁看着刀片袭来。   “小心!”周染宁离她最近,下意识闪到她面前,扣住她肩膀向旁边躲闪。   刀片划破周染宁的手背。   “女侯!”   “太后!”   侍卫们大惊,将陆绪按在地上。   周染宁松开发呆的余舒凌,捂住左手手背,下令道: “将陆绪和私塾里的人,全部带走。”   “诺!”   周染宁看向余舒凌, “没事吧?”   余舒凌: “为何护着我?”   “因为陛下。”   周染宁没再耽搁,走向门口,准备回宫,途中,忽然眼前一暗,身形微晃,再看伤口,冒了黑血……刀片有毒!   她敛眸,挤了下伤口,黑血滴落在地上。   侍卫见状,忙道: “女侯中毒了,快去传太医!”   说话间,周染宁眼前发黑,意识全无,倒了下去。   ———————— 第43章   第 43 章   太医院。   齐蕴匆匆赶到时,老御医已经为周染宁驱了体内的毒,一盆黑血还摆在地上。   太医们见齐蕴走进来,跪安道: “陛下。”   齐蕴摆摆手,让他们起身,面色焦作, “女侯呢?”   老御医领着他往里屋走, “女侯无性命之忧,只是还未苏醒,陛下切勿太过担忧,以免伤了龙体。”   齐蕴这些日子记忆交错,情绪不稳,老御医每日都要为他针灸疏通经络。   两人走进里屋,齐蕴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塌上,脸色苍白的姑娘,颤了颤手指。   “陛下,”老御医轻声唤他, “女侯陷入昏迷,想是不能如期举办封后大典了。”   再有三日,就是封后大典,以周染宁现在的情况,谁也不敢给予保证。   “嗯,你先出去。”齐蕴走到塌前,颤着手轻轻触碰女子的脸,沙哑道: “宁儿?”   周染宁毫无反应。   齐蕴慢慢坐在塌边,握住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宁儿别怕,朕陪着你呢。”   回应他的,是寂静。   齐蕴叹息一声,弯腰靠近她,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宁儿快醒过来,朕不想错过封后的日子,朕想早点娶你入宫。”   周染宁还是毫无反应。   看她脸上有灰,齐蕴拿出锦帕,小心翼翼为她擦拭, “朕记起了一些事,你快醒过来,告诉朕,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屋里静悄悄的。   窗棂被热浪吹拂,快入夏了。齐蕴走到窗前,支开窗,凝着院中各色药草,目光空洞,此刻,他只想做她一个人的齐小乖,在寒冬时节,给予她温暖,若是没有齐小乖,他也无法打动她的心。   “多谢。”他对着窗外呢喃。   “陛下,齐小乖是你,你即是齐小乖。”   这是徐福来昨晚对他讲的话。   也许,他和齐小乖的记忆永远不能融合,可此刻,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跟她的安危比起来,一切介怀都显得微不足道。   翌日五更时分,齐蕴回宫上朝,周絮之和周锦儿得了准许,来到太医院照看周染宁,兄妹俩坐在绣墩上,跟周染宁说着话,虽得不到响应,却聊得动情。   周锦儿叹道: “等姐姐封了后,我就陪哥哥去北陲找元澜,姐姐是不知,哥哥近些日子有多憔悴。”   周絮之削了一个果子,塞她嘴里, “胡说八道。”   周锦儿咬了一口, “哥哥敢说没有想念元澜?”   “没有。”   “骗别人行。”周锦儿眨眨大眼睛,继续揶揄, “不想念人家,怎会偷偷为人家作画?”   周絮之见妹妹笑得得意,也跟着笑了笑,心中庆幸,锦儿回到他们身边了。   *   距离封后大典还有两天,齐蕴迟迟未提延期举办的事。   后半晌,齐蕴忙完手头事,乘辇车来到太医院,走进里屋,为周染宁擦拭面颊,温笑道: “宁儿再不醒来,真的赶不上封后了。”   周染宁还是毫无反应。   深夜,齐蕴一边看折子一边陪伴周染宁,倏然,塌上传来动静,齐蕴站起身,疾步走了过去, “宁儿?”   “唔……”周染宁发出声音。   齐蕴叫来老御医,老御医惊喜道: “女侯醒来就是没事了,只是身子偏虚,微臣这就去为女侯熬些药膳。”   “嗯。”齐蕴眼底带着光亮,弯腰看着周染宁, “宁儿?”   周染宁眨眨眼,费力坐起来, “你是谁?”   “……”   齐蕴心一紧,扣住她肩膀, “我是阿蕴,宁儿记不起来了?”   周染宁往后躲, “你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齐蕴紧紧扣住她,眉头拧成川字, “是我,我是阿蕴!”   周染宁哼唧一声,推他胸口, “我不认识你,这是哪里?”   齐蕴慌了,忙去传老御医,周染宁扯住他袖子, “我想梳洗!”   “嗯?”齐蕴不仅慌,还懵,这个时候,跟他提洗漱?   周染宁执意,还拒绝看诊。   没办法,齐蕴心里揣着忐忑,让人端上清水和牙粉,伺候她洗漱,又帮她沐发。   周染宁觉得清爽了,靠在塌上等待膳食。   齐蕴怕逼急了她,只能坐在一旁观察她的反应,只要她皱一皱眉,就会心慌。   周染宁吃完药膳,漱了口,瞥他一眼, “你到底是谁啊?跟我认识?”   齐蕴坐近她, “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嗯。”周染宁看着他, “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会丢弃我吗?”   “不会!”   周染宁笑了, “你人还挺好。”   “……”齐蕴试着亲近她,握住她的手, “我不只人好,哪里都好,宁儿就跟在我身边,管吃管住,不会让你受委屈,行吗?”   周染宁思考一瞬,斜眼看他, “我还记得一个人,我要去找他。”   齐蕴不解, “谁?”   “齐小乖。”   齐蕴抱住她,紧紧搂进怀里, “我就是齐小乖,是宁儿的小乖,宁儿哪里也不用去,我就在你身边。”   周染宁挣扎, “你不是。”   “我是。”   “你怎么证明?”   齐蕴心里钝痛,舔了一下薄唇,将破碎的记忆一点点拾起来,拼凑出齐小乖和她的过往,他已经记起了大部分。   周染宁眼中有泪,亦有笑,憋着劲儿,又问: “可你说你是阿蕴。”   “阿蕴就是齐小乖,齐小乖就是阿蕴。”   “哦。”周染宁笑出声, “那我留在你身边好了。”   齐蕴听出不对味,拉开彼此距离,定眸盯着她狡黠的双眼,一股名为恼怒的情绪蹭地蹿了上来。   她骗人!!   周染宁有点心虚,摸摸自己的手背,继无辜道: “好疼啊。”   齐蕴扣住她的后脑勺,严肃地问: “到底是失忆了,还是装的?”   周染宁眨眼, “你凶我。”   齐蕴被她无辜的样子气到,磨磨牙, “不说是吧?”   周染宁不停眨眼,显然心虚到极致,忽然搂住他手臂, “我伤口好疼啊。”   齐蕴看了一眼她绑着绷带的手, “疼也得忍着。”   “忍不了。”   “那就换种方式疼。”   “唔?”   她没懂,男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怎样才能换种方式疼。   他将她推到塌上,欺身而上。   周染宁装不下去了,呜呜地求饶: “阿蕴,我还伤着呢!”   齐蕴将她双手捏在一起,按到枕头上, “到底失忆没有?”   周染宁没骨气地摇头, “没有没有,忘了谁也忘不了阿蕴。”   闻言,男人眉眼缓和些,心里踏实了,但还是惩罚性地咬住了她的唇,搅动她檀口。   气喘吁吁。   周染宁搂住他脖颈,起初说不要,这会儿比男人热情多了,整个人缠了上来,一会儿叫他阿蕴,一会儿叫他小乖,试探他的底线,声声酥麻入骨。   再提及齐小乖,还是在床榻上,他已经不再介意了,要不是顾虑她的身子,齐蕴真就放纵自己了, “好了,歇息吧,养伤要紧。”   周染宁扯他衣领,拉近自己,主动啄他的唇, “我昏迷时,你同我讲的话,我都听见了,无论你是阿蕴还是小乖,是俊俏少年还是半老帝王,我都爱,我爱你朝朝暮暮。”   她微仰着头,神情虔诚,心怀感激。他就是他,独一无二。   *   封后大典,十里红妆。   銮仪卫抬着凤辇步入宫阙,扶周染宁下辇。   周染宁穿着妆花缎红罗裙,外披霞帔,头戴珠翠凤冠,仪态雍容地出现在百官的视野中。   齐蕴一身龙袍,执着周染宁的手,缓缓步上阶陛,两人面视前方,嘴角都挂着淡淡笑意,待转身之际,百官撩袍叩拜帝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巍峨深宫中,一抹抹红绸添了喜色,两人相视而笑,瞳仁映出彼此的虚影。   入夜,久置的坤宁宫灯火通明,宫人们尽心伺候着皇后娘娘卸妆沐浴。   周染宁坐在汤池里,撩起水花,红唇始终翘着,不久之前,她身处承勤王府阴暗的偏房中,暗无天日,受尽冷遇,那时,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寻觅到幸福,她的太子殿下已经成长为指点江山的帝王,而她也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们的经历崎岖坎坷,但也收获满满。   周染宁迈上池子,由宫女伺候着穿上了大红寝裙,走向梳妆台,绞干长发后,坐在床边,静静等着君王前来临幸。   齐蕴过来时,宫女熄了外殿的连枝灯,为帝后合上了隔扇。   周染宁平日里挺能撩拨这个男人的,这会人却紧张地抓了抓寝裙,见男人迟迟没有过来,美眸一转, “陛下被妾身迷住了?”   齐蕴浅浅地笑,靠在梳妆台上看她, “吾妻甚是娇美,朕忍不住多看几眼。”   为了缓和紧张感,周染宁伸出一只柔荑, “陛下过来,给妾身讲讲十年前的你。”   齐蕴走过去,捏住她手掌,将她压在床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十年前的故事哪里值千金。”   周染宁抚上他的面庞, “对妾身而言,与陛下错过的那些年,不是千金能求的。”   齐蕴的手移到她侧腰,一路向上,轻轻拈起她衣襟, “你要是乖,朕给你讲二十年的过往。”   周染宁唇齿发出轻吟,娇笑道: “陛下记得一两岁的事?”   “只要你乖,朕什么都记得。”他拨开她的寝裙,抛掷半空。   红纱寝裙落地,而春色才刚刚开始。   ————————   故事收尾了哦。   提前更新啦,凌晨不更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葭5瓶;希望3瓶;『长安』执笔流年2瓶;秦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 44 章   洞房花烛,芙蓉帐暖,春色过后,周染宁双臂环膝,坐在床尾,凝着磨破的膝盖,心里有气。   齐蕴从汤池回来,浑身清爽,墨发披散肩后,滴着水, “还不去洗?”   周染宁揉着自己的膝盖, “你明晚别来了。”   怨气颇大。   齐蕴坐在她身边,替她揉了揉膝盖, “是我不对,明晚不会让你跪着。”   周染宁想踹他,但没胆子,轻哼一声挪下床,趿拉上绣鞋,捡起地上的红纱寝衣,快步去往汤池。   齐蕴跟在她身后, “走慢点,”   周染宁走得更快了,齐蕴大步上前,将她提了起来,扛在肩上, “让你慢点。”   “放我下来。”周染宁衣裳短,一双美腿展露无遗。   齐蕴走到池边,将她放下来, “为夫帮娘子洗?”   这“为夫”和“娘子”的称呼,还是刚刚在床笫上演变来的。   “不用。”周染宁脱了红色纱衣,罩在他头上, “不许偷看。”   齐蕴隔着纱衣看她,朦朦胧胧,配上暖黄灯光,更添春色。   周染宁步下汤池,坐在里面,温热的药汤滋润每一寸肌肤,才稍感舒服,再看向始作俑者,也没那么来气了, “怎么一直站着?”   “不然呢?”齐蕴指了指头上的红纱, “是娘子不让为夫看的。”   “那你站着吧。”周染宁感觉膝盖火辣辣的疼,始终曲着腿,不让膝盖碰水。灯光映亮她白皙的肩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发光。   齐蕴扯下纱衣,扔在地上,跨入池中。   周染宁没想到他会下水,后背紧绷,下意识往后退, “你不是洗过了?”   “有点燥。”齐蕴靠近她,长臂一揽,将她带入怀中,低头亲吻她泛起薄汗的额头。   “疼。”周染宁皱皱脸。   齐蕴才意识到她的膝盖沾了水,于是一只手穿过她腋下,另一只手穿过她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半浮于水面上,一本正经地问: “还疼吗?”   周染宁羞的快哭了,男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实在让人难以招架,她把脸埋在他颈窝, “我不想听你说话。”   “那你想做什么?”   “闭嘴!”   齐蕴眼底有笑,抱起她走上池沿,慢悠悠往对面的内寝走,夏日将至,但周染宁还是感到冷。   齐蕴将她放在床上,倾身压过来,避开她的膝盖。   周染宁欲哭无泪,她真的太困了, “我困,安寝吧……”   “你睡你的。”   齐蕴说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笑还好,这一笑彻底惹怒了小女人。   周染宁翻身压住他,狠狠捶了一下他胸膛。   齐蕴似乎被捶疼了, “嗯”一声,拉长音,极为性感。   周染宁脸红如虾,扯过被子捂住他的脸,另一只手挠他痒痒,可男人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无限宠溺。   没制服对方,自己反倒出了一身汗。   败下阵来,她倒在一边背对他,不停用手扇风,刚刚还觉得冷,这会儿又觉得热了。   齐蕴撑开蚕丝被,将她拽了进去,蒙住他们俩, “被子”在床上一拱一拱,变幻着形状,时不时传出讨饶声……   *   数日后,周染宁出宫送弟弟妹妹离京,周锦儿要陪着周絮之赶赴北陲,寻找元澜。   周絮之在挣扎许久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元澜的感情,那个如烈火般炽烈的女子,是他的救赎,温暖了曾几度崩溃的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也得承认,他爱上元澜了。   北城门外,周染宁拍拍弟弟肩膀, “到了总兵府,替我跟穆家父女还有元澜问好。”   “嗯。”   周染宁语重心长道: “等见了面后,好好谈谈,彼此说开就好。”   周絮之环住她肩头, “姐,照顾好自己,等我和锦儿回来。”   周染宁回抱住他, “还有元澜,带不回她,你也别回来了。”   周絮之心里苦涩又期待,闷声“嗯”一声。   周锦儿展臂抱住他们,姐弟三人在日光里紧紧相拥,他们的影子迭在了一起。   周染宁目送马车驶远,嘴角始终带着笑意,待看不见马车,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却见城门口跑来一人。   秦遇夹着书卷,大步跑过来,见皇后凤辇在此,立马停下脚步,躬身行礼,气喘吁吁道: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周染宁对他有印象,问道, “秦狱丞这是去哪儿?”   秦遇答道: “不瞒皇后娘娘,周二姑娘对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无以为报,想送她一本书籍。”   周染宁微微挑眉, “什么书籍?”   “微臣所着的《山水游记》。”   周染宁美眸一亮, “秦狱丞是《山水游记》的着者?”   “微臣惭愧。”   秦遇脸上写满焦急,周染宁不再耽搁他去追人,指了指北方, “锦儿朝那个方向走了,秦狱丞骑马去吧。”   说着,她让侍卫让出一匹马。   秦狱丞连连道谢,跨上马,扬鞭而去。   周染宁笑着摇摇头,想不到,妹妹整日念叨的《山水游记》,竟是出自秦遇之手,也不知,妹妹了然否?   入夜,万家灯火通明,齐蕴难得空闲,陪着周染宁微服游湖。   两人租了一艘乌篷船,朝湖心划去,周染宁站在船头,眺望岸边景色,晚风吹起猎猎红衣,整个人飘逸出尘。   齐蕴停下船,穿过乌篷来到她身后,扣住她双肩, “等我把皇位传给咱们儿子,咱们就到处去游历,顺坡漂流,纵马高歌,登顶雪山,穿越丛林,走遍九州岛四海,宁儿觉得如何?”   周染宁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淡笑道: “你这是催促我生儿子呢?”   齐蕴在她耳边低笑, “宁儿愿意为我生儿子吗?”   周染宁侧头看他,不经意间流露出媚态, “那得靠陛下努力。”   齐蕴揽住她的腰,贴向自己, “感受到为夫的努力了吗?时时刻刻想要你。”   要不是有黑夜为幕,周染宁就得跳进湖里遮羞了。   齐蕴瞥见不远处有一座湖心岛,长眸溢笑,走到船尾继续划船。   周染宁迷迷糊糊被他牵着登上小岛,惊喜地看着路边的白色茉莉,觉得有些虚幻。花香四溢,虫鸟鸣叫,一切都那么美好。   两人来到一座阁楼,齐蕴带她步上三楼外廊,从这里望月,月亮又大又圆。   周染宁倚在栏杆上,仰望星空,眼底映出浩瀚天际。   齐蕴自她身后拥来,薄唇贴着她侧脸, “喜欢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周染宁跟他一块幼稚, “很喜欢很喜欢。”   齐蕴吻向她脖颈,大手绕到她胸前,诱哄着问: “跟为夫比呢?”   周染宁呼吸渐渐不稳,却没阻止他肆无忌惮的手上动作, “宁儿最爱陛下。”   齐蕴勾起嘴角,将她转过来,扣住她的后脑勺,印上她的唇,细细密密地亲吻。   周染宁踮脚勾住他脖颈,热情回应。   齐蕴得了鼓励,将她抱坐在栏杆上,护着她的腰,继续亲吻。   周染宁后背没有支撑,身体本能地贴向男人,双腿盘上他的腰,气喘吁吁道: “进屋……”   齐蕴抱着她走了几步,将她放在地上,看样子没有要进屋的打算。   周染宁哪好意思在外面,虽然四周没有游客,万一有暗卫呢!   没得到她的响应,齐蕴继续磨, “屋外风景不错,嗯?”   周染宁揪着他衣襟,软软道: “阿蕴进屋……”   齐蕴没依,拈住她裙摆,嘴上还打着商量, “不行吗?”   周染宁连脖子都红了,恨不得跺脚, “我想回宫!”   齐蕴笑,带着狐狸的狡猾, “今晚不回宫,没人会来接咱们。”   周染宁还是摇头,语气绵软,带着祈求: “好阿蕴,好陛下……”   齐蕴一愣,仰起头,润眸含笑,自己的小妻子真是个宝藏, “不行。”   周染宁急了,眼尾染红, “你怎么这样!”   这般慌乱的周染宁,让齐蕴心情大好,抱住她向后退去,抵在栏杆上。   周染宁感到一阵眩晕,以栏杆为依靠,向后扬起了天鹅颈。   月光下,那截天鹅颈美的不象话。 第45章   第 45 章   阁楼上,齐蕴拨开妻子的云肩,咬开盘扣,红衣落地,被两人凌乱的脚步踩来踩去。   周染宁半眯着眼,张口檀口,与男人纠缠,口脂掉了,头发乱了,腰带断了,狼狈中透着妩媚。   齐蕴抱她走进里屋,彻底躲避了月亮。   一进了屋,周染宁胆子大了,反客为主,勾上他的肩,一声声喊他“阿蕴”。   齐蕴恨不得为她去死,将她抵在条案上,褪去了她的靴袜,在周染宁一脸懵的状况下,弯腰亲吻她的玉足。   周染宁缩了一下脚, “干嘛……”   齐蕴直起腰,将她圈在两臂间, “你的脚,还是我给养好的。”   提起旧事,周染宁弯下嘴角,曾经长在双足上的冻疮,如残破的记忆,消失在旧时光里。   “阿蕴。”   “嗯?”   周染宁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谢谢你。”   齐眼底有笑, “就这么谢我?”   “……”   “总要拿出些诚意?”   周染宁忍不住嗔他,两人都进行到这一步了,还要怎么有诚意?   她点点自己香肩上的牙印, “不跟你计较,总行了吧?”   齐蕴笑着抱起她,往二楼的卧房走去, “不怕你跟我计较,咱们要计较一辈子。”   可他在心里说的却是三生三世,十生十世,永生永世。   初遇那年,她才四岁,穿着精致的衣裙,挺着腰杆,放豪言,说是能将他手中兵书倒背如流,结果正着也没背下来,小丫头憋红了脸,趾高气扬地使唤他去倒水,等他端着水盏回来时,她早已不见了身影,想是抹不开脸,不好意思了。   后来的一次次相遇,她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脚底抹油地跑开,在他眼里,她就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存在,自己的视线一次次落在她身上。   他失忆前,他们的最后一次碰面是在中秋灯会上,她提着花灯渐行渐远,他忍不住追上去,问她可会描眉,还牵强地解释道: “现下京城男子流行描眉,孤手拙,周小姐可否赐教一二?”   贵女哪个不会描眉,本以为她会认为他言行轻浮,无话找话,可她爽快答应了。   她从胭脂铺买来螺子黛,请他坐在廊道上,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弯下腰,眉眼温柔,目光清透, “殿下别乱动,闭眼感受一下螺子黛的纹路。”   跟她比,他显得过于紧张了,毕竟,耍手段诱哄人家姑娘并未君子所为。   周染宁没多想,在军中时,也为战友画过脸上的掩饰。   当她伏低身子靠过来时,齐蕴闻到一股雅香,萦绕鼻端,微睁开眼,凝着近在咫尺的姑娘,不受控制地吞了一下喉咙。   那是他第一次失态,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思及此,齐蕴将周染宁放在床上,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周染宁衣衫半褪,性感迷人,正含情脉脉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因过往泛起了酸涩,爱而不得,抓心挠肺。   他将她的衣裙推到腰际,带着惩罚,让她感受到疼,跟他的心一样疼。   周染宁哼唧一声,手指插入他的头发,白了脸色, “齐蕴!”   她瞪他,却发现他红了眼眶。   “你……”周染宁搂住他,一下下拍着, “怎么了?”   齐蕴不说话,一次次给予她疼爱。   深夜寂静,两人相拥靠在锦被上,周染宁把玩他的手指, “那会儿怎么哭了…唔…”   齐蕴掐住她的脸,不让她问,似乎脸薄了。   周染宁拍开他的手,坐直看他, “为何哭?”   “哭?”男人哼笑。   “好好,你没哭。”周染宁忍俊不禁,回掐他一把, “别扭鬼。”   齐蕴披上褂子,下床燃起烛台,拿过一块螺子黛,递给她, “帮我描眉。”   周染宁被他古怪的举到吓到, “大晚上的,描眉作甚?”   齐蕴坐在床边, “咱们的过往,你是不是从未记在过心上?”   “……?”   看她懵懵的,齐蕴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也不怪她,翻旧账就显得没风度了, “帮我描眉。”   “傻了不成?”周染宁一边叨咕,一边靠近他,拿过螺子黛,掐住他下巴,扳向自己, “别动。”   齐蕴很配合。   周染宁扬起头,认认真真给他描眉, “你眉毛生的好看,不用描,描了反而显的妖。”   齐蕴没接话,静静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灯会,他后悔那时没有强势将她揽入怀里,后悔没有将她占为己有,后悔那时没帮她认清陆绪的嘴脸,后悔在她成亲时选择离开……他再次红了眼眶,捏住螺子黛扔在一边,狠狠吻住她的唇,带着穿透时光的决然,用爱将她包裹。   ——宁儿,人生百态,人心各异,我愿卸去一切伪装和防备,给予你温暖,我愿用余生全部的幸运,换我们来生的相遇,若有来生,我会在你情窦初开时,陪在你身边。   两人回宫时,周染宁忽然提起一件事, “徐老曾告诉给我一条通往城门外的密道。”   “哦?”   周染宁笑了笑, “有朝一日,你若是纳妃,惹我不快,我就从那条密道溜出宫,让你找不到。”   齐蕴推推她的脑袋, “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会一直独守三宫六院,无聊的恨不得我纳妃,陪你解闷。”   周染宁掐他的腰,齐蕴闷哼一声,搂住她的肩,叹道: “不会纳妃的,放心吧!”   周染宁刚要开口,胃部忽然不适,干呕一下,齐蕴紧张地搂紧她, “怎么了?”   周染宁捂嘴缓了缓。   齐蕴像是意识到什么,打横抱起她,往寝宫走,抵达殿门口时,冲迎上来的小太监道: “传御医!”   御医急匆匆赶来,把脉后,摇了摇头,对一脸紧张的帝王道: “皇后娘娘只是身子虚,并非喜脉。”   齐蕴松口气,走到床前,握住妻子的手, “休息会儿,我陪着你。”   周染宁拍拍他手背, “想要子嗣了?”   “尚早。”齐蕴亲亲她额头, “我们有一辈子时间生子,不急于新婚燕尔。”   “……”周染宁收回手,背对他。   齐蕴拍拍她的腰,眼底带着点点宠溺。   永曦元年冬,朝廷决定同时处决陆绪,宋契以及宋楚轻三人。行刑当日,周染宁坐在监斩官旁,看着官员扔出火签,不眨一眼地盯着断头台。   陆绪就那么看着她,可她始终不看他一眼。   陆绪觉得,齐蕴用在他身上的手段,算不得诛心,周染宁的不赏一眼,才算。   他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永曦二年春,皇后周染宁诞下一子,取名齐阮尔,封为太子。   永曦三年,周染宁全权掌管了三大营,成为大雍朝有史以来第一位三营总提督,手握七十万雄兵,皇后之威,无人敢忤。   同年,周絮之考取三甲探花,迎娶元澜为妻,紧接着,二姑娘周锦儿嫁给了刑部员外郎秦遇。   那年冬至,周家三姐弟携着自己的伴侣,去往镇远军覆没的地方,祭奠亡魂。寒风瑟瑟,寒鸦啼,葬骨之地,亡魂安息。   齐蕴牵着周染宁的手,走在枯草地上,风吹起他们的衣裾,扬起他们的墨发,   他转眸看着妻子,温声问道: “释怀吗?”   周染宁望着前方,湿了眼眸,莞尔一笑, “阿蕴。”   “嗯?”   “月能补缺,人亦能。”   齐蕴握紧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万里晴空,天地广袤,有他在身边,她永远有力气向前走。   ——阿蕴,涅盘之人,心会重生,我早已忘记年少时的那段孽缘,生生世世,吾心惟爱你。   ————————   接下来,还剩个养娃的后记,故事基本就讲完了,可能还会写一个从女主情窦初开,爱上男主的平行番外。   然后是预收,接档文《宫斗不如养崽崽》,十月开。   【文案】:   雍安元年,例行民间选秀,孤女掌珠在甄选之列。   初选当日,烈日炎炎,掌珠中暑晕倒,恰巧雍安帝路过,让人将她抬到华盖之下。   掌珠仰头望着清冷的帝王,扯了扯他的龙袍, “民女想入宫。”   雍安帝看着娇憨的小姑娘,恍惚一下,这丫头竟追来宫里了……   帝王定眸思忖,灼得掌珠不敢抬头。   掌珠入宫一年,诞下皇子,晋升贤妃。入宫第二年,竟抱着儿子跑路了。   雍安帝一直以为,掌珠喜欢他这个人,后来发现,掌珠只是利用他生崽子。   *****   掌珠自幼孤单,只有梦里的小崽崽陪伴着她,她希望小崽崽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小崽崽托梦告诉她,她是他的生母,而他的生父是雍安帝……   掌珠只想要小崽崽,不想要崽崽的父亲。   软萌娇憨女主vs阴鸷腹黑帝王   阅读指南: 1.   前世今生,再续前缘,女主的前世记忆会慢慢苏醒。   2.   男女主有年龄差,差九岁。   3.   男主有后宫,但宫妃们只是摆设,后期会遣散出宫,双洁, 1对1. 第46章   第 46 章   永曦四年。   小太子齐阮尔长到两岁还不会讲话,可把大臣们愁坏了,不过齐阮尔将太子威仪拿捏的极稳,出宫行走,都要背着小手,老成持重的样子像个小大人,甚至在自己父皇面前都是稳重的,只有在母后面前像个奶娃子。   这日,周染宁操练完侍卫回到坤宁宫,见齐阮尔蹲在鱼缸前,笑着走过去,抱起儿子, “宝宝饿了吗?”   齐阮尔搂住母亲脖颈,拱了拱她的胸。   周染宁坐在美人榻上,横抱着儿子,掀起衣襟,小家伙自己凑上来,咕咚咕咚喝个没完。   刚巧齐蕴忙完政务来找妻子,见母子俩依偎在一起,蹙蹙眉,坐在妻子身边,大手放在她腿上,盯着奶娃子, “宫里有乳母,让她喂阮尔吧。”   没等周染宁摇头,齐阮尔松开母亲,坐起来吧吧嘴,一脸委屈。   齐蕴不知这臭小子哪里来的委屈,他小时候可没有这等福利。   齐阮尔往周染宁怀里钻,困得只打哈欠。   周染宁又抱起儿子,搁在臂弯摇晃,母爱无限。   看她优雅温婉,齐蕴掐了一下她的腰,她却没给任何回应。   齐蕴板着脸,捏了一下儿子的小脚,齐阮尔哼唧一声,别过头,拽住母亲衣襟。   小家伙不会讲话,委屈巴巴像个小可怜虫,周染宁瞪了齐蕴一眼, “阮尔不喜欢别人碰他。”   齐蕴低声笑了,笑声沉如水。   深夜,齐阮尔躺在床上,窝在周染宁怀里,一顺不顺盯着她手里的书。   周染宁耐心给他讲故事,语气温柔。   齐蕴坐在书案前,长腿交迭,手指一下下敲打案面,似在传递什么讯号。   周染宁假装没听见,翻了一页,又开始给儿子讲诉另一则故事。   齐阮尔很喜欢母亲的声音,时不时瞅瞅母亲,摸摸她的脸,母子俩对视,额头抵额头。   齐阮尔用肉乎乎的食指点点书籍上的字,周染宁就开始教他认字,出乎意料,他学的很快,只是不能说出来。   二更时分,齐蕴沐浴完走到床边,单手撑在棉褥上,握住妻子的脚踝。   周染宁蹬了下,搂着儿子继续讲故事。   齐蕴坐在床边,又捏了捏儿子的脚。   齐阮尔嘟起嘴,爬到周染宁腿上, “唔唔唔……”   他只能发出“唔唔”的音。   周染宁听懂了,看向齐蕴,嗔道: “你今晚回燕寝吧。”   “……”齐蕴看向一脸无辜的小家伙,总觉得自己儿子比同龄人多了一丝心机。   待周染宁终于把小家伙哄睡着了,齐蕴立马抱起他,送去小床,可刚放下,小家伙就呜呜地哭起来了。   夫妻俩甚是头大。   周染宁忙穿上绣鞋走过去,接过儿子,抱在臂弯,哼曲哄他,在寝宫里慢慢踱步。   齐蕴捏下眉骨,亲了一下妻子的侧脸,转身回了燕寝。   翌日早朝,大臣们都感觉帝王有些沉闷……   下朝后,齐蕴来到御书房批阅奏折,齐阮尔坐在一旁,生无可恋地陪着父皇,这是齐蕴要求的,让小家伙提前适应,对于这一点,周染宁极不赞同。   这不,没到晌午,皇后娘娘仪态万千地摆驾而来,随行的宫女手里拎着小吃,像是皇后娘娘要慰劳在御书房行走的大臣。   齐阮尔瞧见母亲,伸着小短腿跳下椅子,刚要迈步,听见父皇咳嗽两声,小家伙扁扁嘴,又爬上椅子。   周染宁在外人面前从不数落齐蕴,让宫女放下小吃,笑盈盈走到儿子面前,摸摸他的头, “阮尔乖,后半晌,母后带你出宫划船。”   齐阮尔小幅度点点头,潜意识里不想被大臣们瞧见他幼稚的一面。   齐蕴正低头翻阅奏折,余光瞥见儿子如此端着太子架子,有些好笑,勾了下唇,正好让直起腰的周染宁逮到。周染宁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他的后背,扭着杨柳腰离开了。   齐蕴盯着妻子窈窕的身影,眨了一下眸。   深夜,坤宁宫传出女子的低泣,齐蕴像多日不开荤的豹子,将猎物压在身下,肆意“折磨”。   周染宁呜咽几声,扬起身子,眉眼也舒展开来,呈现出最美的一面,狠狠地刺激了男人。   室内的龙涎香混杂着特殊的味道,久久挥散不去。   巫山云雨后,齐蕴抱起妻子走向汤池,像两只天鹅,在池中交颈相拥,周染宁累得挣不开眼,趴在他肩头。   齐蕴撩起水,洒在她背上, “阮尔已经二岁了,不能老粘着你,该搬出坤宁宫了。”   周染宁闭眼摇头, “他还小。”   “不小了。”齐蕴为她沐发,动作轻柔, “我像他这么大,早离开母后了。”   如今是周染宁宠他,余舒凌也宠,宠溺程度不输给周染宁,虽然这位老太后不待见自己的儿媳,但对孙儿还是顶好的。   齐蕴抱起周染宁走向素衣架子,扯过长衫裹住她,将她抱到软塌上,塞她身后一个引枕,为她绞发。   周染宁拢好衣衫,往他怀里缩,齐蕴斜睨她雪白的肌肤,舔下唇, “宁儿。”   “嗯?”   “还行吗?”   “……”   没给她反对的机会,长臂勾起她的腰,连床也没回,在软榻上施展开来。   周染宁往后躲, “别…又要重洗!”   齐蕴单膝跪在塌上,压住她,颠了颠她的腰肢, “咱们再要一个?”   周染宁头顶抵在围子上,避无可避,耷拉下手臂, “嗯。”   齐蕴从她身上抬起头, “同意了?”   “嗯。”周染宁认真点头,心里早有这个准备,她不可能只为齐蕴生一个子嗣。   齐蕴知道她压力大,从来没提过要求,今晚忽然提起,只是想探底,若她不想生,他不会勉强,他们有一个小太子就够了。   虽然会引起太后和朝臣的不满,但他不想委屈她,她跟着他,是要享福的。   他吻住她的唇,勾起她的舌尖,品尝甜美。   周染宁一边接吻,一边算着日子,好像今夜受孕的几率很大……   齐蕴嫌她不专心,掐住她下巴, “起来,吻我。”   周染宁稍稍抬起身子,搂住他肩膀,翻个身,将他压在塌上,歪头吻住他。   倏然,寝宫里传出嘤嘤的哭声,周染宁立马推开男人,趿拉上绣鞋,边跑边整理衣襟。   小家伙醒了……   齐蕴躺在塌上,捏了捏眉骨,胸膛起起伏伏。   ————————   么么哒 第47章   第 47 章   齐阮尔三岁半时,迎来了自己第一个胞妹,当他看见紫不溜秋的小女娃时,下意识排斥,自己长得这么好看,妹妹怎么长的跟猴一样?还是说,女孩子都长这模样?   他开始默默留意大臣家的千金,没一个能入他的眼。不过像他这个年岁的孩子早已嘴皮子贼溜,他却迟迟不会讲话,愁坏了帝后和宫里的御医。   夜里,齐蕴来到坤宁宫,齐阮尔刚好入睡,周染宁将食指放在唇瓣上, “嘘。”   齐蕴点点头,径直走到摇篮前,看了看熟睡的女儿,随后走到屏风后面。   周染宁为儿子盖好被子,确认小家伙睡着了,才走到屏风后,伺候齐蕴更衣。稍许,屏风后传出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伴着女子的拒绝声。   齐蕴捂住妻子的嘴,将她抱出内寝,放在外殿的罗汉椅上,大手还贴着她的臀,嘴上说着正事, “最近累吗?”   周染宁扯开他的手,拢了拢衣裙, “还好。”   齐蕴把手没入她衣领,动了动手指。   周染宁扣住他的手,嗔道: “有完没完?”   屋里两个孩子,他竟还有这等心思!   齐蕴笑笑,使劲揉了一把,收回手,一本正经地道: “你胸前多了二两肉。”   “……”周染宁踹他,被他反抓住脚踝。   齐蕴将她裤腿往上一撸,看着莹白均匀的小腿,用手指挠了一下, “腿太细,回回禁不住折腾。”   周染宁无语,招架不住他的风流话, “齐蕴。”   “怎么?”齐蕴高抬眉,这么严肃地唤他,准是生气了。   周染宁缩缩脚趾头, “你再不松手,我把闺女叫醒,你来哄。”   别说,这招挺好使,齐蕴松开她,向后仰倒, “过来,捏腿。”   周染宁抿唇,使劲儿挠了挠他的侧腰,这家伙一点儿痒痒肉也没有。   齐蕴长腿一勾,周染宁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倒在他怀里。   投怀送抱?   齐蕴润眸含了一丝揶揄,两手掐住她纤细的腰,目光极不正经, “腰上怎么不长肉,都长胸脯上了?”   周染宁狠狠捶他胸口。   齐蕴低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相公喜欢。”   *   冬去春来,草木葳蕤,齐蕴带着妻儿出宫踏青,一家四口手牵手,沿着绵延山涧漫步。   沿途,齐蕴取出纸笔,要为妻儿作画。   周染宁坐在盘石上,一手抱着一个,露出温婉的笑。   小公主歪在母亲身上,嘴里吹着泡泡,而齐阮尔依旧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须臾,齐蕴收了笔,拿给他们看,画纸上,母子三人被青山绿水包围,相互依偎,画面温馨惬意。   周染宁拿给儿子看, “阮尔觉得怎样?”   齐阮尔摇摇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明白儿子哪里不满意。   齐阮尔指指父皇,又指指画纸,唔唔两声,意思是上面没有父皇。   齐蕴莞尔,将画笔递给周染宁, “把我添上。”   比起作画,周染宁更乐意操练将士,她是真的不擅长作画,勉强拿起笔,在画纸上勾勒出齐蕴的大体轮廓。   齐蕴今日穿了一身白袍,飘逸出尘,与田园山色相衬。   画完后,她拿给他们看,齐蕴的表情一言难尽。   画纸上,女子柔美,孩子可爱,可他们背后的男人,像只猴。   齐阮尔看着猴子一样的父皇,想起皇妹刚出时的样子,没忍住,咯咯笑出声。   夫妻俩觉得新鲜,周染宁抱起儿子,原地转了几圈,小家伙终于抛去太子威仪,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山涧中。   小公主看着母后和皇兄,扯了扯父皇的衣袖,齐蕴弯腰抱起她,举到肩膀上,带着她小跑起来。   小公主吓得捂住眼睛,更加惹笑了齐阮尔。   周染宁弯起唇角,把儿子放在肩膀上,朝丈夫和女儿追去。   齐阮尔胆子不小,但小小男儿可能担心母亲累到,拍拍她的头顶, “停…停…”   闻声,周染宁徒然停下脚步,放下儿子,蹲在他面前, “阮尔,你刚刚说什么?”   周阮尔有点羞赧。   周染宁扣住他肩膀, “阮尔刚刚说话了?”   齐阮尔又“唔唔唔”起来,周染宁拍拍他的背, “咱们慢慢说。”   “娘……”小家伙忽然吐出一个字。   周染宁浑身一颤,眼底发酸, “宝贝刚刚说什么?娘没听清。”   这时,齐蕴带着女儿走过来,也蹲在儿子旁边,眼底带着希翼。   齐阮尔定定看着周染宁,抬起小手捂住她双颊,小嘴一咧, “娘…娘亲…”   周染宁眼睛盈满泪水,用力点头, “诶!”   齐蕴喜出望外,扳过儿子身体, “爹爹呢?”   齐阮尔扯扯小嘴,半饷,吐出两个字, “齐蕴。”   “……”   夫妻俩哭笑不得,齐蕴掐掐儿子的脸, “阮尔叫爹爹,叫…爹…爹。”   齐阮尔学舌, “爹爹!”   齐蕴眼底同样酸涩,儿子三岁多,终于会喊爹娘了。   回到坤宁宫,两个小家伙已经进入梦乡,齐蕴将他们放在小床上,盖好被子,走到周染宁面前,忽然抱住她。   周染宁怔愣,失笑地问: “怎么了?”   “宁儿,以后,咱们要时常陪伴他们,陪他们成长。”   周染宁拉开距离,捧住他的脸, “怎么忽然感慨上了?”   齐蕴淡淡摇头,拉着她走到食桌前,宫人早已送上饭菜,两人安静用膳。   深夜,帷幔拂动,两道人影交颈缠绵,周染宁躺在床上,感受一滴汗水滴落眉间。   齐蕴餍足,又亲了几下女人的锁骨,才披上衣衫,抱起她走向汤池。   沐浴后,两人手牵手,坐在玉石台阶上,望着天空的星。   周染宁转眸看向身侧的丈夫, “阿蕴。”   “嗯。”   周染宁挪过去,下巴抵在他肩头, “来世,我们还要一起看星辰。”   齐蕴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她额头,温柔回应: “好。”   ——来世,我会是你一眼万年的那个人。   他们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在浮华世间,给予彼此温暖和依靠。   (完)   ————————   新文《恃宦生娇》已开,求收藏:   自新帝掌权,沈络欢成了不受宠的公主,被当做人质,送到了提督大太监顾钰的手上。   在顾钰那里,沈络欢发现了被囚禁的(前)太子——自己的亲哥哥。   她红着眼睛扑进太子怀中, “皇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太子搂住她的纤腰,细细摩挲, “能救社稷的人只有顾钰,你要对他好一些。”   为了皇兄,沈络欢开始巴结顾钰。顾钰却得寸进尺,差点把她变成对食。   不久后,顾钰废掉新帝,扶沈络欢登上皇位。   沈络欢哭唧唧道: “皇位是皇兄的。”   顾钰掐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 “乖,听为兄的话。”   沈络欢方知,太子是顾钰假扮的。   *   十年前,家族遭人血洗,顾钰忍辱负重,入宫为宦,幸与太子相识。   太子病逝前,曾托他照顾沈络欢,并助其登基。可小公主对他满眼仇视,根本不信他。   思来想去,顾钰扮作太子,一点点攻克了小公主的心防,却也随之沦陷。   顾钰年少受苦,病态癫狂,看上什么都会不择手段,包括刚刚登基的女帝陛下。   沈络欢被他压在屏宝座上,娇呵道: “你敢动朕,朕杀了你。”   顾钰堵住她的唇, “动手吧。”   果敢小公主vs病娇大太监   阅读指南: 1.   全文架空,私设多,毋考究。   2.   男主假太监,前世真太监。双洁, he。   3.   封面人设画师:如梦令—季茂。 第48章   第 48 章   永曦二年初夏,周锦儿从北陲回京,因路途奔波,消瘦不少。   从宫里出来,马车直奔城南周府,这是周染宁为她置办的宅子,她想,独自一人度过余生也挺好。   她素手挑起车帘,刚下马车,就见一身青衫的秦遇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周锦儿挑眉,自己与秦遇交情不深,他没必要专程来给她接风洗尘。   秦遇瞧见周锦儿,立马迎过去,弯腰作揖: “小生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周姑娘今日回城,想着府上还未收拾妥当,膳食必然要外出购买,便擅作主张,给姑娘买回来了。”   看他神情坦荡,周锦儿也不推却,接过食盒,柔声道: “秦大人一起用膳吧。”   “不了。”秦遇当即拒绝,他一个成年男子怎可随便进姑娘家的宅子,传出去,他倒不会在意,但会毁了周姑娘的清誉。   周锦儿颠了颠食盒, “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秦大人就别推辞了。”   秦遇还是摇头拒绝。   周锦儿没再邀请,刚要欠身道别,忽然想起什么,笑道: “秦大人不必一直记得上次的事,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何况是人命。”   秦遇再次作揖, “姑娘觉得是举手之劳,但于小生而言,是莫大的恩情,小生没齿难忘。”   周锦儿觉得他太过刻板,什么事都要拎得极清,笑着摇摇头, “那秦大人陪我吃顿饭,就当还清了。”   “怎可?”   怎可一顿酒菜打发了恩人?这绝非秦遇能做出来的事儿。   周锦儿从未与呆板书生相处过,忍不住笑出声,笑声带着不刻意的娇媚, “既然我是大人的恩人,恩人的话,大人总要听吧,快随我进府,我快饿晕了。”   秦遇哪能让恩人饿晕,别扭地点点头, “打扰了。”   周锦儿摆手, “府上除了帮佣,没有其他人,大人不必拘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堂,客堂装潢简单,明亮宽敞,一对男女在里面,不会觉得尴尬。   周锦儿打开食盒,将饭菜摆盘,随口问道: “秦大人是哪里人?”   她听姐姐提过,秦遇至今未娶,在京城没有亲戚。   “北陲人氏。”   “哦?”周锦儿倒了水,招呼他过去净手, “我这次去北陲,应该帮大人捎封家书。”   秦遇如实道: “小生是孤儿。”   周锦儿一愣,赶忙道歉, “不该提起大人的伤心事。”   秦遇净了手,摇头道: “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周锦儿弯唇,似叹非叹: “是啊,人要向前看。”   两人落座,周锦儿习惯性地为客人布菜,秦遇汗颜道: “小生想着帮姑娘省些精力,结果反倒劳烦了姑娘。”   周锦儿拿起筷子, “秦大人客气了,我是家主,理应招待客人。”   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周锦儿擅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游刃有余,跟她比,秦遇稚嫩许多。   用膳后,周锦儿送秦遇出府,还附赠了一袋子北陲特产。   秦遇觉得自己在她这里又吃又拿,很过意不去,推拒半天,还是拎着特产离开了。沿途,他听见两个地痞讲周锦儿的是非,本想上前教训他们,可他们讲的是事实,周锦儿的确给人做过小妾。   秦遇握紧拳头,生生忍住,回到住处,捧起水洗把脸,才冷静下来,周锦儿那么好的姑娘,若非家道中落,受人胁迫,又怎会沦为妾氏?!   想到此,秦遇心里不是滋味。   ————————   宝贝们,上一章修改过,把叶钦的内容全去了(还是留点神秘感),添加了新内容, 47章是结局章。   番外先更周锦儿的,这些天太忙,容我休息几天,再继续更新,么么哒~ 第49章   第 49 章   永曦三年初冬,秦遇被阁臣联名推举为刑部员外郎,辛劳数载,他终于在皇城有自己的府宅。   这日,周锦儿从宫里回来,见秦遇站在周府门口,笑道: “秦大人怎么又来了?”   秦遇感觉,周锦儿对他的态度比起之前,冷淡了不少,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挺难受的。   周锦儿看他腋下夹着一本书,随口问道: “大人拿的什么?”   秦遇拿出书,递给她, “这是《山水游记》的手写本,送给姑娘。”   周锦儿太喜欢《山水游记》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看她直勾勾盯着书籍,秦遇赧然道: “实不相瞒,这本游记是小生着的。”   这话像在周锦儿耳边游离一过,她还是没反应过来。   秦遇抬得手臂都酸了,等她答复的过程竟成了煎熬,怕她拒绝,又怕她为难,淡笑道: “一点小心意,周姑娘可否笑纳?”   周锦儿反应过来,磕磕巴巴道: “你是着者……”   “正是。”   周锦儿形容不好当时的心情,就像看见了万丈光芒吧。   客堂内,香茗飘缕,绕人心间,周锦儿抱着书籍,像个懵懂的小姑娘。   秦遇嘴角带着一抹弧度,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欣慰,她能喜欢,便好。   “秦大人为何要告诉我你的另一重身份?”周锦儿为他斟茶,动作优雅,一双素手白净纤长,透着女子婉约的美。   秦遇道声谢,端起茶盏,捧在掌心,也不怕烫,就那么捧着,如捧至宝, “不怕姑娘笑话,小生写的游记,其实没人问津,纯是陶冶自己。”   “自己开心就好。”周锦儿用绣帕擦去桌子多余的茶水,将帕子迭放一旁, “别人喜不喜欢,我不知晓,但我…很喜欢。”   “多谢。”   “是我要谢谢大人。”   之后,两人陷入尴尬,周锦儿抿唇看向门扉,秦遇盯着茶面,谁也没再说下去。   说来也怪,周锦儿明明是个圆滑的女子,可在秦遇面前,却口拙。   秦遇现任刑部员外郎,整个人比之从前成熟不少,但眉眼间的青涩犹在,他相貌清秀,懂得分寸,与他相处,很是舒服。   气氛有些闷,两人心里却生出怪异的感觉,还挺享受这份宁谧的。   稍许,周锦儿站起身, “我去膳堂看看饭菜准备的怎样了。”   秦遇起身, “周姑娘不必麻烦,我坐坐就走。”   周锦儿边走边回头,眉眼不经意流露一抹嗔, “在我府上,没有让客人饿肚子的道理。”   等她走出去,秦遇才坐回玫瑰椅,余光瞥见角几上的绣荷帕子,手指不自觉卷缩了下,犹豫着,伸长胳膊,拿了过来,心知这非君子所为,但难以自控。   周府的饭菜很清淡,四菜一汤,周锦儿坐在秦遇身边,为他布菜。   秦遇执筷,尴尬道: “一起用吧。”   周锦儿摆好盘子,夹起一颗花生米,小口咀嚼,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举手投足透露着优雅。   秦遇尽量让自己配合她的用膳习惯。   周锦儿饮了口汤,抿唇一笑, “秦大人不必拘礼,随意些。”   秦遇低头笑了, “我怕自己粗鄙,吓到姑娘。”   这话就有趣了,周锦儿单手撑头看向他侧脸,这个角度,刚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秦遇看她有点懵,示范着将碗筷端起来, “我平时在衙门吃饭,都是狼吞虎咽,谁慢谁饿肚子。”   周锦儿瞪大眼睛,好奇地问: “衙门还会供应不足饭菜?”   “那倒不是。”秦遇眉眼泛着柔和, “有些菜不太入味,不好吃。”   “这样啊。”周锦儿觉得好笑, “那大人早膳要吃饱。”   “我一个人住,经常不吃早膳。”   “那可不行。”周锦儿较真,为表示自己说的在理儿,倾身凑近他, “不吃早膳对胃不好,大人一个人,更要爱惜身子。”   离得近了,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胭脂味,淡淡的香。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姑娘家一靠过来,心脏就怦怦狂跳,他暗唾自己没出息,稍微往旁边坐了些。   周锦儿没在意细节,直起腰,又让厨役加了两道菜。   别看秦遇清瘦,饭量可不小,一顿饭吃了三碗米饭,吃完还主动提出刷碗筷。   周锦儿被他的憨劲儿逗笑, “府中有厨役,秦大人随我去客堂吧。”   “…好。”   出了膳堂,秦遇瞧了眼天色,本该告辞离去,可脚步不听使唤,瞥见劈柴的木头桩子,抱拳咳嗽了下, “刚刚吃多了,我干点活。”   “啊?”   周锦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撸起袖子,举起斧头,动作麻利劈砍木条,小臂肌肉紧实。   劈完柴火,秦遇抹把汗,对周锦儿笑道: “这回蹭饭就不那么心虚了。”   青年阳光俊朗,温和有礼,令周锦儿心思一恍,曾几何时,她也曾盼着有这么一个实在又富有学识的才子做自己的丈夫,可终究成了痴念。   她下意识掏出帕子,想让他擦汗,却发现帕子落在客堂,而且,已经脏了。   秦遇用袖子抹了几下脸,弯腰摆放好柴火, “够你们用上几天的。”   “大人客气了。”   秦遇莞尔,再没了留下来的理由,拱手告辞, “改日再来府上讨饶。”   话落,两人又陷入尴尬,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可以来往了。   为了不让他觉得难堪,周锦儿指指客堂里的游记, “等我看完,给大人送回去。”   “那是送你的,岂有要回去的理儿。”   “这……”   秦遇怕她拒绝,颔首后快步走出府门,等走到拐角处,才探头看了眼,见她没追出来,松口气。   回到自己府上,秦遇掏出绣荷帕子,盯着瞧了半天,脑子空空的。   他叹口气,把帕子放进水盆搓揉几下,挂在衣架上,又怕风吹走帕子,坐在院子里等它晾干。   绸缎帕子很快干了,他收回衣襟里,在院子里回来踱步,心跳越来越快,周锦儿那张漂亮的脸蛋总是出现在眼前。   夜里,秦遇做了一个羞耻的梦,醒来后,差点跑去周锦儿面前跪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太混账了,怎么能对人家姑娘这样那样,虽然是在梦里,那也僭越了啊。   ————————   这是一个受伤小妖精和纯情书生的故事。   没忍住,更新了新文,大家可以看看呀,求收藏。   【《宫斗不如养崽崽》文案如下】:   阴差阳错,孤女掌珠与太子萧砚夕春风一度,被萧砚夕缠上。   掌珠破罐子破摔,又与他春风几度,误以为自己怀孕后,遁地逃跑。   萧砚夕冷呵,不就是一个女人么,不要也罢。   雍安元年,例行选妃,掌珠在甄选之列。   初选当日,烈日炎炎,掌珠中暑晕倒,恰巧雍安帝萧砚夕路过,让人将她抬到华盖之下。   掌珠仰头望着清冷的帝王,扯了扯他的龙袍, “民女想入宫。”   萧砚夕看着消失已久的小姑娘,恍惚一下,这是回心转意了……   呵!   帝王定眸思忖,灼得掌珠不敢抬头。   掌珠入宫一年,诞下皇子,晋升淑妃。入宫第二年,竟抱着儿子跑路了。   萧砚夕一直以为,掌珠喜欢他这个人,后来发现,掌珠只是利用他生崽子。   *****   掌珠自幼孤单,只有梦里的小崽崽陪伴着她,她希望小崽崽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小崽崽托梦告诉她,她是他的生母,而他的生父是雍安帝……   掌珠只想要小崽崽,不想要崽崽的父亲。   软萌娇憨女主vs阴鸷毒舌帝王   阅读指南: 1.   前世今生,再续前缘,男女主的前世记忆会慢慢恢复。   2.   男女主有年龄差,差九岁。   3.   双洁, 1对1.   4.   男主前面有点狗,追妻火葬场。 第50章   第 50 章   瑞雪寒冬,再有一段时日就要过年了。   秦遇最近总是梦见周锦儿,起初有点苦恼,不懂自己为何总是亵渎那位妙人,近些日子他意识到了其中缘由。   他好像喜欢上周锦儿了。   枉他读了那么多风月话本,却对真实的情爱拿捏不准。   秦,周两府离得不近,他每日散职,都要特意绕道去一趟周府,躲在旮旯了望几眼,若是刚好瞧见周锦儿进出府门,心里会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若是见不到,会感到失落。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因家中无双亲,他不知该跟谁提起这事,毕竟关乎姑娘家的清誉,他不想冒失,让姑娘厌烦。再者,两人身份悬殊,不是他想摘星就摘得到的。   很多人说周锦儿伺候过男人,身子不干净,可他不那么认为,每每听之,还很气愤,周锦儿曾经伺候过人,并非本愿,完全出于无奈,在他心里,她明艳大气,圣洁无暇。   要不是因为山水游记,让他们有了来往,只怕连肖想的资格都都没有,秦遇腼腆,但不胆怯。   *   腊梅怒放,傲雪凌霜,成为冬日里最引人的美景。这日,皇后娘娘周染宁在御花园设宴,邀请了不少未出阁的贵女,也邀请了自己的妹妹周锦儿。   曾经的周锦儿,容貌倾城,又是才女,在京城颇有名气,素有凌霜美人之称,而今物是人非,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覆雪的梅花了。   耳畔的欢歌笑语勾不起半点兴致,她与周染宁说了几句,独自一人漫步在默林。园中栽种许多素心蜡梅,杏黄葳蕤,为凋敝的冬添了生机。   周锦儿停在挤满花朵的枝头前,素手扶枝,轻轻嗅了嗅,清香萦绕鼻端,忍不住流连,也就是这稍微的凝思,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男子。   秦遇盯着她纤细的背影,抱拳咳了下。   周锦儿扭头, “…秦大人?”   自认清自己的心,秦遇再见她,多少会心猿意马,像个阅历不深的毛头小子,目光不知该放在哪里。   周锦儿好笑道: “秦大人可是捡到宝了?”   “嗯?”秦遇没懂,怕她觉得自己木讷,追问道, “姑娘何以这般说?”   这人做什么都一本正经的,周锦儿弯唇道: “若非捡到宝,怎会魂不守舍的?”   她转转乌黑的眼眸,温婉与灵动相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秦遇找不着北,僵着嘴角, “我没捡到宝。”   “好,秦大人没有捡到。”周锦儿笑着摇摇头, “大人也是来赏花的?”   她问时,洞察力十足,大概猜到了是谁安排的“偶遇”。   秦遇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也知她比寻常人家的闺秀通透精明,跟她玩心眼,无疑是在给自己挖坑,昨日跟皇后娘娘细谈后,他也就没之前那么畏畏不前了。   两人沿着林中甬路慢慢走着,谁也没有打破沉默,最后,还是周锦儿忍不住,开口道: “秦大人贵庚?”   “二十有五。”   周锦儿幽幽一笑,笑意不明, “该娶妻生子了。”   秦遇略有局促地看向她, “是啊,是该了…周姑娘…可有成亲的打算?”   说这话时,他整张脸烧了起来,怕她不懂,又怕她太懂。   周锦儿笑靥灿烂,如枝头的素心腊梅,眼里却是薄情,不是针对秦遇,而且针对所有男人,她如一块玉石,坠在地上,应声而碎,难圆如初。   内心煎熬,秦遇咽下嗓子, “周姑娘有在听吗?”   周锦儿看向他, “秦大人为何关心我的亲事?”   秦遇本可以说,是你先关心我的亲事,可他没有,许是积攒了太久,不想因为拖沓衰竭这份勇气,回答道: “我这话可能冒昧,但请姑娘放心,但凡姑娘有一丁点的为难,可以立即打断我。”   看他眉眼间的凌然和一本正经,周锦儿失笑, “大人且说说。”   此刻,在秦遇眼里,眼前姑娘的笑,比腊梅还要明艳,灼得他不敢正视那双狐狸眸,可…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得不迎难而上,大不了,折断羽翼,赔礼道歉。   “我,心悦姑娘。”   风起,伴着梅花香,以及男子的气息,汇入周锦儿鼻端。   秦遇身上带着澡豆香,想必他是一个清洁的人,会认真搓揉每一件衣衫,可单凭搓揉,就能洗去她的泥泞吗……周锦儿悲从中来,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秦遇的所作所为,都在跟她传达一个信息,他有意于她。   既然他把话挑明,她就不能再假装胡涂了。   “秦大人,锦儿此生不会嫁人。”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直接到不给他半分希望。秦遇低头笑笑,也未想到,在听到她的拒绝后,自己会这般淡然,就是那种,你坚持你的,而我,坚持我的。   “秦遇此生,惟愿与姑娘同行。”他看向她的双眸,坦荡道, “我懂姑娘的顾虑,但只要姑娘愿意给我机会……”   “秦大人。”周锦儿打断他,眼里有散不开的愁云, “撇开顾虑不说,我无意于大人,怎会随随便便允了你?”   这才是秦遇最担心的,他不怕周锦儿心门上锁,而是怕自己不是她心锁的钥匙。   周锦儿向前走了几步,发现秦遇没有跟上来,扭回头,恰有寒风吹起长发,遮蔽了眼帘,待她抬手捋好时,男人的气息突然逼近。   她下意识后退,双手撑在他胸膛, “秦大人……”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秦遇逼着她直视自己, “姑娘若不在意秦某,怎会一次次允许秦遇靠近?”   “我……”周锦儿张口就要反驳,却不知要找什么借口,是啊,她待秦遇,与旁的男子不同,或许是两人有共同的爱好,也或许是秦遇让她觉得安心,总之,她不排斥这个男人,甚至有一丝久违的悸动,可她……   “锦儿残花败柳之身,不愿招惹大人。”   秦遇眉头紧皱,认真道: “在我心里,姑娘宛如这满园子的腊梅,冰魂雪魄,纤尘不染。”   周锦儿闭了闭眼,不停摇头。   可能,在心上人面前,要么藏着掖着,要么横冲直撞,秦遇选择了后者。   他忍着狂跳的心,捧起女子面庞,一字一顿道: “不管多久,我愿意等你。”   ————————   作者:秦大人,需要助攻否?   秦遇:不用,我温水煮青蛙。   【《宫斗不如养崽崽》已开,来看嗷】 第51章   第 51 章   从宫里回来,周锦儿就开始躲避秦遇,秦遇本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她不愿见他,他就站在角落偷偷陪伴,偶尔遇见,也只是点点头,外人根本瞧不出异常。   只是,一次遇见,周锦儿瞧见秦遇腰间的荷包,有些奇怪,竟有人拿绣帕做荷包?   而每次擦肩,秦遇都会低头一笑,若不是他唇畔意味深长的笑,周锦儿真的以为他放弃了。   感觉他放弃时,她的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淡定。   月明星稀,周锦儿从宫里回来,刚下马车,被几个乞丐围住, “姑娘,给点肉吃吧。”   车夫挡在她面前,冲乞丐门摆摆手, “府上没肉,走走走,一边去。”   乞丐们不乐意,起哄道: “这位姑娘不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么,岂会没肉吃?”   大晚上被陌生人拦下本就是可怕,加之几人浑身散发着血腥味,周锦儿绷紧心中的弦,拉住车夫后襟,小声道: “当心些,恐有诈。”   车夫护着她往马车边上退,快速解开拴马的绳子,将周锦儿推上马背,狠狠甩了一下马腚, “这里交给小人,小姐骑马往宫门方向去,千万别停下。”   乞丐们欲拦下,被车夫拔出的佩刀晃了眼睛,接近着,周府涌出一批护院,两拨人大打出手。   周锦儿一路狂奔,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小,她不敢放松,使劲夹了一下马腹, “驾!”   时至一更,街道上行人不多,周锦儿双手冰凉,浑身战栗,她不知那群乞丐打劫周府的目的,也不知他们的来头,不好的记忆源源不断涌入脑海,怕那群人是东陲士兵,前来寻仇的。   倏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她心尖乱颤,抓紧缰绳,再次夹了下马腹, “驾!驾驾!!”   “周姑娘!”身后的人急急叫她。   周锦儿根本不敢听,只知道拼命地跑,若是被抓到,她的安危是小,拿她威胁姐姐是大,那群人若真是东陲军旧部,绝不会铤而走险只为抓她,他们必然怀了某种目的。   “周姑娘!”秦遇驱马追赶,自己的马匹远不及周锦儿的大宛良驹,怎么追也追不上,无奈之下,喊道: “周锦儿!”   周锦儿这才有所感应,身后的那道声音好像是秦遇……   她抓着缰绳扭过头,待看清那人长相时,狂跳的心忽而平缓。   幸好是他。   “停下!”秦遇在后头喊。   周锦儿拉住缰绳,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带着一丝哭腔,饶是阅历再深,也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姑娘,胆子自然不大。   秦遇驱马靠近,缓了缓呼吸,没等她开口,便道: “形势所迫,得罪了。”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秦遇纵身跳到她身后,双臂前伸,握住缰绳,将她圈在怀里, “驾!”   奔向宫门的路上,月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周锦儿正襟危坐,怕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 “你怎会在此?”   秦遇没有隐瞒: “从衙门出来,绕道去你府上,恰好瞧见。”   “有事?”周锦儿脱口问道,又觉得时候不对,摇摇头, “咱们再快些。”   秦遇拍了一下马匹,马匹哒哒哒狂奔起来。   两人边驱马边谈话,话题围绕着那群乞丐,等抵达宫门,秦遇抱着周锦儿下马,直奔坤宁宫。   那群乞丐确实是东陲旧部。   这件事让周染宁有了警惕,次日,为周锦儿增派了护院人手,周府附近全是眼线,这让秦遇想要见到周锦儿,变得难上加难。可秦遇还是不愿死缠烂打,只想默默守护。   这日,护院来报信儿,说秦大人躲在旮旯,不知在做何,周锦儿哭笑不得,凝着窗前的吊兰,摇了摇头, “请秦大人进府。”   很快,门口响起脚步声,周锦儿扭头看去,见秦遇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打破沉默。   周锦儿请他入座,让人端上茶点, “秦大人很闲?”   这话并不客气,秦遇弯弯唇,正直的面庞浮现一丝赧然,无奈道: “姑娘全当我闲吧。”   周锦儿一乐,推给他一碟点心, “尝尝味道。”   秦遇拈起一块,尝了一口。   “如何?”周锦儿稍稍歪头看向他,道了一句秦遇此生难忘的话, “若是喜欢,以后我让后厨常做。”   肉眼可见的,秦遇眼底溢出惊喜,推开面前的茶点,郑重问道: “你…何意啊?”   周锦儿睨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呆子”。   不再顾及君子之礼,秦遇忙握住她手腕, “我是呆子,你把话说清楚。”   周锦儿没忍住,眼里流露几分戏谑,附带着淡淡羞臊, “我说,你以后可以经常来府上做客。”   秦遇喜出望外,清俊的面容带笑,如冬阳映雪般绚烂, “你允了?”   周锦儿起身,走到窗边,拨弄几下吊兰,低着头,鼻音“嗯”一声。   声音虽小,但秦遇听清了,他走到她身后,扣住她肩膀,将她调转过来,直视她双眸, “允了我,就不能反悔。”   周锦儿挑起细眉, “谁说不能反悔,你若表里不一,我就赖账。”   娇憨的样子已是多年未见,秦遇不知她曾经的性子,但见眼前人笑靥如花,心里流淌过甜蜜,小心翼翼拥她入怀, “好,我若表里不一,你随时休了我。”   休了?   周锦儿失笑,顺势靠在他温暖的胸膛,闷声道: “秦遇,你要是一时新鲜,就别来招惹我,我敏感多愁,脾气不好,臭毛病一堆,人还无趣,相处久了,你可能会厌腻。”   静静听完,秦遇加重搂她的力道, “嗯,那我们刚好互补,我善于察言观色,脾气好,臭毛病少,人还风趣,相处久了,你会越来越喜欢我。”   “……”   话不对味啊,怎么像在卖弄?   周锦儿在他怀里抬头,恰好看见他微微上扬复又敛住的嘴角。   闷坏闷坏的,一点儿也不正经。   周锦儿来不及细细思量,忽然被他捧起脸庞。   相互凝进对方的眼,暧昧滋生。秦遇咽下嗓子,黑瞳有期待的光芒, “行吗?”   “嗯?”   “亲你。”   秦遇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单凭孤勇吻了上去,莽撞而生涩。   双唇被含住时,周锦儿才知,什么叫相濡以沫,两情相悦。   秦遇的气息如春风伴雨,似能洗涤她的身心,她闭上眼,开始回应。   姑娘的热情令秦遇措不及防,蜜糖般的甜蜜感蹭蹭上涨,他揽紧她的腰身,毫无顾虑地与之唇齿交融。   那些沉寂在心底的噩梦,遇光则弭,而周锦儿今后的光亮,就是愿意用余生陪伴她走出阴霾的秦遇。   故事结束时,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锦儿,不哭。   (全文完)   ————————   希望每个姑娘,都能遇见自己的良人。感谢陪伴。麻烦全订的宝宝,在详情页,帮忙打个五星好评~   新文《嫁给病娇厂公》已开,求收藏:   一朝宫变,沈络欢成了不受宠的公主,落在了大太监顾钰的手中。   在顾钰那里,沈络欢找到了被囚禁的太子皇兄。她红着眼睛扑进太子怀中, “皇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太子搂住她的纤腰,细细摩挲, “能救社稷的人只有顾钰,你要对他好一些。”   为了皇兄,沈络欢开始巴结顾钰。顾钰却得寸进尺,差点把她变成对食。   不久后,顾钰扶沈络欢登上皇位。   沈络欢哭唧唧道: “皇位是皇兄的。”   顾钰掐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 “乖,听为兄的话。”   沈络欢方知,太子是顾钰假扮的。   *   家族遭人血洗,顾钰忍辱负重入宫为宦,幸与太子相识。   太子病逝前,曾托他照顾沈络欢,并助其登基。可小公主对他满眼仇视,根本不信他。   思来想去,顾钰扮作太子,一点点攻克了小公主的心防,却也随之沦陷。   顾钰年少受苦,病娇癫狂,看上什么都会不择手段,包括刚刚登基的女帝陛下。   沈络欢被他压在屏宝座上,娇呵道: “你敢动朕,朕杀了你。”   顾钰堵住她的唇, “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