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书后我又穿回来了》 作者：懒就 　　文案： 　　许乔穿书几十次， 　　《我在青楼当女装大佬的日子》、《皇太子上位记》、《漫漫修仙路》、《末日归途》、《量子物理史话》…… 　　如黄粱一梦醒来，终于回到现世，许乔成了全网嘲的娱乐圈花瓶许乔 　　花瓶许乔，唱跳不行，演技没有，性格还格外讨厌 　　* 　　许乔爆出醉酒丑闻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以一部粗制滥造的网剧男三号角色重新进入大众视线 　　男三号是个浓妆艳抹惹人嫌的青楼小倌 　　原著粉表示这种讨厌角色许乔来演简直是本色出演 　　网剧播出后 　　屏幕里的许乔媚眼如丝，红唇勾人 　　勾着酒杯跳贵妃醉酒的样子简直是贵妃本妃 　　网友：“大哥你谁？？？” 　　#请问现在黑粉转粉还来得及吗# 　　#我黑过的男明星最后成了我本命# 　　后来，人们发现，许乔不仅会演戏，还特么会画画会编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食用说明： 　　1.苏苏苏，金手指逆天，快乐就完事了 　　2.架空设定，当平行空间看就好，勿深究 　　3.作者文笔小白逻辑死，弃文无续特意通知 　　4.拒绝写作指导】 　　内容标签：娱乐圈 甜文 穿书 爽文 　　主角：许乔，徐斯奕 ┃ 配角：专栏《被艺人事业耽误的运动员》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全网嘲花瓶到全能万人迷大佬 ====================== 第1章 穿回来了 　　“哎呦我的祖宗诶，这大冷天的你不会在浴缸里泡了一夜吧？水都凉透了，哥，醒醒，醒醒嘞！” 　　耳边的声音蚊子般扰人，许乔眼皮微颤，陷在重重梦魇里睁不开眼。 　　那人推了推他胳膊，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飘忽的意识瞬间回拢到身体，许乔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下意识擒住那只手。 　　“啊疼疼疼疼疼！”李飞飞手被死死擒住，钻心的疼让他脸皮子皱到了一块，眯缝着眼求饶，在触及许乔那冷的彻骨的眼神时，声音戛然而止。 　　后背不知怎么升腾起一股子寒意来，良久，李飞飞干笑一声，动了动手腕，小心翼翼问道：“哥，你咋了？” 　　反应速度慢，力量孱弱。 　　许乔确定了眼前人没有威胁后松开了他：“你是谁？” 　　脑子很沉，许久没运作生了锈般，许乔费劲地从浴缸里坐直身子，周身是凉透了的满满一缸水。 　　他记得自己在《末日归途》一书中任务失败了，第一次失败，也不知道惩罚是什么。 　　撑着浴缸边缘，许乔拖着沉重僵硬的身体走出，毫不在意身边还有一个人，赤身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擦了擦，披上了浴袍。 　　看了看四周，整洁干净，明显不是在末日世界，被世界意志送到另一本书里去了？那么在这本书中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听刚刚身边这人管自己叫哥，是这具身体的弟弟吗，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没有传输原身记忆的环节。 　　重新把目光投向傻站在一旁没有反应的李飞飞，许乔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李飞飞嘴角抽搐，想要摸摸许乔额头，看到他微眯的眼睛时又不知怎的不敢再上前。 　　呐呐收回手，李飞飞苦着脸道：“哥，我是飞飞啊，你是不是还没醒酒呢？” 　　好好的小绵羊哥哥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犀利吓人了。 　　“飞飞……”许乔蹙眉，这名字有些耳熟。 　　“奇怪，昨晚上不是喂你醒酒汤了吗。”李飞飞挠挠头，“哥你收拾收拾，吃点东西，下午咱就得进组了。” 　　许乔微垂着头，半晌，哑着嗓子问道：“李飞飞？” 　　在得到李飞飞肯定的回答时，许乔抬步走向洗漱台的镜子。水雾早就凝结成了水滴，顺着镜面滑下来，在水痕相间的缝隙中，一个异常俊秀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 　　那是一张挑不出丝毫毛病的脸，无论是眼角弯起的弧度，还是鼻梁微妙的起伏，都精细的像是应该摆放在艺术馆内的雕塑。 　　尤其迷人的是那双眼睛，深色的瞳孔像是浸在清水中的黑色玻璃球。 　　这是他自己的脸，许乔的脸。 　　太过久远的记忆终于浮上来，醉酒，浴缸里不知是冻死的还是淹死的，穿书，几十次穿书……现在，终于回到属于他的现实世界了。 　　模模糊糊回忆起自己的现状，是个风评不太好的小明星，李飞飞是从出道起一直跟着他的助理。 　　随李飞飞走到客厅，许乔环视了下四周，终于找到了几分久违的熟悉感。 　　打开空调，暖风从送风口徐徐吹出。许乔看到茶几上摆放着几个塑料袋，淡淡的米香味从里头飘出来，不由动了动喉咙。 　　“哥，我买了白粥，你昨晚上喝多了，这会儿吃点清淡的。”李飞飞说完，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试探地问道，“你看微博了吗？” 　　许乔坐在沙发上，抽出勺子，递给李飞飞一只，随后拆起了包装盒：“没看。” 　　李飞飞正要说什么，手机嗡嗡振动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是杨姐。”许乔的经纪人杨慧。 　　清了清嗓子，李飞飞接起电话：“喂，杨姐？” 　　带着愤怒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来：“飞飞，你在许乔那吧，让他给我接电话！” 　　李飞飞缩了缩脖子，把手机递给许乔。 　　许乔拿过手机点了免提后放到一旁，长腿随意曲起，端起白粥喝了一口：“喂，杨姐，早上好啊。” 　　杨慧听到许乔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哪能好的了。许乔你可真行，电话半天不接，哟，行啊，还没红呢架子就这么大？” 　　李飞飞忙解释道：“不是啊姐，哥他昨晚上喝醉了这会才醒。” 　　“喝醉？”那边冷笑一声，“我正要说呢，你俩就不能给我长点心，又被拍到了啊。上回是许乔打架斗殴，这回是许乔当街耍酒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公众人物啊？？” 　　李飞飞瞥了一眼许乔，他低垂着眼看不出情绪来。多好的哥哥，怎么就被人这么说呢！ 　　他嘟囔道：“上回是哥看到人抢劫，上去帮忙追人的。昨晚上陪制作方应酬，外头情侣吵架，男的动手打女的，哥想上去拉架的——” 　　“我不管什么原因，总之被拍到了，有人给你说的作证吗，啊？网友只会断章取义听自己想听的，现在就是许乔打架斗殴，许乔当街耍酒疯！许乔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呢你，你多牛啊，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吗？！” 　　许乔懒懒勾起嘴角，声音诚恳：“您说的是。” 　　李飞飞委委屈屈看着许乔，少年垂下的睫毛鸦羽般漆黑，皮肤好的像能透出光来。 　　盘亮条顺，多好看的哥哥啊，怎么就这么招黑呢。 　　杨慧那头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抽了一口烟，她情绪平复了些，声音里依旧带着讥讽： 　　“算了，反正再过段时间咱们也好聚好散了。演好最后一部戏，以后就别在娱乐圈混了。 　　许乔，听姐一句话，这个圈子不适合你，你大学还没毕业吧？回去读书，毕业了找个跟专业搭嘎的工作，不比现在天天被人骂强？” 　　许乔继续喝粥：“您说的是。” 　　杨慧又道：“你好好感谢下成轩，这个角色还是他托人情帮你弄来的，就你那演技，演什么戏啊。” 　　说罢，杨慧就挂断了电话。 　　成轩，李成轩……许乔手指点了点桌面，没记错的话，这位是和自己一起出道一个组合的。 　　不过比起自己天天被人骂，李成轩却是组合里发展最好的一个。前不久频频有通稿出来，称他为新晋演技派小生。 　　许乔非科班出身，靠着张老天赏饭吃的脸，走在路上被经纪公司挖掘，稀里糊涂地就一只脚踏进了笼罩着光环的娱乐圈，和其他三位以追光为名成团。 　　不过比起他们都有专业的唱跳演戏功底，许乔就业余的多了——在镜头下僵硬紧张，唱歌跑调，跳舞拍子弄错…… 　　出道半年，一直就有营销号带节奏说他是花瓶。再加上先前爆出的打架斗殴丑闻，粉丝失望，路人观感下降到冰点。 　　其他三个男生人气稳步上升，只有许乔，俨然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在公司逐渐被边缘化。 　　杨慧先前电话里说的“好聚好散”，明显是公司的态度：既然没什么包装价值了，那就把“和平”解约提上日程。 　　李飞飞看着手机页面翻了个白眼，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感谢李成轩？也不知道他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给哥你‘托人情’弄来那么个谁演谁被骂的角色。” 　　“什么角色？”许乔随口问道，透进屋的阳光将他包裹，侧头时阳光在他脸上切割出交界锋利的阴影。 　　李飞飞手里捏着许乔递给他的勺子，不住打量着眼前好像哪里跟以前不大一样的人。 　　他眼角上挑出微妙的弧度，黑色的瞳孔里流动着深邃的光，似乎透露着点漫不经心的轻佻和锋芒。 　　“《聊将锦瑟记流年》里的锦儿啊，哥你不记得了？” 　　许乔歪着头看了李飞飞一眼，额边的一缕发丝垂下，扫在他精致的眉骨边缘，表情十分无辜。 　　李飞飞倒抽一口凉气，虽说这角色招人嫌，许乔不想演他能理解，但这马上都要进组了，哥哥难不成剧本还没看一眼？ 　　这要是传出去，妥妥又是一通被骂啊！ 　　李飞飞都能想象的到那些营销号的措辞，诸如“不敬业”“咖位不大还耍大牌”等等等等，刀刀割在心上简直。 　　许乔丝毫没有羞愧之心，朝李飞飞伸出一只修长细白的手：“剧本呢？给我看看。” 　　李飞飞脸皮子抽搐，当着许乔的面抽出茶几下放着的剧本：“哥，你是把这剧本完全忘了？这才几天啊！” 　　许乔接过剧本随意翻了翻：“不是下午才进组吗？”言下之意是还来得及。 　　然后李飞飞眼睁睁看着许乔将剧本放到一旁，又端起粥来喝。刚从末世穿回来，面前干净的没被污染的食物对许乔来说吸引力十足。 　　李飞飞看着他那吃饭的架势，咂摸出不对劲来，这饿鬼投胎的样子是闹哪样？ 　　“不是，哥你少吃点，再吃肚子要撑出来了！” 　　李飞飞说着就要去夺他的碗。在看到许乔面无表情扫过来的眼神时，干巴巴笑了一下，伸出的手缩回在身上蹭了蹭。心里嘀咕一声，那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呢。 　　客厅里安静半晌，李飞飞叼着勺子无心吃东西:“那个哥，咱差不多吃个八分饱得了吧……” 　　正纠结着怎么劝许乔，就见他已经放下了碗，动作优雅地抽了张纸巾在唇上按了按。 　　还好还好，哥哥还算听话，李飞飞呼了口气，低下头，就看到茶几上一粒米都不剩的空碗。 　　李飞飞：“？？？” 　　“飞飞啊，再点点什么吧，没吃饱。”许乔歪在沙发上，斜眼看过来，眼神懒懒的，漂亮的脸上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天真。 　　李飞飞怔怔盯着他，听到自己结结巴巴道：“啊，好，好。” 第2章 青楼小倌 　　《聊将锦瑟记流年》是五六年前挺火的一本古言小说，虽然现在拿出来看有些过时，但原著粉依旧不少。 　　剧组开拍有阵子了，下午进组，李飞飞帮忙收拾了几件衣服给许乔带上。 　　影视城开车过去不到两个小时，路上许乔打开微博，成百上千条@他的消息跳了出来，大都带了tag#许乔当街耍酒疯#。 　　最初发博的是个本地大V，接到粉丝投稿，留言看到许乔在街上醉醺醺的和一个男人争执，还附了几张照片。大v发出这条微博后没多久，评论就过千了。 　　「上回他打架那事不就已经知道了吗，这个人人品不咋样。」 　　「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能不能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求别给我追光小破团招黑了好吗，成轩哥哥们造了什么孽哟和这位一个组合。」 　　「听说许乔马上要演锦儿了？可喜可贺，烂人配烂角。」 　　「原著粉表示这种惹人嫌的角色跟许乔绝配啊，本色出演哈哈哈。」 　　百无聊赖地翻着，恶意的嘲讽汹涌而来，没在许乔心上掀起一丝波澜。经历了几十个世界，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骂声不痛不痒。 　　李飞飞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哥昨晚是我的错，没注意有人在拍照……” 　　许乔脸上笑容人畜无害十分干净，乖巧又懵懂的样子：“拍就拍到了，黑红也是红。” 　　李飞飞：“……”没错，还是那个自家有些单蠢的哥哥。 　　许乔收起手机，翻了翻剧本，他要出演的是剧中的男三号锦儿，一个名叫醉欢阁的青楼里打小培养的小倌。 　　醉欢阁除了面上的皮肉生意，实际上还是个情报交易场所。除了伺候客人，锦儿还身负窃取情报的任务。 　　在一次任务中，他对男主淳于元一见倾心，死缠烂打，想方设法破坏男女主感情，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在bg向小说里，对男主有着非分之想的恶毒男配——那种搁谁演都少不了要被观众唾沫星子淹死的角色。 　　许乔看到人物设定时，出演的兴致就多了几分。 　　青楼是个他熟悉的地儿。《我在青楼当女装大佬》是他穿的第一本书，从六岁到二十五岁，他在那个世界待了足足十九年。 　　家族覆灭，背负血海深仇，为逃避追杀完成世界意志，许乔不得不躲在青楼扮作女人。 　　前十年，他学习琴棋书画和魅惑男人的技巧，十六岁开始挂牌接客，卖艺不卖身。 　　挂牌那日，藏于深闺的美人第一次正式露面，轰动整个京都。无数王公贵族倾倒在他的身姿下，一掷千金只为见美人一面，一时间为人津津乐道。 　　后九年，许乔将玩弄人心的技巧试验了个遍，眉眼温良笑意盈盈看着手刃自己全族的仇人为他痴狂，为他众叛亲离，最后许乔圆满完成世界意志。 　　那些面孔早已经变得模糊，发生过的事，却在某些时刻意外的清晰。 　　李飞飞出声道：“哥，锦儿这个角色确实不讨喜，但你现在接不到戏，就当在导演和观众那里刷刷脸，咱以后再谈别的。” 　　许乔“嗯”了一声，靠在车座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侧头目光看向窗外，街景不断倒退，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的面孔。 　　盯着这张脸，许乔缓慢地眨动眼睛，眼神逐渐变得柔软多情，嘴角捎翘起的弧度有些暧昧，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纯真和风尘两种气质在同一张脸上显露，奇异的结合，意外的和谐。 　　等到了影视城，李飞飞把车停好，拎着行李箱，掏出证件来跟保安示意了下，熟门熟路地带着许乔进去。 　　李飞飞拿出张房卡塞到许乔羽绒服口袋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酒店：“哥，你的房卡，晚上拍完戏咱就在那个酒店休息。” 　　往里走了五六分钟，李飞飞朝前努了努嘴：“前面就是了。” 　　许乔看过去，不远处有个古色古香的院子和几栋小阁楼，《聊将》近些天的拍摄片场就搭在院子内，里头人影绰绰，机器设备摆的到处都是，看上去拥挤杂乱的很。 　　锦儿的戏大部分都在室内完成，许乔不需要后续再跟其他片场，在这边基本就能完成他的全部戏份。 　　为了节省成本，尤其是像《聊将》这种投资有限的网剧，不可能按照剧情发展顺序拍摄，而是会把同一场景的戏集中到一起拍完。 　　像开头拍了，接着在同一个场景立马把结局也拍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视线从《聊将》片场挪开，许乔的注意力放到了旁边紧挨着的另一个片场上。 　　相比之下，这个片场要更大更齐整些，许乔隐约看到里头白绸飘荡，地上还摆放着不少白烛纸钱一类的道具，像是在拍什么丧事戏。 　　见许乔看向隔壁片场，李飞飞说道：“哥，那边那个可不像咱们这小网剧，人家那是大制作，《百鬼》，胡正华导演导的神鬼题材系列剧，剧组自己在山里头搭了景，这次过来影视城，也就取个场地。” 　　胡正华导演是国内很有名气的老牌导演，坐过好几次贺岁档票房冠军和年度票房冠军的位置，早早晋升国内十亿票房俱乐部导演之列。 　　李飞飞感慨一句：“说起来《聊将》剧组虽然小，也算人性化了。对面剧组啊，像哥你这样的懒人去了怕是要累死。人家那边赶进度，再加上影视城夜里电费便宜，那真是一宿一宿的通宵拍。” 　　许乔歪了歪脑袋，尾音轻飘飘的：“大制作应该不差钱吧，为了省电费这么拼？” 　　“嗨，话可不能这么说，预算那都是省出来的呗。再说人家拍神神鬼鬼，夜里戏本来也多就是了。”李飞飞说着，探头朝那边多看了几眼，像是在找什么人。 　　许乔转头，午后柔和的日光打在他侧脸上，精致的下颌线显得更加清晰：“你看什么呢？” 　　“徐斯奕也在《百鬼》剧组里出演呢，运气好没准还能看见！” 　　许乔看着李飞飞兴奋的目光，从记忆里翻了翻，貌似是个很红的流量，李飞飞是他的粉丝。 　　李飞飞半晌没瞅见人，失望地收回目光，随即颇为幽怨地看了许乔一眼：“哥，你啥时候能红到有跟人家合作的机会啊，我好想要个签名。” 　　许乔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 　　进组的时候导演蒋闻正在导戏，片场里工作人员忙忙碌碌，许乔也没出声打扰，拉着李飞飞站到旁边等待。 　　有人注意到他，对视几眼没吱声。 　　许乔惯来风评不好，今儿又刚爆出耍酒疯的丑闻，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招惹他。 　　等蒋闻拍完了这条中场休息，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许乔。 　　他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冬日午后的阳光簇拥在他身后，逆着光少年看不大清容貌，但那股子软和得人畜无害清清淡淡的气质实在太突出了。 　　蒋闻想这是谁来着，剧组里有这么个人吗？走近了一看，才认出是许乔。 　　“呦，许乔来了啊！”朝许乔打了个招呼，蒋闻上下打量了下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锦儿这角色原著里十分招人恨，又带同性倾向，一般男星没人愿意演，愿意演的形象又不大行，所以一直空缺着。 　　也算是赶了巧，李成轩把许乔介绍来了。 　　说到许乔，蒋闻还算有些了解。 　　没演技？问题不大。反派嘛，还是个特别样板戏的反派角色，演技差点就差点了，关键是得有那个味道。 　　这许乔看着倒是比之前照片上生动的多，长相是没话说的，这一点符合角色要求——原著里锦儿坏归坏，那设定可是青楼里头最受欢迎的小倌，长相好才有说服力。 　　只不过气质也太不符合了吧？ 　　眼前的许乔看上去活脱脱一朵纯情小白花站在那，哪儿有半点青楼小倌该有的阴柔妩媚。这叫啥事？蒋闻仿佛已经看到许乔演出来四不像的效果了。 　　一旁有人低声讨论。 　　“这是谁啊？” 　　“许乔，追光组合里的，演锦儿来着。” 　　“他演锦儿？这也太……”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都觉得许乔和角色相差太远。 　　李飞飞假装没听到那些声音，脸上堆着笑凑到蒋闻跟前：“蒋导，我们家许乔就拜托您了，这是他第一次拍戏，可能没什么经验，蒋导您多多担待，麻烦多费些心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蒋闻心里再不满，也只能扯出个笑，对许乔点点头道：“行了，经验不够，就多看看学学。” 　　“一定一定。”李飞飞忙不迭地点头。 　　许乔轻轻笑了一下，嘴角小幅度扬起，两片花瓣样的唇开合，尾音习惯性地上扬，听上去有些轻佻： 　　“我会好好学的。” 　　这一声出来蒋闻和李飞飞都愣了一下。 　　平平淡淡几个字在许乔嘴里，说出了跟羽毛挠脚底板一样的效果。 　　尤其他重音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放在“好好学”这三个字上，懒懒地拖长，莫名就让人想起了某些旖旎颓靡的场景。 　　两人疑惑的目光齐齐投向许乔，他还是那副样子，一张脸毫无攻击性，纯情又无辜。 　　蒋闻和李飞飞不由怀疑刚刚是自己听岔了。 　　咳了一声，蒋闻表情柔和了点，喊来一旁的造型师对许乔道：“一会儿你先去拍个定妆照，拍完了熟悉下剧本，今天晚上有你的戏。” 　　许乔应了一声，造型师领着他和李飞飞一起去化妆间。 　　他现在糊的很，还有即将跟经济公司解约的传闻出来，圈子里踩低捧高的风气一直有，难免就有一些人看不上他。走在半路，背后传来了几声笑。 　　“就他也能演锦儿？还不如你上呢。” 　　“我上什么呀？演锦儿得够浪才行。” 　　李飞飞听到这内涵许乔的话，登时火了就要转身，被许乔手快拉住了。 　　许乔掀了掀眼皮，回头看着说话的两个男生。带着审视和批判的目光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许乔玻璃球一样清润的眼睛染上戏谑的笑意。 　　两人被他这么直勾勾看着，心里有点发毛，眼神躲躲闪闪。 　　下一瞬许乔露出了个甜美单纯的笑容，声音里恶意满满：“飞飞，书里对锦儿怎么描述的来着？” 　　李飞飞默契不错，学着他的样儿上下打量两人，哼了一句：“柳腰桃面，翘臀长腿。” 　　没等许乔说话，李飞飞阴阳怪气接着说道：“诶呀，您还想演锦儿？腰不够细，屁股不够翘，脸也忒寒碜。” 　　哟，人参攻击谁还不会了怎么着？李飞飞翻了个白眼，一旁的小造型师憋不住笑噗了一声，忙捂住嘴。 　　许乔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两个男生脸色青白不定。 第3章 这就是锦儿 　　化妆间乱糟糟的，四周一排排的戏服在伸缩衣架上悬挂得满满当当。 　　几位造型师忙忙碌碌给下场戏的演员们上妆，空地上另有七八个演员坐在小马扎上等待着。 　　许乔进来后，一道道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四面黏到他身上。 　　带着许乔过来的造型师推出一排衣服，从中取出一套红衣递给许乔。 　　薄薄的料子颜色饱和度很高，配上浮夸的刺绣和亮片，显得有些廉价。 　　李飞飞心里有些犯嘀咕，大冷的天，这么一套衣服穿上简直跟没穿一样。 　　造型师指了指对面：“更衣室在那边，要我帮忙吗？” 　　“谢谢，我自己来。”许乔眼睛弯成新月，看了眼旁边的李飞飞，“飞飞你在这等我。” 　　化妆间是临时搭建的，因为场地不够，更衣室被安排在另一边，跟隔壁剧组共用。 　　手指勾着衣架走到更衣室，里头这会没什么人，许乔进到最角落的一间，将门搭扣滑下关好。 　　脱下羽绒服，一股子寒意袭来，许乔把里头的毛衫和保暖内衣也脱下，只留了条底裤开始换那套红衣。 　　这衣服不仅轻薄，料子还滑得很，穿在身上一只手固定不住，一个劲儿从肩头往下滑。 　　将衣服套好，给腰带打结的时候，身后关得好好的门忽然晃荡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打开了，一阵冷风钻了进来。 　　许乔听到声音转身看过去，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外头。 　　他长得很高，肩宽腰细腿长，古装扮相，穿着月白色裁剪合适绣工精致的长袍，脖子上围着和扮相不搭的高定灰色羊绒围巾。 　　看他胳膊上搭着的薄款羽绒服，去掉发套洗过了的湿漉漉短发，应该是拍完了戏过来换衣服的。 　　许乔略微扬起下巴，提醒他：“应该还有别的更衣间吧？” 　　对方线条凌厉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下许乔。 　　许乔身上薄薄的红裳半落到腰间，肩膀和后背大半露出，在更衣间昏黄黯淡的灯光中显出几分羊脂玉般的温润色泽。 　　注意到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裸露的后背上，许乔不慌不忙拉好衣服。 　　他没说什么，随手将掉到额前的湿漉漉短发拨上去，转身离开。 　　许乔见他走了，重新关上门。 　　落下门搭扣的时候才发现扣子松的很，刚刚应该是自己滑下来门才开的。 　　将衣服整理好，披上羽绒服，许乔打开门走出小间，刚走两步脚就踩到了一个硬木质地的牌子。 　　他挪开脚，看到那是一块串着绳子的木牌，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徐斯奕专用。 　　直起身子，许乔这才注意到更衣间门上有个钉子，这牌子原本应该是挂在上头的。 　　“徐-斯-奕。”许乔低声念了一遍，想起来进组前李飞飞跟他说过，徐斯奕在隔壁剧组。 　　所以这个更衣间不是公用的，是徐斯奕的专属更衣间。 　　那么刚刚那个年轻人—— 　　许乔拿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这个名字，网页跳转，出现在图片上的男人，果然是刚刚那位。 　　图片上的他五官优越，抬着下巴俯视镜头的样子很有压迫感。 　　继续翻了翻百科和最新消息，许乔勉强知道这位如今的红火程度了。 　　占据娱乐圈流量半壁江山，今年似乎在转型，消息少了很多，但在娱乐圈的地位仍是自己现在无法企及的。 　　现在，他在隔壁《百鬼》剧组出演道门仙师。 　　……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身为圈内人的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不认识对方的举动，都是极为不正常的。 　　将牌子重新挂回到钉子上，许乔看了两眼，往外走去。 　　回到化妆间，李飞飞接过许乔胳膊上搭着的毛衫和保暖内衣，看到他羽绒服里头空荡荡，就那薄薄的一层红衣，不由担心问道：“冷吗哥？” 　　“还成。”许乔对负责他的造型师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开始了。 　　造型师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难得有许乔这样出色的脸蛋能让自己大展手脚，她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先是上发套，造型师拿着锦儿专用的定制发套，一点点用刷子给许乔粘好。等粘好了发套，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许乔，啧啧称叹。 　　乌发散落下来，就有了那么几分古韵。 　　素颜下许乔的皮肤也白亮白亮的，细腻的光泽让造型师羡慕的要命。 　　这样的好皮肤不用粉底和遮瑕，也完全经得起高清镜头的考验。乌发流云一般倾斜下来，越发衬得那张脸神清骨秀。 　　然而绝佳的皮相骨相带来的是上妆的难度。 　　造型师有些踌躇，生怕自己功夫不到家，弄巧成拙反而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 　　她用化妆刷抵着许乔下巴，审视了一番，想着剧里锦儿妖娆招摇的人设，斟酌半天终于开始给他上妆。 　　涂涂抹抹，磨磨蹭蹭半天化好了妆容，许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蹙眉。 　　妆容过于浓艳了，看上去美是美，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修容用的很多，造型师想遮住他的男性特征，让线条更柔和些，好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女人。他轮廓虽然较一般男明星要更精致柔和，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女人。 　　造型师看了看镜子里的许乔有些羞愧，化出来也不是不好看，毕竟人长得就好看，再化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只是现在前后一对比，化了还不如许乔素颜的样子好看，就实在是有些难受了。 　　她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开口：“这……哎呀，我重新化吧！反串这种，我可能不太擅长。” 　　“不用反串。他是青楼小倌，不是妓女。”许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唇角翘起漂亮的弧度，“我自己试试。” 　　造型师经验少，手法青涩，不出错就已经不错了，再多要求也是为难她，许乔想着不如自己来容易些。 　　“哥你还会化妆？”李飞飞有些惊奇。 　　造型师也愣了一下，犹犹豫豫：“马上就要拍定妆照了，你弄不好我再重画时间就来不及了。” 　　“没事，很快的。”化妆台上工具一应俱全，许乔两根手指夹起卸妆棉，用卸妆水浸湿后，慢条斯理地擦拭起脸上过于浓艳的妆容。 　　一旁偷偷打量许乔的人觉得他动作间多了几分说不上的味道。 　　脸上的妆容卸去后，那张脸恢复了素净，在灯光下通透莹润。造型师过来帮忙洗了脸，做了下护肤流程。 　　她一遍动作轻柔地给许乔护肤，一边不放心问道：“你真自己化啊？” 　　许乔点点头，一抹轻笑让他看上去单纯无比。 　　他曾是全都城贵族子弟卯足了劲想要见到的花魁，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万种，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无数人拜倒在他石榴裙下，豪掷千金想要一亲芳泽。 　　怎么发挥一张脸的优势，许乔再清楚不过。 　　锦儿是阴柔妩媚的，身上兼有少年的柔韧俊秀，全然照个女人的模样来，并不是个好选择。 　　扫了眼化妆台上杂乱的瓶瓶罐罐，许乔挑了支眉笔细细描摹，重新勾勒出眉形。 　　造型师坐在一旁，还有些不服气地觉得许乔逞能，可是看着看着就有一丝惊讶染上眼睛。 　　许乔的动作刚开始有几分生涩，像是很久没碰化妆工具的样子，紧接着找到了手感，动作就变得娴熟起来，几下勾勒出眉形，眉尾上挑，带出道浅浅的撩人弧度。 　　等整个妆容完成，才过了十多分钟。 　　许乔看了看镜子里乌发红唇的自己，嘴角捎勾起，朝一旁观望的李飞飞和造型师斜睨过去：“怎么样？” 　　他生的清润干净，这一眼却又美又媚，说不出的风情在里头。 　　眉眼间兼有女人柔美，又有少年清俊，模糊了性别，笑起来的样子有些风尘，活脱脱一个锦儿站在跟前。 　　造型师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说不出话来了。 　　许乔走回片场的时候，蒋闻正在给男女主讲戏。 　　演男主的叫司城，戏剧学院大一的学生，刚成年。他童星出身，有国民弟弟之称，路人缘很不错。 　　演女主的叫张颖慧，年纪比许乔和司城都要大些，是个川妹子，在影视城漂了好几年，演了无数龙套，这回是第一次出演女主。 　　“司城，淳于元是个内心矛盾的男人，面对女主的真情袒露，他一方面是欣喜的，另一方面则是惶恐——你发什么呆呢！” 　　蒋闻讲着讲着，就发现司城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空了，呆呆地看向一旁。没好气地把剧本卷起来敲了一下他脑门，蒋闻侧头顺着司城的目光看过去。 　　目光触及那一抹红色时，蒋闻眼皮子跳了跳，有股被针扎的刺痛感不知道从哪儿蹿了上来。 　　一旁，不少工作人员也停了手头工作，看向许乔的表情都有些惊诧，四周静悄悄的。 　　红裳裹缠着他的身体，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笑容是露骨的暧昧。 　　高饱和的大红色，肤色稍微暗一些就能穿出土到亲妈都不认识的效果，穿在许乔身上却将那张脸衬得越发白腻动人，透露出又纯又欲的美感来，像朵娇艳盛放的玫瑰花。 　　那艳红的衣袖和裙摆轻纱飘荡，一下一下，勾的人目光摇晃。 　　他就是锦儿，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肆意张扬，绮丽糜烂到骨子里的妖艳，盛放到快要腐烂。 　　这就是锦儿。 　　作者有话要说：　　徐斯奕：真白，这背一看就很适合拔罐。 第4章 锦儿出场 　　盯着许乔看了好一会儿，蒋闻长舒一口气，刚刚拍戏不太顺利的焦躁散了不少。 　　《聊将》剧组投资紧缺，服化道有心无力，除了男女主的服装，其他人难免显得廉价。 　　许乔这一身也是，就是几块薄薄料子裁剪拼凑的。 　　可在他身上，硬生生穿出了飘逸生艳的效果来。 　　张颖慧满脸艳羡，撞了撞司城肩膀，小声调侃道：“要我是淳于元，妥妥抛弃了管念烟，和锦儿双宿双飞了。”管念烟就是她出演的角色，《聊将》女主。 　　司城回过神来，有些不能理解张颖慧的话，手指搓了搓剧本页脚：“锦儿又不是女孩子……” 　　张颖慧笑出声来，隐晦地道：“这你就不懂了。” 　　司城疑惑，正要追问张颖慧什么意思，看到许乔朝这边过来，忙闭上了嘴。 　　许乔朝两人友好地点点头，询问的目光看向蒋闻。 　　蒋闻哪还有半点不满意，那张鲜少露出笑容的刻板脸上此时笑纹深刻：“造型挺好，去拍定妆照吧。” 　　许乔镜头表现力不行这个事儿李飞飞再清楚不过，闻言不禁有些担忧。 　　早先许乔拍宣传照，人一站到镜头下就僵硬的不行，无论摄影师怎么引导都没办法放松下来，拍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 　　然而这次出乎意料的顺利。 　　摄影棚内，许乔在镜头下伸展自如，摄影师语调夸张地指挥着他摆出想要的动作和表情，在许乔完美呈现时激动得口沫横飞。 　　红衣翻飞，一颦一笑、一垂眸一抬眼，都充斥着让人挪不开眼球的吸引力。 　　比起从前，现在镜头下的许乔有股脱胎换骨般的魅力。 　　“亲爱的，你有一张camera face！镜前表现力太好了！”拍摄工作完成后，摄影师朝许乔挤了挤眼，将摄像机连接电脑屏幕，给许乔和李飞飞看了看刚刚的成果。 　　一张张还没有精修过的原图呈现在眼前，李飞飞看到时，彻底放了心。 　　大白底大平光的定妆照也能拍的这么好看，不愧是哥哥。 　　到了晚上，许乔的第一场戏终于开拍。 　　这一场要拍的是锦儿从男女主那偷取情报，过程中被两人发现，从而展开了一场追逐。 　　动作戏要拍得精细点，不仅需要一个好的武术指导，演员也要经过半个月到两三个月不等的专门武打动作训练。 　　司城和张颖慧作为主角，动作戏部分不少，两人跟着武指学了一阵子。 　　轮到许乔，由于锦儿全片打戏部分不多，他又没演戏经验，蒋闻对他的要求就很低了。 　　摆几个姿势，拿着剑扭两下，吊个威亚来点慢镜头，时不时加几个特写就行，蒋闻心里是这么打算的。 　　优秀的武打演员越来越少，年轻人怕吃苦，当下很多小生动作戏都是这么拍的。 　　“许乔，一会儿到你的镜头，你摆俩好看的姿势就——” 　　蒋闻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场景噎住了。 　　只见许乔裹一身黑衣，脚尖挑起地上的道具剑，手掌稳稳接住，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听到蒋闻叫自己，许乔回头看他，发带随着动作扫到脸颊，划过一道缱绻的弧度：“嗯？导演你刚刚说什么？” 　　蒋闻目光不自觉落到他执剑的手上，默默住了口：“没什么。” 　　咳了一声，蒋闻拿起小喇叭喊道：“来，灯光道具都就位了，片场静音，先试戏，走一遍，等差不多了咱们再实拍！” 　　三位主演确认了下机位，蒋闻讲了讲一会儿开拍众人的走位调度，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拍摄正式开始。 　　在造型师帮助下，许乔用黑面巾将下半张脸蒙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走到布景中，竖了个手指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十八场三镜一次，A——ction！”随着场记声音落下，布景中的人物动了起来。 　　镜头里，许乔一身黑衣，在夜色的掩护下从窗户跳进房间，身后朦胧的月光镀出他修长的身形。 　　蒋闻盯着监视器，手指在大腿上习惯性地点两下，露出满意的神色。 　　许乔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相貌来，出现在镜头前也能牢牢吸引住旁人眼球。 　　这种身上自带的魅力与气质不是谁都有的，外界对他单纯一句“花瓶”的评价倒是有失偏颇了。 　　再看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演起戏给人的感觉就是……舒服。 　　对，舒服。蒋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继续沉下心盯着监视器。 　　很快，淳于元和管念烟发现了黑衣人，三人缠斗起来，长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剑吟声。 　　许乔耍剑的动作利落无比，挥舞间衣襟猎猎作响，气势惊人。 　　特写镜头下，那双眼睛里流出凛冽的寒光。 　　蒋闻敲击的手指一下顿住了，倾身死死盯着镜头里许乔的招式。 　　一旁的武术指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旁人可能看不出门道来，但是他从小待在武馆里，一眼就知道许乔那绝对不是流于形式的花架子，出手间恍然有股招招致命的威慑感。 　　对比之下，司城和张颖慧两人的动作就显得软绵绵和累赘起来，这要说许乔没练过他都不信。 　　好在许乔记着剧本要求，做出被两人围攻而不敌的踉跄样子。 　　司城和张颖慧两人配合，步步紧逼，一番打斗后，张颖慧一剑挥来。 　　许乔展示了绝佳的柔韧性，腰向后仰躲避这一剑，到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一剑上挑逼退了她。 　　“好！”蒋闻心里暗喝一声，不住点头。 　　这是一个全景镜头。 　　屋顶上，黑衣人在夜色中腰身柔韧到了极致，在月光下腰向后仰，剪影如同一尾出水引颈长歌的人鱼。 　　雌雄莫辨的修长身躯，反射着寒光的长剑，垂下的在风中摇晃的柔软发带……这一幕恍惚间有种cg大片的既视感。 　　单独截出来，就是偶然天成的海报。 　　太美了，蒋闻心里被惊喜充斥，下定决心要将这一幕拿出来放到宣传片里头去。 　　紧接着司城接住后退的张颖慧，许乔趁机转身钻进了醉欢阁的窗子。 　　一阵轻纱摇晃，人影就不见了。 　　“咔！”蒋闻摘下耳机，看了下回放，“这条过了。司城和颖慧，你俩补个打戏的特写镜头。” 　　蒋闻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明白。 　　意思是刚刚许乔的部分没有问题，而司城和张颖慧的打戏差点意思，到了他俩才会用特写和慢镜头去弥补掩饰。 　　本以为许乔的第一场戏会掉链子，谁想到他一条过，反倒司城和张颖慧两个已经配合默契的主演需要再补拍。 　　众人心里头都难免有些诧异。 　　司城喘了喘气，看着摘下面巾面色如常的许乔，真心实意道：“许乔哥，你好厉害！” 　　许乔朝他弯了弯眼睛，今天晚上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司城的表现也令他有些意外。 　　司城看上去年纪不大，偏浅蜜色的圆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很乖的样子。 　　但刚刚的打戏，整个人奶凶奶凶，还真有点少年侠士的那个味道。 　　等司城和张颖慧补完了镜头，就到了今晚的重头戏——锦儿第一次露面出场。原著里，作者在锦儿出场的这一幕用了很多笔墨： 　　【往日醉酒笙歌的大厅此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刀光剑影里，客人与妓子们抱头逃窜，一个红衣少年被撞倒在地。 　　往来奔逃的妓子珠翠满头通体绫罗，那少年只一根红绸束发，轻若云纱的红裳松松裹在身上。 　　淳于元看到这少年缓缓抬起头来，桃花瓣一样的唇朝他露出个笑。 　　那一瞬间，周围的噪杂纷乱像是一下子撤退、再撤退。】 　　蒋闻不断检查着灯光布景，拿着剧本给许乔反反复复讲戏，末了对周围高声一句： 　　“今晚哪怕就拍这一条，别的不拍了都行，一定要给我拍出让人哇塞的效果来，懂了没？” 　　作为原著里最遭人厌恶的反派，出场越美好，后续而来的反差越让人印象深刻。 　　当一切就绪，许乔站到了布景中。 　　光线黯淡，层层叠叠的纱帐由鼓风机吹起，只能看到许乔身处其中模模糊糊的身影。 　　后面蒋闻全部用的特写。 　　修长白皙的手指缓慢拉开发带，一头乌发倾泻而下，发丝在空气中暧昧交缠。黑面巾掉落，精巧的下巴和两片嫣红的嘴唇在黑夜里，明暗交界十分清晰。 　　蒋闻知道应该怎么烘托气氛吊人胃口，特写镜头给的很足，但就是不给许乔全脸一个镜头。 　　最后是许乔脱下黑衣，刚裸露半片肩膀，层层纱帐就吹到了镜头前，挡住了那道身影。 　　纱帐落下时，许乔已经换好了红裳。 　　另一边，司城和张颖慧带着手下进到醉欢阁，拿着武器里外团团围住，搜罗着黑衣人的身影。 　　妓、女和嫖客惊声尖叫，四下散去。 　　这时，许乔走下楼，被四散逃跑惊叫的人撞倒在地。 　　镜头里许乔跌坐在地上，一头黑发被红绸松松拢着，衣裳在肩头似乎随时会滑落。 　　他低着头看不清相貌，只能从头发缝隙隐隐看到白腻的肌肤。 　　司城上前，朝他拱了拱手：“敢问姑娘，可有看见一黑衣人闯进来？” 　　大厅内一片噪杂，许乔周身却似乎存在什么天然的结界，静默无声。 　　半晌，他身子动了动，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姑娘……？” 　　蒋闻的监视器中，许乔乌发下红唇轻启，声音似乎喝了酒微醺般，含着几分娇嗔： 　　“进了这醉欢阁，公子哪需管什么黑衣人不黑衣人？不若，同锦儿共度良宵……” 　　最后四个字低沉又慵懒，流淌着氤氲的暧昧。 　　他缓缓抬头，那张脸终于完全暴露在镜头下。 　　眸光流转向司城，许乔露出了一个天真懵懂的笑容，这笑容和他口中的孟浪话语构成了一种极为怪异又异常和谐的观感。 　　俯拍的角度，仰望过来的艳丽脸庞，乌发流云，红裳刺目，莫名就勾起了人心底最隐蔽的施虐欲。 　　司城怔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屈伸，一股子热流不受控制地往脸上急速涌去，烧得他从脖子红到耳根子。 　　“咔！” 第5章 因为我是卑微的 　　“司城你脸红什么？？啊？你脸红什么！”蒋闻气极反笑，刚刚的镜头每一点都恰如其分刚刚好，结果司城最后这么一脸红就有些不像话了。 　　男主淳于元那能是一个随便对青楼妓子小倌脸红的人吗？ 　　司城心里委屈，这种生理反应也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啊。 　　蒋闻喝了口水润嗓子，埋头看刚刚的回放。 　　导演不说话了，一旁井然有序的片场渐渐骚乱起来，先是小声的交流，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 　　“我的天……” 　　“刚刚那也太好看了吧！” 　　“实不相瞒我差点看呆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许乔这么好看，我不行了。” 　　蒋闻听着周围的声音，也没发火，心思全在监视器上了。 　　许乔抬起头的刹那，恍惚间有种电影镜头般的质感。 　　噪杂纷乱的背景中，那双黑玻璃球般的眼睛定定看过来，就好像人为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纷纷扰扰凡尘乱世，一边是绮丽静默俗世之外。 　　这他妈，分明是一张为了大荧幕而生的脸。怎么藏到现在，被他这个小网剧导演发现了。 　　蒋闻呼了口气，真想给介绍许乔过来的李成轩烧香了。 　　这特么什么好人，把个宝藏送到自己跟前，哥们够意思。 　　想想当初李成轩打电话过来说：“蒋导，听说你那锦儿这个角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我给你介绍个，许乔。他啊，肯定合适的很。” 　　那时候蒋闻还觉得李成轩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现在一想，这是得多有先见之明，可不是合适的很！ 　　回过神，蒋闻拍了拍剧本示意周围安静。 　　他看向司城：“司城，调整下情绪，等你准备好了再来一遍。” 　　司城脸上仍残余着红潮，听到蒋闻的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他拍了拍脸，努力让脸上的热度退下来。 　　半晌后，他朝蒋闻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可以了。 　　一切就位，场记打板，人物再一次动了起来。 　　司城这回没再脸红了，但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敢跟许乔对视。 　　许乔仰头看他时，他明显慌了一下，下意识的，蜜色眼珠就转到了一旁，避免和许乔相触。 　　蒋闻盯着监视器，浓密杂乱的眉毛蹙到一起，显然情绪不太好。 　　许乔光芒太盛，此时此刻他就是锦儿，醉欢阁最受欢迎的小倌。 　　但司城，接不住他的戏。 　　说出去谁能信，童星出身演戏经验丰富的司城，被许乔这么个没有演戏经验的人压得死死的。 　　这倒不是说许乔演技爆棚，而是司城自己露怯了，没找到状态。蒋闻不知道司城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么反复拍了几次，效果都不太理想。 　　“先暂停拍摄，大家都休息一下。”蒋闻摘下耳机，“司城，你再琢磨下角色，要相信自己的人物，知道吗？” 　　司城说了声抱歉，情绪有些低落。 　　他走到一旁坐在马扎上，翻出自己来来回回做了很多遍笔记的剧本。 　　忽然，剧本上落下一片阴影。 　　司城抬头一看，就见许乔站到了他面前。 　　长长的黑发，薄薄的红裳。 　　司城忙站起来，说道：“许乔哥，对不起，我，我耽误大家工作了。” 　　说话间不自觉低下头，看到许乔因为天冷冻的通红的指尖时一愣。 　　大冷的天，他扮演锦儿，就穿了这么一身薄薄的衣服。 　　司城心里的愧疚更盛，慌慌张张拿起自己搭在一旁的羽绒服递给许乔：“许乔哥，你先穿上。” 　　许乔愣了下，接过羽绒服披在身上，嘴角弯起道了声谢。 　　看到司城还有些拘谨地站在跟前，许乔笑了一下：“坐吧。” 　　司城无措地点点头，重新坐到了马扎上。 　　许乔半蹲下来，视线比司城稍低。看到司城又想把马扎让给自己，许乔摇了摇头。 　　“你看着我。”许乔看司城埋下头，放轻了声音。 　　司城抬起头，看着许乔，手指捏紧剧本，视线又想躲开。 　　许乔声音又轻又软，用属于锦儿的声线说道：“你是淳于元，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是威震武林的侠士……是我仰慕的男人。” 　　“有那么多男人喜欢我，可是我中意的人，只有你。” 　　司城耳尖微动，游移的视线终于牢牢停在许乔脸上。 　　那是一双含满情意的眼睛，清澈见底，像一汪潭水，里头几尾鱼儿游弋。 　　他身子放的那么低，仰视过来的模样，仿佛全心全意要将自己奉献出来一般。 　　深情。深情又卑微。 　　许乔叹息般说道：“我是卑微的，我是你从不放在眼前的人。你对我，连厌恶的情绪都懒得生出，因为我是那么不值一提。” 　　“嗯？”许乔手臂交叠搭在膝盖上，歪着头，凝望着司城。 　　司城喉咙滚动两下，看着许乔，视线终于坚定起来。 　　他点点头：“嗯！” 　　此时，他是淳于元。 　　淳于元看到锦儿不会脸红，淳于元看到锦儿不会慌乱。因为锦儿只是他生命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 　　尘土，拂了就是，惊不起半点波澜。 　　接下来的拍摄司城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状态，效率开始变得高起来，结束了这条片子后，蒋闻又拍了几条，基本都是一条过。 　　等到凌晨十二点，夜深的很了，灯光和道具师都换了一波，剧组众人脸上都有了掩不住的疲惫。 　　蒋闻精神依旧亢奋，看了看工作表，今天比预估的要顺利，甚至比计划中还多拍了几条。 　　他大方地挥挥手：“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吧！” 　　听到导演发话，众人都松了口气，开始收拾场地。 　　“平常都得搞到两点，难得这么早收工。” 　　“回去能多睡会了。” 　　“明天见。” 　　听着周围人收工的声音，许乔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换下戏服，裹在暖和的羽绒服里，舒服地眯了眯眼。 　　李飞飞一直等在一旁，塞给他一个热水袋，又拧开保温杯盖子递给他：“哥，喝点姜汤驱驱寒，喝完了咱赶紧回酒店泡个热水澡。” 　　寒冬腊月的，许乔就那几层薄薄的纱裹在身上，拍这么久的戏，李飞飞看着都觉得冷的慌。 　　许乔接过保温杯，刚送到嘴边停下了。 　　“怎么了？” 　　许乔盯着里头色泽温暖的姜汤，语调慵懒：“明天多准备点姜汤吧，给大家分一分。” 　　李飞飞一愣，上下打量了下许乔，心想真是不容易，他家哥哥总算学会点人情世故了，忙应道：“行，明天我订了让人送几桶过来。” 　　许乔点点头，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往外走。 　　不少人看着许乔的背影，相视几眼目光都有些纠结。 　　本来已经做好了许乔这个传闻中的花瓶NG无数次，所有人跟着加班加点的打算的。 　　结果他意外地表现不错，连带着众人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传闻里说许乔脾气不行，可看他大冷天穿那么薄薄一身，拍一晚上戏也没抱怨一句，对谁都笑吟吟的，明明就是个敬业有礼貌的好演员嘛。 　　蒋闻心情舒畅，拿出手机来，想了想，翻到了李成轩的聊天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是不久前他发来的： 　　【李成轩】蒋导，许乔您也有所耳闻，总之就请您多多担待了。 　　担待什么呀，还以为许乔有多差呢。 　　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锦儿没其他人能演了，许乔演的再差那也得硬着头皮拍。 　　可是现在，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么回事，许乔表现得太出乎他意料了。 　　蚌里藏珠，现在自己就是那第一个取珠人。 　　至于李成轩，他也隐隐约约能明白这位是什么心思。 　　他和许乔同在一个组合，面上怎么表现出相亲相爱来，内里都少不了各种竞争与资源抢夺。 　　锦儿这个角色，谁来演都少不了要被骂，这可不是什么美差。李成轩介绍许乔过来，十有八九也是不安好心。 　　可是，这谁来都会被骂的角色，许乔却不一定。 　　今天那表现…… 　　蒋闻定了定神，打了两个字发过去：“在吗。” 　　李成轩很快回复。 　　蒋闻一个电话拨过去了。 　　李成轩似乎毫不意外蒋闻会找自己，语气轻松：“喂，蒋导。” 　　“成轩，打电话给你，是想说下许乔的事——” 　　他还没说完，李成轩就接腔了：“是不是许乔给您添麻烦了？” 　　蒋闻挑了下眉。 　　电话那头李成轩声音听上去十分诚恳：“真不好意思蒋导，人是我介绍过去的，我给您说声抱歉。许乔啊，大家批评他没实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多担待。” 　　蒋闻脸上表情意味不明：“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道谢的。” 　　“什么？”李成轩疑惑，心里漫上来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谢谢你把许乔介绍来，他很合我心意。” 　　“呃。”李成轩怔了下，拿不准蒋闻是在说反话还是什么，干笑了一声，“您的意思是？” 　　蒋闻翘着二郎腿，脸上一副我就是要膈应你的表情：“他真的很好。你介绍他来这个人情我领了，谢谢了啊。” 　　李成轩：“……？” 第6章 侵略 　　走出片场，许乔以为时间已经够晚了，没想到隔壁《百鬼》剧组还灯火通明，看样子短时间内收不了工。 　　一眼看过去，里头的道具师、场务们都是满脸疲倦，演员更甚。这么熬夜不怕把人给熬坏了？ 　　李飞飞顺着许乔目光看过去，啧啧两声，感叹道：“人家真是通宵拍戏连轴转啊，幸好我爱豆身体好体力好，不然天天这么拍戏，怕是要累出病来。” 　　他爱豆自然就是许乔下午在更衣间撞见的徐斯奕了。 　　“我没徐斯奕好看吗？”许乔睨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问道。 　　李飞飞毫不犹豫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好看是好看，但是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 　　…… 　　“不会用成语你就别用。”许乔懒洋洋回了句。 　　李飞飞嘿嘿两声，凑到他跟前：“哥，你是开窍了吗？我看今天蒋导看你那表情，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 　　许乔手插在兜里往酒店走，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周围很安静，只有远处几个片场里有人声隐隐约约传过来。 　　一旁李飞飞喋喋不休：“我要是跟杨姐说你今天的表现，她不亲眼看见肯定都不信。演技简直突飞猛进。” 　　夜空中月明星稀，冬日的夜冷的出奇，风往脖子里钻，冰冰的，毛刺刺的。嘴里呵出雾蒙蒙的白气，飘到眼前，夜空也变得朦胧起来。 　　曾经那个一对着镜头，就紧张的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放，永远学不好表情管理的少年，已经在一次次的穿书世界中消失了。 　　他看过赤色江河边腐烂人尸上绽放的曼珠沙华，也听过极北之地少女们吟唱的祷告歌。当过走卒贩夫，也站上过权力巅峰。曾受千万人膜拜供奉，也曾被迫站到整个世界的对立面…… 　　一个个瑰丽奇谲的世界。人情冷暖，世间百态，恐怕没有人体验得比他更多了。 　　那些作为不同人、拥有不同身份的经历，让许乔轻而易举就能把握到一个角色最内层的心理状态和行为举止，这大概就是李飞飞口中所谓的“演技”。 　　见许乔不说话，李飞飞声音低了下来，有点颓丧地开口嘟囔：“总感觉哥有哪里不一样了。” 　　许乔低问：“是吗。” 　　李飞飞点头，一向迟钝的他也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摆弄着手机，片刻后又活蹦乱跳起来：“哥，今天我给你拍了不少照呢，回去挑几张发微博。我看看哪张比较好，这张看剧本的绝了，光线正好，这张打瞌睡的也好萌！！完了完了，选择困难症，哥哥真是每张都好看……” 　　听他絮絮叨叨的，许乔又打了个哈欠：“你随便挑两张给我吧。” 　　别管糊不糊的，营业还是要营业的。 　　两人说着话，身后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寒冬呜咽的风中有些不清晰。许乔听到声音停下，刚要转身就撞上一堵温热的墙，垂在身侧的胳膊被身后人顺势握住。 　　李飞飞听到动静往许乔这儿看，触及来人时一下瞪大了眼，整个人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惶恐，表情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徐——” 　　许乔转过头，鼻尖擦过那人瘦削的下巴。一股棱角分明的朗姆酒香围了过来，极具侵略性地占据了许乔的鼻腔。 　　这香味中夹杂着与姜混合烈烈的微辣烟熏感，带着浓浓男性荷尔蒙味道，辛辣又被蜂蜜调和出温暖的调子，在硬气中透露一丝孩子气。 　　抬起眼，许乔对上了一张毫不掩饰锋芒的脸庞。 　　是徐斯奕。 　　他微垂下头看着自己，这样的角度让他那生的极为漂亮的眉骨显得更加精致，眉骨与鼻梁间的弧度美妙的像出自雕塑大师的手。 　　一旁的李飞飞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自家爱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脑子晕乎乎，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许乔动了动胳膊，示意他松开。这人力道很大，胳膊被捏得有些疼了。 　　徐斯奕看着他，松开了手：“抱歉。” 　　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伴随着略显辛辣的淡淡香水味，极具存在感地传了过来，从他口中吐露出的每个音节，都带着能撩拨得人心脏发酥的魅力。 　　有那么一瞬间，许乔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但很快他就将这种莫名的感觉抛之脑后。 　　此前，他和这个叫徐斯奕的人并没有任何交集。 　　许乔嘴角勾起礼貌又疏离的弧度：“您有什么事吗？” 　　他目光略过徐斯奕，看到不远处停着辆外形低调的保姆车，引擎还开着，在夜色中微微嗡鸣，显然是在等这人。 　　徐斯奕看到眼前许乔柔软的发丝和夜色融为一团，少年目光沉静如同月夜下的海面，不掺杂任何情绪。 　　手伸进口袋里，再拿出时，徐斯奕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多着张房卡。 　　他将房卡递给许乔：“你的？更衣间捡到的。” 　　白天，许乔在自己的更衣间宽衣解带，昏黄灯光下肌肤白腻，还有这张掉落的房卡。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少不了会觉得是刻意的邀请。 　　但徐斯奕笃定眼前这个人没这意思。 　　许乔注视着这张房卡，微蹙眉摸摸自己口袋，里头放的好好的房卡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抿了抿唇，从徐斯奕手中接过这张房卡，许乔重新放进口袋：“谢谢。” 　　“斯奕啊，你好了没？”保姆车里有人探出头朝徐斯奕喊道。 　　徐斯奕将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拉高些挡住下半张脸，朝许乔和李飞飞道：“经纪人在等我，先走了。” 　　看着徐斯奕离开的背影，李飞飞半晌才回过神，压根没在意自家哥哥怎么和徐斯奕有的交集，懊恼地哀嚎一声：“啊啊啊忘了要签名了。” 　　坐进保姆车，徐斯奕经纪人莫成弘朝窗外看了眼，问道：“那是追光组合的许乔？” 　　徐斯奕嗯了一声，扣上安全带，发出清脆的一声“喀哒”。 　　“他怎么跟你扯上关系了。”莫成弘扶了扶眼镜，“少跟这种人来往，被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徐斯奕阖上双眼，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不咸不淡重复了句：“这种人？” 　　莫成弘瞥他一眼：“你也不想想，以你的人气，跟谁走近点都算是扶贫。许乔我也不是不知道，一个花瓶，谁知道想使什么手段从你这儿捞点好处。” 　　徐斯奕睁开眼，皱了皱眉：“别想多了，只是还个东西。” 　　* 　　后面几天，只要是有许乔在的戏，不管是拍摄效率还是视觉享受都提升了一大截。再加上贴心的冬日姜汤，和时不时的小点心，整个剧组对许乔的好感度可谓直线上升。 　　精修的定妆照也由《聊将》剧组官微发布了。 　　一组六张图，红衣少年望向镜头，衣袖和裙摆几乎要透过屏幕飘出来。 　　图上他或眉目沉郁阴狠，或笑容颓靡艳丽。 　　每一张图上，都用工整的小楷写下了锦儿在原著里的经典台词。 　　“我生来就待在这醉欢阁，看倚门献笑，迎来送往。” 　　“当妓子有何不好？挥金如土，呼奴唤婢，有什么不好？” 　　“为何你从来不肯将目光放到我身上？” 　　…… 　　从上回许乔醉酒这事儿后，他就几乎没了消息。定妆照一出来，登时不少黑粉和原书粉涌了进来。 　　「口区，服装辣眼睛，廉价的那股子味怎么挡都挡不住。」 　　「难得有戏拍，还是个青楼小倌，啧啧。」 　　「小剧组垃圾演员也就能拍出这种又丑又俗的定妆照了。」 　　「我不明白说这套定妆照丑的人是什么心态……光线构图啥的我也不懂，但是第一感受不会骗人。我觉得是美的，不但美，而且美的极具风情，纵然审美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丑未免过于苛刻。」 　　定妆照这种生硬的大平光大白底，很难拍的好看，但照片中的红衣少年，美的太过有攻击性和侵略性。 　　「有一说一，这个颜我是服气的。」 　　「我就只站在书粉角度说话，许乔这个扮相真的挺还原的。」 　　「本书法系学生歪个楼，图上的小楷写的真好！运笔灵动巧妙，字字错落有致，越看越有韵味。」 　　这条评论被官微点赞并回复了：小楷是锦儿的扮演者@许乔写的哦~ 　　「……呵，你以为我会信？？」 　　大中午的阳光正好，许乔端着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周围三三两两坐着不少休息的演员。 　　腿上兜着个热水袋，许乔细长的手指划过评论，脸色没什么变化，把手机还给李飞飞，重新翻起了剧本。 　　李飞飞坐在许乔旁边，看着微博底下的评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等剧开播了，让他们傻眼去。” 　　经过许乔这几天的优良表现，李飞飞膨胀了。 　　他看着专心背台词的许乔，犹豫了下说道：“哥，过两天没你的戏，咱们回公司一趟吧。杨姐那边说让我们回去谈谈解约的事儿。” 　　许乔翻着剧本的手一顿，长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徐斯奕的香水原型是潘海利根兽首系列里的狮子——咆哮的拉德克里夫。 第7章 挽剑花教程 　　“解约？什么解约？”张颖慧和司城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戏，听到许乔和李飞飞的对话，她转过身来好奇问道。 　　司城也看了过来。 　　这事儿不好跟外人说，李飞飞打了个哈哈就要含糊过去，谁知道张颖慧心大的很，没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直接拖着马扎坐到许乔旁边：“许乔你要跟SSE解约吗？我还以为网上都是瞎说的。” 　　Star-studded Entertainment，许乔所在的经济娱乐公司。 　　许乔翻过一页剧本，抬眼笑了下，长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绒绒的金边：“要看公司的意思。” 　　张颖慧忍不住低声吐槽：“SSE是不是眼瞎啊，放着你这么个潜力股不捧。” 　　司城坐在旁边，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摆弄手上的道具剑。 　　盯着手上的剑，司城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许乔：“许乔哥，我看了你几场打戏，剑使的特别好，你能教教我那个挽剑花的动作吗？” 　　锦儿打戏本来只有几场，蒋闻见他动作干净利落，力度与美感兼具，这两天特意给他多加了几场打戏。 　　许乔闻言点了点头，合上剧本放到一边，站起身朝司城伸出了手。 　　司城看着那只细瘦白皙的手掌，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许乔怔了下，好笑地道：“剑给我。” 　　司城眨了下眼，反应过来许乔是找他要剑，“嗖”一下收回手，趁脸上热意还没升上来，剑尖朝自己，将剑柄递向了许乔。 　　许乔手指环住剑柄，顿了顿，缓慢转动两下，紧接着手腕翻飞，唰唰耍了个剑花。 　　阳光在剑刃上打了个滚，刚好反射到司城脸上，司城不由闭上眼，再睁开时许乔已经收剑入鞘。 　　“看清了吗？”许乔问道。 　　司城摇摇头，眼巴巴道：“你慢一点。” 　　许乔动作放慢，又给他示范了一遍。 　　司城跟着许乔的动作比划，不远处的剧务注意到这边，拿着摄像机跑过来了。为了维持热度，剧务会经常拍一些片场日常花絮放到官微上。 　　“许乔，说两句呗，来个挽剑花教程！” 　　许乔很配合别人的工作，对着镜头，重新抽出剑：“那我慢动作示意一下。像这样拿着剑，剑尖朝下，先在身前转一圈半，侧身在后面转一圈，下面再转一圈，剑柄带到身前，就是一个简单的剑花。” 　　剧务嘿嘿两声：“别慢动作，来个炫一点的。就你刚刚教司城那个，还有没有复杂点的。” 　　复杂点的。许乔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道具架，沉思了一下。 　　剧务盯着摄像机，就见许乔甩出几个剑招，脚步后撤到道具架旁边时，空闲的另一只手顺势又抽出了一把剑。 　　两把剑在手，许乔朝镜头勾了下唇，下一瞬，猝不及防的剑影交错，许乔沉静的声音在几乎密不透风的剑影中响起：“双剑前后交替，正反旋转抛接，缠绕，绕肩。这几个动作会了后，就可以来一套组合绕肩大风车转身抛接……” 　　什么组合什么大风车？ 　　剧务看着许乔灵活转动的手腕，进退有力的修长身段，以及那两把在他手上穿梭旋转的长剑，嘴越张越大。 　　等许乔示意完了，剧务沉默半晌，朝许乔抱了抱拳，心满意足地抱着新鲜出炉的素材走了，留下周围演员目瞪口呆。 　　下午，这段视频就被宣传组放到了官微上。 　　@聊将锦瑟记流年：这么帅气的剑花，你确定不来看看吗？ 　　视频里，许乔一身紧身黑衣，头发高高扎起，两把剑在他手上灵活如蛇。 　　评论点赞迅速增长，聊将《官微》第一次在发博十分钟的时候，转评赞就过了四位数。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以前怎么没发现许乔还有这一手？」 　　「牛……牛逼！日哦，我被这老哥圈粉了。」 　　「我的眼睛会了，我的手告诉我它不会。」 　　「就我一个人觉得许乔身材真好吗……」 　　「这种挽剑花有什么值得吹的，华而不实耍帅的动作，练练谁都会。」 　　「楼上的你说的容易倒是来一个？」 　　「哟，又见你行你上，我偏不气死你嘻嘻。」 　　…… 　　* 　　SSE坐落于市中心最豪华的地界。 　　杨慧站在二十楼办公室窗前，看着地面小如蚂蚁、进进出出的艺人们，两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送到嘴边，半晌缓缓吐出个烟圈。 　　这些人站在聚光灯下生活，享受着无数人的追捧，然而站在高处看，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渺小。 　　杨慧作为追光组合的经纪人，在四个少年正式出道时，最看重的是许乔这个外人口中的草包。 　　他拥有一张足够有辨识度的脸，即使在娱乐圈这个俊男美女扎堆的地方也异常突出。可惜不管从能力上，还是从性子上来看，许乔都慢慢让她失望了。 　　并非没有天赋，只是到底比不上同组合其他三个打小学唱跳，有专业背景的成员。 　　娱乐圈对他是吝啬的，不会宽容到给他足够的成长时间。 　　公司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再浪费资源在许乔身上，《聊将》杀青即解约。 　　杨慧吸了口烟，看着屏幕上《聊将》官微发布的许乔定妆照，又打开了许乔那段挽剑花的视频。 　　视频里，少年一身黑衣，长发高高束起，两把长剑在他手腕间翻飞，剑影中，少年眼睛望过来，黑玻璃球一样剔透，让人挪不开目光。 　　这孩子……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也许再观望观望，能和高层说说，解约的事先放一边。 　　烟雾缭绕，门外响起两声“咚咚”敲门声。 　　“进来。”杨慧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门打开，许乔和李飞飞走了进来。 　　这两天《聊将》没许乔的戏，杨慧特意打了招呼，让许乔和李飞飞回SSE一趟。 　　李飞飞一路上都在担心，是不是喊他们回来商量“和平”解约的事。 　　“杨姐。”许乔看到杨慧，打了声招呼。 　　这是他穿书回来后第一次跟杨慧见面。眼前自己的这位经纪人一身灰色职业装，染成深棕的长发盘在脑后，脸庞瘦削，颧骨略微突出，整个人显得干练和些微的不近人情。 　　杨慧目光落在许乔身上，停顿了半晌，人还是那个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多了股说不上来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把目光凝在他身上。 　　定了定神，杨慧笑了一下：“听说你这段时间在剧组表现还不错？” 　　许乔嘴角捎勾出一个乖巧的弧度，没有应声。 　　李飞飞忍不住开口：“杨姐，哥在剧组，蒋导都经常夸呢。” 　　杨慧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半笑不笑道：“一个注定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小网剧，导演夸也不用放在心上，专心打磨演技，多学习才是真。” 　　她这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让李飞飞张了张嘴，嗫喏半天闭上了。 　　许乔眸色不变：“我知道了。” 　　杨慧打量着许乔，手指在桌面点了两下，片刻后像做了什么决定般，从旁边抽出个文件夹递给他：“这里有个角色，明天带你去试个镜，回去准备一下。” 　　许乔接过，看到扉页上的黑字时，有些意外地看了杨慧一眼。 　　试镜剧本：《百鬼》。导演：胡正华。 　　说到《百鬼》，许乔也不算陌生了，毕竟这部剧其中一个片场就在《聊将》隔壁。 　　和《聊将》这个投资紧缺的小网剧不同，《百鬼》是真正的大制作。 　　杨慧开口道：“胡导我就不多说了，十亿票房俱乐部导演之一。这是他执导的神鬼题材系列剧。” 　　她靠到椅背上，继续道：“六十集的电视剧分成了五卷，五个故事，每个故事大概十二集左右。你要试镜的角色是第四个故事《水鬼卷》的男二，一个下山历练，道法生疏的小道士。” 　　这个角色说是男二，分量并不算重，因为主要的戏点都在男主水鬼那里。 　　但人物很讨喜。莽莽撞撞的小道士，天然呆属性，一心惩恶扬善。真能拿下这个角色，演得好了必定能收获一波路人缘。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和大导演合作的机会。 　　杨慧这次，倒是真对他上心了。 　　“谢谢慧姐，回去我会好好准备的。”许乔合上本子，看向杨慧。 　　“嗯。”杨慧看了看手表，起身说道，“我这还有事，先走了，明天来公司，我带你去片场。” 　　等杨慧走了后，李飞飞激动坏了：“《百鬼》的男二诶，哥，杨姐这是在保你呢，你要是试镜通过了，就不用担心公司再提解约了。” 　　许乔“嗯”了一声。 　　没在他脸上看到预想中的惊喜和兴奋，李飞飞“嗳”了一声，问道：“哥你都不激动的吗？” 　　许乔抬眼看他，目光沉静如水：“我好激动。” 　　李飞飞：“……” 　　许乔从座位上站起：“我们也走吧。” 　　走出办公室，看到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时，许乔脚步一顿。 　　是杨慧和李成轩，应该是她出门时刚巧碰到了。 　　不同于面对许乔时的冷淡严肃，杨慧此时脸上满是笑意。 　　许乔看到她指了指自己手表，李成轩笑着点头，杨慧拍了拍他胳膊离开了。 　　李成轩目送着经纪人进电梯，待电梯门合上后，转头看向许乔，露出个笑来。 第8章 试镜 　　半年前追光成团，四个少年正式出道。 　　在如今男团扎堆的娱乐圈，追光组合并没有激起多大水花。度过了前三个月的组合蜜月期后，追光组合名存实亡，除了偶尔会凑到一起举办见面会，大多数时候，四个人都是在各自发展。 　　公司在资源投入上也有所侧重，重点培养的就是李成轩。 　　他在好几个大制作中出演形象讨喜并且有一定分量的男配，几个剧播出后口碑不错，李成轩也因此被不少人称为新晋演技派小生。 　　听说不久后就会挑大梁出演男一号。 　　称得上高起点了。 　　许乔走向电梯，同李成轩错身而过时，李成轩拉住了他胳膊。 　　停下脚步，许乔疑惑的目光看向他，眸子转动时宛若夏日湖面的粼粼波光，单纯的让李成轩原本准备好的话不知道怎么就憋住说不出口了。 　　松开手，李成轩笑容亲热：“好一阵没见了，今天来公司做什么？” 　　没等许乔回答，他目光已经落在了许乔手里拿着的试镜剧本上。 　　“杨姐给你安排了试镜啊。” 　　他探过身子，在许乔耳边低声道：“试镜加油。” 　　许乔侧过头看着他，乖顺地弯起眉眼，看上去无害又纯真。 　　第二天一早，许乔到SSE总部的时候，杨慧已经等着了。 　　带着许乔到地下车库，杨慧打开车锁，坐到驾驶位，一边拉开安全带，一边问道：“准备的怎么样？” 　　“还可以。”许乔坐到副驾驶，给自己扣好安全带。 　　杨慧“嗯”了一声，脚踩油门，车缓缓向外驶去。 　　刚出车库，许乔就看到了公司门口站着的李成轩。他似乎在等人，往四周张望着。看到杨慧的车时，李成轩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挥了挥手。 　　杨慧把车停到他跟前，摇下车窗问道：“成轩，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姐，好巧啊。哟，许乔也在呢。”李成轩亲热地朝两人打了个招呼，“我车坏了，正打算叫小王过来接我来着。诶对了，姐你吃早饭没？我刚从西街那边点心店买了点吃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糯米糕嘛。喏。” 　　他抬了抬手中拎着的包装袋。 　　杨慧食指敲敲方向盘，朝他抬了下下巴：“那我就蹭点了。” 　　两个人气氛良好，愉快地聊着天，把许乔晾到一边。 　　好一会儿，杨慧才问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李成轩挠了挠头：“我倒不急，怕耽误了你们。对了姐，你跟许乔要去哪儿啊？” 　　杨慧这才把目光移到许乔身上，说道：“去试镜。” 　　李成轩露出个好奇的神色来。 　　杨慧开了车锁，示意李成轩也上车：“你不急的话就一起去看看吧。” 　　李成轩坐上后座，许乔看了眼后视镜，目光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转过，垂下长长的睫毛。 　　他出现在这里，怎么看也不是偶然。 　　驱车到了影视城，杨慧把车停好，带着两人去往百鬼剧组。 　　胡正华导演忙的很，今天的试镜由副导演张振来负责。场务将几人带到张振跟前，张振同杨慧寒暄了几句，将目光放到了杨慧身旁的许乔身上。 　　资料是一早就看过的，张振对许乔的花瓶名声有所耳闻，压根也没指望他能通过试镜，这次试镜机会不过是卖个面子给杨慧。 　　真人看着倒是比照片上要出彩的多，见惯了娱乐圈俊男美女的张振也不禁给许乔的外貌评了个高分。 　　目光扫过一旁的李成轩时，对方礼貌地微微躬身。张振点头示意，内心有些疑惑杨慧怎么带了两个人过来。 　　“今天剧组忙，那别的咱也不多说了，就直接开始试镜吧。”张振看向许乔，“剧本看过了吧？虽然是试镜，但是为了效果，还是先去换下造型哈。” 　　许乔点点头，在造型师那换了衣服，出来后怔了一下，只见徐斯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他坐在张振旁边，一身古装扮相，白衣飘飘，长发由一根青色发带半系起，眉骨略突出，显得眼瞳深邃，下巴线条如玉般优雅清晰。 　　从服化上就能看出百鬼剧组不缺钱。徐斯奕那身衣服堪称华美，袖袍上绣着展翅欲飞的仙鹤，领口则是精致的云纹，料子十分有质感，一看就知道造价不低。 　　徐斯奕是拍完戏随便过来看看的，听到一会儿试镜的人是许乔，顺势坐了下来。 　　李成轩试图和他说几句话，只是这人端着前辈的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嗯”上两声。李成轩看到他脸上若有若无的不耐烦时，干脆闭嘴了。 　　看到许乔出来，徐斯奕换了个放松的坐姿，眼睛微眯。 　　同样是古装造型，许乔现在的扮相给人的感觉和锦儿完全不同。 　　锦儿一身红裳，是张扬肆意，妖冶盛放到快要腐烂的花。 　　小道士一身道服，头戴方巾，俊秀的脸庞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气质干净如林间清泉。正是自小养在山中，本领未到家又渴望惩恶扬善做番大事的纯真少年郎。 　　剧组的人都有些惊叹，如果说本来看了剧本对小道士的形象还有些模糊，可此时看到许乔，那模糊的影像就一下子清晰起来，小道士，就该长这个样子才对。 　　对许乔的造型很满意，张振翻了翻剧本道：“你就饰演小道士戳破女主对水鬼感情的这一段。” 　　《水鬼》说到底，也是一个我爱你，你以为你爱我，可是实际上你却爱着他的老套故事。 　　小道士下山历练，被天真烂漫，善良纯洁的女主吸引，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自然而然地相知相恋，爱意日渐浓厚。 　　但是陪伴女主长大的水鬼是蒙在他们之间的阴影。 　　小道士渐渐明白，水鬼对她而言也许不仅仅是童年玩伴，但女主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以捉鬼降妖、为民除害的理由，第一次为了私心想要除去那只水鬼，女主在这时和他爆发出了巨大的矛盾。 　　许乔要试镜的片段，就是女主拦下施展道法意欲除去水鬼的小道士后，小道士对她的质问。 　　作为试镜演员，是没有资格看完整个剧本的，只能得到个梗概以及和试镜有关的那部分剧本。 　　具体怎么发挥，就要看演员能不能从有限的信息内，推敲、自我完善要试镜的角色，演出符合角色味道的戏来。 　　先前来试镜的男演员，在表现这一段时，情绪处理上大多有些单薄，歇斯底里的台词，夸张的身体语言，要说这么表现也没大问题，但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张振摩挲着下巴，想看看许乔是如何呈现这一段的。 　　许乔低头酝酿了下情绪，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快步朝前走了几步，紧接着像是听到什么人在背后叫他，眸光里流露出两分挣扎，缓缓停下步伐。 　　在旁观看的众人都明白，是女主叫住了他。 　　许乔垂着眼帘，面部表情变化不大，看上去风平浪静。 　　张振原本有些散漫的姿态凝固了下，随后看着许乔的目光认真起来。 　　演戏懂得克制，就是很难得的一点了。 　　他继续看了下去。 　　许乔抬起眼，面前仿佛站着个人，他看着她，又很快挪开目光，扣紧了手中的桃木剑甩来甩去，装出轻松不在意的模样来：“为什么拦我？他的存在，对整个村子都是威胁。” 　　对面并没有搭戏的真人，但对话部分并不让人觉得出戏。 　　听到女主责问他是不是因为私心才去伤害水鬼时，许乔短促地笑了一下，嘴角刚勾起就收敛了回去。 　　那双眼睛像是墨水滴在清水中，倏忽逸散开，晕出了一片墨色。 　　他没有回答，但在旁观看的人都明白了，他和女主的冲突在这一刻到达顶点，不可调和的矛盾即将一一摆放到跟前。 　　戏剧里的矛盾冲突，就是剧中人物与人物之间各种因素此消彼长的过程。进或退、爱或憎，拉锯战一样，划出尖利的声音。 　　许乔眼睛里隐忍的痛楚和嘲讽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 　　终于，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私心？” 　　“我问你，到底是我有私心，还是你有私心？” 　　隐秘的心事逐渐被戳破，从前带着几分稚气的小道士一改嬉皮笑脸，相反步步紧逼，逼问着女主，让她看清楚自己摇摆不定的心。 　　“你想让他重入轮回，那你可知晓，投水而死之人，若想再入轮回，需得有人在那处溺死充当他的替死鬼。” 　　“你说他从未伤人，可他因为你，已经动了那再生为人的念头，想要引诱人下水。”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动了这个念头。”许乔来回踱了两步，握着桃木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音色好，台词功底也好。这一大段台词咬字清晰，声音平稳，情绪重音一一到位，已经超过大部分同龄人了。张振暗自在心里评价。 　　“因为你。因为你长大了，从那个牙牙学语步履蹒跚的小娃娃长大了，长成了现在——” 　　从头到脚将那虚幻的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审视一遍，所有的情绪都歇了，许乔轻轻说道： 　　“现在这番模样。” 　　徐斯奕笑了下，知晓这个角色许乔已经十拿九稳，没再多待，回到了片场。 　　半晌，张振两掌合在一起，“啪啪”的掌声传来：“不错。” 　　这一段表演，许乔的分寸拿捏得极好。微表情控制力出色，表现情绪来并不空洞，也不夸张。 　　如今很多演员都在使用一种套路化的演戏技巧，愤怒就是爆青筋外加咆哮，表现焦急就是双手不住搓动衣角。实际上是在用一种可以作为模板的表演方式，换句话说，就是敷衍偷懒。 　　这就导致，演员不管演什么，都像是同一个人。 　　技巧本质上用起来也没错，观众很容易接受这样的情绪设定。但如果不加思考，只知道套路，那么表现出来的东西就难有说服力，难让观众具备同理心。 　　也就无从谈起让观众代入角色，感受角色的命运起伏了。 　　许乔对于小道士的理解可以称得上透彻，细节部分的设计足够到位，符合角色定位。 　　而那种克制的、自然的表演更是打动人。 　　有些演员哭了笑了，大喜大悲，观众却无动于衷，只觉得说不出的尴尬和生硬。有的演员没有泪水，但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说到其中原因，天赋、时间沉淀、努力程度，都是不可或缺的。 　　很多演员，其人生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对不同角色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的理解，天分不足，疏于思考，基本功也懒得打磨，从何谈起演技。 　　而许乔最大的优势在于，穿书世界带给他的种种体验，须臾百来年上千年，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想丢也丢不掉。 　　所谓演技，就是用此时自己的这具躯壳，盛放下彼时另一个人的灵魂，去成为另一个人。 　　在剧组观看试镜的人眼中，这次试镜堪称精彩。 　　然而许乔并没有获得这个角色。 　　小道士的扮演者最后定下，是李成轩。 第9章 没骂人 　　小道士这个角色，作为五个系列故事之一的男二，在六十集的电视剧中戏份占比并不多，但也算是个香饽饽了。 　　一堆小鲜肉竞争，甄选下来，称得上合格的也有好几位。这种情况下，决定一个演员，除了面上的演技之外，还需要考量些旁的东西。 　　自带的流量、身后的公司、以及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张振作为副导演，对一些小角色有决定权，对小道士这样的重要角色也有一定影响力。 　　许乔的试镜固然精彩，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慧最后变了主意，给了李成轩一个试镜机会。 　　老实说，同样的准备时间，李成轩最后的试镜表现远远不如许乔，甚至动作神态，表现细节，很明显是在模仿前一天表现出彩的许乔。 　　只是杨慧是老牌经纪人了，在SSE的话语权不低，张振也愿意给她个面子打好关系，至于私底下的好处，那都另说了。 　　虽然比许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单看也算中规中矩。杨慧说角色给李成轩，反正一个经纪人手下的，给谁不是给。 　　毕竟水鬼卷最能出彩的是男主，小道士演的好最好，演的差点，问题也不大。 　　张振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压下了许乔的试镜录像，告诉胡正华，李成轩试镜表现不错，可以考虑。胡正华之前也看过李成轩演的戏，在一众鲜肉里头演技算不错了，问了两句后就定下了。 　　许乔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太多意外，从试镜那天李成轩坐上车开始，他就隐约察觉到会出什么事了。 　　没能拿到这个角色，估计解约的事已经被杨慧提上了日程。 　　果然，在接到试镜结果后不久，她的电话就打来了。此时许乔刚拍完一场戏，正坐在休息室里，跟李飞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许乔，等拍完《聊将》，回公司走下解约流程吧。” 　　接通电话，杨慧的话在还算安静的休息室内听得清清楚楚。李飞飞听到她说的什么后，脸色瞬间耷拉下来。 　　许乔垂下眼睫喝了口热水润嗓子，知道自己这是被放弃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李成轩的功劳，很明显杨慧要偏心他多一些。 　　本来杨慧在是否留下许乔中徘徊，小道士这个角色就是决定要不要保他的一个考验。如果没有李成轩出来搅局，许乔顺利拿下小道士这个角色的话，杨慧也会跟公司出面留下许乔。 　　但现在一切已经宣布结束了。 　　李成轩拿走了这个角色，杨慧也不再犹豫，果断放弃他。资源这种东西，永远是不够分配的，这个时候，人情关系，总会偏向自己更喜欢的那一个。 　　何况，这本身也是公司高层的意思。 　　许乔稍微有些头疼，倒不是因为解约这件事本身，而是后续的各种麻烦。 　　比如繁杂的手续，比如现在的住房是公司提供的，解约后肯定得再找住处，比如解约了后是不是还得找其他工作……许乔是个怕麻烦的人。 　　不过解约也好，至少能省不少糟心事，以后的事就等《聊将》杀青再说吧。 　　他揉揉太阳穴，回道：“我知道了杨姐，等《聊将》杀青我就回去走流程。” 　　许乔的声音很平静，杨慧听出那并非是刻意伪装的平静坦然，他是真的不是很在意。 　　这个认知让杨慧眉头紧锁，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本以为，许乔怎么说也该说说好话，请求自己为他说说情。她甚至已经准备了一番搪塞他的话，告诉许乔这是公司的决定，自己也没有办法。 　　但是许乔云淡风轻，气度良好，对这个结果一点不在意。 　　让准备好的话毫无用武之地。 　　挂断电话后，许乔看了眼一旁神色忧郁的李飞飞，懒懒开口：“怎么了？” 　　李飞飞扁扁嘴，委屈地低声道：“李成轩这个笑面虎，太可恶了。” 　　是啊，太可恶了。许乔吐了一口气，吹走被风带到嘴角边的长发。他懒得跟人计较，但也不代表不会记仇。 　　李飞飞给他理了理发套，唉声叹气道：“哥，你说你要是解约了我可怎么办啊。” 　　许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助理，他们总不会为难你的，到时候应该会把你安排到其他人手下。” 　　李飞飞眼泪汪汪，望着许乔也不说话。 　　许乔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挪开眼，叹了口气：“你要是还愿意跟着我就继续跟着我。” 　　李飞飞闻言，瞬间咧开嘴笑了，随后小心翼翼问道：“那哥你有没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托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哪家经济公司签你。” 　　说到这个，李飞飞又充满了斗志，他对许乔有股谜一样的自信，哥哥早晚能红得起来。 　　许乔回想了下自己在穿书世界中做过的事，迟疑地开口：“打算吗，我想想。搞编程，当翻译，画画，打电竞，或者开个武馆，嗯……当入殓师也不是不行。” 　　他每说出个打算，李飞飞的脸皮子都要抽搐一下：“哥你认真的吗，跟你这么久，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看那说话时的小表情，一板一眼的，不知道的还真被唬住了。 　　许乔看着李飞飞那模样，也没反驳。但李飞飞的话确实让他开始思考，解约了后要做点什么。看眼下这情况，还不知道有没有经济公司签自己，要是没有的话，要做些什么呢？ 　　他大学还没毕业，出道半年学业耽搁了不少，穿书前的这具身体几乎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实习和获奖经历。 　　简历上除了娱乐圈这段经历，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了。 　　简历没什么好写的，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个作品集，到时候投投看？许乔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默默加在了日程上。 　　两人又聊了会，忽然休息室外头一阵喧闹传来。 　　李飞飞探头看出去：“发生什么了？哥咱出去看看吧。” 　　两人走到休息室外，刚好司城和张颖慧也往这边走来了。司城扯了扯许乔衣袖，低声道：“许乔哥，蒋导让我们都过去。” 　　去哪儿？许乔用眼神问他。 　　司城朝片场外看了一眼，随后看向许乔：“孟萱这角色不是还空着嘛，蒋导说找了个人来客串。” 　　孟萱，在原著里是前朝隐居王爷的后人，原著里对她描述是世外仙子，不染尘俗。因为戏份很少但是对形象要求高，这个角色从开机来一直空着。 　　外头的喧闹声骤然大了起来，许乔抬眼看过去，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个女人走进来。人围了好几圈，也看不清里头人的样子。 　　李飞飞别着脑袋，透过人缝勉勉强强看到了里头的面孔，诧异道：“好像是管菡姐？” 　　“管菡？”张颖慧也有些惊讶，不着痕迹地看了许乔一眼。 　　管菡，和许乔同为SSE的艺人，拥有讨长辈喜欢的清纯长相，走的路子风格也是清纯和善。 　　她很有些背景，一出道就资源不断，今年主演了两部大火的偶像剧，正当红。 　　管菡怎么会来《聊将》这个小网剧客串。 　　李飞飞欲言又止，说起来，这位当红小花在公司里跟李成轩关系很不错。之前两人还被拍到一起逛街的照片，被压下来了。 　　虽然不大可能，但因为李成轩给许乔带来的麻烦，李飞飞警惕心十二分的高，生怕她过来，里头会不会有李成轩的影子在。 　　蒋闻匆匆走到管菡跟前，拉着她寒暄，笑容十分客气。半晌，蒋闻朝四周招了招手，将剧组众人都喊了过来：“来来，先停停手下工作，都过来。” 　　导演都发话了，司城几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蒋闻咳嗽两声，平日里刻板的脸此时堆满了笑意：“给大家介绍下，管菡小姐，这次过来咱们剧组，客串孟萱一角。” 　　走进了才看清这位被簇拥在人群间的当红小花。 　　管菡一身修身的羊绒大衣，尖尖的下巴藏在厚围巾里，露出个巴掌大小脸和精致的眉眼，朝众人小幅度挥了挥手，笑起来浑身都透出清新动人的感觉。 　　“哇！管菡姐比照片里更漂亮诶！” 　　“管菡姐能来太好了！” 　　“是啊，孟萱这个角色真的很适合管菡姐。” 　　管菡过来，无疑一下跃升为剧组内咖位最大的人，众人客客气气地欢迎问好。 　　蒋闻拍拍司城和张颖慧的胳膊，面向管菡道：“这是咱们的几位主演。” 　　“都是年轻人，你们先聊着，管菡你先坐坐，咱们下午拍你的戏份哈。” 　　《聊将》剧组是个小成本网剧，宣发资金有限，蒋闻这次把管菡请来，也是为了能借着她的人气做些文章。本来只是试着发发邀请，没想到管菡还真的同意了，这让蒋闻惊喜的不行。 　　至于片酬，还是让他肉痛了一阵的。 　　“希望和大家合作愉快！”蒋闻走后，管菡笑着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的许乔身上，“你……” 　　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边出现了一个标志性的梨涡，浅笑着道：“好像在公司见到过你，啊——和成轩一个组合的吧？” 　　听错了吗，这问句语气怎么好像有点浮夸？ 　　李飞飞偷瞄了她好几眼，许乔虽然是追光组合里混的最差的那一个，但同处一个公司，她又和李成轩相熟，管菡怎么也不至于认不出他来。 　　许乔显然也明白这点，朝管菡勾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管菡姐。” 　　“名字？”管菡歪着头，好看的唇瓣张合，吐出两个字来。 　　许乔眯了眯眼。 　　管菡浅笑嫣然：“怎么，我问你名字呢。” 　　明明是柔和甜美的声音，听上去却似乎不那么友好。清纯柔弱的脸上，分明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和戏谑。 　　李飞飞见气氛好像有些不大对，干笑道：“管菡姐，许乔，追光组合许乔。” 　　“啊，对，许乔。”她无辜地眨眨眼，有些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因为我不怎么记人名，所以——”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许乔笑着打断她。 　　“不过管菡姐这么健忘的话……”许乔歪着头，脸上是比管菡更加单纯的笑容，“建议多吃些核桃呢。健脑，您说是不是？” 　　管菡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时助理拿着她的剧本过来了，管菡收敛笑意，看了许乔一眼，转身离开。 　　等管菡走后，许乔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翻开自己的剧本，李飞飞在旁急得跳脚：“祖宗诶，你怎么能跟前辈这么说话呢？” 　　许乔轻飘飘问道：“我怎么说话了？” 　　“您那话不就是骂人家没脑子吗！”李飞飞气急，管菡那背景可不是好惹的。 　　“有吗？”许乔拔开荧光笔盖子，在剧本上画了一行，抬起头，眸光里氤氲着无辜，“没骂人啊，我很真诚地在给建议。” 第10章 替身 　　剧本里管菡戏份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场。 　　其中分量最大最为重要的一场是男主淳于元被困水牢，管菡扮演的孟萱仙子前来解救。 　　景是昨天晚上就搭好了的，晦暗的光线，从高处垂下的铁链，还有没过腿的水位，看上去很有几分阴森的感觉。 　　司城脸上被化妆师化了好几道淤青血痕，为了表现出被鞭打的效果，衣服上划了不少口子，隐约能看见里头的红印子。 　　他走到水里，助理上前给他拷上手腕将人吊起，又拨了拨他头发，等人看起来狼狈的不行了，才淌水离开水牢。 　　被半吊起的姿势自然算不上好受，白白的雾气从口中逸出，司城打了个哆嗦。水不算很冰，但寒冬腊月，他穿的不多，衣服划拉了不少口子，泡在冷水里时间稍微一长就有些受不了。 　　呼了口气，司城朝外头看着的许乔笑了一下，止住哆嗦的腿，朝蒋闻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蒋闻比了个手势，拿出小喇叭喊了两声：“来，道具灯光就位！” 　　“演员就位。现场静音，咱们先走一遍戏！” 　　等灯光道具都到位了，管菡那里却出了问题。 　　司城在水牢里吊了半天，她却怎么也不愿意下水。 　　她此时已经化好妆换好了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动人。属于孟萱的那身白裙是服装师用了心的，质感造价明显要比其他人好得多，相比许乔等人身上质感廉价的衣服，更是上了好几个档次。 　　管菡看着满池子水，手指绕着发尾，神色有些抗拒：“我在外头跟他对戏吧。” 　　蒋闻扯了下嘴角，这一段是打戏，台词都没两句，在外头对戏，对什么？ 　　他呼了口气说道：“这，对戏总得下水的啊，走位动作，总得在水里走两边看看效果再拍。” 　　管菡也没说不拍，就站在一旁，表情委委屈屈，脚跟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 　　这能怎么办，总不能直接把人给推下去吧？ 　　周围的演员们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对视几眼，大气不敢喘一声。 　　蒋闻勉强维持客气的笑：“水牢这段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 　　“蒋导，是商量好了，菡菡也没说不愿意演。但这水怎么着也得先让道具组加热下吧？”管菡的经纪人拉着她离水池远了几步，没好气说道，“大冷天的，让我们家菡菡在冷水里拍打戏，人冻坏了怎么办？” 　　又不是你一个人下水拍，没看见男主角在水里泡半天了吗。当演员的，这不行那不行，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蒋闻皱眉道：“水是加热过的，你摸摸，不是冰的，有点温。不是我们不想再加热，只是这个天气，水温再高点就要冒热气影响拍摄效果了。” 　　他握着剧本，好声好气道：“也不是管菡一个人在水里拍，这么多人都——” 　　“他们能跟菡菡比吗？”没等蒋闻说完，经纪人冷笑了一声。 　　听到她这句话，周围演员脸色都有了点变化，对管菡第一印象的好感度登时掉了下来。得，不能比，谁让您家菡菡咖位最大最金贵呢。 　　经纪人抱着胳膊，笑容讥讽：“蒋导，你也不想菡菡生病了，外头说你们《聊将》剧组不人道吧。” 　　这一声带着点威胁的话让蒋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沉着脸没再开口。 　　一时间，片场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管菡捧着热水，啜饮一口后，嘴角边陷进去两个小小梨涡：“蒋导，您这么有诚意邀请我过来客串，我自然也是想好好演的。只是这两天生理期，肚子疼的厉害，实在是没办法下冷水呢。” 　　听到这么个理由，蒋闻脸色好看了点，女演员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也能够理解。 　　瞥了瞥她，蒋闻道：“那这一场延迟到下周也是可以的。” 　　影视城取景搭场地布景，一天天预算跟流水一样不经花，多耽搁一天都耗不起。眼下水牢的景都搭好了，管菡说不演就不演，其中的预算损失自然是一笔大数字。 　　算了，下周就下周吧。 　　蒋闻刚打定注意，谁知道对面的管菡露出个歉意的笑来：“最近档期紧的很，下周要去外地取景拍戏了。” 　　言下之意就是下周也不行，导演你看着办。 　　她放下水杯，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放到嘴边呵了口热气，看上去纯真动人：“蒋导，咱们合同上不是定了，拍三天吗。” 　　经纪人给她拢了拢羊绒大衣，斜眼看向蒋闻：“我们菡菡按合同来，三天绝对不少你的，能拍多少镜头那就是导演你的事了。” 　　蒋闻几乎要气乐了，他算是咂摸出味道了。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剧导演呗？换了个旁的导演来，这“大咖”哪儿会这么难说话。 　　《聊将》剧组小，也没说谁咖位大的吓人，从主演到小配角，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开机到现在，还真没哪个演员闹什么幺蛾子，省心的很了。 　　管菡倒是给他上了一课，什么叫虽迟但到。 　　现在回过味来，那生理期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直说了就是不想拍又累又脏的戏。 　　蒋闻深吸了一口气，看看还泡在水池子里的司城，挥挥手示意人把他扶出来。 　　见司城哆嗦着走出来，蒋闻提了个小太阳到他跟前，而后目光重新落到管菡身上，手撑在桌子上问她：“那你想怎么办呢？这几场戏总不能删了吧。” 　　管菡理所应当地建议道：“这一段可以找人替一下啊，需要露脸的地方我再补上。” 　　人还没火到那个程度，坏毛病倒学了一堆。 　　蒋闻也是有脾气的，懒得再理她，站在一旁沉着脸不说话。副导演见状，赔着笑道：“我们这剧组小，真没配替身。而且找个跟你身形差不多的，一时半会也难。” 　　统共就签了三天的戏，这么来回来去折腾，真要拍不完了。 　　管菡经纪人朝旁边抬了抬下巴：“找不到吗？我看她不就挺合适的。” 　　众人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看到了站在许乔身边的张颖慧。两人体型身高确实差不多，只是……张颖慧虽然人气一般，好歹也是《聊将》女主。 　　让女主给个来客串的女配当替身，传出去，还不知道张颖慧会被人怎么编排。 　　张颖慧见目光都集到自己身上了，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手指蜷缩在一处。 　　许乔靠在桌前，抬眼漫不经心朝管菡那边看去。 　　管菡是不是真的生理期不知道，张颖慧却是实实在在的生理痛。 　　先前他见张颖慧掏了粒药片咽下，顺口问了句，才知道她生理期疼的厉害，吃布洛芬压了压，也没跟旁的人说，一直硬熬着在拍戏。 　　见管菡竟然想让女主来给她当替身，许乔口中溢出一声轻笑，目光转向了蒋闻：“导演，颖慧姐也肚子疼呢。” 　　刻意强调了一个“也”字，许乔看着脸色红润，神色惬意的管菡，似笑非笑。 　　蒋闻见张颖慧一直勾着腰捂着肚子，唇色苍白，额头上还有虚汗，知道她是真的疼的厉害了。 　　“那怎么办呢？”管菡有些苦恼地道，“总得找个人呀。” 　　一旁几个女配眼神躲躲闪闪，生怕这位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谁愿意给她当替身，大冷的天在冷水里倒腾半天啊。 　　张颖慧见状苦笑了下，她一路跑龙套走来，这回是第一次出演女主。 　　别人看不上这小网剧，对她来讲，却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方方面面都想要做到最好，不想剧组因为自己拖进度，能分担的就尽可能分担。 　　当替身而已，以前跑龙套的时候也不是没替过。张颖慧放下一直捂着肚子的手，刚想开口答应，许乔伸手按住了她。 　　她不解地看着许乔，就见他直起身问道：“导演，您看我成吗，我来替。” 　　一旁看戏发呆的李飞飞一口热水就呛了出来。他家许乔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这么能了呢？ 　　张颖慧呆了呆，眼圈瞬间一红，没想到许乔这个时候愿意站出来帮她。 　　扯了扯他衣袖，张颖慧摇头：“许乔……” 　　许乔安抚地看她一眼，随后对蒋闻道：“水牢够深，站进去也看不出身高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蒋闻听到许乔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上下打量了下他。许乔身形修长，窄而不柴，女装扮相试试也不是不行。 　　眼下管菡不愿意演，主动有人出来解围，只能这么试试了。 　　“那行，造型师带许乔换身衣服去。” 　　一旁的演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现在的发展有些诡异。 　　也不是没有男人给女人当替身的，但一般都是高难度的打戏，一些女演员身体条件跟不上，实在没办法完成才找的男武替。 　　许乔一来不是专业的武替，二来他糊是糊，也不是一点名气都没的小明星，怎么看，也沦落不到给别人当替身啊，还是给女演员当替身。 　　众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跟在造型师身后，往化妆间走去的许乔，当人消失在转角时，收回目光，明里暗里看向管菡，都不由磨了磨牙。 　　不管从前对许乔什么观感，此时在管菡这么个外来户前，大家态度空前一致：也太欺负人了！ 第11章 白莲花 　　许乔离开后，片场一阵安静，众人无声做着自己的事，只有管菡那边，偶尔传来一阵甜甜的笑声。 　　她窝在软椅里和经纪人聊着天，几个小太阳围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蛋被照的红扑扑的，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纯真又可爱的模样。 　　不得不说，她确实长了一张偶像剧女主应该有的脸，不含攻击性的气质，让人见她第一眼就很容易生出好感来，出演傻白甜女主毫无违和感。 　　管菡手背贴到脸颊上，叹了口气，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经纪人，嘟了嘟嘴抱怨道：“烤的脸都要干了。” 　　经纪人和管菡有些亲戚关系，宠她宠得不行，闻言提着那几个小太阳拿远了点，又倒了杯热水给她：“条件不好，没办法，来，菡菡喝点水，咱回去好好敷个面膜。” 　　蒋闻靠在一边，目光里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 　　他看着被小太阳围绕的管菡，又看了看司城张颖慧几个主演坐到一边，捂着不怎么热的暖水袋默默翻剧本，心里头气的不行。 　　管菡经纪人二话没说，招呼人把目光所及的小太阳都拿到了管菡边上，剧组里仅有的几个全被供奉到她那边，连蒋闻特意留给司城烤干衣服的都拿走了。 　　平日里对司城几个人骂归骂，但几个小孩表演是真用心，蒋闻嘴上不说，心里头是满意的。 　　眼看司城一身浸了冷水的湿衣服，小孩半句话没抱怨在那儿看剧本，蒋闻火气旺的，站在他旁边的摄影师战战兢兢，生怕被波及。 　　蒋闻沉着脸，忽然把目光落到了小摄影师身上，摄影师一抖，小心翼翼开口：“导演？” 　　蒋闻皮笑肉不笑地扬了下嘴角，就在摄影师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握住了他控制着摄影机器方向的手。 　　小摄影师结结巴巴，颇为不自在地开口：“导导演，您这是……” 　　看他游移不定的眼神，纠结的表情，蒋闻愣了下，没好气道：“想啥呢？” 　　顿了下，蒋闻低声吩咐：“机器打开。” 　　摄影师不解地点点头，打开机器，不知道蒋闻要做什么。 　　蒋闻握着他的手，微微挪动，控制着镜头方向，扫过管菡和司城等人。不到十秒钟的镜头，刻意没有对上焦，镜头摇摇晃晃，看上去就像是随意扫过的一样。 　　“行了，关了吧。”蒋闻脸上阴郁散去几分，“这段保存下来，就不用跟旁的人说了。” 　　摄影师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导演，您这是……” 　　蒋闻没立即回答他，像是陷入在沉思中一般。半晌，才冷笑一声：“万一用得上。” 　　摄影师不敢再问，拿了块干棉布擦了擦机器，一抬头恰好对上从化妆间回来的许乔。 　　为了保暖，化妆师本打算严严实实给他在里头裹厚厚几层保鲜膜，因为多少影响身体形态，被许乔拒绝了，直接套上一身飘逸的白裙。 　　本就安静的片场在他走出来时变得更静了。 　　管菡和经纪人笑着聊天，声音在格外静的片场越发突兀起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管菡抬起头，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 　　从转角处走出来的人，衣袂飘了一层又一层，裙摆像翩跹的蝴蝶。他抬起头，淡漠的眼睛看过来，便让人想到了浸在冰水里的黑玻璃球。 　　那一身白衣胜雪，身段窈窕，腰肢细瘦，乌发散落在身后，真真有一股子仙气扑面而来。 　　原著里用“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襛纤得衷，修短合度。”等句子来形容孟萱仙子，将她与洛神相比，形容她美的风华绝代，乃是倾城之姿。 　　管菡当然是好看的，出演的几部青春偶像剧大火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但那股子好看，用读书时代隔壁班的班花来形容更加准确。 　　足够清新动人招人喜欢。但不仙、不灵，没有孟萱仙子该有的那股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事实上，蒋闻也没想着真找个完美还原原著的女明星来演孟萱。原著里这么说了，就能真这么演吗？那九成九的电视剧都没办法拍了。 　　小说里剧本里有那么多的第一美人、倾城之姿，要真按照书里的这个标准来甄选演员，怎么拍？根本就没办法拍。 　　所以只要不是差的太远，跟人设离得十万八千里，那就行了。 　　管菡长得精致好看，又自带流量，还奢求些什么呢？ 　　然而现在蒋闻知道自己错了。怎么就不能完美还原了？眼前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换上锦儿的红衣时，那张脸艳若桃李，勾魂摄魄。换上孟萱的白裙时，骨肉匀停，清冷脱俗，一双眼睛澄如秋水寒似玄冰。 　　太干净了，太出尘了。 　　可塑性太强，以至于反串毫不违和。 　　周围的演员们被震的半晌没动作，良久缓过神来，表情还有些恍惚。 　　妈妈，我看到了仙女。 　　这就是不识人间五谷、天上来的仙女吧。 　　不少人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隐晦地给许乔拍了几张照。 　　这些小动作自然没能逃得过蒋闻的眼睛。剧组里未经允许不能拍照是明文规定，但现在……蒋闻看了眼许乔，又看了看一旁脸色不佳的管菡，也没制止。 　　管菡捏紧手中的杯子，神色不太好看。饶是她对自己的颜值非常有自信，此时也知道，自己被换上白裙的许乔碾压得体无完肤。 　　警惕心一瞬间蹿到了顶峰，她终于明白，李成轩对许乔的忌讳从何而来。原本以为只是个草包花瓶，谁能想到这花瓶有这样的魔力。 　　不过又怎么样呢？扮相再好看，也不过是给自己当替身的。拍出来成片，他连脸都没办法露，又有哪个观众能知道他现在的样子。 　　想到这一点，管菡的神色好看了些。 　　时间紧迫，蒋闻召来许乔司城，和待会饰演反派喽啰的几个群演，讲了一会儿在水牢里的走位调度，在空地上演练几遍打戏，就正式开拍了。 　　司城走进水牢重新吊好，等一切就位后，场记打板。 　　阴暗潮湿的水牢里，墙壁上也结着水珠，滴滴答答掉下来。 　　镜头先是给了水牢一个全貌，紧接着移到司城这边，停留在他被拷上、无力耷拉下的两只手，和青紫交加的脸上。 　　突然，一阵哗啦水声响起。 　　司城手指动了动，合上的眸子颤动两下，睁开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镜头随着他的目光移了过去。立于水中的白衣仙子出尘绝世，看上去和这间水牢格格不入。 　　“孟……仙子。”司城含糊地开口，咳嗽起来。 　　许乔刚踏进这一池水，就有种要被冻僵的感觉。本就天冷，又一身轻薄的裙子，还没有做任何保暖措施，止住身体本能的颤抖就要费一番功夫。 　　这具身体，到底比不上在穿书世界身怀各种奇异本领的身躯，他有些高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许乔冷淡的目光在司城身上扫过，眉如远山重雾。 　　清清流水声晃荡，昏暗的水牢内，只有顶部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浅浅的日光透进来照在许乔苍白的脸上，日光似乎变成了月光，周身像拢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独占一天一地的清幽。 　　许乔手一挥，吊着司城的铁链应声而断。 　　就在这时，水牢冲进来七八个人围攻两人。 　　流水声瞬间激烈起来，许乔在人群中身姿绰约如行云流水，轻灵飘逸。拉着无力的司城在人群中进退有度，白裙翻飞，溅起的水珠都透着凌厉的锋芒。 　　蒋闻望着监视器，越看越满意。 　　许乔的打戏在他演锦儿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管是身体的平衡力，还是柔韧度和控制力都非常好，各种动作都很稳，难得的是足够轻盈，姿态也优雅，看着就赏心悦目。 　　拍摄顺利完成后，接下来只要管菡补几个正脸镜头就行。 　　想到这点，蒋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得，后期一剪辑，这段干净利落身姿尽显的打戏就归管菡了。 　　听到导演喊“咔”后，司城喊来人解开手上的铁铐，搀扶着许乔走出水牢。 　　刚刚那段，他被许乔牵引着，大部分动作都是由许乔来完成的，许乔耗费的体力可想而知。 　　“许乔哥，还好吗？”司城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湿透的衣服，担忧地问道。 　　许乔点点头，身子却不由自主打着颤。李飞飞赶忙拿了块干毛巾过来裹住许乔，心疼得直抽抽。 　　蒋闻亲自端了两碗姜汤过来：“你们俩赶紧的，喝了姜汤去换身干衣服，去休息间休息下，我让人送两个小太阳过去，好好烤烤火暖暖。” 　　司城道了声谢接过两碗姜汤，递给许乔一碗：“许乔哥，快喝吧。” 　　见许乔发着抖，姜汤都端不稳的样子，司城抿了抿唇，从他手里接过姜汤。触及许乔疑惑的眼眸，他踌躇了一瞬，压住想亲自喂他的冲动，将汤给了李飞飞：“你喂他。” 　　李飞飞应了一声，端着碗小心喂起自家哥哥。 　　喝完了汤，卸了发套，李飞飞搀着许乔往休息间去。许乔拿了干衣服正要去更衣间换上，就听到李飞飞暴怒的声音：“这个贱人！” 　　听着李飞飞怒不可遏的骂声，许乔扯了下嘴角，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不由好笑问道：“怎么了？” 　　李飞飞要气哭了的模样，把自己手机递给了许乔：“哥你自己看！” 　　许乔接过手机，屏幕上是管菡的微博主页。 　　最新一条微博是十分钟前发的。 　　@管菡：来客串啦~是水牢戏哦，你们期待吗？天冷大家要记得保暖，爱你们！ 　　附了两张照片，一张她在剧组的自拍，一张水牢的图。 　　底下评论数飞快上涨。 　　「啊啊啊啊啊是打戏吗超级期待！！！」 　　「这么冷的天菡菡还要下水拍戏，好辛苦，菡菡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别感冒了呀！」 　　「女鹅真棒真敬业，啾啾啾」 　　「这是菡菡第一次古装造型吧，好想看」 　　水都没下在那边艹敬业人设，存心恶心人的吧？敢情他家哥哥在水里遭了这么多罪，都给你当嫁衣裳了？ 　　李飞飞气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焦躁得不行。 　　许乔将手机还给他。 　　李飞飞咬牙切齿：“这个贱人，贱人！！！” 　　“飞飞，有镜子吗？”许乔平静地问道。 　　李飞飞一口骂声噎在嗓子里，不知道许乔要镜子干嘛，委委屈屈给他找来了镜子：“哥，气死我了，总不能便宜了她吧！” 　　许乔打量了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挂着水珠，唇色苍白。 　　他朝李飞飞伸出手：“把你包里那个补水喷雾拿给我。” 　　李飞飞不解，从包里拿出了大瓶补水喷雾。 　　许乔接过，拿着喷雾对着脸和头发一阵喷。那水雾细密，许乔喷了好一阵，直到水雾结成水珠顺着脸往下滑时才停下。 　　对着镜子，许乔揉了揉鬓角。 　　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幅刚从水里出来的狼狈模样。 　　许乔放下镜子，问李飞飞：“我看着惨吗？” 　　李飞飞毫不犹豫：“惨啊，惨死了！” 　　“惨就对了。”许乔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将那大毛巾严严实实给自己裹了一圈，只不小心露出了一点点，不注意压根看不见的白裙角。 　　他苍白的唇掀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来，给我拍照，怎么惨怎么拍。” 　　白莲花，就你会吗？我也不是没当过啊。 第12章 剧本要改 　　李飞飞按照许乔的吩咐唰唰拍了几张，将手机递给他看。 　　照片里，许乔鬓角、脸上的水迹清晰可见，眼眸半闭着，脸色和唇色过分苍白，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一副病容。 　　他身上披着宽大的毛巾，从脖子到脚整个人裹严实了。只有毛巾最底下，钻出一小块白色的布料，半个巴掌大小，和白毛巾的颜色融在一起，不点开图片放大细看根本看不出。 　　“哥，拍这个干嘛？”李飞飞有些不解，心想难道是哥哥要卖惨博同情吗？ 　　唔，看着确实怪楚楚可怜的。 　　许乔抬了抬眸，语速缓慢，带着点实实在在的愉悦：“迟早用的上的。” 　　有备无患，宜早不宜迟。日后被有心人拿出来时，才担的上“证据”两个字。 　　挑了一张上传微博，许乔配了个加油emoji表情做文案，把手机放一边没再管了。 　　李飞飞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握了握许乔的手，凉的吓人：“哥，赶紧去换衣服吧。” 　　许乔揉了揉太阳穴，终于起身拿着干衣服去更衣间。路上有冷风吹过来，透过湿透的白裙，寒意像是要钻进骨头缝一样。许乔浑身发冷，后脑勺一阵木木的疼。 　　眼前有点发黑，他步子不稳，扶着更衣间门，喘气缓了缓。 　　“你也来换衣服？”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许乔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那人及时捞了他一把，腰间环过一双有力的臂膀。许乔只感觉自己脸贴上那人温热的脖颈，一股夹杂着姜与蜂蜜的朗姆酒味传来，有点辛辣，又有点暖的香味。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黑漆漆一片。 　　许乔迷迷糊糊间，闻到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知晓自己是在病房里。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了，冰凉的手脚也缓了过来，躺在温热的被子里，许乔一时间犯懒，眼睛也不愿睁，还想再睡会。 　　然而耳边传来一阵阵“good”“perfect”“unbelievable”的游戏音效。声音是刻意调小了的，但一旦醒来，在寂静的病房里，就执拗地钻进耳朵，挥都挥不去，扰得他闭着眼睛直皱眉头。 　　许乔以为是李飞飞在玩游戏，嘟哝一声：“声音关小点。” 　　游戏音效听话地关上了，许乔正打算再睡会，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传进鼻子里。 　　李飞飞是不会用香水的。想到这一点，许乔睁开眼睛，有些熟悉的男人面孔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辛辣的姜与甜腻的蜂蜜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悄无声息钻进鼻腔。 　　许乔愣了一瞬，腾一下翻身坐起。 　　徐斯奕坐在床边，长长的腿抵在地面，放松的姿态像是在拍杂志封面。 　　他看着许乔，唇瓣微微一掀：“醒了。” 　　“飞飞呢？”许乔环视了下只有他们两人的病房，目光静静落在徐斯奕身上，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又换了个问法，“我助理呢？” 　　徐斯奕回道：“给你买吃的去了。” 　　得到答案后，病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回忆起昏迷前隐隐约约闻到的香水味，许乔迟疑地开口：“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徐斯奕嗯了一声。 　　许乔顿了顿，挪开目光：“谢谢。” 　　徐斯奕身子朝前倾了倾，略微狭长的眼睛微微低垂，含着笑注视着许乔。 　　不同于许乔的长睫毛，他的睫毛不算长，但很密。他眉骨生的好，略突出，眼睛线条又锋利，眉眼看上去深邃又干净。 　　许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这时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传来，那股隐隐的尴尬才散去了。 　　李飞飞提着粥走进来，看到许乔已经醒了松了口气：“哥，你可算醒了。” 　　见李飞飞回来了，徐斯奕站起身，扣上放在一旁的鸭舌帽，戴上口罩，朝两人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他正要转身，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小道士那个角色，你想要吗？” 　　知道最后角色定下不是许乔时，徐斯奕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幺蛾子。 　　许乔怔了一下，没拿到这个角色他其实无所谓，并没有多少遗憾。不爽是有的，但不是因为没拿到这个角色，而是别人抢了他的东西。至于对角色本身，倒没有什么执着。 　　真要说起来，他更喜欢水鬼篇的男主，但想也知道这个角色不会是他的。 　　于是许乔摇了摇头。 　　徐斯奕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飞飞送徐斯奕到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念着许乔身体，匆匆回到病房。 　　在许乔旁边坐下，李飞飞边打开粥盖子边道：“哥，你是下午太累了，又冷又吹了风这才晕倒的，现在还有点发烧。” 　　“蒋导说让你身体好了再回剧组，别着急。”将粥递给许乔，李飞飞叹了口气，“正好在医院待两天，等管菡走了咱再回去。” 　　提到管菡，李飞飞又止不住气，翻了个白眼。 　　许乔喝了口粥，嗯了一声。 　　“这次真是多亏了徐斯奕。”李飞飞感叹了声，又皱了皱眉，“总感觉忘了啥事。” 　　许乔挑了下眉，随口道：“签名要了吗？” 　　李飞飞脸色一僵，哀嚎了一声，又忘了要签名了，两次了都，他不是个合格粉丝！ 　　等许乔病好回到剧组时，管菡已经离开了。 　　她来客串这三天，整个剧组都处在莫名的低气压里，这会人终于走了还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蒋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旁人也不敢触他霉头，做事小心翼翼，生怕犯个什么错被正处在气头上的导演一顿骂。 　　许乔回来后，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都知道蒋闻对许乔满意的很，这回他回来了，导演心情总能好几分。 　　副导演审着这三天管菡的镜头，脸皱到一起，整个人唉声叹气：“蒋导，管菡这三天时间太紧了，她也，额，表现欠佳，这可用镜头有点少啊……” 　　他说的算客气的，蒋闻却毫不忌讳：“表现欠佳？我看她根本就没想着好好演吧，演成那个屎样你跟我说表现欠佳？” 　　副导演噎了一下，不敢接这个话头，又道：“咱要不要再出点钱，把人请回来补几个镜头啊……” 　　蒋闻凉飕飕看他一眼：“老子一分都不想再出给她。” 　　得。副导演默默闭上了嘴。 　　蒋闻烦躁地来回踱步，岂止是一分不想再出给她啊，就连先前支付的片酬都想给她追回来。 　　演的都他妈什么玩意。 　　后悔了，真后悔了，高额片酬花出去，就这个表现，亏，真亏。 　　他也不是没从别的导演那听过，有的演员，仗着自己有点人气，就爱使劲作，好像不作一下都对不起他们那“大咖”身份。像签了几天戏，结果没能完成的，不少就是变着法跟剧组加钱。 　　不惯她那臭毛病，老子就是抠，一毛钱都不想多给她。指望我再请大神一眼低三下四花钱给您请回来？您想得美吧，以为您这屎一样的镜头我真不敢放出去？ 　　蒋闻翻了个白眼，想到许乔心里又有点安慰。 　　还好有个懂事不闹幺蛾子格外省心的，这钱才叫花的值。 　　副导演继续看着摄像，皱眉道：“导演，这好几帧许乔的脸露出来了，不太明显，但真要放慢看也能看得出来。咱们看看到时候是剪掉还是补个镜头，换个不露脸的？” 　　“不用剪。”蒋闻不假思索。 　　“啊？” 　　蒋闻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冷：“剪什么啊，这镜头多好看？” 　　副导演忐忐忐忑：“可是……要是被人发现了是替身怎么办？” 　　“就那么一两帧，发现不了。”蒋闻拍拍他肩，安慰道。 　　万一发现了，那就发现了呗。 　　导演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副导演继续审着镜头，审完了心里更是发愁：“管菡这里能用的镜头太少了导演……” 　　蒋闻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像是破罐子破摔：“嗯，少就少吧。” 　　副导演张了张嘴，心道难道蒋导是放弃治疗了吗？ 　　蒋闻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目光移到镜头里管菡的脸上，又是冷哼一声，我劝你善良，劝你从良。 　　蒋闻也不怕管菡怎么着他。他这几年一直拍些小网剧，赚不赚钱另说，总是跟最初读导演系的初衷有些背离的。蒋闻本就打算，如果《聊将》反响还是一般，那就转行算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也不在意会不会得罪管菡。得罪了又怎样，哥们我不混娱乐圈了，你爱咋咋地。 　　一旁场务助理过来，告诉他许乔回来了。 　　蒋闻脸色好看了点。 　　他看着管菡的片子，又打开了许乔的片子来看。从锦儿的，到他给管菡当替身，用孟萱的扮相演戏的。 　　蒋闻抽出根烟点上，夹在手指间也不抽，整个人像陷入了沉思一般。副导演瞥了瞥他，总觉得今天的蒋闻有些不对劲。蒋闻有些烟瘾，但以前从来不会在片场抽。 　　“蒋导……？” 　　蒋闻挥了挥手示意没事，来回踱步，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来。 　　《聊将》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再激不起水花就决定退出这一行的作品。哪个人进这行最初没点抱负呢？只是机遇、能力一不可缺，沉浮打磨了这么些年，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总有些心灰意冷的。 　　但毕竟导过这么多戏，经验和眼光还是在的。他看得出镜头里许乔的魅力，哪怕戏份没有那么多，可只要是在有他的镜头，就算男女主在旁，也会被压得黯然失色。 　　那是一种能牢牢抓住人眼球的吸引力，就好像黑白照片里忽然闯进的一抹亮色，太突出了。这也让蒋闻，对《聊将》这部本应该注定翻不出什么水花的网剧，多了几分隐秘的期待和信心。 　　蒋闻将烟掐灭，做了一个决定。 　　这天夜里一点，当天的戏拍完收工后，蒋闻把许乔留了下来。同样留下来的，还有《聊将》的编剧。 　　乱糟糟拥挤万分的片场内，大灯全熄了，只有三人头顶留着一盏白炽灯，在黑暗中划出一片醒目的光圈。 　　许乔看到蒋闻将剧本摊到他和编剧面前。蒋闻点了点页脚被磨出毛边的剧本，声音沉稳：“知道今天把你俩留下来做什么吗？” 　　把自己和编剧都留下来了，又拿出了剧本，很明显是要改自己的戏了。许乔眼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嗓音带着点疲惫的慵懒：“导演觉得剧本要改？” 第13章 加戏 　　编剧本来还打着哈欠，听到许乔这话一下精神了。 　　他询问地看向蒋闻，在看到蒋闻点头后，敲了敲脑门说道：“蒋导，虽然咱们这不是啥大制作，但我这边把原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绝对尊重原著没有瞎魔改——” 　　“就是太尊重原著了。”蒋闻打断了他的话。 　　偌大的片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编剧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露出一副“我懂”的笑容来：“我明白蒋导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现在剧情太平淡了，得加点劲爆的有话题度的招骂的那种？” 　　至于什么劲爆有话题度，编剧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不少毁三观又低俗的情节来。 　　蒋闻脸色黑了黑：“想什么呢，我是要你给许乔加戏。” 　　加戏？许乔捧着保温杯，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 　　不管蒋闻是怎么想的，加戏对自己而言都不是件有坏处的事。只是他本身戏份不算多，在聊将剧组的拍摄也渐渐进入尾声，蒋闻这个时候给他加戏，又是出于什么考量？ 　　蒋闻将剧本翻开几页，朝许乔的方向推了推。 　　许乔看到剧本上做了很多笔记，边角处都被写满了，被划掉又重新写的地方很多，杂乱的字迹中透露出蒋闻反复思考的痕迹。 　　哪怕只是个小网剧，蒋闻也并不是抱着圈钱的目的来拍的，而是想尽自己能力在资金允许范围内拍到最好。 　　蒋闻目光扫过许乔，继而落到编剧身上：“锦儿这个角色太样板了，我需要你把这个人物丰富一点。把他的过去完善，把这个人物‘坏’的动机完善。” 　　顿了顿，蒋闻继续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之前我们没有想过，原著里也没有提过，锦儿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一下子爱上了淳于元。” 　　编剧张了张口，小声道：“我们本来就没办法把每个人的动机完善。” 　　“是，没办法，我只要你把锦儿的动机完善。”蒋闻两手搭在一起，“我要你完善剧本，把这个人的过去，这个人扭曲的心理和想法完全摆放在观众面前，塑造出一个让观众又恨又爱又怜悯的角色。” 　　蒋闻最后总结道：“提升人物的魅力，明白吗？” 　　一时间片场有些安静，编剧消化着他的话，神色有些为难。 　　这么改剧本当然是有风险的。 　　《聊将》这本书是原作者早期的一本古言，相比于作者现如今作品的成熟与深度，这本书显然远远比不上。 　　尤其是在对角色的处理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我写的就是一本苏爽甜文，什么，你问我反派的行为动机和心路历程？那我不管，读者看着爽就完事了，标签化的人物有时候更能刺激观感。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不管什么人性的灰色地带，也不管是什么造就了一个角色。 　　我不想深入探讨他的过去，他的苦衷，他的不为人知的可怜与可悲。 　　我要的是，这个角色是不是能招来读者的厌恶与骂声，是不是更好地烘托了主角的魅力与能力，是不是让主角的形象更加伟光正…… 　　原著里，锦儿是醉欢阁打小培养的小倌，心思扭曲，人前放荡，人后阴狠。尤其在遇到男女主之后，更变本加厉，为人所厌恶。然而，原著中并没有提到过，锦儿是怎么来到了醉欢阁，是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可以说，锦儿这个角色就是一个用来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一个顶着“反派”标签的无脑角色。 　　作恶多端，给男女主制造障碍，再被男女主践踏在脚下，成为他们事业和爱情路上的垫脚石——这就是一个工具人的宿命。 　　坏的彻头彻尾没有道理，爱上男主爱的没有丝毫道理。 　　他可恨，卑微，是在男女主感情和事业道路上的可怜虫。 　　让人厌恶嘲讽的可怜虫。 　　蒋闻此时想丰富这个人物，给他合理的人物动机，加大他的戏份，某种程度上是对原著剧情的魔改。观众接不接受，是个未知数。 　　网剧的很大一部分观众来源是原著读者，对锦儿这个反派角色改动太大，会不会受到原著粉的谩骂和抵制，也是个未知数。 　　再加上由此带来的很多本不必要的支出。 　　可以说风险很大。 　　蒋闻看向目光低垂的许乔，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但许乔给他一种感觉，也许改完剧本的《聊将》，会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编剧紧锁眉头，目光不时瞥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许乔。他当然明白，是许乔的出色演技让蒋闻起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怎么改。”蒋闻盯着许乔，“许乔，你应当来讲对这个角色了解最深，你觉得他为什么对淳于元一见钟情了？” 　　原著里，只提到锦儿在看到淳于元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是因为淳于元的英俊、少年意气，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著里没有说。 　　现在蒋闻想要有一个更为打动人更加合理的理由。 　　许乔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下掌心捧着的保温杯，他垂眸看见保温杯里上下漂浮的枸杞，看到倒影里自己那张模模糊糊的脸，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彼时，在《我在青楼当女装大佬》那本书里，他也着一身衣袂飘飘的红裳，在水面特制的金荷叶上起舞。水面倒映着他翻飞的长袖和轻纱，无数贪婪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一舞完毕，荷叶上的美人衣衫半露，香汗淋漓，没等他露出习惯的暧昧笑容，一个男人脚步匆匆跑到他身边，嘴唇紧抿，脱下了自己的长袍披在他身上。 　　“我包你一月，别再跳了。”那低沉的嗓音好像隐隐在耳边回荡。 　　许乔想再细想下去，可记忆的更深处一片空白，再往前，头便像被针扎一般，刺痛难忍，没办法回忆。 　　他记不得那个男人的模样了，甚至，连名字也记不起了。 　　那份悸动，也记不得是个什么感觉了。 　　许乔听到自己飘渺的声音响起：“想脱我衣服的那么多，只有你给我披衣裳……” 　　“啪啪”两声，惊醒了许乔，他抬眸看去，就见蒋闻鼓了鼓掌，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理由好。”蒋闻不住点头，在剧本上记下了这句话，“锦儿从小待在青楼，那么多人觊觎他的身体，想要脱他的衣服。只有淳于元，在见他的第一面给他披了件衣服。” 　　一旁编剧也道：“锦儿心思细腻，这么一个小动作打动他，让他就此爱上淳于元，这个理由可以的。” 　　蒋闻朝许乔点头：“回头你和司城刚见面的那一场戏，再补个镜头，他给你披衣服的镜头。” 　　许乔敷衍地笑笑，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羽绒服，忽然觉得周身寒意重重袭来。 　　每一次穿书结束，他都会忘记上一本书中世界每个人的长相，曾经相处的记忆也和那些面孔一样变得模糊。除了那些他在书里经年累月学习，在完成世界意志后，作为任务奖励保留下来的技艺和知识。 　　这是世界意志某种程度上对他的保护。一个正常人，保留着一个世界接连一个世界的记忆与情感，只会陷入疯狂之中。 　　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梦罢了。他甚至不知道梦里的人是真是假。 　　许乔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和编剧一道同蒋闻继续探讨起来。 　　这一探讨就探讨到了后半夜。 　　改完剧本后，剧组重新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拍摄之中。 　　补完该补的镜头，许乔的戏份正式进入到尾声，演完最后一个高潮就能够领便当杀青了。 　　最后一场戏很重要，蒋闻早早差人做好准备工作。 　　此时，锦儿因为倾慕淳于元，百般陷害管念烟不成，巨大的憎恶及他心里本来的扭曲让他越发丧心病狂，不仅仅追杀刁难女主，在这过程中，更枉杀了许多无辜的人。 　　淳于元尚未得知锦儿身份，一边费尽心思要揪出那个对他们百般纠缠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一边对醉欢阁总是贴上来的锦儿厌恶与日俱增。 　　这一日，淳于元在和黑衣人缠斗之中，用剑挑去了黑衣人的面巾，他尚未看清楚面巾底下的容貌，黑衣人已经滑不溜秋地逃走了。 　　那匆匆一瞥，让淳于元觉得眼熟。他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相信：醉欢阁那个受众人追捧，娇弱无骨妖冶艳丽的小倌，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黑衣人？ 　　晚上，淳于元为了求证来到醉欢阁，花重金包下锦儿一晚。 　　锦儿的房间内，两个人相顾无言。 　　灯光道具全部就位，几台机位对着两人。在场记打板后，拍摄开始。 　　许乔仍是一身轻薄的红裳，腰间一根绸带固定。他看着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司城，抿唇笑了一下，走过去细长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阿元……” 　　酥麻入骨的一声。 　　司城皱眉，拂开他的手。 　　许乔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一副习惯了的模样。抬手给他倒了杯酒，脸上笑意吟吟：“这是你头一回到我屋来。” 　　司城注视着许乔面无表情，冷声道：“今天下午，你在哪里？” 　　“下午？”许乔垂下鸦羽般的眼睫，轻笑了下，放下酒壶，嗓音低哑迷离，带着几分抱怨，“自然是在床上，那人一点都不懂怜惜人，擒着锦儿的手使劲折腾，锦儿只看得到头顶的红绸晃啊，晃啊——” 　　“够了！”司城听不得这污言秽语，一把推开许乔。 　　许乔被他推倒在地，吃痛的微皱了下眉头。他虽痛着，仰起的脸上却仍是笑，笑里头又藏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 　　司城见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跳，愧疚又自责，下意识就要去扶他。伸出手的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得挨骂了。 　　剧本里，淳于元只是冷漠地看着跌倒在地的锦儿而已。 　　没等蒋闻开骂，司城把许乔扶起来，手垂到身侧，可怜兮兮地看过去：“导演，对不起。” 　　道歉倒是迅速的很。蒋闻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重来。 　　这一场戏后，淳于元已经确定了锦儿身份，锦儿知道自己同他再无可能，心生死志。 　　最后一场杀青戏，蒋闻万分重视，没有急着拍，看了几天的天气预报，终于等来了一场暴雪。他连夜叫回剧组工作人员，在雪中布起了景。 　　刺目的红绸飘得张牙舞爪，裹挟了整个天地一般盛大。锦儿将会在雪中最后给淳于元跳一支舞，饮鸩酒而亡。 第14章 鸩酒 　　蒋闻在道具组忙着布景的空当，拉着许乔和司城两人讲戏。 　　许乔见蒋闻拿了个播放器过来，按下开关，屏幕上播放起上一场戏两人的表演。 　　调过色配过音，经过后期处理的镜头十分抓人眼球。 　　先是一个长镜头。一镜扫过醉欢阁的牌匾，穿过热闹的欢场大厅，掠过嬉闹的客人与妓子，最终停留在锦儿房间窗户外，聚焦在一片正在下落的雪花上。 　　男男女女的调笑声或远或近传来，显得这里愈发安静。 　　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那片雪花最终落到枝桠上。落稳的刹那，树枝被雪压折，断裂的咔擦声和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镜头回到房间内。许乔与司城两人一人坐在桌前，一人跌在地上。 　　半晌，司城开口：“我问你，你是不是——” 　　他刚想开口挑明身份，在许乔哀求的目光中不自觉停住了。 　　许乔手撑在身旁，仰头看着他，乌发散在身后：“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许乔嘴唇翕动，缓缓站起。那双在醉欢阁日夜熏陶，仿佛永远带着微醺的眼睛，此时却平静无波。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司城。 　　司城在他的目光中蹙眉。那双眼睛清清亮，没了那股子氤氲雾气，反倒让人有些不自在起来。 　　许乔轻笑了一下，笑意远不达眼底：“你既包了我一晚，总不好干坐着。” 　　“我给你跳支舞吧。我娘教我的，还没给其他人看过。” 　　司城自是对他的舞不感兴趣，只是心中尤存警惕，抱着看这人究竟耍什么花样的念头，并没有开口拒绝。 　　许乔回到里间，从床铺下取出一只落了灰的木箱，手指拂过，划出道道指印。他打开箱子，里头放着的是一套红衣。 　　镜头切到司城这边。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待听见许乔出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看清楚时瞳孔紧紧缩了一下。 　　不是他往日惯穿的轻纱薄料，那裹在他身上的红衣，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璎珞垂旒，下面百花裥裙，分明就是嫁衣！ 　　像是明白司城在想什么，许乔抿唇笑了一下：“戏服罢了。” 　　影像在此停止。 　　蒋闻用笔帽敲了敲屏幕：“一会儿就拍后面的了，后面这段戏啊，锦儿情绪非常复杂。他心存死志，卸去所有套在身上的枷锁，以一片赤子初心给淳于元跳这段舞，讲这段话。” 　　“淳于元呢，他是个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又心性单纯的少年郎，是有慈悲在里头的。所以看到仇人死了，断不是开心松了口气，而是怜悯怅然。” 　　“这段戏，咱们不要一遍遍拍，对情绪的消耗太大了，走戏走多了反而影响效果，许乔这边跳舞也耗费体力。所以咱们争取三遍内搞定，你俩开拍前酝酿酝酿情绪，找到那个状态咱们再开始。” 　　许乔听完蒋闻说的，抬眼看了看司城，见他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 　　司城道：“剧本这里写锦儿喝完三杯鸩酒倒在雪地里，淳于元只是走到他跟前，站在一边听他说完话——这里我觉得怪怪的。” 　　蒋闻：“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司城张了张嘴，眉头皱得更紧。 　　“这样。”蒋闻见他说不出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按照你的感觉来，司城，等你代入了那个情绪，成了那个人，不需要思考，你就知道怎么演了。” 　　司城是个有灵气的演员，正是表演里头体验派的代表。小孩一旦进入到情绪中，就会无比投入。许乔在和他对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在表演上的潜力，司城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地方。 　　等到景都布好了，许乔换好衣服，和司城交流了会，两人觉得差不多了，示意蒋闻可以开拍。 　　几台机位就位，虽是夜晚，灯光师提供了柔和的光，月夜清辉。 　　镜头里，许乔带着司城走到院子走廊上，周围挂满了艳丽的红绸，在寒风中鼓动着，衬着那漫天的白雪，红的让人心惊。 　　许乔看了站在梁下的司城一眼，移步走到院落空地上。 　　雪越下越大，落在许乔漆黑如墨的长发上，点缀在他纤长的睫毛间。 　　院中有一小桌，上头摆放中一盅酒。许乔倒了一杯，看着指尖的酒杯，唱起了戏词：“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 　　许乔小口将这杯酒饮尽，水袖一挥，在月色雪夜中起舞，身段袅娜娉婷，当是春山作骨秋水为神。 　　蒋闻攥紧双拳，盯着监视器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这段唱词出自《贵妃醉酒》，蒋闻本打算找戏曲老师配唱的，许乔说不用，直接当场给他来了一段，立马让蒋闻消了找配唱老师的想法。 　　那嗓子，那唱腔，哪需要再去找配唱？ 　　舞蹈也是许乔自己来的。先前许乔穿着毛衫跳了一遍，就已经折服众人了，这会儿换了身衣裳，戴上发套，跳起来水袖挥舞，长发飘散，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这样的人，安静站在那儿时一身的清气，这已是难得，偏偏那皮肉骨头都生得好，怎能叫观众不心折。 　　唱词渐渐转向失落与苦闷，许乔笑容仍旧鲜媚，眼神却愈加沉寂。他一个旋身来到桌前，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第二杯酒，不若第一杯细细缓缓。急饮下肚，借酒消愁。 　　舞姿也开始透露出一股醉意来，带着几分娇憨。 　　第三杯酒，许乔眼波流转向司城，明明该是妩媚的眼神，却透着半分死气。他附身叼起桌上的酒杯，似哀怨似解脱，重重情绪蒸腾上来，许乔眼角滑过一滴泪水隐入鬓角。丝毫没有犹豫，他将那杯酒痛饮而下。 　　唇一张，酒杯砸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最后一句唱词从许乔口中溢出：“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三杯酒下肚。 　　命运下达了最后通牒。 　　许乔骤然停在原地，身子摇摇晃晃，似乎是醉的很了，用戏腔念了一句：“夫君，我们来生再见。” 　　他朝司城甩了一下水袖，旋身几圈，身子就要栽进雪地。 　　从这里开始剧本出现了偏差。司城脑海里闪过导演那句“按照你的感觉来”，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剧本抛之脑后，在许乔摔倒前将人捞进怀里。 　　副导演看着，脚步摩挲，有些急了。蒋闻抬手示意他安静，继续拍摄。 　　怀抱温暖到灼热。在他的臂弯里，许乔咬碎嘴里的血包，抬起头。司城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你……”他瞬间意识到什么，看向了小桌上的酒盅：“是不是那酒——” 　　“我是妓女的儿子。”许乔轻轻开口，让司城止住了下面的话。 　　“听我娘说，我出生那一日，也是今日这般，寒风打着卷儿，漫天的鹅毛大雪……妓女的儿子，也该去伺候男人。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这一点。” 　　“我从未觉得当个小倌有什么不好。我生来就待在这醉欢阁，看倚门献笑，迎来送往，人人挥金如土，妓子呼奴唤婢……” 　　许乔脸上敷了粉，唇上染了红色的脂膏，可整个人还是苍白，唇角的血线触目惊心。 　　“谁叫我那一日碰见了你，你给我披上了一件衣裳。脱我衣服的那么多，只有你给我披衣裳。” 　　“可是我能给你的，你都不稀罕，不稀罕……” 　　许乔看着司城，眼神失了焦，又竭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那双眼睛像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时光流转后于初冬一片死寂，偶尔落下片枯叶才能激起几分沉寂的涟漪。 　　寒风呼啸，今日天公作美，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层又一层。 　　司城抱着许乔，跪坐在纷扬的雪中。 　　他看着许乔开始变得空洞的眼睛，张了张口，无意识发出“嗬嗬”的、沉重的喘不过气的声音，一滴不属于淳于元的泪掉了下来，砸在许乔脸上。 　　蒋闻注视着监视器，觉得司城这泪掉的有些不妥。淳于元此时看到锦儿身死，应该只是叹息一声，说句造化弄人，流露些怜悯和同情就好。 　　眼下这滴眼泪掉的却…… 　　纠结了一下，蒋闻盯着监视器，又觉得这滴泪反而多了些让人深思的意味，便收了心思，由着司城继续演下去。 　　许乔抬起手想要抚上眼前男人的脸，刚抬起，染血的手指动了动，又缓慢地放了下来。 　　“罢了，你从不喜欢我触碰你……” 　　“阿元，我好痛阿。” 　　说完这一句，许乔嘴角捎噙着浅浅的笑，闭上眼睛，整个人再无声息。 　　司城有些茫然地看着许乔，心里头一片慌乱，他张了张口，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眼眶通红。 　　风忽然大了起来，雪钻进眼睛里，司城不由闭上了眼。良久不曾睁开。 　　“咔！”蒋闻摘下耳机，起身朝两人鼓起掌。 　　作者有话要说：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出自京剧《贵妃醉酒》。 第15章 解约 　　听到蒋闻喊咔，许乔睁开眼睛，食指抹掉嘴边粘腻的血浆，就要从司城怀里站起来。 　　谁知司城手跟铁钳一样箍着他腰，丝毫动弹不得。人看着无害，力气却真不小。许乔推了推他胳膊示意松开，小孩还紧闭着眼睛，丝毫反应没有，一副悲伤过度的模样。 　　……死的是我不是你，这么难受做什么？ 　　许乔推不开他，有些无奈，喊了他两声，司城才抖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偏浅蜜色的圆眼此时蕴满了水汽，许乔怔了一下，眼睛弯起，露出个温柔的笑，揉了揉他脑袋：“怎么了啊？” 　　柔软的声音乍听上去带着几分宠溺意味，叫谁听了都会觉得心里熨帖。 　　可司城和他相处了一段日子，少年心思又格外细腻敏感，偏从许乔那惯来的尾音上挑中听出几分漫不经心来。 　　司城胸腔里堵得厉害，晓得眼前人对谁都笑意吟吟的，可眼睛深处清潭一样，比谁都薄情。他垂下眼睫，双唇倔强地抿起，终于松开了许乔的腰。 　　许乔看他一眼，也不在意，从他怀里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李飞飞跑过来帮忙，拿来件羽绒服给许乔披上。 　　拢了拢衣服，许乔回头见司城还跪坐在雪地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他是入戏太深缓不过来，还沉浸在情绪中，许乔朝他伸出只手：“起来吧，别冻着。都结束了。” 　　结束了。司城默念这三个字，鼻子又是一酸。见不远处蒋闻往这边走来，他深吸一口气，躲过许乔的手，自己撑地站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在司城脸上看到明显抗拒的情绪，许乔有些奇怪，收回手，还没来得及细想，看到匆匆走过来的蒋闻，转眼又忘到了脑后。 　　“恭喜杀青！”蒋闻满脸喜色，在许乔跟前停下，拍了拍他肩膀，“刚刚演的真好！” 　　剧组众人也围了过来。 　　“恭喜许乔顺利杀青。” 　　“许乔哥刚刚真的太棒了！我看的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乔在剧组待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会杀青了要离开了，整个剧组都挺舍不得他。 　　蒋闻也有些惆怅，合作过这么多演员，许乔绝对是其中最让他省心和惊喜的那一个。 　　“这段时间拍摄辛苦了。等咱们这边拍摄全部结束，剧组摆几桌杀青酒，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过来。” 　　许乔点点头应下了，不想耽误剧组后续的拍摄工作，跟众人道了别，卸完妆换好衣服，没再跟人说，直接让李飞飞开车送他回公寓。 　　拉开副驾驶车门，许乔弯腰坐进去，刚扣好安全带，就从后视镜看到后面不远处站着个人。 　　许乔从车窗探头出去，那人却慌慌张张转过了身。 　　从衣服和身形认出是司城，许乔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李飞飞已经踩下油门。 　　“哥，你看什么呢？冷死了快把窗户关上。”李飞飞在旁抱怨。 　　许乔蹙眉，盯着那道身影，直到车子转了个弯，建筑物挡住视线。许乔缩回车内，将车窗关上。 　　“没看什么。”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深夜了。 　　这段时间住在影视城里，天天拍摄，精力体力都消耗不少。回了自己的小窝，许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催命一样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喂。”许乔拿过电话，满脸困倦，刚睡醒声线还有些沙哑，“谁啊？” 　　“是我，杨慧。”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淡，带着几分刻意疏离，“听飞飞说你杀青了，下午收拾收拾来公司一趟吧，我叫飞飞过去接你。” 　　许乔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憋得鼻腔都有些酸，下意识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杨慧没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又眯了会，直到阳光随着时间推移，挪动脚步透过窗帘缝隙照到许乔脸上，他才睫毛颤了颤，不耐地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也再睡不着了，许乔睁开眼睛，视线找到焦点后缓缓从床上坐起。 　　翻了翻刚刚的通话记录，许乔将手机丢到一旁，光脚下床拉开了窗帘。那先前只能透过窗帘缝小心翼翼钻进来的阳光像是一下子得了允许，争先恐后涌了进来，将许乔包裹在里面，把不大的卧室照的分外亮堂。 　　许乔用两只细瘦的手掌撑在窗台上，目光远眺。这座城市随着太阳升起也已经醒了过来，车水马龙，忙忙碌碌。 　　SSE所在的大厦距离这边不远，从许乔此时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那造型前卫的办公楼，上方挂着块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播放的，是SSE旗下艺人最近的广告作品。 　　前一支是李成轩代言男士剃须膏的广告，紧接着的是小花管菡代言的护肤品广告。 　　每一天，都有无数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注视着那块显示屏，幻想着进入光怪陆离的娱乐圈。 　　而他踏进这个圈子不过半年就要离开了。 　　许乔眼神懒洋洋的，杨慧让他去公司做什么，自然是去谈解约了。 　　心急也是真的心急。先前说好《聊将》一杀青就解约，这会儿果然，一天都耽误不得，行动力是真的强。 　　急不可待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许乔从那座办公楼上收回目光，细白的脚随意勾起踢到一边的拖鞋。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多久李飞飞就来了。 　　他开车过来接许乔，一路上神色郁郁。 　　更让人心烦的是，下了车刚进公司就碰到讨厌的人。 　　穿过旋转门，李飞飞望着迎面走过来的李成轩，暗自翻了个白眼。 　　“许乔。”李成轩本来要去另一边的，看见许乔，脚步直接拐了过来。 　　他笑容热情，像是根本没抢角色这回事一般，亲热地揽上许乔肩膀往前走：“今天回公司做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李飞飞走在后头，盯着李成轩背影咬牙切齿。 　　许乔懒得理他。 　　李成轩越发得意：“对了，上回去《百鬼》剧组试镜，我是真不知道最后张导会选我，你可别介意啊。” 　　许乔目光瞥向他，压根感受不到他话里的那股讥讽一般，眼神落到自己肩膀上，声音清淡：“手拿开。” 　　李成轩触及那双眼眸时，不知道怎么了后背就有些发寒，脚步一顿。 　　许乔拂灰尘一般拂开他的手，朝杨慧办公室走去。 　　停在原地的李成轩望着许乔背影，脸色青白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被许乔眼睛一看就莫名有些心虚。 　　走进杨慧办公室，她拿出几叠文件，许乔看过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干脆利落地签了名。 　　解约过程太过顺利，许乔的表现过于爽快，以至于杨慧整个人都有些不舒坦起来。她拿着签好的文件，蹙眉打量着许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乔眼神困倦，终于抑制不住打了个哈欠：“杨姐，还有旁的要签的吗？没的话我想回去补个觉。” 　　杨慧盯着他，捏着文件的手指攥紧：“没了。” 　　许乔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开，没想到李飞飞停在原地，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杨慧挑了挑眉：“飞飞，你还有什么事？” 　　李飞飞咬咬牙，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视死如归般递给了杨慧。 　　杨慧接过一看，最上头辞呈两个字格外显眼。 　　她冷笑一声，瞥了眼许乔：“行啊。”收拢人心倒是做的不错，也不看看自己有什么资本。 　　许乔还没走出公司，SSE和追光组合官微就已经发出了公告。 　　【经双方友好协商决定，许乔先生与SSE从即日起正式结束所有合作关系，并退出追光组合。在合作期间许乔先生在商务活动、演艺工作中的认真负责，SSE与追光组合表示由衷的感谢。许乔先生未来可期，祝福许乔先生！】 　　不要太迅速。许乔由衷感叹SSE工作效率之高。 　　公告上头话说得冠冕堂皇，任谁都知道是SSE放弃了许乔，和平解约不过是面上双方都还算体面的一种说法。 　　评论区热热闹闹，乍一看有种要过年的喜庆感。 　　「这把许乔是真的凉凉了。」 　　「SSE应该放串鞭炮庆祝下吧！」 　　「哥哥们摊上这位也是倒霉，蹭热度的糊逼，就讨饭倒贴捆绑呗，还好解约了，追光组合总算甩掉这个狗皮膏药。」 　　「他走了我终于可以当个团粉了，喜极而泣。」 　　「可喜可贺，早点滚出娱乐圈吧~」 　　李飞飞坐在车上翻着评论，往下划拉半天，才看到几条稀稀拉拉为许乔说话的，不由有些心酸。 　　许乔靠在椅背上，懒散开口：“看什么呢？” 　　李飞飞递辞呈时那副英勇赴死的模样，让许乔现在想起来还有几分好笑的感动。 　　解约了，公司配的车自然也收回去了，来的时候开车，回去时打车。李飞飞心里那个憋屈，差点被这反差弄得抑郁。他心里纠结的很，回想起辞职时的冲动，也不知道是觉得爽还是后悔。 　　司机师傅不住往后视镜瞥，半晌忍不住问许乔：“诶，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明星啊？” 　　半天也想不起来许乔名字，师傅比划了一下：“就那个剑舞得特好的那个？” 　　剑舞的好？李飞飞欲言又止，想到被《聊将》剧组放到官微上的那段挽剑花视频，恹恹回了句：“是，就是那个剑舞得特好的明星。” 　　师傅来劲了，笑道：“诶呀，我孙女可喜欢你了，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回头我给她。” 　　许乔笑笑：“签在哪儿？” 　　车上没纸，司机师傅干脆打了个发｜票单出来递给许乔：“就签在这上头吧。” 　　李飞飞看着那一小条寒酸的发｜票单，登时就有些恼。他家哥哥还没沦落到只能在发｜票单上签名的地步吧？ 　　见许乔真的要接过发｜票单，李飞飞一把拦了回去：“师傅，您孙女见您拿个纸条子回去，还以为您骗她的呢。” 　　“啊？那你给我签衣服上吧。” 　　下了车，司机师傅笑眯眯的，死活不收钱，朝两人挥了挥手把车开远了。 　　回到公寓，许乔换了鞋，整个人没了骨头一样软在沙发上。 　　李飞飞坐在他对面，唉声叹气：“哥，我现在为了你可是无业游民了。” 　　许乔闻言看向他，脸侧的线条像是精心雕琢过，清晰的下颌线在日光映衬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 　　“嗯，我也是个无业游民了。” 　　李飞飞扯了扯嘴角：“哥你都不急的吗？你现在住的房子可是公司配的，下个月就得搬走了！你得紧张起来！” 　　他这句话说完，许乔的眼神终于认真了点。 　　总不能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飞飞，聊将的片酬多少来着，够买房吗？” 　　李飞飞一言难尽，冷笑一声：“你做什么白日梦呢？就那小网剧，想买房啊？十个《聊将》片酬你也买不了房。” 　　《聊将》片酬要在剧播出后才会打，许乔查了下自己的账户余额，想看看还能撑多久。看清楚那几个数字后，许乔认命地坐起来，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招聘网站。 第16章 养家糊口 　　当明星这大半年，糊归糊，商演和各类活动收入也不算少了。 　　只是在这行必须要保持面上的光鲜亮丽，出席活动、机场照、街拍，没有几身行头总会遭人嘲。除了一些经典款，过季的款式也万万不能当众穿出来。 　　每个月定期购置当季款式的服装，时不时要补充一些时尚单品，外加其他的开销，累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其他明星身上有代言，衣服首饰经常有赞助。许乔出道时间不长，名声和路人缘也不好，身上自然是没什么代言，这方面的赞助一片空白。 　　什么都得从公司发下来的酬劳里扣，以至于许乔看到自己卡上还不到六位数的存款，稍微有些头疼。 　　下个月前就得搬出SSE提供的公寓，在这座城市，找一个安保稍微好点的小区，押一付三，这些存款就能去掉小半。 　　等《聊将》开播，片酬打到账上，倒是能缓解一下目前的窘迫。只是剧组杀青还有阵子，再加上后期剪辑、送审，以及各类宣传，等到正式在平台播出怎么也要到年后了。 　　许乔鼠标滑动，招聘网站上五花八门的招聘信息看的人眼花缭乱。 　　看到还算靠谱的，许乔就会点点旁边的“有意向”按钮，等到后面再从这些意向工作里细挑。 　　李飞飞见许乔真的在一脸认真地看，忍不住坐过来，头钻到他电脑前，想瞅瞅他有意向找的究竟都是什么工作。 　　看清楚屏幕上的内容后，李飞飞都惊呆了。 　　“java开发工程师、原画师、会议翻译、焊……焊接？？”念到最后一个，李飞飞声音都变形了。 　　许乔瞥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不是，哥，找工作这么随意的吗？你得先看看自己会不会啊，不是自己xjb乱看的好吧！” 　　李飞飞觉得有点蛋疼。许乔这个找工作的样子，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到匪夷所思地步的学生仔。虽然找工作不一定要专业对口，但你好歹来个行业门槛低上手就会的啊？ 　　还开发工程师，还原画师，还翻译，李飞飞差点被许乔逗乐了。 　　开发，你倒是写两行代码给我看看。 　　原画，您画一画火柴人没准还差不多。 　　许乔懒得多解释，随口回了一句：“随便看看。”反正他都会。 　　李飞飞嘟囔了句：“那可真够随便的。” 　　他正想劝许乔放下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多和其他经济公司联系联系，许乔放到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许乔拿过手机，在看清楚来电显示时身子僵了僵。 　　李飞飞偷摸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妈妈”两个字。李飞飞欲言又止，看了看垂眸的许乔。 　　他睫毛纤长，在眼下落了一小片阴影，柔软的唇微微抿起，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优雅流畅，但颈侧微微绷紧的肌肉显露出他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室内温暖，许乔脱了羽绒服，此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V领毛衣，好看的肩颈线条展露无遗，就显得人有些单薄。尤其是这样微微垂着头的角度，微微凸起的脊柱看起来更有几分虚弱的倔强。 　　半晌，许乔才拿过电话接通：“喂，你好。” 　　他没有刻意避着李飞飞，因而李飞飞也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和善女声：“乔乔，妈看你是不是和那个什么公司解约了？” 　　许乔“嗯”了一声。 　　“那你，你看看能不能再和别的公司签约呢？”许妈小心翼翼说道，“这我也不懂怎么弄，但别人都说明星挣得多……” 　　许乔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几分：“我知道了，我会再看看的。不行的话我也会再找找兼职，您放心。” 　　许妈“嗳”了一声，电话两头一时间陷入沉默。 　　许乔心里叹了口气，哪会不知道她打电话过来的目的，知道许妈脸皮薄，主动说道：“我一会打钱回去。” 　　隔着电话，许乔都知道她松了口气。 　　许妈声音有几分哽咽：“谢谢你乔乔……” 　　许乔握着电话，没应声，许妈又交代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拿完钱，再表示一下关心，这样的先后顺序，总会让人心里头不适。 　　“乔乔，学业也别落下啊。”说完这句，许妈挂断电话。 　　许乔放下手机，将卡里本就不多的积蓄转了一半回去。 　　穿书回来后，这还是第一次和家里通电话。他将手机放到一边，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脆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许妈许爸在许乔十三岁时离异，许妈带着许乔嫁给了一个老实忠厚的男人，那男人也是离异，带着个下身瘫痪的儿子。 　　新组建的家庭不算富裕，吃穿用度倒也不愁。许妈嫁过来后，对丈夫和继子百般照顾关怀，难免就对许乔有些冷落。 　　许乔难以融入新家庭，对继父和弟弟礼貌有余、亲近不足，再加上妈妈明显忽视的态度，低落、埋怨不解等等情绪累积下来，许乔和许妈就渐渐疏远起来，在这个家里越发像个隐形人。 　　后来许妈和继父结婚不到一年，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就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劳动能力。这个家一夜之间急转而下，全家的重担都落在了许妈身上。 　　好不容易，许乔考上了大学，靠做兼职缓解家里的压力。再然后，许乔因为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走在路上被SSE挖掘，签约走进了娱乐圈。 　　决定进这个圈子的原因无他，就像许妈说的“明星挣得多”。 　　自那之后，母子之间的交谈就只剩下钱不够了、要交治疗费了、钱花完了…… 　　许乔揉了揉太阳穴，除了心里有点闷之外，从前那股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的难受倒是很少了。 　　在一次次的穿书世界中，他早就学会了怎么封闭情感。将自己当个局外人，就不会深陷其中。无论什么样的感情，只要学着克制，就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 　　所谓的冷漠寡情，都是大脑机制保护自己的有效手段。 　　李飞飞隐约知道许乔家里那档子事，这会儿也怕说多了许乔心里不好受。招呼了一声，嘱咐他好好吃饭就离开了。 　　他人走后，许乔重新将目光投到招聘网站上。角落里有个游戏公司在约画师，给的报酬还算不错。 　　许乔记下游戏公司的投稿邮箱后关掉电脑。 　　回想了下约稿要求上写的“末日图景”“瑰丽奇谲的世界观”“新颖兼具理性美的设定”，许乔略微思考后，拿出几张A4纸和一支多色圆珠笔。 　　将他所经历过的，真正的末世景象画了出来。 　　在亲眼见到前绝对无法想象的瑰丽世界，经由许乔画工出色的手，渐渐跃然纸上。 　　破碎的天际，苍穹上流转的青绿色光辉，从异世界降临的奇异生物…… 　　穿书世界中由世界意识完善过的世界观，每一处都俱备了科学与理性之美。 　　降临的异类生物，变异的动植物，移动的地壳……明明是不可思议的，想的话却又能够在科学范围内给出阐释。譬如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模样怪异，细细研究后却能发现其身体构造极其合乎生物学规律。 　　包括那些天空移动的星体、地面涌出的岩浆，如果有物理学家来悉心研究，就会发现天体移动的角度，由此产生的引力影响，等等等等……都在这些图上表现出来了。 　　符合科学规律的理性之美，边边角角符合物理学与数学的规律，再加上那挥洒自如，令人心潮澎湃，寥寥几笔将这世界呈现出的画工。 　　懂的人，自然会沉浸在这仿佛是真实世界的画中。 　　在纸张角落签下一个“许”字，许乔将这几张草稿扫描上传，投递到对方邮箱后关掉电脑。 　　在挤满游戏公司邮箱的，用数位板精细绘制的画稿中，许乔这几张圆珠笔涂的画，线条潦草上色随意，对比之下就像是糊弄之作。停留在邮箱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看到。 　　后面两天，好几个娱乐传媒公司联系到许乔想要签他。 　　不管怎么说，许乔那张脸还是吃香的，包装一下，也不一定就没有红的希望，这是这些公司的想法。 　　许乔看了这几家的资源实力和惯来的捧人风格，一一婉拒了。几家都是小公司，许是自以为拿捏了许乔刚解约，想再签约的心理，给的待遇条件都不算诚恳，远不能打动许乔。 　　李飞飞得知这事登时急了，担心许乔没搞清楚就稀里糊涂把自己签出去。 　　听到许乔一个都没答应才松了口气。 　　“哥，他们都以为你现在糊了，压低了条件想跟你签，你可千万别答应，怎么着也得等《聊将》播出了再说。” 　　许乔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打算做些什么啊？” 　　想到许妈先前说的那一句“别落下学业”，许乔打了个哈欠，懒散说道：“上学去。” 　　李飞飞：“？？”他倒差点忘了他家哥哥还是个在读大学生。 第17章 量子物理 　　在被SSE挖掘前，许乔完完全全没有艺术相关背景，就是个理工科学生。唱跳、演戏、跑综艺，对他这个只有幼儿园时期上台表演过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也因此一直以来他都顶着“花瓶”名头。但才艺方面不行，不代表许乔就不聪明，他高考的时候，是实打实以高分考进了理工科院校里数一数二的T大。 　　当初杨慧签下他，还想利用下许乔的专业背景，给他立个名校出身的学霸人设。 　　只是许乔不想利用母校名声，担心自己会给母校蒙羞，不乐意不配合，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学还是要上的，毕业证学位证还是要拿到的。 　　许乔看看校历，临近期末，就这一两周各门课都会陆陆续续结课，紧接着后面的就是期末考试。 　　他这个学期因为签约SSE，满打满算，上课的天数还不足半个月。 　　虽然和辅导员请过假了，专业课老师可不会那么好说话。许乔的几位专业课老师严谨古板，出了名的不讲情面，缺勤一次就扣一次考勤的分数，缺勤的次数多了——平时分你就想都不要想了。 　　许乔学的数学专业，每门课最后的成绩，是按照平时分占40%和期末考试分占60%来算的。 　　对平时分已经不抱希望了，许乔盘算了一下，想不挂科，只能争取期末考试多考点分。 　　许乔收拾了一下，下楼打了个车去T大。 　　今天没有专业课，但有一门选修课。是先前他为了凑够毕业要求的学分选修的，一门通信工程相关的课。讲师是在通信领域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国家工程院院士。 　　期末总是出勤率最高的时候。许乔走进教室时，距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座位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只有能近距离听老教授传道授业解惑的第一排还空着。 　　教授还没来，教室里噪杂的很，许乔动了动耳朵，不少人在吐槽后悔选了这门课。 　　“一夜复习两茫茫，看一句，忘三行。” 　　“完了完了我为啥要选这门课，孙教授给分抠的要死啊啊啊，我选修个形象气质修养课，期末走走T台跳跳舞就能拿个高分它不香吗？” 　　大学里不少老师开选修课，是为了达到学校要求的绩效标准。为了吸引学生过来选他这门课，给分往往很宽松。 　　但这位孙教授，德高望重，身份地位摆在那，校长来了也不敢搁他跟前摆谱。他不需要为了什么绩效考核开选修课，人家开课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教课这个兴趣，给分上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 　　饶是如此，仍有大堆学生慕名选他的课，直到期末哀嚎后悔。 　　“别说了，这堂课教授提问题的时候踊跃举手回答，万一他老人家就记住了咱们名字给个高分——诶？那是不是许乔啊？”兴致勃勃聊天的男同学瞥到走进教室的许乔，声音骤然低了下来。 　　许乔扫视一眼，见后排没剩下空位，迟疑了下在第一排坐下。 　　整个第一排，只有那孤零零一道身影，就有些显眼起来。 　　周围的同学眼见他走过来坐下，小声讨论起来。 　　“我去，真的是许乔啊，他居然来上课了。” 　　“明星当不下去了，灰溜溜跑回来继续学业了这是？” 　　“不过讲道理，缺了这么久的课，能不能顺利毕业都难吧，我看他大概率是要延毕。” 　　教室里大部分学生还没有和明星近距离接触的体验，虽然许乔糊，名声差，也不耽误他们看热闹，盯着第一排的身影肆意讨论。 　　在一片嘈杂中，孙教授迈步走进了教室。 　　老爷子快七十岁，腰板挺直，精神矍铄，走路带着风。他扫视了一圈教室，将点名册放到一边：“哟，期末了，来的人不少啊，我看大家都来了，那就不点名了。” 　　登时不少人又是一阵哀嚎。难得来一次还不点名，不点名那可就没有考勤分。 　　孙教授拿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量子通信”四个大字，写完转过身，指指这四个字：“来，今天咱们就好好讲讲这量子通信。大家都知道我是搞通信工程的，现在提到通信工程，绕不开的就是量子通信。” 　　“量子通信它主要有两种源，一种是高频单光子源，一种是纠缠光源……” 　　孙教授在讲台上讲，下头仍有不少同学看着前排的许乔窃窃私语。孙教授来回来去看向说话的同学，几个人毫无所觉，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高频单光子源，咱们学校也有这个条件做实验，就是通过将高频激光脉冲衰减到单个光子以下——” 　　见说话的人还不知道收敛，孙教授声音拖长，教案往桌子上一丢，发出哐当一声，登时不少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噤了声。 　　老教授年纪不小了，嗓子还很洪亮：“是我讲还是你们讲？来，谁要讲，我把话筒给他。” 　　教室一片安静。 　　本来垂着头的许乔不由抬起头，一下对上了孙教授看着自己没好气的眼神。 　　许乔一愣，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这位教授了，无辜地眨眨眼。 　　孙教授冷哼一声，看到刚刚那群学生说话时，目光不住朝许乔这个方向来，就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许乔。他一向讨厌不遵守上课纪律的学生，连带着对许乔，都有些看不惯起来。 　　孙教授拿起被自己扔在桌上的可怜教案，朝许乔抬了抬，示意他站起来：“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许乔乖乖回答：“许乔。” 　　孙教授翻了翻点名册，冷笑一声：“我说怎么瞅着这么眼生呢，你这学期，我的课统共就来了两次哈。” 　　他踱步到许乔跟前，上下打量下他：“你还是大四的，都大四了，上课就这个态度？你不想来上这门课那就不要选嘛，何必给我又给你自己添堵呢？” 　　许乔眼神清澈，声音诚恳：“教授，我想上。” 　　孙教授气乐了：“想上？那你都学了啥啊？” 　　顿了顿，孙教授环视了一圈教室，目光落回到许乔身上：“今天咱们这个课，从大一到大四的学生都有。来，许乔，你作为学长，给学弟学妹们讲讲，咱们为什么要搞这个量子通信。” 　　这现场就考核上了？ 　　不敢说话的学生们看着两人，心想许乔这下惹恼了老爷子，妥妥要倒霉了。许乔本专业学数学的，这学期也没怎么来上课，让他讲通信工程相关的内容，他能讲出来就怪了。 　　不少学生都知道，孙教授平日里其实挺随和一人，你刚刚要是诚恳道歉认个错，他也不会再为难你。偏要嘴犟跟他杠，他不为难你为难谁？ 　　许乔面对孙教授“我就是在为难你”的样子也不怵，没思考就直接开口了：“量子通信，实质上就是密码学和量子物理相结合的一门应用科学。”恰好，在穿书世界，许乔对这两个方面都有所研究。 　　“传统密码学遵循对称加密思维，加密和解密互逆，极其容易破解。而现在应用很广的RSA也就是非对称加密，基于‘将两个素数相乘很容易，但对乘积进行因式分解，还原成两个素数却很困难’这个数学事实，解密难度骤加。” 　　许乔顿了顿，神态轻松：“但是，只要计算机的性能足够，RSA也是可以被破解的。” 　　“既然都能够被破解，也就谈不上绝对的信息安全。香农先生总结过‘绝对安全的密码’要符合这几个条件：密码真随机且只使用一次，明文密文等长。听上去几乎不可满足，但量子世界的规律却让其成为可能。” 　　许乔在曾经某个穿书世界中搞过科研，专攻的就是量子物理这一块。而那个世界的基础物理学发展要比现在领先几十年。 　　论起学术水平，眼前的孙教授还真不一定比得过他。 　　许乔语速不急不缓，谈起自己对量子物理的看法，及应当如何更好地在通信工程中应用。 　　孙教授抱着故意为难他的心思，刚开始见许乔说的还挺像模像样，忍不住嗤笑两声。随着许乔越说越多，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脸上不屑的笑也渐渐挂不住了。 　　于是不敢开口说话的同学们就看到，孙教授看着许乔的目光从恼怒转为了热切。 　　那热切浓烈得跟火一样，比大小伙子看见心爱的姑娘还要烈上三分。 　　在许乔的声音里，孙教授如痴如醉，如同聆听一场古典音乐会。 　　许乔偶尔放慢语速缓缓嗓子，孙教授就如被抢走糖果的孩童一般不满地看向他，催促他说快点。时不时还会插两句嘴，提问几个不甚明白的问题。 　　两个人，丝毫没了老师和学生的姿态，从旁看去，就像是两个学术大佬在谈论前沿学术问题。 　　其他同学面面相觑，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做梦了吗这是？许乔他不是好久没上课了吗，从哪里懂的这些？？ 　　一堂课，就在许乔和孙教授的探讨中过去了。 　　等到下课铃响，孙教授如梦初醒，意犹未尽，看着许乔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喜爱：“你说你这孩子，学术水平很高啊，怎么都不显山露水的，今天我要是不提问你是不是就一直藏着呢？诶，我说这可不行，你有这能力，就该努力往这条路上走嘛！” 　　许乔笑了一下，没应声。 　　“许乔啊，你有考研的想法吗？真的，你选我，过了国家线我就肯定要你！” 　　听到孙教授说这话，一旁的学生更是面色复杂。 　　孙教授那可是工程院院士，除了偶尔来学校教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带项目搞科研，好多年不收研究生了，博士生也是时不时才带带。这回竟然主动朝许乔伸出了橄榄枝，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啊！ 　　看着孙教授期待的目光，许乔顿了顿才道：“教授，我目前不打算走这条路，不过您要是有什么活儿缺人帮忙的，可以叫我。” 　　他他居然还拒绝了？？ 　　注意着两人对话的同学简直要给许乔跪了。 　　许乔的考量是，科学对于文明的影响十分重大。他担心自己脑子里装着的，本该出现在几十年后的理论成果提前出现，会引发巨大的蝴蝶效应。 　　孙教授有些遗憾，望着许乔仍恋恋不舍，好说歹说，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才算完。 　　而今天上孙教授这堂课的同学，都有了种幻灭的感觉。 　　人间玄幻。 　　晚上，这段上课的视频就被人投稿给了微博某粉丝百万的科学类大V。大V发出后，被几个娱乐号一转发，登时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科学最前沿：粉丝投稿视频。前追光组合成员@许乔在课上与其讲师关于量子通信的探讨，对此你们怎么看？ 　　下附的视频一看就是拿手机偷摸拍摄的，画质清晰度不高，镜头也晃来晃去。音质倒还不错，里头许乔与孙教授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许乔黑粉第一时间涌入。 　　「槽多无口，视频我都懒得点开，想也知道是炒作。」 　　「哟，这是和讲师串通好了，打算立学霸人设？给了多少钱啊带我也分分呗」 　　「最烦xjb立人设，我就看看您这人设什么时候崩。」 　　「enmmm，说串通炒作立人设的建议您查查这位教授的身份，工程院院士，通信领域大牛，您是觉得这样的人会给个小明星当托？」 　　「T大通信工程专业路过，表示看到孙院士就两腿发抖要跪了」 　　「说人家炒学霸人设的，要炒早就炒了好嘛，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实打实高分考上T大的」 　　「说人家不行的你倒是考个T大看看？」 　　「一直不知道许乔是T大的……港真就这一点我就对他有好感了。搁别的明星读这样的名校有这样的学历，还不知道要怎么炒作呢。许乔一直以来也没拿自己学校做过文章来宣传啊。」 　　「卧槽我要给这哥们跪了，孙院士主动要收他当研究生居然真就给拒绝了！！」 　　「物理学专业的路过，这段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许乔讲的真的很引人思考，感觉受到不少启发，感谢！」 　　「物理学专业+1，话说刚刚专业课老师在群里@了全员，让我们把许乔这个视频看三遍，明天课上讲……」 第18章 转发这个许乔 　　物理学与通信工程专业相关的网友，看了这段视频都表示心悦诚服。 　　肚子里有没有货，上下唇一碰，从那三言两语就能看的明白。 　　这可是想装装不来的。 　　非专业相关的，听着许乔和孙教授的对话云里雾里，脑子里只剩下不觉明厉四个字。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莫名觉得好厉害啊！ 　　不过鉴于许乔的那些黑历史，不少人仍确信他是在炒作。 　　耍嘴皮子算什么？ 　　没准他就是故意摸准了孙教授性情癖好，提前准备了那一通，叫人录好了放在网上呢。 　　有本事，你真枪实战考个高分，那这学霸人设还能坐得稳一点。 　　没有辜负网友们的期待，T大阴云笼罩的考试周很快到来。 　　一时间，学校里学子往来匆匆，面色凝重，图书馆自习室通宵灯火通明，窗户外头借着灯光印出一道道奋笔疾书的身影。 　　——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这考试周了。 　　今年T大数学系的期末考试，除了数学系学子们紧张万分，还额外吸引了不少暗戳戳的目光，都在等着许乔原形毕露。 　　视频里看您对通信领域、量子物理，那是侃侃而谈啊，也不知道您本专业怎么样，可别到时候考个不及格就丢脸丢大了。 　　事实上许乔也真的有点担心自己会考不及格。 　　毕竟他这学期几乎没去上过课，平时分可想而知会有多么惨烈。 　　谁也不想大过年的收到学校寄过来的挂科补考通知单。 　　等考完了全部课程，许乔倒是有了点把握——挂科应该不至于了。 　　可能是出于让学生们过不了好年的目的，T大的分数一向出来的快。考完两天，整个数学专业的成绩表就被发到了专业大群里。 　　而这份成绩表，也被好事者飞速贴到了微博上。 　　登时一堆等着看许乔笑话的黑粉涌了进来。 　　点开图片，先是有些忐忑地看向第一名。 　　一门一门看过去，几门分数都在八十分朝上，最后一栏是名字和学号——不是许乔。 　　黑粉们放心了。 　　继续往下看，仍是没有许乔的名字。 　　一直到表格中部靠前的位置，才终于找到了许乔的名字。 　　黑粉们登时乐了，就这还想炒学霸人设？排名也不怎么样嘛。 　　再一看许乔的分数，黑粉们更乐了。巧了，每一门课的分数都是六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压在及格线上。 　　这是什么运气。 　　诚然，数学系考试的难度可想而知，又是T大这样的名校，堪称地狱难度，能门门及格做到不挂科已经很不错了。 　　——可谁让他许乔好死不死偏偏要来炒学霸人设呢？ 　　这种排名中上的成绩，您管自己叫学霸脸未免有些大吧？ 　　嘲讽汹涌而来。 　　「我还以为多厉害呢，门门课卡到及格线也是人才，就这也能叫学霸？」 　　也有人为许乔抱不平。 　　「拜托，T大数学系期末考试魔鬼难度好不好？门门及格已经很厉害了。」 　　「每门课都及格，专业就能排进前40%了，你想想那个挂科率。」 　　「是啊，而且他不是还拍戏来着，能抽出来时间复习考到及格已经很棒了。」 　　「楼上都是水军？群我钱，有钱一起挣啊！」 　　「“学霸”这俩字被用烂了，现在真是谁都能给自己安个学霸人设。」 　　终于，T大数学系学子看不过眼，忍不住出来说话了。 　　【哈哈哈没有头发啦】这张成绩表里的分数是学科总成绩，按照平时分40%加上考试分60%这样的比例来算的。许乔他……心情复杂，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平时分全都是0分，是的，全都。 　　「？什么意思」 　　「沃日，0分也好意思叫学霸？哈哈哈哈哈我笑到开裂」 　　「……」 　　「……那个，楼上，搞清楚再笑吧，同情你一秒。」 　　「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可能，但是博主的意思好像是许乔考试分数不是60分……」 　　终于有人理清了这位T大数学系学子的意思。 　　「平时分0分，也就是说最后的成绩60分是他考试分数乘以60%得来的，所以考试分数是——满分？？？」 　　「艹，这是什么人间魔幻？」 　　事实比想象来的更刺激。众人默默看了看成绩表上的专业第一名。 　　每门课都在八十分朝上，有一两门达到了九十分。 　　本以为，在地狱模式的T大考试周，这样的分数已经非常厉害了。 　　谁知道，竟然能有人在地狱模式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在占据总成绩40%的平时分全部为0分的前提下，几乎必定挂科的背景下，他居然——硬生生可以让自己过个好年。 　　强。是真的强。 　　人家考六十分，是因为对他来讲满分就是六十分。 　　「我惊呆了。」 　　「我惊呆了+1，T大数学系考满分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对不起我收回之前的话，我打自己脸，学霸给宁跪了，以后考试我就拜您了」 　　黑粉们遁了。 　　这怎么嘲，这还能怎么嘲？嘲不动啊。 　　嘲他有后台，嘲他徇私舞弊？ 　　要是一般野鸡学校闭着眼睛这么嘲一嘲也不一定不行，可那是T大，考试出了名的严苛。 　　敢动歪脑筋，动一下试试。看到没？这是学位证，撕拉—— 　　在网友们百感交集之际，那位T大数学系博主又发了条博。 　　【哈哈哈没有头发啦】说起来许乔大一大二那会儿真是一点都不显山露水，可能大佬想法跟我们不一样，只要差不多及格就行。这次是平时分史无前例全是0，再不认真就要挂科了，被逼的不行了干脆全考个满分…… 　　【哈哈哈没有头发啦】艹，我哭了，人跟人的差距真是比人跟猪都大——来自一个没日没夜复习依旧被无情挂科的可怜孩子。 　　…… 　　许乔登上学校教务处网站，扫了一遍分数，看到没有挂科，稍微松了口气。 　　不挂科就行，他要求不高。 　　这回分数出来了，他也算是正式放寒假了？ 　　年关将近，年底总应该给自己放个假，许乔暂时歇了找工作的想法，打算年后再说。 　　正收拾过几天回家的东西，就见李飞飞发了个消息过来，说他上热搜了。 　　许乔打开微博，看到“转发这个许乔”登上了热搜前排。 　　什么东西？ 　　许乔满脸疑惑，点进去一看全是还深陷在考试周学子的许愿。 　　「转发这个许乔，平时分0分也能不挂科。」 　　「转发这个许乔，逆天改命，门门及格！」 　　「转发这个许乔，你也能得到工程院院士的青睐。」 　　看到自己的脸被抠出来P到文曲星君脸上做表情包，许乔扯了扯嘴角。 　　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总算不是骂他的了。许乔回忆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还算正面的话题登上热搜前排。 　　不容易。 　　拖出行李箱，许乔刚叠好两件衣服放进去，手机又响了。 　　是蒋闻打来的。许乔接通，蒋闻说《聊将》剧组明天杀青，喊他过去喝杀青酒的。 　　答应下来后，第二天许乔按照蒋闻给的时间去了影视城。 　　到《聊将》剧组时，许乔看到原本布的景都差不多被撤了，就院子里还飘着大红绸，一阵寒风飘过来，红绸飘飘荡荡。 　　蒋闻许是寻摸着红色看着喜庆，就没让人把红绸撤下，毕竟年纪大了，就喜欢红红绿绿这种看着明媚的颜色。 　　许乔一言难尽，忍不住看向隔壁《百鬼》剧组，人家拍鬼的，院子里白烛白绸纸钱就没撤下过。 　　两个剧组靠在一起，红白绸缎这么漫天乱飞，夹杂着时不时乱飘的纸钱，大白天看着都有种瘆人的感觉。 　　…… 　　算了，导演爱好，开心就好。 　　走进院子，中间被清场了，里外摆了四五桌酒。 　　许乔到的时候，外头的酒桌差不多都坐满了，他刚想就近跟大家挤一挤坐下，蒋闻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 　　起身过来，蒋闻直接把许乔拉到了自己那一桌：“特意给你留了位子呢，坐吧。” 　　导演这桌坐的都是制片监制还有男女主，许乔这么个男三坐过来，足见蒋闻对他的喜爱了。 　　在蒋闻旁边坐下，另一边是司城。 　　许乔发现司城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城看他一眼，眼里闪过一道欣喜，只是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收了回去。 　　他湿漉漉眼角微微下垂的杏仁眼恹恹的，低低喊了一声：“许乔哥。” 　　许乔杀青后两人就没再见面了，这会难得见到了，还坐到了一块，司城心里头有些微开心，更多的却是局促。 　　从跟许乔的第一场戏开始，他就发现自己有点没办法直视换上红衣的许乔。 　　当初他被许乔压戏，迟迟无法进入淳于元这个角色时，许乔说：“有那么多男人喜欢我，可是我中意的人，只有你。” 　　明明知道这句话是锦儿对淳于元说的，许乔只是在帮他入戏，可还是。 　　还是忘不掉。 　　少年清润柔软的声音硬生生闯进来，震动耳膜，日日夜夜回想。 　　只是当发现许乔对谁都是笑吟吟，目光看似温和柔软，实际上眸子深处压根就是漫不经心时，司城有点受伤。 　　觉得他又冷漠又薄情，但是他又偏偏能为生理期的张颖慧下水牢，怎么也不应该用这几个字来形容的。 　　许乔向来懒得揣摩别人情绪，自顾自吃饭。 　　司城时不时瞥他一眼，忽然觉得嘴里的饭菜一下没了味道。 　　蒋闻喝得满面红光，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 　　许乔酒量不行，只端着酒杯抿了两口，就觉得从耳根子到脸颊，渐渐有烧起来的趋势。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想压压酒气，刚放下杯子，就听到一旁司城犹犹豫豫开口：“许乔哥。” 　　小孩像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许乔耐心看过去，沾了酒气的眼睛晕上一层雾气：“嗯？” 　　声音也变得低哑旖旎起来。 　　司城眼神游移，半晌才终于开口：“我想问你，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喧哗声打住了。 　　隔壁《百鬼》剧组传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传来仓皇的大声喊叫。 　　“快打120啊！” 　　“心肺复苏，有没有人会？！快点！！” 　　院子里《聊将》众人听到动静，不由纷纷走出去看发生了什么。 　　司城话停在口中，茫然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许乔已经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跑，丢下一句话。 　　“司城，去拿AED，快点。” 　　司城结结巴巴：“什，什么AED？” 　　那是什么？ 　　他慌慌张张跟着许乔站起来。 　　“除颤器，出门左转五百米那家体育馆里有，拿了就回来，要快。” 　　“好好，我这就去。”司城被许乔凝重的声音弄得慌的不行，快步往外跑去。 　　许乔抿着唇，在百鬼剧组乱得鸡飞狗跳，几个女演员带着哭腔的声音中跑进去，一把拉开地上心肺复苏手法生疏的女孩。 　　女孩力气不够，又没经过培训，此时完全是硬着头皮上场。 　　院子里白绸飘得越发肆意，纸钱卷了一地。 　　晕倒的少年躺在一地纸钱上，面色青紫。 第19章 抢救 　　“嗳，你干嘛啊？” 　　周围人见许乔把正在做心肺复苏的女孩拉开，又惊又慌。仔细一看许乔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百鬼》剧组的人。 　　“许乔？”穿着白色仙师道袍的徐斯奕抬头看到许乔，愣了一下。 　　“救人。”许乔丢下两个字，蹲下快速检查情况，晕倒的少年意识丧失，对呼喊没有反应。面色唇色青紫，呼吸、脉搏和心音都没有了。 　　拨开眼皮，双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联合其他症状心搏骤停至少已经一分钟。 　　抢救猝死有黄金四分钟，每耽搁一分钟抢救成功率都会降低10%。 　　许乔不敢耽搁，跪在地上，手掌跟重合，十指交叉相扣，用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按压少年的胸骨。 　　压下的一瞬间，周围人都莫名觉得胸口一痛，眉头抖了抖。 　　只见地上少年的胸壁被许乔按压下陷了得有五六厘米，下陷、回弹，下陷、回弹…… 　　“不，不会把肋骨按断吧……”有女演员心惊肉跳地小声问出了剧组众人的心声。 　　“应，应该不会吧？应远身体挺结实的……” 　　百鬼剧组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再出声打扰，见许乔的胸外心脏按压明显比刚刚的女孩手法专业的多，再加上他面色沉静，有条不紊，紧张的心稍稍放了点下来。 　　心肺复苏两分钟后，许乔摸了摸应远颈动脉，仍然没有搏动。 　　见许乔继续开始心肺复苏，一旁的胡正华导演来回踱步，两手握到一起不住祈祷。 　　应远是百鬼的主演，也是他的后辈，如果应远出了事，胡正华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他父亲交待。 　　另一方面，作为主演的应远在剧组出事，舆论的压力将会对百鬼剧组产生巨大的影响。 　　又持续按压了五分钟，应远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许乔额头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汗水滑下来，挂在他睫毛上，颤颤巍巍，许乔恍若未觉。 　　徐斯奕蹲在一旁，默不作声给他擦了擦汗。 　　许乔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专注做着心肺复苏。 　　胡正华见从许乔接手心肺复苏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人还没有醒来，不由抹了抹汗小声问道：“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导演，路上堵车，恐怕还得有五六分钟……” 　　一旁许乔也有些焦急，就在这时，司城终于带着AED回来了。 　　“许乔哥，AED拿来了！”司城抱着AED，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终于到了，许乔松了口气，接过自动体外除颤器。 　　十分钟持续不断地胸外按压，此时许乔伸过去接住AED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 　　扒开应远衣服，检查了下他身上没有项链等金属物品，许乔贴好电极片。 　　按下开关，语音提示响起。 　　“请不要接触患者，开始自动分析患者心律。” 　　屏幕上很快显示“建议电击”的字样。 　　“请不要靠近患者，开始自动充电。” 　　“现在除颤，请按橘黄色放电键。” 　　除颤后，许乔立即接着做胸外心脏按压。 　　五分钟后，许乔停下，摸了摸应远颈侧，终于有了点微弱的脉搏，呼吸也开始恢复了。 　　“应远动了一下！！”有人惊喜喊道。 　　胡正华提着的心骤然落下，眼眶都有了点湿意。 　　救回来了。 　　这时，鸣笛的救护车终于到了，急救人员匆匆赶来，查探一番后将应远抬上了担架，胡正华跟着上了救护车。 　　许乔从地上起来时，踉跄了一下，司城刚要伸手去扶，徐斯奕已经将他揽住了。 　　司城手顿在一下，缓缓收回蹭了蹭衣服。 　　“还好吧？”徐斯奕问道。 　　闻着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带着姜和朗姆酒味道的香水味，许乔点了点头。 　　他还好，只是有点脱力。 　　再加上先前喝杀青酒，酒意升腾上来，稍微有点晕。 　　百鬼剧组众人围上来，端水的端水，擦汗的擦汗。 　　“许乔，辛苦你了。” 　　“是啊，要不是你过来了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 　　许乔想到自己刚进聊将剧组时，百鬼剧组几乎天天通宵连轴转，问道：“他昨晚是通宵拍戏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差不多通宵了，应远也就快天亮那会在休息室睡了两三个小时，今天从早上一直拍到刚刚。” 　　难怪，是过劳引起的心源性猝死。 　　许乔：“大家也要注意休息。” 　　身处这行，作息不规律是经常的，不是百鬼一个剧组这样，他也不好去说些什么。 　　大家听着许乔的话，想到被救护车拉走的应远，一时间默然无语，心有戚戚。 　　望着许乔不住颤抖的手，徐斯奕说道：“应远应该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送许乔哥。”司城看了徐斯奕一眼，“你应该很忙吧。” 　　徐斯奕线条锋利的眼睛落在司城偏稚气的脸上，嘴角勾了一下：“不忙，导演都走了，今天的戏也拍不成了。” 　　他看了看外头的蒋闻等人，瞥向司城：“倒是你，怎么也是《聊将》的男主，杀青酒提前走不好吧。” 　　一旁众人看着这俩一个娱乐圈流量大山，一个国民弟弟，眼神互相询问：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有股火药味呢。 　　许乔皱了下眉：“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送。” 　　说罢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往外走，司城绕过徐斯奕，跟在他身后。 　　蒋闻等人等在百鬼剧组外，见许乔和司城出来了，问道：“许乔，人没事了吧？我看救护车把人拉走了。” 　　“应该是没事了。”许乔抱歉地笑了一下，“导演，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了。” 　　蒋闻挥挥手：“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许乔点点头，看向司城：“我走了啊。” 　　司城张了张口，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半晌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许乔手插在兜里，往影视城外头走去。 　　两旁行道树时不时飘下两片枯叶子，在寒风中打着旋。寒意往脖子里死命钻，许乔低着头，把下巴藏进衣领。 　　他走得很慢，步伐仔细看有些不稳。感受到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许乔停下来，弯腰揉了揉膝盖。 　　身后忽然传来按喇叭的声音。许乔回头看，就见徐斯奕开着车停在他身旁。 　　他似乎是匆匆卸了妆换完衣服赶过来的，妆容没卸干净，脸上还残留着上发套的胶。 　　徐斯奕按下车窗，下巴朝副驾驶点了点：“上车，我送你。” 　　人都开车出来了，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再说天又冷，又不想走路。许乔没有多思考，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报了地址后，徐斯奕开着车，两人没再交流。 　　车载音箱播放着旋律激烈的歌曲，一级提神醒脑。 　　眼角余光瞥到许乔头靠在车窗上，眼眸半闭氲着水汽的模样，徐斯奕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伸手换了首舒缓的钢琴曲。 　　流淌在车内的音乐催眠效果良好，本就有几分困意的许乔很快睡了过去，头抵着窗户，随着车身一磕一磕，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徐斯奕开得越发慢了，在高峰段不息的车流里引来了不少后方车主的不满。 　　听着身后喇叭声不停地催促，徐斯奕不为所动，车开的又平又稳。 　　等许乔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时，车早就到了地方。 　　他抬头向旁边望去，就见徐斯奕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托着下巴，迷倒万千少女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眼神深邃清冽。 　　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 　　许乔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一个小时前。” 　　“怎么不喊我？” 　　徐斯奕高挺的鼻梁上跳跃着夕阳余晖，下颌线条利落干净，撑着下巴的模样有几分随性，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在封闭的车内很具侵略意味。 　　他没回答许乔的问题，嘴角捎微微扬起。 　　许乔看到他迎着日光的眼睛里满满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略微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换了个话题：“别托着下巴。” 　　徐斯奕挑挑眉：“为什么？” 　　“下颌会歪。” 　　徐斯奕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收回手，坐正在驾驶位：“下车吧。” 　　许乔嗯了一声，刚打开车门下了车，就见另一边徐斯奕也从车里出来了。 　　你也跟着下来做什么？ 　　看到许乔微微蹙眉，徐斯奕关上车门，拿着车钥匙给车上了锁：“不请我上去坐坐？” 　　许乔转身，朝楼上走去：“我无所谓，你也不怕被狗仔拍到。” 　　徐斯奕长腿一迈，两步跟上他：“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许乔不置可否。 　　回了家，许乔从鞋柜拿了双新拖鞋给他。 　　给徐斯奕倒了杯水，许乔坐到沙发上，打开了许久没开的电视机。 　　“医药箱在哪儿？”徐斯奕靠在墙上问道。 　　不知道他要医药箱做什么，许乔指了指客厅里的储物柜：“那里。” 　　徐斯奕拿出医药箱，提着走到许乔跟前，目光扫过来，用沉稳的声音说道：“裤子脱了。” 　　许乔：“……？”他说什么。 　　“给你上药，膝盖不是伤到了吗。” 　　许乔给应远做胸外按压时，膝盖死死抵在地上，别人没注意到，他在许乔站起来时就知道他膝盖肯定受了伤。 　　冬天的裤子厚，裤腿卷是肯定卷不上去的。 　　卷不上去，就只能脱了呗。 　　但当着人面脱裤子是不可能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的。许乔回屋换了件睡袍，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徐斯奕打开药箱，撩起许乔睡袍到大腿上，看到他膝盖上的伤时狠狠皱了下眉。 　　只见许乔两条腿膝盖上一大片青紫，中间印出了几道血印子，与腿内侧细腻白皙的皮肤一对比，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跪在地上做了十多分钟的胸外按压，膝盖就搞成这样，豌豆公主吗？ 　　徐斯奕蹙着眉，单膝跪在地上，拿医用棉签沾了碘酒，小心往上头抹。 　　“疼吗？” 　　许乔缓缓摇头，见徐斯奕垂着头，目光一直在他伤口上，又开口道：“不疼。” 　　徐斯奕没再问了，继续抹着药。 　　许乔盯着他头顶的发旋有些出神。 　　半晌，许乔目光移开，看到没拉窗帘的窗户，微微皱了下眉。 第20章 他帮他咬 　　徐斯奕抹完碘酒没有多待，很快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冬日难得的晴空万里。 　　许乔坐在窗台边，支起画板，一手拿着斑驳的颜料盘，一手拿着画笔，有一笔没一笔的画着。 　　画上的是一个风流无拘的少年郎，他骑在高大的银鬃马上，大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飞舞，银色的甲胄在阳光下折射着凛冽的寒光。 　　但马上的少年面部空白，五官没有画上。 　　许乔挑了支细笔刷，笔尖滞在那空白的面庞上，迟迟没有落下。 　　不记得了。 　　许乔皱紧眉头，怎么也想不起这应该是怎样的一张脸。 　　世界意志将那些穿书记忆拢在迷雾中，只要去回忆，便像隔着层层叠叠的纱，怎么也看不清。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许乔回过神，笔尖不小心擦过画上男人的面部，留下一片污渍。 　　他心生烦躁，将画笔丢进水桶，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是李飞飞，他看到许乔，瞬间松了口气，随即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哥，你怎么又不接电话？！” 　　许乔拿出手机，发现自己调成静音的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李飞飞打来的，还有蒋闻、司城、张颖慧等人拨过来的。 　　“怎么了？” 　　李飞飞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许乔窗台边的画板，忍不住开口道：“哥，你什么时候会画画的？” 　　他怎么不记得他家哥哥还有这个技能？ 　　李飞飞虽然不懂怎么欣赏一幅画好不好，但面前的画，无论是色彩还是造型，都足够称得上好看。 　　画上的男人虽然还没描上五官，但李飞飞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多看两眼，李飞飞恍然大悟道：“哥，你画徐斯奕呢？” 　　“什么？”倒了杯水端过来的许乔脚步一顿，愣了一下。 　　“这不是徐斯奕马上要上映的电影里的造型吗？” 　　李飞飞凑近看了看，用徐斯奕粉丝的身份侃侃而谈，“不过电影里他骑的是枣红色马。” 　　说到徐斯奕李飞飞就来劲了：“徐斯奕是要从流量转型呢，看预告片里他演技可以的。你知道他为啥子去《百鬼》里头给人家做配吗？就是因为这部电影是胡正华推荐他主演的，徐斯奕这不是还人情嘛！” 　　许乔将水杯塞到李飞飞手里，将画板上的图钉摘下，画纸卷起扔到垃圾桶：“不是徐斯奕。” 　　“诶，这么好看哥你不要给我啊，扔了干嘛！”李飞飞痛心疾首。 　　许乔瞥他一眼，问道：“你过来不是找我聊天的吧，什么事？” 　　李飞飞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目光往被许乔扔进垃圾桶的画卷瞟了瞟，脸都皱到了一块：“你还没看微博呢吧？” 　　微博？又发生什么了。 　　许乔打开微博，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页面卡顿了半天也刷新不出。 　　他退出重进，关上消息提示，这才好了点。 　　无数@他的消息蹦了出来，许乔正要点进去，李飞飞翻了个白眼：“哥，你直接看热搜吧。” 　　许乔点进搜索，看到热搜第一位赫然就是他和徐斯奕放到一起的名字： 　　“徐斯奕许乔恋情曝光” 　　许乔：“……？”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一旁的李飞飞心情复杂，这可是热搜第一啊，试问是别人想上就能上的吗？ 　　要搁平时，他不知道激动成啥样了，只是这会儿着实开心不起来，因为内容实在是……太他妈劲爆了。 　　许乔点进热搜，就见一个多小时前，娱乐圈某不知名狗仔发布了三张图，配了个吃瓜表情。 　　底下转评赞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三张图，第一张是两人下了车，一起往公寓楼上走的照片。 　　照片清晰，可以清楚分辨出两个人是许乔和徐斯奕。 　　第二张是两人走进屋，许乔将拖鞋放到徐斯奕跟前的照片。 　　看到第三张时，许乔扯了扯嘴角。 　　这一张是他换上了睡袍坐在沙发上，徐斯奕跪在他身前的照片。 　　许乔盯着这三张图，不得不感叹一声狗仔实在是太会拍了。 　　硬生生让人脑补出一番两人在家幽会这样那样的剧情来。 　　尤其是第三张，明明事实是徐斯奕半跪在地上给自己上药，可是图上硬生生拍出了暧昧色情的感觉来。 　　照片上许乔因为喝了酒，耳尖泛着红，浴袍被撩到大腿上，露出两条线条好看的长腿来。 　　而徐斯奕，由于角度问题，看着就像埋头在他腿间一样。 　　……任谁看了都得想歪的那种。 　　评论区已经爆了。 　　「？？？？」 　　「我去，徐斯奕居然愿意给人咬？？」 　　「贵圈真乱，恶心，脱粉了，拜拜」 　　「这两人怎么扯上关系的？」 　　「怕不是许乔主动出击勾搭的，啧啧，之前徐斯奕一直没绯闻出来，原来是喜欢男人啊。」 　　「这反差有点带感啊……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徐斯奕能跪在地上主动帮别人。」 　　李飞飞时不时偷瞄许乔一眼，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咽了咽口水，好奇又兴奋地问道：“哥，徐斯奕真的帮你，那什么了吗？” 　　许乔放下手机，面无表情：“什么？” 　　李飞飞神色暧昧，嘟嘴嘬了两下。 　　许乔嫌弃地看他一眼：“可能吗？” 　　“那，那这照片……” 　　“他帮我涂碘酒而已。”许乔说着，给李飞飞看了看膝盖上青紫的一片。 　　李飞飞知道了，表情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 　　许乔翻了下徐斯奕微博，发现这人半点消息都没有，问道：“徐斯奕那边没做公关吗？” 　　李飞飞撇了撇嘴：“要是事实是哥你说的那样，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这小狗仔就要出来道歉了。” 　　徐斯奕先前从未有绯闻出来，一是他确实和圈内人没有过暧昧，二是他身份背景，也没哪个媒体狗仔敢瞎发。 　　这次这个狗仔，估计是刚入圈不久，规矩都没学明白就想挖个大新闻。 　　挖到徐斯奕身上，等着倒霉吧。 　　没看到徐斯奕这边都懒得压热搜撤热搜吗。 　　果然，没等徐斯奕和许乔给出回应，那狗仔就出来道歉了，放出来他拍到的完整视频。 　　从许乔和徐斯奕两人进屋，到徐斯奕给许乔上药，再到徐斯奕离开。 　　视频里哪儿有半分越界的行为。 　　网友们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膝盖受伤帮忙上个药啊，无良狗仔，竟然恶意扭曲事实！ 　　风向瞬间转变，纷纷骂起了狗仔。 　　不过转念一想，为什么徐斯奕会去许乔家里呢，这两人是怎么搭到一块的。 　　要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像也不是，也许他俩真的有点暧昧呢？ 　　网友们纷纷猜测起来。 　　很快，胡正华导演在微博发表了一篇道歉文章，给出了真相。 　　【昨天下午，因为剧组连续拍摄超过十七个小时，应远休息不足过劳导致心脏骤停。好在许乔恰好在隔壁剧组，赶过来给应远做了十多分钟的心肺复苏，成功将人抢救回来。 　　现在想来仍一阵后怕，我向应远道歉，向剧组所有人道歉，也向社会公众道歉。因为我的疏忽，让一位优秀的演员在生死间游走了一遭。 　　这是一个沉痛的教训，唯一的安慰是应远现在已经苏醒，医生告诉我们，因为抢救及时，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作为导演，在此我也做出承诺，日后拍戏，一定以演员们身体为重，做好防护措施，留足休息时间。 　　再次向应远道歉，再次感谢许乔！】 　　许乔看到博文倒有几分惊讶，一般来讲在剧组发生这种事影响十分恶劣，放在胡正华这种大导演的剧组中，更是容易引起舆论指责。 　　胡正华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将这件事说出来，道歉反思，给出承诺，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算是个好导演。 　　另一边，应远也由经纪人代发了报平安和感谢许乔的微博。其朋友、家人纷纷在微博上@了许乔，私下发来消息，希望可以当面道谢。 　　徐斯奕也给出了回应，自己是在许乔做完心肺复苏后送他回家的。 　　许乔因为跪地做了十多分钟的胸外心脏按压，膝盖与地面剧烈摩擦受伤，所以给他上了药。 　　真相终于大白。 　　这回终于没有人再骂许乔，难得的一边倒全是正面评价。 　　怎么说都是救回了一条人命，哪怕是许乔的资深黑粉，此时也息声了。 　　「应远后援团对许乔表示感谢，真的谢谢你。」 　　「我是百鬼剧组的工作人员，真的谢谢许乔，应远倒下后我们都不会专业的心肺复苏，要不是许乔恰好在隔壁剧组喝杀青酒，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当时我们都慌得不行，他真的很冷静，手法也很专业。」 　　「对不起以前人云亦云对他有很多偏见，转粉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不是真的，但那个狗仔拍的图是真的带感，许乔的颜好棒啊，耳尖红红的，腿比我一个女生都白……我有点想磕cp了。」 　　「姐妹，实不相瞒我也有点想磕，真的勇士敢于自己产粮，链接放这儿，小黄蚊奉上。」 　　「楼上姐妹是个人才，幻肢一硬略表敬意。」 　　徐斯奕正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间内，无聊拿出手机切小号登上微博。 　　恰好看到了这条评论，摩挲下巴，终于没忍住好奇心点进了链接。 　　他用一只脚蹬着桌腿，将自己慢慢推离了桌子，看着缓缓加载出来的页面。 　　一行行文字跳了出来，徐斯奕看了几行，蹬桌腿的动作一顿。 　　【许乔像一尾出水的鱼，靠在沙发上汗津津浑身无力，两瓣唇微张，努力汲取着氧气。他眼前氤氲着浓重的雾气，神色都变得迷茫起来。 　　徐斯奕抬起眼，看到许乔汗湿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心里越发激动。 　　他竟爱这个少年至此，恨不得一寸一寸吞吃入腹，刻入骨血。 　　许乔头颅高高仰起，两眼失神，嘴角溢出破碎的语句。他手虚虚搭在徐斯奕额头上，想要将他推走。但那力道软弱无力，不如说是虚弱的邀请。 　　……】 　　徐斯奕：“……” 　　休息间的门忽然被拧开，听到声音徐斯奕莫名有些心虚，赶紧给手机切了页面。 　　看到走进来的是刚从医院回来的胡正华，徐斯奕问：“应远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胡正华脸上有几分疲惫，坐到徐斯奕对面，按了按太阳穴，“医生说要没许乔那十多分钟的心肺复苏，人早就没了。” 　　说着，胡正华叹了口气，后怕不已：“真是多亏了许乔。” 　　徐斯奕笑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说起来，他跟百鬼剧组还挺有缘分。” 　　胡正华：“怎么说？” 　　徐斯奕从座位上站起，手插兜，看了看休息室外头跟女演员谈笑风生的副导演张振，嘴角捎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可是来咱们剧组试过镜呢。” 第21章 男一号（含入V公告） 　　“试过镜，试的哪个角色？” 　　徐斯奕从外头张振身上收回目光，回答道：“水鬼篇的小道士一角。当时是张导负责的。” 　　胡正华回忆了下，当时的试镜邀请函，似乎确实发给过许乔。那段时间拍摄工作忙，选角大多由副导演张振来负责。 　　张振选出来人，试镜录像送到自己跟前，觉得可以，他再拍板决定。 　　他记得小道士这个角色最后给了李成轩。试镜录像他是看过的，李成轩表现不错，这个角色给他也没毛病。 　　想到许乔那“花瓶”名头，胡正华猜测他大概是试镜表现不行，被张振给刷下去了。 　　喝了口水，胡正华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斯奕，你也知道我用人一向不看交情，什么实力就担什么角。但许乔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咱们也该表示表示。” 　　将水杯放到一旁，胡正华沉吟着继续说道，“我想想还有没什么演技差点也影响不大的角色，尽量挑个形象正面讨喜的给他。” 　　徐斯奕眸里笑意散去不少，没再接腔。 　　见徐斯奕不说话，胡正华抬头看他：“你觉得呢，斯奕？” 　　“我觉得。”徐斯奕下巴微抬，线条锋利的眼睛眯起，“导演不如亲眼看看许乔的表现再做决定。” 　　胡正华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想了想，走出休息室招呼张振过来。 　　“胡导，怎么了？” 　　胡正华：“许乔来试镜过，你负责的？” 　　张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隐晦地瞥了眼在旁的徐斯奕，见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收回目光。 　　控制着没露出异样来，张振点了点头：“是啊，他前不久来参加过小道士的试镜。” 　　胡正华嗯了一声：“给我看看试镜录像。” 　　张振心里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猜测他是因为这次许乔救了应远，想还个人情。 　　“胡导您这是……咱们这角色都已经定了——” 　　“我就想看看他演技怎么样。”胡正华挥了挥手打断他，见张振迟迟没有动作，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怎么，我看都不能看了？” 　　张振结结巴巴道：“录像，录像不一定找得到了……” 　　胡正华轻哼一声，从张振的表情里品出某些可能，似笑非笑看着他：“张振，你也知道我最讨厌有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我是信任你，才把试镜任务交给你。 　　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你们私下怎么分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小道士，那是《水鬼卷》的男二，你说说……” 　　胡正华慢悠悠仿若闲聊的语气听得张振心怦怦跳，哪会不知道这是导演发怒的前兆。 　　一滴冷汗沿着额头滑下，腌进眼睛里，张振闭上眼，有些狼狈地说道：“我，我这就把录像找出来。” 　　没多久，许乔当日试镜小道士的录像就摆到了胡正华跟前。 　　默不作声看完全部，胡正华不发一语。 　　张振惶恐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半晌，胡正华笑了一下：“这都没被你选中，张振，你眼光挺高啊。” 　　“你挑的人是李成轩对吧，你说说我这记性，我都忘了他试镜什么样了，是不是特让你满意？” 　　张振嗫喏回答：“李成轩表现确实，还可以……”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的很，张振此时只希望胡正华可以不要再较真下去。 　　然而导演今天必定不能让他如愿了。 　　“把李成轩的试镜录像也找出来。”丢下一句，胡正华站起身回到片场，“一起来学习学习。” 　　听到胡正华这句话，张振眼前一阵泛黑。 　　早知道有今天，那试镜录像就该销毁的，或者压根就不应该录。谁能知道剧组突然就发生了应远这件事，又恰好被许乔救了回来呢。 　　现在胡正华铁了心要看，在他眼皮子底下，张振根本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胡正华将剧组人员都招呼过来，播放了一遍李成轩的试镜录像后，又放了一遍许乔的。 　　片场众人面面相觑，单看前一个，李成轩表现的其实还不错，中规中矩，演小道士一个男二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与后面的许乔一对比，就有些惨烈起来，两人演技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许乔的表演，浑然自如，活生生一个小道士站了出来。两相对比，甚至还能看出李成轩表演里对许乔的模仿成分。 　　孰好孰劣，一目了然。 　　至于为什么张振选了李成轩，原因众人也都心知肚明，收了多少好处那就另谈了。 　　张振终于顶不住压力，哭丧着脸说道：“对不起胡导，我犯糊涂了。” 　　胡正华没理他，环视了一圈道：“今天是我发现了，还算好。我没发现的时候呢，是不是也有人这么干？” 　　没人敢应答。 　　胡正华目光落到张振身上：“张振，咱们这小剧组，也容不下你了。” 　　张振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胡正华的意思，脸色青白不定。 　　这是，要赶他走？ 　　他以为最多不过是敲打两句，谁知道胡正华因为许乔竟然能做到这份上。 　　* 　　许乔将丢到垃圾桶的画卷拿出来，展平重新用图钉钉在画板上。 　　他闭上眼，徐斯奕的脸在脑海里闪过。 　　良久睁开眼，许乔拿起笔，用颜料遮去先前不小心画上的污渍，随后在画中那缺了五官的少年脸上，勾勒出徐斯奕的眉眼。 　　略微突出轮廓深刻的眉骨，线条利落的眼睛，微微抿起的唇…… 　　许乔端详着画上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头发高高束起，额前抹额和身后披风皆是刺目的红，一身银色甲胄威风凛凛。 　　与徐斯奕的五官无比相称。 　　手机响起来，许乔从画上收回目光，伸长胳膊把手机拿过来。 　　经过上回的热搜事件后，他勉为其难改了做事时手机静音的习惯。 　　是个陌生号码。 　　许乔顿了一下接通：“喂。请问哪位？” 　　“徐斯奕。” 　　许乔挑了下眉，问道：“你哪来的我号码？” 　　那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打听下就知道了。对了，今天下午有空吗？” 　　“怎么了？” 　　“胡导想请你吃个饭。” 　　听着那头徐斯奕的声音，许乔盯着画，摩挲着手中的笔，答应了邀约。 　　下午三点，许乔进到酒店包厢时，胡正华和徐斯奕已经到了。 　　胡正华五十多岁，微微有些发福，看上去儒雅随和。 　　他看向胡正华时，胡正华也在打量着他。 　　先前只在照片视频里看见过许乔，真人就上回在剧组里，应远出了事那天见了次。 　　只是当时心里焦急也没注意许乔长什么样，现在看来，许乔身段修长柔韧，长相辨识度极高，眼睛清亮像浸在泉水里一般。 　　一张适合大荧幕的脸。胡正华在心里评价道。 　　礼节性地握手寒暄两句，徐斯奕给许乔拉开椅子。 　　“谢谢。”许乔想到来之前画的那张画，目光在徐斯奕脸上转过，带着端详与揣摩意味，比平日多了几分认真与幽邃。 　　徐斯奕被他那可以称得上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微微蹙眉。 　　好在胡正华没察觉到两人稍有些古怪的气氛，开口时无意替徐斯奕解了围。 　　“许乔，先前没来得及跟你道谢，今天在这里正式跟你表达下谢意，应远的事多亏你了。”胡正华倒了杯酒敬过来。 　　许乔端起酒杯，眼睛弯了弯：“您客气了。” 　　胡正华一口将酒喝干净，坐下来招呼道：“来，先吃菜，咱们边吃边说。” 　　三个人拿起筷子，只是今天过来谁都知道不是单纯吃饭的，果然，吃了没多久，胡正华就忍不住开口了。 　　“许乔啊，今天请你过来，除了应远这个事外，还有一件事。” 　　许乔望向他：“您说。” 　　胡正华轻咳了一下：“这个……我也是才知道你来咱们《百鬼》剧组试过镜，试镜录像我看过了，真的很不错。” 　　顿了半晌，胡正华说起了请许乔过来的目的，“你还愿意加入咱们剧组吗？” 　　许乔以为胡正华是要重新把小道士这个角色给自己。 　　当初试镜这个角色，算是能不能继续留在SSE的一个考验。他本身对小道士这个角色并没有多大兴趣。 　　正要考虑一下，胡正华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 　　“刘温，你愿意出演吗？” 　　许乔有些诧异，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刘温，剧本里投水而死，受湖水阴气蕴养出的水鬼。 　　《水鬼卷》的男一号。原本他更加中意的那个角色。 　　胡正华：“你现在演的片子还没开播，我找了蒋闻一趟，他给我看了你在《聊将》里的几个表演片段。说实话，我觉得你很适合演精怪鬼魅。” 　　他脑子里甚至已经有了许乔长发迤逦在水面，那张脸缓缓从水中浮现的画面。 　　是刘温这个角色的话，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看着胡正华期待的目光，许乔笑着点头。 　　很快，《百鬼》水鬼卷一直空缺的男一号终于官宣。 　　与此同时，《聊将》也正式公布了开播时间。 第22章 蹭热度是专业的 　　《聊将》开播在即，官博每天营业几十条, 与剧组成员积极互动。剧照、剧场片花, 一个接一个放了出来。 　　只是除了司城这么个国民弟弟还有些人气外，其他演员就差得多了, 官博互动数少的可怜，乍一看有些惨淡。 　　唯一一个小高潮还是此前发出的一张海报。 　　那是一张色调浓厚如同油画的海报。 　　月夜泼洒清辉, 屋顶上，浑身上下都被裹得严实的黑衣人腰身柔韧, 身体后仰躲避一柄反射着寒光的长剑。构图绝妙, 色彩厚重与空灵皆备，静与动, 柔与刚，宛若一幅和谐美妙的cg大片。 　　这张海报一经发出，就引来了阵阵赞叹，转评赞很快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这个柔韧性绝壁是管菡没跑了，管菡不是学舞蹈出身的吗？」 　　「啊啊啊，菡菡这个镜头太美了！！导演也太会了吧！！」 　　「孟萱在原著里头不是从头到尾白衣飘飘美美美的吗？没有这种扮相的情节吧？」 　　「是啊，小声逼逼，看腰线和腿, 管菡腰身比好像没这么优越，这腿长的让人眼馋啊……」 　　「楼上迷惑发言呵呵, 菡菡腰身比哪儿不好了？」 　　「潜水原著党路过，屋顶追逐，月色下打斗, 好像是锦儿偷情报被淳于元和管念烟发现的情节。黑衣人是锦儿。」 　　「？？？」 　　失策，失策。 　　另一边，被无端cue到的管菡气急败坏，网友们得知海报主人是许乔后，也兴致缺缺，没了给他草热度的欲望。 　　官博互动数回到此前平平无奇的状态。 　　要开播了，这没热度可怎么办啊？蒋闻正发着愁，胡正华那边就给了他一个惊喜，官宣了许乔出演《水鬼卷》男主。 　　《百鬼》是大制作，六十集的电视剧，拍摄周期长，取景地众多，耗资庞大，服装、道具、特效无一不精美。 　　又是一贯以口碑著称的胡正华执导，更让人多了几分期待。 　　五个篇章，五段故事，主角皆是要经过仔细甄选，好几轮试镜才会定下。 　　水鬼卷是剧中的第四个故事，前段时间也陆陆续续开始进行试镜选角，大部分角色已经官宣，只是主角刘温和少数几个角色还空缺着。 　　胡正华没有急着选人，一直到今天才公布人选。 　　看到许乔名字时，所有人表情都有些古怪。 　　谁不知道他几乎没什么演戏资历，目前唯一的作品还是个没开播的小网剧。 　　从小网剧的男三号，到胡正华剧中的男一号，哪怕只是系列剧其中一个故事的男主，也能称得上一步登天了。 　　要知道，虽然前段时间许乔的期末考试给他吸了一波粉，可在娱乐圈，唱跳演戏，他还没摆脱那个花瓶的称号。 　　现在胡正华选他当男主，不由就让人想到了是因为应远的事。《百鬼》剧组承了许乔的人情，这才给了他这个机会。 　　许乔靠在床头，卧室内光线黯淡。翻了翻这条官宣微博，点开下面的评论区，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惨烈。 　　不管是从前经纪人杨慧还是助理李飞飞那里，许乔都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对于胡正华的盛赞了。 　　位列十亿票房俱乐部导演之一，既导过票房冠军的商业片，也导过奔着拿奖去的文艺片，是才华与口碑兼具的大导。 　　能在这么一位导演手下出演男主角，哪怕不是在大荧幕，也足够令人艳羡。 　　已经做好了被人质疑的准备，在看到官宣微博下网友们的反应时还是忍不住咋舌。 　　他惯来的不好风评，在前两次期末考试外加抢救应远的事中被压了下来，又很快在这次用更猛烈的姿态反弹了回来。 　　「好烦啊……还人情这个事都能理解，但直接把主角给他也有点太那什么了吧？」 　　「胡导怎么想的，上赶着砸自己招牌。」 　　「本来这件事对许乔还挺有好感的，但是能不能演你自个儿心里没点逼数吗？」 　　「楼上的别急着下定论吧？你没看过他表演怎么知道他不行。」 　　「这还用看嘛？」 　　「挟恩图报就有点恶心了吧，心疼胡导。」 　　许乔没再看了，其实也好理解，毕竟他现在确实没有作品在身。在娱乐圈，没有作品傍身，站得再高也是不稳。 　　下床走到窗台前，细碎零星的光线透过窗帘缝洒在地板上，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微粒在日光中漂浮。 　　许乔拉开窗帘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太阳像个被人按在灰黄天空的银纽扣，亮亮的，冷冷的，懒得发热的样子。 　　目光下移落到SSE高耸的办公楼上。上头巨大的显示屏今天没有再播旗下艺人代言的广告，而是循环播放着李成轩的生日应援。 　　今天生日啊，也不知道他心情怎么样。许乔打了个哈欠，拉上窗帘，重新趴回床上。 　　李成轩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本来从许乔那儿抢来了小道士这个角色，既能让他不痛快，自己又能和胡正华导演搭上关系，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谁能想到，这会儿《水鬼卷》还没有开拍，许乔直接空降男一号，硬生生压了自己一头。 　　“行了，收拾下，一会儿还有生日见面会。”一旁的杨慧指尖夹着女士香烟，抬起吸了口，表情冷淡。 　　李成轩看她一眼，直接坐了过来。感受到沙发旁下陷了一块，杨慧往旁边挪了挪。 　　“他运气真是好，连个经纪人都没有，碰巧救了个人，就拿到了男一号。”李成轩手伸长了搭在沙发靠背上，若有若无触碰到杨慧肩膀，脸上有几分阴郁。 　　“是不是运气，你不是最清楚吗。”杨慧探身在烟灰缸里掸了掸手中的烟，略带讥讽地开口。 　　李成轩表情僵了一下。 　　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乔在表演上的潜力根本就不是外界所想的那样。 　　从两人试镜小道士这个角色起就知道了。 　　李成轩脸上皱起带着委屈的笑，搭在靠背上的手也落到了杨慧肩上：“杨姐，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帮我赶走他。” 　　看着李成轩，杨慧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她当经纪人这么多年，眼光自然是有的。许乔的长相摆在那里，要真想捧，包装一下，真是花瓶也给你捧红了。 　　何况，从许乔进组《聊将》，她就知道，他也并不是个空有一副好相貌的花瓶。 　　如果自己真的悉心栽培，许乔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但李成轩忌惮他，从追光几个少年刚成团出道时，就忌惮他。 　　而她，自然是偏袒喜欢的那个。 　　看着李成轩略带委屈的俊秀脸庞，杨慧目光柔软了下来，摸了摸他脑袋：“好了，不后悔。今天生日，别不开心了。” 　　李成轩点点头，垂下眼睫，捏紧了手机。 　　胡正华官宣许乔这事儿，本来网友们不满归不满，骂一阵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到了晚上，这股火又一下子烧了起来。 　　几个娱乐号下场，纷纷指责某些艺人才不配位，让其他优秀演员失去了本属于他们的表演机会。 　　这一下就让人想到了是在内涵许乔。 　　本就觉得许乔抢了自家哥哥机会而不满的别家粉丝、吃瓜路人和许乔原本的黑粉纷纷又开始骂了起来。 　　带着诸如“花瓶演员滚出娱乐圈”的tag，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看的人触目心惊。 　　圈内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水军下场，知道是有人趁机黑许乔。 　　胡正华本来想着有些讨论度是件好事，等剧播出，许乔实力如何自然一目了然，用实力打脸最有说服力嘛。只是没想到会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连忙发了条微博解释，公对公，私对私，选择许乔出演水鬼篇男主，并非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看了许乔在聊将中的表现，觉得他很适合。 　　黑粉们一听乐了，你一个名导大导，能看得上《聊将》那粗制滥造的小网剧？还表现，能有什么表现？这说辞也太差了。 　　胡正华心里委屈，这说实话没人信啊。要说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许乔救了应远，他想还个人情，给个角色。但就算是给也远远不会是男主，还人情不是这么还的，自个儿的口碑不能坏。 　　但是在看了许乔的试镜录像，以及从蒋闻那儿看来的《聊将》片段后，他确实是觉得许乔合适，才把男主给了他。 　　另一边，当红小花管菡出席活动，有记者恰好提到这件事。 　　“管菡，你在《聊将》剧组客串孟萱一角，在剧组待了三天，不知道你对许乔的演技怎么评价？” 　　管菡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眼神怯怯的，格外纯真的模样：“这个，不太好评价啊。” 　　“为什么不好评价？”记者追问。 　　管菡皱眉，作回忆状思考了一下才道：“因为客串那几天，在片场好像都没怎么看到许乔，所以也没办法对他的演技做出评价。” 　　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细细一品，就让人品出不对劲来。 　　为什么在片场没怎么看到许乔？ 　　按理来讲，许乔好歹是男三，就算没有他戏的时候，也应该留在片场等戏的。人不在，干嘛去了？还是说不想等戏？ 　　很快，营销号就将管菡的这段话截出来放到了微博上。 　　再一次给许乔引来了一阵“不敬业”“耍大牌”的骂声。 　　聊将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简直要气炸了，您搁这儿内涵什么呢，许乔为什么不在片场你自己没点逼数？？ 　　那不是因为给你这位大咖当替身，病了去医院才不在片场的吗？ 　　不敬业耍大牌的到底是哪个。 　　只是到底没人敢得罪管菡，只能在心里憋着为许乔抱不平。 　　这么骂来骂去，《聊将》的热度倒是上升不少。 　　蒋闻也是个精明的，看到这情况，干脆趁着这股火，加大了宣传力度。找水军黑许乔？行啊，那就借着你这个风让火烧的更旺一点。 　　剧组谁粉丝最多，不用说当然是管菡，那就紧着管菡来。 　　于是关注聊将官微的粉丝发现，聊将官微号一夜之间变成了管菡彩虹屁官方号。 　　@聊将锦瑟记流年：孟萱，隐居尘世外的王公贵女，也有洗手做羹汤的一天哦~ 　　【菡宝的老公】啊啊啊菡菡真美！ 　　【我菡今天营业了吗】女鹅太美了！看不够惹~ 　　@聊将锦瑟记流年：白衣飘飘的孟萱仙子，打戏出乎意外的英姿飒爽哦（心） 　　【为菡菡剪指甲】姐姐也太飒了！！ 　　【我菡不火天理难容】打戏也太好看了吧！ 　　@聊将锦瑟记流年：孟萱…… 　　@聊将锦瑟记流年：管菡…… 　　一打开官博，前几十条全是孟萱、管菡，孟萱、管菡，简直在脸上明晃晃写着“我要蹭流量”。 　　吃瓜网友们简直要被聊将剧组这堪称不要脸没下限的操作惊呆了。 　　没说不让蹭流量，毕竟您请人家来客串，不就是看中了人家身上的流量嘛，但是这么蹭秃噜皮的架势，未免有些过分吧？ 　　一开始管菡的广大粉丝还积极与聊将官微互动，对聊将官微的彩虹屁甚是满意，聊将发一条，他们转一条。 　　直到看着被刷屏了的微博主页，粉丝们才回过味来，艹，你不要逮着我们一家薅羊毛好嘛！ 　　就在这股热度有所退却的时候，对管菡的彩虹屁中，出现了一条不和谐的声音。 　　【手中的瓜它就不香了】管菡路人粉，聊将官微不是发了一小段她的水牢打戏嘛，想剪个素材来着，结果一帧帧看过去……emmmmm，没看错的话，这几帧不是管菡的脸吧？ 　　博主下附了几张从视频中截出来的图。 　　图片上的女人，似真似幻，五官在窗顶透进来的日光下有些不明朗。但仍能看得出神清骨秀，身姿轻灵。 　　这位博主是B站up主，粉丝数七十多万，说剪辑素材也没人怀疑他的话。 　　先是博主自己的粉丝评论扩散。 　　「这看着是不像管菡啊？」 　　「替身？？无语了……」 　　管菡的粉丝迅速赶到为正主辩护。 　　「替身怎么了？大冷天的，又是打戏，哪个明星不用替身？」 　　「有一说一，这替身妹子长得还挺好看，客观讲句比管菡好看。」 　　「这段打戏真的干净利落赏心悦目，如果是为了视觉效果那请替身也没毛病」 　　「我看着这替身怎么有点像许乔啊……」有人弱弱地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网友们先是一愣，觉得开玩笑呢吧，仔细一看，还真怎么看怎么有点像许乔。 　　「沃日！真的是许乔啊？？」 　　「这什么情况，我惊呆了。」 　　有些熄了的热度，以烈火燎原之势重新席卷而来。 　　许乔怎么会给管菡当替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总算到了。蒋闻看着愈演愈烈的架势，冷笑一声，憋了那么久的气，总得有个发泄口，从现在开始，这口子会被越撕越大。 　　请管菡来客串这个钱倒也没白花，这不，热度就来了，省了多少宣传资金。 　　这位B站up主自然不是什么真粉，是蒋闻请圈外朋友披皮来的。 　　很快，《聊将》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披着小号上阵，拿出了当日许乔换上属于孟萱那套衣服后，他们在蒋闻默认许可下偷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仿佛孟萱仙子从书中走了出来。 　　白裙胜雪，衣袂飘飘，翩跹了一层又一层。身段已是窈窕细瘦，骨肉匀停，偏偏那张脸更加动人，淡漠的眼睛澄如秋水寒似玄冰，内里毫无波澜，真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仙子。 　　干净，干净又出尘。 　　清冷，清冷又脱俗。 　　书粉忍不住哀嚎：这特么就是孟萱！孟萱就该这样！ 　　「卧槽真的太还原了，我的心跳止不住怦怦，太美了啊啊啊！」 　　「没有高清大图吗？？好想保存下来当壁纸啊。」 　　「求高清图+1，我真的爱了。」 　　发照片的工作人员解释道，剧组没允许不让随便拍照，这都是他们偷偷摸摸拍下来的，就这么几张，更清晰的没有。 　　网友们这才回过神，照片里的不是女人，是许乔反串来的。 　　许乔反串来做什么，是——给管菡当替身？ 　　网友们后知后觉，又看了看那位B站up主从视频里截出来的图，跟《聊将》剧组流传出来的许乔反串照片一对比，确实是一个人。 　　感觉到事情发展似乎有些不太对的网友们，扒到了管菡客串那几天许乔发的微博，只有一条。 　　文案很简单，一个加油的emoji，其他什么都没说。 　　底下配了一张图，图上许乔鬓角、脸颊上明显看得到水痕，脸色和唇色则苍白的吓人，明显是一副病容。 　　放大镜女孩将这张图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块和白毛巾颜色融到一块的白布料。 　　【谁的钛合金狗眼掉了一地】水牢戏许乔那天发的照片，放大仔细看，我用红圈圈出来了，那块白布料，就是孟萱裙子上的！ 　　许乔微博一下炸了。 　　「许乔为什么会给管菡当替身啊？管菡不是说没怎么在剧组看到过许乔吗？？」 　　「到底什么情况，聊将剧组能不能给个解释？」 　　「卧槽这张图许乔看着好惨，是在冷水泡太久生病了吧？」 　　「难道水牢那个戏全是许乔替的吗？」 　　「不可能吧，管菡那天不是也发微博了说要拍水牢戏，许乔可能只替了一两个镜头。」 　　「虽然我骂过不少次许乔，但是他好歹一个男三，给别人当替身，还是个女生，感觉真的有点惨了……」 　　「应该是别的原因吧，坐等剧组给个解释。」 　　于是，自称已经离职的前聊将剧组工作人员爆料了。 　　【黄熊精要羽生抱抱才能好】已经从剧组离职了，爆个料，当天管菡的水牢戏全部是许乔给替的，至于为啥是许乔来替，是因为管菡原本指了张颖慧给她替，张颖慧生理期不能下冷水，许乔看不过去就顶了张颖慧。许乔拍完就晕倒住院了，所以管菡后面才没有在剧组看到许乔啊~ 　　附了一段不到十秒钟的视频。 　　视频没有对上焦，镜头还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就是随意扫过的一般。 　　视频里，管菡被五六个小太阳围着，悠闲惬意地窝在软椅里，背景是忙忙碌碌的剧组工作人员。 　　另一边，是司城和张颖慧几个主演，正缩在一起埋头看剧本，身边一个小太阳都没有。 　　网友们都要被这形象生动的继姐与灰姑娘的真实写照惊呆了。 　　你话里话外内涵许乔不敬业耍大牌，结果真正不敬业耍大牌的是你自己吧？ 　　司城和张颖慧的粉丝怒了，人数虽然比不上管菡这位当红小花，但暴怒之下撕得那叫一个惨烈。 　　看不下眼的吃瓜路人对其观感蹭蹭往下掉，也站在了管菡对立面。 　　「这位姐姐你也好意思内涵别人耍大牌，要女主给你当替身，你这腕儿够大呀」 　　「看着楚楚可怜小白花一朵，没想到这么恶心」 　　「路人粉转黑，之前很喜欢她演的剧，觉得这姑娘单纯善良，现在看真是人不可貌相。」 　　管菡那边迅速做起了公关，她是有背景在的，热搜和相关词条压的很快，引来一阵资本下场的嘲声。 　　另一方面，女同胞则因为许乔帮张颖慧的事多了几分感动。 　　人许乔先不说演技好坏，至少他能站出来帮身体不适的女演员。甚至因此自己住了院。 　　到这程度了都没卖个惨说句话，再看看他那副病容，天，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眼看着热度久居不下，《聊将》放出了最后一支宣传片。 　　先前几支宣传片，都是从男女主出发，剪辑出《聊将》的主要故事脉络。 　　这一支宣传片，却是以许乔饰演的锦儿为主角剪辑出的片子。 　　前几支片子，许乔那一身标志性红衣都只在片子里闪过几个镜头。别提什么演技了，脸都不怎么看得清。 　　像是故意吊胃口一般。 　　以至于这一分半的锦儿个人宣传片，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生来就待在这醉欢阁。”背景音中许乔的声音配上他在众多男人间周旋的画面，欢笑声透过屏幕重重叠叠传了过来。 　　画面一转，锦儿身着黑衣在夜色中跳进窗户。 　　——谁？ 　　淳于元猝然转身，声音冷厉。第一次交锋，兵戈相向。 　　——敢问姑娘，可有看见一黑衣人闯进来。 　　“脱我衣服的那么多，只有你给我披衣裳。” 　　淳于元脱下外衣，披在了锦儿身上。 　　锦儿脸抬起，仰望过来，笑容像隔着千重山万重水。 　　镜头飞速后退。 　　哐当一声，酒杯掉在地上。镜头转到许乔脸上。 　　他眼波流转向镜头，花瓣样的唇上还残存着酒液，唱出一句戏词：“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大雪席卷了镜头，留下几个大字：《聊将锦瑟纪流年》，明晚八点，企鹅TV不见不散。 　　短短一分半的视频，瞬间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碎片化的剪辑，节奏极快的转场，以及隐含悲怆的BGM一下子抓住了观看者的心，预约点播人数相较之前上涨了一大截。 　　「震撼我全家，这颜值我服气。」 　　「跟他穿着孟萱白裙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美是真的美」 　　「？？？这不是言情剧吗，为啥剪出了耽改剧的既视感？」 　　「楼上的，书里锦儿就是喜欢淳于元啊。」 　　「但是也不是这个调调啊，原著里淳于元对锦儿不假辞色的好吧，神烦，官方卖腐，不知道怎么想的。」 　　「感觉许乔演技好像没有那么差诶？」 　　「经过管菡那一波骚操作后，我被成功吊起了好奇心233，等片开播了康康」 　　「胡导不是说许乔在聊将表现可以的嘛？看看就是了」 　　同情许乔的，对许乔演技有质疑的，骂管菡的，都在第一时间守在了电脑旁。 第23章 做慈善来了？ 　　许乔看着蒋闻那一通操作简直叹为观止。 　　想他前几日大手一挥：“许乔，你什么都别管, 什么也别说, 有骂你的按捺住先忍忍，我保管把你洗白白。” 　　结果现在岂止是洗白, 聊将都在这股风声中大大得益，预约点播数在同期几个网剧里遥遥领先。 　　许乔觉得蒋闻的技能树是分了岔, 一半点在拍戏上，另一半点到了炒作宣传上。他就算是不去当导演, 改做公关策划, 想必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天黑时，李飞飞来了许乔公寓, 兴致勃勃地表示哥哥出演的第一部 剧，一定要一起看首播。 　　这几天陆续有几家经济公司联系到许乔，李飞飞顺便整理了一份名单带过来，将圈内比较靠谱的经济公司罗列出来，详细对比了各家的造星手段和行事风格。 　　李飞飞坐到沙发前地毯上，将那几家公司发来的企划书摊到茶几上：“哥，这几家公司都挺靠谱的，待遇也算有诚意了。” 　　管菡被一阵撕, 连带着给她当替身的许乔这几天热度大涨，再加上名声有好转的趋势, 不少经济公司这会儿都卯着劲想要签下他。 　　许乔拿起几份企划书一一看过，几家公司无一例外，签约都是八年起步。发过来的包装计划, 虽然可实施性不错，但他自身的话语权和自由度不高。 　　“再看看吧。”也不是非要跟经济公司签约，如果限制太多，大不了干脆就不签了。虽然资源上差点，公关宣传等工作也麻烦，但好歹自由。 　　许乔探身将企划书放回去，重新靠回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机顶盒，进入点播频道找到还未开播的《聊将》。 　　这会儿还没更新，点进去只有几个宣传片。 　　怕李飞飞觉得无聊，许乔找了个综艺，点开时，徐斯奕代言的运动饮料广告跑了出来。 　　“……活越，畅爽自由！”屏幕里的徐斯奕踩着长板，一个漂移伸手接过旁边丢过来的饮料。 　　李飞飞听到他爱豆激情澎湃念广告词的声音，多看了几眼，才念念不舍把目光落到许乔身上。 　　许乔对节目不感兴趣，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偶尔瞥过来一眼，眼尾上扬，就有股掩饰不住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犹豫了一下，李飞飞说道：“哥，SSE联系我了。” 　　许乔划拉着屏幕的手指一顿，舔了下稍有些干燥的唇，看向李飞飞：“说什么了？” 　　“问你想不想回去呢。” 　　许乔忍不住笑了一声。 　　管菡好歹是SSE的当红小花，在他这里吃了不小的亏，SSE这会儿联系自己，看样子是半点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见李飞飞神色纠结，许乔将手机放到茶几上，转而拿起了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问道：“你怎么想的。” 　　李飞飞叹了口气，脚抵着沙发底座晃了两下：“好马肯定不吃回头草啊，再说和李成轩那种人在一个公司也没意思，说不准这次骂你的水军就是他找来的。” 　　李飞飞无意间真相了。 　　“不过……”李飞飞挠了挠头，“哥你现在最好还是签一家，一个人单打独斗太难了，签了约发展会顺一点。” 　　正说着，许乔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亮起的屏幕。 　　显示的是一条短信： 　　【徐斯奕】我经纪人想签你，有空见一面？ 　　李飞飞眨巴眨巴眼，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脸上泛起红光来，兴奋地道：“哥，快回！徐斯奕经纪人，莫成弘想签你诶！！” 　　许乔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能带出徐斯奕这么一个当红流量，至今还没什么黑点，能力方面不用多说。 　　许乔回了句：行。 　　短信刚发出去，门铃就响了。 　　李飞飞跑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时愕然半天：“徐，徐……” 　　许乔抬眼看过去，门外的人身高腿长，戴着棒球帽和口罩，露出的眼睛线条凌厉，眼神在凸出的眉骨下越发显得深邃。 　　是徐斯奕。 　　他后面跟着个人，四十出头的样子，眉间川字纹很重。见许乔望了过来，手指抬了抬眼镜，嘴角上扬了一下迅速收回，许乔猜测他也许是笑了一下。 　　“……” 　　这么迅速的吗。 　　徐斯奕从鞋柜里拿出上回穿的拖鞋，换上后在许乔旁边坐下。 　　摘下棒球帽和口罩，他转过头看向许乔：“刚好路过，见你家灯亮着，成弘哥想跟你聊聊。” 　　说着，莫成弘走了过来。他朝许乔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莫成弘，斯奕的经纪人。” 　　许乔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洗了两个杯子泡上茶。 　　徐斯奕按了按鼻梁，脸上有几分疲倦：“我不喝茶。” 　　许乔动作一顿，收起一个杯子，打开冰箱拿出了徐斯奕代言的饮料：“畅爽自由？” 　　徐斯奕：“……也行。” 　　“莫先生呢，茶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说着，莫成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来，“许先生，这是我给你做的企划书，里头有合约条件和包装计划。” 　　企划书都做好了，显然是之前就有了签他的想法。 　　许乔把饮料和茶递给两人，接过企划书翻开看了看，莫成弘为徐斯奕服务，合约是属于徐斯奕工作室的。 　　条款很宽松，待遇也称得上优厚。总之，不像是给他这种人气还没积累起来的小明星的。 　　许乔合上企划书，看向徐斯奕，直白地问道：“做慈善来了？” 　　徐斯奕喝了口饮料：“成弘哥看好你。” 　　许乔目光移向莫成弘，就见他确认地点点头。 　　李飞飞坐在一边，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睛痉挛一样不停给许乔使眼色。 　　莫成弘是出了名的金牌经纪人，眼光毒，有能力有人脉，手下带出的艺人走得又稳又扎实，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签给他。 　　能看上自家哥哥，那还犹豫什么！ 　　许乔没急着决定：“合约我需要再看看，过几天给您答复。” 　　合约条款，他需要咨询律师，确认没有问题后再做决定。 　　莫成弘没有意见。 　　徐斯奕看看时间，快八点了，拿起电视遥控器找到《聊将》，点了进去。 　　《聊将》一共三十集，会员首周更新六集，非会员首周更新三集，之后每周一、周四更新，一天更新两集。也就是说，七周时间能全部更新完。 　　八点一到，正式开播，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许乔瞥了瞥徐斯奕和莫成弘，两人盯着电视屏幕，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又看了看旁边的李飞飞，他满脸兴奋，显然爱豆徐斯奕不走，他也是不会走的。 　　“天色不早了。”许乔委婉开口。 　　徐斯奕点点头，依旧盯着屏幕。 　　……点头是什么意思。 　　片头曲一过，穿着古装的司城出现在屏幕里。他穿梭在人群间，眼神沉稳看向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徐斯奕看了会，声音里夹着几分莫名的情绪评价道：“这弟弟演的还行。” 　　许乔总觉得他那一声“弟弟”含着点莫名的调侃意味。 　　现场观戏是一种感觉，经过镜头呈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番感觉。许乔看着熟悉的面孔演绎另一段人生，觉得有几分意思，也渐渐沉浸其中。 　　第一第二集很快播完，虽然《聊将》剧组穷是穷了点，服化道总是不经意间辣眼睛，场景道具也显得有些廉价，但是故事总体上改编的还不错，没什么硬伤，也玩了不少有新意的梗。 　　不至于会被吐槽得太狠。 　　徐斯奕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你演的什么时候出场？” 　　“第三集 。”许乔说罢，又看了他一眼，“不早了。” 　　徐斯奕“嗯”了一声，半晌才道：“胡导说，他从蒋导那边看到你的这场戏，说你演得很好。” 　　胡正华后半句评价徐斯奕没说出来：放而不荡，荡而不淫。 　　第三集，黑衣蒙面的锦儿出场时，徐斯奕越发认真地看向屏幕。 　　打戏很有质感，蒋闻的镜头格外偏爱许乔，没露脸都拍出了一股子惑人的感觉。 　　镜头里的许乔，身边的许乔，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不禁朝身旁看去，刚侧过头，目光就恰好与许乔瞥过来的懒洋洋视线相撞。 　　徐斯奕神色不变，喉头微微滚动一下，瞥过头继续看电视。而这时，在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帐中，锦儿以红裳换下那身黑衣。 　　到最后，锦儿被司城披上了一件衣裳，徐徐抬起头。 　　生艳的脸庞完全暴露。 　　徐斯奕想，胡正华说的果然不错。 　　* 　　前六集，锦儿的戏份不算多，却硬生生占了当天一个热搜位，不算前排，热度却也不小。 　　许乔觉得应该是剧组那边为了宣传买的热搜，可点进去后，里头的评论发言看着还挺真情实感。 　　「姐妹们品品这个弹幕量，许乔颜值我吹爆！」 　　下附两张图片，一张零零散散几个弹幕飘过去，另一张是锦儿出场时的场景，弹幕刷了一层又一层，屏幕上密密麻麻。 　　「机顶盒点播的，失误，没弹幕少了很多快落，天知道锦儿出场那段我多想有人跟我一起土拨鼠尖叫。」 　　「第三集 最后那个镜头太戳人了，我一个女的我想日他！」 　　女孩子不要说这种话。许乔手指往下划了划。 　　「司城弟弟和许乔站一起时真的配我一脸血，啊啊啊，弟弟你多看看锦儿好不好！」 　　「没看过书，我还以为淳于元和锦儿要相爱相杀最后happy ending大团圆，结果被书粉室友剧透了，为什么要死啊啊啊啊啊」 　　见微博上好评居多，许乔没再多看，准备约律师咨询莫成弘给的合约问题，忽然收到了一条邮箱来信提示。 　　发件人是上回投稿的游戏公司点星。 　　【许先生，您的画作项目组很感兴趣，只是有些具体问题想与您当面探讨一下，不知道您最近是否有时间？by高茗】 第24章 求知欲旺盛 　　许乔给了回复。点星游戏公司在隔壁城市的高新技术园区，坐高铁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到首都。 　　第二天下午, 高茗过来, 约了许乔在咖啡馆见面。 　　许乔走进咖啡馆时，工作日白领上班时间, 里头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几个, 看报的看报，敲键盘的敲键盘。 　　拨通了高茗的手机号, 环视一圈, 见角落靠窗位置的男人拿出手机，许乔挂断电话, 朝他走了过去。 　　“你好，高先生。” 　　高茗抬头，看到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许乔时愣了一下。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却让人下意识觉得口罩下应该是张出众的脸，年纪应该不大。身形修长，气质很特别，看不清脸也能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最重要的是……高茗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但许乔投稿来的画稿上没留全名，只有一个“许”字, 是以高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到这少年自己在哪里看见过。 　　高茗站起身, 示意许乔请坐。待许乔在对面坐下后，招呼来服务生，问道：“许先生喝些什么？” 　　“美式就好。” 　　高茗点单时, 许乔看了他两眼。 　　二十七八左右，戴着边框眼镜，看上去斯文俊秀。 　　很快，咖啡端上来，高茗斟酌了下开口：“许先生，我是点星游戏公司的执行董事兼经理。我看了你投到邮箱的那几张画稿，很欣赏。” 　　想到那天，高茗还有些后怕。 　　点星开出的酬劳不低，吸引了大批画师过来投稿。 　　一张张精美的画稿纸片一样流入公司邮箱，各个线条精致，上色精美。许乔那几张彩色圆珠笔涂的草稿，夹杂在数位板精心绘制的众多画稿中，乍一看就像是信手涂鸦之作。 　　当时负责初稿审核的美术部新人看了一眼，嘀咕一声“画的什么鬼啊”，就要将许乔的投稿转移到垃圾箱中。 　　高茗恰好路过，听到这声嘀咕，随意瞟了一眼，这才让几张画稿免于被丢到垃圾箱的命运。 　　瑰丽的想象，极具理性美的设定，让高茗轻易沉浸其中，立即联系到了许乔。 　　幸好幸好，差一点就错过了。 　　高茗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几张打印出来的画稿：“许先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对面的许乔已经摘下口罩，喝了一口咖啡，听到他的声音抬眼看过来。 　　高茗呼吸一滞。眼前的少年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阳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将他包裹在里头，让他的脸有了清晰的明暗交界。他脸上的浅淡笑容人畜无害，眼尾翘起的弧度散漫，似乎有些轻佻，但眼神足够称得上冷淡。 　　漂亮，却并不显得女气。 　　最重要的是，这特么不是许乔吗？？ 　　高茗眼皮子跳了跳。 　　他算是许乔的路人黑，从许乔出道起就不大能看得上这位光有张脸，毫无内里的小明星。 　　昨天，他还在网上骂许乔演的什么玩意来着。 　　太荒谬了，许乔怎么可能是那个才华惊人的画师许？ 　　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回画稿上那个“许”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能是个留学归来的青年海归画家，可能是个艺术学院潇洒肆意的讲师，又或者是个穿着随意外表邋遢的中年男人。 　　总之，绝对不是许乔这样的。 　　太荒谬了。 　　原本盛赞的话噎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高茗迟疑了一下，转而问道：“许乔先生，请问这几张画稿的作者——” 　　“是我本人。”许乔看出他在怀疑什么，轻笑一声。 　　一阵沉默。 　　高茗没说话，许乔也不急着开口，不慌不忙喝着咖啡。 　　“额……”高茗勉强压下眼睛里明晃晃的不信，干笑了两声，“没听说过许先生会画画啊。” 　　许乔看了眼咖啡厅里侧，那是一堵涂鸦墙，角落堆着画架和颜料，对顾客开放。 　　高茗见他用眼神询问，咳了一声：“许先生可以演示下吗。” 　　重新戴上口罩，许乔走过去，在浑浊的水桶中捡起一支画笔，往海绵上压了压吸去水分。 　　免费提供给顾客的绘画器具自然不能算有多好，画笔毛刷分叉，颜料干结，纸张也是最便宜的那种。 　　许乔看向高茗：“画个什么？” 　　“许先生随意。” 　　许乔点点头，拿起调色盘，笔尖沾上颜料开始在纸上挥洒，没过多久，一幅林深泉清图渐渐成型。 　　高茗看他笔触潇洒松动，看上去舒服流畅，寥寥几笔足见画工，与他投到公司邮箱的那几张画稿风格上确实相似，怀疑消减了几分。 　　继续看下去，高茗脸上有些惊讶：“许先生对书法也有所涉猎？” 　　他自幼学习书法，一手字很能拿得出手。细看许乔的画，很有几分融入了书法的韵味在里头。 　　伸展向上的枝条苍劲有力，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有狂草之象。树干则是篆书的中锋之笔，泉中嬉戏的小鱼纤毫毕现，则细致如蝇头小楷。 　　没回答的问题，许乔将笔在水桶里洗涮了下，放置到一旁笔架晾干，继而转头看向高茗：“可以了吗？” 　　高茗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想回到座位，才发现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吸引来好些人，都在旁边观看许乔画画，还有三两个女生拿着手机拍照。 　　高茗不由庆幸许乔帽子口罩都戴上了，不至于被人认出来。 　　周围人见许乔画完了，小声讨论起来。 　　“画的好好看啊！” 　　“妈妈这个哥哥也好好看。”奶声奶气的声音。 　　“人家戴着口罩呢你就看出来啦？” 　　咖啡店的服务生走过来，问道：“这位先生，这幅画作您要带走吗？” 　　许乔摇了摇头。 　　于是服务生小心翼翼收起画作，似乎要装裱起来。 　　回到座位，察觉到周围有不少隐约打量的目光，许乔没再摘下口罩。 　　“许先生的绘画水平我很佩服。”高茗重新拿出那几张打印出的画稿，“您能阐释下这几幅概念图吗？” 　　许乔扶着杯托转了转咖啡杯，简单地跟高茗说了一遍。 　　高茗要做末日题材游戏，对当前各种末日假说都有所研究，市场上类似题材的游戏大多新瓶装旧酒，但许乔口中的世界却很新颖。 　　他又是个科技宅，不由听入了神，待许乔停下话语时才开始提出自己的问题。 　　高茗指了指画上青灰色光辉中潜藏的异形怪物：“许先生，我看到您在旁边注释了这是一种厌氧智慧生物，那么这种智慧生物如何解决大脑高耗能的问题呢？” 　　“还有这种硅基生物，众所周知，硅的原子结构不利于形成大分子长链，极其容易断裂以至于没法形成活体细胞。” 　　许乔：“……”看不出来你还很有探索精神。 　　只是做游戏需要深挖到这种程度吗？做游戏还是搞研究。 　　瞥了他一眼，触及那求知欲旺盛的双眼时，许乔揉了揉太阳穴。 　　找服务生借来纸笔，许乔画出生物解剖图和元素的键合关系，在生物学和化学范畴给出了高茗解释。 　　在《末日归途》这本书中，被世界意识完善过的世界观下，每一个生物都有其合理性和进化依据。 　　谁也说不准，宇宙中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些生物，但其本身是逻辑自洽的。 　　高茗满脸惊叹：“原来还可以这样！” 　　许乔放下纸笔，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心情疲惫。 　　“和许先生讨论这些受益匪浅，真的想说自己从前的想象力太狭隘了，而做游戏，想象力和创造力无比重要。” 　　高茗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对许乔的成见，“我记得我导师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人类所能想象的生命形式，都是基于已有的知识储备。但宇宙超乎想象之外，以地球生命为基础探讨外星生命，意义不大。” 　　许乔看着高茗兴奋激动的模样有些不忍心打断，只是时间已经不早了，见高茗还想继续说下去，许乔似笑非笑道，“我想高先生今天也不是来跟我进行科学研讨的吧？” 　　高茗咳了一声，现在他不止确认了那些奇思妙想的画稿是许乔所画，也对他知识的涉猎宽广程度有了一定了解。 　　画作兼具想象力与扎实的画工是件不容易的事，对各个学科均有所深入了解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两者兼备，就更是少见又少见了。 　　高茗端起续好的咖啡，心情澎湃。 　　他从家族中脱离出来成立点星游戏公司，想要自己干一番事业。眼下公司的全部工作都围绕着这个末日题材游戏展开，可以说是倾注一切在这上头。 　　但从头开始，面临着诸多困难。许乔的出现，倒拨开云雾，隐隐让他找到了一条路。 　　公司原本想要的原画师，只要能把游戏策划描述的世界画出来，用画面对具体形象作出说明，为后续游戏制作提供美术依据就行。 　　但许乔的画作自带完善的世界观与设定，简直是策划与美术一体。 　　在游戏玩法和流程设计上，许乔也能给出独特的建议来，甚至在开发上，许乔似乎也有些自己的见解。 　　在今天和许乔见面前，高茗是抱着与画师沟通接洽的目的来的。可是与许乔交流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游戏公司，最缺的就是人才。 　　放下杯子，高茗说道：“实不相瞒，我们点星游戏公司处于初创阶段，人员上空缺很大。许先生，除了向您约画稿之外，我还想邀请你做游戏的世界观顾问和技术支持顾问，担任主策划之一。” 　　许乔扯了扯嘴角，这是要把他一个人当十个人使？ 　　高茗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许先生的主要工作还是设计概念图。” 　　许乔闻着传入鼻腔的馥郁咖啡香，徐徐开口：“我想高先生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年后我要进组拍戏。画设计稿没有问题，更多的，我只能说在时间和能力范围内给出意见和建议。” 　　高茗点了点头：“这就够了。” 　　“我很欣赏许先生的才华，不仅仅是堪称卓越的画工。更为重要的是您的思考方式、审美积累、包括在专业知识上的涉猎广泛，这些都是游戏行业迫切需要的。” 　　“在场景概念设计、角色设计、套装设计、武器道具设计、UI设计以及立绘插画宣传等，我们都会以许先生的想法为主。” 　　“另外……作为主策之一，许先生您的身份有些敏感，而我们又需要在微博上和用户有所互动，不知道您可否另注册账户，以作沟通之用？” 　　“这个没问题。”许乔干脆地答应。注册个马甲号，相比于工作内容，倒不算什么了。 　　这些问题都谈妥后，就到了最后一步，薪酬待遇。 　　这一步谈不妥，那么先前说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高茗问道：“不知道许先生对于酬劳上的期望值如何？” 　　许乔懒洋洋笑了一下，面对高茗的提问，四两拨千斤：“高先生觉得我价值多少呢？” 　　高茗陷入了沉思中。 　　今天没来见许乔也就算了，见了之后，就不可能再放弃这样的人。 　　许久他缓缓说道：“一百万。” 　　许乔嘴角捎勾起一个笑，高茗不仅要求他负责主要的美术设计工作，更额外要求他做包括策划甚至技术在内的其他工作。 　　这样的价格，显然没有诚意。 　　高茗转了转手里的咖啡杯，下了决心般轻声说道：“外加点星的股份，至于多少需要回去后再商量，但我私人保证，不会低于10%。” 　　许乔抬眼看进他眸子里。 　　“许先生，公司目前没有办法支付更高的报酬，给您的股份算是技术入股，您觉得如何？” 　　高茗展示了自己的诚意，他也不会得寸进尺，趁机多提条件。 　　许乔朝高茗伸出手：“合作愉快。” 　　高茗握住，脸上笑意深刻。 　　他想用股份留住许乔，至于许乔值不值，以后自会有所佐证。 　　送走高茗后，看看时间，许乔与约好的律师见面。 　　确定了莫成弘的那份合约没有问题后，许乔决定与其签约。他确实需要一个专业的经纪人，自己可以少操很多心。 　　敲定完合同，签约后第二天，李飞飞就开着莫成弘给配的高档商务车到公寓底下，将许乔接去了新住所。 　　车上，李飞飞兴奋坏了，许乔确认他看到李飞飞的腿在激动得哆嗦。 　　“哥，SSE配的商务车比这个差远了！！” 　　许乔：“……”好的我知道了。 　　签约的事暂时还没有官宣，年底工作室事情杂，莫成弘说等年后《聊将》播完再说，到时候再具体给他安排工作，许乔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 　　许乔没什么意见。 　　新住所在个高档小区内，地段好，安保系统完善。房子是一层两户，大复式的结构，坐北朝南，客厅光线充足。装修都是现成的，拎包入住，有需要再添置就行。 　　李飞飞停好车，跟许乔上楼，打开门时看着房子啧啧感叹：“有钱啊，真的有钱，哥咱们发达了。” 　　相比许乔住的公寓，这间大复式简直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 　　后面几天，许乔将公寓里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搬过来。在末世摸爬滚打几年，对住所其实要求不高。但许乔还是添置了些绿植花卉，让这个家多了几分生机。 　　与此同时，随着《聊将》的继续播出，口碑也在慢慢发酵中。 　　《聊将》有了超话，不同于同期几个小网剧反响平平，水花都没激起几个，聊将的超话热热闹闹。 　　越来越多的up主自发剪辑配乐产粮，同人文手磕cp磕得飞起，画手神仙太太的同人图被广泛传阅，至于内容是什么，许乔好奇看过一眼，发现是十八禁内容后沉默了。 　　别这样，司城他还是个孩子。 　　点进超话，前几集有关于许乔的讨论大多集中在颜值上，而最近几集，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探讨他的演技。 　　「我不该怀疑胡导的，果然表现很好，许乔演技真的超棒啊啊啊」 　　「冲颜值入的坑，但是后面许乔的演技也确实打动到我了，他的卑微深情真的好戳人！」 　　随着剧集播出，管菡客串那三天的剧情也差不多播完了。 　　相比于几个主演不错的评价，对管菡的批评一波接着一波。 　　「扒了扒管菡的镜头，真的是很敷衍了，明显没好好演，后期太难了，试图通过剪辑手段来掩饰不走心的演技。」 　　「就算是小网剧，接了这份工作就好好演行不行，孟萱那人设几乎都没啥表情，面瘫一个，都能演成这样。」 　　「有点失望，真情实感追过，以为她敬业谦虚好学，之前看宣传片，那段水牢打戏真的惊艳到我，没想到就那一段出彩的还是别人给替的。」 　　也有人为管菡辩护。 　　「讲道理演员表现不好也有导演的锅在里头吧？」 　　「行业内人士上来说一句，有时候还真不应该导演背锅。据我所知管菡跟剧组是签了三天的戏。三天，如果管菡配合不是拍不了，但她明显没那个态度，导演为了进度也不得不放弃。」 　　「是啊，拍摄不是一个人的事，摄影师要扛着几十斤的器材，灯光道具服化都得绷着神经紧盯着，她管菡NG一次，背后多少人要跟着重复劳动？导演也没办法啊。」 　　管菡一路顺风顺水，还从未被人这么一边倒骂过，一时间又气又恼。 　　谁知道客串个小网剧，会引来这么多骂声。 　　她喘了两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潮生哥哥，帮我教训个人好不好。” 　　她咬牙切齿，声音里却带着委屈，“名字叫许乔，你查下就知道了。” 第25章 新年 　　年关越来越近，除夕前夜, 许妈打来电话。 　　“乔乔, 什么时候回家啊？明天就要过年了……” 　　许乔刚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拿干毛巾擦着头发, 听到许妈的问话手一顿。 　　说实话他不太想回去，本打算过年自己出去随便逛一逛就好。许乔总觉得那是许妈和继父他们一家三口的家, 和他关系不大。去了，坐在一张桌子上, 也说不上话, 只是徒增几分尴尬罢了。 　　但电话那头的女声小心翼翼，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 又被许乔咽了下去。 　　许乔躺下来，低声说道：“明天回去。” 　　听到许乔的话，许妈立即“嗳”了两声，声音里多了几分欣喜：“那妈做好饭等你，你弟弟就盼着你回来呢。” 　　许乔挂断电话后，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良久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换下睡衣, 戴上口罩帽子出门。从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李飞飞也回家过年去了, 莫成弘配的商务汽车停在这边。 　　开车出去，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几个小孩拿着电烟花棒嬉闹, 到处都透着喜庆热闹的气氛。 　　店铺商家都挂上了红灯笼，远远看去，一条街红色绵延成细细的长河，灯光点点。 　　许乔停好车，走进服装店挑了两件羽绒服，又买了些补品吃食放到后备箱。 　　第二天一早，许乔将收拾好的小行李箱放到车上，开车往家里赶。老家就在隔壁省，开车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路上有些堵，许乔早上出发的早，也到下午快一点的时候才回了家。 　　小镇位置偏僻，对烟花管制不严。路边有几个小男孩砸着摔炮逗弄小女孩，小女孩被那声响吓得哇哇哭，歪歪扭扭脚步不稳跑了几步，被石头绊了下就要跌在地上。 　　一双手捞住了她，小女孩泪眼朦胧，就见一个电视上才有的好看哥哥抱住了她。 　　许乔摸了摸她脑袋，看向一旁的几个小男孩，不赞同地笑道：“别吓到妹妹了。” 　　几个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红了脸，将手上的摔炮藏到了身后，使劲点头。 　　许乔将小女孩放下，将围巾拉高两分，往家的方向去。 　　“那个哥哥好好看啊……” 　　小镇房屋大多是自建的，许乔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里头是个二层小楼房，院子里有两片菜园，上头铺着塑料薄膜。 　　许妈熬了糊浆，旁边放着春联，她踮着脚，正拿着刷子沾了糊浆往门上刷。 　　家里丈夫、儿子都没法站起来，贴春联的活也只能由她来完成。许妈身材瘦小，刷到高处时就有些费劲。 　　她伸长了手，仰着脖子耐心细致地一点点刷上糊浆。这时，一只细瘦白皙的手接过她手上刷子。 　　许妈有些惊讶，侧过头就看到了许乔，眼眶顿时一红，结结巴巴道：“乔乔，你，你回来了。” 　　许乔“嗯”了一声，刷好糊浆后，拿起一旁的春联，细细贴起来。 　　许妈站在一旁，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局促地说道：“乔乔，饿了吧？我先下碗饺子给你吃，年夜饭咱们晚点吃。” 　　许乔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等春联贴完了，许妈的饺子也好了，招呼许乔回屋吃。 　　许乔在门口顿了顿，去外头把车后备箱的东西提出来，抬步进了屋。 　　目光从屋里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上转过，这是继父的儿子，他名义上的弟弟，秦嘉越。 　　秦嘉越倒比许乔更像是许妈的孩子，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瘦弱。他清秀苍白，眼睛却亮晶晶的。看到许乔时，脸上明显泛出喜色：“哥哥。” 　　许乔幅度微小地点了下头，而后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 　　“给你的。”许乔拿出其中的女士羽绒服递给许妈，又将一件烟灰色的羽绒服放到了秦嘉越膝盖上。 　　桌子上还有些补品，许乔没再说话了。许妈瞥了眼，抹了抹泪：“这些吃的我给收起来，给你叔叔补补。” 　　“谢谢哥哥。”秦嘉越抱着羽绒服，声音很小，“我很喜欢。” 　　又有一股生疏的僵硬尴尬飘了出来。 　　许乔移开目光，随口道：“喜欢就好。” 　　“来，先吃点饺子垫垫，乔乔坐。”许妈将筷子塞到许乔手里。 　　坐在桌前吃起饺子，秦嘉越转着轮椅靠近，又不敢靠的太近，就在一旁看着。 　　吃完饺子，许乔去里屋看了一眼，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秦正明半边身子不能动，说话也含含糊糊，看到许乔明显很高兴，口齿不清地说了几句话。 　　许乔听了半晌，才明白他是让许妈包红包给他。 　　晚上，许妈把秦正明抱出房间，一家人边看春晚边吃年夜饭。 　　秦嘉越兴致很高，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的，说要跟哥哥一起守夜熬年坐到天亮。 　　秦正明身体不大行，许妈早早带他回屋睡了。 　　客厅里就秦嘉越和许乔两人。 　　“哥哥，你是不是过完年就要走啊？” 　　“嗯，过两天就走。” 　　“哥哥，我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五，老师说保持住，说不定能上T大。” 　　“挺好的。” 　　“哥哥，我看了你演的电视剧，你演的可真好，飞檐走壁，可酷了。” 　　许乔余光看着他无力耷拉在轮椅上的腿，没再说话。 　　秦嘉越这小孩说要熬到天亮，可春晚还没结束，十一点的时候就眼睛迷迷蒙蒙，头一点一点的了。 　　等到电视里，主持人情绪高昂地念起倒计时，许乔偏头看了眼，小孩已经睡着了。 　　“……3、2、1，新年快乐！” 　　欢呼声响起。 　　窗外烟花阵阵，从窗户透进来一阵阵色彩斑斓的光。 　　许乔关掉电视，起身，动作放轻将轮椅上的秦嘉越抱起来，往他房间走去。 　　“新年快乐。”许乔低声说道。 　　对面房间，许妈站在门外，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捂着嘴无声流泪。 　　许乔将秦嘉越放到床上，就要离开。 　　黑暗中，秦嘉越迷迷糊糊拉住了他衣角。 　　“新年快乐……” 　　“哥，我好喜欢你。” 　　* 　　在家没待多久，许乔就回了首都。莫成弘那边说在给他接洽一个广告和一档综艺节目，许乔问了一下，广告似乎是公益相关的。 　　另一边，《聊将》里他的戏份差不多快播完了。 　　在锦儿身死这一集播出后，无数up主连夜爆肝剪出他的画面cut。 　　锦儿的卑微、深情和绝望赚到了大批眼泪，毫无违和感的演技和雪夜起舞的片段让《聊将》一夜之间爆了，爆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此前《聊将》在同期几个网剧中势态良好，表现出色，评价还算不错，但远没有达到爆的程度。 　　结果锦儿身死，播出后占据了前排三个热搜位，带上许乔锦儿、锦儿贵妃醉酒、锦儿身死的关键字，一下子将《聊将》推到了众人眼前。 　　看过《聊将》的激烈讨论，没看过的路人点进话题，看到剪辑出的视频也不由起了好奇心。 　　视频里，穿着红嫁衣的少年站在漫天白雪中，白茫茫一片，空寂孤独的感觉悠然荡起。 　　雪花点缀在乌发上，那少年斟酒自饮，唱戏词并挥水袖在月色雪夜中起舞的模样让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唱着贵妃醉酒，舞姿也像喝醉了的贵妃一样娇憨，媚眼如丝。到最后三杯鸩酒饮尽，脸上的笑，眼中的沉寂，掺杂在一起，配上最后的唱词，赚足了眼泪。 　　而司城抱着他跪坐在纷扬大雪中的那一幕，也被不少画手画成了画。 　　平台上《聊将》的播放量节节攀升，将同期网剧远远甩在了身后。 　　「淳于元对锦儿多少有感情的吧！就算不是爱情也是其他的什么，是不是！！不然为何会落泪！！」 　　「呜呜呜，看前面几集，觉得许乔真的是有一种让人想要狠狠欺负他的那种感觉，但是看到他死了我好难过，小可怜能不能对他好点啊！」 　　「书粉来着，看书的时候真的贼讨厌锦儿，觉得他又作又恶毒，可现在觉得他又可恨又可怜，诶」 　　「绝了，真的绝了，许乔真是硬生生把这个不讨喜的角色演得招人怜爱」 　　「跳舞那一段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那个眼波潋滟的样子我哭了」 　　「看许乔演戏真的很自然很舒服，一点都不出戏，真的，太容易让人沉浸进去了」 　　「这段唱词真的是原音不是配唱吗？」 　　面对这样的疑惑，蒋闻直接放出了当天花絮。 　　因为剪辑需要，最后呈现在剧集中的唱词、跳舞片段并非全部。但许乔在演的时候，为了情绪不脱节，这段唱词、舞蹈是完完整整唱了、跳了的。 　　剧组现场完整版片段被放了出来，网友们都惊呆了。 　　本以为至少会在不需要的镜头上划个水，可事实上，镜头里完整的唱词舞蹈像一场盛大的、毫不敷衍的演出。 　　「不是说他唱跳不行的吗，我看视频里明明很好啊？感觉很有功底的样子。」 　　「完整版真的绝了」 　　「他就用一根红绸带束发，娘嘞，发带松松的，披头散发还能美成这个样子的我真的没见过几个。」 　　《聊将》引起了如此大的讨论声音，自然就有些人看不过眼了。 　　「许乔演的确实还不错，但是这人设，对比原著改动也太大了吧？」 　　「早就想说了，心里梗着根刺一样，书粉表示真的受不了这样魔改」 　　「翻翻书，再对比对比现在的剧情，导演这是给许乔加了多少戏啊？不得不怀疑有没有什么py交易」 　　「真的……加戏加的也太过了，完全没办法接受书被魔改成这样。」 　　而这时，《聊将锦瑟记流年》的作者出来说话了。 第26章 上课 　　《聊将锦瑟记流年》作者宰音发表了一篇长微博： 　　【聊将网剧我每周都在追，说实话拍的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我很感激剧组对聊将的尊重与合乎情理的延展阐释。 　　聊将在我五年前执笔写下, 笔力尚且稚嫩，人物设定上也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最近看到有很多网友在讨论, 认为锦儿这一角色在剧中的呈现是对原书的魔改，这一点我是不认可的。 　　我认为剧里的锦儿, 完善了我书中一些不合理的地方，给了这个角色更多可能性, 而不单单是作为一个工具人, 承担推动剧情的作用。 　　尤其是许乔的表演，真的很打动我。脸上套着层层假面, 却能在生命最后一刻卸下所有枷锁，拿下所有面具。他在青楼楚馆笑脸相迎、曲意迎逢的一生，在淳于元怀中结束，我很喜欢这样的处理。】 　　聊将网剧热度正高，对于剧情的改编褒贬不一，原书作者出来发声，像烧红的铁块扔进了冰水里，骤然冷却的同时发出刺耳的嗤嗤声。 　　大部分书粉停止了骂声, 部分质疑的声音却越发尖刻。 　　「很失望，为大大战斗这么久, 结果大大自己都不在乎，这种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她压根就不爱自己的作品，也不知道剧组给了多少好处, 要这么昧着原则说话」 　　「什么叫昧着原则说话，就不许人家真情实感了吗？我觉得大大说的没错，剧里根本不能算是对角色的魔改，凭什么锦儿不能有段完整的人生？」 　　「作者都出来说话了，某些人还搁那儿舞什么呢？」 　　「看到俩男的卖腐我就恶心行不行？」 　　「怀疑黑子都没看剧就在那乱喷，许乔的表现完全是给剧加分好不好。」 　　「聊将剧组比谁都聪明，不然你们以为同期网剧为啥就聊将火了？看数据就知道许乔的重要性。」 　　许乔扮演的锦儿已经身死，后面的剧情也快到收尾阶段，男主淳于元终于成了威震武林的侠士，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按理说，这种大圆满的剧集，播放量会比前面要高才对。 　　结果等到周二聊将更新剧集，大家才发现，二十四小时播放量不仅没有升高，还比上周明显下降了一大截。 　　再到周四更新，这种播放量的降低就更加明显起来。 　　要知道前几周，聊将一更新，二十四小时播放量就能在同期网剧中以一骑绝尘的架势飞速上涨。 　　很明显，出现现在这种情形，是因为锦儿的下线对于剧的打击。 　　有数据君做了折线图分析，可以从图上清晰看到，有锦儿出场的剧集，播放量明显比其他剧集高。比如第三集 锦儿出场是一个小高峰，锦儿身死，更是全剧播放量最高的一集。 　　锦儿这个角色对整部剧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锦儿下线，剧也进入了尾声，后续播放量的降低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聊将的总播放量仍遥遥领先。 　　另一边，徐斯奕工作室办公楼内，莫成弘把许乔和李飞飞都叫来，安排起了各项工作。 　　“飞飞，你继续跟着许乔，在生活和工作上都要谨慎。像饮食住宿、日常工作、行程规划各方面都要注意，手机时刻保持开启状态，我要能随时联系到你。” 　　莫成弘谈起工作时一丝不苟，顿了一下，他用中指习惯性推了推眼镜：“像许乔之前被拍到在街上同人打架斗殴，还有醉酒跟人起争执，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万一发生了。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及时公关。” 　　李飞飞总觉得他是在借着推眼镜的动作对自己竖中指，想起这两件事给许乔带来的负面影响，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交待完李飞飞要注意的事后，莫成弘把给许乔安排的造型师和几位老师叫进来互相认识。 　　化妆师五官平凡，鼻尖脸颊上有一些小雀斑，但从头到脚打扮得很精致，看上去是个性感且知性的美人。 　　“这是Nicole，负责你和斯奕活动前的造型，包括发型设计和服装安排。” 　　Nicole笑眯眯跟许乔打了个招呼：“许乔，我看了你的剧，特别喜欢。” 　　说罢目光毫不遮掩地扫过许乔全身上下，许乔感觉这女人在用视线丈量自己的身体。瞥她一眼，许乔没什么反应。 　　这让Nicole眼眸里流出兴味的光。一般人面对她这样直勾勾且露骨的视线，多少会不自觉偏转身体躲过目光。但许乔毫不在意，身体放松且坦然。 　　要么是粗神经到一定程度，要么是，他早就习惯成为旁人的视线焦点。现在看来，显然是后者可能性更大。 　　莫成弘没在意Nicole的心理活动，手指在桌台上点了两下：“Nicole，给许乔量身打造造型，务必做到把他随便丢到人群里也能令人眼前一亮的程度。” 　　Nicole拢了拢头发：“这个指标毫无挑战性，他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莫成弘扶了下眼镜，没有理Nicole的话，转头看向一旁的三位老师对许乔道： 　　“这三位分别是你的健身教练、舞蹈老师和形体仪态老师。后续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再给你加声乐和其他老师。” 　　李飞飞暗自打量了下莫成弘给许乔指派的健身教练康伟，这是个看上去魁梧健硕，一身腱子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阴柔气的男人。 　　莫成弘表情严肃对康伟道：“许乔要练出漂亮紧实的肌肉线条来，但他偏清瘦那款，不可以有大块又夸张的肌肉。” 　　康伟摆了摆手，不在意笑道：“哎呀，放心，我会每个星期都给许乔量尺寸的，绝对达到你的标准。” 　　说到“尺寸”这两个字眼时，康伟朝许乔眨了眨眼。 　　李飞飞心里发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把自家哥哥往他身后拉了拉。 　　莫成弘继续道：“然后就是形体仪态方面，你的气质、言行举止，包括表情管理都必须得体优雅，这由安老师来负责。安老师太爷爷是翰林掌院学士，书香世家，她本人也从事仪态教学多年，这方面很有心得。” 　　外形气质、言谈举止，身为一个明星这是必修课。 　　形体仪态老师是个将满头银发盘在脑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风范的端庄优雅的老太太。 　　她朝许乔点了点头。 　　“最后就是特长训练。”莫成弘给许乔介绍起最后一位老师，“我看你在聊将中那段舞跳的不错，肢体协调，柔韧性好，可以在这上面发展一下。” 　　“这位也是当初负责训练斯奕的舞蹈老师，民族舞和现代舞很出色，街舞中的locking和breaking也有所涉猎，如果你想学街舞，后面我会给你找街舞方面更加专业的老师。” 　　说完这一长串，莫成弘目光最后落到许乔身上：“这些都是目前的想法，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有意见和想法也可以说。” 　　许乔看了三位老师一眼，问道：“每天都要上课吗？” 　　“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再说，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形体仪态方面至少持续训练两个月，舞蹈和健身是要一直继续下去的。” 　　于是从次日起，暂时没有工作的许乔就开始来工作室办公楼里的训练房上课。 　　第一天是形体仪态老师过来教课。老太太端庄大方，贤淑雅静，谈吐动作间处处透着股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沉淀气质。 　　“肩膀要时刻保持打开向下沉的状态，这样的姿态会让你看上去更挺拔并且对脊椎有益。” 　　老太太手保养得不错，虽然经岁月风霜后显得苍老，但依旧柔软。 　　她轻拍了拍许乔后肩，转过身与许乔目光相对时愣了一下。 　　他眼神干净，蕴着沉静的光，深邃、从容。那是见识广泛、眼界宽广的人才会拥有的一双眼睛。 　　老太太手上的动作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她退后两步，对许乔道：“走两步给我看看。” 　　缓步间是久居上位的包容与知礼。老太太眼神不太清晰，依然能看得出许乔身上那股带着时光沉淀的莫名气质，仿佛千年前生在王公贵族家的子弟少年郎。 　　心里不自觉生出些崇敬疏离感。当老太太发现这一点时，沉默了一下。 　　她想也许祖上翰林掌院学士，面对他所效劳的君子时，便是这样的感觉了。 　　礼仪姿态，谈吐言行浑然间自有乾坤，又何须费此多此一举去教呢。 　　当晚老太太就跟莫成弘表示，她教不了许乔。 　　莫成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想挽留，老太太摆摆手，走时看了许乔一眼。 　　“成弘啊，别费劲找人教他了，他自个儿那仪态，就是最好的。” 　　老太太不知道，许乔在一本名为《皇太子》的穿书世界中，从幼年接受皇族教育，见证皇族兴盛又衰落，看朝朝暮暮间王朝更替历史兴衰，身上才沉淀下来那股旁人模仿不来的气质。 　　第二天，是舞蹈老师过来教课。 　　许乔已经成年，成年人学舞要比小孩子困难些。舞蹈老师打算先从软开度练习开始，慢慢打开许乔的身体，再教一些不复杂的舞蹈动作，由浅入深。 　　结果许乔的柔韧度天生优越，身体协调感也好。 　　学舞蹈动作时，完全不像个新人，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勉强吃力感。 　　……教得毫无成就感。 　　唯一让许乔觉得头疼的，是那位满身腱子肉的健身教练康伟。 　　许乔是不怎么爱动的，懒洋洋歪在沙发软垫里最舒服。 　　碰到这么一位浑身充斥着激情的健身教练，就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康伟给他测了体脂率，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后，制定了健身计划和饮食计划。 　　“健身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能对身体有损害是最基本的原则。”康伟上下打量许乔，指尖摩挲下巴，宽厚的脸上露出抹让许乔不自在的微笑，“莫先生说了，线条不要练的太夸张，咱们就练个适合你的。” 　　“你的身材还算不错，肌肉线条稍微再清晰一点比较好，屁股再翘一点就更好了。” 　　许乔：“……？” 　　他拍了拍手示意许乔集中注意力：“先热热身，完了交替做三组卷腹和深蹲。” 　　跟着康伟做完热身动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许乔就被康伟按倒在瑜伽垫上。 　　“平地卷腹，沉肩收腹，下颚微收……” 　　很快，健身房内回荡起许乔微微的喘气声。 　　做完卷腹，许乔躺在地上懒得动弹，康伟直接把人从地上薅起来。 　　许乔疲惫地看了他一眼，康伟对那雾蒙蒙的眼睛不为所动：“调整下呼吸，现在我们一起来做深蹲。一、二。” 　　徐斯奕走进健身房的时候，就看到许乔满脸生无可恋，抿着唇跟着康伟做深蹲。 　　“来，一、二，做完屁屁就翘了！来，一、二、一、二。” 　　许乔蹙眉，神色间有些抗拒。 　　徐斯奕走过来，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两人。 　　“哟，老板来视察？”康伟招呼了一声。 　　徐斯奕下颌微抬，笑了一下：“随便看看。” 　　说着靠在墙上，一手插兜看着许乔。 　　许乔动作在他的注视下不由放慢了。 　　康伟拍拍手，声音高了几分：“嗳嗳嗳，别停，跟上节奏。” 　　许乔：“……” 　　在徐斯奕审视的目光中，许乔默默加快速度。 　　好不容易做完深蹲，许乔扶着墙腿打着颤不住喘气，额头鼻尖上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黑黑的发丝黏在脸颊上。 　　徐斯奕发现许乔流汗的样子也挺好看。 　　旁的人做完剧烈运动，少不了脸红脖子粗，满脸的汗水油光。 　　这人却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汗津津的，皮肤在水淋淋的汗珠下越发剔透，眼尾和鼻尖泛着红，像是故意用化妆刷沾了腮红扫上去的颜色。 　　许乔微阖着眼，话都不想说一句。 　　徐斯奕抬了抬手上给他带过来的午餐：“累了吧，吃点东西。” 　　康伟瞥了眼徐斯奕，坚定地说道：“不行。乔乔要吃我给他安排的午餐。碳水适中，蛋白优质。” 　　说着，从前台保温箱里拿出一盒暖沙拉递给许乔。 　　徐斯奕挑挑眉，将自己带来的食物放到一边。 　　许乔打开沙拉，在康伟严格管控下，淋了小半勺油醋汁，默默吃起来。 　　吃了两口，他抬头看向徐斯奕：“有什么事吗？” 　　徐斯奕目光从他汗湿的额发上扫过：“工作室官博发了签约官宣，你有空转发一下。” 　　许乔咽下味道寡淡的食物，应了一声。 第27章 国风 　　许乔拿出手机登录微博，发现自己的官方后援会已经转发了工作室的官宣微博。 　　《聊将》爆了后, 许乔多了不少粉丝自建的图站和应援站, 相比于从前的松散，粉丝凝聚力强了不少。 　　粉丝数目最大的后援会也被莫成弘收回来, 由专业团队打理。改制重新规划后，后援会官博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了, 粉丝数也在飞快上涨。 　　许乔找到签约官宣微博就要直接转发，徐斯奕看了, 嘴角牵扯出无奈又好笑的弧度, 在许乔按下前拦住他。 　　许乔抬眼，目光里含着疑惑。 　　徐斯奕问道：“你就这么直接转发？” 　　不然呢？ 　　徐斯奕从许乔眼睛里读出这句话。 　　按了按眉心, 徐斯奕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许乔见他编辑了一堆诸如携手同行明日可期的话，检查了一遍确认没病句和错别字，才发送出去。 　　将手机还给许乔，徐斯奕唇一扬，似笑非笑道：“一句感想没有就这么直接转发了，网友见了还以为你不乐意和我工作室签约。” 　　许乔恹恹看他一眼，往常惯爱扬起的眼尾也耷拉下来, 整个人都有些消沉的模样。也不说话，继续吃着手里的暖沙拉。 　　徐斯奕知道他怕是累得很了。 　　只是做了几组卷腹和深蹲就累成这样, 体质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点。 　　…… 　　许乔签约徐斯奕工作室的消息很快传开。 　　他和SSE解约有阵子了，如今《聊将》爆了，大家都猜测他要借着这股东风签新公司, 但没想到这一签就签到了徐斯奕这里。 　　在许乔之前，徐斯奕工作室还没有签过新人，这回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要知道莫成弘这位金牌经纪人，人脉广，能力强，带过好几个一线出来。徐斯奕这位当红流量，更是资源向来不缺。 　　怎么偏偏就看中许乔了呢？ 　　许乔粉丝们心想签了徐斯奕就相当于抱上了大腿，哥哥以后资源还用愁嘛！ 　　一时间超话就跟过年一样。 　　「从许乔刚出道时就粉他了，但完全是因为哥哥颜值入的坑，没想过他能有什么作品。但为什么！为什么，我这单纯的颜狗开始为哥哥事业操心了？」 　　「同颜粉，已经决定要转做一名事业粉。」 　　「诶……当初只想舔个颜来着，你还有多少惊喜我不知道。」 　　「新公司，新团队，新的开始，乔乔加油冲冲冲！」 　　* 　　许乔没什么工作安排，每天由李飞飞接送来工作室上课训练，闲了的时候画两张画，过的还算充实惬意。 　　这天李飞飞送他到办公楼底下，许乔刚进旋转玻璃门就看见了莫成弘。 　　平日里莫成弘大多数时候都很忙，许乔很少在工作室看见他。 　　还在想他今天过来要做什么，莫成弘就径直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手表，推了下眼镜对许乔道：“今天陪你一起上课，看看练的怎么样了。” 　　许乔点头，两人一起往健身房走去。 　　室内有暖气，许乔换了身轻薄吸汗的运动服，从更衣间出来后康伟已经等着在了。 　　莫成弘从许乔身上扫过，经过这几天的锻炼，许乔那肌肉线条变化倒谈不上有多明显，仔细看能看出点效果来。 　　许乔仍是不喜欢动的，只不过康伟几天摧残下来，他适应程度倒是强了不少，做起卷腹和深蹲没那么吃力了。 　　在康伟富有节奏的声音中做完一组训练，许乔拿毛巾擦了擦汗，坐到地上靠着墙闭目休息。 　　“累吗？”莫成弘走过来，站到他身边问道。 　　以为许乔会坚强地摇摇头，结果坐在地上的少年半睁开眼睛，眸子里失了神采般朦胧。 　　许乔无力地点点头。好累。 　　莫成弘：“……” 　　放在不远处的手机响起提示音，许乔看过去，正要起身去拿，莫成弘走过去帮他拿了过来。 　　道了声谢，许乔打开手机，是高茗发来的微信消息。 　　【高茗】许乔，你那画师号注册好几天了，怎么啥都不发啊，偶尔也营业一下嘛。 　　上回和高茗见完面，敲定合同签了字后，按照高茗说的，许乔新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作为点星游戏公司的主美，平常可以和粉丝沟通。 　　虽然这个号，也并没有什么粉丝就是了。 　　那天注册完了后，许乔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回复高茗一句好的，许乔切上小号。名称为[点星游戏—许]的微博号被弄了个黄V认证，点星游戏公司官微@了他，介绍了下身份，这段时间倒陆续增长了几十个粉丝。 　　莫成弘瞥了一眼，以为许乔在用微博小号吃瓜，提醒道：“上微博的时候注意下，别忘了切号，大号给什么不该转发的微博转发了，给不该点赞的微博点赞了，那说出去都是惨案。” 　　明星艺人，吃瓜需谨慎，上网冲浪需谨慎。 　　许乔嗯了一声，随口回道：“平时吃瓜我用飞飞手机。” 　　莫成弘：“？”那你现在在干嘛。 　　他扫了眼许乔屏幕，也没看清许乔名字，一眼就看到了后面缀着的黄V认证，不由茫然问道：“这个号干嘛的？”怎么还有黄V呢。 　　许乔也没瞒着他，手机屏幕在莫成弘眼前晃了晃。 　　莫成弘看着认证简介那里写着点星游戏公司主美时都要惊呆了。 　　许乔从手机里挑了张前几天画的画，发了条微博。 　　莫成弘眉头跳了跳，满脸迷茫。 　　什么玩意？ 　　你什么时候会画画的，没听说过啊。 　　莫成弘以为许乔闹着玩的，那点星游戏公司估计也就是什么不知名的小公司，画画兴许是什么业余爱好，不能当真，语重心长道：“多花点时间来充实自己。” 　　许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点了点头，靠着墙半阖着眼休息。 　　小号在他发了那张画后，时不时响起几声提示音，显示多了几个粉丝，多了几条评论。 　　「画风好棒啊，爱了」 　　「看我刷到了什么神仙太太！」 　　「哇，画的真好，关注了！」 　　休息没多久，康伟那边又催着继续训练。 　　许乔蹙紧眉头，抿着唇，有些不情愿地从地上站起。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和训练，回去时莫成弘也上了车，跟李飞飞一起送许乔回去。 　　李飞飞开着车，许乔和莫成弘两人坐到后排。 　　莫成弘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声音沉稳：“这两天好好放松下，可以先停了训练和课程，从下周开始就忙了，要给你安排工作了。” 　　许乔“嗯”了一声，问道：“什么工作？” 　　莫成弘说道：“有两个，一个还在接洽，另一个谈的差不多了。”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来递给许乔。 　　许乔看到文件上有个小心脏和一个听诊器组成的logo，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聆听心音’。一个公益基金会，在物色代言人，我在同那边沟通，希望能拿下来。” 　　见许乔翻开文件看起来，莫成弘继续道：“这个基金会成立主旨是为了推广心肺复苏科普和推进AED的铺设，你也知道咱们国家心肺复苏科普率不高，配备了AED的地铁、火车站、大型商场等等也还是少数。” 　　许乔点了点头。现状确实如此，但这项工作推进起来任重道远，有漫长的路要走。 　　莫成弘从许乔手里抽走文件，表情没什么变化：“虽然给慈善基金代言，代言费不用想。但是从事公益事业，一方面可以提升你的知名度，另一方面也是一个积攒口碑的过程。” 　　“‘聆听心音’，在国内是很有影响力的基金会了，本来人家就是找代言人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上回给应远做心肺复苏，把人救回来了，影响还挺大。我还没听过有别的哪个明星干过这事，所以他们才会考虑到你。” 　　公益事业，许乔也不在乎有没有什么代言费，对这个代言本身挺感兴趣，不由问道：“拿下的希望大吗？” 　　莫成弘耸了耸肩，这动作和他略老成的脸显得有些不搭：“还在接洽，你也不用抱太大希望。毕竟你身上还有打架斗殴这个黑点在，人家那边肯定要斟酌着来的。” 　　许乔表示了解，说白了这个基金会的代言还是个没影的事。 　　想到莫成弘说的两个工作，许乔问道：“那另一个工作呢？” 　　“另一个是个综艺。叫国风。” 　　“国风？”许乔默念了一句。 　　“对，一档弘扬传统文化的综艺，内容包括国画、戏曲、书法、民族舞等几块内容，具体的节目组还没定，反正大差不差就是这些。” 　　莫成弘显然对这个综艺节目很看好：“制作团队都是业内顶级的，嘉宾也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上这个综艺对你人气提升很有好处。” 　　嘉宾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许乔有些迷惑地问道：“那我上去主要做什么？” 　　“那些专业领域的嘉宾们叫国风传承人。你去了呢，叫国风传承见证者。见证者除了你，还有另一个流量，暂时还不知道是谁。” 　　“去了以后，大佬们施展才华的时候你就惊叹几声，哇两句，赞叹几句就行。主要就是表现出那个迷弟劲儿，这么说你明白吧？” 　　许乔恍然：“明白了。” 　　莫成弘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角色太工具人，我看你在聊将里跳的舞就很好嘛，到时候叫舞蹈老师给你补补课，学个几支舞上去展示一下！” 　　许乔笑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莫成弘看自己说一句，许乔乖乖应一句，心里头万分欣慰，暗道带许乔要比徐斯奕省心多了。 第28章 开播 　　《国风》确定许乔为两名传承见证者之一的消息一出来，官博下就爆发了一阵讨论。 　　「虽然但是, 许乔跟国风有什么关系呢？」 　　「emmmm, 演古装剧算不算？」 　　「太认真你就输了，综艺节目不管怎么制作精良, 都需要流量来带人气的，许乔这一阵刚好讨论度很高」 　　「见证者嘛, 又不是传承人，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另一位见证者许乔也从莫成弘那儿得知了, 是个叫闵阳的当红流量。 　　跟许乔这个一路被骂花瓶走过来的人不一样, 闵阳人气高、口碑好，粉丝惯爱用“温润如玉”、“腹有诗书”之类的词来形容他。 　　莫成弘得知另一位见证者是闵阳后, 着实叹了好几声气：“闵阳他爸是中文系教授，他妈是舞蹈家，上了好几年春晚跳舞的那个。他爷爷奶奶都是文化人，外公外婆是老一辈艺术家，叔叔伯伯不是教授就是科研工作者……” 　　许乔见他说了这么一长串，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呢？ 　　莫成弘都不知道该评价许乔缺心眼还是不知者无畏好了，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早知道他们请了闵阳，我就不给你接《国风》了。” 　　许乔切了微博小号, 看到上回发了张画后，几天下来多了几十个粉丝, 于是又从手机里挑了张图发微博。 　　完事想起刚刚莫成弘说的话，许乔随口问道：“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人家这身份背景, 被熏陶出来的一身才艺和文化内涵，要不是年纪小，恐怕当节目里国风传承人都大差不差了。 　　就怕到时候许乔上去，对比之下太过惨烈。那就不是上去吸粉的，是去被众嘲的了。 　　节目组太鸡贼，难怪先前一直藏着掖着不说另一个见证者是谁。 　　莫成弘不想打击许乔，眼下跟人节目组合同签了官宣了，也不可能反悔，只能尽可能多做些准备，上节目不至于出丑。 　　他中指从鼻梁上推了推眼镜，刚要开口，许乔瞥他一眼，问道：“你在对我竖中指吗？” 　　莫成弘：“？” 　　“飞飞说，你这个动作其实不是想推眼镜，是竖中指。” 　　一旁无端被cue到的李飞飞接触到莫成弘扫过来的冷漠视线，缩了缩肩：“别瞎说，我没有。” 　　莫成弘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说道：“总之，上节目前多准备准备，节目里别被人家衬托得太惨。” 　　到了开录那天，Nicole一早给许乔做了造型，李飞飞开车送他到录制地。 　　到了后，工作人员带着许乔到休息室，倒了杯水后脚步匆匆离开了。 　　许乔看到休息室里已经有一位嘉宾到了，正坐在沙发里，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被莫成弘强迫着做过功课的许乔认出这位是首都诗词协会的副会长侯英范，四十多岁，不苟言笑的样子。 　　许乔抱着尊敬长辈的念头，本想跟他打个招呼，谁知道侯英范瞥他一眼，眉头一皱，立即转过了头。 　　李飞飞暗搓搓翻了个白眼，附到许乔耳朵边小声道：“哥，这人跟李成轩有点亲戚关系，估计那边打过招呼呢。” 　　莫成弘给他的资料，倒没有提这一点。 　　许乔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第三个来的是闵阳，与许乔同为国风传承见证者。 　　闵阳长相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娱乐圈不算出挑，气质却是极为稀少的那一款。眉眼寡淡，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股知识分子家庭熏陶出来的书香气，看上去似乎很有学识。 　　他进来后，臭着脸的侯英范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闵阳啊，有段日子没见面了，你爸爸身体还好吧？” 　　闵阳笑了一下：“劳驾您挂心，都挺好的。” 　　侯英范同闵阳父亲是朋友，两人寒暄了一阵，闵阳才把目光投向许乔。 　　看过来的时候笑意收敛，礼节性地点了下头，又继续回头和侯英范说话。 　　李飞飞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看不大上自家哥哥，触及他眼里隐隐约约的轻蔑时心里就有些恼火。他虽然偶尔粗神经了点，也能猜得出闵阳为什么看不上许乔。 　　这人从爷爷辈到父母辈，要么在文艺领域有所建树，要么在科研领域有所成就。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进了娱乐圈也顺风顺水，自持底蕴深厚，当然就有几分自傲。 　　李飞飞心里冷哼一声，你自个儿不也是流量吗，拿作品出来再看不起人啊。 　　许乔窝在沙发里，黑玻璃球般的眼睛从相谈甚欢的两人身上轻飘飘掠过。 　　不在意两人明显的忽视态度，许乔喝了口热水。能不能处得来是缘分，不能强求。只要不在节目上故意给他使绊子，一切都好说。 　　很快，另外几名嘉宾也陆陆续续到了。 　　除了许乔和闵阳这两位国风传承见证者，还有四位国风传承人。 　　一位是最早到的侯英范，另外三位分别是国画与书法大师禹飞鹏、民乐大师应文林、舞蹈艺术家樊梦华。 　　《国风》到底是个综艺节目，虽然抱着弘扬国风的主旨，但也要考虑到节目人气。 　　选来的传承人，不仅在各自领域有所建树，本身也有不小的粉丝基础。 　　像应文林和樊梦华都是民众耳熟能详的艺术家，上过春晚，当过节目导师，有人气基础在的。 　　禹飞鹏也是国画和书法界有名的大师，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老爷子长什么样子，但名字多少听说过。 　　唯一名气小点不为大众熟知的也就侯英范了。 　　人到齐后，就有摄像随身跟着准备拍摄。 　　后续节目李飞飞不能再跟着，跟许乔打了个招呼离开录制地。 　　《国风》采用直播形式，线上开辟了直播专栏，每个嘉宾都会有单独的直播间，粉丝可以随意切换。后续则会发布剪辑版本，给没有时间观看的观众。 　　导演确定人都来齐后，打开了直播设备。 　　《国风》做了很久的预热宣传，这一开播，顿时大批观众涌了进来，屏幕上飞快地刷起了弹幕。 　　「闵阳气质真的好好，有学识有才华，在娱乐圈简直是股清流」 　　「樊梦华是我童年女神，我可喜欢她跳的敦煌舞了，完全看不出快五十的样子，身材绝了」 　　「上个月禹飞鹏一幅字画拍卖到七位数，节目组工作人员应该找他要个签名233，人家字可值钱了」 　　「乔粉报道！乔乔加油~」 　　「……感觉许乔在这节目里格格不入，就他跟国风没啥关系的感觉」 　　「阴阳怪气说啥呢？请许乔来，他身份定位是见证者啊，抱着学习态度过来的不行吗？」 　　负责录制跟拍的副导演道：“咱们这期主题是“诗”，马上我们要去今天的目的地，大家先领下身份胸牌。” 　　说罢，工作人员分别给六人别上了区别身份的胸牌，镜头下可以清楚看到牌子上画着动作各异的人物简笔画。 　　许乔和闵阳的牌子上画着拱手作揖、虚心求学的学子。 　　侯英范是文人手拿诗卷，国画书法大师禹飞鹏的牌子上人物俯首挥毫作画提诗，民乐大师应文林是小人手拿三弦，舞蹈艺术家樊梦华的胸牌上女子舞姿曼妙。 　　「2333这简笔画还挺可爱」 　　「节目组考不考虑后续出个周边啥的」 　　樊梦华一身修身长裙，四十多岁皮肤仍保养得光洁细腻，身材在长裙下更显得修长纤细。 　　她看着别上的胸牌，笑道：“画的挺好。” 　　应文林比她年纪稍小，闻言摩挲了下自己的胸牌：“哟，上头还有浮雕，做得够细致。” 　　六个人坐上带有节目logo的大巴车，摄像跟着上车后，大巴缓缓发动，朝着目的地驶去。 　　「不知道节目组一会儿要去哪里录制」 　　「路上有没有啥活动啊，不会干看着他们坐一路车吧？」 　　几个人里头，侯英范和闵阳认识，应文林和樊梦华一起上过春晚，也能说的上几句话。 　　相互之间，却还是陌生的很。 　　眼瞅着车上几人交流甚少，气氛不是很活跃，副导演过来笑眯眯道：“开车到录制地要两个小时，大家想点活动打发下时间？” 　　闵阳想了想，问道：“这一期主题是‘诗’？” 　　副导演点了点头。 　　闵阳目光扫过侯英范，提议道：“既然主题是诗词，要不然咱们来个飞花令？” 　　侯英范眼里忍不住闪过满意的神色。 　　几个人里头，毫无疑问是他这位出自诗词协会的副会长最懂诗词，闵阳的提议，当然是最合他胃口的。 　　所谓飞花令，其实就是古代酒令之一，“飞花”两个字出自《寒食》中的“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按照飞花令的规则，如果以花为题，第一个人就需要让“花”处在诗词的第一字位置上，第二个人需要将花处在第二字位置上，以此类推。 　　但车内除了侯英范，其他人都不是专业搞诗词的。 　　导演组商量了下，提议简化规则，只要诗词中带有关键字就行。 　　几位嘉宾都没什么意见，他们因为自身工作原因，对古诗和传统文化多少有些涉猎，算不得多厉害，但玩一玩也不至于一句都说不上。 　　闵阳见几位嘉宾都表示没意见，目光转向了许乔：“许乔呢？” 　　几个人纷纷朝他看了过来。大家忽然想起，许乔既不是搞传统文化这块的，也不像闵阳这样家学深厚。玩飞花令，恐怕很难说得上来。 　　禹飞鹏老爷子慈眉善目，气度温和，开口道：“许乔给我们当裁判吧，记下有没有说重复的诗词。” 　　知道老爷子是在给自己解围，许乔刚想答应他的提议，一旁闵阳开口了：“不一起参与，许乔会不会无聊？” 　　许乔定定看了他两眼，莞尔一笑道：“那我也来好了。” 　　少年弯起眉眼的样子，在透进窗户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第29章 开根号6 　　闵阳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问道：“那咱们以什么为题？” 　　其他五人把视线投向了导演组。他们六个都要参与游戏, 谁出题都会不公平。 　　导演想了想说道：“你们刚好六个人, 不如就开根号六，无限不循环小数, 一个数字一句诗。” 　　弹幕沉默了一下，紧接着飘过密密麻麻的省略号。 　　「？？？」 　　「这是什么理科直男发言」 　　「第一次见飞花令用开根号无理数为题的……」 　　「我以为会选风花雪月之类的常见意象为题, 对不起我小看你了」 　　「这导演有点可爱」 　　很快，节目组工作人员拿来了题板, 上头写着开根号六的运算结果, 一直到小数点后上百位：2.4494897427832…… 　　六个人确认了下答诗顺序，侯英范第一个念诗, 以数字二为题：“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紧接着就是闵阳，以数字四为题：“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老爷子禹飞鹏仍是数字四：“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应文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樊梦华：“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说的诗词好像都是学过的」 　　「诗词储备量几百首, 玩这个足够了」 　　「这个东西不是会背诗就行，储备量是一方面, 能够灵活调取又是一方面。你看着这些诗熟悉，真让你在短时间内想，不一定想得出来的」 　　「马上就是许乔了, 看看他能到第几轮」 　　「许乔不是理工科学霸嘛，玩诗词玩的了？」 　　「理工科咋了，我们理工院校小哥哥个顶个的文艺好吧？」 　　玩飞花令人数越多越难，因为自己想到的诗句，可能还没来得及说就会被对手说了。所以不仅要从记忆里调取需要的诗句，还要注意对手说了哪些诗。 　　许乔诗词储备量不一定比得上侯英范等人，但是他有自己的一套记忆方式，需要的时候，可以很快调取相关诗句。 　　许乔看了眼题板，到数字八了：“穆王八骏走不歇，海外去寻长日月。” 　　「这是哪首诗里的？」 　　「有点陌生这诗，讲八骏图的吧应该。」 　　六个人答完一轮，工作人员划去了前面六个数字。 　　侯英范看着后面数字，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 　　再次轮到许乔时，仍是数字八：“八公山下清淮水，千骑尘中白面人。” 　　你来我往，前几轮都比较轻松，六个人说起诗句来顺畅自如。 　　直到在小数点后五十位，也就是第九轮时，大家念诗的速度才有了下降的趋势。 　　到小数点后七十位，此时最常见最为普罗大众熟悉的那些有关数字的诗，被说的差不多了。再往下继续，就要在记忆中好好检索一番。 　　第一个被淘汰的是民乐大师应文林，他面对数字七时，想了半天，能想到的前面都被说过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游戏人数还剩五人。 　　「我还以为许乔会第一个被淘汰呢」 　　「没想到人家理科逆天，诗词储备量还不低……」 　　小数点后一百位时，舞蹈艺术家樊梦华笑着道：“我答不上了，你们继续吧。” 　　此时，还剩下侯英范这位诗词协会的副会长，书法国画大师禹飞鹏，以及许乔闵阳这两位国风传承见证者。 　　到小数点后一百一十位时，闵阳明显卡壳起来。他看了看许乔，眉头微拧。 　　轮到他的数字是三，只是他脑海里能想出的有关于三的诗词都被人说过了，半晌，闵阳勉强念出一句：“日照三春暖，花开万里红。” 　　说罢松了口气。 　　下一位到禹飞鹏老爷子了，他没急着答题，笑眯眯看向闵阳：“没记错的话，你刚刚说的是对联，不是诗词。” 　　闵阳愣了一下。 　　节目组百度了闵阳刚刚念的这句，确认是对联不是诗词后，闵阳暗自握紧了拳，心里有点恼禹飞鹏落了他面子。 　　闵阳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无奈又得体：“想不到其他的了，你们继续。” 　　「闵阳好可惜啊」 　　「不过看他有点吃力了，“三”对了估计也走不了几轮了」 　　「小哥哥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春风化雨」 　　现在，还剩下侯英范、禹飞鹏和许乔。 　　樊梦华好奇地打量了下许乔，小声对应文林说道：“许乔挺厉害啊。” 　　应文林点了点头：“确实。” 　　看着三人继续往下接诗句，樊梦华将落在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问道：“你们觉得谁会赢？” 　　应文林看看场上三人，禹飞鹏老爷子在书法与国画上成就突出，对传统文化涉猎广泛，目前也没有露出明显的吃力状态。 　　但侯英范是诗词协会的副会长，平日里协会举办的诗词接龙、诗钟、飞花令游戏不会少，在这个方面他肯定是有优势的。 　　至于许乔……应文林多看了他几眼，眸中多了点兴味。 　　来之前没注意过他，现在看来，给人的惊喜却不小。 　　比起侯英范诗词脱口而出的游刃有余，他的速度要慢一些，但一直平稳，应文林也拿捏不住许乔还能往下接几轮。 　　他沉吟一下，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确定，不太好说。” 　　樊梦华挑了下眉尾，有些意外应文林的这个回答，转而看向闵阳：“闵阳，你觉得呢？” 　　闵阳倒是没有丝毫迟疑：“我觉得是侯老师。” 　　弹幕里观众也讨论起来。 　　「这个没什么悬念吧，侯英范毕竟是诗词协会副会长」 　　「我觉得禹老也有可能赢啊，老爷子修养学识都太好了」 　　「不过我没想到许乔一个理科生能接这么多轮，他说的诗词都不是太广为人知的那种，诗词储备量绝对不低」 　　到一百五十位以后，面对数字七，禹飞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弹幕一片哗然，没想到禹老爷子会比许乔先淘汰。 　　此时，就只剩下侯英范与许乔两人。 　　只剩两人，节奏就快了许多。 　　两人你来我往，数字飞快往下推进。 　　「侯英范赢定了吧，脱口而出都不需要思考一样，看许乔就要慢许多。」 　　「许乔能接这么多轮已经很厉害了」 　　「许乔也不算慢吧，语速从容」 　　到小数点后二百一十位时，侯英范第一次出现了卡壳，思索了四五秒，才给出了诗句。 　　到二百五十位时，侯英范卡壳的次数越来越多，那股游刃有余的状态渐渐消失了。 　　反观许乔，仍是语速不快不慢。不争先，也不见吃力，让人有些掂量不准。 　　二百七十多位，侯英范遇到了数字六：“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 　　工作人员小声交流了下，提示道：“侯老师，这句诗词前面禹老师说过了。” 　　侯英范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神情明显有些紧张，立即补了一句：“未是秋光奇绝，看十五十六。” 　　游戏继续。 　　接着往下推进，两人状态对比就有些明显起来。 　　「我去，看这个样子，不会许乔嬴吧？」 　　「这个飞花令也太长了，这都快到小数点后三百位了。」 　　第三百位时，侯英范艰难地念出了诗词：“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他神情有些紧张地等着许乔往下接。 　　然而许乔的声音半晌没有响起。 　　他终于开始乏力了？侯英范骤然松了口气。许乔到现在都状态很稳，不见颓势，搞得他心态有点崩。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侯英范胜负欲很强，已经不单单把这当作是游戏，而是一场比赛。本来他还有些分神，担心今天真的会输掉，但许乔答不上，那颗提着的心倒是放了放。 　　许乔也开始卡壳的话，他就有赢的希望。侯英范不能接受一个外行在专业领域赢了自己，那实在太让人接受无能。 　　「许乔卡壳了？」 　　「这都十几秒了还没接上来，该判定失败了吧？」 　　「节目组咋没动静了？」 　　这时，镜头一转，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就看到，题板上已经没有数字了。 　　工作人员苦笑一声，谁能想到大家玩个飞花令，硬生生接到了三百位还没分出胜负来。 　　他们节目组倒是乐于见到这个情况，希望许乔和侯英范能分出个胜负，到时候剪辑出来，很有话题度的。 　　但是…… 　　百度上搜索不到根号6小数点后三百位是什么了！ 　　手机里计算器算出来只能精确到小数点后八九位，工作人员百度半天开根号6的运算结果，最多也就找到了精确到小数点三百位的答案。 　　再多，找遍全网也找不到了。 　　题为“根号6”的飞花令没法子往下继续，这就有点尴尬了。 　　「我该说什么好呢……原来是没题了」 　　「那现在算谁输谁赢啊？」 　　「看样子许乔胜率大点诶……」 　　「我觉得再比下去也不一定，侯会长实力还是强的。」 　　侯英范知道不是许乔卡壳有些失望。但一想，这样也好，不用再比下去了。 　　工作人员商量了下，走到两人跟前：“这个，因为咱们找不到开根号六小数点后三百位的数字，所以……” 　　他刚想提议要不就判定为平局，就见许乔笑了一下：“有电脑吗？” 　　被打断的工作人员：“？” 　　许乔活动手指，笑容淡了下来：“编个程序，可以算出来。” 　　侯英范：“？？” 　　弹幕：“？？？” 　　「……突然想起来，这位是个理科学霸」 　　「不是，数学物理他懂也就算了，编程也会？？？」 　　「编程和数学本身就有点关系吧，好多编程大佬都是学数学出身的」 第30章 你是个bug吧 　　许乔和侯英范这段长达三百句的飞花令，很快就被叹为观止的网友们录屏发到微博上。 　　“根号6飞花令”猝不及防登上热搜, 不少人顺着话题点进《国风》直播专栏, 观看人数顿时增长一大截，节目组高兴坏了。 　　算法代码不长也不难, 在向工作人员借来的电脑上安装好编程软件后，许乔将电脑放在膝盖上, 细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 　　大巴朝目的地驶去，随着车身许乔身体微微摇晃, 手指却很稳当。 　　日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 周围微尘浮动。少年肤色白皙近乎透明，眉眼低垂, 瞳孔里氤氲着沉静的墨色，长睫毛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摄影师恨不得将镜头怼在他脸上。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只有许乔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 　　弹幕也沉默了一瞬。 　　「皮肤好好啊……」 　　「我以为是开了十级美颜皮肤才会如此细腻白皙，但跟旁边的节目组小哥一对比我就知道我错了」 　　无端被cue到的节目组小哥：“？” 　　「这是真神颜，为何我以前没有发现」 　　「我比较好奇他代码写的怎么样了」 　　摄影师默契地将镜头给到许乔的电脑屏幕。 　　许乔手指已经停下敲击，看着屏幕上的十二行代码，按下回车，运算结果跳了出来。 　　开根号6小数点后五百位清晰呈现在眼前。 　　「啊啊啊啊太牛皮了吧, 居然真的会编程，给大神跪了」 　　「这种算法代码很简单啦, 说大神也太夸张了」 　　「学过编程的就知道这个难度不大，看不出来许乔什么水平。不过代码确实写的挺漂亮，应该是有功底在的」 　　节目组看许乔竟然真的把开根号6小数点后三百位的数字算了出来, 不由面面相觑。 　　这……还要继续吗？ 　　看着侯英范有些黑的脸色，节目组默契地保持沉默。 　　就节目效果而言，他们巴不得两个人闹起来最好，针锋相对，才有话题度，足够吸引眼球。 　　但是，这才刚录制，第一期两个人就闹得太僵的话，后续拍摄恐怕不太好办。 　　许乔胜负欲并不强，也并非一定要争个谁输谁赢出来。 　　谁让闵阳和侯英范若有若无针对他呢。他向来不是个以德报怨的性格。 　　不过，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 　　目光在闵阳和侯英范脸上扫了一圈，看到后者明显紧张绷住的身体，许乔若有若无笑了一下：“咱们也快到录制地了吧，以后有机会再玩？” 　　节目组见许乔没有咄咄逼人，松了口气，赶紧上来打圆场：“对，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咱们就到了。” 　　将题板撤了下去，经过这三百句的飞花令，大巴车内不像刚上车时沉闷了，气氛活跃不少。 　　樊梦华坐在前面位置，转过身来下巴磕在椅背上看着许乔：“许乔，你皮肤是怎么保养的这么好的啊？” 　　说着，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许乔右脸，指尖细腻的触感让她惊叹了下。 　　她这话问出了广大女同胞的心声，正在观看直播的女生和节目组小妹们纷纷支起了耳朵。 　　许乔怔了一下，目光里出现些许困惑：“多喝热水？”不太确定的声音。 　　樊梦华：“……” 　　「哈哈哈直男回答」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樊姐姐是天生的哈哈哈」 　　「樊老师无语并翻了一个白眼」 　　过了十几分钟，大巴车到了目的地，几人一一走下车。 　　眼前是个不大的村落，零散的青砖瓦房，隐约可见里头村民们都换上了古色古香的粗布衣裳。 　　稍远的地方有大片塑料棚，模模糊糊能看到里头黄澄澄的一片，也不知道种了些什么。 　　节目组很快发布任务，要求六位嘉宾完成村民们的委托并借此获得线索，通过线索找到谜题答案。 　　至于需要什么线索，谜题是什么，节目组只字不言。 　　六个人面面相觑，应文林忍不住道：“这什么信息都没给，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啊？” 　　闵阳也皱了皱眉：“要不要先家家户户问一下？不是说要完成村民们的任务吗？”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佝偻着腰的老妇人颤颤巍巍从旁边走过，嘴里念叨着什么。 　　许乔侧耳倾听，她念的是：“没有了……找不着了……不回来了……” 　　念及这也许和任务有关，许乔走到老妇人身旁搀住她：“大娘，您要找什么？” 　　老妇人眼睛里掺着浑浊的泪水，看也不看许乔，只是念着：“找不着了……不回来了……” 　　闵阳也跑了过来，本想学着许乔的样子搀住她，只是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手，在看到她衣袖上的陈年污渍时，又不动声色收了回去：“大娘，您找什么，我们帮您找啊。” 　　“找不着了……不回来了……” 　　虽然知道这肯定是节目组找的演员，但她神色悲怆的模样还是看的人有些难受。 　　老妇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许乔只好松开手。 　　看着她走远，禹飞鹏老爷子道：“她出现在这里，肯定和我们的任务有关。” 　　“是啊。”樊梦华思索了下，“我们恐怕需要先找线索。” 　　侯英范立即接道：“要不然咱们分成三组，分三个方向去完成村民的任务？”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这种综艺节目，单独行动总是不如分组来的有意思。 　　六个人三组，侯英范自然是要和相熟的闵阳在一组。 　　樊梦华在许乔脸上扫过，还没来得及开口，禹飞鹏老爷子开口了：“许乔，你不嫌弃我这老胳膊老腿吧？” 　　许乔眉眼弯弯：“当然不。” 　　樊梦华失望地叹口气，目光转向了应文林。 　　于是，侯英范和闵阳一组，樊梦华同应文林一组，许乔同禹飞鹏一组，各自选了个方向挨家挨户问起任务来。 　　几个人分开了，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也各自切换到不同嘉宾的直播间。 　　许乔和禹飞鹏走进第一家村民的屋子，就见里头一位大爷正急得原地团团转。 　　禹飞鹏老爷子问道：“老哥，你这在愁什么呢？” 　　大爷看到进来的两人眼前一亮：“哎呀，我家农机坏了，咱村里就村尾那个老王会焊接修农机，可是我前两天刚跟他吵了一架，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去找他，诶。” 　　许乔看了眼屋外，院子里有台农机，旁边还放着个冷焊机器，许乔问道：“是您放院子里那台农机吗？” 　　大爷拍了拍大腿：“可不，你说这坏了我还咋下地啊。” 　　禹飞鹏刚想说老哥你别急，我们去帮你把村尾老王请来。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许乔说话了：“大爷，您别急，我给您修好。” 　　禹飞鹏：“……” 　　节目组：“？？？” 　　大爷也愣了一下，原本应该发布的任务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禹飞鹏和大爷见许乔走进院子里，真的开始检查起农机，两人神色都有些一言难尽。 　　确定机器是因为零部件坏了没法启动，许乔把盖子卸了，给大爷指起到底是哪儿出了毛病：“大爷，您这农机用久了，您看这儿，零件折断了，还有这里有破铜。” 　　大爷呐呐接了一句：“那，那这该怎么办呢？” 　　许乔拿起一旁的焊接机器：“冷焊就能修复了，像这气缸体、变速箱壳体，都是优质铸铁做的，成本高，换起来价格就贵了，冷焊的话比较经济实惠。” 　　冷焊机短时间焊接用不着佩戴面罩，许乔检查了下零件破损的地方，熟门熟路打开了焊机开关。 　　此时回到了徐斯奕工作室、和莫成弘一起观看直播的李飞飞满脸茫然。 　　犹记得，很早以前，哥哥说他会焊接。 　　当时，他以为哥哥是在说笑话。 　　莫成弘转头看他，面无表情：“许乔还会这个？” 　　李飞飞在莫成弘的低气压下瑟瑟发抖：“大，大概吧。” 　　弹幕也惊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那蹲在地上搞焊接的样子跟我爸好像……我有点无法直视了」 　　「一股清流，丝毫不在意形象hhhhh」 　　乔粉们都快哭了，哥哥坐在地上不顾形象修农机的样子让人有些幻灭。尤其是农机里头也不知道那黑乎乎的是柴油还是什么油，沾了许乔衣服上、手上全都是。 　　你能不能有点偶像包袱啊哥哥！ 　　于是，“根号6飞花令”还在热搜上挂着，另一条热搜，悄然爬了上来：“许乔焊接”。 　　这么焊了会，许乔关掉冷焊机，检查了下零件，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坐上农机启动起来。 　　刚刚毫无反应的农机嗡嗡响了起来，很明显已经被修好了。 　　许乔忍不住露出了笑。 　　镜头里，少年坐在破破旧旧的农机上，脸上手上都是黑色的油污，但笑得很开心，阳光在他身上柔软地打了个滚。 　　「……」 　　「他笑起来好像天使啊」 　　「许乔的笑容本男粉来守护！」 　　「？？？你想都不要想！」 　　另一边节目组看着原本的节目流程，默默流着泪。 　　你他妈是个bug吧？ 　　本来这是个连环任务，大爷家的农机坏了，需要村尾会焊接的老王来修，老王和大爷吵了架不乐意来修，需要帮老王给村头小翠送情书才愿意修，小翠不乐意收情书，需要帮小翠从李大妈那里收蚕丝才愿意收…… 　　结果，好端端一个连环任务，从第一环，就断掉了。 　　你怎么会焊接？你可以能够会焊接？？ 　　任务完成得如此突然，还怎么剪素材？？ 　　而这边农机已经修好了，大爷只好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纸条给许乔：“这是你们要的线索。” 　　许乔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一个字：酒。 　　酒？ 第31章 劳动最光荣 　　将纸条递给禹飞鹏，老爷子沉吟了下：“这线索就一个字, 还看不出来什么。” 　　许乔知道这期节目主题是诗, 肯定得围绕着诗词展开。只是有关于酒的诗词太多，没有其他线索相互印证, 还暂时得不到答案，得等其他两组也拿到线索再说。 　　转头看向禹飞鹏, 许乔提议：“那禹老师，我们在村里转转, 看能不能有其他发现？” 　　于是在各个嘉宾直播间反复横跳的观众们就看到, 闵阳、樊梦华两组为了完成村民们的连环任务，跑前跑后鸡飞狗跳, 被折腾得面如菜色。 　　反观许乔这组，一老一少，两人在村里悠闲散步。 　　「老爷子幸好是跟许乔一组，不用那么辛苦完成任务，不然这老胳膊老腿的」 　　「禹老师：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禹飞鹏刚见许乔就觉得挺投缘，看他帮老农修好了农机，是个会干事的，心里那股子喜欢就更甚。 　　两人在村里小路上走,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老爷子走得不快，许乔也不着急, 放慢了脚步陪他。 　　“诶，许乔，你看那是什么。”禹老爷子脸上忽然出现几分惊喜, 拍了拍许乔胳膊。 　　摄像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赶紧将镜头对过去。 　　许乔顺着他指过去的方向看，见路边不知名的野草上开着一簇簇蓝紫色小花，看着有点像兰花。 　　“这是？” 　　“这叫二月兰。”老爷子说着，走过去蹲下身，动作利落地采摘起叶片，“我们小时候粮食不够，就找这个野菜吃。你看这个叶子和茎都能吃，凉拌、炒，味道都可以的。” 　　老爷子将摘好的茎叶放到草地上，继续说道：“现在的人大鱼大肉吃惯了，就吃点这野菜再好不过，我这采点带回去给老伴，她肯定高兴。” 　　许乔一听也是，想着可以带点回去给李飞飞和莫成弘尝尝，于是也蹲下身子采摘起来。 　　随身摄像尽职尽责地将镜头对着蹲在地上摘野菜的一老一少。 　　「要不是许乔农机都会修，我真的以为他现在是在作秀」 　　「……」 　　「想采访一下节目组什么心情」 　　看着监视器的节目组导演表示：我万万没想到这俩凑到一块，能硬生生把好好的国风综艺整成村里那些事儿。 　　等两人摘得差不多，摄像小哥帮忙找来两个塑料袋，将摘好的二月兰装进去。 　　许乔搀着老爷子起来，禹飞鹏笑着道声谢，目光落到他身后脸色就是一变。 　　只见远处一只肥硕的大白鹅扑打翅膀伸着脖子，以哥斯拉进城的架势往这边冲过来，直奔禹飞鹏而去。 　　「卧槽！又见家禽界一哥，后院里的杠把子！」 　　「经验之谈，它要是看你不爽，能飞过来干你追到天荒地老」 　　「这俩人在这摘野菜冒犯到人家领地了？」 　　「快把老爷子拉走，太危险了」 　　摄像都有些慌了，镜头摇晃，拉着禹飞鹏往后撤，生怕老爷子有个闪失。 　　哪知道那大白鹅像是认准了老爷子，径直冲上来鹅鹅地叫。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之时，许乔伸手擒住了那半人高的大鹅脖子，鹅叫声戛然而止。 　　「卧槽无情」 　　「……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们有看清吗」 　　「锁喉警告」 　　「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鹅：我是谁？我在哪儿？」 　　手心温暖，大鹅脖子上绒毛细细的，摸上去很舒服。许乔用另一只手摸了两把，才心满意足松开它脖子。刚松开，大鹅又不死心地朝老爷子冲过去。 　　许乔伸手一捞，再一次拎起它脖子，眯了眯眼警告道：“你是不是玩不起？” 　　大鹅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声鹅叫。 　　许乔放了它，大鹅犹犹豫豫，在原地徘徊，伸长脖子仍打算追的样子。 　　这时，不远处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瑞瑞，回来。” 　　大鹅听到这声音，也不追了，转身摇摇晃晃扑棱翅膀朝声音的主人跑去，一头栽在主人怀里，鹅鹅惨叫。 　　「气死鹅了」 　　「哈哈哈哈这鹅委委屈屈我笑傻了」 　　许乔抬头一看，来人是刚进村时在村口看到的那位老妇人，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任务对象。 　　禹飞鹏心有余悸，认出来人，小声问道：“咱们过去问问？” 　　许乔点点头，两人朝老妇人靠近，她半佝偻着腰，带着大鹅慢慢悠悠往来的方向走。 　　“大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禹飞鹏问道。 　　老妇人也不答话，自顾自走进自家院子，兢兢业业按照节目组的要求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随后许乔和禹飞鹏就看她拿出个小锄头，在院子一角挖了起来。可挖了半天，也不见她要种什么。 　　良久，老妇人才叹了口气：“找不着了，我的花，回不来了，我的瑞瑞。” 　　这大概就是节目组给的提示了。 　　花。 　　许乔扫了眼一旁乖乖待在她身边的大白鹅，问道：“大娘，瑞瑞是谁？” 　　老妇人许久才道：“瑞瑞是我儿子。” 　　“那他现在在哪？” 　　老妇人没再答话，一下一下用锄头刨着土。 　　见问不出别的什么了，禹飞鹏同许乔退出院子，刚出来就碰到了樊梦华和应文林。许乔看他俩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还有些诧异，看来自己和禹老爷子运气好，没赶上太麻烦的任务。 　　樊梦华看见两人眼前一亮：“诶，禹老师，许乔，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想着应该不可能这么快，没想到许乔点了点头：“找到了。” 　　樊梦华噎了一下，喘着粗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满脸幽怨：“那帮下我们呗，刚刚我跟文林又是帮忙挑水又是喂牲口的，一会儿还得去晒菜。” 　　四个人一起来，任务进展就快多了，帮着樊梦华和应文林做完任务，几人拿到了第二条线索：远行。 　　现在两组都拿到了线索，就剩下闵阳和侯英范了。 　　闵阳从节目开始录制起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一向在镜头前表现得得体大方，让人挑不出错。只是这次是第一次来农村录制，乡下的环境让他有些不适应。 　　给鸡笼里的鸡喂食、除草、择菜……没有一样做得得心应手的。 　　侯英范这人也爱拿长辈架子，闵阳对他那点耐心早就烟消云散，心里憋着气。不由在心里抱怨：这和想象中大家执卷畅谈、煮茶饮酒的国风综艺不一样啊。 　　等好不容易和侯英范磕磕绊绊完成任务，看到神态轻松的许乔几人时，闵阳心里愈发忍不住生出抱怨来。 　　「闵阳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估计没干过今天这么多活」 　　「他跟侯英范搭上，两人都是不会干活的，也是艰难」 　　热心村民给六人提供了院子，众人坐在院子里，将各自拿到的线索摆在桌上。 　　许乔看到闵阳他们这组拿到的线索是：朝花夕落。 　　三条线索摆到一起，应文林道：“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线索没拿到。” 　　节目组终于没再为难几人，透过耳机说道：“恭喜你们集齐线索，请从已知的线索内猜出一首诗，并为老太太找到她要的东西。” 　　接着，耳机里传来一段电子合成男声： 　　“诗歌是从劳动中诞生的。在那遥远的时代，人们为了提高劳动效率，忘却劳作辛苦，便会随着动作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这，就是诗歌的起源。劳动最光荣，感谢六位嘉宾今天的劳动付出！” 　　樊梦华：“……” 　　怀疑节目组是在故意折腾我们，并且有足够证据。 　　「这和我想象中仙气飘飘古风韵味十足的国风综艺不同」 　　「不过说的也没错哈哈哈，劳动最光荣」 　　「话说有人猜到答案是什么吗？现在三条线索都出了」 　　「猜不到诶，看看他们咋说」 　　线索齐了，六个人定了定神，看着桌子上的三张纸条思索起来。 　　酒、远行、朝花夕落。 　　综艺节目，要保证自己的镜头数，自然要踊跃发言。闵阳看了看其他五人，最先开口：“酒，远行，是说给人践行吗？那这个朝花夕落指什么？” 　　许乔把跟禹飞鹏见到的，那位老妇人在院子里说的话和动作重复了一遍。 　　闵阳轻飘飘接过许乔的话，总结道：“看样子，那大娘要找一种花。我们想想有什么花符合这三条特征。” 　　应文林思索了下：“朝花夕落，如果说的是花，牵牛花、太阳花、荷花，这些都是早上开晚上闭合的花。” 　　樊梦华理了理头发，说出自己的看法：“咱们这期主题是诗，这花肯定是得满足这几个线索代表的意象。” 　　说罢，樊梦华笑着看向侯英范，“侯老师，你是诗词协会副会长，这个你应该最擅长，不知道有什么看法？” 　　要是知道我不早开口了？ 　　侯英范对樊梦华的问话烦得很，脸上有几分尴尬：“酒和远行我倒是想了几种，茱萸、菊花、桃花，但跟这个朝花夕落好像关系不大？” 　　应文林见禹飞鹏和许乔没说话，问道：“禹老，许乔，你们俩有什么看法？” 　　酒、远行、朝花夕落。再结合老妇人所说的话，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许乔看了禹飞鹏一眼，老爷子笑着点点头，显然也已经想到了答案。 　　禹飞鹏指指那张写着酒的线索纸条，从口袋里拿出支钢笔，在“酒”字下写了一句诗：杜康能散闷。 　　写罢，将笔递给了许乔。 　　许乔接着在后面写道：萱草解忘忧。 　　三个线索，萱草花期短暂，联合老妇人思念儿子，在堂前铲土欲栽花的举动，要找的，应该就是萱草。 　　杜康共饮可解千愁，萱草相看能忘万忧。 　　纸上的小楷笔随意动，线条凝练厚重，韵味十足。 　　闵阳见了许乔的字，眉头跳了跳。 　　「许乔猜的是萱草？」 　　「他的字有点好看啊」 　　「你们记不记得许乔在《聊将》的定妆照，上头的小楷官微说是他写的，当时我还不信」 　　「我被我妈逼着从小学书法，楷书写出来也没他好看」 　　“萱草？”樊梦华有些吃惊，“黄花菜？” 　　做菜用的黄花菜，学名就是萱草。 　　许乔点了点头：“其实节目组早就给我们提示了。樊老师，咱们去晒的菜就是黄花菜，这村子应该是个黄花菜种植基地，你看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不少黄花菜。” 　　禹飞鹏接着道：“萱草的意象侯会长应该清楚，让他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侯英范脸色不大好看，没想到自己这位诗词协会副会长没能最先说出答案，反倒被许乔抢了先。 　　“萱草也叫忘忧草，代指母亲。从前母亲思念远行的游子，就要栽种萱草来忘忧。这花身上，有母亲的遥远思念，有忘忧的美好寄托，是一种很独特的意象。” 　　应文林恍然大悟：“所以那老太太是儿子在外，要咱们给她找萱草来栽？那么节目组要咱们猜的那首诗是？” 　　许乔回道：“萱草生——”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孟郊的《游子诗》。”闵阳打断了他，语速稍快念出这首诗来，末了朝许乔微笑了一下，眸光隐含得意。 　　许乔瞥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抢话也太不礼貌了吧」 　　「闵阳只是没听到许乔开口而已，怎么就抢话了？」 　　「干活干不行，抢话出风头倒是厉害，反正我对闵阳没啥好感」 　　「就嫉妒闵阳比你优秀呗」 　　闵阳不知道此时弹幕不少人表达了对他的不满，接着道：“儿子远行前在院子里种上一株萱草，母亲看见萱草就像看见自己的儿子。” 　　樊梦华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可是这个月份哪里来的这玩意？” 　　现在天气还没怎么转暖，按理说除了那些被村民们晒干的黄花菜，是找不着新鲜萱草的。 　　许乔抬头，指指不远处空地上一片片的塑料大棚。 　　这村落是个专门栽黄花菜的基地，天冷也不是问题。 　　众人看过去，只见里头隐约黄灿灿一片，先前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当时不知道里头种的什么，现在一看，大概就是黄花菜了。 　　走进大棚，里头大片大片亮橙色的黄花菜，细长嫩绿的长枝上，花瓣柔美如同百合，这么放眼看过去，一股子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哇，没晒干的黄花菜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不仅可以吃，观赏都够够的了」 　　几人找来花盆移植了一株送到老太太屋子，听到节目组宣布任务完成，齐齐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到休息时间。国风这期节目的最后一个环节，才真正要发挥四位国风传承人的作用。 　　完成了前面的任务，顺利拿到《游子诗》的答案，就进入了紧张的排练时间。 　　节目组搭好场地，农家小院，焚香煮茶。到时候侯英范讲《游子诗》，禹飞鹏挥毫写诗作画，应文林以三弦为乐奏游子远游，樊梦华在乐声中起舞述母心声。 　　许乔和闵阳则充当观众。 第32章 三弦 　　节目组挂上晚上九点的直播预告后，关了直播设备, 底下大批观众留言。 　　「期待晚上的节目」 　　「我妈特爱看樊梦华跳舞, 等晚上拉她一起来看」 　　「时间这么短，能排练得好吗？」 　　「老师们都是有经验的, 等着看就是了」 　　农家院子内，节目组将现场布置的古韵十足, 安排好几台摄像机位，沟通了下晚上节目的走位调度后, 四位国风传承人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侯英范和禹飞鹏这边还好说, 一个给观众讲解诗词，打个腹稿, 到时候跟观众娓娓道来就行，这个对于侯英范这位诗词协会副会长来讲没什么难度。 　　另一个禹飞鹏老爷子，作画写字的功底在那，到时候在镜头下写幅字，只要节目组这边准备好文房四宝就行。 　　真正有些麻烦的是应文林和樊梦华这边。 　　刚拿到《游子诗》答案，两人要在半天功夫里，现场照着这诗编曲编舞。好在两人都算是老艺术家了，即兴发挥问题不大。 　　应文林抱着把三弦琴, 哼着小调，拨弦谱曲。 　　许乔朝他那把三弦看了好几眼, 略有些艳羡。 　　不愧是国内有名的民乐大师，应文林这把三弦做工极为细致，用的料也都是老料。 　　琴鼓略成方形, 用上好的海南黄花梨木料制成，木制油腻细润，花纹也漂亮。担子用的楠木，指板用的大叶紫檀。 　　而两面蒙着的，如果他没看错，应当是野生的缅甸金花蟒蛇皮。 　　应文林一拨弦，许乔就听得出这把三弦音色绝佳。 　　樊梦华换了身跳舞的衣裳，等着应文林编曲出来合着音编排舞步。此时应文林还没好，她有些无聊地坐在一旁，见许乔老往应文林那把三弦上看，不由乐了： 　　“许乔，你老看文林那把琴干嘛，想要？” 　　许乔收回目光，矜持地摇摇头。 　　樊梦华拍拍他肩膀：“许乔，我看过你的视频剪辑，你那段舞跳的不错，戏词唱的也好。” 　　应文林手指上缠着指甲，断断续续拨着弦，闻言看向许乔：“你会戏曲？” 　　许乔应了一声：“会一点。” 　　应文林来了兴致，现编了段词，哼了两句，随即看向许乔：“来，看看，能唱不？” 　　闵阳坐在一旁翻着手机，听到这边动静，皱了皱眉。心道许乔也真是对自己没点数，跑来应文林跟前卖弄。 　　许乔回想了下应文林刚刚的唱腔，哼了起来。 　　他一出嗓，应文林就忍不住点了点头，接着他那戏腔弹起来。 　　农家小院里，清朗的乐音如同山涧积雪融化，泊泊流淌在河川之间。 　　一旁磨墨的禹文鹏、还在忙碌调试着设备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把目光移到这边来。 　　少年悠扬的嗓音与三弦琴音十分贴合，三两句勾勒出一幅悠然图景。 　　应文林就编了这么几句词，见许乔很快唱完，有些意犹未尽，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唱得不错。” 　　节目组不由笑道：“应老师，要不晚上让许乔跟您合作合作？” 　　应文林眼睛一亮，刚想答应，闵阳在旁开口：“晚上是四位老师的舞台，咱们不是见证者身份嘛。” 　　节目组噎了一下，心想许乔这一上，两位见证者镜头数就有差距了，闵阳肯定不乐意，也就没再继续开口。 　　应文林有些不高兴，瞥了眼闵阳没再说话。 　　他是不在乎什么镜头数不镜头数，创作出一个出色的节目来，才是他们这种艺术工作者追求的。 　　目光有些遗憾地看向许乔，发现他那目光总是忍不住往自己这三弦上瞥时，应文林一愣，笑道：“怎么，喜欢我这三弦？” 　　有些喜欢，也没到非常喜欢的地步。于是许乔摇了摇头。 　　“会弹吗？”应文林继续谱着曲子，随口问道。 　　“会一点。” 　　应文林对许乔那“一点”已经差不多有了些概念，笑着问道：“试试？” 　　许乔揉了揉眼睛，有些困倦地说道：“不了，我就不打扰您和樊老师排节目了。” 　　要不是晚上应文林和樊梦华就要直播演出了，许乔确实是想试试。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碰过三弦了。说起来，他在青楼里那段日子，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是样样要学的。 　　客人爱听小曲，那就得学着唱，学着弹。三弦、琵琶、古琴，打小跟着梨园的老师傅学过十多年。后面穿过几本书，也曾靠着这手功夫讨过生活。 　　眼下应文林这把三弦，倒是勾起了他一些回忆。 　　应文林同樊梦华两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艺术家，到了傍晚，就差不多把节目排完了。时间紧，编排出来的节目也称得上精彩。 　　眨眼距离晚上九点的直播还有一个小时，四位国风传承者都准备好了，节目组邀请来提前打过招呼的村民，村民们鱼贯走进院子，排排坐到板凳上。 　　人一多，问题就来了，应文林抱着三弦，打算到后面坐坐休息下，恰好就同个村民撞到一块。怀里三弦眼瞅着要掉到地上，应文林一捞跌倒在地，琴没事，手腕却扭到了。 　　应文林这手一扭，节目组慌了神。 　　“应老师您手没事吧？” 　　“赶紧的，拿个冰毛巾过来敷一下。” 　　应文林皱着眉，手腕问题不大，但活动起来刺痛难忍，今天再想弹这三弦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了解到应文林的手腕状态，节目组讨论起处理方法来：“要不推迟直播？” 　　“有点麻烦，公告也挂了，村民这人都请来了。” 　　“那没配乐樊老师也跳不了舞啊。” 　　听着节目组的讨论，应文林皱眉，半晌看向许乔：“许乔，你三弦弹得怎么样？” 　　他对许乔前面说的“会一点”有些怀疑。 　　许乔怔了一下，刚想开口，应文林又问道：“能弹吗？我下午弹的这调子。” 　　许乔思索了下，缓缓点了点头。 　　应文林一笑，将手里三弦塞到他怀里：“让许乔试试吧，我这边再跟他说说谱子。” 　　节目组有些迟疑。 　　也没见许乔弹过三弦啊，他上，要是拉低了节目效果怎么办？ 　　闵阳忍不住心里嗤笑一声，许乔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了几天三弦就敢让他上去试，他上去，可不是平白拉低了樊梦华舞曲的档次。 　　所谓千日琵琶百日筝，三弦需要半世功。你一个半路出家的，这就敢托大上台演出，可不是故意让人笑话的吗。 　　“让他试试就是了，这次是我手出了毛病，许乔上去顶一下，就算弹得不好，救场来的，谁会说他？”应文林见节目组犹豫不决，有些不耐烦道。 　　节目组一想也是，许乔上去，也算是个话题。 　　在直播专栏更新了通告，告知应文林扭伤了手腕，由许乔顶替，顿时大批留言冒了出来。 　　「应老师手腕伤到了？严不严重啊」 　　「怎么会让许乔来顶替啊，许乔会弹三弦吗？」 　　「救场来的，弹得不好也别喷他好吧」 　　很快，九点到了，一切就位后，节目组打开了直播设备。 　　镜头扫过庭院里排排坐着的村民，落到了侯英范和禹飞鹏身上。 　　由侯英范讲起游子诗的典故，在他讲的时候，禹飞鹏老爷子在旁挥毫疾笔，一时间悠悠墨香在庭院里散开。 　　这段结束后，镜头转向了许乔与樊梦华。 　　许乔回忆着应文林谱的曲，拨下了手中的弦。 　　伴着弦音，在他左后方，樊梦华动了起来。 　　「许乔弹得好像还不错诶？」 　　「这种乐器好像很少看人弹，有没有专业的说说弹得咋样？」 　　「学民乐的上来说一句，三弦没品，这种无品类弹拨乐器不好弹的，想弹出三弦的那股子韵味，就更难了」 　　应文林侧耳听了会，放下心，满意地点点头。 　　许乔这口中的“会一点”可不真是“一点”。 　　第一段小快板，他用了大量轮指，挑、滑、揉，技巧出乎意料外的纯熟。 　　旋律抑扬顿挫、婉转悠扬，哪怕是个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出这段游子离乡，虽有惆怅，但面对大千世界的向往和喜悦。 　　通过这调子，乡村地里抽穗的水稻、冒着袅袅青烟的烟囱、放牛娃的牧笛音，都似乎出现在了眼前。 　　这段总的来说活泼激荡，潇洒流畅。 　　紧接着是一个变奏。 　　许乔手指下滑，在弦上紧按，竟模拟出了公鸡打鸣声。 　　村民们听着这声音，齐齐喝起彩来，一时间热热闹闹。 　　应文林笑意不由僵在了嘴角。 　　这叫会一点？你管这叫一点？ 　　「……刚刚那是公鸡打鸣？」 　　「？？？」 　　「村里鸡叫了？别告诉我这声音是许乔弄出来的」 　　许乔看不到弹幕的震惊，继续拨着三弦。 　　从前三弦都要用蟒皮来做，现在蟒是国家保护动物，如今的三弦要么是人造皮，要么是人工饲养的蟒蛇皮。 　　手中这把三弦是老物件，应文林的吃饭家伙什，用的却是上好的蟒皮。音质纯、余音长，许乔越发喜欢起这把三弦。 　　至于模仿各种动物声音，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乔按着弦，手指在蟒皮上敲过。 　　阵阵低沉的狗吠声响起。 　　「狗叫？」 　　「？？？卧槽这是怎么做到的？」 　　没等弹幕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蛙叫、蝉鸣。 　　曲调瞬间变得悲怆。与身后樊梦华的舞蹈相衬，一时间让人难以回神。 　　应文林呼了口气，脸上神色莫名，有些欣慰。 　　许乔弹的这段，仍是他谱的曲，但是却做了一些细微处的改编，譬如这几段乡音变调。 　　没想到许乔对三弦的运用技巧，竟然还在他之上。原来的游子曲是仓促之下的产物，毕竟只有不到一天的编曲时间。 　　最后出来的成果算不得差，离经典优秀还是有一大截距离的。但许乔这段改编，竟生生将曲子的意境拔高一层，足以列入教科书的范畴。 　　公鸡打鸣、犬吠、蝉鸣蛙叫，都是故乡之声。 　　远行的游子，彷徨，孤独，想起了故乡那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交织出的歌声。 　　离家独立寻求梦想的豪情在某一刻淡去，他终于想到了守望在家，永远以等待姿态站在那里的母亲。 　　属于故乡的那股曲调，悠悠荡荡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为什么我有点想哭啊……」 　　「我又想起我老家后面池塘，一到夏天就青蛙聚会了」 　　「有点想家了啊啊啊」 　　许乔落下最后一个音时，樊梦华动作定格，节目顺利完成。 　　村民们齐声喝彩，弹幕刷的飞起，闵阳坐在一旁，神色不大好看。说好一起当观众，你却独自上了台。 　　许乔收好三弦，还没来得及还给应文林，就被他抓住手腕，以热切的声音问道：“许乔，要不要加入我们民族乐团？” 　　没等许乔拒绝，应文林立马开口：“这把三弦送你。” 　　手上三弦，老木料做的琴身，金花大蟒皮。 第33章 等我娶你 　　这把三弦送你。 　　许乔满脑子回荡着应文林这句话。 　　这把三弦……做工好，音色也好, 木制的琴身经年累月被盘出厚厚的包浆。雨林野生的蟒, 选用的是最好的尾背部蟒皮，鳞片规整, 薄厚均匀。 　　许乔神色纠结，迟疑的目光在三弦上停顿片刻。两瓣唇微张, 在应文林期待的目光中，差点就要答应。 　　话临出头又打住了。 　　他哪来的时间去加入应文林的民乐团。 　　别说经纪人莫成弘这边后面还要给他安排工作, 光是高茗那头, 设计稿和美宣就要耗费不小的精力。 　　许乔叹了口气，念念不舍地要把这三弦塞到应文林怀里。 　　应文林哪里想接, 躲开退后几步看着许乔痛心疾首：“咱们民乐团对人才很重视，你来了肯定会好好培养的，每年咱都有大把去世界各大音乐厅的演出机会和交流机会！” 　　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民乐团近些年，那些颇有成就的老艺术家因为年纪、身体原因，一个接一个退居幕后。 　　接班的年轻人们实力又不足以撑得起大局。民乐团青黄不接，近几年在世界音乐殿堂交流会上表现欠佳。 　　应文林愁白了头发，年年去音乐学院搜罗人才，时不时跟老友打听有没有天赋出众的孩子, 甚至跑了不少趟戏班子和相声茶馆。 　　但真正有天赋的到底少，找来了, 也暂时不能独当一面。 　　许乔今晚那三弦，却让他一下子拨开云雾见月明。 　　技巧、灵气，都不像是许乔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 　　台风稳健, 韵味十足，那弹三弦云淡风轻模拟动物叫声的法子，应文林自问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的出来。 　　这可不就是民乐团一直要找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还能给他跑了？ 　　“应老师。”许乔上前两步，还想将三弦还给他，“我不能加入民族乐团。” 　　应文林摆手，死活不接：“你拿着，拿着！” 　　许乔：“……”无功不受禄，我怎么拿。 　　应文林见许乔还要推拒，大手一挥：“你不加入咱们民乐团，我也送给你！” 　　…… 　　好大方。 　　这三弦您不是宝贝的很，宁可手腕扭伤也不能伤到它分毫的吗？ 　　许乔看应文林表面豪爽，眉眼却不自觉抽搐，明显肉疼的样子，有些想笑。 　　他轻咳一声：“那我可真拿着了啊应老师？” 　　应文林别开脸，挥挥手：“拿吧，拿吧，送你的。” 　　尾音细听有几分颤抖。 　　许乔乐了，哪还会真要他这三弦。 　　小心把三弦放回琴盒，将琴盒塞到应文林手里，许乔声音认真了几分：“应老师，您这是把好三弦，给我是浪费了，我能弹的机会也不多，所以还是您自个儿留着。” 　　应文林怔了一下，接过琴盒，半晌忍不住问道：“你这三弦的功底，是从小练到大的吧。能练成这样，应该也是对三弦很喜欢的，怎么就不愿意加入咱民乐团呢？” 　　许乔：“实不相瞒，我不擅长三弦。” 　　应文林：“？” 　　许乔实话实说：“我琵琶要好些，二胡也能拉，三弦弹的是最次的。” 　　应文林：“？？？” 　　你在逗我？ 　　你一定是在逗我。 　　应文林脸皮子抽搐，还想说什么，节目组那边已经收拾好器材，派了车要送几位嘉宾回家。 　　来的时候直播需要，大家一起坐大巴，搞个活动热热闹闹。走的时候直播结束了，嘉宾里还有禹飞鹏这位年纪大的，节目组也不怠慢，一人一辆车把人舒舒服服给送回去。 　　天都黑了，也不好再拦着人说东说西，应文林呼了口气，拉住许乔：“许乔，你经纪人联系方式，给我个。” 　　许乔知道他还是没放弃要让自己加入民乐团这事儿。想着莫成弘那边雷厉风行，能把拒绝的话跟他说个明明白白，许乔把莫成弘名片给了应文林。 　　另一边，闵阳上了车，透过车窗看到应文林同许乔亲亲热热聊着天，心里那股子郁结简直要表现在脸上了。 　　本以为参加这档节目，以自己的学识修养，能跟许乔这个先前被人诟病的小明星成为鲜明的对照组，借此吸波粉。 　　谁知道现在确实成了对照组，结果却跟原本设想的完全不同。 　　任务完成的不如他，最后的节目表现不如他，甚至跟几位老师的关系，也不如。 　　心理落差大的不是一点点，分分钟想要退出。 　　许乔坐上车，乡间小道黑的很，每隔一截，路灯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晕，与黑暗交界分明。昏黄之外，黑色浓郁得像蒙了层层的雾。 　　“真黑啊。”司机师傅打着远光灯，也不敢开快，小心翼翼保持着平稳的速度。 　　许乔目光投到窗外，路两边模糊的树影在夜间张牙舞爪，不断后退，看着有点瘆人。 　　“是啊，好黑。”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许乔一眼，心道这小伙子真俊。半晌，忍不住道：“许乔，我儿子特别喜欢你，你能签个名给他吗？” 　　许乔收回目光，弯了弯眼睛笑道：“好啊。” 　　司机师傅将早早准备好的照片和签字笔递给许乔。 　　“我原本特反感我儿子追星，就一天到晚搞得花里胡哨的。” 　　许乔接过照片和签字笔，顺口问道：“那现在您怎么帮他要起签名来了？” 　　“你这孩子不一样。” 　　许乔抬头看了师傅一眼。 　　“他说他特喜欢你，觉得你讲物理的时候特别帅，还跟我说要好好学物理，以后当物理学家呢。”谈起自家儿子，师傅有说不完的话。 　　“我一想这爱学习是好事啊，你不知道，他上高中来物理就没及格过，现在天天搁家学呢，我还以为他三分钟热度，没想到他还真一直坚持下来了。” 　　许乔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您儿子叫什么？” 　　师傅给说了名字。 　　许乔问清楚名字具体什么字后，写了个to签：好好学习，未来的大物理学家。许乔。 　　将签名照递给师傅，师傅道了声谢。 　　见许乔眉眼间有些困倦，师傅道：“你就先睡会吧，录了一天节目了都。” 　　许乔确实累得很了，闻言点点头，靠在车窗上阖上眼。 　　等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跟司机师傅道了谢，许乔冲个澡就窝进了床。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头西斜，许乔睁开眼睛懵了一会，才捞过手机查看未读消息，莫成弘让他醒了去工作室一趟。 　　被窝实在舒服，许乔还想再躺会，打开微博，翻了翻自己的超话。 　　里头大部分粉丝都在讨论昨天的直播。 　　【我乔美如画】嘤嘤嘤姐妹们乔乔弹三弦那段我看了好多遍，以后谁再说他花瓶老娘第一个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你在想桃子吃】我昨天竟然在家看了一整天直播，等周末剪辑版出来了我要再看一遍，乔乔美颜盛世我不行了。 　　【Mr.张】许乔修农机那段我被他帅到了，男粉入坑报道！ 　　刷新了下页面，许乔刚要往下翻，瞥到一条微博时顿了顿。 　　【乔乔嫁我】啊啊啊啊啊昨天乔乔录完节目是我老爸送他回家的，乔乔给我写了to签，我要晕了我的天！！我一定好好学习乔乔你信我等我娶你！！！ 　　附图刚好是昨晚许乔写的那张签名。 　　这条发在超话的微博，反复被人评论顶起，小半天功夫评论点赞数就破了千。 　　「慕了」 　　「想娶我乔？下辈子吧」 　　「这是什么运气，我也想给乔乔当司机，不对我还没有驾照，嗷我明天就去考驾照」 　　「许乔好温柔呜呜呜」 　　「我也想要to签啊啊啊啊啊」 　　许乔目光停留在博主的id及那句“等我娶你”上，陷入沉思。 　　司机师傅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起床收拾了一番，没让李飞飞过来接，许乔自己戴上帽子口罩去工作室。 　　来的时候，就见莫成弘跟李飞飞在会议室里，莫成弘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李飞飞丧着脸，使劲点着头。 　　许乔敲了敲玻璃门，李飞飞一抬头，看见他就眼泪汪汪，跟见了救星一样。 　　提着东西进来，许乔关上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李飞飞赶紧迎上来给他拉开座椅，满脸的委屈：“成弘哥批评我故意隐瞒哥哥你的技能不上报。” 　　许乔：“？” 　　莫成弘目光落到许乔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上：“拿的什么？” 　　许乔将袋子放到桌上，特别真诚地道：“录节目回来带的礼物。” 　　莫成弘见许乔出去录个节目也要带礼物回来，心里稍微有些熨帖，脸色也缓和下来。 　　虽然这包装貌似简陋了点——打开袋子，莫成弘沉默地盯着里头的野菜。 　　“纯天然的。”许乔补了句。 　　莫成弘：我谢谢你。 　　揉了揉眉心，莫成弘神色疲惫地看着许乔，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会的东西还挺多啊，焊接，三弦，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三弦就算了，是个才艺。那焊接，莫成弘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搁哪儿学的？？ 　　李飞飞自豪道：“我家哥哥那就是个宝藏！” 　　莫成弘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李飞飞手指作拉链状，缝上了嘴，埋头不敢再说话。 　　许乔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莫成弘见他不说话也不想深究，毕竟节目效果意外地不错，甚至比他想象中要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呼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许乔：“最近你人气增长的不错，我给你谈下了一份广告代言。” 　　许乔接过文件：“什么广告？” 　　莫成弘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拖拉机。” 　　什么机？ 　　许乔翻文件的动作一顿。 第34章 广告片 　　许乔抬眼，目光从莫成弘那张略死板僵硬的脸上扫过。 　　这人开起玩笑来一本正经, 还真能把人给唬住。 　　嘴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许乔翻开文件看了两行：“沐浴露？” 　　再一看品牌方，还是个美妆大牌。 　　莫成弘拿出一叠品牌相关资料推到许乔跟前：“赫卡忒之前专注美妆, 去年扩展了一个香氛系列名叫‘欲望’，这款沐浴露是同系列产品。” 　　赫卡忒, 品牌名源自希腊神话中的冥土女神，代表世界的阴暗面, 品牌主张是希望每一位女性都能随心所欲, 正视自己的内心。 　　目标用户是轻熟龄的大姐姐们。 　　出来的广告往往画面精致唯美，肉欲十足。 　　“虽然只是单个产品线代言, 但好歹是大牌。你现在人气还不稳，除了《聊将》这个逼格不高的网剧外没有其他代表作，这种广告嫌少不嫌多。” 　　许乔对拍广告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还有些疑问。 　　“香氛沐浴露，用户应该都是女性吧？” 　　莫成弘听出他言外之意，瞥来一眼：“有什么问题吗？还有男明星给卫生巾代言的。” 　　许乔：“……” 　　莫成弘又道：“不过现在新广告法规定，广告代言人不能给未使用过的商品做推荐证明，所以你以后大概率是看不到男星代言卫生巾了。” 　　大概率是什么意思？许乔总觉得莫成弘这话哪里有些奇怪, 说的好像以后还会有一样。 　　低头翻阅了下文件，确定没什么问题后, 许乔签下了名字。 　　莫成弘收起许乔签好名的文件，朝一旁的李飞飞抬了下下巴。 　　李飞飞接收到他眼神，立马从包里拿出一个厚本子递给许乔：“哥, 这是胡导今天发来的剧本，说进组还有段日子，你有空先揣摩揣摩角色。” 　　许乔接过，应了一声。 　　百鬼是六十集的大型奇幻古装剧，胡正华坚持能用实景拍摄的地方都用实景，棚拍比较少，精益求精，整个拍摄周期将近一年。 　　因为是系列剧，故事彼此间基本独立，拍摄时间又长，也就不需要许乔急着进组。 　　五个独立的故事篇章，许乔要出演的是第四篇《水鬼卷》，戏份在十二集左右，预计进组还要一个月，进组后顺利的话，不到两个月可以拍完。 　　后面没什么事儿，李飞飞送他回家，顺带把粉丝寄到工作室的信件和礼物帮许乔搬回了家。 　　大复式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放着两个大纸箱子，一个箱子是信件，一个箱子全是粉丝寄来的礼物，包装盒都没拆。 　　许乔盘腿坐到地毯上，拆开几封信，看着上头粉丝热情洋溢的告白，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起来。 　　信件太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许乔打算慢慢看，有时间再回复几封。 　　目光落到旁边装礼物的大纸箱，许乔拿出裁纸刀一个一个拆开，李飞飞在旁帮忙收拾。 　　拆着拆着，许乔眉头就蹙了起来。 　　除了粉丝自制的小礼物和当地的一些特产外，礼物里还有不少奢侈品。 　　手表、高档首饰、大牌包包。 　　李飞飞看了有些咋舌：“哥，你粉丝……土豪姐姐不少啊，这个手表要二十六万，这个包是新品，也要十多万。” 　　别看自家哥哥现在人气不稳咖位不高，但粉丝却还真舍得，看样子铁粉不少。 　　“都退回去。” 　　“啊？” 　　许乔继续拆着包装盒，将价格高的都收拢到一边：“这些都按照寄来的地址退回去，以后工作室也不许收这种价格太高的礼物。” 　　李飞飞有些犹豫：“哥，这都是粉丝的心意……” 　　再说这些礼物加起来，价值可真不小，就这么退回去，李飞飞觉得有些可惜：“哥你现在置办不起行头，有这些——” 　　许乔摇了摇头打断他：“不能收，也不能开这个先例。” 　　粉丝的心意是一方面，原则是另一方面，要是真收了这些价值高昂的礼物，以后怕会愈演愈烈。 　　想了想，许乔打开微博发了一条： 　　【许乔】信件和礼物都收到了，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信和手工礼物都会收下，价值超过一张毛爷爷的要退回哦，心意就收下了，谢谢你们（心） 　　「啊啊啊乔乔不要退！！老娘有的是钱你信我！」 　　「呜呜呜哥哥就收下嘛，不能超过一张毛爷爷天呐我的钱往哪儿花」 　　「本手残党要学着做手工给哥哥做礼物了」 　　「手残党+1」 　　许乔放下手机，跟李飞飞一起，将这些价格高的离谱的礼物重新装起来。李飞飞叹了口气，将这些打包带回工作室，联系快递公司过来一一寄回去。 　　李飞飞走后，许乔拿出画板来画起图。高茗那边一催起来就跟要了命似的，他也不好意思再拖。 　　点星游戏公司不大，统共不到三十个员工，人员不怎么正规，分工不如大公司来的精细明确，往往一人身兼数职。 　　但小而精，讲故事的能力很不错。 　　许乔先前花了几个晚上将他经历过的末日世界，世界观和能力体系整理了出来，高茗那边带着下属很快在许乔给的世界观基础上，构建出了游戏主旋律和故事发展脉络。 　　在相关学科背景资料上，许乔也给足了支持，确保游戏在内容上不会有大的bug。 　　说起来，做一个游戏，最基础的策划、美工、程序，前两者许乔几乎可以说是给足了大框架，高茗要操心的，就是慢慢往这个框架中填充血肉。 　　路都铺好了，后面就看高茗自己的了。 　　前面陆陆续续做了地图和角色设计，许乔今天要画的是宣传大图。 　　美宣和原画不同，原画是对整体美术风格以及人物场景道具进行的概念设计，注重准确性。而美宣图为的就是宣传，要的就是一个“美”字，要足够具有表现力，足够抓人眼求，也要足够细致。 　　画起来很费功夫。 　　* 　　在家画了两天画，就到了拍广告的日子。 　　莫成弘带着李飞飞和Nicole一早过来接他，等到了摄影棚，场地和摄像机都已经布置好了。 　　进去后跟导演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许乔先被领着去更衣间换了身衣裳。 　　赫卡忒不愧是大牌，准备的服装道具精致的不行。 　　一件垂感优越的缎面绿色长袍，拢在许乔身上衬得皮肤越发白的惊人。 　　Nicole和导演沟通过拍摄概念后，给许乔眉中到眉尾部分上了遮瑕，许乔透过镜子，看到Nicole只给他留了两个短短的眉头，乍一看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脸上的妆容很淡很素，甚至刻意掩去了几分颜色。 　　唯一的亮色在嘴唇上，Nicole用手指给他晕上了一层口红，完成妆容后，又用卷发棒给许乔做了造型。小卷凌乱地散开，看上去有些随性的可爱，细看又透着点慵懒的撩人弧度。 　　导演打量了下完成造型的许乔，把预想的效果都呈现出来了，满意地点点头。 　　首先要拍的是宣传照。 　　场地上铺满了沾着露水的红玫瑰，外围则围着层层叠叠的荆棘。 　　许乔赤脚踩在玫瑰上，在导演的指导下，目光透过荆棘缝隙望过来。玫瑰荆棘掩映中，少年素淡的脸转过来，有种精怪般的妖冶美感。 　　经过打光的镜头，每一帧都美到不可思议。 　　素的有些寡淡的妆容，像一张黑白照片，红唇与周身玫瑰，给黑白照片层层叠叠晕染上了旖旎的颜色。 　　摄影棚里几个工作人员望着许乔，满脸兴奋。 　　白，真白。 　　身材好，真好。缎面的料子裹在身上，每一点细微的起伏都能看得起，导致许乔站在那里，面料贴着身，两条腿的轮廓就露了出来。 　　镁光灯咔咔响个不停，导演指使着许乔摆出不同的动作。 　　“来来来，躺下，手腕摆在脸颊边，表现出一种脆弱感，诶对了！” 　　许乔的镜头表现力和上镜程度让导演很欣慰。 　　有的人美是美，到了镜头前，却不如现实中看着美，这就是不上镜。而许乔，镜头前好看，经过高清镜头放大后，那张脸更加引人注目，就更难得了。 　　他闭目躺在地上，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脸颊边，唇色异常红润，衬着那张寡淡的脸，有种让人想要狠狠蹂躏的冲动。 　　确切的形容大概是，像个被圈禁起来的林间精怪。 　　赫卡忒，用户都是女性，请男明星过来拍广告，为的不就是贩卖男色嘛，这一点，导演觉得赫卡忒以往请的男星没一个比得过许乔。 　　这神态，这动作，太勾人了。 　　别说他是直男都有些心潮澎湃了，那些女孩子不知道要晕乎成什么样。 　　助理拿着沐浴球过来，沾了点泡泡顺着许乔微卷的头发一路星星点点抹下来，最后在他指尖搓了一层泡泡，尤其是手指缝，更加细致地照顾到了。 　　“手指搭在荆棘上，松松握住。” 　　许乔听话地照做。 　　镜头焦点聚集在他手指缝的乳白色泡泡上，围观的人神色莫名。李飞飞发誓他绝对在几个女生脸上看到了类似猥琐的表情。 　　那沾着白沫，细瘦白皙的手指，松松搭在荆棘上，指甲盖都泛着粉，看上去实在像是在握着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导演像是拍嗨了，意犹未尽地问道：“有手铐吗？” 　　助理：“……” 　　“导演，别太过火了，尺度太大不行的。”助理小声提醒，声音里有几分遗憾。 　　感受到一旁观看的莫成弘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导演看看宣传照也拍的差不多了，干咳一声：“那行吧，差不多了，换个场地，拍正片。” 第35章 粉丝群 　　摄影棚内工作人员挺多，导演怕许乔不自在, 特意清了场, 只留下灯光道具几个人，结果发现根本没必要。 　　许乔对凝滞在他身上的视线毫不在意, 坦然得不行。 　　让解扣子就解扣子，让脱衣服就脱衣服, 丝毫不扭捏。 　　这么配合的艺人合作起来自然无比省心。 　　摄影棚内仅剩的几个女孩借着职务便利留下来，此时一个个紧盯着许乔搭在腰带上的手, 仿佛这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那只手, 只要那么轻轻一下，就能打开罪恶的牢笼。 　　“来, 准备，action！”导演一声令下，那只搭在腰带上的手动了。 　　缎面的腰带丝滑无比，轻轻一拉就从长袍上抽离，顺着指尖无力地耷拉下来。 　　长袍拢在身上，没了腰带的约束从中间散开，若隐若现地露出里头只穿了底裤的身躯。 　　白，瘦, 但不会给人干巴巴的感觉。 　　导演瞥了一眼，很快给出评价。 　　许乔身材本就不错, 这段时间又经常跟着康伟健身，明显的效果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但身上的肌肉线条确实更紧实了一些。 　　不是健身教练一样夸张的胸肌腹肌, 而是薄薄的、紧实细密的一层肌肉，看上去隐含着力量与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年轻、俊挺的躯体，吸引着摄影棚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半裸身躯也不觉得难为情，按照导演的指示缓缓走向浴缸。 　　水面上铺了满满一层的玫瑰花瓣。 　　许乔抬步走进去，长袍晃动，露出两个陷进去的腰窝和一闪即逝的长腿。 　　下一瞬已经坐到了浴缸里。 　　暗中打量的人不由露出遗憾的目光。 　　浴缸里的玫瑰花盛放到近乎糜烂，花瓣微微卷曲濒临枯萎。 　　赫卡忒这个香氛系列名为“欲望”，玫瑰是其中的主推香型。 　　不是清新的带着露水的玫瑰初绽的香味，而是肆意盛放，盛放过了头，带着些微发酵酒味的香。 　　穿着墨绿长袍的少年坐进满缸玫瑰花中，肤色在灯光下白的近乎透明，刻意描摹的寡淡素净妆容，让他像一个落入森林女巫圈套、不经人事的纯洁精怪。 　　唇上点缀的红色却预示着与女巫堕落沉沦，在欲望中一起沉浮。 　　许乔发现这广告片导演似乎对他的手格外感兴趣，想着法要他这双手入镜。 　　用抽下来的墨绿缎面腰带绑住手腕的，手指揉碎花瓣的，指甲缝涂上玫瑰花汁的…… 　　拍的多了，他也觉得有几分古怪和不对劲。 　　导演满脸兴奋。许乔的手修长，骨节不突出，又白，简直像放在玻璃柜里的展示品一样。手在情爱中是个利器，运用的好，给人的感官刺激甚至要高于明晃晃露出的器官。 　　莫成弘坐在一旁观看，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不要太露骨，容易有争议。” 　　他更想说的是不要太低级地贩卖男色，对许乔影响不好。 　　导演挥了挥手，自然知道莫成弘是在顾虑什么：“放心，我拍了这么多广告片了，成片出来保证给你惊喜，到时候你们这边觉得不合适也不会放出来的。” 　　莫成弘推了推眼镜，没再吱声。 　　“许乔，你真的很适合这种浓烈的颜色。”导演忍不住再次赞叹。 　　快到傍晚的时候，整个片子才算全部录完。 　　导演看时间不早了，在场的人脸上也都有了倦容，想着再继续后面的工作可能效率不高，于是道：“许乔，广告词明天再来录吧。” 　　许乔应了一声，从浴缸里走出来。 　　在里头泡了一天，皮都有些泡皱了，李飞飞赶紧上来给他擦干身子。 　　导演笑呵呵招呼助理搬来一大箱身体乳：“这个是同系列的身体乳，品牌方送你的。” 　　李飞飞眼睛一亮，立即拆封了一瓶就要给许乔抹上。 　　许乔不爱把这黏黏糊糊的东西往身上抹，再说这个系列是针对女性的，顶着这一身香味太奇怪了。 　　他神色抗拒，李飞飞却异常强硬，挤了一大泵往他胳膊上抹，脸上带着痴汉般的猥琐笑容。 　　莫成弘挑眉，勾着李飞飞衣领往后，李飞飞踉跄两步，刚要发火，看见是莫成弘立马焉了。 　　“想揩油？”莫成弘声音冷淡。 　　李飞飞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他只是想好好呵护下哥哥被水泡伤了的皮肤。 　　莫成弘朝许乔抬抬下巴：“自己抹好。” 　　许乔打了个哈欠，不太情愿地按了一泵。 　　走的时候，不少人过来要签名合影，许乔十分配合。 　　品牌方除了身体乳，还送了几箱沐浴露，堆满了车后备箱。回到工作室，女孩子倒是挺喜欢，分一分也差不多解决完了。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许乔打开灯，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摆着的画架和堆了一地的颜料盒。 　　现在原画包括美宣图大多用电脑来进行绘制，他还是习惯用传统的画笔。 　　掀开画板上罩着的白布，许乔思索了一下，拿起画笔接着往下画。前两天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再进行最后的修改和细节处的补充就好。 　　完成后，他将画作扫描发给了高茗。 　　扫描的图片文件挺大，高茗加载了一会儿才看到全貌。加载过程中，画作一点一点展露，就好像末日图景徐徐展现在眼前。 　　撕裂的天际，破碎的山河。交战的种族，阴暗处的卑微祈祷。 　　画面细节丰富，残忍又生动。缤纷绚烂的色彩，用色浓艳却疏冷。整幅画气势庞大又细致入微，包含着理性审视冷眼相看的味道，像站在上帝视角，将一切都纳入眼底。 　　高茗深受震撼，这幅瑰丽奇谲却又异常真实的画作，给人的赶紧就好像许乔真的亲眼看见过那样的世界。 　　“老板，你看什么呢？”身后有员工疑惑问道。 　　高茗回过神，深吸一口气道：“咱们的美宣有了。” 　　许乔将画传给高茗没多久，那边就给了回复。 　　“许乔，用你的号发布这张宣传图吧，我把文案发你，你发完了公司官微再转发。” 　　许乔回复了一声好的，切了小号，将这幅画发到了微博。 　　点星游戏公司立马跟着转发。 　　这个画师小号在他陆陆续续发过几张图后，粉丝已经涨到了四位数。 　　往常他发的画大多是一些角色、场景概念稿，或者一些随手画的东西，完成度不高，更像是草稿。这回是第一次发布完成度这么高的作品，登时引来了不少粉丝评论转发。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主美大大！」 　　「画家的脑子里果然装了一整个宇宙」 　　「这是我见过的最让人震撼的游戏宣传图了，这幅画看久了真的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开始期待这个末日题材游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玩到」 　　「美术也太优秀了，只要玩法不是太无聊，妥妥入坑了」 　　「入坑+1」 　　点星是个新公司，除了目前主力在做的这款末日游戏外，还尝试性地上线了几款单机小游戏，不过水花不大，公司知名度并不高。 　　许乔这个号粉丝数也有限，因此两人对这个宣传图的反响都没抱太大期望。 　　谁知道粉丝积极转发，竟然真就被几个美术领域的大V注意到了，在画手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乔这个小号的粉丝也借此慢慢涨到了五位数。 　　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李飞飞接他去录音棚。 　　录制地点是专业投资建设的录音棚，很多广告商和歌手都会过来这边租用。 　　到的时候，除了导演和负责录音调试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个陌生面孔。 　　导演给许乔介绍了下：“这位是口音老师。” 　　“口音？”许乔看了那老师一眼，录个广告词，怎么还需要口音老师。 　　导演解释道：“是品牌方那边的临时决定，他们看了你昨天的片子很满意，决定在海外市场也同步上线这支广告，所以除了中文外，你还要用古佛罗伦萨语来念一遍广告词。” 　　赫卡忒是个意大利牌子，更确切地说，起源于意大利中部城市佛罗伦萨。没指望许乔会这种语言，导演直接请来了语言老师。 　　将广告词给到许乔，许乔瞥了眼，嘴角捎忍不住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导演贴心地让人在古佛罗伦萨语那几段广告词下面备注了中文音译。 　　“中文音译的念出来肯定很生硬不标准，这个只是帮助你记忆，咱还得请到口音老师来矫正口音。” 　　口音老师是位四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妆容仪态得体的女士，在导演介绍她时朝许乔点了点头。 　　准备工作做完后，就开始正式录制，先从中文广告词开始。 　　广告词就那么几句，但导演要求挺高，一句一句要求用什么样的语气，怎么断句，光把中文部分录完就花了得有快三小时。 　　在录音棚吃了个午饭，休息了会，许乔就开始跟着口音老师学古佛罗伦萨语广告词。 　　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代表城市，以艺术繁荣闻名于世，是一座精致而深邃的城市。古佛罗伦萨语算是意大利语方言的一种，听上去神秘且带着故事性。 　　口音老师念一句，许乔跟着读一句。 　　导演本来已经做好了许乔要花好半天功夫记口音的准备，毕竟对于从未学习过这种语言的中国人来说，发音方式一时半会很难纠正过来。 　　但没想到许乔学的很快，发音也很准确。口音老师听着他的发音，想要纠正也不知道从何纠正起。 　　简直就像当地人一样正宗。 　　十来分钟后，口音老师让许乔自个儿把广告词整个读一遍。 　　他读完后，口音老师轻咳一声，对导演道：“可以开始录了。” 　　“这就学完了？”导演正翻着手机消遣，听到口音老师的话有些吃惊。 　　口音老师确定地点点头，导演满脸狐疑，招呼了一声，准备开录。 　　许乔走进录音间，看着他的背影，口音老师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问出口。你这人是不是在意大利待过。 　　“荆棘覆盖的窗棂 　　在玫瑰暮色中披上子夜的薄纱 　　…… 　　从何处追寻她的身影 　　听枝桠的叹息 　　咔擦，咔擦” 　　有了上午的经验后，这次录得快多了，一个多小时完工。 　　导演给许乔听了简单处理后的声音。 　　飘渺的音乐，若有若无的吟唱，配上他那段念白，有一种空灵感回荡。 　　“这个佛罗伦萨语念出来的效果真不错。”导演竖了个大拇指，想了半天找了个贴切的词语来，“高级，不明觉厉，很好听！” 　　这种语言，最典型的，是但丁的《神曲》。听上去自带那种神圣的岁月沉淀感，但偏偏用在赫卡忒这么一支广告上，就多了几分幽邃的矛盾和引人神往。 　　“等成片出来，会第一时间发给你的。”导演交代一句，许乔点点头，和李飞飞走出录音棚。 　　聊将的片酬已经全部打到账上，再加上这次的广告费，他总算不是一穷二白了。 　　和李飞飞聊着天往外走，迎面过来两个熟人，许乔眉梢轻挑。 　　是李成轩和管菡。 　　看他们手上拿着的物料，似乎是要合作录一支广告片。这两人在SSE关系就很好，外界一直有传两人有恋情，他俩在一起合作倒不是什么罕见事。 　　李飞飞目光不住往李成轩身后瞅，没看到他经纪人杨慧心里头还有些奇怪，按照杨慧对李成轩那个宠爱劲儿，他出来活动，人还不跟着吗？ 　　李成轩看到许乔先是一愣，紧接着神色不大好看起来。 　　许乔最近的发展有些出乎他意料，先是《聊将》口碑成绩同期遥遥领先，许乔扮演的锦儿大获好评，再到拿下胡正华导演系列剧里头的男一号，接着是后面的综艺表现亮眼，现在又接了赫卡忒的广告…… 　　想想李成轩就气得肺疼。 　　要知道当初锦儿这个角色还是他给许乔介绍的，想着这种谁演谁挨骂的角色，许乔这么个不会演戏的木头人去演，片子播出后一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谁知道他竟然硬生生靠着这部片子翻了身。 　　再说自己从他这儿抢来小道士一角，还沾沾自喜过，谁能想到许乔转眼间就拿下了《水鬼卷》的男一号。 　　如今更是签约了金牌经济人，资源不愁，前途大好。 　　一旁管菡更是捏紧了手指。就因为许乔，她职业生涯第一次迎来打击。 　　上次《聊将》替身事件对她人气损伤不小，但她在《聊将》统共拍了那么三天戏，在剧里戏份就那么多，过了那一阵后，就几乎没什么讨论度了。沉寂了一段日子，最近又开始活跃起来。 　　娱乐圈是忘性大的。但黑点总是留下来了。 　　许乔同他们错身而过。 　　“你也别得意太久。”李成轩冷声道。 　　许乔“嗯”了一声，脚步都没停下。 　　李飞飞翻了个白眼，跟在许乔身后：“哥，你瞅瞅他那样。让你神气让你神气，等进了《百鬼》剧组，还不是给哥哥你作配的。” 　　他嘴里念念叨叨的，跟许乔走出去，就看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飞飞看清楚是谁后，心里吐槽了一句，果然，他就说杨慧怎么可能不跟着来。 　　室内不能抽烟，杨慧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缓缓抽了几口。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见是许乔怔了一下。 　　许乔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这位前经纪人看上去没有前段时间的冷厉锋芒了，最近似乎不太顺利。 　　杨慧最近确实不太顺利。刚放走许乔，他就打了个翻身仗，如今热度一天比一天高，口碑也在慢慢逆转，作为前经纪人，她在公司就有些不大好受了。 　　高层的质问，同行的冷嘲热讽，包括她自己也在后悔。 　　当初明明已经看出些许乔的潜力了，为什么还是犹犹豫豫，心里的天平不受控制地倒向李成轩，以至于造成现在的这种局面。 　　SSE甚至给她施压，让她请许乔回去。 　　不过……也不可能了。 　　许乔签了莫成弘做经纪人，以后也同她没什么瓜葛。 　　到底是带过他一阵的，许乔停下脚步朝她点了点头，同李飞飞上了车。 　　李飞飞坐上驾驶位，拿出手机翻了翻，迟迟没有踩下油门。 　　许乔睨他一眼：“看什么呢？” 　　“油纸伞是怎么回事啊。”李飞飞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油纸伞？”许乔声音懒散。 　　“哥，这是你一个老粉，《聊将》火之前就在粉丝群里，现在是三群的管理。” 　　许乔平时不大注意粉丝群，都是工作室在管着。但进群的人数太多，工作室管不来，就会经过考察给少数老粉管理权限。 　　“她怎么了？” 　　李飞飞声音里有几分不满：“好像是家里人生病，把筹款链接发大群里来了。粉丝群明确规定禁止这些涉及钱款的链接，她一个管理明明知道还这样干，影响也太差了。以后要是人人都学她这样，粉丝群成什么了，爱心聚集地，筹款大本营？” 　　从李飞飞手里接过手机，许乔看到大群里消息刷的飞快，一直往上翻，翻了半天才看到油纸伞分享的那条筹款链接。 　　油纸伞：“弟弟得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治疗已经花光了家里积蓄，希望姐妹们帮帮我们家。” 　　后面陆续发了几张诊疗费清单。 　　许乔往下翻了翻回复，部分粉丝捐了钱说能帮就帮，其他大部分还是不太赞同把链接发群里来的行为。 　　除了少数几个情绪激烈骂油纸伞身为管理不遵守群规的，其他人语气还算温和。 　　油纸伞大概也是顶了很大的压力发链接过来，看到这么多人不赞同，有些心灰意冷了，没再出声。 　　许乔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油纸伞，是不是往工作室寄过礼物？” 　　他隐约记得那天在家拆礼物盒，看到过这个名字。 　　李飞飞一愣，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我记得应该是几瓶大牌的香水，还有好几双限定鞋，加起来得三四万，按你说的超过一百块的都给她寄回去了。” 　　许乔靠在椅背上问道：“礼物退回去了，她还能退货吗？” 　　三四万，对普通家庭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数字，更何况现在这个家庭缺钱用。 　　“这个……”李飞飞挠了挠头，“应该是可以的，现在购物退货还是挺方便的。” 　　许乔嗯了一声，拿着李飞飞手机翻了翻这姑娘主页。从穿着来看不是什么富裕家庭的，却这么拿出三四万来追星，太冲动了。 　　想到背后的原因，许乔抬眸看向李飞飞：“飞飞，粉丝群这些管理的选择标准是什么？” 　　“管理福利挺多的，不管是见面会还是什么，能接触到哥哥的机会都要大的多，所以肯定是优先忠心老粉。还得有一定管理能力，有一定空闲时间，还有就是……”李飞飞在许乔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低，“看贡献度。” 　　“贡献度？”许乔声音沉了沉。 　　李飞飞扁了下嘴：“哥，也不是只有咱们粉丝群这样啊，其他明星的粉丝群也都是这样的。” 　　“管理位置就那么几个，粉丝好多都抢着来，那肯定得有一个指标，看给哥哥花了多少钱，集资了多少应援物，这种。有钱的大粉肯定优先的。” 　　许乔指了指油纸伞主页，主页上照片，小姑娘可能还在上大学：“这种呢？” 　　“没有独立经济能力，要是人家为了管理的位置，用远超自己能负荷的消费来换，有没有想过后果？” 　　李飞飞嘟囔了句：“什么后果，大家都是这样的……” 　　许乔表情难得难看起来：“这种事以后不可以再发生，我会跟莫成弘说加强对粉丝群的管理。” 　　说着，许乔用李飞飞手机将那条筹款链接发到自己手机上。 　　李飞飞眼瞅着许乔点进那条链接，匿名捐了十万块钱。 　　“哥。”他不赞同地皱紧眉毛。 　　他家哥哥现在刚好起来，身上钱也不多啊，这一下就去了十万块，李飞飞都替他心疼。 　　“为这次错误买单。”许乔揉了揉眉心，知道李飞飞担心什么。 　　要是每个粉丝家人生病，他都要去捐款，那不可能做得到。他只是这一次通过油纸伞这件事，看到了粉丝群管理的一些隐患。 　　接下来两天没工作安排，许乔每天去工作室上上课健健身，其他时间就在家看《水鬼》剧本，揣摩角色。 　　直到莫成弘打来电话，发来一个视频链接，是某地方台的生活栏目。 　　许乔打开视频，就看到一家子人脸上打了马赛克，一个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指责自己女儿追星，败完了自己亲弟弟的治疗费。 　　电视上画面可谓鸡飞狗跳。 　　一个女孩子倔强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我自己兼职挣的钱，而且许乔他也把那些礼物退回来了。” 　　“你自己挣得钱？这些年谁供你读书的啊，你给个小明星花钱你都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弟弟，哪有你这样狠心的姐姐？你说礼物都退回来了，退到哪儿了？” 　　许乔猜这姑娘应该就是油纸伞。 　　她声音里夹着哭腔：“我不知道，肯定还在路上，肯定是退回来了的，我买那些礼物的时候弟弟还没生病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把钱留着。” 　　后面就是母亲扇耳光的画面，旁人赶紧来拉，女孩子捂着脸呜呜地哭。 　　许乔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莫成弘的电话。 　　“看完了？” 　　“嗯。” 　　“这个视频被营销号拿来做文章了，我这边在联系公关，还有物流公司那边，那些退回的礼物到哪儿了要查清楚。” 　　说着莫成弘叹了口气：“也幸好你真的把礼物寄回去了，不然解释都没办法解释，躺着任骂。” 　　说起来这都是粉丝自己的行为，但粉丝行为正主买单，这种事情有人拿来做文章，真是想躲也没办法躲。 第36章 灰色地带 　　许乔翻了翻微博，已经有娱乐博主发博了。 　　开始还隐去姓名, 就事论事指责粉丝不应该盲目追星, 到后面越传越离谱，指名道姓说许乔粉丝为了粉丝群管理员位置, 偷拿弟弟的治疗费集资应援送礼物。 　　追星这种事本来就容易挑起情绪和矛盾，话题度很高, 底下一堆人在讨论。 　　「追星失了智吧……家人都不要了？」 　　「无良营销号能不能别歪曲事实，油纸伞集资应援在她弟弟发病前, 什么时候偷拿治疗费了？」 　　「无语, 脑残粉就是脑残粉」 　　…… 　　就像李飞飞说的，不是许乔一个人的粉丝群这样, 但偏偏出事爆出来的是他的粉丝，只能说运气不好。 　　再加上油纸伞家里情况特殊，这件事很容易被人站在舆论高地来指责。 　　许乔到工作室的时候，莫成弘正在联系公关。 　　看到他来了，莫成弘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指指会议室。 　　进去后许乔看到徐斯奕也在。 　　他因为连夜拍完戏赶回来，脸上稍带着几分倦意：“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工作室会处理好的。” 　　许乔喝了口水, 问道：“粉丝群这块我平时没怎么注意，工作室平时的管理制度是怎样的？” 　　徐斯奕沉吟了一下：“成弘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粉丝群。” 　　许乔摇了摇头。 　　“发生过比你这一次更严重的事。”徐斯奕眉眼锋利, 身上姜与蜂蜜糅合的男香显得比往日沉郁，“一个后援群的大粉，借着自己在粉丝间的号召力, 集资应援，结果卷款去了国外。” 　　粉丝间也是有利益链条在的，有的经济公司，会直截了当地在后援群推出积分管理制度，粉丝的打榜应援、支持周边等等都会记入积分，以此来将粉丝等级化。 　　相比于这些经济公司，许乔的粉丝群在工作室管理下，已经可以说是相当严格了。 　　粉丝中大粉可以接触到经济公司，可以出头集资应援，甚至贩卖周边，其中的利益纠结很难理得清。 　　因为缺乏监管渠道，应援集资行为一直处于灰色地带。 　　许乔瞥了眼徐斯奕，他是不折不扣的流量大山，粉丝数不用多说，应援集资也应该是个庞大的数目。 　　徐斯奕道：“影响很不好，不过还好最后追了回来。不过你这件事提醒了我，是应该把加强粉丝群管理提上日程了，后面我会和成弘好好商量的。” 　　正说着，莫成弘打完电话，回到了会议室。 　　“怎么样了？”徐斯奕问道。 　　莫成弘看看许乔，将手机摆到桌面上，没好气道：“我说你得罪的人不少啊，又有水军下场，也不知道是谁在整你。” 　　许乔和徐斯奕看向屏幕，是一个娱乐八卦号新发的微博，下附了一段音频。 　　“采访油纸伞的录音。”莫成弘说着，点开了播放。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许乔的？” 　　“《聊将》火之前就喜欢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油纸伞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自豪。 　　“你还在上大学，平时生活费多吗？” 　　“一般。” 　　“我们现在也是得知你弟弟查出了白血病，治疗花费了很多钱，你为什么会花三四万来追星呢？”这话问的很具引导性，听上去就好像是油纸伞明知弟弟生病，还花钱追星一样。 　　会议室几人本以为油纸伞会解释一番，谁知道说出口的话完全颠倒事实。 　　她沉默了近二十秒，才开口道：“当时粉丝大群里要选管理，有几个平时聊的比较好的追星朋友一直鼓励我，说可以争取一下，我就……” 　　“许乔之前发微博说，将寄来工作室的礼物都退回去了，你有收到吗？” 　　“没有，我没有收到。” 　　听到这里，莫成弘冷笑了一声，关掉了音频。 　　粉丝群里的管理员小姐妹们听到这段音频已经气炸了，不断在群里@油纸伞。 　　“你他妈是个假粉吧，披皮黑？” 　　“哥哥退回来的礼物我收到了。” 　　“我也收到了，怎么就你没收到？” 　　油纸伞一声不吭，默默退了群。 　　莫成弘交代了下工作室员工，在群里发公告，这个时候不要再发声，免得让事情越变越乱。 　　毕竟群里也不全是粉丝，说不准就有哪家的披皮粉，这个时候群里言论激烈，很容易被截图流传出去，反而对许乔不利。 　　粉丝群里大家气坏了，看了公告又不敢随便出声。 　　而发微博的大V底下评论已经炸了。 　　「前几天还发微博说把粉丝礼物都退回去了，结果人家小姑娘压根没收到，作秀来着？」 　　「虽然但是，许乔也没逼着人家送礼物这样那样啊，不都是她自己的行为？」 　　「这粉丝自己心里没逼数吧？没钱硬逞能，反过来怪哥哥，我哥真冤」 　　「感谢楼上让我知道什么叫粉圈恶臭，要不是粉丝群互相攀比，以管理员位置教唆花钱，人小姑娘能这样？」 　　评论区恶评阵阵，其中夹杂着披皮粉故意引战的言论，真粉在底下理性说明的评论不知道被沉到哪儿去了。 　　“水军超标啊。”莫成弘翻翻评论，啧啧两声，看向许乔，“你得罪的人不仅买水军，看样子还收买了你这个小粉丝啊。” 　　徐斯奕垂眸，淡声道：“不是缺治疗费吗，这个时候出点钱让她栽赃一下倒是容易的很。” 　　许乔看向莫成弘：“物流单号查一下。” 　　莫成弘办事谨慎细心，退回去的那些礼物全都登记在册，每一件单号都好好保存着在。 　　查了查，显示是早已经寄到。 　　徐斯奕目光骤然变冷，线条锋利的唇勾起一个笑：“没收到？这不是我们的事，是物流的事。” 　　他靠在椅背上：“不用跟她扯来扯去了，直接将单号贴到微博上，然后投诉物流公司，理由是丢件，找那边索要赔付。” 　　莫成弘应了声，按照徐斯奕说的，投诉到物流公司。 　　涉及到公众人物，快递件本身的价格也不菲，物流公司对这起投诉很重视。 　　然而查询了订单号和转运信息，一直到营业网点，都显示包裹好好的，没有丢，安安稳稳放到了小区快递柜。 　　通过包裹追踪，物流公司调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一个女孩子取走了快递。 　　通过身形和服装辨认，取快递的就是油纸伞本人。 　　工作室直接将物流公司的处理结果贴到了官微上。 　　围观的吃瓜群众开始迷茫了。 　　「看这个物流信息，许乔在发完那条微博第二天东西就被寄回去了啊」 　　「这个反转，不知道该站谁了」 　　「所以是油纸伞撒谎？」 　　「我不太信，这妹子不是粉丝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粉丝群里早就按捺不住的妹子爆出了和油纸伞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中，并非油纸伞所说的，旁人劝她争取管理员头衔，相反是油纸伞兴高采烈，管理员一劝再劝，说量力而行心意到了就行。 　　「这哪是油纸伞口中的别人暗示怂恿她花钱，分明是她自己拉也拉不回来啊。」 　　「许乔惨也是真惨，被自己粉丝坑了」 　　粉丝群的妹子脾气火爆，骂人的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这件事是工作室处理得及时，没造成太恶劣的影响，要是再晚点澄清，也没人会在意，到时候给路人的观感就很难扭转了。 　　谁费这么大劲要跟他过不去呢。 　　许乔心里实在好奇。 　　像是明白许乔在想什么，莫成弘道：“你现在风头越来越大，已经动了不少人蛋糕了。这次赫卡忒的代言就是我给你从好几个流量手里撕来的，往前点，《百鬼》的男一号，也是不少人想抢的，再加上一直看你不顺眼的。” 　　莫成弘推了推眼镜。 　　许乔想了想问道：“我可以采取一些非正常手段吗？” 　　莫成弘一愣：“什么？”非正常手段是什么。 　　于是徐斯奕和莫成弘就看到，许乔拿着工作室配备的高性能电脑，手速惊人地编了一段代码。 　　“油纸伞的社交帐号我们都知道，通过向她的账号推送广告、新闻，可以将这个程序植入她的电脑和手机。”许乔边说边操作。 　　“然后，就能远程控制她的设备。” 　　电脑屏幕上，程序飞快运行，很快跳转出了一个手机界面，看背景明显是个小女生的。 　　“那么就能查到最近的聊天记录以及文件了。” 　　莫成弘和徐斯奕盯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久久无言。 　　上面显示的，是对方花了十万，要油纸伞改口的记录。 　　不过对方很谨慎，没有暴露出姓名。 　　这种事肯定不会本人出马，说不准转了几手联系上的油纸伞。许乔翻出油纸伞的转账记录，通过账号定位到个人信息，顺藤摸瓜，慢慢查到了来源。 　　“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个……？”徐斯奕有些好笑。 　　“随便学的。”许乔滚了滚鼠标，退出了页面。 　　通过这种黑客手段查出来的也不能当作证据，只是知道是什么人针对他，留个心眼，做到心里有数。 第37章 海岛 　　许乔没兴趣再多窥探人小姑娘的手机，将电脑关掉后, 想了想以工作室的名义联系到了油纸伞。 　　约在餐厅包间见面, 许乔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里头了。 　　将门带上, 油纸伞听见声音，抬头见到来人,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以为是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没有想到是许乔。他戴着帽子和口罩, 自己也能认得出, 是很认真很认真喜欢过的人，所以哪怕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也能认得出。 　　“许，许乔。”油纸伞站起来，神色有些仓皇。 　　爱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冲击感，和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愧疚让她眼眶一下红了。 　　许乔看了一眼她，看上去刚上大学没多久，年纪不大，穿着打扮都还有些青涩。 　　今天既然愿意来到这里，至少说明她没逃避。 　　“坐吧。” 　　油纸伞两只手攒在一起, 点点头，抿唇坐下来。 　　“你弟弟怎么样了？” 　　听到许乔的问话, 油纸伞嘴角不住往下，勉强控制住情绪：“暂时稳定下来了，在找配型。治疗费, 有不少人捐了，再到处借借，也，也总能填上。” 　　包间里沉默半晌。 　　许乔刚要说话，女孩子就控制不住掉下了眼泪。 　　他有些无奈地递过去一包纸巾。 　　“许乔你都知道，知道了吧。”油纸伞哽咽道，“我这几天都不敢上网，我知道很多人骂我，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我真的很喜欢你，对不起对不起。” 　　许乔注视着她，半晌打开手机，点开当初油纸伞发到群里的筹款链接，然后将手机放到了她面前。 　　她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看到许乔手机页面上，匿名捐款的十万元。 　　抽噎声一下止住了，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这匿名捐赠的十万块是许乔捐的。她喜欢的人在帮她，她却反过来为了十万块抹黑他。 　　这算什么喜欢呢…… 　　连对不起都说不出了，什么话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许乔，我——” 　　许乔拿回手机，看着她：“没有其他意思，我也大概知道你的处境。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先前的那份喜欢，但如果这份喜欢让你自己觉得吃力了，就是不对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油纸伞使劲点头，哑着嗓子道：“我错了，那边，那边给我的十万块我会退回去的。” 　　“我以后，还能喜欢你吗？” 　　当明星或者其他什么，许乔一直当作一份工作来做，和其他用来谋生的工作没什么两样。 　　看到粉丝对他的表白也好，对他的维护也好，抑或是黑粉的抹黑谩骂，其实都没那么在意。 　　看着小姑娘惶恐的眼神，他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很快就到了《国风》的第二期录制。 　　第一期直播观看人数破百万，周末发布的剪辑版也拿到了出色的收视率，节目和几位嘉宾本身都有不错的讨论度，节目组可谓干劲十足。 　　上一期主题是诗，这一期主题是画，录制地点定在了沿海的一座小城。 　　李飞飞帮忙订好机票，许乔上了飞机，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位置靠窗，旁边靠过道的位置已经有人了，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一双长腿堵住了入口。 　　“先生。”许乔低声喊了一句，鸭舌帽男人动了两下，睁开眼看向许乔。 　　四目相对时许乔怔了一下，这不是徐斯奕嘛，他怎么也这趟航班？ 　　徐斯奕脸色困倦，摘下鸭舌帽，看到许乔声音有些疲惫的低沉：“好巧啊。” 　　说着将腿收了收。 　　许乔走进里面位置坐下，随口问道：“你到旸城有工作？” 　　旸城就是这趟航班的终点。 　　徐斯奕轻笑一声：“录个节目。” 　　许乔点点头，没再多问，从包里抽出眼罩带上。 　　一下飞机就要赶去录制地，估计接下来都没办法好好休息，趁着这段时间补补觉。 　　飞机起飞，短暂的失重耳鸣感后，飞行平稳下来。 　　许乔刚有些困意，就觉得肩头一沉。 　　他微蹙眉，往上推推眼罩，就看到徐斯奕头歪到了自己肩膀上。呼吸悠长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看样子是累的很了。许乔不怎么关注其他人消息，但是经常去工作室，也时常听莫成弘说最近徐斯奕工作很忙，两个剧组来回跑。 　　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徐斯奕眉骨突出，鼻梁高挺，五官线条利落干净。他五官生的锋利，头发好像也比一般人硬，戳在自己脖子上，毛刺刺的。 　　许乔本想推开他，触及这人眼皮下遮不住的青黑时手一顿。 　　抿了抿唇，许乔皱眉重新拉下眼罩，到底没推开他。 　　本以为肩膀上架着个脑袋会很难睡着，但戴上眼罩后没多久，许乔就陷入了睡眠。 　　再醒来的时候，是徐斯奕把他叫醒的。 　　许乔撤下眼罩，刚睡醒神色还有些迷惘，肩颈处一阵阵的酸疼。 　　徐斯奕睡了一觉精神倒是恢复过来了，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肩膀还好吗？” 　　许乔脑子有些晕，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了飞机一路到机场大厅停下等节目组过来的人接，徐斯奕一直在旁边，许乔以为他也是等人。 　　谁知道节目组工作人员看到许乔后迎了上来：“你们到啦！车在外头等着呢！” 　　们？ 　　许乔目光转到徐斯奕身上。 　　“许乔你还不知道呢？闵阳他那边出了个小车祸，这期没法来录制了，导演把斯奕请来顶一期。” 　　徐斯奕下颌微收，点了下头。 　　同为流量，徐斯奕和闵阳可完全不是一个咖位的，也不知道导演花了多大代价把他给请了来。 　　过来接两人的车在一个直升机停机坪前停下。 　　透过车窗，许乔看到其他几人已经到了。 　　直播设备已经打开，此时几位嘉宾和直播间观众都知道了闵阳这一期不能来的消息，暗暗猜测会是谁过来替上。 　　听到车声，几人目光和摄像头都转了过来。 　　许乔和徐斯奕一人一边拉开车门走下车。 　　看到徐斯奕时，弹幕瞬间爆了。 　　「徐斯奕？？」 　　「节目组手笔够大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不是忙着拍戏的嘛」 　　天色有些阴沉，许乔背着光，光线蹭过他的肩线，面孔在镜头里有些模糊，精致的下颌线却格外清晰。 　　另一边徐斯奕五官却在日光下更加显眼，隆起的眉骨，锋利的眉眼，顺着俊挺的鼻梁往下，每一处都棱角分明。 　　弹幕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我的眼睛……养分过多有些招架不住了，呜呜呜这两人站到一起也太养眼了」 　　「姐妹们还记得无良狗仔拍的那张照片嘛，一张借位的照片产了多少粮啊！站一秒cp」 　　「惹，那张照片真的刺激」 　　应文林几人看到徐斯奕也有些意外，不过几个人年纪都不小，不像节目组几个人年轻人那么激动，朝徐斯奕友好地点点头。 　　比起北方还吹着寒风，这个南方小城却温暖如春，到处都是绿荫，从不远处吹来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腥气。 　　樊梦华迎着风拨了拨头发：“这边气候也太舒服了吧。” 　　应文林走到许乔身边，搭着他肩膀嘿嘿笑道：“小许啊，想我了没？” 　　许乔瞥他一眼，知道这位民乐大师还没放弃让自己加入他那民乐团的想法，客气地点点头：“还好。” 　　应文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有没有发现应老师对许乔格外热情」 　　「可惜小哥哥十分冷淡，应老师表示太难过了」 　　「话说这期主题是国画，那应该是禹飞鹏老爷子的专场啊」 　　「通过上期节目我就知道了，不可低估节目组的脑回路，什么专场不专场，不存在的」 　　果然，人齐了之后，节目组开始发布任务。 　　“你们一会儿会被直升机送到一百海里外的一座海岛，那里就是咱们这次的录制地。” 　　“我们要了解国画，不仅仅要了解它的历史和底蕴，还要从其纸张、颜料的制作工艺上有所探讨。” 　　樊梦华忍不住怼了一句：“像上期劳动是诗歌起源，劳动最光荣那么来探讨吗？” 　　导演咳了一声，笑道：“那座海岛上出产一种矿石，粉碎研磨精制后制作的颜料色彩干净鲜艳，可保持上千年不褪色。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并带回这种矿石，成功制作出能传承千年的国画颜料。” 　　……真是够折腾的。 　　几人都有些无语。 　　看看时间，现在刚下午一点，但因为天色不好，阴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像要临近黄昏。 　　登上直升机，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朝着海岛方向去。 　　许乔朝窗外看了看。 　　底下的海面格外平静，浪花都掀不起一朵的样子。 　　“可能要下暴雨。”许乔蹙了下眉。 　　节目组那边安慰道：“不用担心的，录节目前咱们还特意咨询了这边气象局，说这几天顶多会下点小雨。” 　　樊梦华朝下看了眼，疑惑道：“海面挺平静的啊，也没看有什么风浪。” 　　许乔收回目光，解释了句：“受低气压控制，空气稳定，没有风，就显得平静。” 　　「233许老师在线教授初中地理知识」 　　「这天看着是有点不太好啊」 　　「气象局都说小雨应该不会影响到拍摄吧？」 　　节目组选中的这座海岛植被郁郁葱葱，工作人员早先上来检查过一遍，确认没什么威胁性的大型动物。 　　海岛上没有直升机降落条件，直升机在低空盘旋，风浪压弯了底下的植被。 　　工作人员降下绳梯，给几位嘉宾扣上安全绳，一个一个顺着绳梯往下。 　　直播间观众看的心惊胆战，应文林几个还算年轻，这么爬上爬下也就算了，禹飞鹏老爷子年纪可不小了，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 　　好在老爷子身体真还算健朗，安全防护也到位，顺顺利利从绳梯上下来。 　　几位都下去了，就剩下许乔和徐斯奕在最后。 　　工作人员给许乔扣上安全绳，他抬眼想道声谢，工作人员却一直埋着头。 　　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许乔顺着绳梯往下。刚走两步，一阵大风过来，绳梯摇摇晃晃，他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没抓稳。 　　徐斯奕低头看着，就见许乔身上的安全绳松落了，不由瞳孔一缩。 第38章 野人土著 　　直升机舱内响起几声担忧的惊呼，都看到许乔身上的安全绳掉了下来。 　　“安全绳怎么回事？” 　　“告诉许乔小心点, 抓稳梯子。” 　　观众透过镜头看到扣在许乔腰上的安全绳脱落, 还以为是故意设计的节目效果，弹幕飘过一阵阵刺激。 　　许乔也注意到了, 向上看了一眼，发现徐斯奕单膝着地, 双手撑着舱门边缘，低头唇线抿得直直地看过来。 　　他额发被风撩起, 露出额头, 五官越发显得锐利。 　　触及他眼中的担忧，许乔伸出只手, 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徐斯奕：“……” 　　安全绳都掉了，还敢空出来一只手。 　　徐斯奕深吸口气，朝下喊了声：“手抓紧点。” 　　他的声音在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中变得模糊，许乔耳朵动了动，两只手握住绳梯，稳稳当当踩着梯子向下。 　　看到许乔顺利落地，徐斯奕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舱内的工作人员。 　　安全绳突然脱落, 这已经可以算是节目事故了。 　　导演抹了把汗，也被刚刚的意外吓得不轻, 瞪了一眼给许乔扣安全绳的助理：“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也能大意？我都交代过多少回了安全问题一定要重视。” 　　助理低着头，嗫喏两声。 　　徐斯奕瞥他一眼, 随即看向导演，声音不咸不淡：“这次没出事，下次呢？” 　　导演赔着笑道：“没下次了没下次了，绝对没了，我回头好好跟他们说说，安全这块措施一定要加强。” 　　把徐斯奕这尊流量请来可不容易，导演哪儿敢惹他不高兴。 　　闵阳那边说是出了车祸不能录制，他托人打听过，所谓的车祸，就是商演的时候被车蹭了一下，刮破了点皮。压根没什么大事，就是借故不想来罢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来，导演跟闵阳合作过几次，还算了解他的性格，差不多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 　　无非是他这人心气高，又自持有才华，样样总爱出风头。但《国风》这综艺不怎么按套路来，也没个台本，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第一期节目就嗅出了不对劲的苗头，怕被许乔衬托得太惨，这才借故不来。想到这儿导演就有些不高兴，心里给闵阳打上了个不好合作不敬业的标签。 　　闵阳不来了，请徐斯奕也就是试着问一问，没想到他还真就答应了，对节目组而言这倒算是因祸得福。 　　给徐斯奕扣上安全绳，导演亲自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不会再出问题后，才让他下去。 　　等六位嘉宾都登陆了，节目组一人发了一背包物资，留下随身摄像，乘着直升机扬长而去。 　　许乔拉开背包拉链，里头只有一瓶纯净水，一袋压缩饼干，外加一把折叠军工铲。 　　侯英范打开自己背包，皱了皱眉：“就这么点东西，够吃吗？” 　　樊梦华哀叹一声：“看样子咱们得抓紧时间完成任务，我可不想在这小岛上过夜。” 　　许乔踩在沙滩上放眼望去，海面安静，海浪柔柔地一下接着一下卷上沙滩，留下一片潮痕。天色算不得好，太阳躲在云层里始终不舍得出来，天空时不时飞过几只海鸟。 　　身后是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海的咸湿气味与草木的味道混在一起，嗅进鼻子里有几分清新。他闭上眼，胸腔起伏，深呼吸两口。 　　徐斯奕目光从海面移到许乔身上，顿了顿。 　　摄像将镜头转向两人，两道身影同不远处宽阔的海面形成了一幅绝妙的构图。 　　风吹起头发，撩起衣角，画面显得静谧而美好。 　　「屏蔽弹幕，让让，截个图」 　　「我死了，我死的好彻底，许乔一个背影就让我沉醉了呜呜呜」 　　「风景还挺好的这小岛」 　　「徐斯奕是在看许乔吗，是吗？是吗？这个侧颜真是绝了」 　　从海面收回目光，许乔转过身的同时，徐斯奕目光也从他身上挪开。 　　许乔看向几人：“我们往四周走走找找线索？” 　　其他几人都没意见。 　　经过上一期，他们算是明白了节目组的尿性。别说台本了，想从他们嘴里多撬两句话都像是要了命似的，线索提示还得自己探索。 　　应文林朝四周看了看：“咱们分头行动还是？” 　　樊梦华立即摇头拒绝：“别了别了，这可不像上次在村子里，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人，咱们还是走一起安全点。” 　　陌生安静的海岛，给人的感觉和在热热闹闹的村落完全不同，这要是迷路了可怎么办？ 　　几个人先是沿着沙滩走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后决定往后头的丛林去。 　　道路狭窄，唯一的两个青壮年徐斯奕和许乔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在前面开路。 　　拿出军工铲清理出一条道来，禹飞鹏几人走在后头，随身摄像兢兢业业在两侧开路跟着，摄像头始终对着几人。 　　许乔和徐斯奕时不时往后看两眼，确保几位老师没问题。 　　丛林里路不好走，好在过了一阵，前面树木渐渐稀疏起来，路也变得平坦，依稀能看到前面有一大块空地。 　　「话说这岛上应该没狮子老虎啥的大型动物吧？」 　　「……这么小的岛不可能有的」 　　「节目组肯定清理排查过的」 　　头顶树木葱郁，光线就显得有些暗，唯一的女性樊梦华跟在应文林身后哆哆嗦嗦：“文林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应文林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声音？鸟叫？海浪声？” 　　樊梦华缩了缩脖子：“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旁边树林就蹿出了两个人，像是提前埋伏好的一般。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直接将樊梦华架起来就跑。 　　顿时，樊梦华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弹幕都惊了。 　　摄像反应迅速，将摄像头对准了尖叫的樊梦华。 　　只见两个上身赤裸，穿着草裙，脸上抹着油彩的土著人架起她跑了一截，在前面的空地上停下脚步，身后又冒出两个同伴。 　　四个人身材魁梧，胸肌腹肌一块块十分突出，脸上凶神恶煞，拿着长矛指着许乔等人。 　　樊梦华虽然四十多岁了，但常年练舞，身材苗条纤细，皮肤又保养的好，这么被几个形貌粗狂的土著架着胳膊，一对比越发显得可怜起来。 　　她踢蹬着脚，被吓得眼泪唰唰掉了下来，尖叫声不停。 　　被节目组派来的土著群演看着她这架势，顿时觉得为难起来。想着自己的工作，为首的那位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做出凶恶的神情来，大喊着叽里咕噜了一通。 　　许乔眯了眯眼，没懂这几个土著想说什么。 　　「妈耶不知道的还以为樊老师是练女高音的哈哈哈」 　　「看着好可怜我的樊老师，这群土著在说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嗝」 　　节目组这边一直顺着监视器看着情况，看到安排好的一幕出现了，心满意足地通过耳机贴心给许乔几人翻译起来。 　　“他们说——” 　　刚吱声，就见许乔已经摘下了耳机和麦放到地上，活动了下手腕朝四个土著走去。 　　节目组：“？？？”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徐斯奕也拿下了影响行动的耳机和收音设备，跟上了许乔的脚步。 　　“喂喂喂许乔徐斯奕你俩别冲动，他们说你们上交所有的食物和水，再帮他们——喂喂喂许乔！” 　　摘下来耳机的许乔自然听不到节目组的贴心翻译，看樊梦华哭得实在惨烈，直接就走上前去了。 　　徐斯奕跟上他，低声问了句：“会打架？” 　　许乔瞥他一眼：“还行。” 　　话音刚落，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踢落到了最前方土著握着的长矛上，“咔擦”一声，四个土著和节目组心里都抖了抖。 　　长矛直接断成了两截。 　　为首的土著震惊地退后两步，拎了拎围在腰间的草裙，强撑着维持住凶恶的模样。 　　「？？？」 　　「为什么我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那个长矛是纸做的吧？！」 　　「看看断裂的口，实心的木棍吧……」 　　徐斯奕见许乔力道不小，挑了下眉，右脚向后蹬，左脚向前上步绊住擒着樊梦华的土著后脚跟，将人撂倒在地。 　　外表魁梧健硕，凶神恶煞的土著战斗力远不如想象中那么高。 　　许乔和徐斯奕一前一后，没等土著做出反应，动作迅速地先后干翻四个人，樊梦华妆都有些哭花了，直接冲到许乔身后瑟瑟发抖。 　　倒地的群演们：“……”大姐到底谁该哭啊。 　　这和剧本里写的不一样，导演，得加钱。 　　「刚刚上了个洗手间，发生了什么这是？？」 　　「上洗手间的姐妹你错过了一个亿」 　　「哥哥好飒」 　　「斯奕读书时拿过青少年国际格斗大赛金腰带我是知道的，但是许乔为什么身手也这么好？？」 　　「会打架什么时候是当流量明星的硬性指标了，满脸迷茫」 　　“呜呜呜吓死我了许乔。”樊梦华泪流不止，在陌生环境被陌生男人这么直接架走，她到现在还有些魂不守舍。 　　“没事了。”许乔安慰了几句。 　　这时，反应过来的应文林几人沉默地走上来。 　　禹飞鹏老爷子咳了一声，将许乔和徐斯奕放在地上的设备递：“节目组刚刚说——” 　　许乔接过设备，将耳机戴好，见老爷子神色有些不对劲，眼神迷茫地问道：“说什么了？” 　　应文林目光里有几分迟疑：“说我们上交所有的食物和水，再去他们部落干活，就放了樊老师……” 　　上交食物和水？还去干活？ 　　许乔看了眼一旁抽噎不止的樊梦华，又看了看倒在地上倒抽凉气的几个土著，无辜地看向应文林：“现在好像不用了。” 　　节目组：“……” 第39章 河图 　　四个土著群演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樊梦华见状身子一缩, 往许乔背后躲了躲, 心里有了点底气，狠狠朝四人瞪了一眼。 　　为首的那位浑身肌肉鼓胀, 身上脸上涂满了色彩鲜艳的染料，仍是气势汹汹的模样, 明眼人却看得出有几分色厉内荏。 　　许乔瞥了几人一眼，他刚刚只是制住这几个人, 刻意收着手的。 　　在穿书世界刀尖打过滚练就出来的招式, 如果来真格的，就算此时自己这具身体力道各方面要差些, 几个人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想想刚刚节目组说的话，后面的线索，应该就要通过这几个土著所在的部落才能找到。 　　为首的土著接过同伴递给他的长矛，朝许乔几人向前挥了挥。 　　侯英范看见这根被许乔踢断的长矛，翻了翻白眼。就这还想威胁谁呢。 　　几个土著盯着那长矛断口处沉默了一下，也觉得这场面似乎有些滑稽，正纠结着要不要收起来，就看到许乔向前走了一步, 不由齐齐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不忍直视, 四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怕个身娇体弱的美少年」 　　「姐妹，身娇体弱用在这里不合适」 　　「我被许乔圈粉了，讲真他那黑历史也不算啥黑历史吧, 打架嘛，哪个男生没干过架」 　　「话也不能说，好歹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影响」 　　前后一联想，原本节目组的安排是这几个人把樊梦华绑走，他们需要去到土著部落完成任务，解救樊梦华顺便拿到后面的线索。 　　不过现在樊梦华安安稳稳没事，似乎就可以直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许乔打量了下几个土著，这几个人脸被油彩涂抹的，压根看不清是中国群演还是外国群演，问了一句：“听得懂中文吗？” 　　土著们满脸茫然，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神色躲躲闪闪。 　　这帮群演还挺尽职。 　　许乔点了点头：“好，能听懂。” 　　土著们：“……” 　　“可以带我们去你们的部落吗？”礼貌询问的话语，许乔脸上表情柔和。 　　几个土著瞄了瞄许乔细白瘦长的手指，此时，那几根手指正小范围地活动着，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看得他们几个眉头直突突。 　　视线挪到许乔身后站着的徐斯奕身上，他不紧不慢露出了笑容。 　　默默收回目光，土著群演对视几眼，拿不定主意。 　　另一边节目组男默女泪，谁让你们把暴力求解玩的这么六的？？ 　　导演翻了个白眼，透过耳机对群演道：“带他们过去。” 　　于是，虽然过程有些变化，一行人还是往土著部落去了。 　　穿过越来越稀疏的树木，来到一片空地，眼前的部落营地布景还挺像那么回事。 　　平地上的房屋是由一根根粗树枝钉在地上围成窝棚，再把棕树叶子搭在上头做成的，看上去简陋、充斥着原始气息。 　　部落中央架起了火堆，上头烤着一头乳猪，几个土著围坐在旁边添着干树枝，一阵阵香味飘到了众人鼻子里。 　　想想节目组原本的安排，几个人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他们吃着压缩饼干帮这帮土著干活，土著们围着火堆吃烤乳猪，靠！这差距也太大了，黑心节目组不能忍。 　　徐斯奕偏过头，在许乔耳边道：“我有点饿了。” 　　许乔眼尾上挑，懒懒勾起嘴角：“我也是。” 　　说罢，许乔歪头看向带他们来的土著群演：“介意一起分享吗？” 　　……这还能说介意吗。谁想再被揍一顿。 　　土著扯出一个微笑，叽里咕噜两声，朝几人指了指烤乳猪。 　　樊梦华脸色兴奋，拉着应文林挤到了那几个坐着的土著中间。 　　禹飞鹏和侯英范跟上，许乔和徐斯奕也坐了过去。 　　烤乳猪皮上渗出油脂，滴进火堆里，登时火星子炸裂。肉香味浓郁，连禹飞鹏老爷子都忍不住目光黏在上头。 　　带几人过来的土著悲愤地割下肉，一人分了一块。 　　许乔尝了一口，猪皮香脆，肉质筋道不油腻，味道确实很棒。尤其是靠里的肉，隐约间似乎还有股海鲜的鲜味传来。 　　「有点饿了，手不受控制地打开了饿了么」 　　「隔着屏幕都仿佛闻到了肉香味……哦，是隔壁在炒红烧肉」 　　「诶，烤乳猪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仅弹幕发现了，几个嘉宾也都发现了。 　　只见切开的猪肚里，塞满了螃蟹大虾等海鲜。 　　香味更加浓郁了。 　　徐斯奕捏住一只螃蟹腿，拎出了一整只螃蟹打量了下：“还挺大只。” 　　许乔看了眼那螃蟹，隐约间看到那螃蟹壳上似乎有些奇怪，顿了一下，问道：“螃蟹壳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徐斯奕闻言，仔细看了下，递给许乔：“上头好像刻着什么。” 　　节目组导演冷笑一声，心道发现了壳上有东西你们也解答不出来，还是得求助节目组，乖乖按流程完成任务。 　　其他几人听到两人对话，也纷纷抽出了猪肚里塞的螃蟹，但都是正常的螃蟹，唯有徐斯奕抽出的那一只，壳上画着些点和线组合成的图画。 　　“这上面画的线条什么意思啊？禹老师，你看得懂吗？”侯英范盯着螃蟹壳半天摸不着头脑。 　　禹飞鹏盯着螃蟹壳上的图案，隐约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螃蟹壳上的图案经过在猪肚里半天烤制，已经有些模糊残缺，许乔仔细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地道：“这好像是河图。” 　　节目组：“？？？”这你也知道？ 　　“河图？什么河图？”应文林不解地问道。 　　许乔拿过这螃蟹，对着光辨别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河图洛书的那个河图。” 　　禹飞鹏看了两眼，朝许乔竖了个大拇指：“确实是河图。” 　　河图是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秘图案，可以说是中华文化阴阳五行数的起源，蕴藏着深奥的数理知识。 　　它原本是用黑白点排列成数阵，表示出十个不同的数字。在这个螃蟹壳上画不出黑白点，用的空心和实心点来表示。 　　“这跟咱们要找的矿石有关系吗？”樊梦华将头发撩到耳后。 　　禹飞鹏道：“节目组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要找的矿石在哪儿，这螃蟹壳上应该有线索。” 　　许乔看了这螃蟹一会，心道有点意思：“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导演盯着监视器，深吸了两口气，气得肝疼。 　　“河图用十个黑白圆点表示阴阳五行四象，节目组在这里这里打了箭头。”许乔说着，给众人指了指螃蟹壳上，有几个圆点旁边被打上了箭头。 　　摄像小哥尽职尽责地将镜头怼到螃蟹壳上，让直播间观众也看清楚了螃蟹壳上那些圆点。 　　「对不起这几个点点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原来这个圆点组成的图就是河图？我一直以为河图是什么山川大河图……」 　　「所以节目组在这几个地方打箭头是想说明什么呢？」 　　“咱们要找的是用来做颜料的矿石，五行属金土。看这边。”许乔指了指河图上箭头所指向的圆点，“箭头指向了六这个数字，六这个数字五行属水……” 　　…… 　　螃蟹壳上的图案小，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费劲。将自己能看出的东西讲了出来，许乔抬起头，就看到侯英范几人神色莫名，不由一愣。 　　“怎么了？” 　　樊梦华咳了一声，目光扫了一圈：“你们……听懂了吗？” 　　应文林和侯英范尴尬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懂」 　　「我也，一脸懵逼」 　　「我爷爷打小教我滴天髓周易啥的，好像听懂了许乔讲的」 　　禹飞鹏对传统文化涉猎广泛，对周易八卦也有研究，倒是听懂了许乔的解释。他笑了笑，看向许乔：“现在年轻人懂这个的可不多。” 　　徐斯奕目光兴味地看向许乔：“所以结论是什么？” 　　许乔放下螃蟹，抓了一把草木灰清理手上的油腻：“我们要找的矿石在水源附近，位置……在西北方。” 　　他倒不是为了什么玄学占卜去研究的周易河图洛书这些东西，只是当初搞科研钻研数学的时候，自然而然接触了这些。 　　易经含有组合数学的萌芽，八卦可以用二进制来解释，数字性则是河图的显要特征。 　　古时著名的易学大家往往也是数学家。 　　「所以许乔为什么懂这个……」 　　「可能是因为，他本专业学数学的吧（不确定的声音」 　　「我也学数学的为什么我不懂，哭了」 　　「感觉《国风》总是不经意给你来点惊喜，上一期不仅讲了诗，更传达了孝的思想，这一期也不仅仅跟画有关，现在还跟河图洛书扯上关系了」 　　樊梦华几人对许乔这么快就得知了线索，还有些迟疑。 　　侯英范瞥了眼许乔，半笑不笑道：“这一个螃蟹壳就能知道这么多？万一节目组故意坑咱们的呢？” 　　禹飞鹏摇了摇头：“我觉得许乔解释得很有道理。” 　　徐斯奕轻笑一声：“反正现在也没别的线索，不如就按许乔说的去找一找？” 　　樊梦华和应文林两人思索了一会儿，也纷纷表示赞同。 　　见大家都同意按照许乔说出的线索来找矿石，侯英范撇了撇嘴，目光里有几分不满。 　　他深刻怀疑是不是节目组给许乔放了水，提前给过台本。不然这东西能是正常人知道的？ 　　节目组导演表示他很冤。 　　这螃蟹壳是请专人来设计的，原本的节目流程是几位嘉宾发现了这螃蟹壳，需要完成土著部落的任务，最后让部落的智者长老来解答。 　　现在……得，群演这钱白花了，根本就没上场机会。 第40章 命运的后衣领 　　几人狼吞虎咽吃了几口烤乳猪，跟在场的土著群演们挥手拜拜后, 收拾一翻朝西北方向走。 　　走了一阵就察觉到脚下泥土越来越湿软。 　　腐败的落叶与泥土混合, 踩上去时发出干枯树叶裂开与鞋子微微陷进软泥里混合的声音。 　　徐斯奕走在前，一脚踩进落叶里, 嗤嗤的水声清晰传入耳中。听到这声音，几人立即停下脚步。 　　许乔折了根枯树枝给他, 徐斯奕接过，低下身子用树枝挑开地上的落叶。一层层腐败的落叶被挑开, 可以清晰看到底下泥里渗着水。 　　“有水了。”禹飞鹏弯下腰, 捏了一小撮泥土嗅了嗅。 　　许乔向前看了看，可以看到前方落叶中渗出的水迹越来越明显。这个海岛不大, 不太可能有河流，倒是天然形成了些蓄水的洼地。 　　按照节目组给的提示，要找的矿石在水边，应该就在这一带了。 　　“咱们往前走走吧，应该不远了。” 　　樊梦华闻言，脚步加快几分：“赶紧找到那石头，千万别拖到天黑。” 　　几人顺着泥土中渗出的一滩滩水迹朝前走，一人手里拿着根长树枝, 时不时挑开地面厚厚的落叶，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走了一截, 许乔发现地面的泥土似乎有些变化。 　　先前地面的泥土，混合着落叶，是经过微生物分解发酵后形成的棕黑色腐殖土。眼前着泥土颜色却发生了些变化, 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棕红色。 　　他猜测是不是光线问题，视觉上出现了偏差，但蹲下身子仔细看看，确实是泛着红。 　　许乔仰起头，冷白的肤色像藏着月光，质感近乎透明，衬着周身宽大的绿叶，如同一张色彩浓郁以冷色调着色的油画。 　　徐斯奕站在一旁，看着少年生的极好的眉眼，手指微微屈伸。 　　许乔看向禹飞鹏：“禹老师，您看看这个泥土。” 　　应文林凑过来，咦了一声：“这土红色的？” 　　禹飞鹏走到许乔身边，在他的搀扶下蹲下身子，捏了一把泥土摊在掌心里，打量了一番道：“这土不错，看看前面有没有颜色更纯的。” 　　掌心里的泥土混合着腐殖土，棕黑色中只能看出点若有若无的红。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截，泥土的颜色越发明显起来。 　　禹飞鹏忍不住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个塑料袋，装了一些红土进去。 　　侯英范看他不顾脏污，用手捧着泥土装进塑料袋，问道：“禹老师，这土您要拿来做什么？” 　　禹飞鹏笑了声：“做颜料啊。我用的颜料不少是广西那边的有色土，那有种棕色的土，一种土能烧变出好几种色相来，颜色种类很多。没想到这个小岛上也有类似的土，看着挺不错的。” 　　“土还能用来画画？”应文林有些惊奇。 　　禹飞鹏点了点头：“这种有色土颜色稳，持久性好，用来作画很合适。” 　　说罢，又埋下头挑选泥土。 　　其他几人或多或少对空手取泥有些膈应，谁知道土里有没有虫子什么的。 　　许乔对这土还挺感兴趣，帮着老爷子挑选，一旁徐斯奕也不嫌脏，走过来帮忙。 　　「看侯英范那个嫌弃的表情……无语了，挖个土咋了，谁小时候不是挖泥巴过来的」 　　「许乔和徐斯奕在帮老爷子诶」 　　「感觉禹飞鹏一点国画书法大师的架子都没有，老爷子特别和善，气度修养都绝了，被老爷子圈粉」 　　樊梦华手撑着膝盖在旁观看，目光里有几分好奇：“这跟那种化学合成的颜料有什么区别呢？” 　　禹飞鹏手一顿，刚想解释一番，看到许乔望着泥土的神情专注，手指在泥土里翻来翻去，丝毫没有嫌弃，不由问道：“许乔，你有什么看法？” 　　许乔听老爷子喊他，抬起头。 　　掌心捧着一撮土，许乔抬起来朝樊梦华示意了下：“这种矿石颜料相互之间不能调和使用，色质稳定自然，颜色沉着艳丽，经年不变色，表现会比那种合成的颜料要好。” 　　说罢又补充了句：“当然化学合成颜料也是不能少的，天然矿石颜料色相有限，就需要化学合成的来补充。” 　　樊梦华目光移到许乔掌心，那撮泥土似乎动了动。 　　她目光凝固，就见一条白色的蠕虫从泥里探出头来，脸色一白。 　　“虫……许乔你手上有虫子！！” 　　许乔看看掌心，用另一只手轻轻捏起里头指节长的白色蠕虫，提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下。 　　樊梦华都要给他跪了，连退好几步，欲哭无泪。 　　“蛋白质含量很高的。”许乔唇角勾起愉快的弧度，朝樊梦华无辜地眨眨眼。 　　樊梦华捂着胸口，有点犯恶心。 　　摄像小哥将镜头对焦到许乔指尖无助扭动的蠕虫上，弹幕一阵沉默，半晌才零星飘过几条。 　　「……艹，人家在吃饭」 　　「掐头去尾放进口中，嚼吧嚼吧，比鸡肉更嫩，比牛肉更有营养，你，值得拥有」 　　「求求哥哥不要想不开真的吃虫子呜呜呜，乔粉瑟瑟发抖」 　　刚吃了烤乳猪，许乔对这虫子兴趣不大，打量了一番，将虫子放到一旁的草地里。 　　樊梦华：“……” 　　妈的你那个遗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禹飞鹏见泥土收集得差不多了，对大家都在等他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朝许乔点了点头：“许乔说的很对，天然矿石颜料固然是好，但一方面制作工艺上复杂，产量较低，价格也会高些，因此化学合成颜料还是很有必要的。” 　　许乔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泥：“咱们继续走吧。” 　　路上，禹飞鹏看着许乔，脸上的喜爱任谁都能看得出：“你好像对颜料很感兴趣？” 　　许乔点了下头。 　　画画的，当然会对颜料感兴趣。 　　简单的三原色，组合在一起就能调制出无数种颜色。调色盘上，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禹飞鹏目光和蔼：“下次我带你去我画室，里头有很多我自制的颜料，外头买不到的，你喜欢可以带几瓶走。” 　　许乔向来不懂什么故作矜持，闻言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欣喜，干脆地跟老爷子交换了联系方式。 　　「禹老师真的好大方……」 　　「这东西很贵吗？」 　　「这种私人自制调配的，尤其是禹老师这种有名望的绘画大师，出自他手的颜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了，是想买压根就买不到」 　　「上次央视那个讲绘画史的纪录片，就展示了禹老爷子的画室，工作台上少说有几百大几千的玻璃罐，里头装的都是矿物，啥云母、孔雀石、蓝铜、朱砂雄黄，一排排看下去简直晃花眼球」 　　找到了刚刚的有色土，节目组要众人找的矿石没花多少功夫，就在附近找到了。 　　前方地势骤然降低，凹进去很大一块，最中心积了点水，沿侧泥土湿润。 　　可以看到这个天然的洼地四周，分布着一块块经过雨水侵蚀，裸露出地面的红棕色砂岩。 　　禹飞鹏眼神亮了亮：“这个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石头了。” 　　几人见终于到了目的地，都松了口气，从身后背包拿出折叠军工铲。 　　既然已经找到了，只要开挖就行。 　　老爷子身体健朗，但这坡度陡，瞥了一眼，许乔看向禹飞鹏：“禹老师，您别下去了，我帮你敲一块带上来。” 　　说着，许乔拿军工铲撑地，顺着坡往下走。 　　侯英范几人也跟上了。 　　几个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搞艺术的，不像禹飞鹏这种年轻时过过苦日子的，也不像许乔徐斯奕年轻体力好。 　　顺着陡坡往下，踉踉跄跄的样子看的直播间观众一阵心惊胆战。 　　侯英范用军工铲插进土里稳定身子，小心翼翼往下。抽出军工铲时，带出几个小石块往下滚。 　　眼瞅着石块滚到许乔那边，侯英范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里闪过得色。 　　许乔没注意到上头动静，倒是徐斯奕注意到了滚到许乔脚边的石块，一句小心刚说出口，许乔已经踩了上去。 　　来不及思考，徐斯奕直接伸手抓住了许乔后衣领。 　　身子稳稳当当停在原地。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力度，许乔转过头，沉静的目光向他看去。 　　徐斯奕这才发现，许乔平衡性不错，刚刚那小石块踩在他脚下，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打滑跌倒的糗事来。 　　被徐斯奕揪紧了后衣领，许乔整个上衣都往上跑，露出了一大截劲瘦的腰身。 　　徐斯奕松了手，面对他的目光有些尴尬：“抱歉。” 　　许乔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走。 　　徐斯奕干咳一声，跟上他脚步。 　　「那个腰你们看到没有！！」 　　「手慢的姑娘还在惊叹，手快的男粉已经截图」 　　「卧槽兄弟求分享！！」 　　「我……我看到了，粉色的……」 　　「惹，对不起我不应该眨眼，没看到啊啊啊啊」 　　「莫急，等回放！」 　　洼地里裸露的红棕色砂岩并不坚硬，用手搓一搓，还能撮下些粉末。许乔将军工铲倒过来，用铲柄敲了敲砂岩，登时一小块裂开，许乔掰下来塞进了背包里。 　　旁边樊梦华学着许乔的样子敲起石头，问道：“拿到这石头咱们就能回去了吧？” 　　眼看着天色快要暗下来，几人都想要赶紧完成任务离开小岛。 　　应文林坐在石块上，掏出背包里节目组给发的压缩饼干啃了两口：“这节目变着法让咱们当苦力来着，饿死我了，先吃两口。” 　　节目组从监视器看到几人顺利找到矿石，眼眶湿润，没办法只能通过耳机宣布他们成功找到矿石，很快就会派直升机过来接应。 　　许乔帮禹飞鹏敲了两块，正要放进背包，一滴水落在石块上，洇出一小片水痕。 第41章 暴雨 　　许乔抬头，就见浓云挤压着天空, 沉甸甸仿佛随时都能坠下来。本就不太好的天色越发黯淡, 雨水淅淅沥沥往下掉。 　　旁边徐斯奕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珠，“下雨了。” 　　许乔加快速度, 将敲下的砂岩放进背包。 　　侯英范忍不住抱怨：“节目组录制也不挑个好天。” 　　想多说两句，又记起这会还在直播, 侯英范不满地闭上嘴。 　　应文林一只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搀着樊梦华往上爬：“大家找个地方避避雨。” 　　许乔背上背包, 里头不仅有他的那块砂岩, 还多给禹飞鹏敲了几块，分量不轻。往上爬的时候, 整个扯着身子往下坠。 　　徐斯奕率先上去，回过头朝他伸出只手。许乔将手搭上去，两掌相握，借着他的力气到了上头。 　　几人跑到树下躲雨，随身摄像也赶紧拿出遮雨罩来。 　　小岛上树木茂密，枝叶繁盛，几个人躲在树下，雨水零星从叶片缝隙间滚落下来。 　　想着节目组来之前说的, 联系过气象局那边，顶多下点小雨, 应该一会儿就能停。 　　没想到在树下等了一会儿，雨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云层里偶尔闪过几道雷电。 　　「雨越下越大了诶」 　　「不是说只有小雨的吗？镜头上有水，看不太清了都」 　　「这天色看着有点吓人，好像真的要来暴风雨」 　　「打雷了赶紧离树远点」 　　雨下得已经有些影响拍摄效果了，怕摄像机被雨淋湿，跟节目组沟通后，随身摄像关了设备，直播中断。 　　周身席卷过来的风越来越大，衣服鼓动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许乔抬头看着云层间若隐若现的雷电，强降水会使能见度变低，强烈的气流运动也会干扰飞行，再加上雷电更加危险，直升机恐怕很难过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随身摄像过来转达了节目组的消息：“几位老师，现在情况有点麻烦。” 　　“怎么了？”樊梦华脸色不太好，“那边说什么时候过来接咱们？” 　　侯英范瞥来眼，冷哼一声：“这大风大雨的，不会就把我们放这儿了吧？” 　　摄像小哥神色有些为难，尴尬地笑了声：“这怎么会呢。只是雷雨天气影响飞行安全，直升机过不来，那边正在联系船只，可能会慢一点。导演说先让几位老师去土著营地里避避雨。” 　　听闻有船只过来接应，樊梦华脸色好了点。 　　几人顺原路返回土著营地，路上许乔顺手从旁边阔叶树上薅了几片叶子，卷起来彼此穿插，三两下编出了个挡雨的帽子。 　　给年纪最大的禹飞鹏戴上，许乔又薅了几片叶子，就见樊梦华应文林几人都眼巴巴看了过来。 　　略略偏头，徐斯奕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真挚得看过来。 　　许乔：“……” 　　一人编了一个，轮到侯英范时，他转过头，习惯性摆起了架子：“我就不用了。” 　　“哦。”许乔收回手，十分自然地将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见许乔都不多说两句，向来被人尊重恭维的侯英范眼皮跳了跳。 　　我说不用你就真不给了？？ 　　再看连摄像小哥都有了挡雨的帽子，侯英范气得脑仁疼，揪下片叶子勉强挡在头上。 　　一行人顶着绿色阔叶编的挡雨帽，看上去有些滑稽。 　　樊梦华抬眼看着头顶垂下的绿荫，对这帽子喜欢的紧：“别说，这绿帽子怪好看的。” 　　在场几个男人脚步不由一顿，什么帽子？ 　　顶着风雨回到土著营地，群演们也接到了节目组发来的消息。 　　这边为了节目效果，搭的窝棚还算多，原本只是当作布景用的，现在倒是能避避雨休息休息。一群人商量了下，给几位嘉宾腾出了几间。 　　应文林摸摸肚子，从录制节目到现在，除了那几口烤乳猪外就吃了点压缩饼干，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忍不住道：“还有烤乳猪吗？” 　　“哪能呢。”先前被许乔和徐斯奕揍到自闭的群演土著走出来，“那只烤乳猪算道具，就准备了一只。” 　　“谁想到会下这大雨，原本节目组跟我们说傍晚送物资，岛上现在也没啥吃的。” 　　应文林黑了脸，想着再忍忍，一会儿节目组派的船只就过来了，饿一会儿问题不大。 　　几人聊了会，各自回到分配的窝棚避雨等待。心里也没有太担忧，想着节目组晚点过来，等等就是。 　　许乔和徐斯奕两人分到一间窝棚。 　　这棚子是用粗木围成半圆扎的，跟地面成三角，顶上头简单糊了一层泥，铺着几层棕树叶子。内里狭窄，没有床铺，只能席地而坐。 　　许乔弯腰走进去，手指按了按地面。要是地面干爽坐在地上也就罢了，只是现在下着雨，雨水淌进来，泥土都变得湿泞泞。 　　他叹了口气，半蹲在地上。 　　徐斯奕也弯腰进来，看到脚下地面一踩一个坑，沉默了下，学着许乔的样子蹲下来。 　　窝棚高度跟空间都有限，两人挤在一起，蹲在地上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腿就麻了。 　　徐斯奕扶正了头顶的绿帽子：“我去掰点棕树叶子铺地上。” 　　许乔嗯了一声，“我也去。” 　　也不知道节目组什么时候过来，这么窝在里头等太熬人了。 　　走出去，许乔就看到另一边樊梦华独自蹲在棚子里，搓着胳膊满脸的生无可恋，想来也是嫌地上脏。看到许乔两人，她眼睛亮了亮：“你们干嘛去啊？” 　　许乔指了指岛上随处可见的棕树：“摘点叶子铺地上，可以坐下休息休息。” 　　“我也去。”樊梦华干脆利落喊上应文林，一起摘起了叶片。 　　大风凌厉地穿梭在林间，许乔帮忙把叶子给樊梦华送过去。樊梦华出去这么一圈，浑身都发冷，牙齿打战道声谢，哆嗦着将叶子铺在地上。 　　“谢谢你啊许乔。” 　　许乔看她身上穿的不多，就一身棉质的长袖连衣裙，裙摆湿了大半。微蹙眉，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她：“樊老师。” 　　樊梦华怔了一下，刚要拒绝，许乔已经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那隐约透露的强硬姿态让樊梦华心里生出几个粉色泡泡。 　　望着许乔的背影，她热泪盈眶。这要是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这么体贴的男孩子，哪还有别的小姑娘什么事。 　　回到自己窝棚，徐斯奕已经在地面铺了厚厚几层叶子，最底下是质地较硬的棕树叶，上头还铺了一层柔软的阔叶。 　　坐上去好歹不扎人了。 　　缩在窝棚里，许乔仰头看着外头。 　　雨势越来越急，砸在叶片上劈里啪啦。好在这些窝棚都搭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不至于积水。 　　“不知道船只什么时候到。”徐斯奕捏着片草叶，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 　　他抬头看了看许乔，许乔坐在地上，目光远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几滴雨水飘进来落在他脸上，挂在睫毛上，随着眼睛眨动滑落下来。 　　看到许乔不见的外套，无意识搓着手臂取暖的动作，徐斯奕顿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 　　衣服和身体相触的瞬间，许乔身体一僵，下意识按住他的手。 　　徐斯奕怔了一下。 　　按着自己的手力道很大，带着几分莫名的慌张。他不明白许乔怎么这么大反应。 　　许乔转过头，徐斯奕发现，他眼眶有些红，神色脆弱。看清楚是自己时，那表情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 　　徐斯奕低声开口：“你——” 　　话刚出口，摄像小哥就过来了。 　　“两位老师，导演组那边说风浪很大，船只没办法出海，大家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晚上了。” 　　徐斯奕点了点头，摄像小哥招呼一声，去其他嘉宾那里通知了。 　　重新把目光落到许乔脸上，徐斯奕发现他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刚刚的表情，像是自己的错觉。 　　看到有雨水飘到他身上，徐斯奕开口：“进来点，别淋雨着凉了。” 　　许乔应了声，往里坐了坐。打开背包，就着水吃了两口压缩饼干，就合上包装重新放回背包。 　　徐斯奕瞥他一眼，撕开压缩饼干包装袋：“吃那两口就够了？” 　　许乔看了眼外头，垂下眼睫：“雨明天不一定停。” 　　言下之意，就是明天节目组不一定能派船只过来。风浪太大，船只出海是很危险的。到时候没人过来接应，食物短缺会很麻烦。 　　徐斯奕嚼着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听到许乔的话微蹙眉头。看了看外头天空，徐斯奕放缓了咀嚼速度，还是将饼干放回了背包。 　　现在不过下午六点多，天色却因为暴风雨黑的跟滴墨似的。 　　手机之类来之前就被节目组收走了，没什么可娱乐的，许乔打了个哈欠：“睡会吧，保存体力。” 　　说着躺在了地上。 　　徐斯奕嗯了一声，躺到他旁边。窝棚狭小，两具身体不由贴在了一起。 　　许乔也不在意，将徐斯奕给他的那件外套搭在两人肚子上，合上了双眼。 　　徐斯奕以为这会时间还早会睡不着，没想到听着外头雨声，渐渐生出些困意。 　　后半夜，一道惊雷，徐斯奕从睡梦中惊醒。 　　刚醒来，就觉察到怀间一阵滚烫。 　　他垂下眼眸，就见许乔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自己怀里，身上热度惊人，显然是发烧了。 　　徐斯奕摸了把他后背，整个都是湿的。 　　向上看，许乔那块顶部在往下渗水，冰凉的雨水顺着叶片缝隙钻进来，打湿了他半边身子。 　　怀里的人无意识发着抖。 　　徐斯奕皱了皱眉，起身坐起来。 　　许乔迷糊中发现热源不见了，摸索着又要贴过来。 　　“等一会。”徐斯奕按住他手，低声道。 第42章 发烧 　　看了看外头下着的雨，徐斯奕直接脱了衣服, 赤裸上身, 顶着雨出去摘了不少树叶盖在窝棚上，看到里头不滴水了才进来。 　　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 他皱眉甩了甩头发，抹掉身上水珠, 拧了把裤子上的水。 　　见身上不滴水了，徐斯奕走到许乔身边坐下, 伸手脱下他身上的湿衣服。 　　看到许乔比自己白了不止一个色号的胸膛, 徐斯奕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拧干衣服擦擦自己和许乔身上的水, 徐斯奕把自己先前脱下的干衣服换到了许乔身上。 　　许乔被这人来回翻动，意识模糊间不耐地一巴掌糊到对方脸上。 　　徐斯奕又气又好笑地扯下他手，重新躺到地上。 　　光裸的背触及冰凉的叶片，徐斯奕呼了口气，刚合上双眼，许乔就重新钻进他怀里，循着热度头埋在他脖颈间。 　　徐斯奕睁开眼，低头戳了戳他睡梦里皱到一起的眉头, 声音低微：“第一次伺候人，醒了怎么报答？” 　　许乔只觉得浑身发烫, 意识浑浑噩噩的，一个个画面从脑海里闪过。 　　他身处青楼，穿一身红裳, 在金荷叶上起舞。周围看台上面孔全是空白，只能看见贪婪勾起的嘴角。 　　他跳完一支，气喘吁吁，衣裳滑下肩头，四周的吆喝声更盛。 　　于是他知道，他再怎么被人捧着，也不过是个被捧上来的玩物。 　　这时一个男人匆匆走到他身边，脱下自己的长袍拢在他身上。 　　“我包你一月，别再跳了。” 　　许乔胸口传来沉闷的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沙哑着嗓子念出一个名字：“贺星张……” 　　徐斯奕低头，没听清许乔在说什么：“什么？” 　　“贺星张……” 　　许乔缓缓睁开眼睛，因为发烧两腮一片酡红，喝了酒一样。 　　他眼神迷蒙，气息不太稳，声音黏腻带着点撒娇意味。 　　徐斯奕皱了皱眉，发现此时的许乔有些不大对劲，和往常很不一样，却不知道为什么透露着股熟悉的感觉。 　　许乔用水光潋滟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人，手指轻轻点在徐斯奕眉头上，顺着眉头若有若无往下，滑过鼻梁，最后停在了那两片薄薄的唇瓣上。 　　徐斯奕盯着他，感受着被手指摩挲的细微酥麻感，渐渐抿紧了唇。 　　许乔凑近呼出一口热气，眼神落在对方的嘴唇上，简直像是移不开一样。 　　徐斯奕明白那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现在的许乔，简直和他演的锦儿一个样。眼尾上挑，眼睛发亮，又蒙着层水雾，轻轻笑起来的模样带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心跳不自然地加快跳动的速度，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脸与脸之间只隔了十公分。 　　身体的热度不断攀升，许乔喘着气，紧紧贴合在一起的部位因为他的动作蹭到了。 　　他眼尾泛着红，眼中的水汽几乎盛放不下。 　　喉咙里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徐斯奕想不通平日里看着总带着股散漫的人，怎么发烧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人迷蒙的双眼睨过来，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气息，不知怎么的就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见许乔揽住自己胳膊后就要将唇瓣贴上来，徐斯奕盯着他的脸，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他是gay？ 　　徐斯奕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来。 　　脑子里阵阵杂念，当唇瓣几乎就要贴上时，徐斯奕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伸出手打算推开他。 　　然而这时许乔停下了动作，侧过脸贴着他脸颊搂住他脖子。 　　徐斯奕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侧脸上。 　　“许乔。”徐斯奕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许乔抬起眼皮，一双眼睛泡在泉水中一般，泪水溢出来顺着脸颊滑下。 　　“你不是说，要护我一辈子。” 　　徐斯奕愣了一下。 　　“你怎么死了啊……”紧接着的这句话让徐斯奕知道许乔不是在对他说。 　　是对那个叫贺星张的吗？他是许乔的什么人。 　　许乔浑身发热，呼吸急促，声音低低的，夹着哭腔。 　　徐斯奕心口泛出点酸涩的疼，细细密密，被芒刺反反复复扎一般。 　　须臾后，他低语了一句：“贺星张是谁？” 　　许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埋在他脖颈中，从嗓子里哼出几声。 　　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次日，仍是瓢泼大雨。徐斯奕在睡梦中猛地惊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顶着绿叶帽子的脑袋伸了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认出是樊梦华才松了口气。 　　樊梦华目光古怪地从徐斯奕光着的上半身，以及他怀里抱着的许乔身上扫过，半晌露出了然的神色来。 　　“你们……” 　　徐斯奕被许乔折腾得一夜没怎么睡，神色困倦，看着樊梦华问道：“樊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樊梦华压低了声音：“虽然下雨看不清东西，你们也多少注意点啊。” 　　徐斯奕：“？” 　　“这次还好，是被我看见了，要是其他人看见了可怎么办？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听着她刻意压低的声线，徐斯奕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许乔听到动静，皱紧眉头，脑袋晃了晃。 　　徐斯奕手指蜷缩又张开，低头发现许乔还在他怀里。 　　看着樊梦华那探究的眼神，徐斯奕移开目光：“樊老师您别误会，许乔他发烧了，我怕他冷。” 　　“发烧了？”樊梦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急忙忙把身上许乔的外套脱下递给徐斯奕，“你说这孩子……” 　　她有些歉疚，招呼一声：“我去问问有没有备医药箱过来。” 　　看樊梦华急匆匆离开，徐斯奕收回目光，摸了摸许乔额头。 　　比昨天晚上还要烫。 　　没多久樊梦华就回来了，满脸愁色：“没有医药箱，我服了这个节目组了，到这种野外来连个医药箱都不备，气死人。” 　　应文林几人听闻许乔发烧了，纷纷围了过来。 　　“看这个雷雨，今天船还能不能过来啊？” 　　“诶，看样子有点悬啊。” 　　“就那一袋压缩饼干，这都要吃完了，再不来咱们吃什么？” 　　今天暴风雨仍没有要停的迹象，昨天众人心态不错，还能苦中作乐，这会却真的有些发愁了。 　　来小岛前节目组也抱着让嘉宾起紧迫感的心思，物资给的很少，他们几个每个人包里就那么一瓶矿泉水和压缩饼干。 　　吃的倒还好，要是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可撑不了多久。雨水不能直接饮用，这里又下雨没有干柴可以生火烧水。 　　摄像小哥守着摄像设备唉声叹气，联系了剧组好几回，仍是说没办法派直升机和船只过来，正在联系救援队，但恐怕也不能轻易出海。 　　樊梦华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就见徐斯奕将压缩饼干掰碎了喂到许乔嘴里，小口小口给他喂着水。 　　她顶着许乔编的绿帽子蹲在一旁，目光从徐斯奕干燥的唇上掠过，犹豫着开口：“斯奕啊，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呢？” 　　徐斯奕嘴唇都要开裂了，樊梦华知道他怕将自己的压缩饼干和水都给了许乔。 　　“还好，不饿。” 　　樊梦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想再劝两句，徐斯奕抬起眼看她：“我没事，他病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许乔，樊梦华张了张嘴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天，水和食物彻底告罄，雨势终于小了下来，只是还时不时打着雷。雷雨天气直升机没法过来，救援队乘船到了。 　　海岛周围可能有暗礁，船在远处停下，救援人员开着小艇来到岛上，将众人都接上船。 　　外界早就因为这件事急坏了，节目组拦都拦不住，好几家媒体挤在船上，现场直播。 　　「这节目组真是害人精，我家斯奕就来这么一期还不好好招待好」 　　「无语了，要是雨一直不停，好好一个国风综艺是不是就改名荒岛求生了？」 　　「年轻人饿几天也就算了，禹飞鹏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 　　「话说开播那天我就想说了，许乔安全绳都脱了，当时以为是节目效果，妈的现在一想谁家搞这个节目效果？就是安全措施不到位吧」 　　就在弹幕激烈讨论的时候，载着众人的几艘小艇慢慢靠近。 　　镜头嗖嗖朝几人对焦过去。 　　当小艇靠稳，徐斯奕背着许乔出现时，众人都沉默了一下。 　　只见徐斯奕上身赤裸，露出几道被树叶划出的口子，嘴唇干裂，眼神却很凌厉。 　　他衣服搭在背上的许乔身上，少年闭着眼睛，头搭在他肩膀上，对外界一无所知，眉目纯净不染一丝尘埃。 　　「这是……什么情况？」 　　「节目组好像说许乔发高烧了」 　　「我不敢说话了，生怕破坏了这一幕啊啊啊（小声尖叫」 　　「这两人，为什么给我一种郎才女貌的感觉bushi」 　　「别乱站cp好不好，唯粉抱走斯奕我们不约」 　　几家媒体纷纷将话筒对过来，徐斯奕抿了抿唇，绕过他们，在随行医生的带领下走到内舱。 　　看到徐斯奕这么不配合，几家媒体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了樊梦华几人。 　　背着许乔走进内舱，将人放到床上，随行医生给许乔量了量体温，初步检查后准备给他点滴。 　　“他怎么样了？”徐斯奕问道。 　　“身体有点虚，烧的很厉害。”随行医生拍了拍许乔手背，嘟囔一声，“这血管细的，不太好扎啊。” 　　另一边，导演战战兢兢靠过来：“斯奕啊，吃点东西？” 　　节目组这次的失误和防范意识不强导致了这次危机发生，自持理亏，赔着笑脸过来端上吃的。 　　几个嘉宾在岛上没好好进食，考虑到肠胃承受能力，准备的都是熬的喷香软糯的热粥。 　　徐斯奕目光冷淡，瞥向他：“安全绳，这次的突发暴雨物资不足，贵节目的安全防范意识有限，录完这期节目，我会让经纪人帮许乔提出解约。” 第43章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导演抹了抹汗，脸上有几分为难。 　　许乔这刚来了两期, 虽说总是不按流程走, 但确实是给节目增加了很多亮点和看点。 　　上一期节目开头的飞花令，那一手搁别的明星怎么都模仿不来的焊接技能, 还有节目最后用三弦模拟出来的鸡鸣狗吠之声，出来的讨论度都很高。 　　先前圈内圈外都说他没综艺感, 这么两期下来，节目效果最好的那个却是他。 　　不是会不会找梗的问题, 而是实力不允许他身上没梗！ 　　《国风》综艺形式再创新, 嘉宾就这么几个，专业领域的佼佼者是没错, 但总是缺少话题度和流量的。 　　他们找来许乔和闵阳，不就是为了弥补下这块的短板吗。 　　有许乔在，不仅补足了，还给了他们意料外的惊喜，这样的人，一开始没请他来也就算了，请来了，发现了个宝藏, 怎么还舍得放走。 　　但这次海岛被困事件，节目组自知理亏, 准备措施没做好，差点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代价。 　　现在网上都在骂，骂的最凶的就是徐斯奕和许乔的粉丝。 　　没办法啊, 解释乏力，确实是他们工作没做到位，只能躺平任骂。 　　把人留下来，好好用行动来道歉扭转下口碑，这才是节目组当前应该做的事。 　　只是徐斯奕态度坚决，节目组也不敢再触他霉头，从他这儿讨价还价。 　　导演嗫喏两声，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想着先安抚好徐斯奕，其他的等许乔醒过来了，从他这边着手商量着来。 　　船只靠岸后，李飞飞和莫成弘已经在岸边等着了，他俩昨天就接到节目组消息，连夜赶了过来。 　　将许乔安置在当地医院，看医生过来做完检查，确认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后，徐斯奕蹙紧的眉头松了松。 　　他看了眼病床上的许乔，少年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两腮泛着红，嘴唇有些干燥。 　　“给他喂点水吧。”收回目光，徐斯奕坐到一边。 　　李飞飞应了一声，用汤匙小口给自家哥哥喂了点水，又拿棉签沾了水润湿他嘴唇。 　　莫成弘腰板一如既往的严肃挺直，他目光从许乔移到徐斯奕身上，推了推眼镜：“你身上的伤口也要清理下。” 　　徐斯奕披了件外套，胸膛后背包括手臂上都是被树叶草叶划伤的口子，不深，但一道道的看上去也挺吓人。 　　经雨水一浇，口子周围微微泛着白，莫成弘担心伤口再严重点就要发炎了。 　　“没事。”徐斯奕靠在墙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回头你帮许乔跟节目组那边解约。” 　　解约？ 　　莫成弘盯着他，不赞同地道：“《国风》制作团队你也知道，实力摆在那，出过好几个大热综艺。上期节目直播观看人数和剪辑版收视率都很不错，许乔的人气也——” 　　“我说解约。”徐斯奕抬头，眉眼深沉。 　　莫成弘顿了顿，徐斯奕很少表现出这么强硬的态度。 　　一旁的李飞飞埋下头，在病房的低气压下咽了咽口水不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照料自家哥哥。 　　莫成弘推了推眼镜，松了口不再坚持，转而说道：“解约也行，但第二期节目还没录完，就算解约也要把第二期收尾工作给做了。这之后，咱们也得和许乔沟通，尊重他的意见。” 　　第二期节目因为暴风雨中断直播，后续的环节还需要几位嘉宾参与，总不能半途停止，留个烂摊子在那。 　　徐斯奕嗯了一声。 　　病房内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半晌，莫成弘再次提醒：“处理下伤口吧，留疤不好。处理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有见面会还得回京。” 　　徐斯奕有些烦躁地拨了下混着泥水的头发，深吸口气出门找护士清洗伤口。 　　* 　　吊了点滴，没多久许乔就醒过来了，睁眼看到李飞飞靠在床头打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飞飞……”一出声，嗓子有些干涩，许乔皱眉，清了下嗓子。 　　李飞飞一下醒了过来，看到许乔揉了揉眼睛：“哥，你可算是醒了。” 　　见许乔想坐起来，他忙握着病床摇把摇了几下，将背板调整到舒服的角度。 　　“我不是在录节目吗？”许乔坐起来，晃了晃脑袋，头还有些晕。 　　李飞飞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见许乔还不清楚状况，无奈道：“哥，你们在岛上困了两天，节目早中断录制了。” 　　“半夜你淋雨发高烧，这边直升机和船只都过不去，等风浪小点了才赶紧救援，还好没拖太久。” 　　许乔接过热水抿了两口，听着李飞飞的话渐渐回想起那天的雷雨天气。 　　奇怪的是，在岛上困了两天，他并没什么饥饿干咳嗓子烧的慌的感觉。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似乎一直有人在照顾他。 　　头还有些沉，许乔困顿地眨了眨眼：“其他人怎么样了？” 　　“除了禹老师有点感冒，其他人都没什么事，就哥你病的最厉害。” 　　“节目组那边有没有说后面怎么办？” 　　李飞飞撇了撇嘴：“哥你还说，这次要不是节目组疏忽，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网上都在骂呢，说他们憨批节目组不负责任，不把嘉宾生命安全当回事。” 　　许乔被他义愤填膺的语气逗乐了一下。 　　李飞飞没好气哼了两声，想到先前徐斯奕跟莫成弘的对话，忍不住放低了声音：“斯奕那边说要让你跟节目组解约，你怎么想的啊？” 　　解约吗。《国风》当初给的资料是预备一共录制五期，现在不过才第二期。 　　捧着杯子懒洋洋朝里吹了吹，看到水被自己吹皱，许乔正要开口，外头敲门声响起。 　　李飞飞看了许乔一眼，见他点点头，扬了扬声音：“请进。” 　　进来的人是樊梦华，她一手提着果篮，一手抱着束花，有些吃力地走进来。 　　李飞飞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果篮。 　　樊梦华道了声谢，反手将病房门关上，笑眯眯将花束放到许乔床头：“好不好看？我自个儿去花店挑的，一早运过来，还新鲜着呢。” 　　许乔手指碰了碰沾着露水的花瓣：“谢谢樊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樊梦华俯身拥抱了下他，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她心里是有些歉疚的，总想着是不是因为许乔把衣服给了自己，才受冻半夜发烧。先前两人没什么交集，录了两期节目相处下来，她心里已经把许乔当成了朋友。 　　“我来看看你，禹老师也生着病，文林那边要去隔壁市民乐协会开个会，都托我跟你问候一声。” 　　许乔弯了弯眼睛：“劳大家关心，我没什么事了。” 　　樊梦华探了探他额头，发现不如先前在岛上时烫，松了口气。 　　“也多亏斯奕一直在旁照料你。”她从果篮里拿出个橘子，边剥边说道，“他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吃的喝的都留着喂给你，自己一口没动。岛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没吃没喝还生着病，这身体怎么架得住？” 　　末了，她将橘子递给许乔，忍不住抱怨句：“节目组真的欠考虑，你说要是那风浪没小，连着几天船只不能出海，可怎么办？” 　　她都不敢往下细想。 　　雷雨停的及时，这一趟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许乔接过橘子，抿了抿唇。 　　他先前意识朦朦胧胧，是记着身边一直有人在照料，猜到大概是和自己住一个窝棚的徐斯奕，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低头看了看掌心，许乔隐约回想起这双手攀上一个温热的身躯，无意识寻找着热源。 　　更多的，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樊梦华在病房里坐了会，陪他聊了会天，走的时候道：“许乔，下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没等许乔开口，她站起身将头发撩到耳后，朝他眨眨眼：“别跟你樊老师客气。” 　　说罢，朝两人挥挥手，走出了病房。 　　李飞飞送她出去，回来的时候满脸高兴。 　　樊梦华虽然人气不温不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老艺术家，上春晚跳舞跟家常便饭一样，在业内声望很高，资源更不用说。 　　能跟她结交，上这么个操蛋的节目，也不算亏了。 　　见许乔脸上有些困倦，李飞飞放倒背板，给他掖好被子：“哥，你再睡会养养精神。” 　　许乔点点头，阖上双眼。 　　在医院休养几天，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节目组那边派人过来沟通，协调几位嘉宾的时间，商量后续环节的拍摄工作。 　　徐斯奕回京参加了一个见面会，录制这天匆匆飞了回来，到病房的时候妆都没卸。 　　许乔一抬头，就看见他迈着步子从外头进来，一双长腿裹在休闲长裤内，上身穿着薄薄的黑色高领毛衣，胳膊上搭着件烟灰色风衣。 　　从北方飞到南方，气温的变化让他有些不适。徐斯奕将风衣搭到病床上，拉了下毛衣领子。 　　许乔眼神在他手背上顿了顿，上头有好几道叶片划过的痕迹，现在已经结了层细细的血痂。 　　徐斯奕理了下衣领，看了过来：“身体怎么样了？” 　　许乔收回目光，“已经好了。” 　　徐斯奕嗯了一声：“节目组那边过来接了。” 　　许乔简单收拾了下，两人一起往外走。 　　下楼梯时，徐斯奕侧头看着许乔低垂的眉眼，这几天一直萦绕在脑中的问题不由自主问出了口。 　　“贺星张是谁？” 　　“什么？”许乔疑惑地看过去。 　　触及他眼中真切的困惑时，徐斯奕抿了抿唇，收回目光：“没什么。” 　　许乔停在原地，看着徐斯奕背影，顿了顿才跟了上去。 　　贺星张。 　　他咀嚼了下这个名字，确定自己没有对这三个字分毫的印象。 　　但又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他应该要记得这个名字的。 　　脑海里一片迷蒙的雾，穿过那些雾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怎么也穿不过去。 　　贺星张是谁？许乔问自己。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许乔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坐在化妆台前，仍旧没有头绪，才不得不放弃，将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录制上。 　　注视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时，许乔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你皮肤真好，不上妆都好看。”一旁化妆师啧啧赞叹。 　　许乔勾了下唇以作回应，从镜子里看到化妆师拿着化妆刷在他脸上扫过。 　　这才是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穿书那么多回，拥有一个个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孔，到最后，反倒对最真切属于自己的这张脸感到陌生。 　　“行了，搞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化妆师得意的声音在旁响起。许乔回过神，朝他道了声谢。 　　旁边徐斯奕还没好，许乔走出去想透透气，刚出门就看到导演等在外头。 　　他见许乔出来，咳了一声，问道：“身体没事了吧？” 　　许乔点了下头。 　　导演犹豫了一下，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问道：“许乔，斯奕他这回气坏了，硬是要你跟咱们这边解约，不知道你……什么想法？” 　　具体怎么决定，还要和莫成弘商量商量，眼下马上要接着录节目了，不好立即给回复。 　　“等这期节目录完再说吧。”许乔看着导演，客气说道。 　　拿捏不准他的打算，导演讪讪笑了声：“那你再想想，你想想。” 　　等几位嘉宾妆容造型都完成了，节目组开车送几人到录制地，将上回在岛上的战利品一一发下去。 　　后面都是些收尾工作，难度不大，也不存在什么安全隐患，导演还是不放心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这回不会再出问题后，打开直播设备，正式开录。 　　观众早就在直播间蹲守着了，画面一切出来，弹幕立即汹涌地一层接一层滚了出来，屏幕上白花花的一片，夹杂着其他颜色的弹幕，一时间连人影都看不清。 　　「辣鸡节目组」 　　「搞不懂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怎么还好意思继续录制」 　　「节目组要恰饭嘛，呵呵」 　　「大家都理智点别骂了吧，尊重下几位嘉宾老师」 　　「骂归骂，咱其他地方骂，现在几位老师都在录节目，别把对节目组的怨气带到老师们身上」 　　录制地在一条老街，街道冷清，两旁都是有些年头的店铺，里头零星几个顾客。仔细看去，这些店铺里卖的东西也大多跟绘画有关。 　　有专门卖纸张的，也有专门卖毛笔的。 　　几人要拿着采集的砂岩，在老街里寻找可以加工矿物颜料的店铺，将矿石真正变成可以作画的颜料。 　　随身摄像跟着，几个人往里走，一家一家店铺看过去。 　　禹飞鹏和许乔都是喜欢画画的，两个人看着看着，发现这南方小城老街道里卖的绘画用品，质量出乎意料的好，本来一心想找加工店铺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看着禹飞鹏和许乔都走不动路了，应文林好奇道：“禹老师，许乔，你俩看什么呢？” 　　禹飞鹏和许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重的购物欲。 　　老爷子转过头，笑眯眯对众人道：“能稍微等等我跟许乔吗，我俩想买点东西。” 　　应文林了然地点点头，知道老爷子想趁这个机会采购点绘画用品。 　　只是你买归买，拉上许乔做什么呢？ 　　没等应文林想通，这一老一少已经加快脚步进店挑选起来。 　　看着老爷子矫健如飞的步伐，应文林啧啧两声。一行人在外头等着也是等着，干脆也进了店，这儿看看那儿看看。 　　店铺老板看一下这么多人进来，还有摄像跟着，就有些紧张，咂摸着眼下是什么情况。 　　他瞅了瞅走在最前面的禹飞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半晌大惊失色：“禹，禹飞鹏？” 　　他们做国画生意的，怎么可能不认识禹飞鹏这位国画和书法界的泰斗。 　　见他点了点头，店铺老板热情起来：“您到我这小店来，哎呀，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您这需要点什么？我这店里专门卖纸，宣纸皮纸和绢都有，您随便挑，给您打个九折。” 　　「看老板这迷弟样，还以为免费赠送呢，九折哈哈哈这还不如不打」 　　「做生意咋可能免费送哦」 　　「质量好的宣纸可贵了，九折要是买的多，能省不少钱好吧」 　　“行，我们随便看看。”禹飞鹏点头。 　　店铺老板笑着应了声。 　　禹飞鹏拿起一卷宣纸伸到许乔面前：“你看看这纸怎么样？” 　　许乔虽没说过自己会画画，禹飞鹏也能从他谈吐里知晓他对绘画有所涉猎。 　　接过宣纸看了看，许乔摸上去道：“棉白细匀，这纸挺不错的。” 　　禹飞鹏满意地点点头：“是啊，这纸真的不错，一看就能发墨定笔。” 　　镜头里，一老一少弯着腰，摸着纸张观察的神色动作如出一辙，弹幕不由乐了。 　　「许乔也懂这个？」 　　「看的出来禹老师很喜欢他了，一看到许乔眼神都不一样」 　　两人各自选了几样。 　　许乔让老板包好，干脆利落地付款。这种上好的宣纸不便宜，好在他拿到片酬和广告费后腰包鼓了，底气十足。 　　再说打九折，这个时候不买什么时候买？ 　　樊梦华几个看到许乔和老爷子买东西时那豪气的架势都惊了。 　　「老爷子买这些我能理解，许乔买这么多干嘛啊，他会画画吗？」 　　「可能拿回去送人吧」 　　「许乔好像会书法来着，这纸也可以拿来写字啊」 　　「那纸张真挺好的，我都想买了，有没有这条街附近的小伙伴可以帮忙代购啊？」 　　「来了，+vx*****，代购费给你算便宜点」 　　大批量购买是能包邮送到家的，许乔跟老板确认好收货地址后，放下了心。 　　一家买完，又到了另一家。 　　节目组盯着监视器抽了抽嘴角，你们这是录节目还是搞批发采购来着？ 　　许乔和禹飞鹏怕其他人等太久，选购付款的速度令人咋舌。 　　该买的都买齐了，拐过一个弯，众人就看到一家有些特殊的店铺。 　　铺子里地上一堆堆的，都是分拣好的各类矿石，最里头还有制好的各色颜料，好几个老师傅在店里拿着机器磨矿石。 　　这应该就是节目组要他们找的店铺了。 　　《国风》一贯爱发扬劳动最光荣的思想，镜头下，几位嘉宾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跟着师傅们学习矿物颜料制作。 　　先要将矿石浸泡清洗干净，而后打碎放在石臼内湿磨，磨制好后用纱布过滤，最后还要经过烘干这道步骤。 　　其中有些工序由半自动机器代劳，细磨分层等步骤仍是由店铺里老师傅带着几人手工完成。 　　一道道严谨复杂又井井有条的程序走下来，几人累的腰酸背痛。 　　拿着最后的成品，一盒棕红色矿物颜料，摄像小哥镜头怼上来从各个角度拍了个遍，几人总算是完成了这一期的全部内容。 　　后面都算是花絮了，直播还没关，几个人在这座小城里逛一逛，偶尔抽几个观众互动一下。 　　走出这条老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开阔的广场。 　　和有些冷清静谧的老街不同，眼前这片广场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热闹、现代化，来往的人洋溢着年轻的活力。 　　樊梦华看到路旁有卖民族饰品的，不由停下脚步。应文林捶着腰，看了看街边的小吃摊。 　　「哇感觉这里还挺好玩的，有机会想来这边旅游」 　　「本地人衷心劝告，旅游就是从一个待腻了的地方到另一个待腻了的地方」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许乔和徐斯奕买了两瓶玻璃瓶装的汽水，坐在石凳上休息。 　　时不时有路过的人认出两人来，激动得上前要签名和合影。 　　弹幕兴致勃勃数起了数。 　　「合影+1」 　　「签名+3，呜呜呜我也好像要签名」 　　「合影+8，啊啊啊啊那个男粉在做什么，手往哪儿放呢，敢搂我家乔乔腰！」 　　「哈哈哈哈哈斯奕干得好，想搂腰没门」 　　忽然一道尖叫打破了广场上热闹的氛围。 　　“抢劫啊！” 　　许乔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辆摩托车飞速往这边开过来，车上两个人，前面一个开车，后面坐着的那个手里攥着女士提包。 　　后头远远追着位妇女。 　　他想也没想，直接抡起手上还没开封的汽水，朝司机快狠准砸了过去。 　　旁边坐着的徐斯奕正要开汽水，许乔顺手从他手里夺过饮料瓶，干脆利落补了一瓶子上去。 　　徐斯奕：“……” 　　两个玻璃瓶一前一后准确地跟摩托司机脑袋上头盔相撞时，听着那清脆的声响，周围的人心里皆是一抖。 　　只见那俩玻璃瓶瞬间裂开，里头橙黄色的汽水炸了一大片。 　　摩托司机被砸这么两下，就算有头盔护着，也禁不住脑子一晕，眼前一花。没控制好车头，摩托车就地翻了，两个人滚到地上哀嚎两声。 　　许乔跟徐斯奕走过去，那后座抢包的男人眯缝着眼吃痛叫了两声，抬眼一看许乔，先是一愣，紧接着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艹，怎么又是你？？” 　　许乔：“？” 　　又？我们认识吗？ 　　周围人见这两个飞车贼倒了，纷纷围过来，打起了报警电话。 　　被抢包的女人走上前，先是朝许乔道谢，紧接着从飞车贼手里夺回包，劈头盖脸朝两人砸了一通。 　　看到那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痛苦嚎叫的两个飞车贼，众人默默转过了头。 　　为啥觉得有点凄惨加凶残呢。 　　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许乔砸那两下简直令我叹为观止，这准头，这力道」 　　「不是，这抢包的大哥认识许乔？」 　　「我竟然隐隐觉得这飞车贼有些眼熟」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卧槽，这不是去年许乔打架斗殴的对象吗？微博搜搜照片还在呢」 　　众人：“？？” 　　去微博搜了搜，许乔那打架斗殴的黑历史至今还时不时有黑粉顶一顶，一看照片，这除了许乔外的另一位主角，可不就是地上躺着的飞车贼。 　　想着这飞车贼刚刚那一句“怎么又是你”，众人默了，隐隐明白了什么。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从京城溜到这南方小城，犯案时又一次被许乔撞上了。 　　这尼玛是月老牵的线吗？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惹，所以去年大家以为许乔当街跟人打架，实际上是在拦这个飞车贼，没拦住让人溜了所以一直没个人出来作证？」 　　「我惊了我感觉我一直误会许乔了」 　　「这哪是打架斗殴啊这分明就是见义勇为，乱发不实消息的营销号sl」 　　「呜呜呜我乔真的太棒了」 　　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很快赶过来，将倒在地上的两个飞车贼扣上手铐，问了许乔几句，将扣着的人押进警车。 　　节目组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十分复杂，脑海里齐齐冒出个念头来：得，这期话题度又不缺了。 第44章 失灵 　　这事太过戏剧性，要不是两个飞车贼真的被警察带走了, 任谁心里都得嘀咕一声, 是不是安排好的做秀。 　　许乔出道多久，这个打架斗殴的污点就几乎一路跟了他多久。 　　刚出道那会, 他长得好，人气也一度是组合几个人里头最高的, 但没多久就被人爆出来打架的事。 　　事实是他恰好看见有人抢劫，没多想就冲上去追赶扭打到一块。后面同伙过来接应, 两人蹬上摩托车就溜远了。 　　许乔没能拦得住, 后续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道不久后他和抢劫犯追赶扭打到一起的样子，被人拍下照片投稿到娱乐号那里, 经过几个大V一转发，传来传去，就成了他当街打架斗殴。 　　那一块的路面监控只保存半个月，回过头再想去调监控作证都没办法。来往行人又不多，压根找不到能给他作证的人。 　　恰巧那会儿京城要办个大型国际赛事，在市民素质治安管理上管控严格，他作为青年偶像就被竖了个典型。 　　几个大V轮番指责，SSE在公关上也有疏忽, 加上后面一直没实在的作品出来，人气就渐渐不行了。 　　包括现在许乔仍旧受到这个污点的影响。 　　上回莫成弘想要给他谈下聆听心音公益基金会的形象代言, 因为这个污点一直没能拿得下来。 　　这回直播过程中发生的事，却是歪打正着，洗清了这个近乎已经沉淀下来的污点。 　　节目组关闭直播后, 相关话题热度不仅没有降下来，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许乔拿两个玻璃瓶干净利落将飞车贼砸下来的直播画面，被人截出来上传到微博，视频转发评论飞速增长。 　　「出手要快，姿势要帅」 　　「这个准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高速行驶的摩托车诶，砸中一个还能说碰巧，一连爆头两个……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本乔粉除了啊啊啊啊已经不会说话了」 　　「我粉哥哥时觉得他就是个软绵绵小羊羔，现在看神特么小羊羔，但这充斥着暴力美感的一幕让我更爱哥哥了呜呜呜」 　　「我就知道我乔不是随便跟人打架的主，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他之前在聊将剧组帮张颖慧大冷天下水牢替身打戏，还有后面给应远做心肺复苏，我就觉得许乔跟人打架一定事出有因」 　　「这才叫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泪了」 　　「无良营销号出来挨打！！」 　　去年最开始发布这条“黑料”的那条微博被人顶上来，反复激情辱骂。 　　【娱乐圈卫士】这张图不是最近人气挺高的许乔吗？居然公然在街上跟人打架（吃瓜）小卫一直觉得明星作为公众人物，应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尤其是许乔这种青年偶像，粉丝很多都是三观还不成熟的青少年，把粉丝带歪了怎么办？宁就算只是个小明星，好歹也克制着点别在公共场合这样那样呀。 　　「亏你还叫娱乐圈卫士，卫nm你个绝世大憨批。身为媒体不是更应该谨言慎行，发布真实消息，给公众传达正确导向吗？宁就算只是个小娱乐媒体，好歹也克制着点别在公共平台这样那样呀」 　　「好美丽的中国话，姐妹会说话就多说点」 　　「本来一直觉得卫士很敢说，是娱乐号里的一股清流，现在，拜拜了您，取关」 　　「之前不是爆出娱乐圈卫士都是收钱黑人嘛（吃瓜）」 　　「我就想问问，上次爆出的许乔醉酒争执的事情是不是也有什么误会」 　　娱乐圈卫士没过多久就删了这条微博，不管网友怎么骂怎么嘲，打定了主意不回复不表态。 　　在网友们发布其微博内容截图继续激情辱骂时，有人出来说话了。 　　@梦回平昌恭喜全满贯【大家好，我是许乔醉酒争执事件中当事人之一，是和许乔起冲突那位男士的前女友，现在我会把事情始末还原给大家。 　　那天晚上，我和前男友出来吃饭，闹了点不愉快，他出手打我，揪我头发扇我耳光。当时许乔应该是喝了点酒出来透气，恰好看到了就上来拦我前男友。 　　许乔让我先走，我因为不关注娱乐圈也不怎么刷微博，不知道他是明星，太害怕就急匆匆离开了。 　　后面知道许乔因为维护我而被网友们误会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我怕再提起有蹭热度和炒作嫌疑，反而对许乔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出来说话。 　　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澄清一下，也想对许乔说声迟来的抱歉，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虽然有点生气因为一直没人发声，导致我哥被误会这么久，但还是谢谢你能站出来澄清这件事」 　　「抱抱姐妹，家暴男不能要，还好你们分手了！」 　　「我现在就非常想给乔乔定制一面见义勇为锦旗送到工作室」 　　「实不相瞒我也想哈哈哈，工作室不接受超过一百块的礼物，锦旗总不会拒绝退回的吧！」 　　微博上掀起的风浪，还在录制地的许乔是不知道的。 　　回程的机票节目组给订了，一人派了辆车送六位嘉宾去机场。 　　走的时候，导演又拉着许乔说了两句，希望他能继续留在节目组，安全上一定不会再出问题。 　　许乔觉得录综艺也挺有意思，但这种事情自己不好一口答应或拒绝，还得回去跟莫成弘那边商量下。 　　跟着节目组工作人员到自己那辆车前，许乔要上车时，莫成弘打来了个电话。 　　“一个好消息。”他声音沉稳，听上去带着点实实在在的愉悦。 　　许乔拉开车门，探身坐了进去，“什么。” 　　“聆听心音基金联系我了，说想要请你做形象代言。” 　　许乔记得《国风》录制前，聆听心音就在找代言人，那会儿莫成弘没争取到。转眼《国风》都录制两期了，那边竟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之前不是说没希望的吗？” 　　“一会儿看看微博，你身上污点都洗白了。上回你给应远做心肺复苏把人从死神手里抢过来，那边本来就中意你，顾忌到有污点罢了。现在污点都澄清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别说污点了，现在他形象简直正的不能再正。 　　许乔嗯了一声，看到徐斯奕往这边走来，似乎要跟他坐同一辆车，“回去说吧，马上就去机场了。” 　　挂了电话，徐斯奕还没来得及走近，应文林兴冲冲过来，越过他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徐斯奕：“……” 　　旁边有工作人员客客气气过来请人：“斯奕，坐这辆车吧。” 　　徐斯奕瞥了眼车里的许乔和应文林，迈步跟上工作人员的步伐。 　　应文林有一肚子话想对许乔说，奈何刚刚一直录节目没机会说，这会马上大家要各自去机场回去了，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想再跟许乔聊聊。 　　他刚要开口，节目助理看到他跟许乔上了同一辆车，连忙走过来：“应老师，给您安排的车是那边那辆。” 　　应文林挥了挥手，不在意道：“都是去机场，我跟许乔一辆就行了。” 　　“这……”助理脸色有些为难，“可是已经给您安排了车，您还是上那辆吧。” 　　应文林被这不懂变通的小助理搞乐了：“不就一起坐辆车吗，给你们节目组省省经费不好？” 　　许乔抬头看了眼，觉得这助理有些眼熟，回想了下，是去海岛录制时，给自己扣安全绳的那位。 　　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许乔手指轻叩了叩腿侧裤缝，觉得有几分古怪，懒散的精神提起了几分。 　　助理还想再劝，导演注意到这边动静，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应文林没好气道：“我想和许乔一起走，他说给我安排了其他车。” 　　导演瞥他一眼：“应老师想和许乔一起，一起就是了。” 　　导演都说话了，助理不敢再说什么，犹犹豫豫看了应文林一眼，点了点头。 　　司机踩着油门，车缓缓发动，朝机场的方向去。 　　应文林咳了一声，看着许乔笑眯眯道：“许乔啊。” 　　“怎么了应老师？”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一个老朋友，专门做民乐乐器的，你去京城打听打听，咱们那边玩民乐的就没不知道他的。那手艺真叫一个绝，只是近几年都歇了不做了，谁求上去都不管用。” 　　许乔：“？”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看着许乔疑惑不解的神色，应文林啧了一声，心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什么都得挑明了说。 　　清了清嗓子，应文林继续小声道：“我跟你说，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拿了块好料子去找他，好说歹说才让他给我打把三弦。” 　　许乔明白了，应文林这怕是又在想着法诱惑他。 　　果然，应文林使了使眼色：“怎么样，加入咱民乐团，这三弦出来就归你了，绝对不比我那把差。你要是不乐意，做个二胡也行嘛！” 　　他可没忘了许乔那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一句：“实不相瞒，我不擅长三弦。琵琶要好些，二胡也能拉，三弦弹的是最次的。” 　　许乔还真有那么点心动。 　　应文林叹了口气：“下半年民乐团又要去奥地利交流，各国的乐团都来，说是交流，哪个国家不想争个高低？你不知道前几年咱们国家表现都不太好，我这急的啊。” 　　许乔沉吟一下，刚想开口，眼角瞥见驾驶位司机额角冒汗，胳膊似乎有些哆嗦。 　　他转过头问道：“师傅，怎么了？” 　　司机师傅欲哭无泪：“刹车，刹车好像失灵了。” 　　应文林怔住，许乔眯了眯眼。 第45章 信我吗 　　“这，这怎么办？”应文林咽咽口水, 脸一下煞白。 　　刹车失灵, 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回想电视剧里演的新闻里播的，刹车失灵往往就意味着重大交通事故的发生, 想着今天有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应文林一阵头晕目眩。 　　司机师傅年纪不大, 没太多处理这种紧急情况的经验，此时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直打哆嗦。 　　好好的车, 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 　　许乔深吸一口气, 脸上倒是没太大惊慌。在末日世界头几年，工业近乎停滞, 车辆没法维修，什么问题都有，大家照样开得好好的。 　　瞥了眼应文林，许乔嘱咐道：“应老师，您报警。” 　　他要是一个人都能直接跳车卸力脱离险境了，但车上还有其他两个人在，许乔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 　　应文林六神无主，听到许乔开口急忙应了声, 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报警。 　　许乔身子前探，一只手虚虚搭在司机师傅肩膀上。 　　“点亮双闪, 警告后方车辆不要跟进。长按鸣笛，提示前面车让道。” 　　司机师傅本来心慌意乱，听着许乔语调沉着的话, 渐渐冷静下来，按照他说的做。 　　好在开往机场的这条路车辆不算多，路也直。最大的麻烦是司机师傅车速不慢，一旦前面有下坡或是拐弯，速度降不下来情况就有些危险了。 　　许乔看了眼仪表盘：“继续踩刹车，看看有没有用。” 　　刹车失灵这种事一般也是时好时坏，多踩刹车能恢复问题当然是最好的。 　　司机师傅试了试，半晌摇头：“不行，不管用。” 　　“D档挂到M档，减档把速度降下来。” 　　“好。” 　　看到速度有所下降，许乔继续指挥：“拉手刹，慢一点，拉一下，好，放，再拉，放……” 　　直接把手刹拉死很容易翻车甩尾，或是让手刹损坏失灵，司机也明白这一点，神经紧绷，随着许乔的声音缓慢拉一下放一下手刹。看到车速渐渐减慢，脸色好了些。 　　应文林打完报警电话，手颤颤巍巍拉着许乔胳膊：“许乔，怎，怎么办啊？不会出事吧？” 　　“没事的应老师。”许乔安慰了一句，知晓应文林现在情绪慌张，找点其他事情给他转移注意力，“您仔细检查下安全带扣好没。” 　　应文林使劲点头，反反复复检查着自己的安全带。 　　“前面路况你熟悉吗？”许乔从应文林身上收回目光，抬头看着前方问司机，“前面有没有上坡或是紧急避险道。” 　　司机摇头：“这边我第一次来不清楚，还得跟着导航走。” 　　后方不远处徐斯奕坐在副驾驶，抬头看到前方车辆似乎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正是许乔坐的那辆车。 　　担心出了什么事，徐斯奕蹙眉给许乔拨了个电话。 　　“什么情况？” 　　“刹车失灵了。” 　　徐斯奕听到这句话，脊背脱离椅背，身子前倾，死死盯着前面车辆。 　　他没多犹豫，知晓可能有危险，让司机下车，手机开了免提放到一边，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加速到与许乔的车并驾齐驱，徐斯奕对着手机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许乔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内导航的机械女音响起：“前方1.2千米有急下坡路段，请注意减速行驶。下坡后右拐，进入青莲东路。” 　　急下坡，前方是拐弯，再不停下来十有八九要出事故。 　　徐斯奕也听到了导航提示，点了点方向盘，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加速驶向许乔车前方，保持着接近的相对速度。 　　许乔看着前方的车，皱了皱眉：“徐斯奕，你做什么？” 　　徐斯奕没回答，反问道：“信我吗？” 　　他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如何。许乔脑子里忽然闪过在海岛上，意识模糊间看到他赤裸着上身冲进雨里摘棕树叶的画面。 　　几秒钟后，许乔轻轻嗯了一声。 　　徐斯奕盯着前方路面，听到他这轻轻一声，嘴角缓缓勾起：“撞上来，借助我的车减速停下。” 　　应文林大惊，现在车辆已经尽可能减速了，但速度仍然不慢，这么撞上去，不会出什么事吗？ 　　司机也握紧了方向盘，额头冒出汗来。 　　“许乔……”应文林犹犹豫豫。 　　许乔深吸一口气：“撞上去。” 　　“许，许老师……”司机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前面车里头的可是徐斯奕，这要是把人撞伤了，他怎么担待得起。要是车停不下来，连带着徐斯奕也出车祸，又怎么办？ 　　许乔捏紧手机：“撞。相对速度小不会有事的。再不撞前面就是下坡，下坡加急转弯，更停不下来。” 　　司机师傅咬了咬牙，下坡加转弯，这要是停不下来，直接撞上护栏翻下去都有可能。 　　他哆嗦着手，努力做好心理准备。徐斯奕配合地降低速度，须臾后，“砰”地一声，两辆车相撞。 　　车内几人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晃。车辆抵着徐斯奕的车，徐斯奕降低车速，两辆车相贴的地方摩擦出火星子。 　　滑行了一段距离，两辆车终于在下坡路段前停了下来。 　　车内几人齐齐松了口气，急忙拉开车门下了车。 　　许乔刚下车，就被徐斯奕拉住胳膊上下打量了一遍：“没事吧？” 　　摇摇头，许乔目光瞥向刚刚坐的车。 　　应文林刚刚脱险，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心脏仍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他怒骂一声：“节目组怎么回事，在海岛上事先准备不足也就算了，现在刹车又出了毛病，这要是不注意，真就出事故了！” 　　徐斯奕握紧许乔胳膊，在海岛上的安全绳事故，再到这次刹车失灵，身处娱乐圈这么久，他没办法把这两件事全部归结于偶然。 　　警方很快到来，徐斯奕表示要立案侦查。记录在案后，警方将几人带回去做了笔录。 　　涉及到公众人物，警方对这起事件很重视。做笔录时，一一问清楚车上三人有没有什么矛盾对象。 　　应文林回想起上车前那小助理百般劝阻的场面，心里发毛，把这件事着重跟警察说了。 　　《国风》节目组很快知晓这件事，匆匆忙忙赶过来。差点危及人命的事，制作方和导演知道后差点气晕过去。 　　本来就因为嘉宾海岛被困，节目组被观众声讨处于风口浪尖，他们想着以实际行动道歉，谁知道安安稳稳录制完节目，到最后关口送人回去时出了问题。 　　刹车怎么就能失灵了呢？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这件事。 　　内疚归内疚，涉及到节目组声誉，这边还是过来和几人商量后续的处理和赔偿问题。 　　导演亲自过来道歉：“几位老师，这，这件事咱能不能私了，别立案闹大了？我们这边也会表明诚意，赔偿相关——” 　　“诚意？”徐斯奕眼眸冷厉，“安全问题，有一有二不可有三。” 　　看导演脸色僵硬，徐斯奕轻笑一声：“您也不必再说了，这件事必须立案调查。” 　　回到京城后，徐斯奕让莫成弘立即替许乔解约。担心他再出现什么危险，李飞飞和莫成弘两人跟着他寸步不离，出入陪同。 　　警方这边调查的同时，徐斯奕也请了人来查。跟许乔有过过节的、资源竞争中落败的，都在调查范围内。 　　* 　　工作室很快发布与《国风》解约的消息，面上还是给了几分面子，只是说是因为身体原因。 　　节目粉丝一片遗憾，听说后续会有其他流量小生顶上去，至于是谁，许乔就没再关注了。 　　一时半会没什么事，他白天就去工作室锻炼锻炼身体，空闲了给高茗那边画画设计稿。 　　这次海岛上淋淋雨就发高烧，让许乔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对自己如今这具身体这么弱当然是不满的。 　　在穿书世界中生死挣扎那么多回，回到现实世界享受了一番安逸不用为生存发愁的日子，这会许乔还是觉得应当将身体练起来。现在这么弱的身体让他充满了危机感。 　　于是健身教练康伟就发现先前锻炼懒散不乐意的许乔一下子积极起来，跑步撸铁那架势看的他心惊肉跳，赶紧上前拦人。 　　“我说乔乔，你那经纪人可说过多少回了，你得走清瘦美少年那挂的，肌肉紧实线条要流畅不夸张，要是不注意练出大块肌肉，我这不好交代。” 　　正巧莫成弘走进来健身房，许乔调慢了跑步机速度，拿毛巾擦了擦汗，对莫成弘道：“我想走硬汉路线。” 　　莫成弘：“？” 　　视线从许乔脸上扫过，这张脸从汗津津的额头，到颧骨再到下颌，线条流畅干净，整张脸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充斥着古典韵致的美感。 　　你跟我说你要走硬汉路线？ 　　莫成弘实在想象不出这张脸搭配着满身腱子肉是个什么绝美画面。 　　没有搭理许乔的话，莫成弘靠在一旁机械上，耐心等待许乔结束。 　　在跑步机上走了一会，心跳缓缓平复，许乔关上跑步机走了下来。 　　“行吗？”许乔又问了句。 　　莫成弘反应了一下，明白许乔在问他刚刚那个有关“硬汉”的提议。 　　他委婉说道：“我觉得，不太行。” 　　说着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许乔挑了挑眉，拿起一旁的温水小口喝了点：“有没有什么打戏多的戏，我想试试。” 　　可能是在穿书世界中扮演过太多太多不同的角色，许乔发现自己对演戏这回事并不反感，甚至有几分喜欢。 　　继续在这条路走下去也不是不行。 　　莫成弘上下打量了下他，这回倒是没立即否定：“回头露几手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本章关于刹车失灵处理的部分都是理论，切勿尝试试验！！车辆要定期检查养成良好的驾驶习惯，爱你们啾啾啾 第46章 是情趣 　　莫成弘有着自己的算盘，他带的明星, 目光自然不仅仅只放在国内。 　　想打入国际, 有时候打星算是一条不错的路子，譬如好莱坞电影就很喜欢有武术功底的华人演员。演不了主角, 演演配角那也算是镀金了。 　　顿了顿，莫成弘说起了过来找许乔的缘由：“你给赫卡忒拍的那支广告发布了。” 　　赫卡忒做完后期后, 把样片发来给工作室看了一眼。 　　确认在尺度方面没问题后，赫卡忒立即发布了这只广告, 正式官宣许乔作为旗下“欲望”香氛系列, 沐浴露产品线的代言人。 　　赫卡忒此前一直专注美妆领域，拓展香氛系列后水花不大, 几款香水反响平平。 　　但毕竟是大牌，水花不大的香氛系列，香水线代言也轮不到许乔。 　　这个沐浴露产品线的代言，还是莫成弘从好几个流量那撕来的。 　　虽然只是一个产品线代言，赫卡忒也表现出了不差钱的架势，发布后找了几个大号推一推，粉丝积极互动，数据发酵积累后慢慢爬上了热搜, 带着“许乔 赫卡忒”的关键词。 　　路人以为是买的数据上热搜，打开评论区, 那激情四射热情洋溢的彩虹屁怎么也不像是机器水军号刷出来的，太真情实感了。 　　点开视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踩在玫瑰花瓣上赤裸的脚。这双脚形状好看, 细瘦修长，指甲盖都泛着粉。脚踝更是纤细得，让人想伸手圈住摸索把玩。 　　镜头一寸寸往上，划过缎面的墨绿色料子，身体细微处的起伏展露无遗，最后落在他的脸上。 　　许乔头发微卷，显得有些凌乱。眉毛只有眉头两点，面容寡淡，一素到底。看上去清心寡欲，不染尘埃，如同林间精怪。 　　赫卡忒用户定位在轻熟龄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女士，其广告一向喜欢玩弄高级的情色，画面说不上哪儿有问题，不该露的地方绝对不露，但就是给人一种暧昧性感的感觉。 　　许乔走在玫瑰与荆棘遍布的森林中，周围传来虚幻的女巫吟唱之声。 　　似乎被那声音引诱，他带着懵懂的神色握住娇艳玫瑰之外的荆棘林。如同被纺锤刺破手指的睡美人，指尖刺破，血色与玫瑰花瓣交织在一起。 　　下一瞬，许乔倒在地上，双眸倒映着满地从鲜活娇艳到迅速枯萎的玫瑰，缓缓合上了双眼。 　　林间无处不在的巫女身影飘忽，几道荆棘化作手掌的扭曲模样缠绕上他的身躯。 　　这场景很容易就像人联想到某些带着“捆绑”“强迫”关键词的情趣画面。 　　在后期特效中，许乔被荆棘带到腐败的玫瑰花池旁，如同被蛊惑一般，他闭着眼，拉开自己的腰带，赤裸着走进那池濒临枯萎糜烂的玫瑰花中。 　　古佛罗伦萨语念白缓缓响起。 　　带着古老时光沉淀意味的神圣禁欲腔调，配上近乎颓靡的画面，完美阐释了“欲望”二字。 　　镜头最后定格在许乔微拧眉头的脸上。 　　莫成弘早先就看过样片，再看一遍没什么太大反应，康伟看完了却满脸震惊。 　　“我去，你可以啊许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简直在引人犯罪，尤其是字母圈的。” 　　莫成弘皱了下眉，警告康伟：“别乱说话，带坏小孩子。” 　　许乔听到莫成弘口中“小孩子”这三个字评价挑了挑眉，怕刺激到他，到底没说什么。 　　康伟耸耸肩，目光落在许乔身后，摩挲下巴，觉得可以再给他加点臀部练习。 　　再翘一点，绝了。 　　莫成弘点开评论区，给两人欣赏。 　　「啊啊啊这个男人我想搞他！」 　　「天呐我的血槽空了！！」 　　「卧槽那个脆弱的神色，好想搂在怀里使劲蹂躏我的天呐，我觉得我内心潜藏的施暴欲都被勾起来了，不就是沐浴露嘛我买还不行嘛！！」 　　「那个念白听的我头皮发麻，神圣与堕落欲望交织的感觉呜呜呜」 　　「这腰窝，这腿！！啊啊啊你要拍为什么不脱干净，若隐若现太犯规了」 　　「呜呜呜哥哥这毫无瑕疵的冷白皮着实令人嫉妒」 　　「好想顺着那腿往上摸一摸，弹性手感一定非常好！」 　　到后面，评论区齐齐刷起了队形。 　　「哥哥的脸不是脸，世间少有的清泉」 　　「哥哥的腰不是腰，西天极乐的歌谣」 　　「哥哥的手不是手，安河桥边的垂柳」 　　「哥哥的腿不是腿，最好吃的猪下水」 　　？ 　　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莫成弘看着啧啧两声，饭圈女孩，怎么还作起诗来了呢。 　　徐斯奕看到这条广告时正在电影宣传活动现场后台。 　　他先前出演的电影快要上映，最近经常跟着剧组全国各地飞的宣传。电影里，他出演一个浪子，后成了保家卫国的将士。 　　看到许乔躺在玫瑰花池里，神色虚弱又茫然的样子，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那天在海岛上，这人钻到他怀里，又无助又仓惶的模样。 　　对的却是另一个人。一个叫贺星张的人。 　　徐斯奕关掉视频，按了下太阳穴。 　　许乔嘴里模模糊糊念出的“贺星张”三个字在脑海里不断盘旋。 　　他这几天睡眠不太好，做梦很多。 　　梦境的内容十分杂乱，光怪陆离。隐约间似乎有阵阵刀光剑影，刀光剑影里一个红色的身影，鬼魅一般飘忽。 　　每当他想看清这道身影的全貌，又会有新的繁杂扭曲的梦境将他淹没。 　　徐斯奕想，可能是自己演的这部电影对自己的影响。 　　要不然，为什么会做这么多奇怪的梦呢？ 　　这条热搜在前十位起起伏伏，盘踞了一整天，赫卡忒很快给了反馈，当天系列产品销量大涨。 　　光有话题度还不够，能带的动销量，这才是品牌方最喜欢的代言人。 　　那边对许乔带来的效果非常满意，很快又往工作室寄来了半车沐浴露。 　　莫成弘望着这半车沐浴露有些发愁，按了按眉心打算什么时候给许乔粉丝发发福利，当伴手礼送出去好了。 　　许乔签约工作室后的第一只广告作品获得成功，莫成弘想趁着他这段时间的人气，挑挑剧本找找角色。 　　只是好剧本难得，莫成弘对许乔的定位又绝不是光走流量，一来二去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 　　以许乔在影视上那么点成就，尴尬的就是，差的角色莫成弘看不上，好的角色又轮不到许乔。 　　思来想去，莫成弘还是打算这事先不急，专心等许乔把《水鬼》演完了再说。 　　“走流量，红的快，死的也快。《聊将》到底是个小网剧，你靠着锦儿这个角色打了个翻身仗，后面要有好作品继续巩固现在的人气。” 　　他就怕许乔耐不住性子，急躁是年轻人的通病。 　　但许乔比他想象得沉稳的多，并没有什么异议。 　　莫成弘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准备下胡正华的戏，跟他打好关系，后续拍电影，说不得还能继续合作。” 　　每个圈子都有条链，叫鄙视链。在娱乐圈，拍电影的看不上拍电视剧的，拍电视剧的看不上跑综艺的，跑综艺的看不上流量爱豆。 　　许乔现在人气不错，但真要说作品，也就一个《聊将》男三号。 　　真说出去，还是有些拿不出手的。 　　要是能借着在百鬼剧组拍戏的机会和胡正华打好关系，以后进军大荧幕就算是多了一条路。 　　人家胡正华可是拿奖无数，稳坐十亿票房俱乐部的大导演。要是被他看中了，出演个好剧本，那才算拿得出手。 　　有好作品傍身，日后干什么才有底气。 　　莫成弘自问自己旁的能力或许有所欠缺，看人的本事实打实的准。 　　徐斯奕是个现成的例子，至于许乔，当初签下他，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看了他演的聊将片段，觉得他在演戏上有灵气。 　　再加上那张得天独厚有辨识度的脸，没有理由不签下。 　　现在事实也证明，他签下许乔的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除了演戏之外，许乔还给了他更多惊喜。 　　要走的时候，莫成弘嘱咐了句：“马上开春了，过阵子有个百花颁奖盛典，针对网剧和网络大电影的，朋友跟我透露《聊将》有提名，到时候你注意下有没有你的。” 　　许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交待完事情，莫成弘喊来李飞飞开车送他回家。 　　* 　　快要进组了，许乔在家没事就琢磨剧本背台词。 　　这天他正翻看着《水鬼卷》剧本，警方那边打来电话，给出了车祸调查结果。 　　刹车失灵是因为刹车系统缺乏保养，长时间未清理，总泵内杂质太多导致气阻造成的。 　　结论是并没有人为干预的痕迹。 　　许乔接到警方通知后，转了转手机，靠在沙发上沉思片刻，将这个结果告诉了徐斯奕，又问他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发现什么。我找人查了节目组那个助理、先前和你有过矛盾的管菡李成轩，还有跟你争夺资源的竞方，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说到这儿，徐斯奕眉头紧锁。 　　那个助理来往的对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管菡等人也没有异样。 　　但就是一切都正常，才越发让徐斯奕觉得不对劲起来。 　　许乔窝进沙发，垂下眼睫：“这就有点奇怪了。” 　　徐斯奕继续道：“还是小心点好。那个助理我会找人继续盯着的，你平时也多注意，出门让成弘哥或者飞飞陪着你，别一个人了。” 　　许乔嗯了一声，两人就陷入了沉默中。 　　徐斯奕似乎想说什么，许乔听着他的呼吸声，耐心等着他后面要说的话。 　　半晌，徐斯奕缓缓开口：“那就这样了，你要好好的。” 　　说着挂断了电话。 第47章 管潮生 　　盯着挂断的电话出神，良久, 许乔将手机放到一边, 在脑子里捋了捋目前为止的情况。 　　他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会让别人起杀人心思的事。 　　矛盾有之, 譬如先前油纸伞那事，就是管菡在后面推波助澜。 　　因为《聊将》剧组里发生的替身事件被她记恨, 这能理解。 　　可要说她会有胆量谋害人性命，许乔是怎么也不信的。 　　她去年主演了两部大火的偶像剧, 就算因为替身事件人气有所损伤, 也稳稳站在二线小花一列，不会没脑子做出这种一旦暴露、整个人生都毁了的事, 对于她而言风险太大。 　　至于其他人，有心思要对付他黑他的，要么是原先竞争《百鬼》系列剧男主之一的人，要么是竞争赫卡忒这只广告的人。 　　娱乐圈资源争抢稀松平常，远达不到谋害性命的程度。 　　难道真的是意外？ 　　许乔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脸庞。 　　说来也奇怪，虽然他穿书了一本又一本，每个身份的脸，却多少都和自己这张脸有些相似。 　　眼睛、鼻子、嘴, 总有那么一个地方，保留着一丝一毫的联系。 　　* 　　“什么？许乔刹车失灵了？”SSE办公楼内, 管菡同李成轩聊天，听到这句话时呛了一下，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李成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管菡坐立不安, 想到前两天还在微博上看到许乔的消息，想着人应该没事，渐渐定下心来，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刹车失灵，然后呢？” 　　李成轩哼出一声，声音里有几分遗憾：“没出事，人好着呢。” 　　管菡急促跳动的心脏缓了下来，后怕地松口气。 　　看到她有些不对劲的表情，李成轩眯了眯眼，怀疑道：“这事不会跟你有关吧？” 　　管菡猛地抬头看向他，咬了咬牙：“你别乱说！” 　　李成轩被她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吓了一跳，愣了半晌，随后靠在椅背上拉过她的手，语气轻柔地安抚：“行了行了，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办公室门从外头打开，看见经纪人杨慧走进来，李成轩不着痕迹地收回拉着她的手。 　　管菡心烦意乱，朝进来的杨慧点点头，拿上提包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李成轩皱眉问道。 　　管菡脚步一停，丢了一句：“去管氏大宅。” 　　李成轩和杨慧对视一眼，收回目光，李成轩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管氏，是不折不扣的豪门，靠房地产发家，产业渗透传媒、医药领域，旗下数家娱乐公司，在业内都能排得上号。 　　前些年管氏有所没落，近几年却在其新当家人手里再次崛起，更盛以往。 　　这位新当家人，用一句“天才”来形容毫不为过。从小就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二十多岁，就将管家偌大的产业牢牢掌控在手中。 　　管菡虽然也姓管，和这个大家族关系却不大，只能算个远房亲戚。 　　但不知道她是哪一点入了那新当家人的眼，从小就被那位捧着宠着，说是当亲妹妹也不为过。 　　李成轩心里是有些看不上管菡的，觉得她没什么脑子。 　　她能一出道就有旁人没有的资源，主演两部大火的偶像剧，这么快跻身二线小花，当然不是她有多出色实力有多强或者时运有多好。 　　归根到底，不过是背靠管氏这棵大树好乘凉而已。 　　管菡这会儿去管氏大宅，做什么？李成轩陷入沉思。 　　匆匆走出SSE，管菡没让助理跟着，自己开着车去往管氏大宅。 　　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想到先前拜托哥哥对付许乔的事，管菡不得不怀疑刹车失灵跟自己哥哥有关。可她，她没想着“对付”是这种对付法子啊。 　　车停在管氏大宅门外，有人过来给她开门。 　　管菡提着裙摆微微点头，迈步走进去。这座庄园依山而建，亭台楼榭，山石草木，入目所及皆是诗情画意，意境清幽。 　　一路走过廊亭池水，石峰花树，近二十分钟才到主宅。 　　进去端坐等待近半个小时，庄园的主人才被人推着轮椅出来。 　　管菡咽了咽口水，宅子里有地暖，又是快开春的季节，室内很暖和。但轮椅上的男人一身裘衣裹得严严实实，连两条腿上都套着狐裘做的腿套。 　　他下巴尖削，面容称得上俊美，周身却死气沉沉。 　　这就是管氏的当家人，管潮生。 　　管菡有些怕他，管家没人不怕他。可人人又都说，管潮生最疼她这个远房妹妹。 　　想到这儿，管菡深吸一口气，笑着迎上去：“潮生哥哥。” 　　“小菡。”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低哑得像在砂纸上磨过，“过来有什么事？” 　　管菡听到那刺耳的声音下意识皱眉，立马恢复了乖巧的笑容，蹲坐在他腿边，亲昵地拉住他胳膊：“就是想来看看潮生哥哥。” 　　管潮生也不说话，转了转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一片沉默中，气氛莫名让人觉得不安。 　　半晌，管菡终于忍不住提起这次过来的目的：“我，我听说，许乔他刹车失灵，差点出了车祸……哥，是你做的吗？” 　　听到许乔的名字，管潮生转着扳指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开口：“怎么，这不是你想要我做的吗？” 　　果然是他干的。 　　管菡急了，摇头道：“哥，我只想让他吃点苦头，没想要他的命。” 　　因为替身事件她职业生涯第一次有了挫折，从没被人骂的那么狠过，自然就对许乔恨得要命，这才拜托管潮生给他一个教训。 　　但她万万没想到，管潮生竟然直接想要许乔去死。 　　这让她一下害怕起来。她是想让许乔不好过，但绝对不是这一种。 　　管菡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脾气古怪，心里慌归慌，一想他是因为疼爱自己行事才这么偏激，心里又泛出股微妙的自豪感。 　　管家这么多兄弟姐妹，管潮生最疼的只有她，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只想让他吃点苦头？”管潮生重复她的话，语气莫名。 　　管菡晃了晃他胳膊，用撒娇的口吻道：“哥，我不想闹大，你就别对付他了，好不好？” 　　他嗓子里溢出愉悦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 　　管菡听得心里毛毛的，勉强维持着不失礼的笑容。 　　“他不是没死吗？”管潮生笑声戛然而止，苍白的唇勾出冷厉的弧度，“他哪会那么容易死。” 　　哪会那么容易死……这话说的。 　　管菡嗫喏两声：“刹车失灵，没出事是运气好，哥，我求求你，别管他了好不好？谢谢哥帮我出气，后面就算了好不好？” 　　管潮生没说话，半晌，在管菡躲闪不自在的目光中捏住她下巴：“小菡，我还要谢谢你。” 　　管菡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后背渗出一层汗来。 　　“要不是你托我帮忙，我还注意不到他——你以为我是为了给你出气？”管潮生手往下落，在管菡惊讶的目光中箍住她脖子，蹙然收紧，“你想让他吃点苦头？” 　　管潮生再一次重复了管菡的这句话。 　　管菡身子一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恍惚想起他的问题，她从嗓子里挤出两声，艰难点点头。 　　脖子上的力道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有收紧的趋势，管菡呼吸困难，挣扎着又摇摇头。 　　看到她脸涨成猪肝色，嘴唇泛起青紫，管潮生才将她甩到一旁，拿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 　　管菡捂着喉咙，咳得跟拉风箱一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往外，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自己这个哥哥。 　　刚刚管潮生，是真的想掐死她。 　　意识到这一点，管菡蹭着地面后退两步，踉踉跄跄往屋外跑去。 　　“知道我为什么宠你吗？”管潮生在她踉跄跑到门口时将手帕扔到一边。 　　管菡停在原地，不受控制发着抖。 　　“因为你名字好听。” 　　管菡欲言又止，不敢再说话，跌跌撞撞往庄园大门跑。 　　* 　　“哥，你上次录节目那地区政府，给你寄过来一张奖状（龇牙）。”李飞飞发来微信。 　　下附一张黄澄澄的奖状图片：热心市民，见义勇为。 　　许乔：“？”看着这张奖状沉默片刻。 　　李飞飞接着发来几张照片，工作室员工张罗着将奖状贴到墙上。 　　照片边缘，白色墙壁上露出红色一角，许乔问道：“旁边是什么？” 　　李飞飞挪了挪角度，又拍了张照：“锦旗呢。你粉丝寄来的。” 　　只见照片上露出一面锦旗，上头赫然几个大字。 　　敬赠：许乔先生 　　许家英雄，永垂不朽。 　　许乔：“……”着实可怕。 　　李飞飞感叹一句：“你看这鲜艳的红色旗子，这耀眼的金黄字体，蕴藏着满满的爱意啊。” 　　懒得再搭理他，许乔刚要放下手机，莫成弘又发来消息。 　　看了一眼，是说徐斯奕主演的电影上映了，问他要不要首映的票。 　　徐斯奕主演的这部电影许乔一直没怎么关注过，现在突然提起，倒是让他想到先前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从沙发上起来，许乔端着水杯边喝边走到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个画架，画板上罩着白布。 　　将布掀开，画上是个骑着银鬓马的男人，他身着银色甲胄，大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飞舞。 　　这张画，是他隐约记得在穿书世界中遇到的，对他而言存在特殊的人。 　　先前李飞飞随口提了一句，这张画和徐斯奕即将上映的电影造型很相像。 　　许乔打量几眼，在搜索栏输入徐斯奕新电影造型的关键词。 　　看到电影宣传海报的瞬间，许乔手一抖，水从杯中洒出，在地板上晕出一片湿迹。 第48章 青菡 　　海报上的徐斯奕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银色的甲胄、大红的披风, 他头发高高束起, 发带也是红色的，在大风中凛冽万分。 　　那张脸上有血痕有脏污, 眼睛锋利无比。 　　一瞬间，记忆像是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那些碎片争先恐后想要涌出, 却因为太迅猛齐齐堵在出口处，一个都出不来。 　　许乔关上手机, 默默抽出纸巾擦去地上的水痕。 　　他脑子里闪过徐斯奕问他的那句话：“贺星张是谁？” 　　贺星张是谁…… 　　他想起来了。 　　是他穿书第一个世界, 自己身处青楼，护他须臾数十载的少年将士。 　　他记不得那张脸什么样了, 强行去想，头就跟被针扎一样刺痛。没办法回忆，那猎猎飞舞的红披风却在脑中愈来愈鲜明。 　　迟疑的目光落到先前画的这张画上，他为什么……要把徐斯奕的脸画上去？ 　　许乔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徐斯奕的电话。 　　那边一片嘈杂，他似乎是在什么活动现场。 　　徐斯奕说了一句“稍等”，十几秒后，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怎么了？” 　　他应该是到后台去了。许乔停顿了半晌, 才用试探的语气问道：“你知道青菡吗？” 　　声音轻飘飘的，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惊慌。 　　那边顿了顿：“什么？” 　　许乔吐了口气, 想问的欲望不知道怎么的又一下偃旗息鼓了。 　　他垂下眼睫，嘴角勾起苍白的笑：“没什么。” 　　不等徐斯奕继续追问，许乔挂断电话, 怔怔出神。 　　在青楼那本穿书世界中，他为了生存男扮女装藏在青楼，用的名字是，青菡。这个名字也是随着贺星张回想起来的。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什么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徐斯奕看着挂断的电话，缓缓拧紧眉头。 　　青菡，他默念这两个字，不由自主捂住了左胸膛。心脏跳动的有些不规律，恍惚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流向四肢百骸。 　　“斯奕，你好了吗？”外头有人探头过来。 　　“来了。”徐斯奕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繁杂的思绪和念头抛出，手机放回兜里，重新往活动现场走去。 　　另一边，莫成弘等了半天没等来许乔回复，打来电话。 　　“首映票要不要啊，我给你准备着。” 　　许乔定了定神，回他不需要。 　　“行吧，回头再说。”那边没再多纠结这个问题，“准备下，明天去聆听心音签合同。” 　　自从通过直播镜头在所有观众跟前命中注定一般洗白后，聆听心音终于抛出了橄榄枝。 　　给慈善基金代言这事，原则就是代言不收钱，形象免费用，自己还得身体力行随叫随到。 　　在聆听心音发来的合约上可以明确看到，参加基金会组织的活动可以来回报销路费，外加补贴一千块。 　　对于明星动辄数百万的代言费，这些钱自然算不了什么。 　　不过从事公益事业，往私的说，于口碑有助力。往公的说，本身也是好事一件。 　　聆听心音是一支公募公益基金，面向社会筹款，款项用于推广心肺复苏科普和推进AED铺设。作为国内近两年影响力越来越大的一支公益基金，在代言人的竞争上颇为激烈。 　　许乔并不是候选人中人气最高的，也不是社会影响力最大的，论人气、论资历，这个代言人本来怎么也轮不上他。 　　能让聆听心音放弃其他人选择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足够契合。 　　许乔先前用专业的心肺复苏手法和对AED的运用救回来一个人，这恰好就是基金会成立的宗旨与目标。 　　试问除了他，还有哪个明星这么干过。 　　从基金会签完合同回来，路上莫成弘将印着心脏和听诊器logo的工作内容表又翻了两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拿下来我就放心了。” 　　“给聆听心音这种有影响力的基金会代言，后续参加参加活动，对你的知名度和口碑都有好处。” 　　“对了，下个礼拜斯奕电影首映，你真的不去吗？”莫成弘觉得这两人关系还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许乔不去。 　　徐斯奕主演的那部电影名叫《浪子》，是架空历史讲故事，浪子一壶酒一把剑漂泊天涯，为家国大义奔赴沙场，最终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是徐斯奕的转型之作，制片方盼着在电影节上拿奖的。 　　要是徐斯奕能捧一尊影帝的位子回来，这转型就算是成功了。 　　许乔看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搭在安全带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不去，只是下意识不想看见徐斯奕那副扮相。 　　有些东西忘得干干净净也是一件好事，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和从前的穿书世界划清界限，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了。 　　记得第一次穿书，他在那个世界度过了整整十九年时间。从六岁到二十五岁，那对他而言是一段漫长的经历，毕竟此前他整个人生也就只有二十年。 　　如果不是偶尔提醒他的世界意志，他真的会在漫长的一年又一年中，以为那就是自己的人生，以为穿书前的那二十年只是一场虚无的梦。 　　当完成任务脱离那个世界后，记忆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消弭，十九年真的成了过眼云烟。 　　一开始怎么也没办法接受，这种自己存在过的证明被人全部抹去的感觉。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只能是徒劳。 　　但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到后来，经历的世界越来越多，他也就慢慢习惯了。 　　不要再记起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许乔缓缓吐出口气，对莫成弘笑道：“我又没参演，去什么。” 　　这理由显然不能说服莫成弘。 　　他将签好的合同放进公文包里，重新看向许乔：“谁说参演才能去，除了你还邀请了业内其他一些朋友，当当观众也行。” 　　许乔脸色不变，敷衍道：“《百鬼》那边快进组了，我在家看看剧本。” 　　莫成弘推了推眼镜，哪能看不出许乔是在找借口。看剧本什么时候不行，差那一天功夫吗。 　　总感觉许乔和徐斯奕这俩人有些奇奇怪怪的。 　　但许乔不愿意，他也不再劝。 　　车内安静了一阵，莫成弘才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应文林前几天联系我了。” 　　许乔转过头看他。 　　先前应文林找自己要莫成弘联系方式，这会儿联系他也不奇怪，无非就是还没放弃自己去民乐团。 　　自己这边不太好拒绝，交给莫成弘来，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他跟我说想让你去他那民乐团，说下半年在奥地利有交流会，世界各大知名乐团都会去。”莫成弘声音沉稳，“我就应下了。” 　　……你就应下了？ 　　半晌，许乔揉了揉太阳穴：“哪来的这么多时间跟精力。” 　　莫成弘拍了拍他肩膀：“年轻人不拼怎么行，咱们这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就是退。” 　　去世界音乐殿堂参加交流会，说出去这逼格多高，莫成弘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也就挂个名，平时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交流会人家也不一定真让你上。” 　　话说的倒是轻轻松松。但真要是按应文林的期望，怎么可能不花时间不花精力。 　　许乔：“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不怕我丢脸丢到国外？” 　　说到这儿，莫成弘表情才严肃了点：“我反复问了应文林，他说绝对不会。” 　　他说不会你就信了……？ 　　许乔蹙眉，对莫成弘说道：“应老师也不是没和我说过这事，但是民乐团去参加这种交流会本身就是有劣势在的。” 　　莫成弘推推眼镜：“什么劣势？我看你那三弦弹得挺好啊，民乐团也是人才济济，大家多练练，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不是练不练的事情。”许乔有些无奈，“是民乐在合奏上就是有劣势在。” 　　“嗯？怎么说。”莫成弘摆出求教的表情。 　　“那个交流会，都是交响乐合奏。西洋乐器在合奏配置上都有标准化的编制，注重和声，演奏出来层层叠加丰富饱满。” 　　远处公园里飘来大爷拉二胡的声音，许乔听出那是一曲喜庆的《空山鸟语》，聆听半晌后才接着说道，“而民乐个性强，以中高音为主，缺少通奏低音……” 　　并非自己专业领域，莫成弘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二胡声远了，许乔收回目光，给出总结：“意思就是说，民乐在合奏上天然竞争力就要比西洋乐要差些。” 　　莫成弘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随后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了。你也别有压力，应老师相信你，你就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就好。能做的都做好，就问心无愧了，旁的也不用你多操心。”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再说就算合奏不行，不是还有独奏。” 　　脸上全然是“我看好你”的表情。 　　* 　　在家歇了一阵，给游戏公司画画稿写写策划，很快就到了进组《百鬼》的日子。 　　李飞飞帮忙收拾了东西，陪他一起去剧组。 　　徐斯奕也有戏份，但戏份不多，又碎的很，胡正华到时候会把他的戏集中起来，再让他过来拍摄。 　　到了地方，许乔深刻体会到百鬼剧组不差钱了。 　　先前在聊将，大半戏份都是在影视城内借景完成的，来来回回那么些场景，就差没摆明着写我很穷三个字。 　　百鬼剧组却不一样。 　　部分戏份在影视城内借景完成，其他的都是用的外景实景，在广西一个山林里搭了场子。 　　因为交通问题，剧组另外在附近的镇子上租了场地，用作休整。 　　许乔到的时候，工作人员过来带着他跟李飞飞去往住处，在一间平房前停下。 　　“许乔，这屋子有好几个房间，主人外地务工去了，我们租了三个月，你和助理都能在这里头住着。”说罢，拿出一枚钥匙递给李飞飞。 　　“不过拍戏真忙了的时候没时间上山下山，还得在山上扎帐篷，这方面不用担心，剧组都准备着呢。” 　　没多久，另外两位主演也到了，一个是出演男二小道士一角的李成轩，一个是出演女主的赖会雯。 　　来之前莫成弘给过他主演资料，赖会雯是做主持人出身的，转行演戏，天赋不错，又因为先前做主持人积累了不少人脉，现在发展的很好。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个饭。百鬼在去年就开机了，系列故事剧，几个人进组晚，也谈不上有什么开机仪式，但胡正华还是大方地在镇上最大的饭馆包了场请客。 　　剧组成员都到场了，加上演员们，现场热热闹闹。 　　李成轩挑了个好位子，就坐在胡正华对面。等菜上来了，端着酒杯起身敬胡正华。 　　胡正华正跟旁边人聊着天，瞧见李成轩朝自己端酒杯，脸上笑容淡了不少。 　　身为导演，也不好不理会，胡正华举着酒杯对李成轩点点头，没给他说话机会就喝下去了。 　　李成轩话憋在嘴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也跟着喝了酒，讪讪地坐下来。 　　胡正华是有些看不上李成轩的，靠耍手段挤人进组这种事胡正华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之后就觉得膈应的很。 　　这要不是后面剧组里有人出了事，许乔把人给救回来，就这么把两人的试镜录像翻出来，他真就错过这么个好苗子了。 　　这要是对李成轩还有好脸色就怪了。 　　只是后面还要一起拍戏一个多月，他到底是导演，不好意气用事，那不利的肯定还是自个的剧。 　　吃了会，胡正华视线转向许乔，又觉得欢喜的很，拿着酒杯跟他碰了碰：“来来来，许乔喝。” 　　许乔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胡正华见状就不乐意了：“喝这点有什么意思。” 　　“导演，我喝酒上脸，容易醉。”许乔无奈道，担心耽误后面的拍戏。 　　胡正华笑了一声：“咱们今天又不拍，上脸就上脸了，醉了就让人给你背回去，等你酒醒了咱们再拍。” 　　话虽这么说，倒也没让许乔再喝了。 　　旁边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就这么说说笑笑，到下午三点多才吃完饭，众人散了，开始在小镇上逛起来。 　　许乔跟李飞飞走在光滑的石板路上，两侧是斑驳的墙面。 　　这个小镇没有被商业化过多侵蚀，路边嬉闹的孩童，门口谈天的老人，看上去一派宁静闲适。 　　他喝了酒，走路有些不稳，李飞飞就在旁边搀着，两人慢慢悠悠地走。 　　“哥，你这酒量是真不行啊，喝这么点就开始晕了。” 　　许乔懒洋洋回道：“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李飞飞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感叹，“这边空气真好。” 　　许乔点了点头，想到之前参加《国风》综艺时，禹飞鹏老爷子说过广西这边有不少种有色土，一种土可以烧变好几种色相，颜色种类很多，拿来制作颜料很合适。 　　刚好到了这边，倒是可以顺便带些矿物颜料回去给老爷子。 　　“飞飞，你帮我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做矿物颜料的厂，回头寄点有色土颜料给禹老师。” 　　李飞飞连忙应道：“行嘞，交给我。” 　　许乔刚要再交待两句，李成轩的声音传来了：“这走到哪儿都不忘巴结人的本事，旁人真的学不来。” 　　许乔顺着声音瞥他一眼，收回李飞飞扶着的胳膊，懒散地开口：“怎么，你也想？” 　　看到就李成轩一人，李飞飞也不怵，早就不在一家公司了，他都撕开脸皮这么挖苦自家哥哥了，哪还能忍：“我看你是想巴结也没地儿巴结吧。” 　　李成轩冷眼看过来：“花那么多小心思不如多磨练磨练演技。” 　　许乔喝了酒，脸上带着红晕，眼睛里也有水汽，湿蒙蒙的。 　　他点了两下头，顺着李成轩的话道：“嗯，你说的是。” 　　敷衍迁就的模样让李成轩肝有点疼。 　　李飞飞在旁翻了个白眼。这种上蹿下跳找存在感，又偏偏不让你如意的感觉不要太好，自家哥哥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看着不要太舒爽。 　　还多磨练磨炼演技？你那演技比得上我家哥哥吗？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说这样的话。 　　李成轩从许乔手里抢到了小道士这角色，本来以为不仅能打击到许乔，还能跟胡正华打好关系，为以后进军大荧幕铺垫铺垫。 　　谁知道抢是抢过来了，许乔转眼成了男主。 　　刚刚在饭桌上，他几次过去给胡正华敬酒，胡正华都不冷不热的，明显对他有意见。 　　这种落差是个人都无法忍受。 　　但他打心眼里觉得，许乔出演的锦儿是运气好，角色契合本人，才给他演出了那个效果来。 　　换个角色，可就不一定了。 　　水鬼这个角色，温润内敛，和锦儿那种外放张扬的角色截然不同，他不信许乔能演出多少效果来。 　　胡正华把这个角色给他，大概率是要失望的。 　　李成轩还想再说些什么挖苦下许乔，触及他蕴着水汽，眼尾泛着红的模样，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心里头跟自己憋着气。 　　你就嘚瑟，我看真正演了，你能表现得怎么样。 　　* 　　在剧组租的平房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众人就被聚集到一起，准备围读剧本。 　　在《聊将》是没这么个环节的，走几遍戏就要拍，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场地费人员费。 　　百鬼剧组不差钱，胡正华也精益求精，拍戏之前都要演员们坐下来，先围读围读剧本，发现不对的地方提提意见，及时修改。 　　一般来讲，合理的对戏有益的意见胡正华都会采纳。 　　开头是女主幼年时和男主水鬼相遇的戏。 　　跟许乔对戏的小姑娘看样子先前在家里是用过功的，读起剧本来一点不磕绊，语气也不生硬，奶声奶气带着天真懵懂的声音听得胡正华满脸的笑意。 　　小姑娘看着剧本，朝许乔问道：“你是妖怪吗？” 　　许乔沉浸到角色，轻声回：“我是鬼，你不怕我吗？” 　　“你跟我一样，有脸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怕你啊？” 　　男主刘温是百年前科举高中的状元郎，因不愿在官场与人同流合污，遭人陷害，不堪忍受侮辱在此投水而亡。 　　魂魄徘徊在水边，受湖水阴气滋生，百年后变为水鬼。 　　百年时间，早已物是人非。投水自尽的人无法入轮回，他只能困在溺死的地方，终日不得离开。与他相伴的，只有一只蛞蝓精。 　　若想重入轮回，必须引诱或是用头发强行将他人拉入水中溺死，充当自己的替死鬼才行。 　　刘温生前是心系百姓的好官，自然不愿做出害人性命的事。 　　但经年累月，孤独却越来越浓厚。直到这时，这个叫汪秀的小姑娘发现了他，两人就这样变成了朋友。 　　李成轩看着剧本，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下许乔，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 　　现在的他，气质又完全不同了。 　　端坐在那，半垂眸的模样，像块温润的玉雕出来的人像。 　　这人怎么就能，如此快速地代入角色…… 　　“村口阿牛哥总是欺负我，朝我丢癞蛤蟆，我最怕癞蛤蟆。”小姑娘气鼓鼓的，随即眼睛一转，好奇地看向水鬼，“你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许乔沉吟两声，将自己最大的弱点告诉了她：“我怕火。” 　　水鬼生于水中，皮肤会分泌一种旁人看不见的油脂，但这种油脂一点即着。 　　他怕火。 　　…… 　　围读完剧本，众人就开始上山前往录制地。车开到山脚就进不去了，剩下来的路都要步行。 　　众人下车往山里头走。 　　许乔抬头看了看，这片山林像是有水汽洗濯一般，干净通透，一眼看不到边的绿。深吸一口气，身体都畅快起来。 　　“山里头就是好啊，风景又好，空气又好。” 　　“天然氧吧这是！”美景在眼前，众人兴致勃勃，边聊天边跟着带路的人往里头。 　　走了近一个小时还没到地方，脸上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山路不平整，比不上平地好走，这么走一个小时，就有些受不了了。奈何人胡正华大导演都没吭一句，也没人敢抱怨，脚步越来越沉。 　　许乔喘着气，额头鼻尖不住往外渗着汗。 　　这段时间跟着康伟坚持健身，体力比先前要好上不少，但还是不太行，爬了这么久山，早就胸闷气短了，许乔越发不满自己这具略显得羸弱的身体。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在众人快挪不动的时候，胡正华终于停下脚步指指前方：“到了。” 　　身旁传来惊叹声。 　　许乔抬眼望过去，那是一汪澄澈如同镜子的湖面，倒映着天空，清波荡漾，明澈万分。山风吹拂过来，美不胜收。 　　他知道这片湖泊，就是自己接下来两个月的“栖息地”。 第49章 分饰两角 　　广西的天气要比北京暖和的多，但初春还是有些寒意, 林子里水汽又重, 树叶子上时不时滚下几滴水珠, 顺着衣襟滑进去就让人一哆嗦。 　　胡正华招呼着早来到录制地的工作人员，带大家熟悉熟悉周围环境。 　　下午开始拍第一场戏，这场戏是女主汪秀在山间采药，恰好遇到了从道门偷跑出来，一心降妖除鬼为民除害的小道士伍谦。伍谦莽莽撞撞，被藤蔓绊倒滚下山, 刚好停在了汪秀身旁, 两人大眼对小眼，就此相识。 　　一行人休整了下, 造型师开始给各位主演化妆。 　　饰演女主汪秀的赖会雯一身鹅黄色的裙子, 看上去清新动人，李成轩一身道袍, 头戴纶巾, 两人站在一起，别说，还挺有cp感。 　　轮到许乔, 他的戏基本都在水里，化妆师给他用的都是防水的化妆品。 　　换好服装，化妆师给他粘好发套, 开始上妆。 　　这发套分量不轻, 戴在头上感觉脑袋都沉了不少。许乔看了眼镜子, 为了凸显出水鬼的特征，胡正华特意定制的这顶发套长度惊人，站起身来足足垂到了脚踝处。 　　许乔差不多能想象出到了水里，头发散开大概是个什么惊悚的效果了。 　　化妆师给许乔化妆的时候，胡正华就在旁边看着。 　　见化妆师拿着刷子轻扫许乔的脸颊，胡正华上下打量一番，叮嘱道：“许乔底子好，妆给他上淡点，越淡越好。” 　　水鬼刘温，是端方如玉和鬼气并立的存在，要表现出那种细微处矛盾的气质，妆就不能太过。 　　妆容素净寡淡，那张脸就在这样的素中色彩分明起来。 　　许乔上妆的时候，李成轩和赖会雯那边已经开拍了，两个人的戏难度不大，很快就拍的差不多了。 　　李成轩瞥了几眼许乔，心情就有些复杂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气质造型上的可塑性那么高。 　　演锦儿的时候一身红衣张扬肆意，试镜小道士的时候身穿道服头戴方巾是纯真不谙世事的少年郎，现在白衣黑发，又成了那个苍白透明的水鬼，丝毫看不出角色造型上的违和感。 　　胡正华对许乔的妆容造型也很满意，这妥妥的一张剧抛脸啊，人物角色几乎找不到上部戏的影子。 　　等到许乔上完妆，胡正华交代了下等会的调度，随后看向他问：“准备好了？” 　　许乔点点头。 　　胡正华嗯了一声，“咱们抓紧，现在还有太阳，趁湖水还不怎么凉早点拍完结束。” 　　走到湖边下了水，许乔离岸边游远了点，游动时身体带动长长的头发四下散开。 　　远远看着几台机位对着许乔，李成轩神情有些紧张起来。他唯一一次现场看许乔演戏，还是许乔试镜小道士的时候。 　　试小道士时就表现出色，那么出演水鬼呢。这两个角色反差太大，许乔演水鬼，也能有那样的效果？ 　　两个人出道是同一家公司，本来就是前队友的身份，现在许乔同SSE解约，退出追光组合，前队友同框，不可避免的就会引起比较。 　　李成轩虽然不信许乔能表现得多么出色，心里却没多少底气。 　　游到合适的位置，许乔朝胡正华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可以了，胡正华点点头，几台机位都准备好开拍。 　　许乔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潜进水中，镜头对着湖面，一片沉静，偶尔清风吹皱水面。 　　一片落叶被风裹挟着落到湖面上，激起小圈的涟漪。 　　下一秒，水鬼刘温仰着脸，缓缓从湖面下露出了脸。 　　那张脸素净到了极点，从水中露出就有股透明的质感。在四下散开的长发映衬下，越发显得苍白。 　　他眉眼清晰，漆黑的眸子黑洞一样吸引着人的目光，整张脸就反而朦朦胧胧雾里看花一样。 　　汪秀和小道士有说有笑，从远处走过。 　　水鬼又深又沉的眸子看过去，眼睛里有了情绪，黑瞳仁就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滴，倏忽幽深，染上层层叠叠的墨色。 　　小道士察觉到什么不对的气息，朝湖面看了一眼，在他看过来前，刘温重新沉下水面。 　　“你看什么呢？”汪秀见他朝水面看去，心里一惊，掩饰地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视线被遮挡，小道士收回目光，挠了挠头：“感觉水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汪秀咬着唇，意识到小道士和水鬼身份冲突，担心被小道士发现什么，她拉着小道士快步离开：“能有什么呀，你受伤了，赶紧跟我回去上药。” 　　小道士察觉不到汪秀话里的掩饰，哦了一声，乖乖跟着她走。 　　汪秀不着痕迹地看了湖面一眼，发现水鬼从湖面露出了脸，正静静注视着她。生怕被小道士发现，汪秀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幅度摇着头示意他藏起来。 　　刘温垂下眼帘，缓缓低下身子。 　　等汪秀和小道士走远了，胡正华盯着监视器，拿着对讲机说：“给许乔台词。” 　　旁边工作人员应了一声，在湖边念起了台词给许乔搭戏：“真是郎才女貌。” 　　这场戏里，还有一个在湖水下未露面先出声的角色，这边先给台词，是帮许乔把控对话的节奏，后期工作人员的声音是要消音重新配的。 　　刘温耳尖动了动，脸色微沉。 　　工作人员继续道：“怎么，是谁一开始就做好了看她成亲的准备，现在真见着了，心里却不是滋味了？” 　　“蛞蝓，君子少言。”刘温说道。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就是只蛞蝓精。” 　　这场戏就结束了。 　　刘温所在的这片水域，魑魅魍魉众多。妖精鬼魅在阴影下生存，利用人的欲念张罗布网，捕捉放纵贪婪的猎物。 　　医女汪秀的纯真与善良，是投射到这片阴森水域的一道阳光，划分出了人与鬼魅的界限。 　　对于曾经为人的水鬼刘温来说，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女，是心里唯一的慰藉。 　　他虽是水鬼，却从未泯灭为人的良知。不屑与精怪鬼魅为伍，又无法与人相交，他在湖水中，日复一日品味孤独。 　　汪秀之于他，是人间尚存留的温度。爱意日渐增长，人鬼却殊途。刘温生前是科举高中的状元郎，饱读诗书，对汪秀的爱发乎礼，止于礼。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压抑这份情感，看这个少女慢慢长大、嫁人生子，直到满头银发寿终正寝。 　　但看到这个突然闯进汪秀生活的小道士，看到他们日渐亲密时，刘温才知晓，自己并不如想象中豁达。 　　他想变成人，走出湖泊，走到那个少女身边。 　　一直围在水鬼身边的那只蛞蝓精，在污秽中诞生，是恶念、欲望、脏污的集合体，他一心想拉这只保留着人性的水鬼共沉沦。 　　刘温生了变成人的念头，在蛞蝓精的引诱下，内心的阴影逐渐被放大，直到不可挽回。 　　值得一说的是，这场戏中未露面的蛞蝓精，设定上是和刘温相貌相同，本体是只蛞蝓，雌雄一体。 　　蛞蝓精依附水鬼阴气渐渐修炼化形，自有意识起就跟水鬼在一起，于是凡事模仿水鬼，化形时也要学着刘温的模样。 　　但二者间的差异显而易见，刘温心存善念，温润如玉，蛞蝓精虽然有着一样的相貌，本体却污秽。 　　后面需要蛞蝓精露脸的戏，肯定也是要许乔来演的。 　　两个角色同框时，就需要替身顶上，露脸的镜头许乔再来补。 　　到后期，在蛞蝓精恶念影响下，水鬼为了医女汪秀一步步沉沦，许乔记得剧本上，这一鬼一妖，还有几段颇为大胆的床戏。 　　这么一想许乔心情就有些古怪，这演的时候怎么演，我上我自己？ 　　发套浸了水，长度惊人的头发重量也有些惊人，游到岸边，许乔双手一撑，从水中出来坐到岸上。 　　将头发捋到一边，许乔一寸一寸拧出水。 　　他坐在岸边，衣服被水浸湿贴着身体，从肩膀到薄薄的背再到腰，身体线条毕现。再加上这微垂着头拧头发的姿势动作，有种难以言说的性感。 　　现场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主赖会雯忍不住感叹：“身材是真的好啊。汪秀怎么就放着这样的极品不要……”对个小道士还动心了呢。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忽然想到演小道士的李成轩还在旁边，及时收了声音。 　　李成轩听出她意思来，嘴角抽了抽。 　　姐姐，人鬼殊途，物种不同有生殖隔离的好不好。 　　许乔卸了妆换下衣服，胡正华招呼他过来一起看监视器回放。 　　“我就说你适合演精怪。”胡正华盯着监视器里许乔的表现，脸上刻着满意，“许乔，真的，你这张脸演什么青春片偶像剧都是浪费，演些奇奇怪怪的变态最适合，有张力，很好。” 　　许乔一时间不知道导演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默默喝了口热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旁有助理过来，拿了一叠纸递给胡正华。 　　胡正华翻了翻，将这叠纸转递给许乔。 　　接过来扫了几眼，许乔看到上头都是些不知名演员的简历和照片。 　　“？”给我这个做什么，许乔不解地看向胡正华。 　　胡正华解释道：“你一人分饰两角得有替身，这里头都是他们挑出来演技走位还不错的，你挑个。” 　　为什么让我挑，选演员不是您的事吗，许乔有些一言难尽。 　　看出许乔的疑惑，胡正华笑了，拍了拍他肩膀：“后面不是还有床戏，为了保证效果，还是挑个你顺眼的比较好。” 　　许乔也不抵触床戏不床戏的，只是两个角色都是自己来演，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第50章 水下床戏 　　从胡正华给的那叠资料里随便挑了个, 胡正华看了眼，收起来说：“行, 就他了, 我这边联系他进组。”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都还算顺利，《水鬼篇》预计两个月内拍完, 许乔跟几个主演磨合得不错，找到状态推进起来就快了。 　　只是大家都比较辛苦。这边还是春天，蚊虫就出来了，路也不怎么好走，每天来回几个场地的赶，再加上山里头各方面条件不好, 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剧组工作人员累，许乔更累。 　　他是男主，本身戏份就多, 又演的水鬼，大半时间都要待在水里。 　　体力消耗大, 还要分饰两角, 水鬼和蛞蝓精是两种类型的角色，多次情绪转变带来的脑力损耗让人身心俱疲。 　　一天戏下来，许乔从水里出来都要李飞飞搀着才能走回去休息。 　　这天拍完上午的戏，剧组中场休息，许乔从水里出来, 坐在地上翻着下场戏的剧本。 　　看了会剧本, 胡正华领了个陌生面孔到他旁边：“许乔, 这是顾宜，到时候他给你搭戏。” 　　许乔认出这人是前几天胡正华让自己挑的替身。 　　他看上去和自己身高差不多，体型要比自己稍微宽一些，五官端正，脸庞有棱有角，称得上帅气。 　　打了个招呼，胡正华就一边忙去了。 　　顾宜目送胡正华离开后，视线落到了许乔脸上。 　　少年坐在地上，仰着脸看过来，额角还沾着水珠，阳光一照就显得晶莹剔透起来。 　　顾宜眼里多了几分炙热，坐到他旁边：“乔乔，很高兴跟你合作。” 　　许乔回了个笑。 　　聊了几句，察觉到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过于诚恳专注了，许乔有些不适地将目光落到剧本上。 　　一个替身，顾宜的到来并没引起太多人注意。 　　倒是一旁对戏的赖会雯和李成轩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赖会雯声音压低几分，饶有兴趣地跟自己助理说：“许乔那替身是个gay。” 　　李成轩听到这话，视线忍不住在许乔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看赖会雯和助理小声讨论起来，李成轩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赖会雯瞥他一眼，轻笑：“你没看他眼睛都快黏到许乔身上了吗？” 　　李成轩打量了下顾宜，发现这人还真是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拢着许乔，低语一声：“魅力真大啊。”声音里夹着几分讥讽。 　　下午是场水下的戏。 　　在水下拍摄难度大，拍一会就要浮上来吸几口空气，一场戏翻来覆去地拍，许乔呛了好几口水，咳的嗓子都哑了。 　　等拍完了被捞上来的时候临近虚脱，李飞飞看他嘴唇都是青的，心疼的不行。 　　本来还有场夜戏，胡正华见许乔累得很了，大方地给他放了假。 　　换了干衣服被李飞飞扶回去休息，许乔两条腿都打着颤，到了房间累的直接趴在床上，动都不动一下。 　　“哥，你哪里不舒服啊？”李飞飞拿来干毛巾给他擦了擦鬓角上的水。 　　许乔半睁开眼睛，疲惫地瞥了他一眼，李飞飞被那双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在水下一直睁着眼拍戏，折腾半天，现在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干涩，还带着几分刺痒。 　　揉了揉眼睛，许乔吐了口气：“哪儿都不舒服，浑身疼，眼睛也疼。” 　　李飞飞看他一揉眼睛更红了，赶紧拉住他手：“别揉了别揉了。” 　　再看看身上，皮肤泡皱了，还有几块青紫。 　　“哥，泡个热水澡吧，泡完了我给你抹点药。” 　　许乔现在听到“泡澡”这两个字都有些生理性反胃，在湖水里待了一天，他现在半点不想再沾水。 　　“不想泡，我冲个澡就行了。” 　　李飞飞无奈：“行行行，那我去拿药跟眼药水过来。” 　　从嗓子里哼出一声作为回应，许乔重新闭上眼。 　　李飞飞合上房门，走到外面翻出行李箱，东西太多，翻了半天才找到提前备好的医药箱，刚拿出来，就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徐斯奕站在旁边。 　　李飞飞半天反应不过来，挠了挠头问道：“斯奕，你怎么来了？” 　　看到李飞飞手上拿着的医药箱，徐斯奕皱了下眉，伸手道：“忙完了，过来探班。” 　　李飞飞乖乖把医药箱递到他手里。 　　“他在哪间？”徐斯奕问。 　　李飞飞抬手指了指房间门。还想再说些什么，徐斯奕已经拿着药箱走过去了。 　　站在原地，李飞飞嘟囔两声：“得，没我的事了。” 　　徐斯奕推门进去，许乔已经冲好了澡，正穿着浴袍趴在床上，闭着眼，一只手还在不停揉着眼眶。 　　听到声音，以为是李飞飞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道：“你看看我背，在水里被器材撞了一下，好像破皮了。” 　　徐斯奕走过去，把医药箱放到一旁，手指落在他浴袍领子上。 　　许乔配合地动了动胳膊，浴袍拉下来露出半片肩膀。 　　刚冲完澡还冒着热气的皮肤，在水里泡久了有些发白起皱。 　　徐斯奕皱着眉，顺着他肩头往下看，后背果然青了一块，中心有点破皮。 　　拿出药膏点涂上去，许乔瑟缩了下，徐斯奕手一顿，动作放轻了点，涂完药膏在破皮处贴了个防水创可贴。 　　许乔头埋在枕头里，起了点睡意，含糊不清地道：“帮我按按吧，好累……” 　　徐斯奕犹豫了一下，拿出医药箱里的药油往手心倒了点，掌心搓热了，僵硬地放在许乔裸露的肩膀上，轻轻按了起来。 　　从肩颈，再到背部。 　　药油在温热的掌心按压下缓缓渗透进肌肤，起了点暖洋洋的热意。 　　许乔舒服地叹口气：“下面一点。” 　　徐斯奕停顿片刻，把浴袍往下拉了拉。 　　露出的是一截劲瘦柔韧的腰身，两侧还带着小小的腰窝。 　　手停在腰部上空，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药油药力太猛，徐斯奕只觉得热流从指尖，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还是初春的天气，怎么就有点热了起来。 　　许乔等了半晌没等到按摩的手，埋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声音：“怎么不动了？” 　　在他不满催促的声音中，徐斯奕呼了口气，到底下不了手。 　　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上残余的药油，徐斯奕给他把浴袍掀上去，盖住裸露的背：“翻个身，给你上眼药水。” 　　许乔：“？” 　　听错了吗，怎么是徐斯奕的声音？ 　　翻身过来，看到徐斯奕脸时，睡意消了大半。 　　把浴袍理好，许乔轻咳一声：“你怎么来了？” 　　“忙完了，过来探班。”徐斯奕淡淡道，“在剧组怎么样？” 　　“还可以。” 　　徐斯奕嗯了一声，俯身在医药箱里翻了翻，找出小支玻璃瓶装的人工泪液，边拔盖子边问：“明天拍什么戏。” 　　许乔诚实说道：“床戏。” 　　“咔擦”一声，就见徐斯奕手里的眼药水瓶被捏碎了。 　　许乔：“…………” 　　碎玻璃扎进他手指，里头的人工泪液洒了一手。许乔看着徐斯奕手指上往外冒的血珠子，这下睡意彻底消失了。 　　扯了下嘴角，许乔拿出医药箱里的镊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把碎玻璃夹出来，拉着徐斯奕到浴室把手冲干净，许乔给他包扎起来。 　　这点疼痛徐斯奕丝毫不在意，表情都没多大变化，只是明显比先前看上去不高兴。 　　看着许乔低头给他绕纱布，徐斯奕问道：“跟谁的床戏？” 　　“我自己。” 　　徐斯奕：“？” 　　许乔解释道：“里面有个角色，跟我演的水鬼设定是长得一样，剧本里是这俩人的床戏，演的时候肯定都得我自己来。” 　　徐斯奕眉头皱起，抓住了重点：“那不是要找人搭戏？” 　　水鬼和蛞蝓精长得一样，出境的肯定都是许乔的脸。但是床戏，肯定得是两个人才行。 　　许乔给他缠好纱布，打了个结，抬起头道：“胡导给找了替身。” 　　想到这儿，许乔就忍不住叹气。 　　水下的戏份本身就难拍，胡正华还非得搞个水下床戏。 　　许乔觉得以现在自己这个体质，拍完这场戏，半条命都能去了。 　　“替身……”徐斯奕重复这两个字，随即意识到什么，“男的？” 　　许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徐斯奕：“……” 　　第二天拍戏的时候，徐斯奕也跟着去了。 　　胡正华看到他挺高兴：“有阵子没见了，都忙完了？” 　　徐斯奕点头，两人聊了一会，胡正华招呼人准备拍摄。 　　化妆师给演员们上妆的时候，徐斯奕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正跟许乔对着台词的顾宜身上。 　　他被上了跟许乔相同长度的发套，衣服也很相似，但风格完全不同。 　　许乔一身轻薄白衣，清瘦纤长，看上去端方如玉。顾宜的衣服设计上就要大胆开方的多，看上去雌雄莫辨。 　　徐斯奕隐约想起，蛞蝓这种生物，貌似是雌雄一体的，脸就更黑了点。 　　这场戏，许乔先扮演刘温，顾宜来替蛞蝓精。后面许乔还得换蛞蝓精的妆容，再跟顾宜来一遍。 　　后期就会剪辑成水鬼刘温和蛞蝓精的这场水乳交融，两人都是许乔的脸。 　　触及顾宜看着许乔，眼睛里的炙热时，徐斯奕眉头紧锁。 　　胡正华喊了一声：“来来，准备了，许乔和顾宜下水，机位都就位。” 　　许乔在岸边热了热身，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后潜进湖泊，顾宜紧跟着他下水游到旁边。 　　在胡正华的指示下，许乔大半个身子在水里，靠在断桥下，顾宜在他身侧。 　　摄像机拍下他们的背影，两人如墨般的长发飘散在湖面上，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蛞蝓精靠过来，想要与他亲近一些，水鬼刘温垂下眼睫：“蛞蝓，远些。” 　　“蛞蝓蛞蝓。”蛞蝓精轻哼一声，“别老是叫我蛞蝓了，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你看，我也没水鬼水鬼的叫你啊……” 　　说着，蛞蝓精凑到水鬼跟前，手顺着他肩膀滑下，神情里带着几分引诱之意。 　　刘温本要推开他，在碰到他的霎那，整个人却恍惚起来。 　　眼睛从清明渐渐转向混沌，蛞蝓精的污浊之气在靠近时，让他神智都有些模糊起来。 　　“给许乔特写。”胡正华盯着监视器，对讲机招呼了一声。 　　镜头拉近到许乔脸上，那张君子温润的脸染上朦胧的颜色，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情欲气息。 　　湿发贴着脸颊，脸色苍白，神情懵懂，微张的唇，吸引着人的全部视线。 　　这段时间，因为汪秀与小道士的日渐亲密，水鬼心里潜藏的阴暗被污秽的蛞蝓精慢慢挑起，从前坚若磐石的内心被撬开了条缝。 　　裂缝如蛛网一般，渐渐侵蚀，蛞蝓精从前丝毫不奏效的引诱，就此变得容易起来。 　　许乔正进入刘温的角色中，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顾宜的手落到自己腰间，缓缓摩挲，力道仿佛调情一般。 第51章 我来 　　顾宜在许乔拍摄《聊将》时就注意到他了。 　　那张脸实在过分优越, 而更吸引人的是他懒散的神情，时不时眼神瞥过来对着镜头, 清凌凌一双眼睛, 带着暧昧笑意，就好像浸在初春雪融、潺潺汇聚的冰凉山泉里。 　　那时候顾宜就明白了许乔对自己的性吸引力。 　　本以为没有接触的机会, 谁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好，刚好做了许乔的替身。 　　还是这么亲密的戏份。 　　顾宜自信相貌出色，在圈子里也一向受欢迎，如果许乔取向和自己一致，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关系更进一步。 　　不敢表露得太过火，带着几分试探意味, 顾宜手停在许乔腰间，若有若无地摩挲。 　　水模糊了视线和感知，他这样的小动作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凑近许乔脸庞, 顾宜说起了台词：“汪秀那小丫头有什么好？抵得过你我相守百年？” 　　感受着腰间的力道，许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咔！”胡正华喊了一声, “许乔, 表情不对，重新酝酿下。” 　　朝胡正华点了下头，许乔看向顾宜，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他脸上笑有些挂不住，问道：“怎么了。” 　　许乔挪开视线, 他不介意拍床戏, 不代表可以被人额外的动手动脚。 　　要是顾宜还看不清要硬凑上来, 他只能给点教训了。 　　这边机位就位，开始重拍。 　　许乔重新演出被蛊惑的迷茫。 　　“汪秀那小丫头有什么好？抵得过你我相守百年？”顾宜再次靠过来，手从许乔肩膀下滑至腰间。 　　被水流掩盖的手比先前还要不安分，似乎是见许乔没说什么，顾宜胆子大了起来，手绕在他后腰处，企图往下滑。 　　许乔迷茫的眼神一点一点冷起来，胡正华盯着监视器，见许乔眼神表情又不对了，刚想喊咔，旁边传来一身响亮的“咔”。 　　胡正华眉头一挑，心想哪个不知好歹的乱喊，转头一看，坐在监视器旁边的徐斯奕冷着脸，明显压抑着怒火的样子。 　　刚刚那声咔就是他喊出来的。 　　胡正华要骂出声的话停在口中，徐斯奕的性子他清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湖水里顾宜手缩了回去，看向岸边，触及徐斯奕的一张黑脸，莫名就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许乔在湖水里，转头看向徐斯奕。 　　目光相交的瞬间，他就知道徐斯奕看出来了顾宜的小动作。 　　“斯奕，怎么了？”胡正华问。 　　徐斯奕胸腔起伏，他走到岸边，朝许乔伸出手。 　　许乔仰着脸看他，蜿蜒在湖面的湿发贴着冷白的脸和脖颈。游到岸边，许乔将手探到徐斯奕掌心里。 　　恍惚间，这样的动作似乎在什么地方重复过无数次。 　　借着他的力道上了岸，徐斯奕将他脸上粘着的湿发拨到耳后。动作干脆，不带丝毫暧昧。 　　徐斯奕盯着许乔的眼睛，片刻后转身回复胡正华：“胡导，停一下行吗，有点事要处理。” 　　胡正华视线从他俩身上扫过，轻咳一声，朝四周挥了挥手：“都散散，一会儿再拍。” 　　今天拍的亲密戏份，本来就清了场，周围人不多。 　　这会导演发话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着疑惑的表情离开了。又走了大半，这会除了胡正华只剩下两个副导演和助理在。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胡正华再次问：“斯奕啊，到底怎么了这是？” 　　徐斯奕冷眼看着刚爬上岸的顾宜，直接上前拎起人前襟。 　　旁边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斯奕忽然找顾宜发飙。 　　走远了还在偷偷瞄这边的其他剧组工作人员也愣住了。 　　顾宜看着徐斯奕额角跳动的青筋，目光躲闪着：“徐——” 　　“你刚刚在干嘛？”徐斯奕声音冷冽。 　　顾宜喉咙动了动，朝胡正华投去求救的目光：“我，我干什么了我？” 　　徐斯奕手收紧，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手动脚。” 　　顾宜心里一惊，衣襟上的力道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立即摇头，对着胡正华满脸冤枉：“导演，这，这本来就是亲密戏，我没做什么旁的啊！” 　　胡正华看着顾宜叫冤的样子，顿感头疼，劝道：“斯奕啊，这个，拍这种戏肢体接触少不了的，你是不是误会了？” 　　徐斯奕抿着唇，轻笑一声：“误会？” 　　声音里冷意更浓。 　　许乔看着徐斯奕难得这么生气的样子怔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鼻腔里漫出细细微微的酸胀感觉，扰得他视线都模糊了片刻。 　　本来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的。 　　大不了警告下顾宜，总不会再有什么出格的事。 　　但徐斯奕偏偏看出来了，偏偏选择站出来给他出头。比自己还要生气的样子。 　　本来无所谓的内心，莫名其妙，就应景地生出几分委屈。 　　几人僵持在原地，胡正华扫过许乔渐渐抿起的唇，还有顾宜心神不宁强自镇定的表情，也大概猜出来，水下可能真的有点什么。 　　许乔的镜头表现力很好，代入人物情感也一向做的出色，刚开始情绪都很到位，突然间微表情就不对了……这么思来想去，胡正华就偏向了徐斯奕。 　　“行了。”在一片僵持中，胡正华开口了，“顾宜，你先回去吧。” 　　导演开口了，徐斯奕垂下眼帘，松开了他衣襟。 　　顾宜松了口气，绕过徐斯奕小心翼翼问胡正华：“那导演，这段戏明天再补？” 　　胡正华瞥了他一眼：“明天也不用来了。” 　　顾宜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胡正华不是让他回去休息，而是让他扫地走人。 　　张了张口，到底是心虚，顾宜呐呐两声，干笑着离开了。 　　初春还是有些冷的，徐斯奕看许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风一吹冷意就更足，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动作自然无比。 　　许乔低声说了句谢谢。 　　胡正华看着这两人，心里就忍不住嘀咕两声，这气氛，不太对啊。 　　看出点什么来，胡正华有点好笑，咳了一声用感叹的语气说：“这，替身走了，还得再找啊。” 　　徐斯奕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又黑了点。 　　“这段不能删减吗？”徐斯奕知道自己这样的问话有些出格了，但还是试图争取一下。 　　涉及到戏的原则问题，胡正华表情就严肃许多：“水鬼和蛞蝓，一鬼一妖，都是污秽的脏东西。两人的交合，是更污秽，标志着保留良善之心的水鬼堕入深渊，同汪秀彻底划开一道天堑。人鬼妖，道不同，前路茫茫，这几段床戏不能省。” 　　一时间几人陷入了沉默。 　　许乔头发、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他看了眼徐斯奕，目光转向胡正华：“再找个替身吧，麻烦导演了。” 　　胡正华点了点头：“没事，这次找个靠谱——” 　　“不行。”徐斯奕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胡正华挑了挑眉，啧啧两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斯奕你说怎么办？” 　　见徐斯奕不说话了，胡正华原地踱步，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电影宣传都忙完了，后面通告多吗？” 　　徐斯奕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如实回答：“不多，打算歇一阵调整一下。” 　　胡正华哦了一声，顿了顿，才平静地道：“那要不你来。” 　　那要不你来。 　　徐斯奕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胡正华的意思是，这段床戏，让他给许乔搭。 　　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徐斯奕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屈伸，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倒是许乔立马拒绝了：“不行。” 　　这要是曝出去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轩然大波。徐斯奕这种咖位的，给人当床替，想也是不合适。 　　许乔这句不行，让徐斯奕原本的那丁点犹豫都消失不见了。 　　他看向胡正华：“我来。” 　　许乔：“……” 　　胡正华身为导演，哪会不知道真让徐斯奕来，背后的利害风险。 　　暗骂自己真是操碎了心，胡正华叹了口气：“那回头让许乔给你剧本，你俩对对词。剧组这边我交代下去，别往外瞎传。” 　　…… 　　等徐斯奕背熟了台词，两人对了几遍，就正式下水拍了。 　　胡正华这次清场很彻底，就留了灯光师和摄影，外加一个外聘的救生员以免水下发生意外，其他人都撤了。 　　徐斯奕换上了蛞蝓精的衣服，外加和许乔长度相同的发套。 　　相比于许乔长发及脚踝，整个人透露出的苍白清瘦感，徐斯奕戴上发套，就显得愈发俊美。 　　下了水，看着许乔微垂着头，白衫下透露出的薄薄的肩胛骨，徐斯奕深吸一口气。 　　这是两人头一回一起拍戏。 　　“来，第三十二场五镜一次，3，2，1，action！”胡正华亲自打板。 　　徐斯奕缓缓朝许乔靠近。 　　湖面上，两人的长发水草一般，交织在一起，仿佛织就了一张细密的黑色罗网。 　　想着胡正华说的：“蛞蝓精对水鬼是有儒慕之情和嫉妒之心在的。凡事模仿他、学习他，既敬他，又厌恶他，要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拉他下地狱。想想待会怎么表现，吻要带着引诱和终于得到的激动感。” 　　只是替身，后期剪辑并不会露脸，但徐斯奕还是努力靠近这个角色。 　　吻要带着引诱和终于得到的激动感…… 　　要带着引诱。 　　徐斯奕贴着许乔的脸，若即若离地将唇贴上他漂亮的眼睛。 　　许乔睫毛颤了颤，感觉到这人抿着自己的睫毛轻轻向外拉扯，有点痒。 　　要带着终于得到的激动感。 　　徐斯奕轻轻松开他的睫毛，顿了顿，炙热的唇瓣骤然贴合上他的唇。 第52章 高难度运动 　　唇瓣相贴, 徐斯奕清晰听到自己胸腔内传来的砰砰跳动声。 　　他身上淡淡的姜和朗姆酒混合的香水味传来, 许乔用属于刘温的、被蛊惑的朦胧视线看着他。 　　徐斯奕呼吸重了几分, 在许乔下意识张开唇的瞬间彻底啜住那两片唇瓣, 近乎粗暴地研磨起来。 　　这个吻并非一触即离的温柔轻啄, 从一开始就带着压迫和如愿以偿的渴望释放，像是要将许乔整个吞下一般。 　　许乔觉得口腔内的空气都被夺走了, 无法一下子适应这样激烈的亲吻，他微微扭头想要躲开，徐斯奕却一只手扣住他后脑勺, 将他拉近自己。 　　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 　　许乔的脑子有些昏沉, 徐斯奕强盗一样抢夺他的空气，让他模糊间有点想骂人。 　　除此之外，许乔还真的有点佩服对方的敬业——跟个男人吻戏拍到这种程度，徐斯奕牺牲太大了。 　　微风在湖面上吹起道道波纹, 拍打在两人身上。 　　“好！咔！”盯着监视器的胡正华激动地攥了攥拳, “感情很到位，就是这样的，比我原本设想的还要好！” 　　不愧是徐斯奕, 演技没话说，把蛞蝓精的渴望和情欲演绎得淋漓尽致。胡正华表示十分满意。 　　听到导演声音，徐斯奕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一样, 睁开眼皮, 有些慌乱地看着面前被他吻得气喘的许乔。 　　因为缺氧, 许乔胸腔起伏, 眼尾都泛着红，看上去有点可怜。 　　徐斯奕紧盯着他，手指缓缓收紧，不那么真诚地生出几分愧疚。 　　胡正华看了遍回放，招呼两人：“休息一下，后面的戏耗体力，歇会再拍。” 　　说着，打量了下许乔，胡正华摇了摇头：“不行阿许乔，接个吻就喘成这样，等下水下的戏怎么办？” 　　许乔：“……” 　　不想回复胡正华的“不行”，许乔用湖水拍了拍温度略高的脸，就想游到岸边上去休息，结果又被胡正华拦住了： 　　“就水里待着，你俩交流交流，别让情绪散了，咱马上就拍下一场。” 　　无奈，回到徐斯奕身边，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有些无言。 　　徐斯奕盯着他在水中蜿蜒的长发，忽然开口：“我想问你。” 　　“嗯？”许乔侧过脸来看他，鬓角的水珠反射着太阳光，被蹂躏过的双唇异常红润。 　　徐斯奕声音低微：“我的电影首映，为什么不来？” 　　这是他这段时间忙着电影宣传，一直想找个机会问许乔的。 　　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参加了首映礼，只有许乔。如果真的是忙也就算了，但徐斯奕察觉到这人，像是刻意避着一样。 　　许乔微微蹙眉，视线审视着他俊朗的脸。 　　不想去是因为徐斯奕在那部电影里的扮相，同那个人太过相似。 　　他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但就是相似。 　　那些是本应该牢牢封存不去触碰的记忆。想起来没有任何意义，回不来了，只是徒增几分悲哀。 　　“下次吧。”许乔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下部电影一定去。” 　　徐斯奕还想再说些什么，胡正华打断了他。 　　“休息好了吧？准备拍下一场！” 　　相比于下一场戏，前面的吻戏只能算得上是蜻蜓点水。 　　蛞蝓精天性使然，污秽、欲念浓厚。 　　他本体是只蛞蝓，借着这方湖水蕴养，无意识修炼百年。一朝因水鬼阴气聚集得了机缘，这才开了神智，修炼成人形。 　　面对刘温，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他既感恩这水鬼给了自己机缘，开神智摆脱混沌愚昧，又嫉妒他明明也是污秽之躯，却遗世独立，同旁的妖精鬼魅格格不入。 　　如果真能守住内心，圣贤之言庇护下，千百年后，刘温也不是没有可能修得大道，就此脱离这鬼魅之躯。 　　爱和妒在蛞蝓这里并不矛盾，他想拉刘温与自己共沉沦，在这方水域朝朝暮暮，年年岁岁，过一鬼一妖的好日子。 　　但刘温内心有圣人遗训守护，固若金汤，不为诱惑所动。 　　直到十多年前，那个脚步蹒跚的小丫头走了过来，那个叫汪秀的小医女，闯进了这片水域。 　　刘温看着她长大，陪她说话，教导她读书习字，终年孤寂的脸庞上多出了笑容。 　　鬼身上也有了人气。 　　汪秀慢慢长大，长成了年华正好的模样。 　　蛞蝓潜在淤泥里看着，知道这水鬼，终究是与大道无缘。 　　他爱上了汪秀。 　　他动了欲念，想要变成人与那美貌少女相守一生。 　　水鬼要变人，首先就要害人。 　　只有引诱人溺死在这片湖水中，水鬼才能找到自己的替死鬼，就此脱离鬼躯，上岸成人。 　　君子如刘温，自然做不出这样害人的事。但念头到底起了，恶念一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固若金汤的内心就此有了裂缝，诱惑就变得容易起来。 　　污浊之气笼罩这方水域，蛞蝓看着被他引诱神思混沌朦胧的刘温，终于达成百年来所愿。 　　…… 　　许乔仰起脖颈大口喘气，他看着天空眼神空洞，长及脚踝的头发散在湖水中，像张网拢着挣扎的鱼。 　　许乔努力扮演着水鬼刘温。 　　刘温神思迟缓，恍惚间，好像看到眼前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变成了汪秀的脸。 　　隐约的抗拒全都消失不见，他着了迷般盯着那张言笑晏晏的脸。 　　耳边似乎传来了远方天际的梵音仙乐，伴随着诵念经文的声音。 　　和雅清彻、平和深远的梵音让他有一瞬的清明，但紧接着又陷入了蛞蝓给他编织的情网中。 　　于是梵音仙乐渐渐消失，天际空留下一声叹息。 　　…… 　　徐斯奕往他唇线上摩擦着，许乔闭上眼睛，任由他加深这个吻。 　　唇舌间的交缠越来越激烈，身体都被激起一股战栗的感觉来。 　　“许乔，你抓住斯奕的肩，用腿缠住他腰。” 　　耳边传来胡正华的指示，许乔的大脑像是停止运转了，没有犹豫就顺着他的声音照做。 　　双手揽住身前人的脖子，许乔试图在流动的水中保持身形，缠上对方的腰。 　　在失重的水中保持平衡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何况还是这样的“高难度运动”。 　　徐斯奕察觉到他的吃力来，一掌捞住他腰，稳住两人随着湖水起伏的身体，许乔顺势完成了胡正华的指示。 　　所有的镜头特写，都是对着许乔脸的，徐斯奕在这场戏中，是许乔自己的替身，所以镜头对他的要求并不高。 　　徐斯奕也得以用近乎放肆的眼神看着身前的人。 　　许乔皮肤白，身材柔韧，偏瘦，锁骨的线条明显。此时眼睛里氤氲出一层水雾，朝自己看过来，眼睛里空洞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了。 　　徐斯奕盯着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英俊的男人额头鼻尖都分泌出了汗液，和溅起的湖水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明明是在偏凉的湖水中，身体却渐渐热了起来。 　　好像……有点糟糕了。徐斯奕呼吸沉重，握着许乔腰的手下意识收紧。 　　胡正华屏住呼吸盯着镜头，越发兴奋。 　　见差不多了，他朝湖水里的两人喊了一声：“沉下去！” 　　于是许乔缠在徐斯奕身上，借着他的力道，两人沉入水中。 　　咕咚一声后，世界一下子寂静了。 　　水下的声音是悠远的、奇妙的，像是瞬间来到了另一片空间。 　　两人长发飘荡，在水中，缓缓的、试探一般，划出优美柔顺的弧度。 　　被全部淹没，身体和心肺都感受到了压力，窒息感涌了过来。许乔抓紧徐斯奕的肩膀，徐斯奕安抚地覆上他的手，温柔缱绻，缓缓朝他口中渡着空气。 　　水下镜头里，徐斯奕衣衫松开，半露的精壮身躯，肩宽腰窄，肌理线条称得上优美。他揽着许乔，像揽着一尾人鱼，极致温柔。 　　唇舌热情地追逐着，许乔半睁着眼睛，因为缺氧思绪都变得缓慢起来。 　　他是刘温，身前这个人是蛞蝓，他把蛞蝓当作了汪秀……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前只留下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 　　不，他不是蛞蝓，也不是汪秀。 　　昏沉的大脑里，闪现出一个个画面来。 　　“留下来，一夜，就一夜……”他穿着一身红裳，摇头湿了眼眶，恳请那个身着戎装，即将去往战场的男人留下来一夜。 　　男人只是将他的乱发拨到脑后：“青菡，等我回来，等我给你赎身，等我娶你作正妻。” 　　可是男人再也没有回来。 　　说好了护他一世周全的少年将士，到最后死在战场，受车裂之刑，连个全尸都没有。 　　四肢都变得沉重起来，神智也因为窒息感变得朦胧，许乔双臂揽住徐斯奕脖子，越发动情地去吻他。 　　看着镜头的胡正华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许乔的动作神态，让这场情欲多了几分悲怆。仿佛终于与挚爱交融，带着悲思和孤注一掷的投入。 　　太出彩了。 　　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这场戏就是完美的。 　　徐斯奕是发觉怀里的身体没了力气才觉察到不对的，赶紧浮上水面，让许乔靠在自己肩膀上汲取氧气。 　　一出了水，周围的声音立马清晰起来。 　　许乔大口大口喘着气，纤长的眼睫布满了水珠，两条胳膊挂在徐斯奕脖子上，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在水下待得太久，差点窒息。 　　徐斯奕低头看着疲惫的许乔，鬼使神差地又来亲他，咬住他唇瓣轻啄，许乔下意识回应他。 　　胡正华看到这一幕脸色有几分古怪，看了看镜头确定自己已经结束拍摄了，不由咳了一声。 　　敬业，是真的敬业，拍摄都结束了还出不了戏呢，天赋型演员就是如此，要体谅，要尊重。 　　…… 第53章 提名 　　氧气充盈肺部, 许乔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过来。 　　视线找到了焦点, 看着低头亲吻他的徐斯奕, 许乔眉头蹙然皱起, 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将人推开, 与刚刚在水下的缠绵全然两个模样。 　　隔开一段距离后，徐斯奕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 　　他刚开口, 许乔已经转过了身，朝岸边游去，丢下一句：“拍完了。” 　　徐斯奕明白许乔这三个字什么意思。 　　两人浮出水后这段不在拍戏范围内的吻, 许乔也归咎到了“拍戏”之中。 　　他拧着眉, 沉沉地盯着许乔游向岸边的背影，片刻后，才低喃道：“疯了。” 　　上了岸，许乔拧了拧头发和衣服上的水, 走到导演旁边。 　　胡正华审视着刚刚的镜头,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对他说：“这场戏过了，后面你换蛞蝓精的妆容，跟斯奕再补几个镜头就行。” 　　见许乔点头, 胡正华想到刚刚这两人的吻，有些欲言又止。 　　跟徐斯奕合作过好几回了，两人私下里交情也算不错, 胡正华对徐斯奕称得上了解。 　　这人戏里头再深情, 只要一喊咔一结束拍摄, 立马抽身毫不拖泥带水。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 戏结束了还沉浸在里头。 　　这么一想，好像一开始徐斯奕对许乔态度就有些不一样。当初李成轩抢了小道士这个角色，还是他开口给许乔说话，才没让这颗明珠蒙尘。 　　目光落到随后上岸的徐斯奕身上，胡正华到底没说什么，招呼道：“行了，你俩回去休息一下吧，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今天辛苦了。” 　　清了场，周围没什么人，小助理跑出去把化妆师喊回来，给两人卸了发套卸了妆。 　　换好衣服后，许乔和徐斯奕往住处走去。 　　林深草木深，路上安静的很，只有头顶树枝间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路有些窄，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 　　许乔心里头烦躁，水下那些突然闪现的记忆，让他的头隐隐约约有些疼。 　　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忘忘不干净，记又记不起来，零零碎碎的片段，不知道在昭告着什么。 　　徐斯奕走在他身后，思绪更是繁乱。 　　片刻后，他忍不住加快脚步，上前拉住了许乔胳膊。 　　思绪被打断，许乔停下来，回过头望着他，目光里带着疑惑。 　　看着那双眼睛，徐斯奕喉咙动了动，低声问：“要试试吗？”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gay，青春期也对异性有过朦朦胧胧的幻想。但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像做过千百回演练一般。 　　要试试吗。试试在一起会怎样。 　　许乔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看着这人的耳朵先红了起来，慢慢是脸颊。 　　片刻后，徐斯奕败下阵来，低声道：“我是说，山下有家菜馆，飞飞说很好吃，要，去试试吗？” 　　借口拙劣得令人不忍戳穿。 　　许乔弯了下嘴角，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避开今天的这场亲密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彼此间划开一道你知我知的界线。 　　回到住所后，许乔冲了个澡，刚换上浴衣出来，就听见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 　　这敲门声不需要辨认就知道是李飞飞，许乔走过去开门，果然李飞飞站在门外，满脸的笑意晃了晃手机。 　　“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许乔倚在门框上，瞥了他一眼：“坏消息。” 　　李飞飞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他笑嘻嘻道：“坏消息就是……骗你的！没有坏消息，只有好消息。” 　　许乔：“？” 　　“刚刚成弘哥给我打电话来着。”李飞飞挤进屋子，倒了杯水给他，“洗完热水澡要喝点水，补充补充水分。” 　　许乔乖乖接过水杯，抿了一口问道：“说什么了？” 　　“他说下礼拜有个百花盛典颁奖典礼，就那个针对网剧和网络大电影的，在上海举行。说是《聊将》有五个提名，其中一个提名是你的最令人惊喜男演员。” 　　“成弘哥已经跟胡导帮你请了假，机票也买好了，哥，惊不惊喜激不激动？” 　　百花盛典颁奖典礼针对网剧和网络大电影，由网友和评审团投票提名奖项，再综合各项数据决定最后的得奖人，在网剧网络大电影这块，影响力还算不错。 　　《聊将》此前表现突出，堪称同期网剧闯出的一条黑马，获得提名算是意料之中，但最后能不能得奖，只有在颁奖典礼上才能知道了。 　　李飞飞感叹地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拿奖啊，意义重大，到时候还得走红毯呢。” 　　“只是提名。”许乔有些无奈地提醒他。 　　李飞飞不在乎地摆摆手：“提名也很厉害了。” 　　此前没有任何代表作品的许乔，能拿到这么一个提名，不管最后能不能得奖，都算是他资历上的提升。 　　许乔喝完水，就看到李飞飞拿出行李箱开始给他收拾，不由黑了脸：“不是下礼拜吗？这么早收拾干嘛。” 　　李飞飞嘿嘿一笑：“这不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嘛。” 　　许乔：“……” 　　在剧组又待了四天，典礼当天一大早，许乔就带着李飞飞去往机场。下了飞机快下午一点，典礼是晚上七点钟开始，要做造型，完了还得开车去现场，时间比较赶。 　　莫成弘过来接机，接到人开着车去往约好的造型工作室。 　　毕竟是许乔的第一个奖项，整个颁奖典礼又都会采取直播形式，莫成弘很重视，特地找了国内顶尖的造型师给他做造型。 　　工作室内，莫成弘把人送到，看着造型师帮许乔穿衣服。 　　他肩膀不算宽，但身材纤长，形体仪态好的没话说。 　　造型师给他换了身高定西装，肩膀处加了垫子，看上去就是活生生一副衣架子了。 　　换好衣服后做发型上妆，等全部弄完天已经要黑了，莫成弘看看时间赶紧开车带着他去往典礼现场。 　　此时直播已经开始，隔着老远许乔就听到了粉丝的阵阵尖叫声。 　　明星艺人的车到了后要统一调度，按照顺序开到红毯入口处。等一辆辆车发动，轮到许乔，莫成弘踩下油门缓缓开过去。 　　“直播着呢，可千万别给我出错啊。”驾驶位上，莫成弘叮嘱道。 　　他就怕这是许乔头一回走红毯参加颁奖典礼，太过紧张出了丑。 　　许乔懒洋洋看他一眼：“放心吧。” 　　莫成弘手指点点方向盘，心倒是慢慢放下来。别的不说，许乔这惯来淡定的样子还挺让人有安全感。 　　车子开到红毯入口，一路上许乔看到场馆外密密麻麻的人，除了媒体和安保，大多都是各家的粉丝。 　　透过车窗，夜色中能看到不少印着自己名字的灯牌，在黑暗里闪闪发着光。 　　前方，主持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下面走上红毯的，是《聊将》中以锦儿一角斩获无数眼泪的许乔，让我们欢迎他的到来！” 　　主持人话音未落，一阵粉丝尖叫声传来。 　　走下车，声音变得越发清晰，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 　　“啊啊啊啊乔乔！乔乔！妈妈爱你！” 　　“啊啊啊啊啊！！！” 　　镁光灯对准他闪烁个不停。 　　镜头里，少年踩在红毯上，身姿俊秀，年轻、沉静、分外挺拔。 　　观看着直播的乔粉们也瞬间激动了。 　　[呜呜呜哥哥今天好好看啊呜呜呜] 　　[乔乔我永远爱你啊啊啊啊] 　　[不说了我决定回去再把聊将刷一遍] 　　朝红毯两侧的粉丝挥了挥手，许乔时不时停下来让媒体拍照。 　　没在红毯上过多留恋，等时间差不多了，许乔走到主持人身旁，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签字笔。 　　主持人对许乔很满意，红毯上不少明星跟一辈子就走这一次似的，走一步停一步，恨不得赖在上面不下来了，给调度工作带来不少麻烦。 　　像许乔这样有分寸的，就要省心的多。 　　等许乔签完字，主持人说：“许乔，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许乔弯了弯眼睛，吐字清晰：“大家好，我是许乔，很高兴参加这次盛典，希望大家有个愉快的夜晚。” 　　这次《聊将》算是个大赢家了，拿到足足五项提名，主持人跟他多聊了几句，最后问：“那我们知道，这次许乔也是拿到了最令人惊喜男演员的提名，你有信心拿到奖吗？” 　　许乔冲镜头笑了一下：“能获得提名已经是对我的认可，无论能不能获奖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没什么毛病的回答，主持人笑着点头：“是啊，许乔在《聊将》中的表现我们有目共睹，那谢谢许乔，我们待会见。” 　　点了点头，许乔转身跟着场控走到他的位置。《聊将》剧组其他人也到场了，蒋闻、司城和张颖慧都坐在旁边。 　　落座后，许乔跟几人打了个招呼。 　　没来得及聊几句，会场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响个不停的镁光灯像是被人按下暂停按钮一般，声音小了下来，零星几声显得有些突兀。 　　倒是粉丝们的声音依旧热情洋溢。 　　发生什么了？ 　　许乔蹙了蹙眉，抬眼就看到会场另一侧，直播镜头拍不到的非明星艺人入口，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被人缓缓推了进来。 　　到场的媒体像是怕扰了那个人清净一样，纷纷停了手里的机器，即便场馆内的尖叫声依旧能掀翻天，也没有一个敢再把机器抬起来。 　　现在的天气不算很冷，场馆内人又多，热浪一阵一阵。 　　可轮椅上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厚厚的裘衣，腿上还裹着狐裘缝制的腿套，看上去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第54章 演技令我印象深刻 　　走到红毯上的男明星正跟粉丝招手, 闲庭信步走在红毯上，不时停下来等媒体拍照。 　　结果各家媒体纷纷默契地放下了机器，响个不停的镁光灯骤然停歇, 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被这状况弄得有些懵,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走。 　　不是，怎么突然就不拍了？ 　　怎么偏偏到我就不拍了？？ 　　简直像是恶作剧一样。 　　现场的粉丝们也发现不对劲，声音小了下来，彼此对视询问发生了什么。 　　有站在前排的粉丝注意到另一侧入口，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的男人。 　　[？？什么情况？] 　　[为啥都不拍照了？] 　　[我去, 有毛病吧, 针对我家哥哥？？] 　　弹幕有些炸，好在这个插曲并没有持续多久。 　　男人被推到座位前排，停下来后, 媒体才继续恢复拍照，镁光灯陆陆续续闪了起来。 　　聊将剧组几人面面相觑, 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停了停。 　　“那个人是谁啊？”张颖慧小声问道。 　　蒋闻收回视线，用略微调侃的语气道：“嚯，那可是管氏财团的太子爷, 汇金传媒的老总, 管潮生。人家那架子大的，说是讨厌镁光灯闪眼睛, 你看看这些人都等他坐稳了, 看不到镁光灯了才敢再拍。” 　　汇金传媒实力足以跟SSE相媲美, 但它不签明星，只发行电影电视剧，有不少名导都是汇金旗下的。 　　张颖慧听他声音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好笑道：“导演，您仇富呐？” 　　蒋闻翻了个白眼：“仇啥富，那不是管菡和他还有点亲戚关系嘛。” 　　蒋闻算是个心眼小的，管菡在剧组耍的大牌那是彻底刻到他脑子里了，连带着对一样姓管的管潮生就没什么好感。 　　“不过看着真年轻，是吧许乔。”张颖慧看向许乔。 　　许乔视线从管潮生身上扫过，没多留意，随口应道：“是挺年轻的。” 　　百花盛典针对的是网剧和网络大电影，总体上来看制作班子要比传统电视剧、院线电影差些，所以到场的明星除了几个特邀过来撑场面的，没有咖位特别大的，人气最高的也就几个二线。 　　许乔在里头，算是最被关注的那几个人之一，因此镜头时不时扫到他这边。每当大屏幕上出现他的脸时，现场的尖叫声都要高不少。 　　司城坐在许乔身边，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无处安放，就落在了前方的大屏幕上。 　　偶尔朝旁边扫去，司城愣了一下。 　　只见当屏幕上出现许乔的脸时，前方管潮生脊背就会略略前倾，脱离轮椅背，一只手转动着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当画面切到其他人时，就会恢复原样。 　　动作很细微，不注意根本察觉不了。 　　司城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代表对管潮生对许乔的关注和有兴趣。 　　有些担忧地看向许乔，注意到他目光，许乔看向他，眨了眨眼：“怎么了？” 　　司城扯出一个笑，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于是迎着许乔视线摇了摇头。 　　眼看着人一个个到场，蒋闻兴奋地搓了搓手：“看看这回咱们剧组能带几个奖回去。” 　　《聊将》拍摄前，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部片子走的这么远。 　　一众小糊咖聚集到一起，本以为拍出来就是小石子扔水里，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谁能想到硬生生成了黑马啊。 　　《聊将》的热播，给整个剧组都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要是能带几尊奖杯回去，就更圆满了。 　　随着明星们一一到场，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主持人妙语连珠，气氛控制得很好，场馆内笑声不停。 　　奖项一个一个颁发，《聊将》一共获得五项个人奖项提名，包括导演、改编剧本、剪辑、音效和许乔的最令人惊喜男演员。 　　典礼过半，前四项提名中，《聊将》拿到了最佳剪辑奖。 　　蒋闻几个稍微有点遗憾，不过好歹也算有收获，不是过来陪跑就行。 　　[《聊将》才拿了一个奖啊] 　　[正常，《聊将》制作本来就不算精良，剧本一般，经费都缺成啥样了] 　　随着时间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最令人惊喜男演员的颁奖。 　　另一边，徐斯奕也打开了直播。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颁奖嘉宾不是邀请过来的明星艺人，而是汇金传媒的总裁管潮生。 　　镜头注视下，私人助理推着他上台，一旁的大屏幕清晰显出他的脸来。 　　他下巴尖削，脸上带着几分病气，但五官优越，在今天俊男美女汇聚的盛典上也毫不逊色。 　　甚至于周身那股特殊的阴郁冷冰气质，让他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辨识度。 　　看到轮椅上的男人，直播间弹幕瞬间密集起来。 　　[！！！妈耶帅死了，这张脸都能出道了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病美人吗？] 　　[他颠覆了我对霸总是四十岁老男人油腻秃顶的认知，我又可以了] 　　看到管潮生，徐斯奕眯了眯眼，这人很少走到幕前，这回怎么有兴致当起了颁奖嘉宾。 　　主持人在管潮生上台后，肉眼可见比先前谈笑逗乐的模样多了几分拘谨，走到他身边将装有获奖名单的信封递过来。 　　大屏幕开始播放提名入围的几个男明星在剧中的片段剪辑。 　　管潮生看着屏幕，很快轮到许乔的锦儿，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锦儿身死的那一幕。 　　天地盛大一场白雪，锦儿穿一身红裳立于雪中。 　　长发漆黑如墨，眉眼细致动人。 　　水袖挥舞，身段袅娜，一颦一笑都是…… 　　都是记忆里的模样。 　　等片段播放完毕，管潮生收回视线，拆开装有名单的信封。 　　主持人在旁笑道：“光看片段，就让人忍不住沉浸到几位入围者的表演之中，真的很精彩。” 　　顿了顿，看着粉丝席位上颜色各异的荧光棒挥舞着，主持人继续道，“今年百花盛典最令人惊喜男演员奖是——” 　　管潮生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弧度，看向台下，视线从几位入围者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许乔身上，目光幽邃：“许乔。” 　　两个字，像咀嚼了无数遍一样，又深又沉地念出来，似乎带上了千百种情绪。 　　他念出名字的一刹那，音乐响起，粉丝激动地喊起许乔的名字。 　　聊将剧组欢呼起来，蒋闻唰一下抱住许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恭喜！” 　　“恭喜许乔哥！” 　　“快上去领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乔朝台上走去。 　　他经历过无数大场面，本应该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 　　可是脚步却渐渐沉重起来。 　　在台上那个人称得上专注的视线中，许乔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拧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乔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对起来。 　　旁人只以为他是有些紧张，发出善意的笑声。 　　主持人调笑了几句，想让许乔放松一点，这边管潮生已经收回视线，拿起了那尊奖杯。 　　许乔竭力压下心里头异样的感觉，走到他身边。 　　已经听不清主持人在旁说了什么了，直到旁边人小声提醒他该接过奖杯了，许乔才勉强保持着仪态，从管潮生手里弯腰接过奖杯。 　　道谢后正要直起身，管潮生却没有松手。 　　奖杯牢牢握在两个人的手里，纹丝不动。 　　许乔愣了一下，视线从奖杯上移开，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管潮生也刚好抬起头来，看向他，瞳仁微微转了转。 　　那双眼睛里饱含着种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缓慢调和，最后就成了浓郁的化不开的黑色。 　　忧郁、死气沉沉，这视线越过来的时候，令人有种屏息的感觉。 　　许乔盯着这双眼睛，有些头晕目眩，心里头警铃大作。 　　他认识我。 　　许乔心里升腾出这样的念头来。 　　两人僵持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在旁的主持人，底下的观众和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都察觉到现场有些不对劲。 　　“呃……管总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两人认识吗？” 　　台下的明星艺人望着这一幕小声交流起来。 　　[姐妹们有没有觉得气氛怪怪的……] 　　[这个眼神，好像有点东西啊] 　　[别说，虽然这位残疾，但长得是真的帅，气质也好特么独特] 　　徐斯奕看着屏幕里的两人，眉头渐渐皱起。 　　“管总？”主持人有些为难地提醒道。 　　管潮生垂下眼睫，松开了手：“许乔先生的演技令我印象深刻。” 　　主持人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解围道：“是啊，许乔在《聊将》中的表现堪称惊艳，不知道赚了多少人的眼泪呢，当时我看到锦儿死在大雪里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许乔笑了一下，掌心不知不觉汗湿了。 　　他那句“演技印象深刻”，许乔总感觉有些旁的含义在里头。 　　主持人简单采访了几句，又让他发表了下获奖感言，许乔才拿着奖杯回到自己的位置。 　　剧组众人都很兴奋，一肚子话想倾诉，看到许乔有些恍惚的神色，话又止住了。 　　担忧地对视几眼，司城瞥了瞥下台的管潮生，问向许乔：“身体不舒服吗？” 　　台上的颁奖还在继续，可已经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了。 　　许乔按了按眉心，冲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可能是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有点低血糖。” 　　司城闻言，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块被捂得有点软的巧克力塞到他掌心里。 　　道了声谢，许乔一手捏着巧克力，一手握着奖杯，仍有些出神。 　　管潮生…… 　　为什么在他身上有股熟悉感，在哪里见到过。 　　心里头这股冒出来的，带着冷意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第55章 盐火交加 　　典礼结束后，许乔正要坐莫成弘的车回酒店休息, 有工作人员找到他, 恭恭敬敬递来一个信封。 　　许乔打开一看，是管潮生的私人名片, 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他不知道管潮生给他名片什么意思，皱了皱眉放到包里就没再管了。 　　凡事搞不懂, 就顺其自然。 　　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 许乔就跟李飞飞回到剧组继续拍摄。 　　此时女主汪秀同小道士感情一日胜过一日。 　　小道士陪她采药医人，从前悬崖峭壁采不到的药，小道士踩着剑，轻轻松松就帮她采下来了。 　　有觊觎她美色的地痞流氓过来捣乱，汪秀也不用再感到害怕为难，有小道士在，三下两下就将人收拾得屁滚尿流。 　　这些都是被困在湖水里不得踏出半步的刘温无法给她的。 　　从未有过的安心感，让汪秀脸上的笑比往常更明媚。 　　连病人们都说，小医女和小道士是一对金童玉女。 　　说得多了, 汪秀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 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小道士。 　　汪秀来湖边的次数越来越少。 　　刘温看到汪秀同小道士情谊日日增长，偏偏蛞蝓在旁煽风点火，心里就不知不觉种下了阴暗的种子。 　　只要变成人，上了岸, 就可以守护在汪秀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终日困在湖水里, 乞讨一般等着那小医女走过来，同他说说话。 　　但他内心终究坚守着为人的道德，不肯越过底线半步。 　　刘温上不了岸，蛞蝓精却是可以的。 　　这日，刘温正在水下看着月光出神，忽然听见岸边传来些怪异的声响。 　　他浮出水面，就见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的蛞蝓，拖着个昏迷的老人走了过来。看着装，是山里的老猎户。 　　“他是谁？附近的村民？” 　　蛞蝓精居高临下看着水中的刘温，艳丽雌雄莫辨的脸庞上露出缱绻的笑容来：“杀了他。” 　　刘温诧异：“什么？” 　　“杀了他，你就能成人。” 　　刘温顷刻间明白了蛞蝓精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能，蛞蝓，你把他送回去。” 　　蛞蝓精撇了撇嘴，见刘温神色坚决，露出没意思的表情来。 　　下一瞬，血光划过，蛞蝓精已经掏出了老猎户的心脏。 　　躺在地上的人瞬间没了呼吸。 　　刘温瞳孔骤缩，这是他百年来第一次，见一只妖杀人。 　　蛞蝓精吞食了这颗人心，手上沾着淋漓的鲜血。他耐心地，伸出舌尖，将手指一根一根舔干净。 　　“你不杀，我就杀。”蛞蝓看着被舔干净的手指，轻笑了起来。 　　刘温怔怔看着他，神色悲伤，不知道是因为死去的人还是因为眼前这只妖：“蛞蝓，你是要遭天谴的。” 　　杀了人，食了人心，这只妖再无可能修得正果。 　　“呵，天谴？老天何曾在意过我们这些精怪鬼魅。”蛞蝓笑声里带着愉悦的讥讽。 　　…… 　　许乔看了看粗剪版本，这段戏他分饰刘温和蛞蝓，在两个角色同时出现而互相无接触时，导演会把现场构图做好，两个角色各自的位置固定住，先拍摄水下刘温的戏份，完成后换造型妆容，再拍摄蛞蝓的戏份。 　　期间机位、灯光都是不能动的，拍摄完成后再通过后期让两个角色同框。 　　蛞蝓食人心在整个剧本里算是一个大的转折点。从这里开始，鬼和妖、妖和人，人和鬼的矛盾全部爆发出来。 　　一共就只有十二集的戏份，胡正华再怎么精益求精，随着时间过去，整个拍摄进程也过大半了。 　　在接下来的剧情中，蛞蝓精没把刘温的话放在心上，食了人心后，就察觉到人心的好滋味。 　　他开始隔一段时间就拖个人到刘温跟前，刘温不肯杀，他就自己动手，掏人心，食人肉。 　　终于，附近村子不断失踪的人引起了村民们的警觉。 　　有人说，夜半出去小解，看见个长头发的鬼影拖走了村头的刘猎户。 　　有人说，那鬼影长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越来越多的人说自己看见了鬼影，传的越来越广，附近几个村子人人自危，再无人敢在夜半时分出门。 　　而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不知晓蛞蝓存在的汪秀，不得不将那个鬼影同刘温联系到一起。 　　此时小道士早就知道汪秀同水鬼的交情，于公于私，他开始找寻水鬼害人的证据。 　　终于，在一夜蛞蝓精出来害人时，被早就埋伏好的小道士拦下。 　　小道士道法生疏，只在蛞蝓精额头上留下一道剑痕，到底没能拦得住食了人心后法力大涨的蛞蝓精。 　　但这一拦，也足以让一旁的汪秀看清了蛞蝓精的样子。 　　汪秀不得不绝望承认，害人的就是刘温。 　　…… 　　后面这段戏对女主的情绪要求比较高，赖会雯跟李成轩对了好几遍戏，又来跟许乔聊了会找找感觉，这才开拍。 　　小道士将水鬼害人的消息公布出去，村民们又惊又怒，请求小道士替天行道，为死去的人报仇。 　　可小道士在那天的交手后，知道自己恐怕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再三询问汪秀是否知道水鬼的弱点。 　　“阿秀，你同那水鬼相识良久，可知晓它忌惮什么？” 　　汪秀躲开他的视线，无言摇头。 　　小道士却从她躲闪的目光中知晓她在撒谎。 　　“这段时间，附近几个村子已经有十多余人被害！阿秀你素来善良，医者仁心，难道你想看着再有人被那水鬼害死吗？” 　　“他不是这样的……” 　　“那天你不是亲眼看到它的脸了吗？” 　　汪秀怔怔无言，清澈的眼睛里蒙上水汽。 　　她想不通，陪伴她长大、温文有礼的刘温，怎么会害人。 　　可是她确实，亲眼看见那害人鬼影的脸，是刘温。 　　小道士握住她的肩膀，斥责道：“想想那些死去的人。” 　　“十余口人妻离子散，他们何其无辜？”见汪秀不说话，小道士再次喊道，“阿秀！” 　　“……火。”汪秀痛苦地闭上眼。 　　“什么？” 　　汪秀崩溃哭喊，泪水打湿了整张脸：“他怕火，他怕火！” 　　幼年时的记忆依旧清晰可见。 　　汪秀记得那天，日光是那么明媚。繁茂的树在湖面上投下一片树荫，刘温在树荫庇护的湖水中，她呢，躺在岸边，迎着阳光睁不开眼，咯咯直笑。 　　小姑娘在草地上滚来滚去，随后好奇地转过身，看着水里俊秀的男人：“你是妖怪吗？” 　　“我是鬼。”男人顿了一下，才温声问道：“你不怕我吗？” 　　她奶声奶气回答：“你跟我一样，有脸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怕你啊？” 　　转转眼睛，她嘟了嘟嘴，不开心道：“我怕癞蛤蟆，村口阿牛哥总是欺负我，朝我丢癞蛤蟆。” 　　看到刘温莞尔一笑，小姑娘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刘温沉吟了一会儿，盯着天真烂漫的汪秀，将自己最大的弱点告诉了她：“我怕火。” 　　水鬼生于水中，皮上会分泌一种旁人看不见的油脂，但这种油脂一点即着。 　　他怕火。 　　得知了水鬼的弱点，小道士召集村民，在日光最烈的时候，齐刷刷围到了湖边。 　　“太乙混元上清三境灵宝符籙演教大法师行之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小道士眼神凌厉，将符咒贴到打妖鞭上，凌空对着湖面抽打。 　　湖面水波翻滚，像是底下放着一口巨大的锅，熬煮着整片湖泊。 　　刘温和蛞蝓精就这么被逼现了形。 　　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露出湖面，汪秀、小道士，和村民们都是一愣。 　　想到小道士的叮嘱，村民们没有犹豫，将准备好的油一桶一桶泼到湖面上。 　　刘温在白日法力大减，又受了那打妖鞭，身体都变得透明起来。 　　蛞蝓精食了人心法力大涨，将本就不善打斗又伤了元气的刘温护在身后。 　　他冷哼一声，同小道士斗起法来。 　　汪秀看着两张一样的脸怔怔出神，与蛞蝓精身后的刘温对视。 　　两张脸虽然一样，但是一起出现时，轻易就能分辨出他们的不同。 　　刘温目光沉静，神色柔和，哪怕此时身形飘忽鬼魅，看着也是一副君子温文有礼的模样。 　　她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眼看着村民们就要点火，汪秀从蛞蝓精脸上一扫而过，终于明白过来了。 　　“住手！不要点火！害人的不是刘温，不是他！”汪秀摇着头，想要拦住点火的村民，但根本无人理会她。 　　她慌张地看向小道士：“那晚害人的不是刘温，他额头上没有剑痕！” 　　和小道士打斗的蛞蝓精，额头上才是那晚未愈的剑痕。 　　这段时间害死村民们的，与刘温无关。 　　小道士和蛞蝓精缠斗，根本无暇顾及汪秀。 　　汪秀不得不和村民解释，然而没有人听。听了，知晓了真相又如何。 　　不管他有没有害人，他是只水鬼，人天然畏惧他。 　　所以，他也一样要死。 　　蛞蝓精眼看着湖面的油膜朝刘温蔓延过去，咬了咬牙，下半身化成本体，硕大的尾部拦在刘温周围。 　　村民们大惊：“是蛞蝓！” 　　“这个妖怪是蛞蝓！” 　　眼看着小道士同蛞蝓的缠斗渐渐落于下风，村民们对视几眼，匆匆跑回去。 　　水鬼怕火，蛞蝓怕盐。 　　盐价高昂，村民们你一小罐，我一小罐，带来了大把的盐。 　　还有村民抱来了自家养的白公鸡。 　　粗盐一把把洒在蛞蝓精身上，蛞蝓凄厉地大叫。 　　村民们见状惊喜起来，又连连朝他撒盐。 　　见蛞蝓被盐伤到疲于应付，村民们终于在水上点起了火。 　　汪秀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火星子遇到水面的油膜，倏忽蔓延开来。 　　“不，不要……”视线被眼泪模糊，汪秀跪倒在地，十根手指扣进了泥土里。 　　周围火焰炙烤下，刘温的身体越发飘忽。 　　蛞蝓精有些慌了，他自己自然是能轻易逃脱，可是刘温无法离开这片水域。 　　刘温看着蛞蝓神色复杂，低声道：“走吧，蛞蝓。” 　　蛞蝓摇头。 　　他用硕大肥厚的尾部围在刘温四周，仍不肯走。 　　小道士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攻势越发凶猛。蛞蝓招架不住，终于被他打出了原形。 　　那是一只巨大的蛞蝓。 　　体表光滑，身上挂着黏液，相比化形时的美艳身躯，他的本体污秽而丑陋。 　　蛞蝓扭动着硕大丑陋的身躯，将那只孱弱的水鬼牢牢围住。 　　“不自量力。” 　　村民们嗤笑着，带着愤恨撒上一把一把的粗盐。 　　湖面上火焰四起。 　　蛞蝓嘶鸣着，痛苦扭动身躯，将水鬼围得越发紧。 　　在盐火交加中，一水鬼，一蛞蝓，以丑陋的姿态相拥在一起。 　　“你总是蛞蝓蛞蝓的叫我，都没给我起个名字。” 　　“你看我，也没水鬼水鬼的叫你阿……” 　　恍惚间，刘温听到曾经蛞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走啊，蛞蝓，走。”刘温用透明的手掌推着蛞蝓。 　　蛞蝓用湿润的触角碰了碰他的脸，低声说道：“给我起个名字吧。” 　　刘温还没来得及回话，小道士在蛞蝓身上打上一道符咒。蛞蝓嘶鸣一声，渐渐缩小至一指长，被小道士以鞭缠绕贯倒在草地上。 　　村民们慌慌张张放出怀里的白公鸡。 　　公鸡看着地上扭动的蛞蝓，咯咯两声，歪着脑袋看了两眼，似乎在考量这虫子能不能吃。 　　终于，公鸡朝蛞蝓啄去，咽进了腹中。 　　蛞蝓死了。 　　它生的污秽，死的悄无声息。 　　修炼百年，因水鬼阴气汇集得了机缘，开灵智化人性，蒙昧初醒，享受了又百年神台清明的好日子。 　　最终，这妖被凡尘一只普通的公鸡啄食。 　　蛞蝓就是蛞蝓，修炼出百年道行，依旧是只蛞蝓。 　　刘温看着他被公鸡吞吃入腹，缓缓闭上眼睛。 　　他曾经是人。 　　人有情。 　　相处百年，怎会无动于衷。 第56章 喝多了 　　远处群山重重叠叠，云雾悠悠萦绕在半山腰。 　　刘温在湖水中, 看着烈日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水面上油层铺开, 油腻织了一层五颜六色的罗绮，与火星子接触的刹那, 火焰瞬间席卷。 　　“刘温，刘温！”汪秀满脸的泪, 跌跌撞撞走向湖边，被小道士拦住。 　　火光中, 姑娘的脸蛋被映得红扑扑的，像小时候一样。 　　刘温又想起百年前他走到这片水域的光景。 　　那时这片湖还很热闹，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桥下有船夫撑桨高歌。 　　他想死在这里，死后还能看着桥上的卖花姑娘同挑担郎相伴一生，还能听着船夫悠闲哼着曲儿，那倒也还不错。 　　当日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就这么投了湖。 　　可是没过多久，一场雨汛冲断了桥。后来行人少了，渔夫也不见了, 渐渐成了这荒凉景象。 　　刘温出着神, 听到汪秀的哭喊才渐渐收回思绪。 　　火舌已经朝他张牙舞爪，汪秀忽然朝小道士跪了下来。 　　“阿秀，你做什么？”小道士大惊，仓惶地想要扶她起来。 　　汪秀仰头看着他, 泪水涟涟地哀求他：“求求你, 救救刘温, 救救他，求求你……” 　　她只是个小医女，没有道法，没有水火不侵之躯，她能想到的唯一救刘温的方法，就是这一跪。 　　小道士看着下跪的汪秀，僵硬地抿着唇，胸腔里传来沉闷的疼痛。 　　见小道士不理睬自己，汪秀绝望地转头凝眸望着刘温。 　　“阿秀。”刘温看着她，在火光中苍白的笑了，“本想伴你一生，看你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怎料欲念一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汪秀摇着头，泣不成声。 　　她终于明白，自己爱的是刘温。 　　她不该犹豫，不该贪恋小道士看得见摸得着的陪伴。 　　如果一切都是原样，如果她不任由小道士走进自己的生活，刘温就会好好的，一切都不会变。 　　嘴唇翕动，汪秀哭得撕心裂肺：“救救他啊，救救他！” 　　小道士手动了动，犹豫了一下。 　　“日后定要照料好自己。”在火光中，刘温看着汪秀，身体像水像雾一样散开。 　　“不，不要！”汪秀看着刘温的身躯渐渐变淡直至消失，摇着头，从地上爬起就要冲进火里。 　　小道士赶忙拉住她：“阿秀，你疯了吗！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汪秀身体骤然停住，像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灰飞烟灭……”汪秀突然冷静下来。 　　“灰飞烟灭。”她轻轻笑了起来，挂着泪珠的脸这么一笑，就带上了几分万念俱灰。 　　她又想起儿时同刘温的对话。 　　“今日娘带我去镇上茶馆，说书先生说什么女鬼为了书生，灰飞烟灭了。哥哥，灰飞烟灭是什么意思啊？” 　　刘温告诉她：“灰飞烟灭，即是连转世投胎都不能，是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那她，为什么会灰飞烟灭呢？她没有法力吗？” 　　刘温脸上笑意温柔：“她起了不该有的贪念，上天为了惩罚她，就给了她这么一条道路。” 　　“什么贪念？”汪秀问。 　　良久，才传来一声低叹。 　　“鬼与人，怎能厮守。” 　　灰飞烟灭了。灰飞烟灭。 　　从此，世间再无刘温。 　　汪秀睫毛颤动了下，整个人都平静下来。看上去，就跟她往日治病医人时一样沉静。 　　她虚抱着胳膊，跌跌撞撞往回走。 　　“阿秀？” 　　“阿秀，我送你回去吧。” 　　村民们围了上来，担忧地看着她。 　　但是她谁也没理，直直地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往回走。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小道士。 　　“小道长，这回多亏了你，才除了这一妖一鬼！” 　　“是啊，小道长，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害死呢。” 　　小道士看着汪秀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若无他事，各位叔伯请回吧。” 　　村民们听了他这话，连连点头，又朝地上啐了好几口，这才纷纷散去。 　　小道士见人都走了，捂着心口，忽然咳出血来。 　　落叶飘下，落在他鬓间，又随着风飘走，叶柄带出几缕灰白的头发。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个半指长的小玉瓶。玉瓶里，隐隐约约可见一小缕幽蓝色的火焰。 　　对着玉瓶，小道士喃喃道：“我下山本是为了降妖伏魔，匡扶正义。可为了一己私欲，借人心之畏惧加害于你。我自知有此恶念，日后必生心魔。现今用二十年寿元，保住你一缕精魄。” 　　“祖天师有言，人主于昼，鬼行于夜，阴阳分别，各有司存，违者正一有法，必加诛戳。于是幽冥异域，人鬼殊途。” 　　“你身上沾染了那蛞蝓精的污浊之气，本与大道无缘。经此烈火灼烧，虽身躯消散大半，也并非坏事。留下精魄本元，洗去污浊，你便在此地借湖水蕴养。日后望你，好自为之。” 　　“至于那蛞蝓精……他害了十数条性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是死有余辜。” 　　呆在原地良久，小道士捏紧这玉瓶走到湖边，将之沉入了湖底。 　　火灭了，一切都歇了。 　　风也停了，湖面沉静，似乎是在长睡不醒。 　　小道士站在湖边，回头看了看汪秀离开的方向。 　　他脚步动了动，朝着另一条路行去。 　　…… 　　“咔！”胡正华大喊一声，镜头凝固在李成轩扮演的小道士背影上。 　　“辛苦了辛苦了！”胡正华拍拍手里的剧本，满脸的笑意，“表现的都很好，这段过了。” 　　大家对视几眼，纷纷欢呼起来。 　　这场戏结束后，在广西的拍摄基本也就结束了，后续再补一些镜头《水鬼卷》就算正式杀青。 　　整个百鬼剧本五个故事，水鬼拍完后还剩下一个故事，后面的就不用许乔他们操心了。 　　李成轩松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一旁的许乔。李飞飞正端着热水在他跟前嘘寒问暖，不知道说了什么，许乔白了他一眼。 　　亲身跟许乔对戏，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压力。 　　水鬼和蛞蝓精，两个截然相反的角色，可哪怕是没有妆容造型，许乔站在那里，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明白他此时是蛞蝓还是水鬼了，绝对不会认错。 　　在刚刚的这段戏里，自己面对许乔分饰的两个角色，压力不可谓不大，好几次都没能接住戏。 　　好在还是顺利拍完了。 　　李成轩有些不甘心地收回视线。 　　李飞飞把热水递给许乔，又拿着干毛巾给他擦头发，满脸的高兴：“哥，可算是拍完了，天天在这山里头待着人都要傻了。” 　　“我看你不傻啊。”许乔喝了口热水，瞥他一眼。 　　李飞飞嘿嘿两声：“成弘哥给咱们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明儿晚上就能躺在自个家睡觉了，舒坦。” 　　那边胡正华交代了些事情，随后走到许乔跟前拍了拍他肩膀：“许乔，晚上杀青宴，记得过来哈，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胡正华跟不少关系好的同行私底下拉了群，这段时间没少在群里夸许乔，一来二去的，同行的导演朋友就对许乔起了点兴趣。 　　恰好群里有几个导演人就在广西，胡正华办杀青宴，邀请他们过来，几个导演就没拒绝，抱着刚好过来看看许乔的心思答应了。 　　这一行少不了要讲个人情，胡正华看好许乔，也是打心眼里欣赏他，就不吝给他这个人情，帮他牵线搭桥多认识几个名导。 　　百鬼总的戏份还没结束，所以杀青宴也没大办，胡正华在山下镇子上包了个酒店摆了几桌。 　　许乔卸了妆，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就跟李飞飞往酒店去。 　　导演和主创在一个大包间，工作人员在另一个包间，许乔进去后，看到胡正华旁边还有几个陌生面孔，几个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哟，咱们的男主过来了！”胡正华看到许乔，招招手。 　　等许乔坐下后，胡正华笑着道：“这几位都是我朋友，来，认识一下。” 　　几个人互相打招呼认识了，交换了联系方式。 　　服务员开始上菜，胡正华端着酒瓶子一人给倒了杯白酒。 　　许乔酒量是不太行的，见大家都碰起了杯，犹豫了一下还是干了杯里的白酒。 　　酒过三巡，几个大导都喝的脸红脖子粗，话也多了起来。 　　这时，包间的门被打开了，徐斯奕走了进来。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 　　他在百鬼里有些戏份，这回还给许乔当了回替身，胡正华自然也把他给喊来了。 　　看到徐斯奕，几个导演明显要热情的多。 　　徐斯奕朝几人打了招呼，自然而然走到许乔旁边座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看到许乔眼睛格外的亮，呼出的气还带着辛辣的酒味，徐斯奕瞥了他一眼：“喝酒了？” 　　许乔点点头。 　　一旁几个导演聊得热火朝天。 　　“老胡，你老在那儿得瑟许乔演技，倒是给我欣赏欣赏啊？”一人开口。 　　其他人纷纷附和。 　　胡正华笑了两声，摸出手机来：“都是不能外传的，我保存了几个片段在手机上，来，给你们看看，就给看一遍啊。” 　　几个人就纷纷凑到了手机屏幕前。 　　徐斯奕见许乔眼神有点飘，忍不住问道：“喝了多少？” 　　许乔头有点晕，他转头看着徐斯奕，晃了晃脑袋：“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见许乔数不过来，徐斯奕知道他恐怕喝的不少，有些无奈，给他盛了碗银耳羹：“喝点。” 　　许乔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晕。” 　　徐斯奕看他想在桌子上趴会，桌子上又全是碗碟，于是靠近了托着他脑袋放到自己肩膀上。 第57章 预言家 　　“谢了。”许乔头是真的有点晕, 就也没拒绝，靠着打了个哈欠, 眼角睫毛濡湿。 　　这两人关系这么好的吗，包厢里众人看过来, 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连胡正华邀请来的几个导演老朋友都互相看了一眼，神色莫名。 　　可看人家表情坦荡的很, 一点扭捏也没有, 又不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胡正华就不一样了。他是亲眼看着这俩拍吻戏是怎么个缠绵法子的，正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下, 身旁几个老朋友看完许乔的镜头片段讨论开了。 　　“这演技可以啊。” 　　“节奏感和镜头感是真的不错，形象也好。” 　　胡正华听了几人的夸赞，收回视线：“那要是有合适的本子，你们考虑考虑许乔。” 　　他是真欣赏许乔，有心提携他。 　　“有合适的肯定邀请过来试镜。” 　　“这肯定的。” 　　几个人一边讨论, 一边把目光投向许乔。 　　就见他喝了酒，从脸颊到脖子都晕出一片浅浅的红色。靠在徐斯奕肩膀上眼皮沉沉, 额边发丝垂下，扫在精致的眉骨边缘。 　　形象好，是真的好。 　　徐斯奕转着酒杯，微微偏头看着肩上的许乔。酒量差成这样，旁边觥筹交错行酒令热闹得不行，硬是没把他吵醒。 　　等外面厅吃的差不多了, 大家纷纷进来给胡正华敬酒, 许乔听到动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离开了徐斯奕肩膀。 　　“好点了？”徐斯奕动了动有点酸的肩膀问。 　　许乔点了点头，有些不适地捂住喉咙。 　　徐斯奕倒了杯水给他：“想吐？” 　　深吸口气，许乔接过水喝了口压了压：“没事，缓缓就好了。” 　　喝了几口水缓了缓，那股恶心的感觉才下去了。 　　包厢里饭局快要结束，胡正华让服务员撤了菜，上了点甜点和水果。 　　众人围坐到一块聊着天，有人看到包厢里放着几副桌游，提议玩两局狼人杀。 　　许乔没玩过这游戏，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脑子还有些混沌，没想着参与进去。 　　结果硬是被胡正华拉来，说看一局就会了。 　　等许乔差不多明白游戏规则后，胡正华拉着他加入游戏。 　　第一局许乔抽中的是神职猎人。 　　第一天天亮后，上帝宣布昨晚死去的是谁。 　　“昨天晚上死亡的玩家是……许乔。请发表遗言。” 　　许乔：“……” 　　亮出猎人身份，旁边人提醒他猎人可以在被杀后立即进行报复，开枪指定一名玩家死去。 　　排除跳出来的预言家和预言家验出的好人，许乔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徐斯奕身上，眨巴眨巴眼，干脆地开枪带走他。 　　徐斯奕：“……” 　　“为什么杀我？” 　　“直觉你不是好人。”许乔毫不犹豫道。 　　徐斯奕蹙眉，声音低沉：“我怎么会杀你。” 　　旁边人提醒道：“诶诶！死了不许说悄悄话了！” 　　于是许乔和徐斯奕两个死人看着其他人继续玩游戏。 　　很快，上帝宣布许乔所在的好人阵营取得胜利。 　　许乔挑挑眉，翻开徐斯奕面前的身份牌，上面赫然两个大字：狼人。 　　许乔：呵。 　　“许乔你那枪带的真准哈哈哈哈，刚好把斯奕这头狼带走了。” 　　“直觉真准，我爱了。” 　　很快开始第二局游戏，这局许乔依旧抽到了神职牌，还是作用十分重要的预言家。 　　第一晚，许乔查验了胡正华，确定他是一个好人。 　　天亮后，法官宣布昨晚死去的人恰好就是胡正华。 　　许乔：“我是预言家，昨晚查了胡导，胡导是好人。” 　　然而胡正华已经被狼人刀了，他的预言家身份就显得略微存疑。 　　徐斯奕愉悦地扯了下嘴角，直接跳出来：“这里真预言家，我昨晚上验的许乔，他是好人。” 　　许乔：“？” 　　徐斯奕看着许乔，一脸欣慰：“还知道跳预言家帮我挡刀，学的真快。没事，我带你赢。晚上狼人要是刀我女巫记得救我一下。” 　　许乔：“？？” 　　你这头狼你为什么又在说鬼话。 　　许乔眉头紧锁：“……我真的是预言家。” 　　他酒劲还没过，说起话来也不太连贯。 　　相反徐斯奕镇定自若，逻辑连贯，后置位跳预言家给前置位的许乔发金水，通过反逻辑做高自己身份。 　　众人对视几眼，渐渐倒向徐斯奕的预言家身份。 　　第二天晚上许乔就被狼人杀了，徐斯奕还颇为遗憾的模样。 　　死了没法说遗言的许乔看着这人，表情沉静地磨了磨牙。 　　演，继续演。 　　在好人全员信了徐斯奕预言家身份的结果下，游戏毫无悬念是狼人阵营赢了。 　　许乔：“……” 　　玩了几盘，后面大家又喝起了酒。 　　许乔作为男主被格外关照，灌的眼神都有些涣散。 　　回去的时候是徐斯奕架着他胳膊往回走的。 　　路上很黑，周围很安静，小镇的夜晚路上行人都没有几个。 　　徐斯奕架起他一只胳膊往住处走，路上许乔已经说起了醉话：“我是铁预言家，昨晚查的你……” 　　徐斯奕忍俊不禁，顺着他的话低声问道：“那我是好人还是狼人。” 　　许乔思绪迟缓，转过头看着他，脸越来越红，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昨晚查的你……你喜欢我。” 　　“……” 　　徐斯奕无声看了他一会，收回视线，继续揽着他稳稳当当往回走。 　　行，你是真的预言家。 　　* 　　第二天一大早，许乔就被李飞飞薅起来了。 　　“哥，起来了起来了。” 　　“还早啊……”许乔睁开眼，浑身酸的不行，头有些醉酒后的疼。 　　李飞飞拿起他外套放到一边：“我也不想这么早喊你，下午不是得赶飞机嘛。” 　　坐在床上揉了会太阳穴，许乔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是睡衣：“昨晚你帮我换的衣服？” 　　李飞飞摇头，看着自家哥哥目光复杂：“斯奕送你回来的，我就给你喂了点醒酒汤，哥你这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想想昨晚上徐斯奕把人带回来，给哥哥擦脸擦手换睡衣的场景，李飞飞莫名觉得有点幻灭。 　　许乔蹙眉，回忆了下，就记得昨晚上大家喝酒吃饭，后面玩起了狼人杀，再后面杀青宴怎么结束的他就记不太清了。 　　看看时间，从小镇到机场要包车开好几个小时才能到，时间有点紧。 　　穿好衣服洗漱完，两人吃过早饭就往机场赶。 　　到了傍晚回到京城，看着车水马龙的现代化都市，许乔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莫成弘在外头等着，看到两人走上前，接过许乔身上的背包，“嘀”一声打开车锁。 　　上了车，莫成弘踩上油门：“这一个多月辛苦了。” 　　“还好。”许乔摘下口罩和帽子，侧身扣好安全带。 　　三人闲聊了几句，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许乔按了按仍有些胀的太阳穴问道：“后面有什么工作安排？” 　　莫成弘抬了抬下巴示意车前面放着的公文包：“喏。” 　　许乔伸手拿过来，看到里头有不少工作邀约单。 　　路上有点堵车，莫成弘车速缓慢。 　　他看着慢慢挪动的车也不急，表情不变道：“刚拍完水鬼，你先休息几天。后面我打算给你接几个综艺，多刷刷脸对你人气有好处。” 　　“胡导这个戏是肯定要爆的，现在几家卫视的黄金档都空了出来，就等着胡导拍完戏。戏播出后你资历上就不只有个网剧男三了，所以不急着接剧本，挑些好的。” 　　“整个拍完还要一两个月，后面还要剪辑制作，没那么快播出。”许乔接了一句，从公文包里翻出工作邀约。 　　里头有综艺，采访还有杂志封面的邀约。 　　看了看介绍，几个综艺制作团队都是有实力的，合作的卫视和视频平台业内靠前，采访和杂志邀约也都是知名媒体杂志。 　　开出的价格称得上不菲。 　　“看看没问题我就给你接了。” 　　“行。”许乔将邀约单放回公文包里。 　　拿出手机翻了翻，邮箱提示收到几封新邮件。 　　打开看是昨天杀青宴上，胡正华那几个导演朋友发过来的剧本。几个导演效率确实高，昨天喝到那么晚，今天就把这剧本发过来了。 　　粗粗看了看几个本子的梗概，看到其中一个时，许乔起了点兴趣，出声道：“鲁侃导演给我发了个本子。” 　　莫成弘听到鲁侃这个名字时皱了下眉。 　　这个导演在国内不算很知名，在海外尤其是日本韩国这些国家，名气反而比国内大。 　　因为拍的基本是小众题材的文艺片，票房大多惨淡。给他的本子投资的都是冲着拿奖去的，挣钱回本基本不用指望。 　　透过后视镜看了许乔一眼，莫成弘问道：“什么本子？” 　　没等许乔回答，他又道：“奇奇怪怪的本子不行啊，鲁侃之前还想邀斯奕给他一个变态杀人狂的剧本当男主，被我给拒了。” 　　许乔颇为可惜地道：“就是那个变态杀人狂的剧本。” 　　莫成弘：“……” 　　他眉头抽了抽，苦口婆心：“不行，那个本子我看过，尺度太大，国内基本上没可能上映，对你的人气不见得有好处反而隐患很多，我看你还是挑个别的。” 　　车上看久了屏幕有点晕，许乔关上手机：“我这还收到了其他几个导演的，那等到了工作室一起商量下。” 　　回去讨论一番后，莫成弘决定给许乔把采访和杂志封面的通告接下来，综艺也挑了两个，一个慢节奏美食类综艺，一个旅游综艺。 　　至于剧本还在慢慢商榷。 　　在家休息两天养好了精神，许乔准备正式开始工作了，莫成弘这边忽然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到工作室一趟。 　　过去后，许乔就看到莫成弘满脸的怒气。 　　“怎么了，突然这么急？” 　　办公桌上堆着一叠通告单，许乔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上头全部打上了红叉。 　　莫成弘推推眼镜，皱眉道：“这些本来都是谈的差不多就等着签约的，结果制作方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一个两个都跑来跟我说合作取消。” 第58章 纪录片 　　都取消了？ 　　许乔推开椅子坐下来, 仔细看了看这叠本来谈得差不多了的节目合作单。 　　旁边莫成弘推了推眼镜，渐渐平静下来：“算了, 这几个黄了我再给你联系联系其他的。” 　　“还有你那几个导演发来的剧本我都看了。”莫成弘将打印出来的剧本拿到办公桌上，“这两个不错, 一个战争片，一个警匪片, 形象都挺正面, 导演也靠谱。” 　　剧本是导演直接发给许乔的，涉及到具体的合作、片酬, 还是要靠经纪人来谈。 　　莫成弘联系了两个导演，电话里一开始相谈甚欢的样子。 　　许乔歪头看着莫成弘，见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在脸上挂都挂不住。 　　片刻后，他挂了电话, 脸黑得像锅底。 　　“又拒了？”许乔瞥他一眼，猜出发生了什么。 　　莫成弘点了下头,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是有人在针对许乔。 　　不然不会一个个谈妥了又崩了。 　　许乔收回视线，看了看眼前的合作单。 　　在制作方一栏，除了电视台、视频平台，还有一个汇金传媒。 　　“这些节目都是汇金传媒合作出品的。”许乔将合作单推到莫成弘跟前。 　　“汇金传媒？”莫成弘皱了下眉，翻了翻, 果然这几个节目无一例外都有汇金传媒的影子。 　　放下节目单, 莫成弘点点桌面, 查了一下，果然，刚刚的两个导演也是签在汇金传媒的。 　　发生这样的事，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差不多搞清楚是谁在背后针对许乔，莫成弘皱眉问：“你什么时候得罪汇金传媒了？” 　　许乔嘴角小幅度扬起，表情很是无辜：“我这段时间都在山里拍戏，哪有功夫得罪人？” 　　莫成弘一想也是，转念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之前在上海参加颁奖典礼，给你颁奖那个不是管潮生吗？” 　　许乔点了点头，想想，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正是那天颁奖结束后管潮生让人交给他的。 　　莫成弘看着这张印着管潮生名字和电话号码的名片扯了扯嘴角。 　　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这明显是私人名片。 　　他表情变了又变，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想……潜你啊。” 　　私人名片都给了，说明对许乔至少没有恶感，这边又把许乔的工作都搅黄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套路娱乐圈也不算少了，压迫压迫新人小白花，走投无路接不到工作的情况下，很容易就手到擒来了。 　　莫成弘打量了下自家艺人，样貌那是没得挑的，被看上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也没听谁说管潮生是个弯的，里头是不是有误会在？ 　　咳了一声，莫成弘拍了拍许乔的肩膀：“你看，人家私人名片都给你了，是不是打个电话问问？” 　　许乔没说话，回忆起颁奖典礼当晚跟管潮生的短暂接触，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对劲。 　　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许乔丝毫不想跟他有什么额外接触。 　　目光落在这张名片上，许乔知道，对方大概是想让自己求他。 　　他当然不会去打这个电话。 　　站起身来，许乔走到会议室里头的文件柜旁。 　　文件柜每个格子都清楚贴上标签进行分类，手指在电视节目一栏划过，许乔抽出几份看了看。 　　“那边的都是不太看好的节目。”莫成弘提醒道。 　　他给许乔挑的都是制作班底强，经费足，有质量保证的节目。其他的没被他挑上的，肯定就要差得多了。 　　莫成弘对待手下艺人，接工作向来是在精不在多，垃圾节目上多了，无异于是在消耗人气。 　　许乔嗯了一声，翻看起这些文件，当看到出品方或者合作方有汇金传媒时就放回去。 　　看到一档写实节目时，许乔手停了下来。 　　将其他文件放回原处，许乔拿着这份递给莫成弘：“看看这个。” 　　莫成弘接过一看，是一档叫《求生》的写实电视节目，由纪录片频道独立出品。 　　许乔看到这档节目在介绍中着重加粗了一行字：模拟普通人真正濒临绝境下的求生，要求可具操作性的求生指南，在无剧本，不提供后备支援的情况下生存半个月。 　　纪录片频道出的节目，倒是不用担心汇金传媒的手伸过来。 　　只是…… 　　莫成弘盯着许乔，觉得头有点疼：“先不说这个节目的危险性，知道人家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吗？制作方现在的几个预定人选都是退役特种兵，还有几个身体素质强的野外冒险家。” 　　“最后的人选不是要综合考量最后决定吗。”许乔看他一眼，“给我报个名。” 　　管潮生：“？？？” 　　他上下打量许乔，冷哼一声：“就你这个身体素质？” 　　莫成弘没忘了他做几个深蹲，跑步机上跑会就能累得脸色发白的样子。 　　“身体素质可以再练。”许乔顿了顿，“求生知识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许乔又仔细看了看这档节目的介绍。 　　看得出节目组是真的想做一档可以作为教学的求生节目。 　　现在同期在播的类似题材节目，莫成弘统计过至少有七八个，只是人家那都不能算写实节目，充其量就是个综艺。 　　一群人到了荒野，打打闹闹跟野营似的。 　　再专业一点的，大多路线提前规划好，前面有人开路，食物和水也会在路线上准备好，基本都有剧本和充足的后援支持。 　　这些更多的是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考虑到收视率还会有不少表演成分。 　　而其中的很多举措是不适合真正面临这种境地的普通人来模仿的。 　　纪录片频道要做的这档，真就贯彻“记录”两个字。 　　不给任何剧本和支持。 　　“求生知识才是最重要的。”莫成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想说什么硬生生噎下了。 　　“行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被选上了，这个节目本身也实在是——” 　　莫成弘推开眼镜按了按鼻梁，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许乔解释。 　　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这个纪录片频道，收视一向低迷，来，给你看看它的收视人群画像。” 　　莫成弘翻了半天，找出一张图表拍到许乔跟前，指指上头的数据：“看到没，中老年观众是其节目收视主力，你上去了，粉丝群体跟他们的收视人群基本不重合，预期给你带来的人气效应也是极其低微的。” 　　许乔不这么想：“既然电视台打算出一档荒野题材的纪录片，说明本身是想做出改变，迎合年轻观众的。” 　　莫成弘呼了口气：“是这个理没错，但是这个频道是真的穷，收视不行接不到广告，制作经费可想而知。之前一直是买了国外纪录片版权，天天来来回回在那里重播，这回自己出节目，那真是钱少的可怜——” 　　“那不然我现在还能接什么呢？”许乔斜眼看过来，懒洋洋接了一声。 　　莫成弘：“……” 　　顿了半晌，莫成弘才道：“那汇金传媒的老总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那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看着也不是个搞潜规则的。许乔，混娱乐圈的你得人缘好，他这么为难你，要是后面不解开这个疙瘩，迟早寸步难行。” 　　许乔坐在那看着他，也不回话。 　　莫成弘气乐了：“行，行，你要去你就去呗，我可跟你说好了，这节目虽然投资有限，那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你拿什么跟人家退役特种兵比，拿人气？人家那制作班子清高的很，可不看你有没有人气的，他们本来也没打算选个明星上去。” 　　许乔笑了一下：“试试吧，成不成再说。”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呢。莫成弘呼了口气，觉得自己气得肝有点疼。 　　* 　　莫成弘的效率很高，可能也是抱着让许乔知难而退的想法，很快就联系到制作方那边，在制作方正式开始物色人选时把许乔送了进去。 　　许乔到地方的时候，其他五位候选者已经到了。导演正询问他们问题，看到许乔进来，几个人表情都有些古怪。 　　作为唯一的明星艺人，身材纤瘦的许乔在这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导演看着他白净的脸，细长几乎找不到茧子的手指，扯了扯嘴角。 　　助理说有个叫许乔的明星报名过来时，他还以为是在开玩笑。 　　结果现在人还真的到了。导演当他是来闹着玩的，或者太想当然根本没了解清楚这节目的险峻。 　　许乔走过去坐下来，对几人打了个招呼。 　　一片诡异的沉默。 　　“咳，我们继续。” 　　许乔安静坐在旁边，见导演一个一个仔细问问题了解背景情况，就是不看自己，于是礼貌问道：“您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导演听到声音将目光投向他，勉强好声好气道：“你想参加咱们这个节目，那你做得到生吃青蛙生吃虫子吗？” 　　想通过这种一般人会觉得恶心的问题来告诉许乔，求生没那么容易。 　　蛋白质太过宝贵，在求生中，为了生存必须要克服生理不适吃下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结果许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生吃青蛙和虫子？” 　　导演：“……” 　　看看，居然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来。这些娇生惯养的明星哟，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跑来自己这里捣乱。 　　吃生肉都接受不了，那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其他几个候选人脸上表情也有些无语。 　　许乔垂下眼睫：“青蛙体内有大量寄生虫。广州管圆线虫，曼氏迭宫绦虫、裂头蚴……这些寄生虫会寄生并迁移到皮下、眼睛、大脑，致盲致瘫致死。” 　　最后六个字他说的又沉又稳，导演眉头不由抽了抽。 　　“并且吃生肉极易引起腹泻，因为腹泻消耗完体力，离死大概也不远了，所以为什么要生吃青蛙？” 　　体力是最重要的，在野外最忌讳生吃。 　　在《末日危途》那本穿书世界中，在末日初期他确实吃过不少生食。但那个时候人类已经开始变异，身体素质远高于前，根本不会有寄生虫的担忧。 　　导演听完他说的，看着他的神色多了几分异样。 　　竟然貌似有点被说服了。 　　他换了个姿势，又问：“那如果是绝对食物匮乏的情况下呢？为了获取能量不得不吃。” 　　“那也会尽量烤熟。”许乔回道，“生吃是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才会考虑。” 　　虽然还是觉得许乔不太靠谱，倒是没了一开始完全忽视的态度。 　　紧接着节目组又考量了野外生存知识和地理相关知识，包括判断时间，方向识别，对野兽足迹和习性的了解程度，还有温度带风带、洋流、昼夜温差地形地貌等等。 　　令人惊讶的是，许乔知识储备量称得上庞大。 　　但知道归知道，会不会在实际求生中应用才是最重要的，节目组最后一关考核是在丛林里。 第59章 给您送设备来了 　　当莫成弘得知《求生》栏目组确定最终人选是许乔时沉默了。 　　他甚至怀疑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 　　看着许乔站在镜子前, 拿出理发推子对着头发来回比划，莫成弘心理一惊，夺过他手里推子：“你想干嘛？！” 　　许乔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口应道：“剃短点，方便一点。” 　　莫成弘：“……等我给你约个造型师。” 　　许乔嗯了一声，走回客厅拿出医药箱，处理了下胳膊和腿上的伤痕。 　　莫成弘皱眉在一边看着，他皮肤本来就白，这会青一块紫一块就显得格外明显，仔细看不少地方还渗着血。 　　不用说, 这些伤口都是参加栏目组选拔搞出来的。 　　“我还没问你, 人家栏目组怎么选的你？” 　　许乔涂好碘酒将医药箱放回去，说道：“在山里待了几个晚上, 节目组就选我了。” 　　为了考量几个候选人的生存能力和野外求生知识, 节目组将人都送进了深山里头，考量每个人的表现。 　　莫成弘听他说得轻描淡写, 头疼的推开眼镜捏了捏鼻梁。 　　“你还真要去啊？” 　　许乔：“挺有意思的。” 　　莫成弘皱着眉, 到底没说什么。 　　《求生》栏目组确定人选后, 就在官微上公布了录制时间和第一期播出时间。 　　看到最终确定的人选是许乔时, 网友们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 发现官微@的人确实是许乔时，评论消息一下子沸腾了。 　　[？？？] 　　[不是, 我寻思着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吧？] 　　[我吐了吖, 好好的一个求生题材纪录片为什么要请许乔？服了, 真的牛皮嗷这后台，硬生生把其他人挤下去了。] 　　[楼上的没必要这么说吧，录制这个纪录片对许乔能有啥好处，参加个综艺不比这个香？] 　　[是啊，怎么想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 　　[有点担心诶，之前《国风》录制，几个嘉宾被困到岛上，看许乔后面都是昏迷不醒被徐斯奕给背出来的，这体格怎么参加求生类的纪录片啊……] 　　许乔的朋友看到官宣，也纷纷发消息过来问。 　　消息列表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许乔正要回复，胡正华电话打过来了。 　　“喂，胡导。” 　　“你真要去录制那个纪录片啊？” 　　“是啊，再过几天就要去录制了。”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胡正华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管潮生为难你的事了，我那几个朋友都是签在汇金的，突然说不让跟你合作，他们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也是真想邀你参演自个儿电影的角色。” 　　许乔没有什么抱怨的意思，表示理解：“我明白的胡导。” 　　“不行的话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汇金手也不至于那么长，你别真想不开去搞这个纪录片啊，这又穷又没资源的栏目组……” 　　许乔笑着打断他：“导演，我这都已经官宣了，现在退出像什么样。” 　　“诶，那行，我就祝你这一路都顺利。” 　　两人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回复了朋友们的消息后，许乔在家休息两天，去了电视台大楼，跟栏目组一起出发。 　　栏目组人还是挺齐全的，但参与到这次拍摄工作的并不算多，就一个总导演，三个轮班的摄像，还有几个助理跟随行的救护人员。 　　在纪录片频道办公区，总导演巩胜拿着工作计划，又强调了一遍录制过程中要注意的点。 　　人都认识了一圈，摄像里叫小文的跟许乔说道：“小许老师，等到了地儿，就我先跟着您拍摄，后面再轮换到其他人。” 　　要模拟在森林峡谷雪山这种地方被困，生存半个月，摄像是要24小时都跟着拍摄的，一个摄像肯定不够。 　　许乔朝他点点头，两个人随着团队往外走去。 　　走到公共办公区，迎面走来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端着咖啡杯停在总导演巩胜跟前。 　　“要出发了啊巩总监？” 　　巩胜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点点头。 　　男人笑眯眯道：“现在网上对你们这纪录片讨论度还挺大呢，是好事，没准到时候收视率就上来了。” 　　“那借你吉言了。”巩胜回道。 　　“不过啊你们也别太有压力，现在咱们综艺频道做出来节目收视率都不太理想，更别说你们了，本来看的人就少。” 　　听着像是安慰的话，表情却是怎么看怎么微妙。 　　小文低声对许乔道：“那个是综艺频道的总监。” 　　同在一个电视台，频道不同待遇也是不一样的，纪录片频道一向赞助广告少，营收困难，福利上自然比不上是香饽饽的综艺频道。 　　就说这次《求生》的制作经费，都少的令人心酸。 　　没多跟这男人扯皮，巩胜招呼着人往楼下走。 　　第一期录制地点定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跟当地政府备案后，选在了雨林里的未开发区。 　　拍摄设备提前运到了云南，一行人要单独坐高铁到昆明，再从昆明出发走高速过去。 　　“他们牛气什么啊，还不是沾了频道的光，真以为自己节目做的多好呐？” 　　走的远了，团队里有人忍不住吐槽。 　　“他要是调来咱们纪录片频道，也不知道能做出个什么花来。” 　　巩胜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少说点，做好咱们自己的事。” 　　几人唉声叹气，看到许乔又忍不住道：“不过有小许老师在，怎么说话题度也有了，收视率肯定不会比咱们做的其他纪录片差就是了。” 　　“就是啊，小许老师粉丝也不少的好嘛。” 　　巩胜打了个电话问录制设备的情况，这边小文跟许乔介绍道：“我们的设备是上头拨下来的，那些器材基本是其他频道淘汰下来给咱们的，都有些年头了，新的肯定是轮不到咱们。不过小许老师你放心，设备不行技术来凑嘛，我们肯定尽最大努力给拍好。” 　　他生怕许乔觉得委屈怠慢了。 　　许乔倒是没有太在意，设备好录制效果肯定要更好，实在条件受限，就争取内容上做的好一些。 　　一行人出了大楼，就看到一辆运输车停在外头。 　　小文看了眼，疑惑道：“这啥啊？” 　　栏目组都没人在意，准备打车去高铁站，结果卡车上下来一个短发女人，朝许乔招呼了一声：“许先生！” 　　女人穿着小西装，妆容精致，眉眼看起来很利落。 　　巩胜和小文等人转向许乔：“小许老师，你认识的？” 　　许乔看着这张陌生面孔摇了摇头。 　　短发女人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又对巩胜打了个招呼：“巩导你好，我是过来给您送设备的。” 　　巩胜：“？” 　　“您来看看就知道了。”她指了指运输车，栏目组一行人走过去，立刻被里头崭新的器材闪瞎了眼。 　　“艹！这不是前段时间我朋友圈转疯了的那套顶级超高清录像设备嘛！”小文爆了个粗口，瞪大眼睛。 　　“我的妈呀……从机器到配套，这得大几百万了吧？” 　　“不是，谁这么好心给咱们这个？” 　　短发女人对着许乔笑了一下：“斯奕了解到纪录片频道这边设备有些陈旧，特意调过来给诸位使用的。” 　　“徐斯奕？？”有人下意识开口问。 　　她点了点头。 　　栏目组众人面面相觑，好大的手笔，这算是他们沾了许乔的光了啊…… 　　顶级设备，那拍出来的效果还用想吗！ 　　短发女人又道：“斯奕还安排了两架直升机，可以供导演您差遣。” 　　听听，直升机都安排上了！ 　　巩胜努力想保持着矜持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笑开了花：“唉呀，这也太麻烦了。” 　　小文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对巩胜道：“导演，但是这设备，我们三个摄像都不会用啊。” 　　巩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种太高端的设备需要一点学习成本，小文几个以前没机会接触，自然是不会用的。 　　短发女人似乎是看出他们的为难，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笑道：“他们也差不多快到了。” 　　“？？？” 　　没等众人问是谁，就见一辆车开过来停在旁边，三个年轻人下车朝这边走过来，其中有两个金发碧眼。 　　“介绍一下，吕成、Daniel和matt。斯奕还准备了航拍机器，吕成是操作无人机航拍的专业飞手，这两位——” 　　“不用介绍了。”巩胜打断她，眉头都跳了跳，“在克拉克夫纪录片节、DOC TALK电影节上都拿过大奖的摄影师我还是认识的。” 　　三人对栏目组众人打了个招呼。 　　小文看到这两人眼睛都直了。 　　都是混这行的，哪能不认识这俩拿奖到手软的摄影师呢！ 　　那称得上业内大师啊。 　　大手笔，大手笔，这都是怎么请过来的。 　　“既然都认识，那我就不多介绍了。”短发女人将头发掖到耳后，递给巩胜一张名片，“他们都会协助导演您的拍摄，如果有困难和需要的可以再跟我联系。” 　　“只希望您可以尽最大努力，拍出足够优秀的片子。” 　　巩胜表情严肃了点：“这一定的，您不说我也会尽全力。” 　　短发女人满意地笑了笑：“那就不耽误诸位的行程了，设备会由司机运到录制地。” 　　说着，她朝众人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许乔看到她转身前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在她走后，众人凑过来看巩胜手里捏着的名片。 　　“徐……斯茗，惹，是徐斯奕姐姐吗？” 　　众人说不出话来，不住瞥着许乔。 　　他们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徐斯奕好心送人送设备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 　　想到许乔还是徐斯奕工作室的，众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老板，够大气。 第60章 跳伞 　　到了云南后, 导演巩胜接管了运过来的超高清摄影机器和徐斯奕安排的两架直升机。 　　各种手续办起来很是繁杂, 直升机需要当地航空管制部门批准, 许乔同导演商量过后, 觉得从直升机跳伞降落雨林的方式比较好, 但因为他没有资格证书，审批过程又耽误了好几天。 　　等正式开拍, 已经是到云南一个星期后了。 　　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转动, 朝着雨林而去。 　　众人看着雨林在视线里渐渐出现, 直升机往里深入，等到超出保护区范围时, 视野里就全是这片绿色的雨林, 不由纷纷发出惊叹声。 　　机舱内, Daniel已经打开了摄影设备。 　　因为徐斯奕送过来的设备团队里三个摄影师都没有接触过, 所以导演巩胜打算让Daniel和matt轮流带着三人学习，降落雨林后，最先由Daniel和小文跟着许乔拍摄。 　　“乔，你真的可以吗？”Daniel用英文问许乔, 他没办法想象看上去纤瘦的许乔可以独自在丛林里生存半个月。 　　许乔检查了下身上的伞包, 朝他点了下头, 用英文告诉他：“去到丛林后，你们要注意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用担心我。” 　　Daniel有些不以为然。 　　直升机舱门已经打开, 飞手操控着无人机飞出舱外, 在高空俯拍的镜头下, 整片雨林像一块碧绿的翡翠。一望无际，生机勃勃，让人忍不住沉浸在这片绿色之中。 　　小文挪近了探头朝下看了一眼，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软地扶助旁边人：“太，太高了……” 　　猛烈的风灌到嘴里合都合不上，小文欲哭无泪地看着许乔：“真要跳吗？我觉得降低高度用软梯爬下去也是一样的。” 　　在知道许乔要用跳伞的方式降落雨林后，小文的心脏就揪紧了。 　　许乔好笑地看着他：“只是我跳，你们不需要。” 　　小文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导演巩胜有些担忧，再次提醒道：“求生过程中我们不会给予你任何帮助，但直升机会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如果你觉得吃力了，只要说出‘放弃’两个字，我们会在半小时内过来接应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失败也是求生的常态。” 　　“另外，团队里有救护专家，如果他们评估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进行下去了，你不开口我们也会强制中断录制。” 　　许乔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没有自大地说出不需要这种话。他有信心能在雨林里活下来，但是世事难料，谁也不确定会不会发生意外。从一开始，他就打起了精神全身心应对接下来的录制。 　　Daniel将镜头对准了许乔，示意录制已经开始了。 　　许乔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道：“我们已经来到了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上空，这片雨林是北回归线沙漠带上唯一的雨林。因为处于热带季风气候区，北面、西面的高山阻挡住了来自西北方的冷气流，旱季又因为低丘多浓雾，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旱季降水的不足，所以就俱备了形成热带雨林必须的炎热潮湿的气候环境。” 　　镜头里的许乔头发剪短了不少，额头和脸完全暴露出来，越发显得脸侧线条干净利落。 　　“现在，我要跳伞进入这片远离保护区的雨林，在这里进行为期半个月的求生。这半个月内我需要尽全力活下来，直到救援到来成功脱困。” 　　许乔来到飞机舱门，导演心里怦怦跳，还想再拉着他交待两句，刚开口，许乔已经纵身从距离地面七千英尺的高空一跃而下。 　　导演：“……”你倒是让我酝酿一下！ 　　飞手操控着无人机在上方记录着这跳伞的一幕。 　　“帅啊……” 　　“太帅了吧！” 　　舱内众人盯着无人机传来的画面，由衷感叹道。 　　跳出机舱，强烈的离心力袭来，在大约15秒的自由落体过后，许乔拉开伞包，巨大的降落伞弹出来，下降的速度顷刻间减缓了。 　　滑行降落需要四分钟左右，许乔看着下方，在这个高度视野绝佳，下方的雨林景象越发美的惊心动魄。 　　寻找着相对适合降落的地方，许乔控制着降落伞降落。下方树林茂密，伞面被几棵大树的树冠拦了几下，到底还是让许乔落在了地上。 　　这时无人机也追过来了，围在许乔身边。 　　“运气不错，没有被挂在树枝上。”许乔取下安全肩带，“二战时一名澳大利亚的飞行员降落荒岛时被挂在了树上，因为重伤无法自救，等到被人发现已经是70年后。” 　　他掀开降落伞巨大的伞面，朝侧翼靠手的地方指了指：“这里装着割断绳索用的小刀，遇到这种情况，用小刀割断伞绳，不要直接跳下来，借着割断的伞绳慢慢往下滑，到了安全高度再跳。” 　　导演巩胜透过屏幕看着许乔介绍，啧啧两声：“别的不说，许乔真是该掌握的知识都有了。” 　　“也不知道他脑子咋长的，人还是T大的学霸呢。”小文感慨一声。 　　导演瞥小文一眼，挥了挥手：“检查检查装备，一会儿你跟着Daniel下去。” 　　小文听了，笑意瞬间消失，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来之前很兴奋，想着能亲眼目睹、亲手拍摄雨林风光，得多爽啊。真正来了，才意识到这个地方还是危险的，是充满挑战的。 　　许乔抬头看到直升机缓缓下降高度，螺旋桨巨大的气流掀得底下树冠来回摇摆。 　　舱门打开扔下绳梯，Daniel和小文两人穿上严严实实又透气的防护服，系好安全绳，顺着绳梯下来，紧接着拍摄器材也被运了下来。 　　目送直升机离开，Daniel扛着摄像机，担任接下来半天主要的录制工作，小文拿着另一台机器，负责一些额外镜头的补充，顺便跟在他旁边帮忙和学习。 　　许乔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 　　“降落伞中三分之二的材料是纺织材料锦纶丝，看看伞面。”最后一句是用英文跟Daniel说的，Daniel架着摄像机给了个特写。 　　“可以看到在平纹组织的基础上，还有粗纱线织成格子状，这可以提高伞面的强度和抗撕裂性能。”许乔拿着小刀，将伞面分割开。 　　“我身上除了衣服鞋子和这个降落伞外，没有带任何其他工具物资。降落伞提供的小刀、伞面和伞绳在这种情况下极为宝贵。” 　　将一大块伞面叠好用伞绳系起来，许乔拎着，边走边说道：“绳子的用处不用多说，至于伞面，可以用来做绷带，可以做简易的背包，甚至可以做个吊床充当庇护所——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想睡在虫蛇遍地的地面。” 　　行走在雨林，同从高空俯视不同，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树木高耸入云，为了阳光竞相向上生长。 　　榕树等绞杀植物为了获取更广阔的生态位，缠绕在棕榈树、铁杉树的茎干上，密密麻麻如同蛛网，看得人头皮发麻。 　　树枝间隐约还能看到蛇的身影。 　　“这里是各种虫子的天堂，我在这儿站上一会儿，看。” 　　镜头怼了过去。 　　可以看到许乔鞋子和裤子上有数条蚂蝗蠕动着，试图找到裸露的肌肤。 　　许乔淡定地用刀柄挑开。 　　小文表情有些僵硬，还是尽职尽责地用镜头记录下这景象。 　　“这种蚂蝗不传染疾病也不立即使人致命，但它吸血多，分泌液有抗凝血作用，被叮了后流血不止，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小文瑟瑟发抖，你不要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啊！ 　　许乔向前走着，因为植被茂密，还要警惕时不时冒出来的生物，他走的速度不算快：“在野外求生中，水、火、食物、庇护所和救援信号这五样东西永远是最重要的。” 　　“在雨林里最大的好处是你不用太为水发愁，在这里找到水源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可惜的是找到了仍要经过处理，直接喝很容易感染。” 　　说着，许乔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笑容。 　　茂密的丛林里，阳光斑驳落在他脸上，高清镜头下，少年脸上细微的绒毛在光下清晰可见。 　　许乔看到不远处有一簇竹子，走了过去：“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里有种类繁多的竹子，刚刚我还在想，找到了水源用什么装水，看，现在容器有了。” 　　用小刀将竹子弄断不太现实，许乔捡了扁平的石头过来在竹子一侧砸出豁口来，费了番功夫将竹子弄断。 　　雨林里本就潮湿闷热，许乔这么会功夫，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观看着画面的栏目组众人见状有些担心。 　　“小许老师体力不太行啊，真能撑十五天吗？” 　　“能几天是几天。”导演皱了下眉，“咱们就是求真不来虚的，就算最后失败了，另一个层面也算是提醒观众野外求生有多危险了。” 　　终于将竹子弄出来一截，许乔喘了口气，擦了擦汗。 　　“现在我们继续寻找水源。” 　　在热带雨林，溪流池塘和沼泽的数目不少，因此地表水并不难找。许乔又走了一截路，就听见了流水哗啦的声音。 　　“有了。” 　　看着出现在面前还算清澈的小溪，许乔蹲下来用竹子取了一管水。 　　“庇护所最好建在水源附近，方便取水。” 　　小文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在这里歇下来了。在雨林里走了这么久，又精神紧绷，他是真想歇歇了。 　　许乔拨开溪水边的杂草，又在附近转了转，最后轻叹口气：“可惜这里不适合建造庇护所。” 第61章 偷猎者 　　“水边的杂草有被践踏的痕迹, 看印记还比较新鲜，近期应该有大型动物在这里喝过水。” 　　许乔说着, 又往旁边的空地走了几步, 这里杂草稀疏, 泥土裸露出来，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泥土上留下了一个足印。 　　Daniel给了足印一个特写。 　　许乔将自己的手虚虚放上去对比了一下大小：“这应该是亚洲象的前脚脚印，一般情况下, 亚洲象前脚有5个脚趾甲，后脚有4个。” 　　小文在旁边默默数了一下, 模糊地辨认出这个脚印有五个脚趾甲。 　　手指顺着脚印饶了一圈, 许乔心里计算了一下继续道：“脚印的周长在一百四十厘米出头, 亚洲象的身高基本就是前脚周长的两倍, 推测这只亚洲象身高在两米八左右。这种体型的亚洲象可以轻易踩死一个成年人，我们还是主动离远一点比较好。” 　　栏目组众人围着镜头看着实时传输回来的画面，导演巩胜摸了摸下巴道：“咱们这边应该找个同声传译, 不然Daniel听不懂许乔的话, 有些镜头可能就忽略掉了。” 　　Daniel和Matt两人都是临时进到栏目组的, 没来得及配翻译。 　　巩胜找来助理, 嘱咐找个翻译过来。 　　这边许乔跟Daniel用英文简单说了下这边可能有亚洲象出没, Daniel听了很感兴趣，在这里留下个掩护好的小型摄像机。 　　这里不适合做庇护所, 许乔拍掉手掌上的泥土, 继续赶路。 　　此时林间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浸湿, Daniel和小文拿出遮雨罩安在拍摄机器上。 　　又在雨林里转了半个多小时，许乔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有溪流，目测周围没有大型动物的活动痕迹，旁边还有一小块空地。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许乔看着镜头：“雨林里会一直出汗，这样下去很容易缺水，但是在没有生起火烧开水之前，还是尽量不要喝生水，细菌和寄生虫的威胁在雨林里足以要了命。” 　　另一边Daniel和小文已经忍不住掏出矿泉水吨吨喝了一通了。 　　节目组不为许乔提供任何补给和帮助，但两个摄影师，为了保证充沛体力完成摄影需求，水和食物都是十分充足的。 　　在生起火来之前许乔不打算直接喝溪水或雨水，嗓子感受到了一些麻痒，这是身体缺水的征兆。 　　朝旁边看了看，周围有棵树上结了些果子。 　　就算他经验丰富，也不可能这雨林里数百万种生物都认识，所以也无法确定能不能吃，有没有毒。 　　走到树边将果子采下一个，许乔在果子上掐了一个口子，挤出汁水涂抹在左手虎口上。 　　等待的过程中，许乔对镜头解释道：“雨林里大部分动植物都有毒，当遇到这种你没办法确认是不是有毒的果子时，就可以像这样检测。” 　　等待了十几分钟，没有感受到不良反应，许乔抽出小刀，表情不变地在虎口上切了个小伤口，将果子的汁液涂抹上去。 　　又是十多分钟的等待，再次确定没有不良反应后，许乔又将汁液涂抹在嘴唇边，直到少量吞咽完汁液确定没有问题，完成这些步骤许乔才吃起了果子。 　　树上结的果子不多，许乔吃了几个，剩下几个没有摘。 　　稍微缓解了下缺水和饥饿感，许乔仰头看了看周围：“我之前说了，水、火、食物、庇护所都是很重要的，树上的果子可以作为食物提供一些水分，补充体力。” 　　“火的话比较困难，我身上没有打火机打火石，雨林里又潮湿，钻木取火很有可能没办法成功，所以我打算先搭建庇护所。” 　　踩在泥泞的地面上，许乔寻找个距离合适的树木。 　　“对庇护所的要求主要是防潮防水，风和寒冷是次要的。” 　　“最好别在地面上，一方面下雨雨水会浸湿泥土，直接接触湿冷的地面会使身体热量迅速流失，另一方面也有会各种昆虫和蛇类骚扰你。” 　　小文在旁边尽职尽责将镜头对着许乔，Daniel则拿着摄像机录制起周围景象。在超高清镜头下，一草一叶都显得格外清晰、色泽鲜亮。 　　在有最先进设备的支持下，Daniel可以运用红外、高速、延时和水下摄影技术，将这次丛林历险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最高兴的莫过于导演巩胜了，超高清设备和摄影技术一流的摄影师加入，许乔的发挥能以更加优秀的方式展露出来。 　　虽然知道这纪录片拍出来大概率也不会有多少人看，更像是纪录片频道的自娱自乐，但无疑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努力着。 　　许乔利用树藤在两棵相距不远的大树间绑起来，再在树藤间横向固定住几截树枝，而后铺上厚厚一层巨大的棕桐叶。 　　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小文叹为观止：“6啊。” 　　“这就是吊床了。”许乔擦掉睫毛上凝着的雨水，“现在还在下雨，雨林里会一直断断续续下雨，所以需要给吊床加个挡雨的棚。” 　　一只巨蜥拖着尾巴，站在一旁的树枝上看着许乔，可能是没有见过人类，一点逃跑或者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就歪着脑袋审视着许乔。 　　折了些树枝，许乔拿出先前降落伞的伞绳，割下几段绑住吊床两侧的树枝，形成A字型。 　　“打结的时候要注意，我用的是车夫结，可以很好地绑紧固定。将绳子绕个小圈，活动端在上，折叠，然后像这样……” 　　采棕桐叶时叶片碰到巨蜥，它飞快躲开了。 　　将棕桐和芭蕉叶瓦片一样搭上去，一个带着棚顶能遮雨挡风的吊床就做好了。 　　最后将降落伞的伞面铺到吊床上，舒适度也增加了几分。 　　小文架着摄像机，眼睁睁看着眼前美观和舒适度兼具的吊床。 　　许乔躺在吊床上松了口气。 　　他的体力确实是个问题，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疲惫感。 　　这还只是第一天，后面如果找不到充足的食物补给，恐怕还要更加困难。 　　转过头，对着镜头，许乔说道：“制作这个庇护所耗费了不少体力，现在我需要休息一下，可以看到天快黑了，这个时候再在外面晃荡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所以我打算睡一觉。” 　　呼了口气，许乔直接抬手将衣服脱了下来。 　　小文：“！” 　　Daniel：“！” 　　少年的身躯并不强壮，冷白色的肌肤在背景浓郁的绿色中显得越发白。 　　Daniel看着镜头收录的画面，色调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林间半裸的神使带着纯洁禁欲令人敬畏的气质。 　　拧了一把衣服，水哗啦啦往下淌，许乔有些无奈：“在雨林里，身上、脚如果一直是湿的话，很容易得丛林皮肤病和足腐病，细菌感染的风险也会增加，所以要尽量让身体保持干燥。” 　　“如果不幸因为潮湿生了病，没有及时治疗可能会导致严重的皮损或皮肤坏死。” 　　“要是有火能将衣服烤干就好了。”将拧去水的衣服重新穿到身上，许乔打了个哈欠，“明天我会试着生火，当然找食物是最重要的，现在要做的就是休息，恢复体力应对明天。” 　　雨林生机茂盛，头顶是参天的大树，下方是为了更好汲取阳光和水分而叶片宽厚阔大的矮树，再下方还有层层苔藓密布。 　　几乎每一分空间都被挤压填充着，造就了莽莽苍苍绵亘百里的生物天堂。 　　许乔累得很了，躺在吊床上很快就进入了睡眠中。 　　Daniel将镜头对着许乔，看着他的睡颜低声感叹：“他可真像个天使。” 　　小文是个英语渣渣，勉强听懂了这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到傍晚的时候，栏目组过来了一趟，夜间换了另外两个摄影师过来接班，到早上的时候小文和Daniel才回来。 　　第二天一早，许乔醒过来，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好在雨已经停了。 　　身上的衣服半湿不干，许乔跳下吊床走到溪边洗了把脸。 　　“好了，今天要去找适合生火的材料，还要找些食物回来。”许乔拿上小刀，割下一块降落伞面带上。 　　小文和Daniel跟在他身后。 　　沿路留下标记，走了约莫一个小时，路上许乔收集了一些野果装在伞面里带上。 　　空气中若有若无传来一缕带着辛辣的臭味，许乔停下脚步看向镜头：“你们闻到了吗？” 　　“一种很强烈的味道，应该是油楠。” 　　顺着味道走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株油楠。 　　“看来生火有希望了。” 　　“油楠的味道有点像松脂，它的树干里头富含燃性油状液体，即使在潮湿情况下也很容易点燃。我需要用刀刮下树皮，取里面这层薄薄的皮用作火绒——” 　　“砰！” 　　远处一声巨大的声响打断了许乔的话，紧接着传来大象的声音。 　　“是枪声？”小文神色一紧，同Daniel面面相觑。 　　这边栏目组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赶紧透过耳机告诉小文：“让许乔离远一点。” 　　小文点头，咽咽口水：“许乔，咱们赶紧离开吧，不知道那边是什么人——” 　　“是偷猎者。”许乔皱眉。 　　刚刚的叫声是野生亚洲象。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别动。” 　　“诶！”小文阻止不及，就看见许乔朝着声音方向猫腰过去。 　　刚想喊Daniel一起拦住许乔，小文一转头，就看见他架着摄像机，满脸兴奋地跟过去了。 　　小文：“……” 第62章 象体描边大师 　　对方有枪, 并且不知道有几个人在。 　　不敢托大，许乔谨慎地靠过去, 借着雨林茂密的植被掩藏着身体。 　　走了约莫有五六百米，枪声再次响起，许乔蹲下，朝身后的Daniel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Daniel屏住呼吸藏在植被里一动不动，却还执着地扛着摄像机对着自己时，许乔扯了扯嘴角，回头拨开叶片朝前方看去。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偷猎者的对象竟然是一只落单的幼年亚洲象，看体型这只小象离成年还早的很。 　　皱眉朝另一边看去，偷猎者只有一人，此时正端着枪，对着小象的腿又开了一枪。 　　反复查看四周，确定只有这一个人时, 许乔略微放下心来, 转头对Daniel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免得被发现。” 　　见许乔似乎是想过去, Daniel吃惊地说道：“乔，你要做什么？他有枪。” 　　“我知道。”低声应了一句，许乔开始朝偷猎者缓缓靠近。 　　丛林茂密的植被提供了良好的掩藏环境, 偷猎者大概也想不到这远离保护区的地方会有人来, 全身心都在这头小象上, 对周围并没有抱有足够的警惕。 　　接近到足够近的位置时, 许乔眯了眯眼，骤然扑了出去。 　　偷猎者听到动静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什么兽类，看到许乔时大吃一惊，将枪对准了许乔。 　　Daniel透过镜头清晰地看着这一幕，心都揪紧了。 　　谁知道许乔脚下步法怪异，偷猎者慌乱之下枪法又不准，连连开了几枪硬是被许乔躲过去了。 　　偷猎者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还觉得许乔那横向移动无法捉摸的躲避方式，鬼魅一般的走位，实在是个噩梦。 　　许乔冲到他跟前，以最快速度抓住他手腕向上托举，“砰”一声后，偷猎者手里的枪无力掉落到地面。 　　许乔将枪踢开，反手将人按倒在地。 　　这时Daniel也跑来帮忙了，利用自己强壮身躯的重量将人死死压住。 　　等小文赶到时，就看到许乔和Daniel两人已经将偷猎者制伏了。 　　“你们——”小文张大嘴，半天才道，“我跟栏目组联系了，导演那边报了警，说是一会儿民警和林业草原局的工作人员会过来。” 　　只是这边远在保护区之外，虽然还在中国境内，但道路不通赶路麻烦，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人才能到。 　　许乔嗯了一声，拿出带着的降落伞伞绳牢牢将偷猎者捆起来。 　　捆好后又在他身上搜了一遍，这人背着个户外防水包，里头放着通讯设备和一些食物。 　　在许乔搜的过程中，这人一直愤怒地喊着话。 　　许乔听不懂，但从语调和这人黑瘦的外貌来看，他应该是缅甸人。 　　这种两国交界处的缅甸人，有不少是懂得汉语的。 　　“为什么偷猎，这还只是一只幼年小象。”没管他嘴里叽里呱啦说着的话，许乔蹲下来，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眼神冷淡。 　　亚洲象是濒危物种，国内一级保护动物。 　　偷猎者的目标大多是象牙，所以一般只会对成年亚洲象下手，对小象都能下手，是完完全全丧心病狂了。 　　偷猎者果然听得懂中文，听到许乔的问话用蹩脚的中文回答：“你们中国，市场，需要象皮，做手串珠子，做药粉。” 　　象皮需求让这些偷猎者不仅对成年亚洲象出手，就像许乔救下的这只小象，也同样在他们的捕猎范围内。 　　小文怒了，在一边骂道：“你们简直不是人。” 　　这头幸免于难的小象，看体型，换算成人类年龄可能只是个几岁大的小孩。 　　许乔眼神冷了冷，对Daniel交代一声：“看好他。” 　　说着就走到了小象身边。 　　先前这偷猎者一共开了三枪，也不知道它伤得怎么样了。 　　小文朝偷猎者呸了一声，见许乔往小象那边走去，赶紧扛着摄像机跟上。 　　这头小象小牛犊般大小，似乎是知道自己得救了，待在原地也不叫了，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许乔。 　　许乔看它右前脚应该是受了伤，一直蜷曲在身下。 　　见许乔靠近了，小象耷拉着的长鼻子抬起来碰了碰他。 　　轻拍了拍它鼻子，许乔手伸到它右前脚前：“给我看看。” 　　小文：“……”您咋还和大象说上话了，它那能听懂吗。 　　结果小象真就动了动，将蜷曲的右前脚放到许乔掌心里。 　　“……”小文欲言又止，架着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 　　许乔查看了下它伤口，那缅甸人枪法真的烂，这么大一头象，三枪都没打进小象肉里，堪堪擦破皮带块肉下来，伤口周围被灼伤了。 　　“象体描边大师啊……”许乔感叹一声，瞥了瞥那被Daniel牢牢压在身体下的偷猎者。 　　倒是也能理解为什么。 　　既然做的是象皮交易，要保持腹背部象皮的尽量完整，所以这人开枪都是冲着小象的四条腿，准头就要小得多。 　　也不知道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什么时候才能到，这小象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下。 　　热带雨林里有药用价值的植物很多，许乔朝周围看了看，指使小文道：“那边那个，开白色小花的草，给我摘两株过来。” 　　小文应了一声，将摄像机放到一旁，照许乔的要求过去摘。 　　小文去摘的时候，许乔用小刀清理了一下小象灼伤坏死的皮肉。 　　小象感觉到疼，叫了两声，知道许乔不在害它，就也没有挣扎。 　　许乔倒是一直紧绷着身体保持警惕，万一这小象野性出来要伤人可以及时制住它。 　　毕竟不是动物园里驯服的温顺小象，野生的亚洲象还是有野性在的。 　　这时小文把摘好的植株送过来了，许乔摘去花和根，连叶子和茎放进嘴里嚼了嚼，苦涩的汁液渗出来，让舌头有些发麻。 　　嚼了片刻，许乔吐出来，将其敷在小象的伤口上，而后取出带在身上的降落伞伞面，给小象包扎了一下。 　　小文看小象一直乖乖的，心里嘀咕了声神奇。 　　等包扎完了，许乔拍了拍它鼻子：“好了，等警察叔叔来了再带你回去治疗。” 　　回到Daniel身边，当着偷猎者的面，许乔拿出他包里的牛肉干，拆开来跟小文和Daniel分了分。 　　偷猎者看到几人拿着自己的牛肉干大嚼特嚼，愤恨地磨了磨牙。 　　许乔以为这小象受了伤，对人有畏惧心理，应该很快离开回归象群才是。结果它就趴在自己旁边，鼻子凑过来闻了闻他手里的牛肉干。 　　许乔推开它的鼻子：“这个你不能吃。” 　　几人在原地没等太久，栏目组这边急得很，担心许乔几人有危险，联系到警方那边后，直接用直升机将人接了过来。 　　天边出现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直到显露出直升机的模样来。 　　螺旋桨巨大的声响和风力让小象有些焦躁，许乔见状摸了摸它头。 　　很快，当地派出所民警，林业和草原局工作人员从直升机上下来，脚步匆匆朝许乔几人赶过来。 　　偷猎者看到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慌了，大喊：“我是缅甸人，你们中国zf——” 　　没说完许乔就按着他下巴，面无表情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瞬间息声。 　　在场几人纷纷感觉到下巴一痛。 　　脚步匆匆的民警也步伐一顿，感觉背后有点凉。 　　这手法专业的，不像是只做过一次两次的…… 　　Daniel见状，惊叹地喊道：“哇哦，中国功夫！” 　　“……”你怕是对中国功夫有什么误解。 　　民警轻咳一声，严肃道：“这里是中国境内，归中国管辖。” 　　另一边林业和草原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靠近小象，试图摸清它的受伤情况。 　　民警用手铐将人拷上，询问许乔三人详细了解情况后，带上偷猎者和他的背包就准备离开。 　　林业和草原局的工作人员拿着仪器检查了下小象的伤势，商量着是否要将它带回去送到救护中心医治。 　　但小象怎么也不肯跟人走，右前脚蜷曲着，暴躁地来回踱步。 　　就在工作人员思考着怎么将这头受伤的幼年亚洲象带回去时，小象躲到了许乔身后，用粗长的鼻子碰了碰他肩膀。 　　这种野生亚洲象差不多有人类小孩七岁的智商，这么明显地表现出亲近的情绪来，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片刻后，工作人员看向了许乔。 　　“这里已经不在保护区范围内，没有道路，车辆开进来很困难，所以把它带回去也挺麻烦的。” 　　“许乔先生，这头幼年亚洲象伤的不严重，不出问题的话应该可以自愈。您看有条件的话，这几天是否可以注意下它的情况？” 　　“如果能回归象群，有雌象的照顾它应该可以很快恢复好，但现在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找得到象群。” 　　“看它还算亲近您，您对伤口处理也有些经验，这样，我们留一个医药箱，要是您这几天还能看见它的话，帮忙上下药？然后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以再联系我们。” 　　许乔看了眼小象，想着等雌象找到它回归象群后应该就安全了，于是点了点头。 　　“这次真是多谢许先生和贵栏目组了，我们会严肃处理这起偷猎罪行的。” 　　一行人押着偷猎者登上直升机，等直升机呼啸着螺旋桨飞远时，许乔将手里的牛肉干丢给小文。 　　插曲过去，求生要重新开始了，这袋牛肉干再拿到手里就相当于作弊。 　　他还得继续在雨林里寻找食物，挣扎求生。 　　许乔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这起偷猎案件就登上了晚间新闻。 第63章 钻木取火 　　新闻上没详说, 只说西双版纳雨林未开发区出现偷猎者，在热心市民许先生几人的帮助下, 当地警方成功控制住偷猎者，目前幼年亚洲象生命体征各项都良好。 　　[西双版纳？热带雨林？许先生？我怎么莫名跟许乔联系到一块了呢] 　　[想多了吧，许乔那不是在雨林里拍纪录片嘛，怎么可能是他，虽然确实蛮巧的2333] 　　[偷猎者真的无法无天，希望能够严惩] 　　这边许乔重新回到之前发现的那棵油楠前，用小刀割开一小片树皮，刮了几层内侧薄而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树芯。 　　“看。”许乔拿出一小片放在掌心，对准镜头介绍，“很薄，里头有含量丰富的油性液体，这是做火绒非常好的材料。” 　　“如果有吸管和袋子的话，我可以在树干上钻个孔, 吸管插进去连接袋子, 两到三个小时差不多就可以收集到五升以上的油液，这种油液跟柴油有些相似, 火一点就着。” 　　收集到足够多的火绒，许乔踏上了回程的路。 　　一路上都有做标记，即便丛林植被茂密难以辨认方向, 许乔还是顺利回到了自己的庇护所。 　　只是除了小文和Daniel跟在他旁边之外, 那头幼年亚洲象也蜷曲着一条腿跟在许乔身后, 时不时用鼻子碰碰许乔, 像是邀请许乔跟它玩耍一样。 　　小文和Daniel看得眼热，也想靠过来摸两把，结果刚靠近几步，小象就变得暴躁起来。 　　一边是撸象不成满脸遗憾的小文和Daniel，一边是许乔拎着小刀蹙眉看着小象。 　　他从小象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镜头：“野生亚洲象保留着野性，所以即便它对你表现出了亲近的意思，我也建议不要与它有太多接触，时刻保持警惕。” 　　小文：“……”多可爱啊你就摸一摸吧，都对你发出邀请了。 　　小象跟着许乔回到庇护所，在溪边踱了两步，然后象鼻子伸进溪水里喝起水来。 　　“这次出去收获还算不错。”许乔将收获摆到自己的窝棚吊床内，免得被林中树叶凝结的雨滴打湿。 　　镜头对过去，可以看到吊床上摆着几个无毒的野果，外加一堆油楠的树芯树皮。额外附加的是林业和草原局工作人员留下的处理小象伤口的医药箱。 　　许乔坐在吊床上，吊床里侧还堆着一堆木头，是他昨天搭好窝棚吊床后放进去的。 　　“这些木头是昨天放在这的，希望能将它们晾干作为柴火，毕竟雨林总是下雨，树枝都是湿的。” 　　伸手摸了摸这堆木头，许乔有些无奈：“还是有点偏潮湿。” 　　雨林里水汽太重，放在吊床上有窝棚挡着不会淋到雨了，但一时半会想要木头完全变干燥也很困难。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许乔叹了口气，他已经迫不及待可以生起火煮些水煮些热食吃了。 　　“木头没有那么干燥，钻木取火不一定能成功，不过现在有了油楠的树芯做火绒，还是可以试一下的。” 　　抱着木头走下吊床，许乔朝四周看了看，选了离吊床十多米远的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地势较高，成一个缓坡，雨水不会淤积。 　　生火难度大，保留火种就更加重要。 　　许乔在这里用石头垒了一小块地基隔绝潮湿的地面，紧接着在石头周围扎了个简单的窝棚，顶上铺了厚厚几层芭蕉棕桐叶，确定雨水不会渗进来才作罢。 　　完成这些后，许乔将材料都搬了过来，在里头挑挑选选。 　　“钻木取火的话，首先要找到合适的木材做钻板，钻板要选用干燥、质地较软的木头，这块就比较合适。”许乔对着镜头示意了下他选中的木头。 　　“然后就是钻头。钻头要用质地硬的树枝，这枝可以，质地硬，树枝也够直，一会儿钻的时候比较好发力。” 　　许乔坐在地上，用小刀把这根树枝头削成了纺锤状。 　　“钻木取火有手钻、绳钻、弓钻三种方法，弓钻比较省力。” 　　选了条相对柔软的树枝绑上降落伞伞绳，就做成了一个弓，挑好的钻头固定到伞绳上，许乔又拿出小刀在钻板上钻了个孔。 　　“看这里，一会儿钻头就要插进这个孔里，通过高速旋转摩擦产生火星子。” 　　钻完孔，许乔翻过来钻板，在侧面用小刀开起槽：“钻孔侧面要像这样开个槽，可以倒燃屑，也可以促进空气流通助燃。” 　　做完这些工作后，许乔从地上抓了把还算干燥的泥土撒进钻孔里：“放一点泥土沙子，目的是为了增大摩擦。好了，我要开始了。” 　　看着实时画面的栏目组众人望着这一幕忍不住讨论开来。 　　“也没听说许乔以前有野外生存经历啊，不是一直老老实实读书然后进了娱乐圈吗？这都是咋学会的。” 　　“是啊，而且动作还这么熟练，感觉都不止做了一回两回。” 　　导演巩胜盯着画面，听着众人讨论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学霸的世界你们懂个屁。” 　　“……” 　　许乔踩住钻板，握着弓来回摩擦，力道由轻到重。 　　小文和Daniel的镜头对准他，屏住呼吸记录这一幕。 　　关于火的神话传说有很多，西方有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东方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可没有什么其他发明能像火一样影响如此深远。 　　坚硬的木质钻头与钻板飞速摩擦着。 　　镜头里，许乔鼻尖凝着滴汗珠，他侧头在肩膀上擦去，嘴唇因为缺水干裂发白：“汗不要滴进去，尽量保持干燥。” 　　声音依旧平稳沉静。 　　摩擦了有五六分钟，钻板和钻头的接触处一片焦黑，缓缓冒出烟来。 　　小文和Daniel骤然松了口气。 　　有烟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火星子了。 　　许乔看到烟，没喘口气休息下，便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吹火。 　　很快，星星点点的红色火星子冒了出来，许乔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火绒堆上去，继续吹着气。 　　这些火星子很容易熄灭，必须慢慢把它吹成火苗，才能引燃树枝。 　　半天没有动静。 　　许乔手挡在一边免得风吹散这来之不易的火星。火绒下隐藏的红色小点闪闪烁烁，似乎随时会熄灭。 　　“起火啊……” 　　“快起，快点。” 　　小文和Daniel心都揪紧了，不住在内心祈祷着。 　　能不能成功生起火，那可关系到许乔能不能喝上烧开的水、吃上煮熟的食物。 　　就在火星子彻底熄灭，两人以为这次钻木取火失败时，下一瞬，一小簇火苗骤然出现。紧接着借着油楠火绒迅速壮大，腾一下烧了起来。 　　“太棒了！”小文低喊一声，满脸的欣喜。 　　许乔继续加着火绒和树枝，树枝不算特别干燥，勉强被点燃了，就是烟有些大。 　　等火势稳定了，许乔将点燃的树枝移到提前搭建的窝棚里，添着柴火喘气说道：“钻木取火很麻烦也很耗费体力，所以这缕火种要好好保护。希望它可以坚持到十四天后这次求生结束。” 　　摊开手掌，可以看到即便采用了相对省力的弓钻法，许乔的掌心还是因为剧烈摩擦磨出了一排水泡。 　　小文看着那一排水泡都觉得疼，谁知道许乔跟没事人一样，拿小刀在刚生起的火上烤了烤，直接刀尖挑破了。 　　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许乔拿出竹筒在溪水里舀了一筒水，架在火堆上煮起来。 　　从昨天到达雨林后，他就一直处于缺水状态，因为不敢直接饮用丛林的生水，许乔仅有的水分补给都是来自那寥寥几个野果。 　　现在终于可以喝到水了。 　　竹筒在火上烤着的时候，许乔在溪边转了转，指着水面道：“看，好多蛋白质在游。” 　　小文：“？”啥玩意？ 　　镜头对过去，小文这才看到溪水里有几条小鱼游来游去。 　　…… 　　“徒手不太好捉，要制作个工具。”许乔目光朝四周看了看，掰了根分叉的硬木质地的树枝。 　　用小刀将分叉的两截削尖，许乔手指摸上去感受到锋利的力度，满意地翘起嘴角。 　　一个天然的鱼叉。 　　拿着新鲜做好的鱼叉，许乔脱鞋走进溪水中，缓缓靠近里头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小鱼。 　　“乔要做什么？”Daniel问道。 　　小文憋了半天，憋出一个“hunt”单词。 　　Daniel惊叹地看着许乔，心想没有渔网，这么一根树枝就能捕到鱼吗？ 　　许乔靠近到足够操作的距离，迅速朝水里的鱼刺过去。 　　因为光线的折射问题，水下看到的鱼的位置和它实际所在的位置是有一定偏差的。 　　大鱼无所谓，像这种小鱼，很容易就刺歪了。不过这影响不到许乔，鱼叉牢牢钉在泥土里，搅起一阵浑浊的泥水。 　　其他小鱼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 　　许乔走过去，将鱼叉小心提了出来。 　　顶部串着两条小鱼。 　　镜头下，阳光在鱼鳞上打了个滚，闪闪发亮。 　　“运气不错。”许乔摸了摸肚子。 第64章 凭什么投你的广告 　　其他的小鱼受到惊吓游开, 许乔安静在旁边等了会。 　　鱼的记忆果然短暂, 没过多久就重新聚集了过来, 许乔看准了又叉了几条。 　　在溪边简单处理了下, 许乔将小鱼一半扔进竹筒里跟水一起煮，做成鱼汤。 　　另一半拿洗干净的叶片牢牢包了几层，紧接着在溪水边取了点湿泥土厚厚裹在叶片外头。 　　“小时候在田埂间烤过红薯的就知道, 裹上泥烤好的红薯会额外香。因为食材用泥土包裹住后受热会更均匀。” 　　用泥土将每个角落都覆盖到了, 许乔捧着回到火堆旁。 　　“不过我这么处理并不是为了更好吃, 这样用泥土和树叶裹住，食材会比鱼汤保存的时间更长, 可以留着明天再吃。” 　　鱼汤熬煮好, 如果不尽快吃掉喝掉, 在热带雨林潮湿闷热的环境下很容易变质。 　　鱼腥味散出去, 也容易引来一些动物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相比之下, 泥土裹住烤制的鱼, 既可以避免很快变质, 也可以隔绝香味以免引来其他动物。 　　“要是有调料腌制一下就更好了。”许乔低语一句, 将这厚厚的泥土疙瘩放进火堆里烤制。 　　拿着根树枝坐在旁边, 许乔按了按脖子。 　　今天忙了一天，除了几个野果外没有摄入其他食物, 体力消耗得已经不剩多少了。 　　好在现在有了火、食物和可以饮用的水, 今天总算收获不错。 　　幼年亚洲象还不愿意离开, 它有些怕火, 离远了点吃起周围的野芭蕉和嫩叶。当许乔目光瞥到它的时候, 就甩甩鼻子作为回应。 　　许乔想这小象智商还挺高的。 　　小文镜头从亚洲象身上挪到许乔这边，总觉得这小象的眼神里带着儒慕之情。 　　要说这野生的亚洲象野性难驯，可它又不伤人，跟许乔那亲昵的很。可你要说它亲人，小象又只给许乔碰，其他人靠近一点都不行。 　　这不会是把许乔当妈了吧，小文心里嘀咕两声。 　　许乔拿树枝时不时拨下火堆保证空气流通顺畅，看竹筒里鱼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有要沸腾的迹象了，许乔对着镜头闲聊起来。 　　“刚刚说保存火种很重要，现在跟大家介绍下保存火种的方法。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阴燃法，另一种是篝火法。” 　　“阴燃法就是在不使用火的时候，用灰烬覆盖住火，阴燃不熄灭。到再用的时候，就将灰烬扒开，往里头添加火绒等再次引燃。篝火法就是搭建篝火，持续添柴引火，保证火种长久不灭。” 　　“热带雨林里要找到足够多的干燥树枝有点困难，我需要提前准备树枝挪到吊床上，经过风干蒸发让它们尽量干燥。但很显然这些树枝不足以满足一直保持火种不灭的需求，所以我打算采用阴燃法的方式来保存火种。” 　　正说着，竹筒里鱼汤沸腾，水已经煮开了。 　　摘了几片宽叶子对折了几层，许乔手掌裹着叶子，将滚烫的竹筒取下来放在地上。 　　淡淡的鲜香味飘出来，与竹筒本身的竹子香气融合到一起。 　　小文和Daniel给了鱼汤一个特写。 　　竹筒直径大约半个成年人手掌宽，里头鱼不多，又小，汤汁清澈，连个油花都没有。 　　那股淡淡的鲜香气却很好闻，在这样的条件下，莫名就让人多了几分食欲。 　　等待了片刻，许乔摸摸竹筒壁，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捧着小口喝了口汤汁。 　　汤汁顺着食管滚进胃里，顿时一阵暖意升腾起来。 　　没有盐，味道很淡，但出奇的美味。 　　体力好像瞬间得到了补充。 　　许乔舒服地叹了口气：“竹子的清香融进汤汁里，解了小鱼本身带有的腥气，没有放任何调料，味道很不错。” 　　纯天然的优质食材，哪怕没有调味料，本身也足够美味。 　　一旁啃着压缩饼干和肉干的小文和Daniel忽然觉得手里的肉干它就不香了。 　　这可是热带雨林里纯天然野生的鱼啊，没有经过任何污染，那味道能是超市里买的可以比的吗。 　　将这管鱼汤鱼肉解决掉，许乔觉得体能恢复不少。 　　“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低，这些鱼肉给我提供了还算充足的热量。” 　　“现在我还不能休息，注意肉食残骸一定要处理，不可以随意丢到庇护所附近。动物的嗅觉很灵敏，这些残骸的气味会引来猎食者。” 　　用叶子将小鱼无法食用的部分包好，许乔朝外走了几百米，挖了个浅坑将包好的残骸埋进去。 　　做完这些才重新回到庇护所。 　　脱下衣服架在火堆上方烤着，许乔说道：“我没有换洗的衣物，身上的衣服如果一直处于潮湿状态的话，很容易腐败。所以借着火烤一下。” 　　“不过要注意的是，在雨林里，要了命的常常不是大型猛兽，而是那些小的生物，毒虫毒蛇之类。有时候诸如水蛭这种东西吸到你身上是没有什么感觉的，直到因为失血觉得头晕恶心，才发现是几条水蛭在吸你的血。” 　　“所以不建议像我这样脱下衣服，最好衣袖裤脚都要扎紧。我会等衣服烤干后立马换上。” 　　在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许乔回到吊床，拿出林草局工作人员留下的医药箱，朝正在进食的小象走去。 　　在它的配合下顺利换好药，许乔回到火堆，摸摸衣服烤的差不多了，取下来穿上。 　　火小了一些，他用树枝扒出一些灰：“现在用不到火了。要采用阴燃法来保存火种，操作不当的话很容易让火完全熄灭，所以要小心一点。” 　　加了点树枝进去，许乔小心翼翼用灰烬盖住火。 　　“灰烬盖在上面，因为缺氧，这些树枝就没办法充分燃烧，而上面的这些灰烬也不可能完全隔绝空气，所以树枝可以在没有明火的燃烧状态，维持较长的时间不熄灭。” 　　“等明天要用的时候，扒开上面的灰烬，让阴燃的树枝接触空气，就能重新燃起明火。” 　　做完这些，许乔拿着几根还在冒烟的树枝回吊床，在四周熏了熏。 　　“我的胳膊和腿上有不少地方都被蚊子咬了，你们如果要进雨林的话，一定记得带上避纹胺。现在有火了用烟薰一下，也可以很好地防止蚊虫。” 　　小文摇头，感慨一声，谁没事往雨林深处跑啊。 　　“现在灰堆里放着烤鱼，这里还有几个野果，明天的食物不用太发愁了。今天体力消耗的有点多，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在野外切记要避免不必要的体力损耗，比如现在，我困了，可以睡觉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打了个哈欠，眼睛弥漫出水雾。 　　现在天色还早，看着直接爬上吊床的许乔，小文和Daniel面面相觑。 　　躺在吊床上，许乔这一睡就睡到了后半夜。 　　夜晚小文和Daniel由栏目组接回去休息，另外两个摄影师过来接手。 　　交班的时候，小文和过来接替的摄影师低声聊了会天，许乔迷迷糊糊间听到这两人的对话。 　　“回去时候注意着点啊，导演正发火呢。” 　　“怎么了这是？”小文问道。 　　“咱们不是一直在找冠名商吗，等这期节目拍完了，就要剪辑后期报审排片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 　　没广告费支持的话，后续拍摄就有点难了。 　　小文擦了擦沾上水的机器，嘟囔一声：“咱们出的价也不高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你还别说，一个个小牌子都架子大得很，这嫌弃那嫌弃的，就想压价呗。” 　　“谁让咱们做的纪录片啊，诶，能卖出去都算不错了。”小文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行了，我和Daniel先回去了，夜景交给你们了啊。” 　　很快，庇护所又陷入了安静。 　　冠名？许乔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清醒了几分。 　　《求生》栏目组他也了解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广告商。 　　难拉到广告赞助有两个方面原因。 　　一是巩胜所在的纪录片频道本身就收视堪忧，有实力的不差钱的广告商自然不会在这里多投广告费。 　　另一方面也是跟纪录片本身的调性有关。纪录片纪录片，着重在“记录”这两个字，真实是它的灵魂。 　　纪录片迈向商业化，就要拿捏好“真实”和商业营销之间的尺度。 　　不想伤害到纪录片的品质，巩胜是绝对不接受在片子里头植入广告的。这样一来愿意投广告的就更少了。 　　本身就是个注定收视率不行的纪录片，这会儿植入都不让做，人家凭什么要来投你的广告啊。 　　许乔翻了个身继续睡，迷迷糊糊间想着有段日子没跟高茗联系了。 　　他那边加班加点，有关末日求生的游戏制作进程还算顺利，因为整个公司的主要项目就这一个，今年应该就能看到游戏上线测试。 　　要是时间刚好，那也不是不能让高茗考虑下宣传费投在《求生》纪录片上。 　　本来嘛，题材也算挺契合的，都是在险境里求生，如果是在别的综艺或者电视剧上投，还不一定能遇到这么相对契合的题材。 　　另一方面《求生》的广告费它便宜啊。 　　别的不说，许乔自己对《求生》的预期没有小文几个那么悲观。用了顶尖的设备，两个摄影师还是在国际拿过大奖的，他看过Daniel和Matt拍的画面，是真的很不错。 　　到时候播出，不见得收视会差到什么地步。 　　作为点星游戏公司的股东之一，许乔当然也希望这款游戏能得到好的宣传。 　　想着这期节目录完了回去跟高茗沟通一下，打了个哈欠，重新进入睡眠。 第65章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第三天, 许乔一早起来, 拿上工具走出庇护所。 　　那头幼年亚洲象仍没有离开, 正在进食, 咀嚼着芭蕉叶和树木嫩芽。见许乔出来，它蜷曲着一条腿，缓缓靠过来。 　　给它换好药重新包扎, 许乔拍了拍它鼻子：“伤好的差不多了, 回归象群吧。” 　　小象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 只是用湿润的鼻头碰了碰他的脸。 　　眼神柔和了些，许乔拿上小刀竹筒等工具离开庇护所, 出去寻找食物。 　　小溪里鱼不多, 又小的很, 光靠这个没办法保证未来十多天的食物补给。 　　他必须主动出去寻找食物。 　　小文和Daniel跟上他的脚步。 　　走了一截, 许乔蹲在地上, 示意镜头拉近：“看这里, 有动物的脚印和粪便, 印记还很新鲜, 这附近应该经常有小动物经过。我想在这里布置一个陷阱, 顺利的话就可以获得额外的食物补给了。” 　　“陷阱可以在你休息的时候持续工作，直到帮你捕捉到猎物。当然了, 设置陷阱的地方也是有讲究的, 否则大概率是一无所获。” 　　“最好的地点是动物活动频繁的区域。像这里有动物活动的踪迹就比较合适。”许乔说着, 看了看四周, “我教大家制作一个派尤特式陷阱。” 　　“这种陷阱比较简单易操作, 有一个触发系统，可以捕获到鼠类或者类似大小的动物。” 　　“所需要的材料也很容易找到，四根树枝、一条绳索、再加上一块平坦的石头。”许乔搬来一块约莫三十公分长宽的石块，开始制作起陷阱。 　　镜头记录着他的动作。 　　在高清镜头下，可以看到他原本白皙细长的手指上多了不少微小的口子，纵横交错，看上去有些狰狞。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手指缠绕着绳索和树枝，没过多久就将陷阱制作完成。 　　擦了擦鼻尖和额头上渗出的汗，许乔喘了口气：“好了，明天我们再过来看，希望能有收获。” 　　在心里头记下这个陷阱的位置，许乔一路边做记号边往外深入。 　　眼角余光瞥到一处藤蔓时，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快步朝那边走过去。 　　“发现了好东西。” 　　只见眼前的藤蔓十分粗壮，表皮有些干裂。 　　“这是水藤。我要割断几条带回去。”许乔用刀割下一段藤蔓，对着镜头展示了下，“它的外皮很干，从切面看中间是密布的细孔，里头储藏着大量的水。” 　　凑上去闻了闻，许乔笑了一下，“很清香的味道。” 　　小刀割开的切面，浆液汩汩流出，他赶紧拿竹筒过来接。浆液透着点微微的乳白色，盛放在绿色的竹筒内，宛如琼浆玉液。 　　流出的浆液很快就将竹筒灌满。 　　“它的储水量真的很高。”许乔感叹了一句，“你甚至可以把它当做淋浴头来冲洗身体，当然那样太浪费了，在生存资源匮乏的雨林一定不要这么做。” 　　“知道我之前最担心的是什么吗？就是如果庇护所的火灭了，一时半会，我应该怎么补充水分。没有火烧开水的话，溪水雨水都最好不要直接饮用，但是这种水藤，就没有了喝生水的顾虑。” 　　许乔拿着竹筒，仰头喝了一大口，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他弯了弯眼睛：“很好喝，甘甜清爽。” 　　“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它比我喝过的任何饮料都要更好喝。” 　　小文听了他的话，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不过也不要喝太多了，这种浆液可以对心血管产生刺激作用。”许乔一边割着水藤一边道，“知道伟哥吗，主要原材料就是这种浆液浓缩来的。” 　　小文：“？？”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他忍不住瞥了瞥许乔下身，心里冒出了属于男人的疑问：真有这个作用？ 　　许乔不知道他心里的疑问，继续道：“我的火种随时可能因为各种状况熄灭，所以我最好多带一些水藤回去，免得火熄灭了没有饮用水的困境。” 　　割了几根捆在一起，许乔背上继续往前走。 　　注意着脚下枯叶里还有身旁树木上可能出现的毒蛇，许乔看了眼镜头：“一定要记住的一个点是，要感恩大自然给你的一切。” 　　“不要践踏、不珍惜任何资源。”他指了指身后背着的水藤，“这种水藤，像我采集的这几根，看含水量长了至少有七八年了。” 　　“一根植物耗费了七八年光阴，为你提供了这关键时候足以救命的水源，难道这不值得感恩吗？” 　　明明是一件未被人放在心上的小事，经由许乔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多了几分慷慨悲壮的意味。 　　“持有感恩与敬畏之心。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险境中活下来。人类只是食物链中的一环，最不能生出的，就是自以为是主宰的傲慢。” 　　许乔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来。 　　在《末日归途》那本书中，异世界的怪异生物降临，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元素，动植物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变异，人类变异的过程却进展缓慢。在这种情况下，人一下从食物链顶端降到了末端。 　　一次守城，在异类生物的攻击下人类濒临绝境，最后救下了一座城市人的，是一株变异了的，树叶覆盖整座城市的木棉树。是那座城市的市花。 　　最后那株木棉树倒下了，落英纷陈，许乔仍记得那时漫天的木棉花，火红热烈。 　　寻找食物的过程并不顺利，采集了一些野果后，许乔回到庇护所。 　　在雨林里又度过了一个礼拜，第十天半夜下起了大雨。 　　许乔早上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走到保存火种的窝棚边看了看，里头阴燃的火种在大雨中没能保存得下来。 　　“火灭了，有点遗憾，但这是很正常的事，在雨林里你就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许乔脸上并没有什么沮丧之色，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他在雨林里坚持了十天，已经出乎栏目组的意外了。 　　已经完成三分之二，只要再把最后三分之一坚持下去，这次录制就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后面的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要更加困难。 　　食物的匮乏、体能的消耗，让许乔精神一天不如一天。 　　镜头里，他脸色明显要比之前看上去憔悴的多。 　　收拾了下残局，许乔看了看四周：“我要出去寻找食物了，回来早的话再试试钻木取火。” 　　“如果能找到石英石之类的当火石就更好了，但好像这几天运气开始变差了。”许乔笑了一下。 　　溪水里鱼越来越少，周围零星的野果也吃的差不多了。 　　潮湿闷热的气候让体力下降的很快，许乔觉得自己需要食用更多肉类补充蛋白质来恢复一下体力。 　　可惜布置的陷阱除了两天前给他提供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刺豚鼠，再没有其他收获。 　　许乔往外走的时候，幼年亚洲象再次跟了上来，它受伤的右前脚经过这几天的恢复，已经完全好了。 　　今天的亚洲象显得格外粘人些，跟着许乔走了好久，一路用鼻子碰着他。 　　隐约明白了什么，许乔停下脚步，摸了摸小象的脑袋。 　　小象阔叶一般的耳朵扇了几下。 　　小文盯着镜头，觉得这小象的眼睛里有类似不舍的情绪在。 　　“走吧。”许乔笑了一下，拍拍它，“别再被偷猎者发现了。” 　　小象最后蹭了蹭他，叫了几声，转身朝着丛林深处走去。它是野生亚洲象，属于自然，不可能一直跟着人类。 　　看着跟在他们身边好几天的小象就这么离开了，Daniel感性地抹了抹眼睛。 　　丛林植被茂密，没过多久，小象的身影就完全不见了。许乔见状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朝前走。 　　走了会，他蹙起眉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文和Daniel对视一眼，茫然地看着许乔。他的神色很专注，脸上表情称得上严肃。 　　停下来仔细辨认了会，空气里似乎传来了一阵阵嗡嗡嗡的声音。 　　许乔认出这声音是什么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是大排蜂。”这是一种无法驯养的蜜蜂，成群结队出现时，杀伤力极强。 　　小文刚想问大排蜂是什么，许乔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跟着我！” 　　喊上小文和Daniel两人，许乔匆匆离开大排蜂的行进路线。 　　被这种蜜蜂追上包围，不死也要半残了。 　　小文还没反应过来，Daniel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蜜蜂朝着这个方向飞过来。 　　头皮发麻地拉着小文，Daniel大喊一声：“Run！” 　　大排蜂靠近了的时候，那嗡嗡声就响得如同打雷一般，刺激的人肾上腺素飙升。 　　没有人想被这玩意围住刺上几针。 　　跑了半天，许乔带着两人远离大排蜂的行进路线。等到终于脱离危险，三人撑着膝盖在原地气喘吁吁。 　　“这，这什么玩意啊，也太吓人了吧。”小文喘着气，摄像机都拿不稳了。 　　Daniel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到许乔腿时瞪大眼睛。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许乔的裤子上沾满了血迹，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渗。 　　“乔，你的腿受伤了！” 　　许乔这时也察觉到了疼痛，低头一看，就见腿上纵横交错着好几道深深的划痕。 　　小文满脸担忧：“这是在哪儿伤到的啊？怎么看着像刀划的一样。” 　　许乔低头检查了一下，捡起裤脚上沾着的叶片。 　　“是剃刀草。 ”看了两眼，他确定了伤口的由来。 　　“这种草没有锯齿，乍一看跟其他野草没什么两样，只是颜色要更浅一些。但它的叶片很锋利，可以轻易割开薄衬衫。” 　　将叶片扔掉，许乔对着镜头指了指自己流着血的腿： 　　“在刚刚的奔跑过程中，我没有多注意脚下。所以你们可以看到，我的裤子被划了几个口子，伤口有点深。在雨林里，一定要时刻注意身边的生物，不仅仅是动物，植物同样是要注意的对象。” 　　小文看着他血流如注的腿都快泪目了，哥哥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再解说了，好好处理伤口啊！ 　　许乔拿着随身带着的降落伞伞面包扎了下伤口。 　　“流了不少血，今天不适合再继续走下去了，我需要尽快回到庇护所好好休息。” 　　许乔很快做出了放弃的决定，正当打算原路返回时，大雨顷刻间瓢泼而下。 　　三人不得已在茂密的阔叶下躲雨。 　　热带雨林的雨向来是来的快走的快，但没有想到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傍晚还没有停歇的趋势。 　　许乔试图返回庇护所，但雨实在太大了。在受着伤的情况下，雨水很容易引起伤口感染，加速体力的消耗。 　　看着黑下来的天色，许乔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第66章 象群的回馈 　　小文和Daniel从背包里拿出雨衣穿上, 坐在石头上就着矿泉水吃起了压缩饼干和牛肉罐头。 　　相比之下, 一旁躲在阔叶下仰头看着雨的许乔就要显得凄惨的多。 　　没有雨衣遮雨, 就算有阔叶挡去了大部分雨水，也还是有不少顺着叶片缝隙滴到他身上。 　　没有水和食物，更别说他腿上还受着伤。 　　小文忽然食不下咽起来，Daniel也默默收起了手上的水和食物。 　　看着靠着树干合上眼睛休息的许乔，小文艰难地和Daniel交流起来。 　　“我们的食物，可不可以……”他想说可不可以分一点给许乔，大不了后面把这段画面剪掉, 反正观众也是不知道的。 　　但话到嘴边，小文又说不出口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也明白许乔对“原则”的坚持。 　　这种违背节目规定相当于作弊的方式，提出来是对眼前这个少年的不尊重, 那样甚至还不如直接放弃录制宣布求生失败。 　　Daniel知道小文想问什么，握紧手里的摄像机沉默不语。 　　许乔靠着树干休息了会，拿出水藤割开喝了点里头的浆液。 　　今天出来寻找食物, 他身上除了必要的工具外只有一条水藤和几个野果。 　　现在情况无疑很糟糕, 但也没有到要放弃的地步。 　　和真正落难荒野的人不同的是，许乔知道自己是有退路的。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求生之旅最多只会持续半个月, 也知道自己只要说出“放弃”这两个字就可以随时退出游戏。 　　而真正落入这种险境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他们只能摆出SOS的求救信号，挣扎地活下去, 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的救援。 　　…… 　　靠着树干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许乔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 　　嗓子很干, 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许乔摸了摸额头，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发低烧。 　　剃刀草划出的锋利伤口让他失了不少血，连夜的雨加剧了热量的流失。他觉得有点冷，伸手搓了搓胳膊。 　　看着小文和Daniel担忧的眼神，许乔对着镜头道：“前几天都还算顺利，我们找到了水源，建造了庇护所，甚至燃起了火……但是现在情况好像变得有些糟糕起来了。” 　　他抬头看着下个不停的雨，抹了把睫毛上沾着的雨珠，“因为雨太大，再加上腿受了伤，我被困在这里没办法回庇护所，也无法寻找食物。” 　　眼皮因为疲惫不住往下耷拉，许乔打了个哈欠，睡不够一样：“我有点发烧，但是还好不算太严重。” 　　“越到这种情况越要冷静，慌张没有任何用，只会加剧你的心理负担。既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就尽量保存体力，等着雨小下来。” 　　“想念家里的大床了。明亮的客厅，柔软的地毯，阳光洒在上面，趴在地毯上看书……”许乔的声音越来越小，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小文听着他低微的絮絮叨叨，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十天来的亲身拍摄，他十分清楚许乔遇到的困难。也正因为如此，才越发钦佩他能坚持到现在。 　　Daniel将摄像机放到一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望着许乔，忍不住脱下身上的雨衣走过去想给许乔盖上。小文赶紧拦住他。 　　《求生》纪录片录制的原则就是栏目组不会对许乔有任何帮助和干预，忠实地执行着记录者的身份。 　　不到确定许乔的生命体征不适合再录制下去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以出手帮忙的。 　　“Daniel，我们需要尊重许乔的选择，他没有开口，绝对不可以上去帮忙。” 　　小文的英语说的磕磕绊绊，Daniel听明白他的意思，将雨衣穿回去，烦躁地拨了拨自己的金发。 　　另一边，栏目组正激烈讨论着。 　　“导演，我认为小许老师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录制下去了。” 　　“受了伤，又被雨淋了一夜，后面四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的。” 　　“是啊，赶紧把小许老师接回来吧，看得我心疼死了。” 　　导演巩胜皱紧眉头盯着传回来的画面。 　　画面里，可以看得出许乔的状态已经很差了。 　　他转头看向一直跟着栏目组的救护专家：“您对许乔身体状况的评估是？” 　　救护专家已经检查起了医药箱：“失血加上淋雨，身体健壮的成年人或许还能坚持，但许乔这几天本身就处于食物匮乏营养不良的状态，听他说发烧了，伤口大概率轻度感染，我认为他需要立即获得救治。” 　　听完救护专家的话，巩胜深呼一口气，做出了决定：“通知小文和Daniel，准备结束拍摄，带许乔——”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屏幕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那是一阵低沉有力的声音，穿透屏幕击打着众人的耳膜。 　　“什么声音？” 　　此起彼伏的声音带着低微的震动，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声音发出震颤。 　　“好像是，大象？”有人不确定地开口。 　　下一瞬，小文和Daniel的镜头已经对了过去。 　　直升机内栏目组众人登时瞪大眼睛。只见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群野生亚洲象。 　　在超高清镜头下，这些巨兽聚集到一起，迈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林间。泥水在它们的脚下溅起，枯叶里潜藏的青蛙毒虫四散逃开，这一幕对于视觉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 　　“我的天……” 　　“发生了什么？” 　　象群里有一只小象，正亲昵地蹭着雌象撒娇。 　　小文和Daniel对视一眼，认出这只小象就是许乔从偷猎者手下救出的那只。粗略望过去，除了幼年小象，每一头象身高都在两米五以上，体型巨大，重量惊人。 　　象群走动时，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动。 　　这是个什么情况？象群怎么突然出现了。两人心里都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只见雌象与小象温柔地把鼻子交织在一起，作为母亲的雌象用鼻子嗅着、抚摸着它的孩子。 　　这头巨大的野生亚洲象在亲吻过它的孩子后，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小文和Daniel咽了咽口水退后几步。现在的距离绝对称不上安全了，正常情况下，他们想要拍摄野生亚洲象，都是要离到足够远再拍的。 　　两个摄影师为了安全和自保，身上都带着麻醉枪。小文和Daniel打算一有不对劲，立刻朝这只雌象开枪。 　　而看到不远处的象群时，他们又觉得心里拔凉拔凉，麻醉枪，能对付得了一头亚洲象，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吗？？ 　　直升机内盯着屏幕的栏目组众人神色紧张。 　　“怎么这么多只象都过来了？” 　　“这只大象要干嘛啊？” 　　“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 　　然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这只雌象并没有做出伤害许乔的举动。 　　雌象走到他跟前，两条粗壮的前腿弯曲跪在地上，紧接着，后腿也弯了下来。 　　这情形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是……？” 　　半晌，小文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它想让许乔到它背上去……” 　　足足有两米多高的亚洲象跪伏在地上放低身子，回过头用鼻子温柔地碰了碰许乔。 　　许乔明白了它的意思，艰难地站起身趴到它身上。等他稳住身体后，雌象缓缓站起，鼻子甩了两下。 　　小象发出了欢快的声音，走在雌象身前带路，朝着庇护所的方向走去。 　　象群则远远跟在后面。 　　在小文和Daniel的镜头中，纤瘦的少年浑身沾着血迹和泥水，趴在成年高大的野生亚洲象身上，后头是缓步跟着的象群。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天地广阔，林海葱郁。 　　下过雨的林间，一草一木都焕然一新。叶尖凝着水珠悄然滚落，在地上的水滩上激起“嘀嗒”的声音。 　　树叶间越过数不清的珍禽猛兽，对路过的象群敬而远之。 　　无人机在天空环绕，仿佛也成了鸟类的一员。 　　太和谐的一幕，让人不忍心出声破坏这一幕的美好。 　　Daniel盯着镜头说不出话来，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觉得自己没有拍过比这更棒的镜头了。 　　哪怕是曾经在克拉克夫纪录片节和DOC TALK电影节上拿到大奖的那支纪录片，也远远比不上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与感动。 　　“这才是……人与自然。”Daniel全神贯注，将这一幕摄录下来。 　　小文听懂他的话，望着镜头里的画面，抿唇点了点头。 　　直升机内，栏目组看着传回的画面陷入了沉默。 　　良久，巩胜才叹息般道：“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幕绝对可以入围本年度纪录片十佳画面。”有人忍不住开口，引来其他人的点头附和。 　　纪录片关注的大都是人。人类的历史与文明，人类的生存与生活，人对宇宙和社会的看法，人与自然的关系…… 　　纪录片的主题，一直以来都是更趋向于深层次的、能够长长久久引人共鸣的内容。 　　《求生》的主题是在荒野绝境中求生。想要探寻的是生与死、生存与抗争，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 　　许乔从进入雨林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在征服自然。没有血腥的杀戮，没有竭泽而渔的生态破坏，他救下偷猎者枪下的野生亚洲象，尊重并感恩雨林里耗费了多年光阴长成的水藤。 　　也最终，得到了来自自然的回馈。 　　“第一期的宣传海报有了。好了，现在要迎接我们的英雄了。”巩胜拍了下手掌，笑起来。 第67章 图什么 　　许乔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接下来的拍摄, 这为期十一天的雨林之旅，到这里已经可以画上一个也许并不完美但足够令人信服的句号了。 　　雌象驮着许乔回到庇护所后，象群没有就此离开, 而是留在附近的溪水边饮水，像是在守护这个少年一般。 　　小文和Daniel默默继续着拍摄, 直到耳机里传来栏目组的通知，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将镜头转向了天空。 　　直升机过来了, 从天边一个微小的黑点慢慢放大。 　　旋翼搅起的气流吹动着茂密的丛林，舱门打开, 从上方垂下一根悬梯。 　　象群们因为直升机的轰鸣声和气流略微焦躁, 离远了一些。 　　“小许老师！”三个工作人员顺着悬梯下来, 带着几近昏迷的许乔回到了直升机。 　　小文和Daniel拍完这个镜头，转过身对着象群拍了一会儿，这才也跟着上去。 　　看到许乔离开，守护在庇护所周围的象群们在原地踱步片刻，终于在雌象的带领下缓缓离开。 　　栏目组配备的救护专家拆下许乔腿上绑着的用于止血的降落伞伞面，看到里头被剃刀草割开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 　　伤口边缘有些发白, 救护专家拿双氧水冲了冲：“发炎了, 回去后伤口不能沾水。” 　　给许乔重新换药包扎好，专家拿出仪器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 　　“还可以，不算太糟糕, 等下了直升机去医院详细检查下各项指标, 看看有没有旁的问题。” 　　许乔迷迷糊糊应了几声, 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两口。 　　巩胜还想问问他感觉怎么样，许乔人已经睡过去了。看着他苍白的脸，靠在那紧闭着眼睛睡觉的模样，巩胜心里不好受起来：“真受苦了，人都瘦了一圈。” 　　其他人默默停下了聊天，留下个尽量安静的环境给他休息。 　　下了直升机，许乔被栏目组送到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住了三天院观察情况，这才跟着栏目组回到京城。 　　出了机场，徐斯奕、莫成弘和李飞飞都过来接了。 　　“哥，你还好吧？？”李飞飞眼尖，许乔一走出来就看到了，立马蹿过来神色紧张地检查着他浑身上下。 　　“怎么瘦了怎么多呢？本来就没二两肉。”李飞飞眉毛揪在一起，心疼地看着自家哥哥。 　　听栏目组那边说提前结束录制，工作室大家一颗心都提着，生怕许乔在雨林里遇到了什么危险。 　　这回看到他还好生生站在这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徐斯奕走过来，接过许乔手里东西，看到他走路时动作略微不自然，手一顿问道：“腿怎么了？” 　　许乔看他一眼，对莫成弘道：“上车再说吧。” 　　他跟徐斯奕都戴着口罩帽子，但体态气质在人群中都很扎眼，已经有不少人停下脚步打量过来了。 　　徐斯奕瞥了瞥渐渐围过来的人，嗯了一声，虚握着许乔胳膊往停车处走。 　　真的瘦了很多。感受着掌心细瘦的胳膊，徐斯奕缓缓吐了口气。 　　上了车，车子缓缓发动，才有两个粉丝恍然大悟，边跑过来边大声喊道：“乔乔！乔乔！” 　　“停一下。”让莫成弘停了车，许乔按下车窗，朝她们挥了挥手。 　　两个女孩子见车真的停了，一脸惊喜，跑过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 　　“乔乔，真的是你！你不是在云南录纪录片吗？” 　　“第一期已经录完了。”许乔摘下口罩，朝两人笑了一下。 　　两个女孩看到口罩下苍白的、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都愣住了，想说的话全噎在了嗓子里。 　　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女孩慌慌张张道：“乔乔你刚下飞机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吧，多吃点好吃的……” 　　说到后面眼圈都泛红了。 　　另一个也点头道：“是啊，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快点回去休息！” 　　许乔眼睛弯了弯，问：“不需要签名合照吗？” 　　两个粉丝犹犹豫豫看了驾驶位的莫成弘一眼：“可，可以吗？” 　　作为资深粉丝，她们对莫成弘也顺带着有点了解，知道这位经纪人一向严肃的很。 　　“当然可以。”下车给两个粉丝签完名合完照，许乔回到车内，莫成弘这才重新踩下油门。 　　“乔乔真好啊呜呜呜呜呜！” 　　“但是他刚刚摘下口罩我真的吓了一跳。”另一个女孩看着手机上的合照，照片上的人仍是好看的，但病容很明显，“病美人呜呜呜，我要把合照发群里给小姐妹们康康！！” 　　车上，许乔卷起宽松的裤腿给徐斯奕看了包扎好的伤口：“没什么大事，就是草叶不小心划到的。” 　　“草叶划的至于包这么厚？”徐斯奕眉头皱紧，情绪不太好地道，“巩胜还打电话到工作室，让多炖点补血的汤给你。” 　　明摆着是流了不少血。 　　许乔：“……” 　　“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的。”许乔看着徐斯奕抿紧的唇，声音低了点。 　　徐斯奕转过脸去，半晌，才声音沉闷地问：“白芍乌鸡和党参猪肝，喜欢哪个。我妈说这两个汤补血。” 　　许乔：“……猪肝吧。” 　　“好。” 　　前面莫成弘听着两人的对话扯了扯嘴角：“伤口深不深？我托人带了点祛疤的药膏，回家后三小时一次老老实实给我抹，别留疤了。” 　　他也是拿许乔毫无办法。求生失败那是预料内的，只是许乔在雨林里坚持了十一天还是稍微让他有些意外。 　　先前打电话问了问巩胜许乔的表现，结果巩胜捂得死死的，连他这个经纪人也半点不透露，搞得莫成弘那个心力交瘁。 　　本来还想问问许乔觉得自己表现怎么样，看到他这副凄惨的模样，莫成弘又什么都问不出了，抱着“不再揭小孩伤疤”的想法，只叮嘱了他几句回去好好把身体养好，就没再多问了。 　　车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半晌，徐斯奕开口道：“管潮生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 　　许乔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从颧骨到下颌的细微处转折让这张脸显得越发英俊。徐斯奕没有说为什么不用担心，许乔也知道自己不用问。 　　事情总是会变好的。 　　回到家后，李飞飞留下来照顾他。 　　在李飞飞忙着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许乔打开手机联系了高茗。 　　高茗接电话的速度一向很快，铃声刚响起第二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许老师，您这是录完节目回来了？”他的声音里满是幽怨。 　　许乔嗯了一声：“你们进程还顺利吗？” 　　高茗：“整个公司都围着这个游戏转，顺利是还算顺利的。” 　　“预计还有多久能上线？” 　　说到这个高茗语气认真了不少：“今年肯定能上线。其实开发的话整个构架已经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加班加点在进行内部测试。就是游戏版号麻烦点，要费点功夫拿下来。还有就是宣传这块，我们也正在商量要怎么弄。” 　　“开发那边要是有什么麻烦的地方也可以叫我过去帮帮忙，宣传的话……你觉得《求生》怎么样？” 　　高茗还没反应过来许乔前一句话什么意思，听到他后面这句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心里默念了句求生这俩字，高茗反应过来许乔说的是他完成第一期录制的纪录片。 　　仔细思考了下，高茗说：“其实题材还真的挺契合的。只是纪录片的话……收视率肯定不高，宣传效果上就有待商榷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又问：“那那个……广告费呢？” 　　“反正不高就是了，你要是有意向，可以过来亲自谈。” 　　“那行。我这边跟大家商量一下。”末了，高茗终于忍不住说道，“许老师，您还记得您那个画师号吗？” 　　许乔眨了眨眼。 　　“这都多久没更新了，你粉丝都跑到咱们游戏官微底下问，主美大大是不是失踪了。” 　　许乔捏了捏鼻梁：“那我回头更新下。” 　　他是真把这事给忘了。本来就不怎么上微博，更别说切换小号营业了。 　　…… 　　《求生》栏目组很快发布了第一期录制完成的微博。 　　此前因为题材特殊，再加上许乔明星的身份，《求生》在之前就引来了热议。 　　这会儿提前结束第一期录制，引来了不少人的讨论和猜测。 　　[不是要录制半个月吗？这才十一天啊。] 　　[怎么着半个月都没坚持下来，失败了？] 　　[提前结束肯定失败了啊，想想也是，找许乔来绝境求生，闹嘛这不是！] 　　[意料之中的失败。现在纪实题材的纪录片都开始找流量明星了，不针对许乔本人，只是作为纪录片爱好者，真的很想说一句，这种“唯流量”的选择势必会劣币驱逐良币。如果连纪录片都开始找流量，长此以往还能有多少优秀的作品？巩胜导演的选择是在扰乱这片净土。] 　　[许乔路人粉也想说一句，哥哥演演电视剧跑跑综艺我真的绝对支持，但是拍纪录片这种，还是求生题材的……我真的没办法想象。] 　　[为什么都这么不看好啊？？我不管反正只要是许乔的作品我一定会支持。] 　　[我说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许乔啊，朋友电视台工作的，纪录片频道不知道穷成什么样了，开出来的酬劳还没哥哥随随便便跑个通告多，哥哥上去图什么？图钱还是图被你们嘲讽还是图拍纪录片涨人气啊，拍广告演电视剧跑综艺它不香？？] 　　[就是。就不许人家是真的想把纪录片拍好吗，还劣币驱逐良币，纪录片频道那么穷，哪来的你们所谓的资本下场？] 　　[有一说一，纪录片频道穷是真的穷。] 　　看着网友们评论逐渐朝着“纪录片频道到底有多穷”这个方向发展了，导演巩胜：“……” 　　别说了好吗求求了，越说越扎心。 　　而说到穷这个问题，巩胜也是真的有点发愁。 　　哪个频道都是有营收指标在的，纪录片频道越是拉不到广告赞助，下一年用于制作节目的经费就会越少，经费少制作的纪录片节目就会越差，由此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就不说以后了，光眼下，要是再拉不到广告，《求生》后面几期的制作经费可能都成问题。 　　第一期是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在国内还好。 　　后面满世界跑，那经费更是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流。 　　钱呐。巩胜想到这个字就觉得头疼。 　　这次的《求生》纪录片在许乔加盟后，倒是好几个品牌起了点兴趣，愿意投广告。 　　但是不管是开出的价格，还是广告的品类，都跟巩胜的心理预期相差甚远。 　　别的不说，你个市场恶评一堆的劣质无良产品来投广告，就算开的价格还不错那也不能接啊，良心还是要的。 　　“巩总监，我们能开出的价就是这个，要不您再好好想想？”办公桌对面坐着的胖男人满脸红光，笑眯眯将合同推了过来，“您看，合同都拟好了，我们也是带着诚意过来的。” 　　巩胜看着合同满脸黑线。 　　这条款还没详细谈呢，都把合同拟好带过来了，你管这叫诚意？我呸！ 　　这难道不是就差没明摆着说我这是霸王条款？ 　　没等巩胜按捺住濒临爆发的脾气，助理战战兢兢走过来了，敲了敲门小声道：“总监，小许老师过来了。” 　　听到许乔名字巩胜脸色缓了缓：“许乔过来做什么？” 　　小助理目光从胖男人身上扫过，走过来附到巩胜耳朵边说：“带了个人，说是过来介绍谈冠名的。” 　　巩胜眼睛瞬间一亮。 　　他轻咳一声，笑呵呵将办公桌上的合同推了回去：“不好意思了方总，这合同我们怕是不能接受。” 第68章 收视率可比不了 　　许乔和高茗在接待室等了会，就见巩胜从外头脚步匆匆过来,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怒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巩胜关上玻璃门, 端起桌子上水杯灌了两口, 随后脸色好了点，看向高茗, “许乔，这位是……” 　　“点星科技的总裁。”许乔站起身，对高茗介绍了下，“巩胜，这次《求生》纪录片的总导演, 也是纪录片频道总监。” 　　两人握手打过招呼后分别落座。 　　“巩导，刚刚怎么了？” 　　“谈广告冠名呢。”巩胜也没藏着掖着，“是个补肾保健品的广告, 市场风评差的很，给的广告费价格还压得很低。” 　　说到这巩胜又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没看到那广告片子低俗的, 暗示意味太浓了。而且它涉嫌虚假广告被投诉过不少回了, 这种片子我能接？” 　　末了, 巩胜还特意对许乔补了句：“咱这纪录片就你一个人, 这广告播出了不是暗示你肾虚嘛，你说是不是？” 　　许乔：“……是。” 　　…… 　　高茗憋着笑,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巩胜：“巩总监，您对我们公司可能还不太了解, 这是点星科技的一些介绍, 还有这次希望可以和贵节目合作的项目, 您可以先看下。” 　　巩胜接过文件，从上头就可以看出高茗准备的很充分，脸色越发好起来。 　　这才叫诚意嘛。 　　大致翻了翻，巩胜说道：“这款末世求生的游戏和咱们的纪录片确实有一定的契合度，但有些话，因为高总你和许乔是朋友，所以我想先说在前头。” 　　高茗看了眼许乔，目光对上巩胜：“您说。” 　　“纪录片相对窄众，我们的《求生》有价值观诉求，没有篇幅留给商品，也就是说绝对不会在节目内容上作任何软性植入，所要合作的就是冠名和中插广告，传播效果上您可能需要有一定预期。” 　　说完，巩胜有些紧张地看着高茗。 　　高茗其实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不能说不担心，但是自打和许乔认识以来，他就莫名地相信这个人。 　　没等高茗说话，许乔抿了口水说道：“游戏和实体商品不同，想作软性植入本身就不太容易。冠名和创意中插广告已经足够。” 　　高茗忙点头附和：“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巩胜脸上露出笑容来：“那我把业务部那边人喊过来，跟您详细谈价格和合作方式？” 　　巩胜把业务部的人叫来，等几人谈妥合作后，天已经快黑了。 　　后续还有些小的条约内容要细谈，但总的方向差不多都定了。 　　一行人气氛良好地走出接待室，还没走几步，迎面走上来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 　　他从茶水区出来，手里端着杯咖啡，衣着考究。 　　许乔认出这位是上回《求生》录制前碰到的综艺频道总监季江。跟纪录片频道众多工作人员的朴实相比，综艺频道的人看上去就要光鲜亮丽的多。 　　季江扫了眼几人，笑着问道：“巩总监业务谈的还顺利吗？” 　　巩胜皮笑肉不笑道：“牢挂心，还不错。” 　　季江点了点头：“虽然纪录片频道收视向来不佳，但这次有了许乔老师加盟，或许能比之前有突破呢巩总监你说是不是？” 　　莫名被cue到的许乔瞥他一眼。 　　“对了，巩总监，你们纪录片播出时间定了吗？”季江又问。 　　巩胜扯了扯嘴角：“后期还在制作，完成了要报审，大概下个月月末播出。” 　　具体时间自然不会告诉他。 　　季江挑了挑眉，笑了一声：“那还真是巧，我们频道的《同居之旅》也是下个月呢，最后一周周六的黄金时间晚八点，巩总监，咱们不会一个点吧？” 　　巩胜：“…………” 　　故意的，这特么绝对是故意的。 　　《求生》的预播出时间定的就是下个月最后一周周六的晚八点。这人绝对是打听好了，故意挑个一样的时间来膈应自己。 　　巩胜脸色铁青。 　　季江似乎还嫌不够，一刀一刀扎在他心上：“我们这档《同居之旅》，最近调研结果出来了，预测首播收视率能到0.5%。不知道巩总监对《求生》的预测如何，能破0.1%吗？” 　　巩胜站在原地，胸腔起伏明显。 　　赤裸裸的挑衅让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忽然，许乔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让众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目光对上季江，许乔慢悠悠开口：“季总监，综艺节目的收视率和纪录片可没有多少可比性。” 　　他的眼神平静，澄澈得像一汪泉水，季江对上这双眸子时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定了定神，季江刚想再说两句，许乔又开口了。 　　“况且，您又怎么知道，《求生》达不到0.5%呢？” 　　这句话一出来，巩胜就被呛到了。季江愣了会神，反应过来后也面色古怪。 　　他脸上笑意越发轻蔑，上下打量了番许乔，用憋笑的表情道：“许老师还真是……格外有自信。” 　　“行，那我就期待《求生》的0.5%了。”季江端着咖啡绕过几人，迈着愉快的步伐离开了。 　　巩胜扯了扯嘴角，半晌才道：“许乔啊……这0.5%，你也真能说得出口。” 　　事实上，《求生》能破0.1%都算及格了，破0.2%巩胜就要烧高香了。 　　至于0.5%……运气好或许做梦能梦到。 　　许乔无辜地看向他：“我也就随口一说。” 　　巩胜：“……”那你这可真够随便的。 　　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巩胜摆摆手：“算了，他跟我们纪录片频道不对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爱说让他说去，又不会少块肉。” 　　* 　　在徐斯奕请来的两位专业摄影师和一位飞手的拍摄下，素材的可利用性非常高。后期剪辑Daniel和Matt也过来帮忙了，有了两位堪称大师级别的人才帮助，后期进展得很顺利。 　　比较麻烦的是报审要花不少时间。 　　《求生》第一期预计要分上下两集，每集两小时，分两周播出。 　　第二期的录制暂时不急，巩胜的意思是许乔先养好身体，该养好的伤养好了，该加强的体能加强了，再谈拍摄的事情。 　　莫成弘为了让他多休息，也没给安排工作，当然这里头有汇金传媒那边还在找麻烦的关系在。 　　许乔就突然闲了下来。 　　每天除了养伤换药，就是接收徐斯奕送过来的各类补血汤品。 　　直到许乔看着自己面色异常红润有光泽的脸，外加隐隐有增加趋势的体重，忍不住委婉提醒这人，他补过头了。 　　徐斯奕提着汤进屋，听到他这话打开保温桶盖子：“昨天你说汤有点腻，今天我把上面的油都撇去了。” 　　许乔看了一眼，今天是党参乌鸡汤，上层的油沫都被撇去了，汤看上去色泽晶亮，香气诱人。 　　注意到徐斯奕的话，许乔忍不住问道：“这汤你炖的？”他还一直以为是徐斯奕家里请的阿姨炖的汤。 　　徐斯奕没应声，给他盛了一碗：“看看合不合口味。再喝两天就不喝了。” 　　许乔只好端着汤喝下去。 　　“腿上伤怎么样了？” 　　“挺好的。”许乔回了一声。 　　他本来就是不易留疤的体制，莫成弘托人弄来的药膏也确实挺管用，这么一天好几回的抹，伤口很快结痂掉落，现在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估计要不了多久这点痕迹都能完全消了。 　　徐斯奕没再多问，转头看了看他堆了一桌子的画稿，拿起几张翻看：“你画的？” 　　许乔点点头。 　　这段时间在家休息，应高茗的要求，时不时画点画上传到微博当作营业。 　　现在游戏的主要架构都已经完成，他也不需要再画概念稿，精力大多放在美宣上。 　　美宣图就要精致恢弘得多，有些复杂的图许乔不得不借助电脑来进行更加精细的绘制。 　　徐斯奕目光凝固在这些画稿上。 　　撕裂的天空、变异的动植物、文明科技受到沉重打击下挣扎求生的人类、黑暗血腥野蛮的末代社会…… 　　画上的世界仿佛真实存在一般。 　　徐斯奕拿起一张图，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站在底下是翻滚滔天的岩浆悬崖之上，以宽阔的金属长剑指向撕裂的天空。乌云里弥漫出闪电缠绕上他的剑，映亮了暗黑背景下男人的身躯。 　　“这画的什么？” 　　许乔瞥了一眼：“游戏人物。设定是可以控制火和雷电的力量。”也是他曾经的伙伴。为了纪念尚未完全消逝的记忆与情感，在做游戏设定时，许乔有意无意保留了很多末日世界的内容。 　　无论穿书世界是真与否，都不应该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是自己穿书的最后一个世界，世界意志的影响较小，对这个世界，他保留下来的记忆要比其他世界更清晰一点。 　　许乔说着，端起喝干净的汤碗准备放进洗碗机。 　　“他叫弘光？”徐斯奕的声音传来。 　　许乔手一顿，脸上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你怎么知道？” 　　徐斯奕眼睫垂下，指了指这张画角落的“弘光”两个字：“上面写了。” 　　许乔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继续收拾起碗筷，朝洗碗机走去：“是叫弘光没错。” 　　徐斯奕皱紧了眉头。 　　他确信自己在看到角落里“弘光”这个名字前，脑子里就已经冒出了这两个字。 　　许乔刚将碗筷放进洗碗机，胡正华那边就打来了电话。 　　“许乔，下周《水鬼》就要播出了，现在宣传物料都在往外放呢，有空多跟官微互动互动哈。” 　　许乔回了一声：“知道了导演。” 第69章 毫无P图痕迹 　　许乔杀青离开百鬼剧组时，系列剧五个故事只剩下最后一个还没有拍完。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全部杀青了。 　　前面四个故事都是独立的, 在拍完后就进行了后期剪辑制作, 百鬼这边最后一个故事杀青，基本就可以开播了。 　　登上微博, 许乔翻了翻百鬼的官微，不久前刚发布了先导片，以每个故事单独剪辑的形式。 　　百鬼投资方不差钱，在片子还在拍的时候就不断宣传, 这会要开播了, 更是花大手笔造势，投出的物料、合作的大V自媒体, 一天能送两三个有关百鬼的词条上热搜。 　　其中《水鬼》篇因为在内容上颇为大胆，先导片在五个故事里转评赞领先了一大截。 　　许乔点开视频，徐斯奕抬头看了一眼, 将手中他画的画放回原处，同他一起看起来。 　　最先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卷卷轴，带子解开, 画卷就如水一般悠悠铺开。 　　一片寂静的湖。在舒缓轻柔的BGM中，枯叶随风飘荡到湖面，晕开一片涟漪,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你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BGM停顿了几秒。 　　紧接着湖水里探出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掌将那片枯叶拿起, 一张君子端方的脸从湖水中浮现。他长发水草般散开, 沾着水珠的眉眼清晰而沉静, 看过来时仿佛在与人对视。 　　“我怕火。”画外音响起。 　　后面的镜头掺杂着水鬼刘温悉心教导汪秀读书写字的画面, 接着几个快剪辑，汪秀如岸边的柳树一样抽长了身姿，出落得亭亭玉立。 　　画面一转，小道士出现了，道法生疏莽莽撞撞，背着行囊从山上滚落下来。 　　“啊啊啊啊——” 　　半山腰的灌木拦住他，头昏脑胀的小道士看见了鹅黄色的裙摆，抬起头，与阿秀四目相对。 　　BGM就此从轻快慢慢转向急促的低沉，“咚”“咚”的乐点击打在鼓膜上。 　　“金童玉女啊。”医馆外，村民们的调笑声此起彼伏响起。 　　汪秀与小道士对视，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蛞蝓精的声音开始出现，“汪秀那小丫头有什么好，抵得过你我相守百年？” 　　他转过身，露出了和水鬼一模一样，感觉却截然不同的脸。 　　镜头放大到他的眼睛，带着艳丽色彩的眼瞳中倒映出刘温从清明变得恍惚的神情。两人在水中交缠，一样的脸孔紧贴在一起亲吻缠绵。 　　美艳的蛞蝓精，被蛊惑眼神空洞的水鬼刘温。长发飘荡交缠，水下镜头中，一切都慢的无所遁形。 　　看到这一幕时，徐斯奕转头看了眼许乔。 　　他神色专注，垂眸看视频时半低着头，下颌和肩颈带出瘦削好看的线条来。 　　徐斯奕又想起那天在水下的吻。自己拥着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涌出奇异的渴望，像要揉进骨头缝里一样，压着他死死的亲。 　　许乔乖得像个玩偶，用恍惚的神情承受着配合着。 　　徐斯奕动了动手指，觉得今天可能是要下雨了，天气闷热的很。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玻璃窗。 　　许乔看他一眼，见徐斯奕推完窗走回来，重新把视线落到屏幕上。 　　紧接着是蛞蝓精似笑非笑的轻蔑声音。 　　“我事事学你，连化形都要学着你的样子，可是你就是瞧不起我，对不对？”尾音又轻又飘，带着刻意勾引的意味，蛞蝓精又贴上刘温的身子，“现在你跟我一样了。” 　　镜头一转。 　　“我下山就是为了降妖除鬼为民除害！”随着小道士冷厉的声音，画面戛然而止。 　　就当许乔以为先导片已经结束时，医女汪秀的声音响起，细弱的像风中的残烛。 　　“火……” 　　她崩溃低微的声音同幼年天真懵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你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画面彻底黑了下去，画卷收起，《水鬼》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许乔关掉视频。 　　“剪得不错。”徐斯奕在旁边看完，评价了一句，“配乐也可以。” 　　剪辑转场由慢到快，气氛越来越紧张，短短几分钟，矛盾感和期待感都有了。 　　许乔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转发了这条微博。 　　“评论怎么说？” 　　许乔打开评论区，往下划了划，看到观众讨论得很热烈。 　　《百鬼》先前很少剧透有关设定情节的内容，《水鬼》篇中自己分饰两角，还是反差这么大的两个角色，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我居然在国产电视剧里看到了水仙，也太刺激了，哥哥神颜，捂鼻血啊啊啊] 　　[水下那个亲亲的画面敢不敢剪得再少点？脑补出万字小黄蚊] 　　[没想到是分饰两角啊，看先导片真的有点带感] 　　但因为蛞蝓精这个角色有些争议的地方，雌雄一体，某种程度上容易和他上一个角色青楼小倌联系在一起，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 　　[看着确实是挺吸引人的了，但是许乔为什么总演这种带女性色彩的角色？] 　　[什么叫总演，哥哥统共也就演了两部剧三个角色吧。水鬼里分饰两角很考验演技啊，刘温的表现不是也很出彩吗？] 　　[蛞蝓精那个也太恶心了，实在接受不了，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 　　[？？不是，演个戏你们至于吗，我觉得演的很好啊] 　　[别管杠精了，哥哥演技在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期待正片播出] 　　[不说了虽然先导片里就只有几个画面，刘温和蛞蝓精我还是磕到了啊啊啊] 　　[磕到了+1] 　　不管是好评还是恶评，总归都提供了热度。许乔放下手机，瞥了眼徐斯奕：“你说她们要是知道里头的替身是你，会不会把我骂的更惨。” 　　以徐斯奕的人气，给自己作替身。许乔差不多能想象他粉丝知道了会把自己撕成什么样。 　　徐斯奕不在意地笑了一下：“要骂也是骂我。” 　　他停顿了一下，线条锋利的眼睛抬起，“我自愿的。” 　　说罢，徐斯奕站起身。 　　“要回去了。”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画稿，停下脚步问道，“对了，这是什么游戏？” 　　许乔回：“《末世》，还没上线。你有兴趣？” 　　“挺有意思。”徐斯奕得知名字后，拿起桌子上盛汤的保温桶离开。 　　回去路上，他搜了一下游戏相关内容，找到了点星科技的官网，官网内有专区是游戏内主要人物的设定介绍。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案写作水平太好，徐斯奕觉得自己看着这些文字时，画面仿佛跃然纸上。 　　大概会是个不错的游戏吧。徐斯奕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 　　就在粉丝翘首企盼《水鬼》卷播出时，《求生》纪录片先有了动作。 　　放出的是一张无人机拍摄的宣传海报。 　　海报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热带雨林，雨林中，一群野生亚洲象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它们体型巨大、沉重。 　　与之对比的，是为首的雌象背上驮着的少年。 　　少年体型纤瘦，同身下的巨象形成鲜明对比。他趴在那像是睡着了一般，身上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 　　雌象身旁的小象扬起鼻子触碰他的手指。 　　这一幕不管是构图，还是色调与画面内容，都极其和谐且有震撼力。 　　[这画质爱了，保存当壁纸] 　　[色调是真的舒服，给宣传加鸡腿，海报做的真不错，找不到合成痕迹，真的怪自然的] 　　[突然对这纪录片有点期待的样子] 　　[哥哥的节目怎么也会支持的] 　　[不过这海报真的找不到P图痕迹诶，这特么是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抠的吧，做海报的后期是真的厉害] 　　巩胜：“？？”谁跟你们说这海报是合成的了？ 　　看到网友们对海报基本都是好评，巩胜得意地笑了笑。 　　他自己也对这张海报很满意，这张等纪录片发行光碟，肯定也是要作为封面或者纪念图册放进去的。 　　本来想着解释两句海报不是合成的，是无人机直接拍摄的，许乔他真就爬上了野生亚洲象的背。 　　想了想巩胜还是觉得算了，反正第一期播出就知道了。 　　播出当晚，巩胜忙完事情，看了看时间下班了，收拾收拾东西往外走。 　　走了两步就看到综艺频道总监季江。 　　季江看了看他要下班的架势，颇为差异：“巩总监，你这就回家了？” 　　“下班了不回去干嘛。” 　　季江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不悦的脸色：“今晚我们台的《同居之旅》和你们的纪录片都首播啊，不留下来监视数据？” 　　巩胜扯扯嘴角，他对纪录片收视率又没有什么期待，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等今天播完明天收视率就出来了。 　　0.1%他就松口气，0.2%他就烧高香拜佛做梦都能笑醒了。 　　“不看了，老婆孩子等我回家吃饭。”巩胜摆摆手，跟他错身而过。 　　季江耸耸肩，若有若无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0.5%呢。” 　　话里话外也不知道说的是他们的综艺还是自己这纪录片。 　　巩胜深吸一口气，忍住要骂娘的冲动，夹着公文包往外走。 第70章 播出 　　晚八点, 在片头播出点星科技的游戏广告后, 《求生》准时开播。这次纪录片为了吸引年轻观众, 播出上台网并重，线上线下同步。 　　画面里，最先出现的是莽莽苍苍绵延不绝的绿色。 　　镜头从上方徐徐掠过, 将热带雨林的壮美景观一一展露。参天巨树独木成林, 绞杀植物暗藏杀机, 树顶上巨蟒朝无人机探出信子…… 　　超高清的画面让观众一下愣住了。 　　[这画质？？] 　　[我靠那个大蛇飞扑过来的时候吓我一跳，分辨率高的我连它头顶掉了几个鳞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也太美了吧,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光看着都觉得我饱受雾霾摧残的肺受到了洗礼] 　　[航拍镜头太专业了！飞手超级厉害啊] 　　[每一帧都美到窒息, 这分辨率是有多高] 　　巩胜端着饭碗看着网友们在线讨论，忍不住笑了起来。 　　多亏了徐斯奕，不然画质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要知道就算是综艺频道, 制作经费充足，那画面也是按照常规标准走的。 　　《求生》栏目组原本的拍摄设备老旧, 有些甚至是别的台淘汰下来的。巩胜原本想着将就用，努力把内容拍好也足够了。谁知道徐斯奕赞助过来一套顶尖设备，鸟枪换炮，直接让《求生》栏目组的拍摄设备跃到了顶尖层次。 　　再加上请来的拿过国际纪录片大奖的摄影师Daniel、Matt，和一个专业飞手, 更是在团队上给足了帮助。 　　国内纪录片市场低迷，《求生》以前, 巩胜可没听过还有哪家用了这么大手比。 　　这一次《求生》的拍摄, 画质全部达到了4K级别, 利用先进的设备搭载超高清图像传感器，色彩上还原准确自然，画质更是细腻干净到惊人的程度。 　　拿分辨率来说，这个级别的可以提供880多万像素，完完全全是电影级别的画质！是当前顶级的1080p分辨率的四倍还要多，连人脸上的绒毛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每一帧的数据量都达到了50兆，每一帧都可以截出来当海报。 　　即便是把《求生》搬到IMAX大荧幕上，巩胜也是丝毫不怵的。 　　随着播出继续，许乔出现在镜头里。 　　直升机内，他同Daniel和Matt简单交流了下一会儿进到雨林后的拍摄，神情专注。 　　[惊了，口语好好] 　　[在线练听力] 　　[作为一个ABC，想说许乔的发音真的标准] 　　[我酸了为什么有的人长得好看英语还好] 　　[妈呀，哥哥为啥背上了降落伞？] 　　只见下一瞬，许乔毫不犹豫从舱门跳了下去。 　　呼啸的风声传来，看到这一幕的观众齐齐屏住了呼吸，拍摄上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心跳不由跟着加速。 　　…… 　　“《求生》那边反馈怎么样？”季江留在台里监视着自己手下这档综艺《同居之旅》的数据，见各方面表现都还不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广告间隙抬头问了下助理。 　　助理搜了搜，看到实时微博和各大网站论坛对《求生》的评价似乎都挺不错。 　　“总监，评价都挺好的，不知道播放量和收视数据上表现的怎么样。”助理又点进视频平台，看到第一期上集的留言区飞快增长的速度有些惊讶。 　　屏幕上弹幕也以惊人的速度在增加。 　　季江闻言，笑道：“纪录片的口碑能差到哪去？只要拍的还说得过去，肯定还是好评居多。” 　　助理犹豫了下，说道：“从留言和弹幕量上看，播放量应该也挺高的。” 　　因为存在一定延迟，第一时间还没办法看到准确的播放点击量，但从留言和弹幕增长趋势看，怎么着也不会太差的。 　　季江不是很在意，见广告结束了，换了个姿势继续监视《同居之旅》的数据。 　　留言和弹幕量高不是很正常吗，许乔好歹也是个流量明星，粉丝不得过来给自家哥哥坐坐阵？但这些也就是一时的，节目最终的表现还是要看内容本身。 　　你内容不行，指望靠粉丝撑着呢？想的倒是美。 　　纪录片就是纪录片，收视率哪能比得上节奏明快有趣梗多的综艺节目呢，等那有限的粉丝发现了纪录片的乏味，数据上只会一路下滑。 　　另一边，各大社交平台、论坛板块，一个接一个有关《求生》的帖子冒了出来。 　　“纪录片频道！求生速去看，不看后悔啊啊啊！！” 　　“对纪录片不感兴趣啊。” 　　“诶呀去看看吧，真的，看了你就有兴趣了！” 　　“兄弟萌，纪录片频道《求生》，视觉盛宴，一定要拿家里最大最清晰的电视机看，纪录片爱好者绝对不能错过。” 　　“真的假的？” 　　“我靠我去看了一眼，这个画质绝对不亏！” 　　两个小时的纪录片，播出还不到一半，就有自来水发动家人朋友到电视机前手机前看了起来。 　　…… 　　屏幕里，许乔行走在雨林中，介绍着野外求生知识，展示分辨野果是否可以食用的方法，建造庇护所，出门寻找火绒直到枪声出现。 　　听到枪声观众都愣了，本以为单纯一个荒野求生，谁知道还能有额外展开，紧张之余多出了几分兴奋。 　　随着许乔和Daniel的靠近，在林木的遮掩下，镜头展露出偷猎者对幼年落单小象出手的一幕。 　　[我去，偷猎的] 　　[没人性的家伙，对小象都出手，搞死他] 　　许乔借着灌木隐藏身形，靠近偷猎者迅速袭去，躲避着子弹几个呼吸间干脆利落将人制服。 　　摄影师的镜头完完整整记录下这一幕，惊险刺激仿佛在拍动作片。 　　[……] 　　[那是枪吧，那是枪吧？？] 　　[震撼我全家] 　　[之前谁说他娘娘腔来着？？？？顶着子弹把人给制住了，太爷们了吧，我被这哥圈粉了] 　　[那个走位我都惊了……怎么做到的，这么近子弹都没打中] 　　[讲真偷猎者这个情节要不是有当天新闻报道，我真的以为是节目组故意安排演出来的] 　　评论区有人附上了一个链接，正是那天当地新闻频道晚间播出的新闻视频。 　　从视频里可以看出，被救下的小亚洲象就是许乔救的这一头。 　　“……在热心市民许先生几人帮助下，当地警方成功控制住偷猎者，目前幼年亚洲象各项生命体征良好。”视频里端庄的新闻主播微笑着说道。 　　网友们：“？？” 　　[原来这位热心市民许先生是我家哥哥]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给您点个赞吧] 　　这个片段很快被人单独截出来发到微博上，经由几个大V转发，引来大批新观众。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等到第一期上集结束时，片尾再次出现点星科技的游戏宣传广告。 　　观众表示意犹未尽。 　　[没了，怎么就没了呢？？] 　　[我竟然坐在屏幕前两个小时，全神贯注地看完了……] 　　[放完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看不够啊啊啊！！！] 　　[我没有想到纪录片也能这么有意思啊，不行了我先去上个厕所，全程坐在屏幕前，上课都没这么认真] 　　[迫不及待想看下周的播出了！] 　　巩胜虽然对收视率不抱太多期待，对口碑还是在意的，翻了翻评论发现基本都是正面的松了口气。 　　想着可以好好休息睡一觉了，明天再看收视率如何，栏目组的微信群又炸了。 　　小文分享了一个链接到群里：“党媒表扬咱们了！！！” 　　巩胜：“！” 　　点开链接一看，几家党政媒体转发了求生官微发布的制伏偷猎者片段剪辑，还附带上了大拇指表扬的表情。 　　那可是官方党政媒体！！ 　　这就意味着上头肯定了《求生》的正面价值。以后要是谁想黑《求生》，那就得稍微掂量着点了。 　　想黑？不说出点切实可批评的点乱黑，那你不是在打上头的脸吗？？ 　　其实一想也能明白是为什么，主要还是许乔帮警方制住偷猎者，救下野生亚洲象这一点正面影响很大。 　　几个党政号粉丝量巨大，这么一转发，给求生官微涨了不少粉，顺带着吸引大批观众涌入视频网站观看起求生来。 　　…… 　　第二天一早，许乔就接到了巩胜的电话，说是请他过去一起等收视率出来，顺便讨论讨论下期的录制安排。 　　许乔到了办公室大楼后，早早等在这里的纪录片频道的工作人员赶紧把他领到会议厅。 　　路上，工作人员说道：“小许老师，今天巩总监心情好着呢，可多亏你了。” 　　许乔瞥他一眼，眼睛弯了弯：“收视率出来了？” 　　“那倒没有，还得再等等。不过现在看评价都挺好的，还被官方表扬了。”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您也知道，纪录片收视率能高到哪去，现在咱们的口碑是巩总监最看重的。” 　　走到会议厅前，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总监，小许老师来了。” 　　会议厅里坐满了这次去西双版纳的拍摄人员和后期制作宣传人员。 　　然而没有人应声。 　　所有人都跟被点了穴道一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带许乔进来的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又敲了敲门：“总监？” 　　巩胜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恍恍惚惚说道：“许乔来了啊……” 　　工作人员见状，低声对许乔说了句：“那小许老师，我先去工作了啊。” 　　走之前多看了几眼奇奇怪怪的一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乔点了点头，走到巩胜旁边坐下，看到一屋子人神色恍惚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导演？” 　　巩胜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憋了半天，才将手里的表格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许乔接过来，看到是昨天晚间节目的全国收视率排行。 　　他看的时候，众人终于恢复过来，会议厅内声音由小到大。 　　“是不是统计错了啊？” 　　“是啊，怎么可能是这个数……” 第71章 收视率 　　许乔顺着这张统计表格往下看, 很快找到了《求生》, 看到收视率时他挑了挑眉。 　　只见收视率一栏，赫然写着0.52%这个数字。 　　0.52%的首播收视率，对于收视率一向低迷的纪录片来说，这样的成绩称得上惊艳。再看收视份额，超过了同时段35%的电视剧。 　　“就离谱！”小文碎碎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许乔, “假的吧？” 　　要知道《求生》是网台同步播出的, 这样的播出策略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收视率, 结果依旧高达0.52%。 　　0.52%？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一个纪录片应该有的成绩啊。 　　巩胜终于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想起先前许乔对季江说的那句“您又怎么知道《求生》达不到0.5%呢”, 脸上表情复杂。 　　本以为是不知者无畏, 谁知道还真被他给说中了！现在巩胜也拿不准, 许乔这句话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随口一说，还是他先前真的有这样的信心。 　　巩胜听到小文的话，脑子里也环绕着跟他同样的想法：假的吧假的吧假的吧？ 　　当然作为总导演，怎么也不能说这种丧气的话。 　　他脸故意一板，藏不住笑地说道：“怎么就假的了，咱们拍得好收视率高不是应该的？” 　　会议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有点心虚。 　　以前大家拍过的成绩最好的纪录片, 最高收视率也就将将破了0.2%, 什么时候拿到过这样的成绩？ 　　这已经不能用进步明显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恐怖如斯。 　　“为啥呢这次收视率这么高？”忍不住有人弱弱开口问道。 　　“顶级设备画面效果好？” 　　“Daniel和Matt技术太强了。” 　　“我觉得是小许老师人气高吧哈哈哈。”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 　　见人都朝自己看过来, 许乔缓慢眨了下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笑了一下，许乔给出了自己的见解：“第一期我也看了，顶尖的设备还有后期这方面的作用是主要的。在剪辑上剪辑师本身经验丰富，Daniel和Matt也给了独特视角，短时间内实现了信息量的集中和可看性，加快讲述节奏，符合年轻观众的审美。” 　　“……另外Daniel、Matt，还有几位摄影师本身运用了大量的风格化拍摄，高空、微观、延时、高速还有水下拍摄，各种拍摄手段衔接自然，在视觉上给人的震撼是先前的纪录片很少能做到的。” 　　众人听着他的分析，倒是有点能明白了。 　　先前身处其中，再加上被这收视率数字震撼，一时间无法理解。现在经由许乔局外人一样清晰精准的分析，倒是慢慢明白了自己的作品比想象中还要更好一些。 　　见许乔将功劳归在团队上，在场人又多了几分感动。 　　设备、摄影技术和团队后期制作固然是重要的。但核心却是内容。 　　如果没有许乔的出彩表现，这些外力做的再好，结局也能预想到，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心定下来，大家也就聊开了。这回算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想到先前综艺频道总监季江的嘲讽，忍不住想要怼回去。 　　“总监你看，他们综艺频道那个什么什么《同居之旅》，还在咱们下头呢。” 　　“嚯，0.44%呀，不是做了调研说首播收视率能破0.5%嘛，不太行啊这。” 　　“咱们还是网台一起播的呢，就这还不如咱们。” 　　“我都想看看季总监现在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瞧不起纪录片，结果收视还比不上咱们，给爷整笑了。” 　　有了收视率的鼓励，众人对下一期的拍摄更加期待起来。 　　商量了会下期的拍摄计划，巩胜拍了拍手：“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出去干活，下班了请大家吃饭。” 　　另一边季江现在心情自然算不上好。0.44%的收视率本身就跟预期的有差距，这也就算了，毕竟这个数字也不算差，能说的过去。 　　可是当看到纪录片频道的收视率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冒出的念头都是收视率造假。 　　一个纪录片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收视率？ 　　但在当前管控如此严格的情况下，就算他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造假的这种概率几乎为0。 　　怎么可能呢，许乔这个流量明星的威力就这么大，对纪录片的影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要说流量明星的话，自己综艺频道这边不是更多吗。 　　看着总监阴沉的脸色，一旁的小助理战战兢兢不敢搭话。 　　看着他惶恐的神色，季江越发不耐起来，挥了挥手：“行了，观众也就看个新鲜，我不信下周他们还能保持这个收视。” 　　正说着，就看到纪录片频道众人走出会议室。 　　仇人相对分外眼红，季江嘲讽他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众人路过他们办公区，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季江：“……” 　　得意，看你们能得意多久。 　　很快，昨天的各个卫视各节目收视率公布，看到《求生》收视率超过一众综艺电视剧时，网友们也吓了一跳。 　　[太强了吧，这都赶得上综艺了] 　　[有一说一，这纪录片是真的好看] 　　[我爸我妈从来不看纪录片的，这回跟着我一起看都看入迷了] 　　[看完后又看了一遍，第一遍专心看内容，第二遍看一会儿暂停下截个图当壁纸，画质真的太强了] 　　而作为《求生》的独家冠名商，高茗此时更是乐开了花。在《求生》被严重低估了的情况下，纪录片的冠名费堪称低廉。 　　现在不管是收视数据还是口碑，《求生》的表现都有目共睹。这种情况下，作为冠名商的点星科技收益不可谓不大。 　　游戏预约人数直线上升。 　　赚大了。真的赚大了。 　　重播定在了次日下午，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重播收视比前一天首播还要高。 　　首播0.52%，重播统计出来是0.59%。 　　这说明什么，说明《求生》的潜力还大有可挖的地方。首播时囿于宣传费不足等情况，知名度不够，关注的人不是特别多。但随着首播所带来的效应，良好的口碑发酵，次日重播时收视率反而比前一日还要高了。 　　要知道，这还是在网台同播情况下的收视率。如果延迟网络平台的播放，收视率还要更高。 　　先前《求生》栏目组费尽口舌也不愿搭理的广告商这回都后悔了。 　　还想投广告？那现在的价格可不是当初给你们的价格了。 　　也有人还在观望，毕竟这才第一期，谁知道后续的表现会怎样呢。 　　第二周，《求生》第一期下集播出，收视率统计出来后让质疑的人也没了声。 　　0.73%。 　　这已经是热门的综艺才能有的收视率了。 　　看到第二周收视率的季江将文件摔在桌子上，脸色铁青。这一周，《同居之旅》的收视率上升了0.02个百分点，与之相比的是《求生》一路高歌，直接上涨了0.21个百分点。 　　再没有人能说第一周是运气等多方面因素造就的虚假繁华。 　　这一集播出后，占据了当天足足三个热搜位，其中有关野生亚洲象的部分更是引来党媒点评，影响十分正面。 　　在第一期下集中，许乔在求生中面临的困难一一爆发出来，缺少食物、暴雨熄灭火种、被剃刀草割伤陷入险境，直到宿命一般的，象群出现守护在他身边。 　　救下偷猎者手下的小象，象群给予回馈，一切都体现出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真谛。 　　[看到他腿上流了那么多血时我真的憋不住眼泪了] 　　[太震撼了，象群出现的画面，太有宿命感了] 　　[我真的没法形容自己看到雌象跪下来，让许乔到它身上去的那一幕] 　　[看完才知道原来之前发布的那张，大象驮着许乔的海报不是P的，哭了啊啊啊啊] 　　[虽然求生失败，原定十五天，到第十一天就结束了，但我想看了节目的人没有人会用“失败”这两个字来评价许乔] 　　[他真的太棒了！] 　　也有人发出了对纪录片市场的探讨。 　　[发现有时候大环境真的让我们忽视了纪录片的市场潜力，这种纪实类题材，拍好了也是很吸引人的啊，《求生》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个题材真的是值得深挖的富矿。] 　　[用心做节目就会有回报，通过这个纪录片我也看到了乔乔的另一面，越发喜欢他了] 　　[是啊，比起某些爱豆屁大点伤口就要发微博给粉丝心疼个半天，乔乔真的啥都不说更让人心疼] 　　当日许乔从云南回到京城，在机场碰到的两个粉丝也晒出了合照。 　　照片里许乔瘦了一圈，脸色疲惫。 　　【ISU给爷爬】乔乔录完片子回来刚好在机场碰到了，虽然还是美颜盛世但是真的明显可以看出来憔悴了很多，真的受了很多苦啊啊啊越来越爱乔乔了（小声尖叫） 　　[姐妹，不用小声，我们一起啊啊啊啊啊啊！！！] 　　[姐妹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在疯狂上涨的评论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纪录片是很好看没错，但是火种熄灭、小象回来报恩这种，总让我觉得戏剧性太强，有剧本提前安排好的感觉一样] 　　[真的诶，其实我也有一点点怀疑节目内容的真实性，总感觉太神奇了有点假……] 　　[emm，问题是就算真的有剧本，怎么神通广大让一群野生亚洲象陪你演啊？] 　　[亚洲象：请我陪你演戏？呵（不屑）] 第72章 死物 　　不过这点不和谐的声音倒是启发了巩胜。 　　当即大手一挥, 决定第二期除了常规拍摄外另加两个直播机位，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开辟直播间。 　　光看纪录片频道的收视人群画像, 以中老年男性观众为主。 　　《求生》虽然说算是老少皆宜，但主要面向的受众还是偏向于年轻观众。年轻人的媒介接触以网络为主, 看电视的少, 开辟直播间可以很大程度将他们引流过来。 　　直播可以让观众实时交流，更好代入到求生过程，对提升纪录片热度是一件好事。而直播的画质做不到纪录片拍摄的细腻程度, 跟最后剪辑好的版本在观看体验上也有区别，两者各有优缺点, 可以说起到一个互补的作用了。 　　不管巩胜那边怎么折腾, 许乔安安心心为下期录制做着准备。 　　“诶。” 　　“诶……” 　　许乔脖子上搭着吸汗巾, 在跑步机上匀速慢跑，听着自己这健身教练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了叹息, 忍不住斜眼看向他。 　　深知自己体格不行, 后面《求生》的录制对体力的要求还要更高，没被安排工作在家休息的这段日子，许乔几乎每天都要来工作室的健身房锻炼。 　　“教练，你到底叹什么气？”许乔拿汗巾擦了把流到下巴上的汗, 边跑边小喘着问道。 　　康伟穿着紧身衣，结实的胸肌被撑出明显的轮廓来，宽厚的脸上是和体型不相匹配的忧愁。 　　“徐老板这天天炖汤给你补的太好了。”康伟痛心疾首, “小脸圆润了一圈, 下颌线都没以前利落了。” 　　许乔：“……我不是在练吗。” 　　看看跑了有五公里了, 许乔减慢了跑步机速度，在上面走了一阵，等心跳缓缓平复关掉走下来。 　　康伟瞥了瞥他，跑完步的许乔浑身的汗，跟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映着汗水的脸越发透亮，再带着点这段时间被养的太好的红润……别说，虽然小脸圆了一点，倒是多了点柔和，看上去更好揉捏的样子。 　　跑完五公里，许乔累得慌，往健身房地板铺着的泡沫垫子上一瘫。 　　康伟眉头跳了跳，立马走过来：“今天练了挺久，赶紧放松下肌肉。” 　　许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歇会。” 　　康伟冷哼一声：“你再不起来我跟莫成弘说了啊。” 　　许乔：“……” 　　无奈地坐起来，就看到康伟拿个筋膜枪过来：“不放松怎么行，我跟你说特别是小腿，不好好放松肌肉，肌肉就会堆积，时间长了难看的肌肉腿等着你！” 　　正说着，康伟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脸一沉放下筋膜枪：“等下啊，我接个电话，找个人过来给你放松。” 　　说着走出了健身室。 　　许乔等了会，就看见康伟把徐斯奕给请过来了。 　　…… 　　徐斯奕坐到他身边，拿起筋膜枪：“康伟请假回去了。” 　　“怎么了。” 　　“跟男朋友闹分手。那人找过来了。” 　　许乔眨了眨眼，还是第一次知道康伟有男朋友。 　　徐斯奕抬抬下巴指指窗户：“人跑来楼下堵着在。” 　　许乔有些好奇，起身走到窗户边向下看，就见楼下一个高高瘦瘦，看上去气质干净、像大学生的男生正跟康伟拉拉扯扯。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男生把康伟往怀里一捞，肌肉壮硕的汉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乔睁大眼看着这一幕。 　　楼下两侧站着的保安似乎没眼看，齐齐转过了身。 　　许乔心里默念了句祝福，回到泡沫垫子上。 　　徐斯奕拿着电钻一样的筋膜枪，打开开关按到他肩背部。肌肉和筋膜枪相触的霎那，许乔肌肉条件反射地跳了一下。 　　“唔……”他皱着眉，有点不适应。 　　平时放松都是拉伸和用泡沫轴比较多，筋膜枪还是头一回用。 　　莫成弘手刚落在门把手上，就听见里头传来许乔那声软软的轻哼，动作不由停顿下来。 　　健身室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两人的对话，莫成弘屏住呼吸，耳朵贴近了一点。 　　“力道大了？” 　　“还行……嘶，轻点，疼。” 　　“这样呢，好点了吗，舒服吗？” 　　“嗯……这边也要。” 　　“这里？” 　　莫成弘脸色变了变，飞快打开门进来又立马关上门，怒吼一声：“你俩干嘛呢！！” 　　拿着筋膜枪的徐斯奕手一抖，抬头皱眉看过来。许乔也睁大眼，不明所以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莫成弘。 　　三人面面相觑。 　　莫成弘看着手里拿着筋膜枪的徐斯奕，又看了看刚刚锻炼完满脸疲惫的许乔。两个人衣衫齐整，面色坦然。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莫成弘轻咳一声，推了推眼镜，恢复了老成冷静的表情：“没什么，开个玩笑。” 　　许乔：“？” 　　徐斯奕：“？？” 　　你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莫成弘走过来坐下，看徐斯奕继续用筋膜枪给许乔放松。 　　盯着那高速抖动的按摩头和许乔不断震动的肌肉，莫成弘开口道：“应文林那边又给我打电话了。” 　　“应老师？”许乔抬眼，“他说什么了？” 　　莫成弘有些无奈：“还不是下半年民乐团去奥地利音乐交流会那事儿，找过我好多回了。” 　　这段时间许乔忙着《求生》的录制，手机基本不在身上，应文林回回打电话找不到人，只能找到莫成弘这边。 　　“应文林说，给你用老料子打了把三弦，还说琵琶和二胡也有，随你挑，都是有年头的好木料做的，只要你去了，想要哪个要哪个。”把应文林原话原原本本转告许乔，莫成弘瞥了瞥他，“有空过去一趟，老让人这么眼巴巴等着也不好。” 　　许乔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皱眉道：“后面求生还要继续录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成弘打断了：“时间挤挤就有了。你瞅瞅你这懒的，别的艺人巴不得一天四十八小时跑通告，你倒好，一个纪录片就满足了哈。” 　　许乔心里叹了口气。他还得给高茗那边画画出策划，也没有那么闲啊。 　　“我这后面还得给你接广告接采访，年轻人，不奋斗哪行？再说了，代表国家去奥地利音乐交流会，说出去多提逼格的一件事，也就你有这个本事，换了其他人想去那能去吗？” 　　莫成弘缓了缓，冷笑了一声道：“管潮生还想封你的资源？你要真在那交流会上展露头彩，全世界人都认识你了，他想封，拿什么封，凭什么封？” 　　肩背都放松完了，许乔朝徐斯奕伸手，接过筋膜枪自己放松腿部。 　　徐斯奕一直握着筋膜枪，虎口有点发麻。 　　他活动了下手指，看着许乔说道：“汇金传媒手没那么长，不用太担心。你这次人气涨的很快，汇金传媒能拦住综艺拦住剧本，拦不住看重你人气的广告商。” 　　而他也会在许乔身后，保驾护航。 　　许乔目光对上他的，点了点头。 　　莫成弘继续说道：“求生的表现很强劲，这是我之前没想到的。你的眼光不错，纪录片也是个提升口碑和路人缘的好方法，这边不能松懈了，那边你跟应文林商量下怎么个时间安排，这边你就继续跟着康伟锻炼——” 　　说到这儿，莫成弘才觉得不对劲，环顾了下四周，问道：“康伟人呢？” 　　许乔想到先前看到的一幕，回答：“跟他男朋友走了。” 　　徐斯奕接道：“他找你没找到，直接跟我请的假。” 　　莫成弘：“？”男朋友。 　　他眼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看向许乔：“你可别被他影响了啊。” 　　这一天天的，把许乔也带偏了怎么办。这么想着，莫成弘又隐晦地看了徐斯奕一眼。 　　哎。 　　都是自己手下带出来的艺人，愁啊。 　　见许乔没怎么在意的模样，莫成弘苦口婆心：“别看你那锦儿和刘温蛞蝓精的角色让一堆粉丝磕上了头，她们磕cp，不代表就能接受你真的跟人这样那样。” 　　“你这还是流量呢，身为流量，前脚要真爆出了恋情，后脚绝对的大批女友粉脱粉。” 　　许乔瞥他一眼：“没有恋情。” 　　“我知道。”莫成弘欲言又止，警告的眼神投向徐斯奕：“你也一样。” 　　徐斯奕笑了一下，锋利的眉眼染上点柔和，身上姜与朗姆酒混合的气味清淡。 　　“不一样。” 　　莫成弘：“？” 　　没等徐斯奕说话，莫成弘似有所感，抬手止住他：“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退出娱乐圈之类的话啊。” 　　看着莫成弘警惕的模样，徐斯奕挑挑眉，轻笑出声。 　　…… 　　许乔从工作室回家后就给应文林打了电话。 　　电话里应文林激动的很，立刻约好时间要见一面。 　　两人约在京城胡同巷子里的茶楼，里头保留着老北京茶楼的特色，一楼中央有个舞台，客人喝茶时就能欣赏到曲艺相声等节目。 　　许乔到了后就有穿着小褂的服务员引着他上二楼坐。 　　应文林已经到了，许乔坐到他对面摘下口罩：“应老师。” 　　许乔看到他正盯着一楼的舞台看，他们这桌视线极佳，刚好正对着底下一楼中央的舞台，可以清楚看到上头人的表演。 　　现在表演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怀抱着琵琶，弹的是《塞上曲》。 　　曲子讲述的是王昭君对故国的思念。 　　没多久，小姑娘就弹完了，抱着琵琶起身微微鞠躬，台下爆发出一阵喝彩。 　　应文林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许乔：“你觉得她弹得怎么样？” 　　“弹挑熟练，轮指还算均匀。” 　　许乔简单说了两句，应文林听他说的客气，缓缓摇了摇头：“技术还算到位，但是她手里琵琶，也就是个死物。” 第73章 塞上曲 　　许乔垂下眼睫, 看着舞台上小姑娘对着台下听众羞涩地笑了笑，抱着琵琶走下台, 看得出她对怀中琵琶十分珍爱。 　　收回目光，许乔对应文林道：“以她的年纪, 弹成这样很不错了。用一句‘死物’来评价苛刻了点。” 　　应文林苦笑了一声：“我哪想这么评价, 我自个儿比谁都想看一个好苗子出来。” 　　一边穿着小褂的服务员给两人添了茶，许乔道了声谢，抬头就看到刚刚在舞台上演奏的小姑娘抱着琵琶朝他们走过来。 　　“应叔叔。”小姑娘在桌边停下, 脆生生喊了一句，随后对着许乔腼腆地笑了笑, “许乔哥哥。” 　　原来还是跟应文林认识的。许乔对她点点头。 　　小姑娘坐下来, 怀里还抱着琵琶, 应文林摸摸她头，对许乔道：“这我侄女, 应争春。” 　　“小春, 让你许乔哥哥指点指点刚刚的曲子。” 　　小春没听说过许乔还会琵琶，眨巴眨巴眼，乖乖将琵琶递给他。 　　应文林调整了个姿势，饶有兴致地看向许乔。 　　他只听过许乔的三弦, 那技艺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却从来没听过他弹琵琶。想着许乔先前说的那句“最擅琵琶，二胡也还行, 三弦是最差的”, 应文林想大概是夸张了。 　　那三弦的功底旁人半辈子都修不来, 结果还最次？ 　　许乔接过琵琶，缠上指甲调整了下姿态。 　　应文林心里感叹一声，这姿势一摆出来，味道就有了。有的人光光坐在那儿，浑身就透着大家的范儿。 　　看着睁大眼睛望过来的小春，许乔朝她笑了一下，随即侧头，手搭在弦上，垂眸低声说道：“《塞上曲》旋律没有强烈的跌宕起伏，平铺直叙中要有张弛之势。” 　　小春使劲点头。 　　她手指捏了捏衣角，心怦怦跳了起来。觉得许乔怀抱琵琶的样子，真就是古诗里描述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小春年纪不大，总觉得脑袋里空空，找不出个贴切的词来形容他。 　　念头争先恐后冒出来，小春想到前几日看电视，里头有个西域舞女，电视里人们都说她风情万种—— 　　是了，就是“风情万种”。小春眼睛亮了亮，觉得就是这个词了。 　　哪怕这词用在男人身上似乎有些奇怪，可小春觉得自己找不到更适合的了。 　　《塞上曲》是五首独立小曲连辍成的套曲，第一曲是《宫怨春思》。 　　许乔思绪又飘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他藏于青楼，男扮女装求生度日。 　　那些面孔都不记得了，恍惚间，却似乎又听到教习嬷嬷严厉的嗓音。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琵琶是他下苦功夫真切练过许多年的。 　　“一张一弛，这就要注重左手指法。拢、捻，特别是推挽音的运用。”许乔低低的话音落下，左手按弦，右手轮弦，曲音就此响起。 　　应文林耳朵微动，心神一下沉浸进去。 　　音色明亮，曲调婉转，淙淙琵琶声带着女儿家的忧愁哀怨。昔年昭君坐在窗边望着高高宫墙的情思愁绪，画卷一样铺在跟前。 　　茶楼里客人们交谈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纷纷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又是《塞上曲》，咦？这调子！” 　　“是哪位师傅在弹？” 　　“不知道啊，二楼传来的。” 　　“嘘，小点声，仔细听着。” 　　茶楼里的客人常年听着曲儿，辨别能力都是有的。乍听到这曲声，都有些激动起来。 　　小春刚刚的演奏已经有些风范，不难看出未来在琵琶上的造诣。只是跟现在的一比，又要差的远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听着这新的《塞上曲》，脑子里什么念头都空了。 　　许乔闭上眼，手指在弦上推拉、吟揉。 　　快慢幅度的细小差别，都带来感受上的区分。 　　应文林盯着他的姿态和手指，脸色变了又变。 　　许乔抱着琵琶的姿势、弹奏时的指法，似乎都有些说不上的奇怪，又偏偏很是和谐。 　　琵琶经过千百年演变，弹奏技法有了不小的变迁。应文林终于确认，许乔用的是那种古时技法。 　　他又想起许乔先前弹三弦，现在回忆起来，分明也是在技法上跟现在的有很大不同。 　　想不通许乔师承谁，应文林也不愿再去想，屏住呼吸放任自己沉溺在这凄清婉转的旋律中。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哀怨悲切之声经由许乔的推拉吟揉，回荡在茶楼之中。 　　昔年昭君出塞的景象经由曲调勾勒而出。 　　茫茫塞北，大漠孤烟，风沙卷起裙裾，怀抱琵琶的和亲公主在寥寥月色下弹奏着故乡之音。 　　小春呆呆看着许乔，不知不觉眼泪淌了下来。 　　她练了许久的《塞上曲》。弹了无数遍、谱子烂熟于心的《塞上曲》。 　　原来是这样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应文林把憋了许久的一口气长长吐出来，嘴唇翕动，叹息般道：“这才是《塞上曲》……” 　　许乔半睁开眼，就听见楼上楼下如雷的掌声。 　　嘈杂的声音登时响起，不少人涌到楼梯处想看看上头弹奏的人是谁。 　　只是许乔和应文林这桌是贵宾区，两侧都有隔断，待在楼梯口根本看不见，想再靠近点又有服务员给拦住了。 　　客人们有些遗憾，又不好硬闯，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不少人不死心，目光还盯着楼梯口，想等着刚刚弹奏的大师下来。 　　将琵琶还给小春，许乔摸了摸她脑袋：“《塞上曲》五首分曲在结构、旋律和情感表达上都比较接近，你弹的时候要注意其中的起承转合。” 　　小春接过琵琶，吸吸鼻子点了点头，有些无助地看着应文林，半晌说不出话来。 　　应文林知道自己这侄女是被震撼到，又被打击到了。 　　她父母亲戚都是民乐大师，从小接收着熏陶教诲，兼之自己天赋不错，跟同期学习的孩子们相比是最出色的那个。 　　这么一来就少不了心气高，平日里老师的教导时常听不进去。 　　但就像应文林先前对她的评价“死物”两个字一样，小春技法够了，更深层内里的东西却领悟不到。 　　应文林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许乔。 　　这弹奏琵琶的水平，别说小春了，就是自己也被震撼了一把。 　　现在他才明白许乔那句“三弦弹得最次”，不是什么自谦的说法了。说的是大实话啊，就许乔这琵琶水平，民乐团找不出第二个。 　　侄女被打击打击也好，收收浮躁的心，沉淀沉淀有好处没坏处。 　　这么想着，应文林望向眼泪汪汪的小春：“小春，我跟你许乔哥哥说点事，你先回去吧。” 　　小春埋着头，抬眼瞥了瞥许乔，磨磨蹭蹭半天才抱着琵琶走了。 　　刚下楼，就有人拦住她：“小春，刚刚弹琵琶的是谁啊？” 　　小春犹豫了下，好歹许乔是个明星，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就这么说了。 　　见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有人在旁问道：“难不成是应老师？” 　　茶楼的熟客都是知道小春和应文林是叔侄关系的。 　　小春听了胡乱点点头，抱着琵琶匆匆离开，留下一堆摸不着头脑的人。 　　“真是应老师啊？” 　　“应该吧……能弹成这样的大概也就应老师办得到了。” 　　“我咋记得应老师琵琶水平没这么强呢？” 　　…… 　　等小春走了，应文林拿起茶壶给许乔添了杯茶：“我这侄女，是民乐团小辈里表现最出彩的一个。” 　　放下茶壶，他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无奈：“水平你也看到了，不错是不错，但还是差得远。” 　　许乔手指摩梭茶杯，笑了一下：“她年纪还小，以后前途无量。” 　　“年纪小？”应文林轻哼一声，“她今年十六，三岁开始学琵琶，学了足足十三年了。许乔，你告诉我，你学了多少年？” 　　许乔回忆了下，半晌看向应文林：“十多年。” 　　“十多年。”应文林忽然百感交集，“我从前想着勤能补拙，再笨的鸟儿提前学飞，总能追得上的。可是年纪越大，越知道‘天分’这两个字有多难得。” 　　“有的人，是勉强跟老天爷讨饭吃，有的人，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应文林越说越激动起来，“我摸民乐快四十年了，别人喊我一声大师，我就真能把自己当大师了吗？” 　　“应老师——” 　　应文林抬手打断许乔的话：“我的老师们看我勤奋，退居幕后了把民乐团交到我手上，可是自打我接手了这民乐团，这一年年的，是一年不如一年。” 　　“许乔，先前在《国风》我就知道，你对三弦的运用技巧在我之上，结果除了三弦，这琵琶同样也是。你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啊。” 　　许乔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他在青楼那本书里跟着教习嬷嬷学了十多年乐器，从小打骂长大，日日苦练，哪里又不是吃过苦过来的。 　　应文林继续说道：“先前跟你说过，我老师们退居幕后，民乐团在世界音乐交流会上的表现就不大行了。从几年前我就一天天不是往茶楼跑就是往各大音乐学院跑，为的就是找能撑得住场的好苗子。” 　　他拿起先前就摆放在身旁的琴盒：“这是给你打的三弦，老师傅用好木料做出来的，原本想着靠这把三弦把你忽悠过来，现在……” 　　应文林苦笑一下，现在听了许乔这琵琶功底，他越发觉得这点筹码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拿出来也是惹人笑话。 　　正当应文林丧着脸时，许乔接过他手里琴盒：“应老师看得起我。” 　　应文林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许乔话里意思后，脸上从沮丧瞬间绽出了朵花。 第74章 协和性理论 　　应文林所在的民乐团是文化部直属的国家艺术院团, 有自己的训练场馆和演出厅。 　　许乔跟着他过来的时候，一路穿过排练室，路过某个门开着的排练室时，应文林探头进去看了一眼。 　　“哟，小唐, 吹箫呐。” 　　里头吹着萧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箫，满脸悲愤：“应老师你干嘛呀！” 　　能不能, 别用这种语气, 什么什么吹箫啊。学箫的, 咋就逃不开被黄段子攻击呢？ 　　应文林哼了一声：“说了几遍了，训练的时候关门，别影响到别人。下次再不关门我就罚你去天桥底下卖艺挣经费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小唐摸摸鼻子，视线飘向应文林身后的许乔，“诶这不是——” 　　没等他说完, 应文林“砰”一声替他关上了排练室的门。 　　小唐：“……” 　　“这不是许乔嘛？”小唐踮着脚透过窗户好奇地看了看许乔背影。 　　虽然以前没见过, 但民乐团众人对许乔都不陌生。 　　先前许乔和应文林参加国风综艺，回来后应文林把他弹三弦那段截出来反反复复给乐团众人听了好多遍。 　　水平确实没话说, 就那三弦的功底，民乐团小辈人里就没有比得上他的。 　　小唐目光追随着两人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拿起箫。 　　见了真人, 心里还有些激动。 　　应文林拉着许乔继续往里走，没走多久就到了排练大厅。乐团成员正在进行合奏训练, 两人停下脚步站在一旁看了会。 　　民乐团分为吹管、拉弦、弹拨、打击四组, 成员整体年纪不大, 看上去都挺年轻的。 　　许乔扫了一圈，看到弹拨那组小春正抱着琵琶弹奏，从她所坐的位置来看，小春在组里算是核心。 　　训练间隙，小春活动了下手腕，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叔叔和许乔站在那里，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地朝两人招了招手。 　　旁边人发现她动作，也纷纷顺着她目光看过来。 　　“应老师！” 　　“许乔？？” 　　“哇应老师你竟然真把许乔请来了。” 　　看着大家激动的模样，应文林咳了一声，向下压压手掌示意大家安静：“行了啊，都淡定点，以后你们跟许乔相处的日子还长。” 　　听了这话众人眼睛都亮了亮，这说明什么，说明下半年交流会许乔要跟他们一起去啊！ 　　应文林：“今天就是带许乔过来看看，跟大家认识认识，后面训练时间我跟许乔再商量。” 　　说完又让许乔简单介绍下自己。 　　没管众人眼巴巴想让许乔现场再来一段弹奏，应文林已经带着他往休息室去了。 　　一时间训练心思都淡了不少，众人讨论起来。 　　“真想现场听听他弹三弦。” 　　“小春不是说他琵琶也厉害嘛，小春，到底是个怎么厉害法子啊？” 　　小春抱着自己的琵琶，骄傲说道：“那天许乔哥哥就是用我这把琵琶弹的呢！你们不知道，整个茶楼听到许乔哥哥弹都鸦雀无声的，我就站旁边听，那《塞上曲》被他弹得……” 　　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小春憋出了两个字：“绝了！” 　　…… 　　休息室里，应文林拿出民乐团的宣传册放到许乔跟前，在他翻的时候问道：“你刚刚也听了会大家训练，感觉怎么样？” 　　许乔沉吟了一下说道：“技术上都挺不错的。” 　　毕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各个基本功都在。 　　应文林点头：“是啊，乐团里最年轻的就是小春，那也摸了乐器十三年了，其他人基本都在十五年往上跑。” 　　十多年功底摆在那，又本身天赋不错，演奏上自然没话说。 　　“只是能撑得住大场面的还是少，老一辈都退了，中间有些断层，这些小辈还差点火候。”应文林看许乔缓慢翻着宣传册，坐在椅子上，听着隐约传来的乐声，叹了口气，“还是先前跟你说的，民乐团在国际上表现差了一筹。” 　　“以前我老师去各个国家音乐厅演出，独奏，好家伙，一个人抵得过一个乐团，那真是长脸啊。” 　　“现在老师们都退了，我们这些人呢，开始搞什么民族交响乐。” 　　应文林摇了摇头：“你三弦琵琶这些都会，肯定也是知道的，咱们民乐在合奏上有劣势在。” 　　“民乐是个体突出。”许乔接了一句。 　　“是啊，在咱们的传统音乐体系里，哪有什么‘交响’一说呢？民族交响音乐？呵，那交响乐本身就是西方音乐的产物，是以西方审美作为标准的，参加这个交流会……”应文林按了按太阳穴，“对这些小辈来讲各方面都不容易。” 　　许乔明白应文林的意思。 　　相比于西洋乐在音乐厅里整齐有序的合奏，民乐给人的印象大多还是自立门户。 　　西洋乐在合奏乐器配置上有统一的模式、固定的范式。小到二十人左右的小管弦乐队，大到一百多人的交响乐队，都有其标准化的编制。 　　在演奏上，气势与共鸣不用多说。 　　而中国传统乐器以高中音为主，缺少通奏低音，这就需要引进西方的大提琴、低音大提琴和贝斯来加强低音声部，包括发明低音键笙、低音唢呐等等来改进。 　　“近几年民乐团改革很多，说是和国际对标，结果改来改去，倒像是个山寨版的交响乐团了。”应文林自嘲一声，“咱们民乐有时候被人称为草台戏班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民乐的优势很明显，乐器个性强，单个乐器就有极强的表现力，琵琶、三弦、二胡等等都可以构造出丰富奇谲的旋律。 　　但这同时也是它的劣势所在。个性强，包容性就差。 　　大多数民族乐器创造的最初目的就不是合奏，在合奏上比起西方交响乐团肯定是竞争力差得多，节奏上意境上，都得慢慢磨合。 　　应文林脸上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遗憾：“以前的民乐不强调和弦，整体上不如西洋乐有层次，传统乐曲也是口传心授，又哪有什么专责作曲的概念。现在借鉴了西洋乐的编制，委托作曲家作曲，好了，中西结合的产物出来了！” 　　“我前几天还问个来咱们民乐团学习的娃娃，我就逗她，你觉得咱们民乐团什么乐器最重要啊？结果她跟我说大提琴。”他摇了摇头，“嚯，大提琴。你要说她错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啊，大提琴可不是在和声这块重要的很嘛。” 　　许乔被应文林无语的表情逗笑了。 　　应文林看他笑，脸上也带着点无奈的笑：“你那水平，不管是三弦还是琵琶，独奏都能镇得住场面了。合奏这块我想着也是扬长避短，到时候你也跟咱们大家伙沟通沟通，看看怎么表现。” 　　许乔心里头倒是有不少想法，目光落在应文林给他的这本介绍宣传册上，看着上头现在民乐团的编制构成，许乔思索了会，看向应文林：“应老师，有纸笔吗？” 　　应文林不知道他要干嘛，点点头，起身拿了一叠纸笔递给他。 　　许乔握着笔，顿了顿，就开始写起来。 　　盲目参照西方那套乐器理论，对民族乐团来讲存在的问题太多了，音色协和性上，各种。 　　许乔写下的几个字是：民乐协和性理论。 　　应文林刚看到他落笔，心里还由衷赞叹一声好字，紧接着目光就凝固住了。 　　许乔所写的是他自己的一些见解，并不是完善成熟的理论，只能当作参考来用。但应文林看着他书写下来的内容，心里的震撼却难以言表。 　　他觉得这些年在推进民乐团发展中遇到的那些困难，那些隐隐约约能摸到却又打不破的瓶颈，似乎有了点松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乔停了笔，将纸张交给应文林：“应老师，都是些不成形的理论，您可以看看能不能有些思路。”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许乔听到应文林问：“你就这么给了我，也不怕我剽窃你成果？” 　　许乔笑了一下，这些都只能算是他自己的一些经验和理解，根本不成系统，哪算是什么成果。 　　要是应文林真能有点思路，推着民乐往更高处发展，也是好事一件。但这事急不来，少不得要他花上半辈子功夫慢慢推敲完善。 　　“不能算是成果，一点思路而已。”许乔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你这是点拨了我。”应文林摇头笑道，“也许哪天你这叠手稿就被收进博物馆了，我回家可得好好裱起来。” 　　许乔无奈：“应老师说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应文林拍拍他肩膀没说话了。 　　许乔拿着应文林送的三弦回了家，回去后照旧是天天去工作室健身房跟着康伟训练体能，隔几天去一趟民乐团，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莫成弘又给他接了几个通告采访，闲下来还得拿小号配合高茗做做末世游戏的宣传，许乔觉得自己这日程是越来越满了。 　　这么充实地过了一阵子，《求生》第二期在观众期待下终于开始。 第75章 内罗毕 　　《求生》第二期定在了东非大草原。 　　出国拍摄，整个栏目组签证和各方面手续办齐耗费了不少功夫。 　　这次去国外拍摄, 包括翻译保镖等在内的随行工作人员, 要比第一期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拍摄时多的多。 　　《求生》第一期播出后陆陆续续签了不少广告商, 兜里经费足了，考虑到拍摄器材昂贵, 器材运输又麻烦的很, 巩胜干脆包机过去。 　　许乔第一次出国活动，莫成弘不太放心，带上李飞飞跟着一起。 　　从京城出发, 飞机从埃塞俄比亚中转, 最终抵达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众人都有些疲惫。 　　李飞飞手掌按着脖子, 苦着脸打了个哈欠：“好像落枕了。” 　　莫成弘瞥他一眼：“一会儿到了酒店, 拿热毛巾敷一下。” 　　李飞飞点了点头，跟许乔站一块等着约好的车过来接大家去酒店。 　　现在不是肯尼亚旅游的旺季, 街道上游客很少。等再晚些时候, 到了七月份，数以百万计的动物会从坦桑尼亚向肯尼亚迁徙，一直持续到九月份，那才是游客最多的时候。 　　正式的拍摄要等到了大草原才会正式开始，但直播就很方便了，只要有网络随时随地就能开始。 　　《求生》的直播间是前两天就在视频平台开辟了的, 这会儿栏目组里有工作人员拿出了相机, 连接直播设备打开直播间。 　　预约了直播的观众收到开播提醒, 三三两两陆续进到直播间。 　　“大家好呀，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内罗毕，正在等待司机过来接我们去酒店。” 　　[乔乔在哪！] 　　[肯尼亚还是大中午，我们这边天快黑了] 　　[哇哇哇，东非大草原，期待了] 　　工作人员笑呵呵将镜头对准许乔，许乔抬眼，眼睛弯了弯，和观众打了个招呼。 　　工作人员对着观众简单介绍了下这次拍摄的地点和大致状况，又让许乔和观众互动了下。 　　[乔乔你上次被剃刀草划到的伤口怎么样啦？] 　　“伤口都好了，大家放心。” 　　[这次拍摄有做什么准备嘛，超级期待了！] 　　“一直在家锻炼，体能会比第一期要好些。” 　　许乔看着弹幕，时不时回答几个问题。这边工作人员在后台操作，抽几个观众赠送许乔的签名照当福利，一时间直播间热热闹闹。 　　内罗毕的街道上大巴车被涂得花花绿绿，满是五颜六色的涂鸦，车上放着高昂的音乐，一切看起来都很鲜活。 　　虽然位于赤道，但因为海拔高，这边白天二十多度，晚上十来度，街道上有穿短袖的，有穿毛衣的，乍看过去都分不清是什么季节。 　　栏目组约好的车还没过来，团队里几个年轻人看到异国街道的异域风情，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照。 　　许乔和直播间观众互动着，就听见旁边突然一阵怒骂喝问声传来。抬头皱眉一看，就见一群当地人气势汹汹上来，冲着拍照的几个年轻人语气激动地说着什么。 　　几个年轻人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求助的目光看向团队里配备的两个翻译。 　　两个翻译也慌了神，试图用英语跟这群人沟通。 　　“他们说什么？”巩胜皱眉问翻译。 　　两个翻译抹抹汗，皱眉听了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巩胜脸色当即就不太好了，请你们来当翻译，怎么啥都翻不出来呢？ 　　[发生什么了啊？] 　　[不知道啊，呃这些人说的是英语吗，我咋听着这么费劲啊] 　　[是英语来着，就是听得有点蒙圈] 　　两个翻译心里也郁闷的很，他们俩是经人介绍托了关系才进到栏目组当翻译的，但都是语言学校的高材生，有留学背景。 　　本以为只是交流上的翻译，不涉及专业背景和词汇，难度应该不大，毕竟他们同Daniel和Matt都能没有障碍的交流。 　　只能说，肯尼亚人的英语和他们日常熟悉的英语有些不同。 　　许乔看了两个焦头烂额的翻译一眼，肯尼亚的官方语言是斯瓦西里语和英语。 　　当地人的英语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英国人教的，和英国美国本土语言的发展相比，在用词各方面会有些老。 　　语音语调，重音短语，还有一些习惯表达都不太一样，时不时还会蹦一些斯瓦西里语单词，也难怪这两个日常用着标准英语的翻译会有点跟不上。 　　见两方的矛盾有加剧趋势，其中一个翻译妹子在对方气势汹汹的逼近下有些害怕，眼泪都要出来了。 　　许乔拉住她胳膊往后带了带，挡在她身前，同一群当地人交流起来。 　　[有没有大佬给在线翻译下说的啥啊，国外录节目就这点不好，没后期字幕压根听不懂啊] 　　[呜呜呜虽然觉得翻译小姐姐专业水平有待商榷，但是乔乔真的男友力爆棚啊] 　　[不怪小姐姐了，经验不足的话乍一听这种英语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乔乔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帅啊啊啊] 　　[我乔为何如此强啊呜呜，赤道的阳光在他头顶，简直像佛祖背后的光圈！] 　　[？楼上姐妹你这什么形容] 　　聊了几句，也算明白情况了，许乔温声解释了几句，一群人这才缓和了表情，慢慢散开了。 　　巩胜走过来，心有余悸地问道：“说什么了他们？” 　　示意李飞飞和莫成弘抽张纸巾给要哭出来的翻译妹子，许乔对栏目组众人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大家手机都收一收，不要对着当地人拍照了。” 　　刚刚就是团队里几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咔擦拍照，才引来了误会。 　　“这段时间刚好是政府大选，局势敏感一点。”许乔说着，众人这才注意到街道上张贴着不少选举海报。 　　“这几天少在市区停留，注意人身安全。” 　　几个年轻人吓得赶紧将手机揣到了兜里。 　　这边十年一次大选，期间很容易引起各种骚乱。好在内罗毕这里毕竟是首都，治安各方面都算好，除了少部分激进份子，一般情况下安全还是不用太担心的。 　　许乔看向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直播间还开着。现在这种情形，自然也是不方便拿着相机再继续直播的了。 　　他走近几步，对着镜头道：“大家不好意思，现在在外面不太方便直播，等到了酒店室内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观众都表示理解，工作人员这才关掉了直播间。 　　又等了会，节目组约的司机才过来了。 　　司机是个叫达勒的中年华裔，用还算熟练的中文跟大家道：“不好意思各位，半路前面出了小车祸，堵车堵了一会。” 　　帮忙把摄影器材都搬上车，达勒坐上驾驶位，送众人去酒店。 　　巩胜上车坐稳后，对一旁的许乔介绍道：“达勒是我在肯尼亚拍纪录片的朋友介绍的，他对大草原很熟悉，到时候会开车带我们进去，协助我们拍摄。” 　　达勒呵呵一笑，透过后视镜好奇地看了看许乔：“在我们大草原上，危险的动物很多，上次陪同巩导你的朋友一起拍摄，拍摄全程几乎都是待在越野车内完成的，基本没有下去过。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狮子鬣狗趁机攻击你。” 　　“所以这位许先生……真的要全程下车进行拍摄吗？”达勒脸上带着点困惑问道。 　　巩胜拍拍许乔胳膊，笑了笑：“是的，我们的主题是求生，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越野车内，那不如改名叫《观察发现》好了。” 　　达勒耸了耸肩笑道：“你真幽默。” 　　开了个玩笑，巩胜转过脸，半对达勒解释半对许乔道：“但我们这次的安全措施做的很充分，六个保镖一共配备了十二只手枪，会二十四小时盯着许乔周边。包括其他的一些防护器具，真有危险来临，我们也肯定会在危险发生前救下许乔。” 　　到达酒店后，许乔洗了个澡，换上睡袍躺下了。 　　正式拍摄还要过两天，确保准备万无一失了才会开始。 　　在飞机上十多个小时没怎么休息好，许乔本来打算补个觉的，真躺下了却一时半会没什么睡意。 　　打开手机翻了翻，许乔登上微博，看到自己认证的点星游戏主美小号，粉丝已经上涨到六位数了。 　　冠名了《求生》，末世游戏得了不少好处。 　　本来冠名价格就不算高，题材又挺契合，《求生》热播，在网络平台点击量节节攀升，纪录片频道也天天搁那儿重播，连带着末世游戏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现在已经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在《求生》的中插广告中，末世游戏推出的是一段三十秒的CG动画。动画是以许乔绘制的人物模型为基础制作的，画面效果非常好，虽然是广告，却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广告反响不错，让他这个画师小号都备受观众推崇，涨粉飞快。 　　回复了粉丝的几条评论，许乔正要关掉手机，徐斯奕发来了消息。 　　“到了吗？” 　　许乔回：“到酒店了，已经躺下了。” 　　等了会儿，那边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半天没发来消息。许乔眨眨眼，以为徐斯奕忙去了，正要关上手机，那边发来了一张图片。 　　点开大图一看，只见是冰箱里一溜的党参当归熟地黄之类的补血补气药材。 　　许乔：“……”干嘛呀这是。 　　徐斯奕：“还想喝汤吗？” 　　“……不了，不想喝。” 　　徐斯奕：“那这回别受伤了。” 　　许乔应了声，隔着手机好像都能听到他低声的笑。关上手机缩到被子里，这才觉得困意上涌，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76章 雄风 　　在酒店里休整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 众人开车穿过东非大裂谷到达这次的目的地塞伦盖蒂大草原外。 　　休息了一晚, 半夜一行人才正式登上越野车, 在达勒的带领下往草原进发。 　　第二期录制持续十天, 为了时刻保护许乔的安全, 这次并没有租赁直升机，而是安排了五辆越野车随行。 　　达勒开着车在最前面，其他几辆车跟在后面。 　　众人在车上补了会觉，醒来后开进草原已经是清晨了。 　　许乔坐在达勒的副驾驶上，醒来时就看到车窗外广袤的草原上飘着薄薄的雾, 太阳刚升起来，阳光洒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金黄色一片。 　　“醒了？”达勒笑呵呵瞥了许乔一眼, 打开车内音响放起了热情洋溢的非洲音乐。 　　许乔揉揉眼睛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困倦，眼睛湿蒙蒙的。 　　达勒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心里感叹这孩子长得真俊的同时, 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担忧。 　　在他看来，许乔就像草原上刚出生不久, 还站不稳走路踉踉跄跄的小马驹。 　　虽然和巩胜交流过好几回, 也知道《求生》栏目组上下一致对许乔很推崇, 达勒还是抱着怀疑态度。 　　他真的能独自在大草原上生存十天？ 　　摇了摇头, 达勒递给许乔一瓶水和一袋三明治：“还得再开个一个小时, 巩导说要开进草原深处, 先吃点东西喝点水，补充补充体力和水分。” 　　接过食物和水，许乔道了声谢，看向窗外，枯黄色的草一片接着一片，旱季即将到来。 　　后方巩胜交代一声，打开直播间连接镜头开始直播。 　　这会是国内的中午了，平台流量很大，一开播就有很多观众涌了进来。 　　小文和Daniel将镜头对准许乔，示意录制已经开始。 　　许乔对着镜头说道：“我们已经来到了位于肯尼亚西南部的塞伦盖蒂大草原。塞伦盖蒂大草原跨越肯尼亚西南部和坦桑尼亚西北部。” 　　“这一期将会在草原深处进行，在那里我将开始为期十天的求生。这次我带了一个背包，一个望远镜、一瓶水和一对打火石。” 　　[没有食物啊啊啊，乔乔又要忍饥挨饿了] 　　[感觉比看第一期还紧张了，是因为直播吗] 　　飞手已经开始工作，和巩胜交流过后，操控着无人机飞上天空，俯拍着这片广阔无垠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大草原。 　　和上次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每一寸空间都被生物挤压占领的感觉不同，草原是开阔苍莽、恢弘壮丽的。 　　俯瞰的视角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点缀着孤零零的树木，成群的斑马、羚羊散落在大草原上，猎豹和狮子虎视眈眈，不时上演一出猎食者的追逐。 　　[好辽阔！！] 　　[被震撼到了] 　　[可惜直播画质比不上纪录片啊啊啊，到时候纪录片剪辑出来了还得再看一遍，按捺不住截图做壁纸的手] 　　许乔同开车的达勒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草原上没什么障碍物，地形又基本平坦，达勒开的很随性，偶尔跟许乔聊开心了方向盘都能松开。 　　随着沟通深入，达勒发现许乔对于沿途碰见的各种野生动物都十分了解。 　　更令人惊讶的是，许乔的眼睛和反应很敏锐，总能在自己之前发现远处草丛里、树干上隐藏的鬣狗花豹。 　　这让达勒多了几分钦佩。 　　等终于到了提前定好的录制地点，许乔下车前巩胜拦住他叮嘱道：“许乔，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说出‘放弃’两个字，录制立即停止，我们立刻过来救援。另外当我们评估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进行拍摄时，录制也会停止。” 　　许乔点点头，带上东西拉开车门下了车。 　　“巩导，这孩子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达勒看着许乔的背影，握着方向盘，眉毛皱紧。 　　巩胜顿了顿说道：“我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我们的能力。” 　　小文和Daniel扛着摄像机下了车，不过跟许乔有一段距离。他们两人靠近越野车，以免发生意外随时可以上车。 　　[开始了开始了，第一次看现场有点激动] 　　[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替许乔紧张了] 　　许乔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头顶天空湛蓝，这会还是早上，阳光并不刺眼。周围荒草茂盛，除了荒草就是荒草。 　　手掌遮在眼皮上，许乔抬头看了看：“现在还是早上，温度已经有点高了，等到了中午温度还会迅速上升。毕竟位于赤道，中午的太阳会很毒辣，所以我要尽快找到可以遮荫的地方，免得中暑。当然还要寻找必不可缺的水源。” 　　“但是现在看看周围，找不到树的影子。” 　　许乔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朝四周看了看，“这边的植被类型是稀树草原，字面上的意思，树很少。” 　　“年降雨量虽然在500毫米以上，但在旱季降雨量小，限制了植物生长。草原上形态怪异的伞状金合欢树和猴面包树是稀树植被的标志。” 　　[连个遮阴的树都找不到，我这种怕热的人过去了大概会死翘翘] 　　[那现在怎么办呀] 　　[看我乔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许乔脱掉身上的外套放进背包里，里头是一件打底的汗衫，很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底下他并不夸张但很清晰的肌肉线条。 　　“这个时候不要慌。在大草原求生，首先要看看周围的地势。我现在处在的地方地势较低，周围都有一些小土坡挡住了视线。我需要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观察下。” 　　右前方约摸七八百米远的地方有个隆起来的陡坡，许乔指了指那边：“到那上面去，从高一点的地方看看周围环境。” 　　提防着周围可能随时扑过来的野兽，许乔小心靠近，等到了陡坡底下，三两下攀爬上去。 　　小文和Daniel紧跟在他后面，更后方越野车缓缓跟随着。 　　许乔坐在坡上，视线一下开阔起来。 　　他一眼看到前方有一株十分茂盛的金合欢树，黄绿色的树皮，枝条斜向上生长，在地上投出大片树荫。只是不巧的是，树底下卧着一群狮子。 　　狮子幼崽来回蹦跳打闹着，金合欢树干上还趴着三两只姿态慵懒的狮子。 　　稍远的地方，两只狮子交叠在一起，似乎在做着些什么。 　　[我去，这就碰到狮子了] 　　[看不太清啊，镜头能不能近一点？] 　　“那边有一株很茂盛的金合欢树，是个不错的遮荫地，但是很遗憾被一群狮子占领了。” 　　“这片草原上生长着最大的陆地动物，the big five，非洲五霸分别是狮子、大象、美洲豹、黑犀牛和野牛。其中黑犀牛这个物种濒临灭绝，狮子还不难见到。” 　　许乔说话的同时，狮群里有一两头狮子似乎发现了他，抬头朝这边看了看，金色的毛发被风吹动，和周围的荒草融为一体。 　　“像狮子这种大型食肉动物基本都是三天不吃饭，吃饭顶三天。它们白天大多数时候都像现在这样，在树下乘凉，很少捕猎。” 　　并不是很担心这群狮子会冲过来对自己发动攻击，许乔解释道：“它们现在并不饥饿，这种动物也十分聪明，对人类有好奇心和警惕心。所以哪怕我再靠近一些也是安全的。” 　　“但是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许乔瞥了瞥镜头，笑了一下，“一旦发生‘万一’就会没命。” 　　说完许乔拿起脖子上的望远镜朝那边看了看。 　　透过望远镜视线更加清楚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狮王和母狮正在交配。” 　　正说话间，公狮已经从母狮身上起来了。 　　“唔……已经结束了。”许乔放下望远镜，眨了眨眼睛，“为了保证母狮成功怀孕，它们的交配通常会持续好几天。” 　　[？？？] 　　[持续好……几天？好几天？？我裂开了] 　　[公狮子这么厉害的？？] 　　[呃，许乔的意思应该是断断续续好几天吧，哪可能持续不断好几天……想啥呢，那得X尽狮亡了吧。] 　　正说着，果然公狮又开始了刚刚在做的事情。 　　这一次，在Daniel和小文的超高清镜头下，可以清楚看到，这个过程几秒钟就结束了。 　　弹幕顿时飘了一大片省略号。 　　许乔看不到弹幕，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公狮虽然早泄，但次数相当多，一天至少要交配几十次。” 　　明明是科普性的、非常认真的语气，看直播的观众听到耳朵里，却总觉得有点无语。 　　[我笑了，无情嘲笑，雄狮大展雄风原来是这样的，啧啧啧] 　　[哥哥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讲这么污的话QAQ] 　　[公狮：求求了，给我留点面子] 　　“离这群狮子远一点。”拿望远镜朝四下都看了看，许乔指指南边，很快确定了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那边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干涸的河床，朝那边走，没准能找到一些水源。” 第77章 克雷蒂安 　　出现在视线里的河床真正走过去还有些路程, 许乔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 太阳渐渐强烈起来。 　　在时间逐渐流逝中，直播间观众这才感受到看直播和观看纪录片的不同。 　　纪录片是剪辑好的, 看点和冲突矛盾都被集中到一起, 自然会更加吸引人。但直播是完整的求生过程, 在精彩之外，更多的是枯燥和无聊。就好比现在，看许乔走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路的无言, 断断续续的喘息，如果不是没事做闲得无聊的观众很难坚持看下去。 　　直播间陆陆续续有人出去, 又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最后稳定在一个相对固定的人数区间。 　　[有点无聊哎, 哥哥怎么不说话] 　　[拍纪录片呢, 直播只是顺带着的, 你还指望许乔跟主播一样会跟你聊天？] 　　[其实我觉得挺好, 很真实，好像就陪在许乔身边跟他一起求生一样，开着直播放一边干自己的事，时不时看两眼, 乔粉真的很满足了] 　　“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要找个地方遮阴, 等太阳最毒辣的时间过去再继续走。”许乔擦了擦头上的汗, 指向前方, “那边有一棵金合欢树，我们！过去休息一下。” 　　走近了可以清楚看到，眼前的金合欢树树干坚实，枝叶繁茂得像伞盖一样。 　　“为了避免一些野兽攻击我，最好还是爬到树上去。这种树枝条上长着硬刺，要小心一点。”许乔说着，攀着树干向上爬去。 　　他身手敏捷，三两下就上了树，躺在树干上，阳光都被枝叶挡在外头，许乔舒服地叹了口气。 　　底下的小文和Daniel面面相觑，小文忍不住配合着手势问Daniel是否会爬树，Daniel摇了摇头，拉近镜头对准枝干上的许乔。 　　好的还有飞手控制的无人机补充镜头。 　　喝了几口水，许乔看着下降了一大截的水位，将水重新放回背包：“我只带了这一瓶水，在水喝完之前要尽快找到新的水源，否则在现在的大草原上很容易中暑缺水。” 　　他偏过头，看向之前那条干枯的河床，在那个方向可以看到地势更加崎岖。 　　“在东非，被困在大草原上的话，如果找不到方向，就尽可能往地势高的地方走，最好顺着河床往地势高的地方走。” 　　“一来你可能在河床附近发现水源，二来地势高的地方靠近水源发源地，更可能有人类聚集地。但也要注意，你需要水，野兽也需要，取水的时候随时可能会有野兽伏击，所以有个大方向就行了，不要过分靠近。” 　　躺在树干上休息了几个小时，中途许乔迷迷糊糊还睡了个午觉。 　　[出去吃了个午饭回来，哥哥还在睡233] 　　[就算是不说话快睡觉，我也能看一整天] 　　[太阳好像小一点了] 　　等到最热的时候过去，许乔跳下树，继续往原定的方向走。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可以看到周围的草颜色不再是偏黄的了，而是带着点绿色，就说明相比其他地方，这里土壤的含水量要高一些。 　　靠近了河床，可以看到最里侧的泥土还是湿润的，但并没有明显的水迹。 　　许乔走过去按了按湿润的泥土：“这种情况下取水，可以采用地汽取水法，就像这样。” 　　找了块石头，许乔在这块湿润的河床上挖了一个二十公分深的碗状坑，“在这坑底下放上接水的容器，地面上覆盖上透明的塑料布，四周压上。 　　“地下水蒸发在塑料布上遇冷会凝结滴到容器里。好处是这样取的水很干净，坏处是很慢。”他站起身，“这个地方我记下了，再朝前面看一看，如果没有合适的地点，就把这里当做暂时的庇护所。” 　　拍掉手上的泥土，许乔顺着河床朝前面地势高的地方走去。 　　路上碰到了几株仙人掌，许乔顺手采摘下来放到背包里。 　　“在赶路的时候，遇到可以作为食物的资源，一定要保留下来。这种是可食用的仙人掌，里头的茎肉可以充饥解渴。如果今天找不到水源，就可以拿它来补充水分。” 　　越往前走地势越崎岖起来，在河床的上游，出现了不少低矮的山丘。 　　走到山丘底下，许乔突然停下了脚步，钻进耳朵的风声里似乎夹杂着些其他的声音。 　　许乔比了个嘘的手势，侧耳仔细听了一会。 　　[什么啊] 　　[发生什么了？] 　　观众看到他的样子也忍不住屏息听了起来。 　　片刻后许乔笑了一下，“听到了吗，是班卓琴。” 　　[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好像是有一点隐隐约约的。] 　　“这种琴起源于非洲，在美国流行起来。班卓琴音色热烈活泼，但是……”许乔眼睛弯了弯，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这个琴声情绪很温柔。” 　　班卓琴是西方的传统弹拨乐器，许乔对这种琴比较了解是因为班卓琴也是使用皮面来共鸣的乐器，和三弦很像。 　　“从坡那头传过来的，好像还有马的声音。那边可能有聚集地，土著部落或者旅客之类的。去看看，小心一点。”许乔顺着一个一个的坡往上爬，小文和Daniel跟在后面。 　　靠的近了，清脆富有颗粒感的琴声就越发明显起来，顺带着还有马蹄踢踏声传来。 　　翻过最后一个坡，许乔两手一撑，坐在坡顶往下看。 　　只见前方是一小片湖泊，在来自赤道上方的日光下波光粼粼。湖边坐着个戴草帽的男人背对着自己，手里拿着圆圆的班卓琴在弹。 　　许乔脚边有泥土块向下滚落，刚好滚到弹琴的男人身上轻轻弹了一下。 　　男人停止拨动琴弦，回过头来，看到许乔时愣了一下。 　　坐在高高山坡上的年轻人有一张冷白肤色的东方面孔，身上衣裤沾满了泥土。 　　年轻人嘴角捎无意识翘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深色的瞳孔这样俯视过来，干净澄澈得就像眼前火烈鸟戏水的湖泊。 　　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坡上的年轻人身后又出现了两个抱着摄像机的人。 　　小文和Daniel速度要慢一些，在许乔之后爬上山坡，镜头立刻对了过来。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镜头里这一幕都惊呆了。 　　只见山丘下有一片湖泊，因为旱季到来，水位变得很浅，裸露出大片干涸枯裂的河床。湖面上，有几十只正优雅洗澡的粉红色火烈鸟，湖边有一只套着缰绳的马正在喝水。 　　而在湖边，坐着一个轮廓深邃的西方男人。 　　他看上去有三十岁了，带着草帽，怀里抱着班卓琴，看到几人摘下帽子笑了一下，笑容妥贴而温柔亲切。 　　[卧槽] 　　[好帅！！] 　　[快告诉我这不是栏目组安排好的大帅比！] 　　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小文和Daniel很快反应过来，将镜头移开对向其他地方。 　　在得到允许前，他们不会随意拍摄别人，更何况现在还在直播。 　　[啊啊啊镜头，镜头！！] 　　[我还没看清脸呢！动作要不要这么快] 　　[瞬间清醒了，把姐妹拉来看直播] 　　这边的坡有些陡，看出许乔想要下来，男人将班卓琴放到旁边的草地上，走过来朝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用英语说道：“克雷蒂安·弗兰德斯。” 　　许乔下了坡，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在克雷蒂安的手掌帮助下稳住了身体。 　　“你好，许乔。”许乔朝他礼貌笑了一下，收回手转身过去帮助小文和Daniel走下山丘。 　　Daniel看着克雷蒂安的西方面孔，顿时多了几分亲切。 　　碍于拍摄并没有和他多交流，Daniel只是指了指自己的摄像头问道：“我们是来塞伦盖蒂拍摄纪录片的，你愿意入镜吗？” 　　克雷蒂安没有立即回答，看了眼许乔，才带着温润笑意点了点头。 　　在交流中得知，克雷蒂安是法国人，是一位民俗学家，来到塞伦盖蒂大草原是为了研究这里土著部落的民俗文化。他在塞伦盖蒂的土著部落中，已经住了有一年多了。 　　克雷蒂安拿下草帽后，头发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但丝毫不减英俊。 　　看他的五官，眉目深邃，鼻梁坚挺带着点鹰钩，嘴唇平薄，气质很突出。 　　按照此时飞速刷屏的弹幕的说法，这是一个看着就知道是知识分子的大帅哥，身上还带着法国男人特有的浪漫气质。 　　几人聊了一会，得知许乔这次的录制内容后，克雷蒂安又看了看不远处跟着的几辆越野车：“我所在的部落并不远，我想邀请你们去做客。” 　　担心和拍摄主题有出入，许乔征求了巩胜的意见。 　　巩胜倒是笑呵呵说没问题，遇到土著部落本身也是求生环节中可能出现的事。 　　得到肯定回复后，克雷蒂安解下马缰绳牵在手里，拿上班卓琴挂在马身上，最后背上防身用的猎枪。 　　许乔看了看他背影，这人身上透着股法国老派贵族的气息，连背影看上去都是文雅端庄的，和狂野神秘的非洲大草原有些格格不入。 　　克雷蒂安轻轻拍了拍马的头，翻身长腿跨上马背。 　　拉着缰绳来回走了两步，他驱着马走到许乔跟前，附身伸出手掌。 　　许乔愣了一下。 　　[啊啊啊哥哥愣着干嘛！] 　　[快快快上马啊，一起快乐骑乘！] 　　小文看着两人，心里感叹一声：法国男人真是友好又热情啊。 　　只是为啥就光邀请许乔一个呢？小文满脑袋疑惑。 　　另一边，已经天黑了的京城，徐斯奕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眼就看到电脑屏幕上这一幕，擦着头发的手一顿。 第78章 献给你 　　“我想你的同伴可以乘车跟上我们。”克雷蒂安脸上笑容柔和。 　　许乔回头看了小文和Daniel一眼, 不远处越野车已经跟上了，正招呼着两人上车。他点点头, 借着克雷蒂安的手掌翻身坐上马背。 　　克雷蒂安牵着缰绳轻轻一拉，马儿踏着蹄子叫了两声，温顺地朝着前方走起来。 　　徐斯奕走到电脑前坐下，眉头不自觉皱起, 看到屏幕上飘过的弹幕时皱的更深了。 　　[温柔的人，他的马都是温柔的呜呜] 　　[一分钟我要这个帅哥的全部联系方式啊啊啊] 　　[讲道理这两个人同框是真的养眼] 　　小文和Daniel上了越野车，继续寻找着合适的镜头。 　　“我也想骑马。”小文盯着马背上的两人，悠悠叹了口气。在大草原上信马由缰, 可不比躲在越野车里有意思多了。 　　巩胜敲了下他头：“好好拍你的镜头。” 　　小文撇撇嘴, 将镜头对准马上的两个人。 　　克雷蒂安身材高大，戴着草帽，身上的衣服已经磨得发白，不少地方还破了口子, 但这些丝毫无损他的风度。 　　他身后的许乔体型纤瘦些, 两个人不时侧过头交流。 　　还想说些什么, 小文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Daniel手机屏幕上停留着Google页面，上头挂着克雷蒂安的照片, 下面是一长串的介绍。 　　看来Daniel也对克雷蒂安有些好奇。 　　小文凑过去看了看, 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他有些晕, 但想想能在Google上有这么长这么长的资料介绍, 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Daniel了解小文的英语水平, 于是指了指页面上的照片，竖了个大拇指，小文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两人互相挤了挤眼睛。 　　达勒握着方向盘，想了想对巩胜说道：“克雷蒂安这个人我好像听说过。哦想起来了，他是一年多前来到塞伦盖蒂大草原的，好像在法国挺有名的，这里的土著部落都很欢迎他。” 　　另一边，克雷蒂安正和身后的许乔聊着天。 　　“我所在的是哈扎比部落，是一个有三十个成员的小营地。”克雷蒂安骑在马上，侧头看着身后的许乔。 　　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睑下浅浅扫了一圈阴影。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看似亲和不难接近，却隐隐约约有种距离感。 　　许乔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你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是的，一年多。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除了这些数不胜数的动物外。”克雷蒂安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群角马，“这里也是保留土著文化最完整的地方之一。” 　　许乔自己也在穿书世界搞过研究，明白这些学者对于自己专业的热爱与专注，对克雷蒂安就多了几分好感：“那你还会在这里待多久？” 　　克雷蒂安没有回答，目光投向这片辽阔的土地，半晌才问道：“乔你呢？会在这里待多久？” 　　“十天左右。”这次的录制会在塞伦盖蒂大草原上持续十天，也许会提前结束，也许会因为意外延期，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 　　克雷蒂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有没有大佬给个翻译啊，完全听不懂对话就离谱] 　　[来了来了，菜鸡小翻译来了，大概是他问乔乔会在草原待多久，乔乔告诉他十天] 　　[怎么感觉他听到乔乔回答瞬间失落2333] 　　[明显就是舍不得乔乔走嘛] 　　徐斯奕看着弹幕，忍不住发了一条上去：“只是正常的对话，不要想歪了。” 　　[姐姐高兴，小朋友别ky] 　　徐斯奕看着这条弹幕的发言人顶着“斯奕后宫团团长”的ID时，眉头抽了抽。 　　没过多久众人就到了土著部落，越野车的引擎声响惊动了营地内的人，哈扎比人纷纷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弓箭，神色间带着点警惕，直到目光扫到一旁的克雷蒂安时才放松下来。 　　克雷蒂安下马后扶着许乔下来，等他站稳了，才走到那几个哈扎比人跟前，用哈扎比语跟几个人交流起来。 　　栏目组的两个翻译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同时懂英语和哈扎比语的人全世界好像也没有几个。” 　　眼里惊叹和佩服浓厚起来。 　　了解清楚状况后，营地里的哈扎比人脸上带着拘谨的微笑对着众人，在他们脸上看不出对外人的排斥，更多的还是好奇。 　　营地里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近乎庞然大物的越野车，看他们在车上爬上爬下，巩胜笑呵呵也不制止，只交待两句看好仪器别被弄坏了就行。 　　克雷蒂安充当翻译，众人跟哈扎比人聊着天，熟悉起来后气氛就好了很多。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将远方的天空映出一片绚烂的橙红色，黄绿色草地海浪一样在微风中拂动。 　　柔和的光线勾勒出草原上动物们的剪影，气温渐凉，白天怠惰的大型动物开始了捕猎，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兽类的咆哮。 　　营地生起了篝火，篝火上架着白天打到的猎物，哈扎比人围着篝火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歌声。 　　栏目组众人也被邀请围坐着一旁，肤色、语言完全不同，一群人也有说有笑起来，分享着食物。 　　没有白白享用这些土著人的食物，栏目组拿出了不少越野车上的水果罐头小零食之类的送给了孩子们。 　　想再赠送一些纸币，想想这些人几乎与世隔绝，也没有用的地方，见他们生火和处理猎物还在用着传统而繁琐的方式，就赠送了几只打火机和瑞士军刀。 　　拿到打火机和瑞士军刀的土著们十分高兴，对着众人越发热情起来。 　　克雷蒂安坐在许乔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壶：“他们的物质发展还停留在原始状态，不养牲畜也并不种地，随旱季雨季的变化在草原上迁徙，完全依靠狩猎和采集为生。会有很多时候因为打不到猎物而忍受饥饿，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很快乐。” 　　盯着这些唱歌跳舞的哈扎比人脸上的笑容，许乔看的有些出神，半晌才对克雷蒂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看得出来。” 　　哈扎比人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风俗传统和生活方式，对于克雷蒂安这样的民俗学家来说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忽然一个土著小孩跑过来，对着克雷蒂安说了些什么。 　　克雷蒂安笑着点头，拿过自己的班卓琴弹了起来。 　　夜色渐渐拉下帷幕。夜晚晴朗，天空明澈，可以清晰看见头顶的星空。干脆明快的琴声在夜色星光下飘荡开，一群土著人伴随着琴声边唱边跳。 　　看得出克雷蒂安很受这群人的喜爱，不时有哈扎比人过来同他互动。 　　无边的旷野上篝火晃动，笑声和歌声在草原上回荡。 　　克雷蒂安在他们中间又弹又唱，脸庞在柔和的火光下，染上了越发温柔的色彩。 　　他弹出的调子简单而温暖，没有华丽的编曲，旋律也并不复杂，但在旷野中的夜色下，却十分触动人心。 　　小文和Daniel将镜头对准这个法国男人，这一段无疑将会成为第二集纪录片中的优秀片段。 　　[真好听啊……] 　　[我的眼皮已经打架了，可还是强撑着看直播] 　　现在国内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 　　徐斯奕嘴唇轻抿盯着屏幕，按了按发酸的眼睛，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回来继续看。 　　弹完一首曲子，见许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班卓琴上，克雷蒂安问道：“想弹吗？” 　　许乔收回目光摇摇头：“我不会班卓琴。” 　　“我教你。”说着，克雷蒂安将班卓琴放到了许乔手上，他保持着礼貌的风度，虚按在许乔手指上，教他怎么弹。 　　班卓琴和三弦很像，看许乔很快上手，并且弹得像模像样，克雷蒂安还有一些惊讶：“乔，你真的很棒。” 　　许乔垂眸继续按着弦：“中国有一种叫三弦的乐器和它很像。” 　　克雷蒂安有些困难地念出“三弦”这两个字，又咀嚼了几遍，记下了才抬起头说：“你一定很擅长这种乐器，希望有这个荣幸可以听到。” 　　[翻译菜鸡又来了，乔乔说三弦跟班卓琴很像，他说乔乔一定很擅长三弦，想听] 　　[感谢在线翻译的小姐姐们，辛苦了爱你们！！] 　　[岂止是擅长！] 　　[许乔弹三弦绝了好嘛，至今忘不了他在国风里弹得那段] 　　许乔将手里的班卓琴还给他：“如果你来中国，会有很多机会听到的。” 　　克雷蒂安接过琴，深邃的眸子凝视着许乔。 　　他有一张年轻俊秀的东方面孔，东方水墨画一般勾勒晕染出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篝火。 　　“我想我会去的。”克雷蒂安低声说道。 　　没有灯的夜晚，伴随着音乐、星光和篝火，哈扎比族的小孩跑过来邀请许乔，牵着他的手带到人群间，带着他跳起了非洲舞。 　　许乔不想拒绝一个孩子，只是他并不会跳这种非洲舞蹈，在人群的围绕下难得露出了点窘迫。 　　还好有舞蹈底子在，很快他就跟上了哈扎比人的步伐。 　　[又见我乔跳舞，流下感动的泪水] 　　[乔乔跳这种狂野奔放的非洲舞也怪好看的哈哈哈哈哈哈] 　　克雷蒂安看着许乔从迟滞到越来越流畅的舞蹈步伐，再一次拿起了自己的班卓琴。 　　温柔的歌声传开，这一次是用法语唱的。 　　“献给我们在一起创造的回忆 　　献给未来，尤其要献给当下 　　献给这颗古老星球的安康 　　这是我们很少关心的事 　　献给我们 　　献给那些希望和幻想 　　献给我们未来第一次的相遇 　　……” 第79章 物竞天择 　　在营地内休息了一晚, 到后半夜天还没亮的时候，许乔跟栏目组就打算离开了。 　　一行人放轻脚步走到营地外头的空地上集合, 此时燃尽的篝火堆还时不时炸响爆裂的火星子，昨晚上的歌声欢笑好像还回荡在耳边。 　　为期十天的求生还要继续，碰见土著部落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并不想过多打扰这群哈扎比人，留下了几张纸币外加一些物资放在营地前, 众人就打算离开。 　　[不打个招呼就走吗QAQ] 　　[好歹跟克雷蒂安道个别啊] 　　等所有人都上了车，司机们踩下油门。引擎发动声在夜色下突兀响起，惊醒了不少人。 　　没一会儿，营地内哈扎比人纷纷跑了出来。 　　栏目组见状对视苦笑一声, 不想带给他们太多麻烦所以选择偷偷离开, 没想到还是惊动了。 　　哈扎比族人们只是站在营地前看着，几个孩子还没睡醒，揉着眼睛站在大人身边。 　　栏目组众人按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 哈扎比人们也挥起了手。 　　虽然语言不通, 只相处了一晚上, 但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舍。 　　许乔也上了车，一转头看到克雷蒂安正看着自己。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深邃的眼睛染上点沉沉的情绪。 　　巩胜有些受不了这莫名伤感的离别气氛, 告诉翻译对克雷蒂安说最后一天还会回来, 让克雷蒂安转告哈扎比族人们。 　　这么耽误一会, 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太阳从土丘后头冉冉升起, 露出半个橙红的弧度。 　　翻译将巩胜的话告诉了克雷蒂安，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目送许乔等人离开。 　　等离到土著部落足够远的时候，栏目组才将许乔放下来。 　　求生继续。 　　太阳升高了一些，天空还点缀着明亮的星星。 　　许乔站在一处高地，远远看到大草原上散落的成群斑马和羚羊，还有几棵金合欢树孤零零立着，在晨曦的微光中随风摇晃。 　　求生的目标还是水源食物和庇护所。 　　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群吃着草的角马身上：“我可以跟在这群角马身后。” 　　说着，许乔一边远远跟随着角马，一边注意着身边的动静，对镜头说道：“角马对水源很敏感，它们甚至可以感知到五十公里外的雨水，跟着它们，找到水源的概率会大很多。等找到水源后，在水源地附近选择庇护所，接下来的求生就会简单许多。” 　　小文和Daniel用镜头将这些信息录制下来。 　　“最好在天黑前完成这些工作。”许乔快步跟上角马，微微喘气道，“在草原上，夜晚是捕食者们出没的时候。狮子、猎豹等等，没有麻醉枪这类的防身武器，和它们对上就几乎只有一个下场。” 　　“所以要避免赶夜路，也千万不能直接露天睡在草地上。现在天色还早，但要在天黑前找到水和庇护所，时间很紧张。” 　　[哎，好辛苦啊，要是留在哈扎比部落里，十天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虽然我很想继续看到克雷蒂安，但是这样毫无难度的话叫什么求生啊喂！] 　　在旱季有一个好处就是草没有那么茂盛，不会像雨季那样茂盛的草丛中潜藏着各种捕猎者。 　　但许乔也不敢放松神经，一直注意着草丛里的动静。 　　跟随在他身侧的两个摄影师全身都有防护，而他除了一把匕首什么防身武器也没有，不得不小心一些。 　　远远跟着角马走了片刻，一旁草丛里忽然传来轻微的摩挲声，许乔脚步一顿：“听到了吗？” 　　[什么什么什么] 　　[对不起我什么都听不到] 　　那声音低微，不注意听很容易就淹没在四面八方传来的兽声中，但还是被许乔注意到了。 　　他身体紧绷，手已经摸到了匕首的把手处。 　　又是低微的一声，许乔判断了声音的位置，看过去，就见荒草掩映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抹黑黄色条纹。 　　“是蛇。”他眯了眯眼。 　　在荒草晃动时看清了全貌，许乔给出了判断：“鼓腹咝蝰。非洲最普遍的毒蛇。” 　　小文和Daniel顺着他的目光将镜头聚焦到草丛中的蝰蛇身上，只见那是一条长达一米的粗壮蝰蛇，似乎是知道许乔发现了它，作出紧密的盘卷姿势，上身部份呈S形，发出嘶嘶声。 　　弹幕瞬间激增。 　　[弹幕护体啊啊啊啊] 　　[卧槽头皮发麻，最讨厌蛇这种生物] 　　[这么粗长！？] 　　[这种蛇毒性很强啊，非洲头号杀手来着，咬上一口几个小时就丧命的] 　　跟在不远处的栏目组也神经紧张起来，配备的防护人员端起了麻醉枪，随行的医护掏出了提前准备的血清。 　　万一许乔被这种蛇咬到，必须第一时间做出救治。 　　鼓腹咝蝰身体绷直，眼看着就要发动攻击。 　　直播间观众顿时紧张起来。 　　在鼓腹咝蝰发动攻击的瞬间，许乔就地一滚，看准蛇头位置，直接伸手出去。 　　直播间观众只觉得眼一花，再定睛看的时候，许乔已经捏住了蛇颈部。 　　鼓腹咝蝰被捏住颈部，尾部缠紧他手腕，试图绞住挣脱。 　　[……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眨了下眼，怎么蛇就跑到许乔手里了？] 　　[这反应也太快了吧我惊了] 　　[手法莫名熟练的样子] 　　超高清摄像头的动态捕捉也很强悍，越野车里，巩胜调出刚刚那一幕的慢放，看到慢动作时车里人都沉默了一下。 　　快狠准，动作没有一丝多余。 　　“小许老师，是不是经常干这事啊……”车里有人弱弱问道。 　　巩胜扯扯嘴角：“大概吧。” 　　许乔看了看手里的鼓腹咝蝰，毒牙上可以看到毒液分泌出来，刚刚要是被咬到，这些毒液现在已经注入了他的身体。 　　他打量了下手里足有一米多长的蛇：“徒手捕蛇一定要熟悉蛇性，手法和动作要快。手掌压住头部，另一只手捏住颈部，让它不能反身咬到自己。或者先捉尾部，倒提着驯服，但是被咬中就不太好了。” 　　[对不起我并不想学怎么驯服蛇……] 　　[游走在脱粉边缘，我真的受不了这种生物，流泪] 　　[乔乔只要你不跟这种动物打交道我还是爱你的] 　　看到许乔死死捏着蛇颈部，另一只手扒拉开它缠在手腕上尾部，众人心惊肉跳。 　　许乔紧捏着蛇，走到附近的合欢树底下，找到一根头部分叉的树枝。 　　他小心翼翼用分叉部分抵住蛇头，然后身子离远了一点，缓慢松开蛇头，掏出了匕首。 　　“现在我要放它离开，如果它还要对我发动攻击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说着提起了匕首。 　　在离远之后，许乔松开抵住蛇头的树枝，鼓腹咝蝰立刻游走了。 　　看到蛇离开，众人都松了口气。 　　反射着日光的匕首不用见血了，可喜可贺。 　　许乔放下匕首，说道：“这种蛇的捕猎范围是小型哺乳动物和鸟类，我并不是它合适的捕猎对象，刚刚惊动了它，所以它对我有攻击意图。” 　　“现在，它还算聪明，离开了。”许乔看着这条蛇在草丛中消失不见，转而对着镜头随口道，“鼓腹咝蝰在非洲很普遍，因为它们的繁殖能力很强。” 　　“它们的繁殖方式是卵胎生，是一次生下最多幼蛇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我脑子有画面了，密集恐惧警告] 　　许乔继续跟着那群角马赶路，终于在日落前找到了水源地，将水壶灌满水后，许乔在附近不远处找到了合适的庇护所。 　　那是一个豪猪遗留下来的洞穴，经过观察已经被遗弃了。 　　许乔清理了洞穴里潜藏的昆虫，又用匕首将洞穴扩大到直至人可以半躺在里头，最后折了不少带刺的金合欢树枝围在洞穴前，一个小型的庇护所就这么做好了。 　　半靠在狭窄的庇护所内，许乔打了个哈欠：“和在植被茂盛的雨林不同，在空旷的大草原上一定要注意隐蔽，如果找不到这样的洞穴，也要找到灌木丛之类的充当掩护，不能直接暴露在荒草之上。” 　　在洞穴休息一晚，生了火烤了熟食，第二天一早，许乔正要出去继续寻找食物，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羚羊的叫声。 　　他透过金合欢树枝朝外头看了看，就见一只羚羊站在外头。那是一头正在生产的母羚羊，叫起来的声音听着有些凄惨。 　　透过小文和Daniel的镜头，观众们可以看到，它腹中的小羚羊半天没有出来。 　　许乔知道这只母羚羊应该是难产了。 　　观察了下，这只母羚羊的骨骼发育有些不良，是骨盆狭窄造成的难产。 　　[好惨啊] 　　[母羊叫的好惨] 　　[节目组能不能上去帮一下啊] 　　母羚羊的哀叫声越发痛苦。 　　许乔看着羚羊艰难生产的样子抿了抿唇。动物的生产也是一种物竞天择，和人类不同，这些草原上的动物生产时只能靠自己。 　　发育不良、难产的被淘汰掉，顺利生下来的就是适合在这片草原健康活着的。 　　羚羊的哀叫声在旷野上传了很远。 　　许乔垂下眼睫，这是个真正残酷的动物世界，每天上演着生与死的较量，他只是一个大草原的外来者，没办法对眼前的一幕做出任何干预。 　　弱肉强食，物尽天择。他现在固然可以帮这只羚羊一把，但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答案在无数的历史中已经明确。 　　观看直播的观众有些不忍心起来。 　　部分人看到许乔情绪平静的样子有些不满。 　　[别这么冷血啊……这么干看着，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不是，许乔怎么帮啊，他又不是兽医又不会接生，说他冷血的搞笑呢？？] 　　[看不下去了眼泪都要出来了] 　　[许乔不行节目组不能帮一帮吗？] 　　[楼上的几岁？？学过小学课文《自然之道》没有，不知道人类干预自然带来的反而是伤害吗] 第80章 小羚羊 　　在小文和Daniel的镜头中，母羚羊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 　　就在直播间观众担心它会怎么样的时候, 母羚羊一个转头, 与洞穴里金合欢树枝后面的许乔视线对上, 竟然摇摇晃晃站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许乔怔了一下, 视线落在它耳朵上, 这才注意到上头打孔挂了一个小小的标签, 很显然这只能来源于人类。 　　它大概率是一只被人类救助过的羚羊, 所以此时发现了许乔，没有躲避而是选择上前求助。 　　[这只母羊耳朵上有签诶] 　　[被做过记号，跟人类打过交道吧？] 　　[这种情况栏目组可以出手帮一帮，这只羚羊没准是什么研究机构的观察对象呢] 　　Daniel将镜头对焦到母羚羊耳朵标签上，可以看到上头有一串编号, 外加当地一家动物研究所的英文名称。 　　既然先前同人类有过接触, 这个时候出手帮助似乎倒也在情理内了。 　　许乔思索了一番, 终于在母羚羊体力不支又倒下时，拨开挡在洞穴外的金合欢树枝，朝它身边走去。 　　小文和Daniel跟上许乔, 近距离录制接下来的情景。 　　母羚羊抬头用角蹭了蹭许乔裤脚。许乔蹲下身, 看到它身体底下小羊的鼻尖和两只前蹄已经露出来了。 　　难产时间一长, 小羚羊很容易缺氧致死。胎死腹中, 母羚羊也会有生命危险。 　　许乔简单检查了一下, 小羚羊四肢还有收缩活动, 这时候助产还来得及。 　　没多犹豫, 许乔叫小文过来帮忙往外拉小羚羊的蹄子, 自己则按压母羚羊的肚子。 　　为了减轻它分娩的痛苦、缩短生产时间，这种情况下在小羚羊头露出来时，就可以将它前面两只蹄子向外向下轻轻拉直，顺利的话小羚羊就能顺势出来了。 　　小文把摄像机器放到一边，他第一次干这事，紧张得额头冒汗，在许乔的指示下轻轻往外拉。 　　[……就，这样简单粗暴真的没事吗？] 　　[同问，看得我心惊肉跳，腿不会被拉断吗？] 　　[咳，本兽医说一句，这样子其实是可以的，这只羚羊是正着生的，头夹在两前腿之间，先出产道。胎位是正的，就可能是母羚羊体质弱了点，这么帮它助产没毛病] 　　母羚羊知道许乔是来帮助自己的，没有任何的反抗，没过多久，小羚羊在许乔和小文的帮助下终于生下来了，看上去身体完整还算健康，直播间观众纷纷松了口气。 　　这一刻，莫名的就多了股与有荣焉的感觉。 　　许乔在小羚羊出生后立即拉着小文离开了。 　　离羚羊母子远些后，他蹲下来拨开地面的荒草，手指埋进泥土里反复几次后才拿出来，又嘱咐小文回越野车，自己拿消毒酒精和矿泉水洗干净手。 　　“这些刚出生的小羚羊身上沾着的气味浓厚，需要清理干净才能回到庇护所，否则很容易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解释了下这么做的原因，许乔回到庇护所，重新将洞穴外头的金合欢树枝摆好。 　　动物有躲避障碍物的天性，这些带着刺的金合欢树枝充当围栏，可以起到很好的遮挡隐蔽作用。 　　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许乔将视线重新投向羚羊母子。 　　它们还没有离开。母羚羊低下头温柔舔舐着自己的孩子，等到身上的粘液都被舔干净后，小羚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刚开始步伐还有些不稳，走起来歪歪扭扭，没过一会儿，小羚羊就可以站稳了，甚至蹦跳了几下。 　　[莫名感动] 　　[眼泪水包不住了，小羚羊好可爱啊，对这种幼崽毫无抵抗力] 　　许乔看着小羚羊站稳的整个过程，声音还是平静的，眼神却柔和了不少：“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让种群延续下去的天赋，刚出生的羚羊，两个小时后就能跑起来。在草原上只有尽快学会站立奔跑，才能最大程度从天敌的捕猎下逃脱。” 　　大概是难产耗费了很多体力，母羚羊没有带着小羚羊立即离开，而是选择在原地喂奶。 　　小羚羊凑到它身下吃着奶，偶尔找不到位置了还急得打转，母羚羊则温柔地用角轻碰了碰孩子。 　　这母子温情脉脉，萌态百出的一面感染了观众。 　　[生命真的脆弱又美好呜呜] 　　[咆哮一声，母爱真的伟大！] 　　许乔看着看着微微皱起眉头，母羚羊休息和喂奶的时间有点过于久了。他看了看四周，此时周围的草浪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但草原上永远不会像表面看的那么安宁。 　　他沉思了一下说道：“羚羊生产的气味很容易引来猛兽，它应该尽早离开。” 　　观众们则不以为然。 　　[乔乔神经太紧张啦，这里视线这么开阔，要是有什么捕食者，在过来前就能发现了，羚羊跑得那么快，肯定能跑得了的] 　　[刚生产完让人家休息休息吧哈哈哈] 　　弹幕沉浸在这感同身受的新生喜悦中，然而紧接着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一群流着口水的斑鬣狗不知道从哪里飞奔过来，在瞬息间叼走了刚刚站稳的小羚羊。 　　母羚羊反应过来，没有管哀叫一声就没了声响的小羚羊，立刻站起身来就要蹬着蹄子逃跑。 　　然而因为难产体力耗费太多，没来得及跑掉，斑鬣狗一拥而上，同时撕咬母羚羊的全身各处。 　　母羚羊同样沦为了斑鬣狗的食物。 　　在斑鬣狗锋利的牙齿下，一大一小两只羚羊瞬间没了声息。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等到回过神来时，这群斑鬣狗已经开始了享用食物。 　　棕黄色的斑鬣狗体型像狗，却更接近猫科。此时它们聚在一起撕咬着血肉，为了防备狮子等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前来掠夺它们的食物，进食的速度非常快，狼吞虎咽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凶狠贪婪。 　　不到十分钟，一大一小两只羚羊便被它们分食得干干净净。 　　看着这一幕的观众们沉默了，如鲠在喉。 　　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大草原是何等的残酷。 　　这一路在镜头里呈现的是无边的苍莽旷野，是狮群在树上慵懒如大猫的打盹，是湖水里优雅洗澡的火烈鸟，是哈扎比部落热情好客的土著居民们。 　　镜头也曾远远捕捉到捕猎活动，那些血腥却也没有给观众如此深的感受。 　　直到刚刚看到小羚羊出生的一幕，又紧接着目睹它的死亡。 　　新生与死亡，如此直观的猎杀是第一次，对情绪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 　　刚刚有多为小羚羊的降生感到欣喜，现在就觉得有多戏剧。 　　[……] 　　[艹，有点反胃] 　　[受不了了，冲击太大，整个人都不好了] 　　越野车上，盯着直播数据的栏目组众人肉眼可见直播间观看数有了个明显下降，不少人都受不了退出去了。 　　斑鬣狗进食完就离开了。 　　许乔透过金合欢树枝的缝隙将这些纳入眼底，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斑鬣狗更喜欢在夜间捕食，但凡事没有绝对。” 　　“在这里每时每刻都有食肉动物潜伏在草丛中，你不知道这些食物链的高层会在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他靠着洞穴壁，合上眼睛，手指动了动，那上头还残留着新生羊羔柔软身躯的触感。 　　这才是真正的塞伦盖蒂大草原，原始、残酷，生存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 　　[不知道说什么好……鼻子一酸] 　　[乔乔看起来有点难过，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 　　[人类真的不应该干预大自然，这只羚羊难产会死，许乔的出手没有改变它的结局，同样是死亡，这已经算好的结果了，毕竟没有影响到其他动物。而有的时候人类的干预会影响到一整个族群，那才是真的不幸] 　　[好歹小羚羊降生了，没有活生生闷死在产道里，还体验了一刻站在草原的滋味，也不能说是毫无意义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羚羊会不会宁愿闷死而不是被咬死吃掉呢？] 　　[楼上的这么杠就没有意义了吧？] 　　…… 　　在庇护所内等待了一会儿，许乔才重新拿上匕首和水壶出去寻找食物。 　　等找到食物和水回来，许乔看到有一群薮猫停留在洞穴附近。 　　它们黄色的皮毛上有着黑斑，躯干和四肢修长，像一只只小型的猎豹。 　　看样子似乎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多待了，许乔看看自己刚睡了一晚的洞穴，不得不选择离开。 　　继续赶路，在水源地附近寻找新的庇护所。 　　接下来的几天，许乔找到了猴面包树，用猴面包果丰富食谱。又建造了新的庇护所，晚上升起篝火堆驱赶野兽，偶尔和路过的毒蛇、小型捕猎者搏斗。 　　比第一期在雨林求生顺利一些，这一次除了耗费了不少体力和精力，倒是没怎么受伤，顺利等到了第十天求生结束。 　　最后一天，栏目组众人如约回到了哈扎比部落。 　　当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在草原上响起时，哈扎比人远远就跑出营地过来迎接。 第81章 你不是同性恋吧？ 　　这一次栏目组没打算多待, 预计在天黑前离开塞伦盖蒂大草原, 出草原后休整一晚, 第二天回内罗毕乘飞机回国。 　　直播还在继续。 　　克雷蒂安站在一边, 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乱的，他看着两群语言不通的人在一起用手势和笑容沟通，最后目光落在了靠着越野车的许乔身上。 　　“乔，你要离开了吗？” 　　许乔正将栏目组准备的糖果分发给哈扎比部落的小孩们, 听到他问话点点头：“拍摄结束了, 我们今晚前会离开塞伦盖蒂。” 　　克雷蒂安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 栏目组同行的翻译拿着手机走过来, 询问他是否可以采访几个问题。 　　采访这位在塞伦盖蒂大草原上, 研究了一年土著部落的民俗学家，是巩胜的示意。 　　克雷蒂安作为在法国相当知名并有许多学术成果的民俗学家, 他的话和观点可以丰富这次的录制内容。 　　克雷蒂安神态温和地点头。 　　翻译看了看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的问题，逐一问了起来。 　　克雷蒂安的回答充斥着理性和浪漫的诗意。 　　“……在塞伦盖蒂土著部落的这一年, 我改变了看待生命的方式, 看待生活的方式，以及看待世界的方式。” 　　“很多观念和标准在这里被打破，无法简单评判是对还是错, 是好还是坏。但我确实在这里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翻译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 　　当谈到自己的研究进度时, 克雷蒂安脸上泛起了不一样的笑容。 　　“我要记录和研究的内容在之前就已经完成, 迟迟没有回去是因为这里的生活比在其他地方更加吸引着我。但现在……我想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说着, 克雷蒂安看向许乔。 　　“乔, 我感谢塞伦盖蒂，是它让我遇见了你。” 　　翻译愣住了，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 　　直播间的观众虽然大多听不懂他的话，却敏锐捕捉到他突然喊起了许乔的名字。 　　[你们有没有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克雷蒂安说感谢赛伦盖蒂让他遇见了乔乔] 　　[感觉他看许乔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是我的错觉吗。。] 　　许乔分发完糖果，正低声和巩胜商量着回国后的规划，听到克雷蒂安的声音，怔了一下，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意识到克雷蒂安在说什么，许乔礼貌友好地笑了一下：“谢谢，我也同样感谢塞伦盖蒂，让我们和哈扎比人、和你有一个愉快的回忆。” 　　克雷蒂安察觉到他话语里区分明确的界限和隐约的疏离，稍微有些失落，目光仍注视着他：“希望我们还能有更多的回忆。” 　　[我的天，这架势怎么这么像告白] 　　[太夸张了吧，这才认识几天，统共相处了有没有24小时啊] 　　[讲道理那天这个人弹班卓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唱的那首歌中文翻译过来叫《献给你》，很明显眼神一直盯着乔乔在唱] 　　栏目组的人听不太懂克雷蒂安的话，此时面面相觑。 　　一旁的Daniel和翻译表情有些古怪，终于翻译忍不住，小声在巩胜耳边翻译出两人的对话。 　　巩胜一听感觉不大对劲，这怎么采访着采访着，忽然深情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眼神示意工作人员赶紧把直播切掉。 　　克雷蒂安那话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许乔好歹是个有知名度的明星，在国外同性恋也许没什么。但在国内大环境下，男艺人和同性恋扯上关系对他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 　　栏目组在这一点上还是拎的清的，肯定不能拿这个当话题。 　　看着突然黑屏失去信号的直播间，弹幕瞬间炸裂。 　　[？？？] 　　[不是，说啥了？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没信号了] 　　[节目组不做人！！好歹让我听克雷蒂安说完啊！！] 　　[这俩人cp有点好磕啊啊啊] 　　[之前去法国留过学，对比下来他真的没有其他法国人那种令人讨厌的高傲，真的太好了，感觉是很好的恋爱对象] 　　直播切掉后，栏目组众人视线都忍不住聚集过来。 　　不是他们想八卦，实在是两位正主都在旁边，让人不得不八卦起来。 　　并没有在意身旁探究的视线，克雷蒂安说出了这十天咀嚼过许多遍的话。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头脑里就在说：是他了。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回去后会学习中文的，用你的语言同你交流，去你的国家与你相见。” 　　顿了顿，克雷蒂安才问道：“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比一个人开心。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转而显露出几分严肃：“我很喜欢你，想认真跟你在一起。” 　　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柔情，温文尔雅、内敛情深的眼神看得栏目组几个女孩手指忍不住攥到一起，就差没说出口“答应他”了。 　　“很感激你的喜欢。”许乔顿了一下，“但是抱歉，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克雷蒂安对许乔的答案倒是没有太意外。 　　“不用觉得抱歉。”他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我的英文还是不太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想对你说的话。” 　　这时，工作人员走过来，低声对巩胜说时间差不多该回内罗毕了。 　　克雷蒂安注意到他们，问道：“是要回去了吗？” 　　巩胜示意翻译告诉他栏目组要离开了。 　　克雷蒂安表示明白，重新看向许乔：“那么就不耽误你们的行程了，乔，我们会再相见的。” 　　他的话里，表露出来的明显不是要放弃的意思。 　　在哈扎比人和克雷蒂安的注视下，一行人坐上越野车。 　　引擎发动声在旷野上格外明显，伴随着黄色的草浪，哈扎比部落终于离开了视线，众人返向来时的路。 　　车上气氛有些古怪。巩胜都忍不住想问些什么，但许乔刚结束求生累得很，上车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睡起来了，见他这样，众人只好把话都噎在了嗓子里。 　　回到内罗毕，莫成弘和李飞飞已经在这等着了。 　　莫成弘看到许乔，脚步匆匆，上来就问道：“后面直播切断了，告诉我克雷蒂安跟你说了什么？” 　　许乔接过李飞飞递过来的矿泉水，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拧开喝了一口：“没说什么。” 　　莫成弘冷哼一声：“没说什么，那巩胜怎么跟我说他跟你告白来着。” 　　“……”许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李飞飞在旁边翻翻手机插了一句：“现在超话里头你和这个民俗学家的cp粉都有了。” 　　他把手机在许乔跟前晃了晃，可以清楚看到上头微博附的视频是从直播间截出来的，从克雷蒂安接受采访时看向许乔再到直播突然中断。 　　【小短腿乱晃】这个法国男人我太可了！好奇后面到底跟许乔说了什么，想拖栏目组鞭尸，说中断直播就中断，可恶！ 　　底下大堆评论附和认同，讨论得十分热烈。 　　李飞飞摇头感叹：“就这颜值都能当模特了，结果还是个搞学术的，不要太苏哦。” 　　莫成弘敲了下他脑门，脸色不悦：“一天天的竟知道八卦了。” 　　李飞飞委屈：“那我不是时刻把握哥哥动态嘛。” 　　莫成弘冷笑一声，笑容短暂，很快又陷入沉默。 　　“我还没有问过你。”半晌，莫成弘斟酌了一下，对着许乔谨慎开口，“你不是同性恋吧？” 　　许乔将矿泉水瓶盖子拧回去，暼他一眼，眼尾扬出慵懒的弧度：“说不好。” 　　莫成弘：“？？？”说不好是什么意思。 　　他眉头跳了跳，觉得头有点大。 　　按捺下即将暴走的心情，莫成弘好声好气道：“还是那句话啊，别看粉丝磕cp磕的上头，卖腐可以，要是真腐，分分钟脱粉回踩给你看。” 　　“你现在还是事业上升期，发展得多好，别自己作没了，男朋友绝对不可以找。”末了，嫌不够，莫成弘又补了一句，“女朋友也不行！” 　　许乔看到过来接他们去机场的车到了，抬手对司机示意了下，打开车门上了车。 　　莫成弘盯着他背影，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叹了口气跟上去。 　　“行了，我也不问你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回国后休息几天再给你安排工作。” 　　莫成弘看着他疲惫的脸色也有点心疼，坐在旁边半天有些自暴自弃道，“我也不是那么死板，你要真有了喜欢的那我还能阻止你不成？只要别瞒着我，凡事咱们商量着来，公关给你做好，恋爱也不是不行。” 　　许乔嗯了一声：“我知道。” 　　莫成弘这才稍微定下心。 　　回国后，许乔才知道《百鬼》已经快播到第四卷水鬼篇了。 　　因为纪录片录制的原因，他缺席了好几次剧组的线下宣传，好在微博帐号工作室在帮忙打理，线上的互动还保持着一定频率。 　　正打算给胡正华发条短信，手机就响了起来。 第82章 做什么 　　是徐斯奕打来的电话。 　　“到家了吗？”他问道。 　　许乔点了点头, 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到了。” 　　徐斯奕嗯了一声, 盘旋在口中的话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先前看直播，就觉察到那个法国民俗学家看许乔的眼神过于亲近了。等许乔几人回国，又从莫成弘这听说了克雷蒂安告白的事, 徐斯奕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他抿着唇，锋利的眉眼半敛。 　　许乔听他半天没声响，喝了口水，奇怪问道：“有什么事吗？” 　　徐斯奕手指按了按鼻梁，终于开口：“你——” 　　“稍等。”许乔听到手机里有电话接入的提示, 看了一眼发现是许妈后说道, “我妈妈打电话来了，我先切过去, 等一会。” 　　“好。” 　　许乔切过去，接通了许妈的电话。 　　跟她聊了几句，许乔才知道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秦嘉越刚高考完。 　　他高考那阵自己还在录节目, 把这事完全忘在了脑后，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抱歉。 　　秦嘉越一向黏他, 他却一直有意保持距离, 不想同弟弟太亲近。经历过穿书后，这种别扭的情绪倒是少了不少。 　　电话那头许妈还在说：“嘉越经常在网上看你的消息，说你现在忙不想打扰你, 等高考完再找你。” 　　“他成绩还没下来, 这孩子就想跟你一个学校, 说是到时候填志愿也要填T大。我想着要不把他送到你那住一阵, 你们哥俩也交流交流。” 　　说罢，生怕许乔误会，许妈又补了两句：“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不用操心。乔乔你工作忙，有时候照顾不好自己，嘉越还能给你做做饭什么的。” 　　许妈在自己跟前说话总是太过谨慎客气，许乔早就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怎么改变。 　　垂下眼睫，他点了点头：“好，过两天我回去接小越过来。” 　　挂了电话，切回到徐斯奕这边，许乔问道：“好了，你想说什么来着？” 　　徐斯奕无声叹了口气，本来想问的欲望又被压下去了：“没什么。阿姨说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隐私的事，许乔直接就说了：“我弟弟刚高考完，我妈想让他来我这儿住一阵。” 　　弟弟。徐斯奕斟酌了下这两个字，随后说道：“那等他来了跟我说一声，祝贺他升学。” 　　“好。” 　　挂了电话，许乔给胡正华发短信，商量了下后面《水鬼》卷开播的宣传事宜。 　　刚录完纪录片回来，莫成弘想着他把身体养好，也没接什么高强度的工作，偶尔跑跑通告拍个广告片。 　　另一方面也是汇金传媒的管潮生还在插手，综艺节目和一些好的剧本，有意向也轮不到许乔。 　　歇了两天，许乔开车回老家接秦嘉越过来。 　　回去后许妈准备了一桌子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乔乔，都是你爱吃的，你看还有两道是你弟弟给你做的。” 　　秦嘉越坐在轮椅上，清秀的脸上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来，视线一直追随着许乔。 　　小孩也是快半年没见许乔了，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吃了一顿饭，就腻在他身边不肯走了。 　　在家待了两天，许乔带着秦嘉越一同回京城。 　　将人抱到座位上扣好安全带，许乔回到驾驶位踩下油门。 　　秦嘉越坐在后座，盯着许乔后脑勺，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哥哥，分数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出来，T大还算有一点把握。” 　　“T大挺好的，不过你真来了，我也毕业了。”许乔握着方向盘笑了一声。 　　他前段时间还在录节目间隙完成了毕业论文，之前有过交集的通信工程专业孙教授还打听过他信息，得知他确实没考研想法遗憾得不行。 　　“只要是哥哥待过的地方……”秦嘉越没再说了，视线转向车窗外。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许乔出远门，并且即将单独和许乔一起住、一起生活。 　　初次来到许乔住所的秦嘉越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在许乔倒水去的时候看了看房子。 　　房子很大很整洁，客厅明亮，铺着绒绒的地毯，墙角摆着不少绿植，有一丛绿萝枝叶繁茂，叶片顺着墙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另一边还堆着画架和颜料，旁边架子上摆放着一些画。 　　“把这里当自己家。”许乔将水摆放到他身前的茶几上。 　　“我可以看看哥哥画的画吗？” 　　许乔嗯了一声，将那些画稿拿过来摆到他跟前。 　　秦嘉越眼神专注，一张张翻过去，看到一张画时停了下来。 　　画上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五官俊朗，身姿挺拔。 　　“哥哥画的是……徐斯奕？” 　　许乔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张画，是很久之前画的。 　　他点了点头。 　　看到许乔肯定的回答，秦嘉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晚上吃过饭洗漱完，兄弟俩坐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了已经播了好几天的《水鬼卷》。 　　片头曲刚过门铃就被按响，许乔过去开门，看到徐斯奕站在外头，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吃过了吗？”徐斯奕走进来换了双拖鞋，看到许乔时锋利的眉眼柔和下来。 　　“刚吃。”许乔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礼盒，“这是什么？” 　　“给你弟弟的。” 　　坐在沙发上的秦嘉越看着徐斯奕进门、换鞋，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手指紧了紧。 　　两人走过来，许乔介绍了下：“小越，这是徐斯奕，你应该知道吧。” 　　秦嘉越礼貌地笑了一下：“斯奕哥。” 　　徐斯奕察觉到许乔这个弟弟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以为只是第一次见面有些生疏，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他：“小越，送给你的，升学快乐。” 　　秦嘉越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而后随手将盒子放到茶几上。 　　许乔看到自家弟弟略有些不礼貌的动作微微蹙眉，徐斯奕却没在意，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同兄弟俩一起看起《水鬼》。 　　许乔坐在中间，秦嘉越手伸过来圈住他胳膊。 　　此时电视画面刚好播放到蛞蝓精蛊惑了刘温，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缓缓靠近，长发水草一般在水面蔓延开。 　　蛞蝓精将唇贴上刘温的眼睛，轻抿着他的睫毛，顿了顿，唇瓣骤然贴合上去。近乎有些粗暴的研磨，喘息声透过音响在客厅回荡。 　　电视上两人吻得越发激烈，一模一样的面孔带来的禁忌和性张力透过屏幕，让在场三人表情都有了些微变化。 　　徐斯奕瞥了一眼许乔，这段虽然通过剪辑和特效，看起来都是许乔的脸，但拍的时候，却是自己作为“床替”，和他交缠在一起的。 　　想到弟弟还在一旁，许乔略微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时间客厅里越发沉默，屏幕里来自许乔的喘息声更加清晰。 　　秦嘉越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看，忍不住打破沉默，问向许乔：“哥哥，这段两张脸一样，是怎么演出来的？” 　　许乔听到秦嘉越的问话，不禁微微侧脸，默契地同徐斯奕的目光相撞。 　　皮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收回目光，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看到哥哥和徐斯奕都有些变化的神色，秦嘉越察觉到某种可能，脸上笑容就淡了下来。 　　是他们俩一起拍的吗？ 　　秦嘉越盯着电视画面，眼睛努力睁大，视线却不由自主变得模糊起来。 　　他只好揉了揉眼睛，做出困倦的样子。 　　果然，看他揉眼睛，许乔探身过去问道：“小越困了？” 　　秦嘉越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湿痕。 　　许乔见状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胳膊伸到他腿弯下将人抱起：“那回房间睡吧。” 　　徐斯奕转头，看着许乔抱着弟弟回房。 　　他背影是有些纤瘦单薄的，这么抱着个即将成年的男生，又显出一些哥哥的力量出来。 　　许乔将秦嘉越抱进主卧，秦嘉越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房间里可以轻易看出他生活过的痕迹，很明显这是许乔的房间。 　　想到这一点，秦嘉越眼睛亮晶晶。 　　“哥哥。”被放到床上掖好被子，见许乔转身想离开，秦嘉越伸手圈住他腰，清秀的脸上此时倒没了刚刚的困意，眼睛清澈。 　　“嗯？”许乔摸了摸他头，“怎么了？” 　　秦嘉越问：“哥哥不睡吗？” 　　许乔拍拍圈在自己腰上的手示意他松开：“你先睡，我一会儿去次卧睡。” 　　秦嘉越盯着他，半晌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去次卧睡，我想跟哥哥一起。” 　　许乔轻笑，揉揉他头：“又不是小孩子了。” 　　哄人的语气却分明是对孩子的。秦嘉越看着他起身将门轻轻掩上，将房间与外头划出泾渭分明的隔离线。 　　坐回到沙发上，许乔瞥了眼电视，正播放到水鬼刘温和蛞蝓精的那段水下床戏。 　　客厅只剩两个人，气氛有些微妙起来，电视上的画面不由自主就让人想到当日，在广西的山林湖泊中，两人在水下是怎样的缠绵。 　　电视屏幕里，bgm都消失了，水下的世界静谧悠远。蛞蝓精同刘温长发在水下划出优美的弧度，两人唇舌热情追逐。 　　徐斯奕在一旁看得很认真。 　　许乔不想再欣赏自己和自己的亲密大戏，探身拿过遥控器就要换台。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换，徐斯奕就按住了他的手。 　　许乔想抽出手，钳制住自己的那只手掌力道却大的惊人。 　　“做什——”许乔半皱眉，刚抬起头，就见徐斯奕忽然靠了过来，手掌撑在自己身侧。 　　许乔顿住了，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的眉眼，眼里的情绪足够冷静。 　　“做什么？” 第83章 合作伙伴 　　徐斯奕一只手抚上他后脑, 整个人压下来, 脸与脸之间的距离瞬间化为咫尺。 　　一个短暂的唇瓣相贴。 　　他再抬起头时，就看到许乔盯着自己，深色的眼眸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不远处的电视机上，水鬼双腿缠上了蛞蝓精的腰，一鬼一妖在水中温柔缱绻, 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在客厅回荡。 　　许乔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脸上没有多少震惊或讶异。 　　手从徐斯奕掌心抽离，他拿着遥控器关上电视,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闻着徐斯奕身上传来的姜与朗姆酒混合的香水味, 许乔抬起手指无意识搭上唇瓣，眉头微微蹙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斯奕盯着他没有吱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这么做了后, 才发现没有那么难。 　　手指掐住他下巴，在许乔情绪不明的目光中, 徐斯奕对着他嘴唇再一次贴上来。宽大有力的手掌捉住许乔的手，指节霸道地穿插在他十指间。 　　唇瓣夹杂着湿热的气息贴合在一起, 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即离，徐斯奕闭上眼, 在他唇上吮吻，舌尖往闭合的唇线里摩擦着。 　　温度在急促的呼吸间上升，鼻腔前的空气似乎都被掠夺走。唇舌间的交缠越来越激烈，啧啧水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带着暧昧旖旎的气息。 　　直到主卧里传来秦嘉越隐约的咳嗽声, 许乔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 侧过头想要停下这个吻。 　　“可以了……停……”许乔的脸泛出红色, 眼睛里也弥漫出水雾。他想推开徐斯奕，这人却又再次扣住他后脑勺，瘾君子怎么也不够一般狠狠吻着。 　　在唇瓣的缝隙中艰难汲取氧气，许乔微微喘息，眼尾因为缺氧晕染出层层叠叠的红色。 　　“……停下。” 　　片刻后，徐斯奕终于松开了他，给出答案：“吻你。” 　　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 　　许乔横过手臂压在眼睛上，微张着唇喘息：“你是不是有病？” 　　力气好像从身体抽离出去了，浑身都覆盖上薄汗。弥漫上来的，是隐隐约约、令人后背发麻的快感。 　　他对徐斯奕的身体有渴望。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乔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放下挡住眼睛的胳膊，眼睛湿蒙蒙的，呼吸还没完全平复。 　　“要试试吗？”许乔问出了曾经徐斯奕问过他的四个字。 　　徐斯奕心脏一紧，胸腔内清楚传来“怦怦”的跳动声。 　　还没等他说出“好”这个回答，许乔补充了一句：“试试解决彼此身体需要。” 　　“……？” 　　沉默片刻后，徐斯奕气笑了，眉眼间越发透着凌厉。 　　他想不通两人在进行过亲吻这样亲密的接触后，许乔脱口而出的不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交往”，却是“解决彼此身体需要”这样的词。 　　熟练得像是不止一次对人这么说过。 　　这算什么？炮友？ 　　“你还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徐斯奕修长的手指捏住他下巴，眼睛危险地眯起。 　　许乔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神态中带着点慵懒：“只有你。” 　　“……” 　　徐斯奕被他疑惑认真的眼神一看，有些招架不住，捏着他下巴低头吻了吻他嘴角，低声问：“只有我？” 　　这三个字让心里冒出奇怪的熨帖。 　　许乔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嗯”。 　　他穿书太多回，却几乎从来没有一段正常健康的感情。身上背负着任务，接近的人、接触的事，都是事先带着目的去的。 　　一开始就知道无论任务失败还是成功，最终都是要离开穿书世界。付诸的感情，终究会是一场空，没有必要沉沦下去。 　　时间久了，好像真的，再也掀不起波澜了。 　　徐斯奕却能轻而易举挑起他身体里的燥热和快感。 　　这是个没有任务限制、没有束缚、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 　　徐斯奕定定看着他，眸子里染上些炙热，略微勾起嘴角：“先说好，和我试的时候，不准再去想其他人。” 　　“为什么？”只是解决身体需要的合作伙伴。 　　徐斯奕脸上的表情凝固住，许乔真诚的发问总能挑起他脑袋里的弦，让人想要做些更过分的事，让他的“为什么”堵在嗓子里。 　　深吸一口气，徐斯奕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许乔心里有人，先前一起录节目，在海岛那个雨夜就知道了。 　　一个死了的人。 　　有关那个人的记忆被封存，随着时间发酵只会像酒一样越来越浓厚，越来越珍贵。 　　但未来还长。新的总会覆盖旧的。 　　“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徐斯奕从他身上起来，这时候冷静下来，脸上就多了几分不自然。 　　许乔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坐回到沙发。 　　虽说是“解决身体需要”的合作伙伴，话听着豪放，但其实两人经验都相当少。 　　许乔在沙发上发了会呆，觉得有点荒唐，但倒也不至于有后悔的想法。整理了下被压得有些散乱的衣襟，许乔起身往次卧走去。 　　路过秦嘉越在的主卧时，透过门缝许乔看到里头灯还亮着。 　　敲了两下门，在里头响起秦嘉越声音后，许乔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怎么还没睡？” 　　秦嘉越几乎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只闷声说了一句：“还不困。” 　　许乔倒了杯水放到他床头，转身离开：“那你早点睡。” 　　“哥哥。”秦嘉越在背后又喊住了他。 　　“嗯？” 　　“没什么……你也早点睡。” 　　许乔回了声好，替他关上灯走出卧室。 　　* 　　许乔是被高茗的电话吵醒的。 　　铃声萦绕在耳边，他摸索着手机，拿到耳边迷迷糊糊接通：“喂？” 　　高茗的声音听上去压抑着愤怒和暴躁：“许乔，我们美术组这边几个员工都被挖走了，你过来帮帮忙啊。” 　　“怎么回事啊。”许乔打了个哈欠。 　　高茗有些无奈，自打《求生》纪录片热播，独家冠名纪录片的点星科技受到关注，成功引流大批预约玩家后，引来不少同行的目光。 　　先不说玩法如何，《求生》投的那段中插广告最出色的还是画面。 　　打听到这段30秒的广告画面全部由点星自己的美术组制作，好几个位居行业龙头地位的游戏公司出高价挖人，简直是抱着把整个美术组挖走的架势来。 　　一边是想挖人才，一边也是抱着打压新公司的目的。 　　好几个美术被挖走了，高茗心里自然气得慌。 　　点星处于初创阶段，公司不大，每个人身兼好几个职位，加班是常事。但他自问在员工待遇上从来没有苛刻过，称得上优待了。 　　现在几个美术一走，游戏制作进度就一下慢了下来。 　　气归气，高茗缓下来后心里倒也没有那么着急。毕竟除了他，外人都不知道点星的主美是许乔。 　　那几张画风独特绚烂到快出圈的美宣图，可都是出自许乔的手。《求生》上大受好评的中插广告，画面同样是由许乔提供。 　　他才是美术组的灵魂，旁的公司，把别的美术挖走就挖走了，总不可能把许乔也给挖走。 　　许乔还在，就一切都好说。 　　听他简单说了下情况，许乔表示自己知道了，抽空去点星一趟。 　　挂了电话后没了睡意，他起身赤脚拉开窗帘，阳光钻进来，卧室瞬间变得亮堂。 　　站在落地窗边发了会呆，许乔拿出手机看了看留言。 　　《百鬼》剧组群里头消息刷新得飞快，有不少@他的消息，往上翻了翻，都在说这几集的反响不错。 　　《水鬼》卷一共十二集，剧情推进毫不拖沓，节奏张弛有度，自开播以来收视率和点播率居高不下。 　　超话每天产出无数同人文和同人漫画，剪辑大手借用《聊将》和《水鬼》里许乔的镜头，相互穿插创作出全新的剪辑作品，这些都提升了电视剧的热度，带来良性互动。 　　再加上和《求生》纪录片同期，两边的热播都给对方带来了不小的播放量提升。 　　微博上与水鬼有关的话题，阅读量破千万有好几个。 　　点开tag，许乔看了看网友评论。 　　[以为乔乔锦儿扮相就美到天花板了，结果这个蛞蝓精……百鬼剧组果然不差钱，服化道和妆容太出色了，这就是钱的香味吗，泪目] 　　配图是一张剧照，蛞蝓精长发迤逦，身上衣服的质感隔着屏幕都清晰可见。他眉毛眼睫沾着水珠，眼神斜看向镜头，妆容浓艳，神态魅惑。 　　[水仙刺激到我了，自攻自受我可可可，水下镜头太静谧太美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跟爹妈一起追剧，到亲密的镜头尴尬到脚趾抠地，捂脸] 　　[我惊了我以为蛞蝓精雌雄同体，应该是被上的，结果特么他是上面那个！] 　　[理解一下嘛……刘温纯的跟什么样，毫无经验，肯定要小蛞蝓带着他酱酱酿酿啊] 　　[我怎么没看出来谁上谁下，剧里有讲得那么清楚吗还是我看漏了？？] 　　[傻孩子，阅片无数的告诉你，那姿势一看就知道] 　　[生前被人陷害投湖自尽，死后悉心养大的媳妇被人撩跑了，受他机缘化形的小蛞蝓还成天想上他，刘温是什么绝世小可怜呜呜] 　　[想看花絮，这么几个镜头根本不够看！] 　　[加一，官微什么时候放送花絮？？] 　　花絮……许乔看着这条评论，估摸着剧组是永远不可能放出来了。 　　徐斯奕给他当床替这事胡正华压的死死的，剧组管理严格，基本没有外人知道。 　　要是真把花絮放出去了，粉丝们一看是徐斯奕来当床替，还不知道怎么激情辱骂。 第84章 您接稿吗？ 　　看了一通粉丝有关《水鬼》的评论, 许乔切了点星主美认证的小号，打算转发一下游戏官微的营业博。 　　这个号粉丝不算多的离谱，许乔就也没有关闭私信, 偶尔会打开留言看一看。 　　消息列表一溜的小红点都是未读消息提醒，最上面一条是5分钟前发来的。 　　【花枝丸】请问大大私下接稿子吗？价格可谈, 实在是太喜欢您的画风啦！（期待）（期待） 　　许乔打了个哈欠，倒也没有立即拒绝, 在对话框输入一行字发了过去。 　　“你想要什么稿子？” 　　那边见他真回复了，立刻发了个感叹号过来。 　　许乔等了一会儿，那边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半天终于又发来一条。 　　【花枝丸】是同人稿！！星星眼, 大概是这样子的！ 　　下面跟着一张图片，网速不太行，图片转了半天圈圈都没能加载出来。 　　【花枝丸】大大接吗！！价格好说！！ 　　“稍等, 我还没看到图。” 　　许乔等了一会儿，图片才加载出来。 　　看着图上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交缠在一起的身躯，许乔顿了顿。 　　…… 　　【花枝丸】主角就是这两个！水鬼和蛞蝓精，想要大大画的同人图可以色气一点, 就是，诶呀你懂的！ 　　许乔：……我不懂。 　　【花枝丸】五官参照着许乔的脸来！实在是太喜欢您的线条和上色了，画风是真的太棒太棒太棒了！ 　　【花枝丸】大大？大大你还在吗？啊啊啊不用急着回复, 看到再回我就好啦！乖巧等 　　“不好意思, 不接。” 　　【花枝丸】QAQ 　　【花枝丸】呜呜呜价格真的好商量的 　　【花枝丸】大大, 大大？ 　　许乔回了个抱歉表情后退出了微博。 　　他实在是没兴趣画自己和自己的少儿不宜同人图。 　　关上手机，房门外传来了一股喷香的米粥味。 　　走出房间，就看到秦嘉越已经起了。 　　“哥，你起来啦。”秦嘉越笑了一下。 　　目光从冒着热气的电饭煲上略过，米香味就是从里头传来的。 　　“下次我来做就好。”揉了揉他脑袋，许乔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 　　“哥哥工作辛苦，我可以帮着分担家务的。”秦嘉越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许乔想着这孩子自己腿脚不方便，还想方设法要照顾自己这个哥哥，心里头就有些五味杂陈。 　　喝了口粥，许乔说道：“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中午晚上我会叫家政阿姨过来做饭，你在家好好的，有事打电话给我。” 　　秦嘉越点了点头。 　　“另外……等你高考分数出来了，要是真考上了T大，我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到时候请个阿姨过来照顾你。” 　　“或者妈那边也可以搬过来住，都挺方便的。” 　　秦嘉越低着头，半晌才问：“哥哥不想跟我一起住吗？” 　　“没有。”许乔放下勺子，看向他，“我这边离T大挺远的，上课会很不方便。总之等你分数出来再说。” 　　秦嘉越默默点了点头。 　　吃完饭，许乔收拾了一下，开着车出门。 　　点星科技公司在隔壁市，开车过去下午一点就到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点星，公司在产业园区内单独租了个工作室。许乔把车停好，戴上口罩帽子下车。 　　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一下车就感到股热浪扑面而来。 　　翻出高茗给他的门禁卡，许乔找到点星所在的区域，刚靠近就感受到门缝里钻出来的冷气凉意惊人。 　　刷卡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杂乱而颓废的场景。两层楼的工作室，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散落的A4纸，墙上白板上写写画画，也是混乱的一堆概念设定。垃圾堆一样的屋子里，一群年轻人眼神涣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他们正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儿，垂头丧气有一句没一句跟身边人聊着天，听到门禁声响了，纷纷抬头望过来。 　　看到带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的许乔，这群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大热天的戴着口罩帽子，怎么看怎么怪异，联想到最近几天公司的动荡，众人眼神里多了警惕。 　　最前排工位上，一个穿白T的年轻人反应过来，走过来问道：“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许乔摘下口罩帽子，年轻人顿时睁大了眼：“许，许乔？” 　　他可是求生纪录片的忠实观众，许乔这张脸不知道在脑海里印刻过多少遍了。 　　其他人也惊了。 　　“这不是那个明星吗？” 　　“我没看错吧，真是许乔。” 　　“真的是他，他过来干嘛呀？” 　　公司里有许乔的粉丝，此时激动坏了。 　　“啊啊啊啊啊！昨天我还在家看水鬼，今天竟然看到真人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姐妹我掐你一下，你看看疼不疼，你疼说明我不是在做梦。” 　　穿白T的年轻人回过神，问：“您过来是……？” 　　“我找高茗。”许乔回了一句。 　　原来是老板认识的。白T年轻人露出了然的表情，朝楼上指了指：“老板在上面那个办公室，我带您过去吧。” 　　许乔朝上看了一眼，搞清楚位置后笑道：“不用了，我自己上去，你们先忙。” 　　他是点星挂名主美的事，公司里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看他上楼了，一群人忍不住凑到一块，讨论起来。 　　“咱老板怎么认识许乔啊？” 　　“难道是过来谈代言的？咱游戏不是说要找代言吗。” 　　“代言那还早，就算真是代言，那也是经纪人过来谈，哪有本人亲自过来的。” 　　“搞不懂，或许跟老板是私交？”这个可能性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他们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许乔来到这。 　　许乔粉丝不由感慨：“老板也太小气了吧，平时没少听我们说乔乔，知道我们粉他，跟乔乔认识结果一句话都不说的。” 　　“好想要个签名啊呜呜，我圆满了，我又充满了工作动力。” 　　“一会儿等他下来要签名！” 　　上了楼，许乔敲了敲办公室门。 　　“进来。”里头传来高茗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疲惫。 　　许乔进去后顺手带上门，到他面前坐下。 　　见是他，高茗脸上表情缓和不少。起身给他倒了杯果汁，高茗揉了揉太阳穴：“我这正发愁呢。” 　　许乔手扶着果汁杯壁：“说说怎么回事。” 　　高茗详细跟他说了一通点星目前的状况。公司处于初创阶段，人员构成更像是小作坊，公司还没有盈利，资金相对紧张。投了《求生》纪录片广告后，名气上来了，除了游戏用户外，也吸引了不少额外的目光。 　　美术做得太出色，几个业内大公司挖人加打压，公司人才出现了缺口。 　　“怪只能怪你画的太好了，人家想着法挖我们的美术团队呢。”他半开玩笑说了一句，随即哼了一声，“走了也好，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这小公司不值得待呗。” 　　但都是一路一起走过来的员工，高茗自认从没有亏待过他们，这会儿多少有些感伤。 　　许乔看着他郁闷的神色，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问了一声：“还有多少工作要做？” 　　“多着呢。”高茗无奈，“美术，关卡数值等等都要优化，我们打算过阵子做个小范围的封测，再根据用户数据进一步优化。” 　　“不着急，一步一步来。”许乔顿了一下，跟他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高茗心里头本来焦虑的不行，跟许乔聊着聊着倒是好了很多，失去的信心又重新回来了。 　　两人又商讨了阵后面的工作安排，高茗脸上透出笑容来：“这么一安排工作就清晰不少。我带你下去跟大家认识下，回头我们线上交流。” 　　知道许乔还有许多别的事儿要忙，他也没想着许乔能留在这帮忙。 　　“行。” 　　两人走到楼下，一群人眼巴巴看了过来。 　　“许乔，大家都认识吧？” 　　大家纷纷回应：“那哪能不认识呢？我们好多人都是许乔粉丝！” 　　看到人讨论开了，高明带着笑意拍了拍手，见大家都安静下来视线朝自己看过来，他清清嗓子说道：“这几天走了一批人，公司状况不太好，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都不怎么安心，但是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度过难关。” 　　“给大家介绍一下，许乔。”高茗搭上许乔肩膀，“我们的神仙主美兼主策。” 　　大家听了介绍刚打算鼓掌，反应过来后脸上笑容就僵住了。 　　“呃，我没听清，什么来着？” 　　“主美？主策划？？” 　　公司里确实有个挂名的主美，画风独特，才华惊人，在末世游戏还没什么名气的时候，就靠着美宣图出圈，为游戏积累了第一批预约玩家。 　　只是高茗一直藏着掖着没说这位主美大大究竟是谁，谁知道许乔就是那个主美啊！听听，还不止主美，策划也是人家出的，游戏框架是他搭建起来的！ 　　高茗点了点头：“因为许乔身份特殊，就没有公布他的主美主策职位。现在留下来的站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也希望大家都能保密。” 　　震惊了半晌，他们终于勉强接受了许乔这个身份。 　　“后面的工作继续，有不懂的问我或者许乔。”高茗环视一圈，“那大家就认识一下，回头方便交流工作。”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复杂。 　　问和自己的偶像一起工作是种什么体验？答案是，鸡血不用打了，看到他就热血澎湃。 　　担心秦嘉越一个人在家不方便，许乔没多待，连夜赶了回去。 　　虽说对这个弟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许妈把人交给他，总是要好好照顾的。 　　回去的时候快夜里三点了，客厅里灯还亮着。 　　许乔看了一眼，冰箱里都是没动过的饭菜。走之前他有请家政过来给秦嘉越做饭。走到主卧，看到门半掩着，里头灯也是亮的。 　　放轻了脚步走进去，秦嘉越就一下子惊醒了：“哥……” 　　“怎么还没睡？”许乔走过去扶他起来，“晚上没吃？” 　　“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他揉揉眼睛，睡意朦胧地说道。 　　许乔无奈，扶他上轮椅，随后推着走到客厅。 　　“我把饭菜热一下。” 　　将饭菜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许乔给秦嘉越盛了碗饭。 　　两人默默吃起来，秦嘉越突然说道：“要是能站起来就好了。” 　　许乔手一顿，目光从他绵软无力的双腿上掠过，垂下眼睫：“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会好的。”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用。”秦嘉越声音有些哑，“想照顾哥，可是又什么都干不了，反过来还要你操心。” 　　“别多想，吃饭吧。”许乔给他夹了点菜。 　　看着自家哥哥表情没什么起伏的脸，他嘴角忍不住往下。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随便接近他。 　　吸吸鼻子，秦嘉越埋头吃饭。 第85章 没谈恋爱 　　很快就到了工作室, 把车停好，李飞飞早在旁边等着了。 　　“哥，康伟在楼上等着了。”李飞飞接过许乔手里东西，看了看徐斯奕，欲言又止，郁闷地叹了口气。 　　本来接哥哥应该是自己的活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多余，非常多余。 　　“斯奕，你工作忙，下回我去接哥哥就行。”李飞飞颇为委屈地说道。 　　徐斯奕微笑地看着他：“没事, 刚好你多休息。” 　　李飞飞：“……”不久前，这人还是他的偶像, 现在近距离接触了, 偶像光环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深刻怀疑徐斯奕在跟自己争哥哥的宠, 并有足够证据。 　　三人边聊边进了大楼，一眼就看到前台那里立着道身影，怀里一束鲜艳明丽的红玫瑰, 远远看去很是扎眼。 　　走进了一看, 居然是莫成弘。 　　李飞飞眨眨眼, 满脸惊叹：“成弘哥也有人送花了。” 　　莫成弘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将花丢到许乔怀里, 语气莫名：“乔, 给你的, 我是帮忙签收。” 　　许乔接过艳丽的玫瑰花束, 见里头夹着张卡片，用英语写着一行话。 　　“乔，我申请来中国做短期学术研讨。克雷蒂安。” 　　徐斯奕也看到了，摩挲下巴，神情不太好看。 　　“这还真挺深情，追到中国来了。”莫成弘扯着嘴角说了一声。 　　本以为在塞伦盖蒂就相处了那么两天，就算有好感也是三分钟热度，很快那个劲就过去了。 　　谁想到不仅没有，这还特意追到中国来了。 　　莫成弘想着克雷蒂安对许乔说的那句“到你的国家，学你的语言”，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法国人浪漫起来是真浪漫，深情起来是真深情。 　　将花插到前台桌上的花瓶里，许乔懒得回应莫成弘的调侃。 　　莫成弘扶了扶眼镜说道：“我说往工作室送送花也就算了，你不能跟他私下见面啊，被拍到就麻烦了。” 　　克雷蒂安在直播时告白，那可不是一个两个看到了，是几十万上百万观众都见证了的。虽然后面直播中断，告白那几句没播出去，但是那气氛，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这要是再被拍到跟他一起，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不到的。”许乔看了莫成弘一眼。 　　莫成弘冷笑一声：“怎么见不到，你这段时间天天往工作室跑，没准就真被他堵到了。” 　　一旁李飞飞听着两人对话，忍不住开口：“超话里克雷蒂安和哥哥cp粉可多了，要是见见面相处相处……” 　　李飞飞是跟着许乔一起去东非的，塞伦盖蒂大草原上，克雷蒂安和自家哥哥互动相处的全部过程，都被他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克雷蒂安绝对是个靠谱的可以相处的对象。 　　人风度翩翩，长得帅还学识修养高，听说在法国还是贵族后裔，这放在哪儿都是受追捧的对象好嘛。 　　最关键的是，和许乔在一起时，他满眼睛都是对方，深情都快溢出来了。 　　当不成恋人，做个朋友也是好的啊。李飞飞忍不住叹息，忽然察觉身旁传来一阵冷意，一抬头就看到徐斯奕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李飞飞：“……”瑟瑟发抖，我说错了什么。 　　没等李飞飞想再说些什么，莫成弘敲了敲他脑袋：“一天到晚想啥呢。许乔又不喜欢他，当断就要断。要是许乔私下跟他多见几面，等着那些娱乐小报把你家哥哥编排成什么样吧。吊着人家、直男装基天打雷劈，你看看会被人骂成什么样。” 　　虽然许乔也不是那么直。莫成弘心情疲惫地看了他一眼：“就说你性取向正常，对男人没兴趣，从根源上断绝人家希望，多来几回他就死心了。” 　　许乔闻言，瞥了眼一旁的徐斯奕。 　　他勾起唇角，看着克雷蒂安送来的那束火红的玫瑰花，手指捏住一片花瓣，摘下来指腹摩挲了下。 　　莫成弘把这两人的动作收入眼底，眉头不由自主跳了跳，心里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 　　去到楼上健身房，跟着康伟按照计划完成今天的训练任务后，许乔浑身是汗。 　　天气又热，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他直接在健身房里侧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到艺人专属休息室休息。 　　休息室装修温馨，整体是柔和的莫兰迪色系，放着沙发茶几，旁边有吧台，饮料水果一应俱全。 　　没有装顶灯，只有墙壁顶上一圈环带灯，灯光柔和不刺眼。 　　徐斯奕也在里头，正坐在沙发上，长腿优雅交叠，腿上搭着一本杂志在看。 　　冷气开的很足，许乔搭着干毛巾，坐在他对面沙发上，朝冷气拨了拨头发。感受着凉意顺着头皮钻进身体，舒服地叹了口气。 　　徐斯奕瞥他一眼：“容易感冒。” 　　“没事。”许乔靠在沙发上，身上衣服被冷风吹的微微鼓动，紧接着又吸附到身上。他身上沾着水，衣服下的肌理线条清晰可见。 　　徐斯奕知道他每次训练完都浑身疲惫不想动弹。嘴角噙着笑，放下腿上杂志，走过去抽出许乔脖子上搭着的毛巾，给他擦起头发。 　　动作轻柔得让人想睡觉，许乔闭上眼睛，安心享受着徐斯奕的服务。 　　徐斯奕给他擦着头发，目光从湿发上绕过，到他闭着眼找不出瑕疵的脸，再到他扬起的脖颈。 　　前段日子天天补汤养着，看着长了点肉。去了一趟东非，整个人又瘦下来了。 　　目光最后落在他肩颈处，那里线条流畅笔直，连接处凹进去两个小小的肩窝。 　　许乔感到他擦着擦着，动作慢了下来。 　　似乎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睁开眼睛，就看到徐斯奕凑近了，正俯身看着自己。 　　“我可以吻你吗？”他眼神炙热又深邃，紧紧锁定身下的人，低声问道。 　　许乔抬眼看着他，眼睛里蕴着春日消融的雪水，半晌他挪开视线，轻笑一句：“你不需要问我。” 　　不需要问，就是可以直接亲了。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后，徐斯奕捏住他下巴，英俊的脸直接凑了过来，往他嘴唇上亲下来。 　　许乔被他困在沙发中，休息室的灯光柔和，被他的身影一挡，周身昏暗，气氛就显得无比暧昧。 　　徐斯奕吻住他的嘴唇，描摹勾勒着他的唇瓣，又用舌头入侵他的口腔。 　　休息室的门是半掩上的，没关严实，许乔半闭着眼眸，朝门外看去，想开口让徐斯奕去关门。 　　还没来得及出声，察觉到他的不专心，徐斯奕扣紧他后脑勺将他拉近自己。 　　这个点应该也不会有人过来。许乔闭上眼睛，顺从地张开嘴巴。 　　一个悠长的吻，直到两人都不太能喘得过气为止。嘴唇分开后，许乔慢悠悠将视线落在他下半张脸上。 　　徐斯奕凑近了，鼻尖几乎擦着他的鼻尖。 　　他声音低沉，听上去有些哑：“在想什么？” 　　许乔伸手摸了摸他下巴，触手是刚冒出来不久的硬硬的胡茬：“你要刮胡子了。” 　　刚刚亲上来，下巴蹭到一起的时候，有些毛刺刺的。 　　修长的手指在自己下巴上若有若无触碰，带来一阵麻酥的感觉，徐斯奕忍耐着，手掌落在他后颈处，扣紧了低声道：“别摸了。” 　　“摸摸怎么了。”许乔眼神懒洋洋的，又戳了戳他下巴。 　　徐斯奕捉住他的手，像是受不住一样闭了闭眼，随即凑到他耳边，咬牙道：“不许摸了。我回去就刮掉。” 　　许乔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身前这人也不算小了，大学毕业后出道好几年，结果各方面反应竟然都还青涩的很。 　　“好了，不摸了。”语气里带着揶揄。 　　徐斯奕听着他哄人一般的语气，眸色深了深，不满地将人压住重新亲了上去。手也下移到他腰窝处，用缓慢又暧昧的力道摩挲着。 　　许乔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迎合着这个吻。跟自己的头发不同，这人的头发摸上去硬硬的，手感很不错。 　　两个成年人，吻的时候血气上涌，自知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失控发生些什么，徐斯奕按捺下心中的渴望，打算结束这个吻。 　　日后的时间还长。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分开，齐齐朝门口看去。 　　就见莫成弘站在门外，震惊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文件掉了一地，刚刚的响声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看到徐斯奕停放在许乔腰间的手，看到许乔被吻得眼角都泛着一点湿意，红的要命的嘴唇，莫成弘手抬起来指着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顾忌可能路过的员工，莫成弘深吸一口气，走进来带上门后暴跳如雷：“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不是说了不要谈恋爱吗！！” 　　“没谈恋爱。”许乔推开徐斯奕，抽了张纸巾擦擦沾着水迹的嘴唇。 　　没谈恋爱？都抱到一起亲了你跟我说没谈恋爱？？ 　　莫成弘气笑了，看到两人表情，笑容又慢慢僵硬：“炮，那个友？” 　　休息室里一阵沉默。 　　莫成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第86章 行动轨迹 　　“你们这样开始多久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一起出门, 出门有没有注意狗仔？” 　　莫成弘憋着怒气, 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他审视着沙发上坐正了的两人, 脸色严肃得像是发现学生早恋的教导主任, 就差没说出找家长这样的话。 　　徐斯奕靠在沙发上，手同许乔手掌碰到一起, 动了动手指，掌心半覆在他手上, 安慰般地轻拍了两下。 　　莫成弘眼皮跳了跳，起身面无表情挤到两人中间坐下。 　　徐斯奕瞥他一眼, 回答：“没多久。” 　　两人“确定关系”也就是不久前的事，自那以后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回。 　　许乔不想跟莫成弘挤, 起身坐到对面沙发上：“他只接送过我到工作室。” 　　听到回答莫成弘松了口气，还好，遏制幼苗还来得及。 　　叹了口气, 莫成弘将手里的文件资料放到一边，扶了扶眼镜腿：“斯奕，许乔, 我建议你们俩还是冷静一下。” 　　“都是事业上升期，年轻人血气旺我懂，谁没年轻过，但是何必跟自己事业过不去是不是。” 　　看两人不说话, 莫成弘又道：“这回是被我看到了还好, 万一是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曝出去就是十级地震。” 　　莫成弘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觉得太阳穴里头突突地跳。 　　他冷笑一声：“好好, 你们都无所谓，自己无所谓，对对方呢？这种事曝出去，许乔的事业恐怕都要暂停，斯奕你就乐意看到这种情况？” 　　徐斯奕皱了皱眉，抬头与许乔的视线相撞。 　　他当然不想许乔的事业因为他受到影响。 　　莫成弘的声音宣告着事实：“你们俩也不是谈恋爱，冷静一点断了有那么难吗？” 　　你们俩也不是谈恋爱。这句话警钟一样在脑海里响起。 　　徐斯奕这才意识到在许乔心里，两人并非恋爱的关系。许乔对自己可能有好感，但远不到多么喜欢的程度。 　　莫成弘叹口气，将手里文件塞给他：“《浪子》入围了主竞赛单元。” 　　他上来找徐斯奕，就是想告诉他电影节公布了入围名单。 　　《浪子》。许乔看了眼莫成弘手里海报，两个毛笔大字占据了几乎一半篇幅，毛笔字下，是徐斯奕骑着马的背影。 　　大红披风，银色甲胄。 　　是先前上映的电影，这部电影是徐斯奕的转型之作，首映时许乔没去。但难免看到宣传，知道说的是浪子一壶酒一把剑漂泊天涯，最后为家国大义奔赴沙场的故事。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不轰轰烈烈，未曾被人记得，是时代洪流里的小人物。 　　徐斯奕人气实力都有，前几年走流量路线，现在寻求转型，能拿下影帝奖杯就是最好的证明，威尼斯电影节是个很好的机会。 　　“剧组那边联系了，过几天你就动身去威尼斯，参加完电影节，顺便在那边旅个游放松放松。”莫成弘知道现在说多了也没用，反而容易激起年轻人逆反心理，干脆冷处理，将两人分开一段时间。 　　“许乔你就在国内，安心准备纪录片拍摄和民乐团那边的训练。”顿了顿，莫成弘道，“分开一段时间，回来后大家还是好同事。” 　　“怎么样？” 　　莫成弘的意思在场两人都懂。 　　许乔抬眼定定地看着徐斯奕深邃的眼瞳，他睫毛不算长，但很密，灯光从上照射下来，睫毛梳子一般分离开那些光线，投下小片阴影。 　　片刻后许乔挪开目光，点了点头：“好。” 　　看着他沉静不起波澜的眼神，徐斯奕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脏像是被双无形的手来回挤压，呼吸不自觉加重。 　　说试试是你，答应分开也是你。 　　“那你们俩聊聊。”莫成弘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带上门前说道，“我相信你们俩都有处理好事情的能力。” 　　偌大的休息室又恢复了寂静，顶上没有吊灯，环带灯光线柔和。许乔看了徐斯奕一眼，他脸庞被光线切割出交界分明的阴影，微抿着唇，神色看上去不大好。 　　徐斯奕靠在沙发上，垂着眸，看到许乔站起来朝这边走来，视线动了动，两个人四目相对。 　　扯了下嘴角，徐斯奕偏过头。 　　“不管能不能捧回那座金狮奖杯。”许乔开口了，“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你的转型已经成功了。” 　　“不要在这个时候影响到——” 　　“你是在关心我吗？”徐斯奕打断他的话。 　　许乔顿了半晌，嗯了一声。 　　他不确定徐斯奕对他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莫成弘所说，不能在这个时候耽误他。 　　起伏焦躁的心情一下平复了，泛上来的是胸腔里莫名的涩涩的刺痛。 　　徐斯奕握住他的手指，拇指轻轻磨蹭着他细白的手。这双手在录制《求生》纪录片中，磨出了茧子，上头还有不少细细碎碎没有完全消退的伤痕。 　　“没有成弘哥说的那么严重。”徐斯奕眉眼锋利，声音却柔和下来，“我不想结束。” 　　许乔盯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心里一阵悸动。 　　“我要走了。”徐斯奕声音低哑，“过几天去威尼斯，可能过一阵回来，照顾好自己，拍纪录片安全措施做好，还有……” 　　他迟疑了一下，拉过许乔，将他抱在怀里扣住腰，额头抵上他的，鼻尖蹭着鼻尖。 　　“等我回来，别找别人。” 　　* 　　徐斯奕很快就跟着剧组飞往威尼斯参加电影节，许乔的生活也恢复了原样，工作室健身房和民乐团两边跑，闲下来就跟着高茗开会推进游戏进度。 　　很快就到了游戏封测日期。 　　是末世的第一次封测，整个点星团队都很紧张。 　　自点星成立以来，他们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开发末世这个游戏上。此时的游戏只能算是个半成品，但第一次封测玩家的评价就已经可以看出些问题了。 　　这次封测开放的名额并不多，在报名参加的玩家中随机抽取一千名参与，记录玩家数据和建议。 　　点星这边也给了许乔一个名额，提前下载好游戏，等封测开启后，许乔选择进入游戏。 　　首先进入的是职业选择和角色创建界面。为了方便数据统计，这次没有开放取名功能，一千位封测玩家都是用数字编号来区别，从1到1000，按照进入游戏顺序分配。 　　创建完角色后许乔进入了游戏，游戏并没有全部制作完成，此时世界地图大半都是灰色的，只有两三个区域是点亮可供选择的。 　　人手资金有限，高茗的意思是游戏正式上线，再扩招人手继续后面的制作，现在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点进区域，在短暂的加载后，许乔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愣了一下。 　　建模师的水平很不错，将他画出的那个世界呈现得很好，以至于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残垣断壁，破败的街道，广告牌摇摇欲坠。 　　耳边屋檐下的滴答水滴声和远处奇怪生物怪异的吼叫声。 　　许乔移动视角，看向天空，日光月光都看不见，唯一可见的是破碎的天际，青绿色的光辉如同极光汇聚，璀璨夺目，给这世界带来一点光亮。 　　但那美到极点的光辉，就是末世的罪魁祸首。 　　求生游戏的自由度很高，并没有任务指引，甚至游戏界面都简洁的很，按钮很少，一切都靠自己摸索。 　　街道上站着随机传送进来的玩家，控制着人物跑来跑去熟悉操作。 　　世界频道上发言刷新得飞快。 　　[这场景绝了！] 　　[游戏引导在哪儿啊，怎么没找到。] 　　[好像没引导？操作挺好上手的，就是有点不知道干嘛] 　　[我的天这游戏场景交互太多了，路边的破自行车可以骑，坏掉的汽车可以修，还有瓦片花盆都可以拾取] 　　许乔控制着人物离开这个街道，随着他的走动脚步声哒哒传来。 　　踩在水泥地和泥地的声音有所区别，偶尔踩进水坑也会有水声传来，高茗他们确实用心，细节处做的十分到位。 　　这次封测玩家只有一千名，除了NPC外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的，许乔滑动鼠标，辨别了下方位。 　　世界地图是他提供给高茗的，场景还原出来，他最熟悉不过。将经历过的穿书世界以这样一个形式还原出来，许乔说不上心情如何。 　　辨别了周围场景，许乔分辨出他在穿书世界所加入的求生小队总部就在不远处，不知道高茗有没有把那些建筑还原出来。 　　从一条小道穿进去，七拐八绕，积满了污水的无人街道上不时跑过黄鼠狼大小的老鼠，碰到砖石碎瓦，在寂静街道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玩家随机出生降落，但地点都控制在安全区，也就是主街道。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摸到这里来。 　　绕过最后一个残破的建筑物，许乔看到了一间小超市。 　　就是这儿了。 　　许乔控制着角色走进小超市，本以为里头会空无一人，谁知道进去后就看到一道人影。 　　下意识以为是NPC，紧接着许乔就注意到他头上顶着379的数字编号。 　　他站在货架前，既没有和那些道具进行交互，也没有来回走动探索眼前的场景，看起来，就好像玩家把角色放在这儿，人离开电脑了一样。 　　但许乔立刻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379也发现了他，角色朝他走进了一步。 　　许乔看着屏幕，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动的声音明显起来，仿佛就在耳边“怦怦”，一下一下跳动。 　　游戏刚开测，玩家都降生在主街道安全区。如果不是特意过来，这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找到这儿。 　　“游戏测试员？”许乔终于忍不住点击他头像，发送了一条对话信息。 　　379没有回答他。 　　片刻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许乔知道他是下线退出游戏了。 　　手掌握紧鼠标，许乔深吸一口气，手指僵硬地从鼠标上收回，拨通了高茗的电话。 　　“许乔怎么样，是不是被我们的成果惊到了？”高茗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得意的声音传来。 　　许乔没有和他寒暄的心思，直接问道：“高茗，这次封测你们有内部测试员吗？” 　　“肯定有的啊。”高茗回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许乔问这个做什么。 　　“编号是多少？” 　　高茗报了几个数字。许乔闭了闭眼，其中没有379。 　　“可以调出379号玩家的行动轨迹吗？”这次封测有协议说明，记录玩家游戏内行动轨迹也在监测数据范围内，不视为隐私侵犯。 　　高茗迟疑了下，问道：“调是可以调，但是，怎么了这是？” 　　“调吧。”许乔闭了闭眼，“帮帮忙。” 　　虽然奇怪许乔为什么执意要这个玩家的数据，高茗还是去办了。他效率很高，很快就调出了数据：“奇怪，这个379的行动轨迹，我发给你，你看看。” 　　高茗发来一张地图，上面379的行动用红线标出。可以清楚看到，从出生地，到那个隐藏在建筑物群中的小超市，他的移动几乎没有绕路。 　　是直奔着小超市去的，目的地明确。 　　这说明，379玩家是绝对知道这个地方的。也不是没有误打误撞走到那儿的可能，但许乔下意识觉得不会是这样。 　　“许乔，你有跟别人说地图信息吗？”高茗忍不住问道。 　　这个小超市在游戏里算是个隐藏地点，在游戏前期很重要，涉及到后续的势力发展，玩家如果探索出，能获得的好处很多。 　　许乔摇了摇头：“没有。” 　　“那可能真是碰巧了。”高茗嘟哝一声。 　　许乔深吸一口气，捏紧手机：“可以调出这个玩家的认证信息吗。” 第87章 只有我记得 　　高茗很快给出了游戏认证信息, 许乔看着姓名一栏“管潮生”三个大字, 手指无意识蜷缩又张开。 　　“许乔，怎么了啊？”高茗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许乔回过神, 摇了摇头, 勉强说道：“没什么, 先挂了, 我这有点事, 回头再联系你。” 　　放下手机，许乔深吸一口气, 翻出了当初管潮生给他的那张私人名片，上头只有他的名字一个电话号码。 　　当初在颁奖典礼上，就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许乔觉得有些荒谬，难道穿书的不止他一个人？ 　　拨通电话, 半晌后，那边接通，却是一阵沉默。许乔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张了张口，话却停在了嗓子眼。 　　还是那边先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响起：“许乔。” 　　是陈述的语气, 显然已经猜到了电话是他打来的。 　　他漫不经心说道：“你参与制作的游戏很有意思，让人忍不住怀念过去。” 　　承认了刚刚游戏内编号为379的玩家就是他。 　　许乔捏紧手机，问道：“你是谁？” 　　“许先生既然拿到了我的私人名片, 打了这个电话, 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问。”许乔顿了顿, 眼神渐渐冷淡下去，“除了管潮生，你是谁。” 　　“除了管潮生……”他咀嚼着许乔的话，有一瞬的出神，最后只用带着讥讽笑意的声音问道，“除了管潮生，你问的是哪一个呢？” 　　“……” 　　“你什么意思。”许乔抬头，看到电脑屏幕上倒映出自己不太好的神色。 　　哪一个，意思是不止一个。 　　许乔以为他会知晓游戏里的这个地点，大概率是跟自己穿书的最后一个末日世界有关。难道，不止这一个吗？ 　　“我说了，你也想不起来。”管潮生低低咳了一声，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如果我没猜错，每一次经历新的世界，你关于身边人的记忆都会慢慢消失，对吗？” 　　许乔皱紧眉头。这个人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这让他生出了莫大的被威胁感。 　　低垂眼睫，许乔想起了什么，问道：“在《国风》录制完成后的车祸，是你做的。” 　　“是我。”管潮生承认的干脆，“这种程度当然伤不到你。” 　　那是一种带着“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自信说出来的话，这感觉让许乔很不舒服。 　　许乔等着他的下文，可管潮生话题一转：“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你是受到眷顾的那一个。” 　　既然已经被他知晓穿书的事，许乔干脆也挑明了：“如果你说的眷顾，是指在这么多世界无助穿行，看不到希望，那么也许这确实是‘眷顾’。” 　　“不。我说的眷顾是，这些经历你可以忘得干干净净，一身轻松回到了属于你的世界。”管潮生的声音忽然大起来，情绪变得激动，“忘得干干净净，只有我，只有——咳咳——” 　　他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似乎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 　　等他咳嗽慢慢平复，许乔手指收紧，声音低下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管潮生看着窗外，眼睛里一潭死水。夏日闷热的风吹进来，额前的头发拨动着他的眼睫。 　　“你怎么不明白呢。在这么多世界无助穿行的人，不是你。”管潮生坐在轮椅上，在夏日仍穿着密不透风的外套，腿上搭着毛毯。 　　“是我。”他的声音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许乔沉默地听着他的话。 　　“你把经历过的人和事忘得干干净净。你知道如果记得会发生什么吗？”管潮生瘦削的下巴藏在衣领里，俊美的脸上死气沉沉。 　　会被只有自己记得的事情折磨得彻夜难眠，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会认不出自己究竟是谁。 　　那是一种最残酷的孤独。浩大宇宙竟找不到立锥之地的绝望。 　　“你问我是谁，我也常常在想，我是谁。”管潮生声音变得迷茫起来，“我是那个被青菡耍的团团转的摄政王，还是被梅尔维尔一剑刺死的霍尔男爵，或者是被冲虚门小师弟聂云升踩在脚下的魔修毕钧，还是……现在的管潮生。” 　　从他口中吐露出的这几个名字，都带着熟悉感。 　　“你记起来了吗，青菡、梅尔维尔、聂云升。”管潮生带着莫名的期盼问道。 　　许乔没有应声。 　　“都是你。许乔，他们都是你。” 　　除了偶然记起来的青菡，其他几个名字，都只是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感已经可以证明些什么了，许乔知道管潮生没有骗他。 　　所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经历了众多穿书世界。 　　只是自己有世界意志的保护，除了学会的一身本领保留下来，那些与之有纠葛的人，关于他们的记忆都慢慢忘却。管潮生却没有办法清除这些记忆，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积攒下来。 　　这就是他口中的“眷顾”与“不眷顾”。 　　管潮生嗓子越发哑了，苍白的唇勾勒出冷厉的笑容，发出恶魔一般的低语：“没有人记得你，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只有我。” 　　连你都不记得“你”了。 　　只有我记得你，只有我记得这一切。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唯一记得的人像个疯子，执拗地回忆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 　　许乔听他说完，心脏像被一条条仿佛恶魔触手一般的藤蔓缠上来，直到密不透风。 　　也不知道是在对管潮生说，还是对自己说，许乔一字一顿：“我不需要谁记得我，我也不想再回忆那些事情，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是许乔。” 　　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管潮生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是剧烈的咳嗽。喉咙里升上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鼻腔都呛上淹水一般的疼痛。 　　那种绝望感又弥漫上来了。 　　他永远不被这个人放在眼里，即便只有他拥有着两个人的记忆。 　　灵魂找不到可以容纳之处，漂浮在一个没有东南西北、上下左右的地方，虚无，无边无际的虚无，找不到可以站立的实地。 　　“你当真一点不在乎吗？”最后，他轻飘飘问道，“你爱的人，和他的过往，你也不想知道吗。” 　　许乔闭了闭眼，语气冷淡：“如果你想用这个作为筹码让我做些什么的话，管先生，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知道。” 　　说罢，许乔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管潮生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目光却找不到焦点。 　　他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咳嗽染上潮红，嘴唇毫无血色。 　　身后传来脚步声，老管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潮生，孙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 　　“让他回去吧。” 　　“这……你这几天咳得厉害，还是让他看看吧。” 　　管潮生盯着窗外没有回应，老管家等了半晌，无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他回去。” 　　“等等。”管潮生抬起一只手，脸上笑意愉悦，“请个公证员过来。” 　　老管家盯着自己看着长大的管潮生，他从小脾气古怪，就连自己面对他时大多数时候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哪里触了他霉头。 　　可这会心里却难受起来。 　　老管家红了眼眶：“潮生啊……” 　　“去吧。” 　　老管家嘴唇翕动，终于点了点头。 　　* 　　《末世》的封测很快在游戏圈内引起轰动，虽然只是小范围一千个测试资格的封测，但在游戏博主和玩家们自发的赞叹安利下，仍旧吸引来大量目光。 　　[除了卧槽说不出别的话了。] 　　[虽然严格来讲现在的《末世》只是一个半成品，从世界地图来看世界架构非常大，但只有两个地点是开放的，应该还没有制作完成，能够前往的地点很有限。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对这个游戏的喜爱，从进入游戏后，脑海里就只有两个字：惊艳。从细腻真实的场景搭建到丰富的场景交互，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进入这个游戏就像进入了一个真实世界一样，场景内能交互的物品太多了，书籍、床、酒杯……甚至路灯上的太阳能电池板都能拆下来放进背包充当物资，玩的不亦乐乎哈哈哈] 　　配了一张玩家角色爬到路灯上拆太阳能电池板的游戏截图。 　　[从NPC的只言片语和目前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来看，它的世界观堪称宏大和完善，策划团队很强，是用心做游戏的] 　　[我就想说美术实在太优秀了，那种废墟与异世界并存的美感，当把视角移向天空时，那个震撼简直了，太美了] 　　[下了游戏我就立马关注了主美微博，太牛皮] 　　[期待正式公测] 　　封测中检测出不少bug，测试玩家也给了很多建议，高茗等人将数据记录下来后，结束了第一次封测。 　　而不少人都表示出对点星游戏主美的好奇，从来没有参与过点星线下的宣传活动，没有照片和身份信息，甚至点星官网主要成员那边，主美的照片和资料都是空白的。 　　实在让人好奇。 　　伴随着玩家们的好奇和赞扬，许乔的画师小号在这次封测中涨粉飞快，在高茗的要求下时不时营业。 　　很快就到了威尼斯电影节的闭幕典礼和颁奖仪式。 　　《浪子》能否摘得金狮奖，在这几天社交媒体上讨论剧烈。 　　许乔看了徐斯奕的采访，很多记者问他有没有信心、想不想摘得影帝桂冠。 　　徐斯奕说入围的演员都很有实力，又说想。 　　镜头里他沉稳有度，表现让人挑不出刺。 　　事后发了一条消息给许乔：“如果能拿到，就是从流量成功转型。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制约繁多。” 第88章 影帝 　　官方媒体转播了颁奖仪式, 徐斯奕能不能拿奖对工作室来讲意义重大, 莫成弘还搞了个在线会议，工作室员工一起在线看直播。 　　主持人实时解说：“这一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闭幕红毯颁奖典礼直播即将开始。今晚最受我们关注的是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浪子》，不知道《浪子》剧组能不能带来惊喜, 让我们拭目以待。” 　　在线会议室里大家消息刷的飞快。 　　【看之前评委会的采访, 很欣赏《浪子》, 斯奕有希望的！】 　　【激动坐等】 　　屏幕里闭幕式红毯即将开始, 观众已经陆续到场等候入围影片主创们的到来。 　　主持人先前就做了功课，随着一个一个演员登上红毯，脱口而出每位演员的个人简介和本次在威尼斯电影节上的表现。 　　时间缓缓过去, 在线会议室众人发言慢慢停滞下来, 都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徐斯奕的身影出现在红毯尽头, 大家一下精神了。 　　“……我们期待已久的《浪子》主创们终于来了！”主持人声音提高几分, “可以看到徐斯奕和俞茹薇, 这一对在《浪子》中配合默契的搭档踏上了红毯。” 　　镜头里, 两人一起走上红毯。徐斯奕长的很高, 肩宽腿长, 是天生的衣架子, 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他身上, 衬得身形越发高大修长。 　　俞茹薇是个混血儿，五官线条清晰明朗, 又带着东方女孩儿的婉约气质, 在一众小花里辨识度很高。 　　她科班出身, 在这个圈子待了两三年，人气不温不火。此次作为《浪子》的女一，表现获得了大部分观众认可。 　　主持人说道：“在《浪子》里俞茹薇饰演的茶娘等了浪子大半辈子，最后老态龙钟擦拭着茶桌的镜头赚足眼泪。她在电影里的表现很不错，但角色相对扁平，拿奖希望不大。不过俞茹薇还年轻，在新生一代小花中演技拔尖，未来可期。” 　　俞茹薇长裙迤逦，挽着徐斯奕的胳膊，跟他一起踏上红毯。 　　第一次出席这样盛大的电影节，看得出她稍微有一些紧张。 　　徐斯奕礼貌地配合着身边女士的步伐，不时停下来给周围媒体拍照的时间。 　　【老板今天也太帅了吧】 　　【被帅晕了啊啊啊】 　　随着在线会议室众人的尖叫，直播间弹幕也刷的飞起。 　　走到半途，俞茹薇被长裙绊了一下，徐斯奕及时扶住。 　　在官方转播镜头中，她脸上有些微的不好意思，看向徐斯奕感激地笑了笑。 　　在《浪子》开拍之后，她就不由得被徐斯奕吸引了，像电影里的茶娘一样目光追随着这个人。 　　经纪人说她是入戏太深，俞茹薇也觉得是入戏太深。拍完电影后除了宣传，两人基本没再有什么交集。 　　可这回再次碰到，一同出席电影节，俞茹薇还是忍不住心怦怦跳。 　　关于两人的弹幕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下多了起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有点点般配] 　　[斯奕好绅士啊] 　　[这妹子踏踏实实的还是挺有好感度的] 　　[讲道理俞茹薇是真的好看，俩人莫名有cp感] 　　[哪里来的cp感我就纳闷了，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在刷，水军吗？？] 　　随着入围电影主创们一一踏上红毯到场，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现场大屏幕播放着本届影展的精彩镜头，评委会成员依次揭晓技术贡献奖、最佳编剧奖、最佳新人奖等一系列奖项。 　　随着时间推进，主持人声音变得激动起来：“马上就是影后影帝的角逐了，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先是最佳女演员的宣布，和媒体们先前预测的一样，是位意大利本土女演员。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就是最佳男演员。颁奖嘉宾将装着名单的信封打开：“获奖者是……” 　　他停顿片刻，在镜头下吊了几秒钟胃口后，笑道：“来自中国的徐斯奕！”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线会议室，工作室员工们疯狂尖叫。 　　莫成弘一直紧攥的手掌松开，呼了口气，发了一条：我申请下，这个月给大家发奖金。 　　会议室又是一阵欢呼。 　　许乔看着镜头聚焦到徐斯奕身上，他从座位上站起，向台上走去。 　　转播的主持人很是激动，语速飞快。 　　他接过奖杯，发表提前准备好的获奖感言。最后，他抬了抬手中的奖杯，深邃的眼睛盯着镜头：“你看到了吗？” 　　[啊啊啊啊老公我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 　　许乔笑了一下。 　　后续的最佳影片奖《浪子》没有获得，但捧回一个影帝，已经足够剧组高兴了。 　　剧组、包括莫成弘这边，将事先准备的通稿发布出去。 　　徐斯奕影帝的词条瞬间登上热搜。 　　当整个颁奖典礼结束后，许乔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剧组在准备庆功宴，过几天回国。” 　　* 　　徐斯奕在威尼斯的庆功宴当晚，恰好是《水鬼》的收官日。 　　随着水鬼大结局引爆一波热点，另一个话题渐渐爬上了热搜。 　　有娱乐号曝出在许乔分饰两角时，其中水鬼和蛞蝓精的几段床戏，是由徐斯奕作为床替进行的。 　　附带了几张模糊的剧组现场图。 　　徐斯奕戴上了长及脚踝的发套，换上了属于蛞蝓精的衣服，正半蹲在岸边，把水中许乔沾在脸上的湿发拨到脑后。 　　这一下引起了轩然大波。一边徐斯奕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得影帝的热搜还挂着，另一边徐斯奕床替的热搜以惊人速度爬上高位。 　　许乔也一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拿到了影帝的徐斯奕，竟然做过许乔的床替。 　　即便两人在媒体面前关系还不错，还在一个工作室，也无法让人轻易接受。 　　大批粉丝跑来许乔微博下辱骂，质问他凭什么。 　　[统共就演过两部戏，角色还都是不入流的，你有什么资格让哥哥给你当替身，还特么床替] 　　[楼上过分了吧，什么叫不入流的角色？就算《聊将》是个小网剧，胡正华导演的剧总没的说吧？] 　　[青楼妓子，乱七八糟的妖怪鬼魅，这难道不是不入流？] 　　[那你要这么说你家斯奕还演过乞丐呢，是不是更不入流] 　　[别吵了，等两个哥哥回应好不好？？两边都粉真不想看大家吵起来] 　　[心里没点逼数吗，让影帝给您当替身？] 　　[大家能不能冷静点，别骂的那么难听让哥哥难做，哥哥和许乔是好朋友啊] 　　[许乔自己不是也为朋友出面，还给张颖慧当过替身嘛，他替的还是女角色，他有表达过不满说过什么没？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 　　没等骂声平复下来，紧接着又有不少蹭热度的营销号跑出来，发出徐斯奕和许乔一起参加综艺时的互动剪辑。 　　甚至最初对许乔动手动脚，被胡正华换下去的替身顾宜都跑出来说话了。 　　话里话外都暗示自己的无辜，潜台词指许乔和徐斯奕两人关系不简单。 　　[有点好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同框是真的养眼啊] 　　[我震惊了，所以他们是……？] 　　[额，以徐斯奕的人气，不可能是被人强迫当替身，既然是自愿也没啥好说的吧] 　　[司马营销号能不能别造谣] 　　[说来说去还是许乔心里没逼数] 　　[我笑了，楼上为什么老追着许乔骂？就不许是你家哥哥主动要求的] 　　[等一个官方回应，还不想脱粉] 　　莫成弘也想给官方回应，他被这突然曝出来的替身事件搞得焦头烂额。 　　咋回应啊！他能说那些营销号的“造谣”是真的吗，这俩人确实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啊，这做起公关来都觉得有点心虚不踏实。 　　暗骂徐斯奕一天到晚给自己找事，怎么这么能呢，去探班也就算了，还一声不吭上赶着给许乔当床替。 　　莫成弘这算是明白了，敢情那会开始徐斯奕就对许乔抱着不单纯的感情了。 　　行，床戏，拍得舒服了吧，过瘾了吧。 　　后果看到了吧。 　　而这些许乔都是不知道的。 　　那边《末日》游戏测试过程中出了bug，一行人正在加班加点地解决，许乔跟他们开着视频会议，全身心解决问题，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是全然不知的。 　　莫成弘想联系徐斯奕和许乔赶紧澄清，他这边紧急公关。 　　结果徐斯奕还在威尼斯的庆功宴上，被人拉着觥筹交错，半天联系不到人。 　　想找许乔，电话打了半天又没人接。 　　莫成弘觉得自己本就有脱发趋势的头发更加保不住了。 　　喊李飞飞去许乔家找人，这边工作室经常帮忙运营两人微博，账号密码都有。莫成弘登上徐斯奕和许乔微博，一前一后发布了两条澄清声明。 　　结果还不到十分钟，就被人扒出两条微博IP地址相同，明显是工作室代发的。 　　试问徐斯奕人还在国外，怎么微博的IP地址显示是京城呢？ 　　莫成弘气坏了，想着网友们真是没事干，扒IP都干上了。 　　只是这一时半会联系不到徐斯奕啊，他只好又把胡正华导演拉过来帮忙。 　　胡正华也有些郁闷，没想到水鬼收官日，本应该是庆祝的好日子，结果弄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这件事说来责任大半也在自己身上，要不是他开口同意徐斯奕当许乔床替，也不会有这么一遭。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发了条微博，解释当时是没有合适的替身，刚好徐斯奕过来探班，顺便帮忙了而已。 　　这理由显然不是很有说服力。 　　[过来探班……徐斯奕和许乔关系这么好吗，更让人怀疑了] 　　[这么大一个剧组，想找替身还找不到合适的，非要我家哥哥上？无语] 　　[我家哥哥脾气好肯帮忙，您还真脸大就让人上了？] 　　胡正华冤啊，他总不能说真是徐斯奕主动要求的吧。 　　事态发展越来越糟糕，所有人都在等着刚拿到影帝位子的徐斯奕发声。 　　然而没等到徐斯奕发声，等来了一个始料不及的变故。 　　许乔正跟高茗开着会，就听到门铃催魂一样响起。 　　过去开门，就看到李飞飞满脸慌张地站在外头。 　　“飞飞？你来干嘛。” 　　李飞飞一看他那疑惑的模样，就知道自家哥哥肯定还什么都不知道，哀嚎一声：“哥求求你，你快看看手机吧！” 　　许乔闻言，打开手机，这才发现调了静音的手机上无数的未接电话。 　　“抱歉。” 　　许乔回到电脑前，又对高茗说了一声有点事，这才打开微博了解情况。 　　没等他看完事情始末，莫成弘的电话就打来了。 　　本以为他会劈头盖脸一顿骂，结果出口的却是：“斯奕出车祸了。” 　　“什么？”许乔捏紧手机，抿了抿唇。 　　“吃完庆功宴回去途中出的车祸，对面车擦着车身撞过来的。斯奕帮俞茹薇挡了一下，肋骨撞裂一根，头也撞到车窗上了，不过不严重。” 　　莫成弘叹了口气，“现在人还昏迷着，医生说没事，很快就能醒，养两天就好，他年轻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听闻没什么大事许乔放下心来，又问：“那现在人是还在威尼斯？” 　　莫成弘点头：“嗯，等斯奕好点了再回来，反正伤得不重，签证到期前应该能好。” 　　新任影帝出车祸的事暂时压下床替事件，让人把目光聚集到徐斯奕身体状况上。 　　俞茹薇也没回国，留在威尼斯在病房里帮忙照料。 　　这引来了媒体的关注。 　　在后续的在线采访中，俞茹薇素颜对着镜头，脸色有些憔悴。 　　她红着眼睛说徐斯奕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撞到的，很感激也觉得很抱歉，希望他能早日醒来，早日康复。 　　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俞茹薇没想那么多，感激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她经纪人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干脆以此做起了文章。 　　不敢太明目张胆，以免徐斯奕醒来后不快，只是找营销号散布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关于两人恋情的传闻就冒了出来。 　　[看走红毯的时候斯奕就很照顾她，这回出车祸还把她护住，虽然不想承认但大概率是真的……] 　　[别了吧我不信] 　　[女友粉哭了] 　　[要是哥哥真的恋爱了，也还是会祝福啊] 　　[俞茹薇其实对她还挺有好感的，演技不错也不整幺蛾子] 　　[别瞎说，哥哥只是有担当心地好，出事时下意识保护身边人而已，我不信两人会有什么关系。] 　　莫成弘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生气：“她一直以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斯奕本来人气就占了流量半边天，这回拿了影帝的位子，流量、实力都坐稳了。这个时候跟他扯上关系，那好处，呵。” 　　说罢又皱了皱眉，“不过倒也不急着辟谣。” 　　他在电话里对许乔叹了口气道：“他俩传会儿绯闻，到是恰好把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开了。等斯奕醒了咱们再辟谣就好。” 第89章 睡美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 这压根不严重的伤势，徐斯奕过了一个星期都没醒。 　　眼看着这次出国签证快要到期, 人还昏迷着, 不好转移到国内。莫成弘直接飞到威尼斯, 替徐斯奕补办了各种手续, 继续留在当地医院治疗。 　　许乔也想跟着去的, 只是莫成弘拦住了他，说他这会过去，压下来的替身事件可能又得反弹回来，这时候不能再让麻烦找上门了, 还是等徐斯奕醒了再说。 　　再加上许乔现在忙得很，莫成弘也希望他在国内好好跟着民乐团训练, 好好在《求生》栏目组拍纪录片。 　　莫成弘留在威尼斯，和医生讨论徐斯奕的情况。 　　“通过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我们发现病人的海马体、杏仁核以及额叶前部皮层阶段性存在较高活跃性。” 　　翻译将医生的话转告给莫成弘。 　　“病人在非快速眼动期睡眠阶段和快速眼动期睡眠阶段之间循环。” 　　莫成弘咂摸着医生的意思, 最后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他只是, 睡着了？？” 　　医生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莫成弘一言难尽，睡着能睡这么久？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当代睡美人吗。 　　他不太相信这个结果, 托人将检测材料送到德国那边的医疗专家，给出的回馈也是同样的。莫成弘只好接受。 　　有些担忧地将目光落到徐斯奕身上，莫成弘叹了口气, 让工作室发了条微博, 向公众报个平安。 　　不管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能选择相信。 　　徐斯奕粉丝们看到工作室发的微博，纷纷松了口气。 　　然而又过了半个多月，徐斯奕还是没有醒来，原本放下的心就再一次提了起来。 　　不是说两三天就可以醒的吗，怎么这都快一个月了，哥哥还是没醒？ 　　[真的没事吗……都这么久了] 　　[医生靠不靠谱啊，不是说早就可以醒了吗] 　　[担心，给哥哥祈福，希望能早日好起来] 　　许乔也有些不放心，没管莫成弘阻拦，办好签证来到了威尼斯。 　　到病房的时候，莫成弘正在和俞茹薇说话。 　　“我说俞小姐，你要不先回国吧，斯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老在这儿待着也不是事啊。” 　　俞茹薇坐在病床旁摇了摇头：“我想看着他醒过来。” 　　莫成弘勉强维持笑容：“斯奕现在状况良好，我看你还是别耽误自己工作了吧……” 　　再这么待下去，媒体写出来不是恋情也是恋情了。 　　况且你在这儿，既不能像医生一样提供专业建议，又不能像护工一样给他喂水擦身，就这么干坐着，是想靠意念，靠爱的力量唤醒他吗？ 　　那传出去倒没准能让一堆小姑娘感动。 　　这话莫成弘没说出口，只是面对俞茹薇的表情渐渐不太好看起来。 　　工作室没有立即辟谣你和徐斯奕的恋情，是为了让工作室的宝贝许乔先从中抽身出去，你难不成还真以为我们家斯奕对你有意思，会把恋情传闻坐实吗？ 　　炒绯闻到现在，也差不多该收手了，再炒下去就没意思了，很容易把自己炒糊的。 　　俞茹薇也不知道是真的单纯、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旁的什么，说道：“不耽误的，经纪人让我留在这儿好好照顾斯奕。” 　　“……”行吧。 　　扶了扶眼镜，莫成弘一抬头就看到走进病房的许乔，松了口气，立马走过来接过他手里行李。 　　“路上还顺利吗？” 　　许乔嗯了一声。 　　俞茹薇也看到他了，站起身，表情不太自然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两人说起来还挺有共同点，都跟徐斯奕有着点这样那样的传闻，些微敌意弥漫开来。 　　许乔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对她点了点头就移开了目光，落到安静躺在病床上的徐斯奕身上：“他怎么样了？” 　　徐斯奕锋利的眉眼此时合上，敛去不少锋芒。不长但很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下颌线越发清晰，看着瘦了些。 　　不过还是比想象中要好不少，至少被照料得还不错。 　　“有专业护工照料，这边医生也挺上心的。骨裂的肋骨恢复得很好，头部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莫成弘叹了口气，“就是不醒过来，医生给出的检测结果说他就是睡着了。” 　　提到这点莫成弘神态有些麻木。 　　许乔在病床前坐下。 　　“俞小姐，我看咱们要不出去让他俩单独待一会？”莫成弘见俞茹薇读不懂气氛，还没有要走的架势，中指推了推眼镜礼貌微笑，“斯奕和许乔是好朋友，没准两人说说话，斯奕就醒了呢。” 　　俞茹薇腹诽，哪有那么容易，要是说说话就醒了，自己这些天都跟他说了多少话了。 　　她还不想走，只是莫成弘都这么说了，再留下就显得有些不识相了。 　　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俞茹薇跟着莫成弘走出病房。 　　病房门被带上，瞬间恢复了安静。 　　许乔看着他，良久才开了口：“快一个月了，还不醒啊？” 　　细长的手指搭上徐斯奕胳膊，许乔给他按捏起来，手法任凭哪个老中医来了，都得赞一声专业。 　　“再不醒，肌肉会萎缩，到时候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了。” 　　给他捏了会儿四肢，许乔坐回到旁边。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也做不到跟徐斯奕絮絮念半天。 　　看着他，许乔忽然想到先前，徐斯奕到他家，坐在沙发上看《水鬼》，完了自己说要不要试试那天。 　　“你说和你试的时候，不准再去找其他人。”许乔凑来身子，朝他脸上吹了口气，“嗳，睡美人，再不醒我就去找其他人了啊。” 　　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应。 　　嘴里无声咀嚼“睡美人”这三个字，许乔目光落到他嘴唇上，抱着试试又不会掉块肉的想法将唇瓣印了上去。 　　等待了片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许乔有些遗憾，刚想直起身子，一只宽大的手掌精准地握住他后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没等许乔发出诧异的声音，床上的人已经擒住他的嘴唇。 　　这个吻温柔到了极点，四片唇瓣研磨在一起，舌尖交缠的力道也是耐心而温柔的，不带任何情欲色彩。 　　良久，唇瓣才分开。 　　徐斯奕睁开眼睛，眼神紧紧攫住他的面庞，放在他后腰的手掌也在收紧。 　　躺了半个月，刚发出的声音粗粝沙哑：“你要找谁，克雷蒂安吗？” 　　这难道还真的是中了睡美人的魔咒吗？ 　　许乔抹了抹沾着水迹的嘴唇，听到他声音干涩，拿过床头放着的水杯：“喝点水润润嗓子。” 　　徐斯奕只是看着他，神情认真。 　　许乔无奈叹了口气：“开玩笑的，不找谁。” 　　徐斯奕这才把视线落到他手里的杯子上，理所应当地开口：“喂我。” 　　许乔认命地拿起一边的汤匙。 　　谁知道徐斯奕按住了他的手，落在后腰的手上移，手指最后落到他唇上，来回摩挲着唇缝，还有往里探的趋势。 　　他眼神变得幽邃：“用这里。” 　　视线缠绕，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许乔顿了顿，垂下眼睫，仰头喝下一口水，俯身对着他的唇喂上去。 　　缓缓将水渡过去，徐斯奕像沙漠饱受干旱之苦的旅人，带着不放过一分一毫的贪婪汲取着来之不易的甘霖。 　　以这样的方式缓慢地喂完一杯水，最后一口，徐斯奕扣住他后颈不让许乔离开，用舌头入侵他的口腔，来回舔舐着。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分开的时候，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许乔喘息着，眉头都皱了起来。 　　刚醒来就来这么一通，精力好的简直不像躺了一个月的人。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人低微的喘息。 　　良久，徐斯奕忽然低声道：“我做了很多梦。” 　　“什么梦？”许乔疑惑地看过来。 　　徐斯奕皱眉沉思片刻后，眉眼舒展开，神色都变得温柔起来：“不记得了。” 　　许乔嗯了一声，给他掖了掖被子：“不记得就不要再想了，刚醒来，别太费脑，好好养养。” 　　“许乔。”徐斯奕喊道。他念出这两个字，倒不像是在念一个名字，而像是在念一个符号，一个特殊的汉字组合。 　　“嗯？” 　　“你是许乔。”他眉眼深深，话里似乎还有些旁的含义。 　　许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握住他的手：“我是。” 　　徐斯奕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是徐斯奕。” 　　隐隐察觉到他有些不对，许乔握紧了他的手：“是。” 　　“这就够了。”徐斯奕闭了闭眼，叹息一般说道。 　　这时，外头响起两声敲门声，莫成弘拧开门进来：“许乔——” 　　他一眼看到醒过来的徐斯奕，话停在嘴边，瞪大眼睛。 　　跟在莫成弘身后的俞茹薇也愣住了。 　　莫成弘反应过来，立马快步走上前，盯着徐斯奕左看右看，松了一口气：“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粉丝就要组团来威尼斯给你做法祈福了。” 　　俞茹薇站在一旁，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天一直盼着徐斯奕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可以是自己，可他一直没醒来迹象。哪知道这会许乔刚来，竟然就醒了。 　　俞茹薇脸上带着失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留下来。 　　莫成弘也觉得神奇，没想到自己先前的话还成了真。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早点把许乔喊来。 　　摇了摇头，视线落到两人明显比之前红润的嘴唇，莫成弘顿了顿，假装看不见地挪开视线。 　　这刚刚得有多激烈。 　　他算是明白了，徐斯奕对许乔的态度，绝对不是自己先前理解的少年血气方刚、荷尔蒙无处安放所带来的冲动和欲望。 第90章 假的 　　莫成弘在他醒了后, 立马找来医生做全身检查。 　　确认身体除了躺久了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其他问题，连骨裂的肋骨也差不多长好了。 　　莫成弘松了口气说道：“再在医院养两天我们就回国。” 　　说罢, 看向一旁的俞茹薇：“俞小姐, 斯奕已经醒了, 我们一会儿还有些工作上的安排要谈，你看是不是……” 　　俞茹薇笑着道：“斯奕刚醒来, 先让他缓缓吧, 工作的事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莫成弘：……我只是找个借口让你离开一下啊，我是他经纪人难道还没有你关心的多吗？ 　　没等莫成弘再说些什么，她接着说道：“斯奕，还没有当面向你道谢，车祸那天多亏了你把我护到身下，我才没有受伤。” 　　她眼圈红了红，“这段时间每天在病房里看着你昏迷的样子, 我真的很自责。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许乔瞥了她一样,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让俞茹薇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莫成弘扯了扯嘴角，她这两段话说的不多, 透露的信息还不少。 　　一是提醒许乔，徐斯奕是为了保护她, 把她“护在身下”才受伤的, 二是告诉徐斯奕,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俞茹薇一直在病房里照料。 　　徐斯奕听出了点话里的不对劲，瞥了眼旁边的许乔，蹙眉道：“俞小姐，换了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用感到自责。” 　　俞茹薇有些尴尬：“这样啊。” 　　莫成弘无声笑了下，对徐斯奕说道：“俞小姐在病房看你看了快一个月，工作都没管了，斯奕，你可得好好‘谢谢’俞小姐。” 　　徐斯奕抬眸，对俞茹薇说：“我已经没事了，俞小姐不用担心，工作重要。” 　　还想再留下说说话，这会儿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俞茹薇拿起包，干笑着点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见她终于离开了，莫成弘推开眼镜按了按鼻梁：“可算是走了，这段时间不知道被他经纪人吸了多少血。” 　　徐斯奕拿过许乔的手，放在掌心里摸索把玩，随意问道：“发生什么了？” 　　莫成弘装作看不见两人的动作，说道：“你这边出车祸的消息还没传回到国内，在《水鬼》给许乔当床替的事就被曝出来了。” 　　徐斯奕眉毛拧起，不难想象曝出来会发生什么：“然后呢？” 　　“你这可刚拿了影帝，影帝给旁人当床替，你那些比你还心高气傲的粉丝哪受得了，这不就跑到许乔微博底下骂去了吗。” 　　徐斯奕听着他说的，对许乔说了声抱歉。 　　在这件事上确实是自己处理不当，明明该考虑自己这么做对许乔的不利后果的，只是当时看到有人对他动手动脚，就半点也忍不住。 　　许乔笑了一下，懒洋洋说道：“道歉干嘛，影帝给我当床替，不得感到荣幸？” 　　徐斯奕低笑一声，按了按他手掌。 　　莫成弘摇了摇头，又道：“后面又一堆关于你俩恋情的传闻冒出来，许乔这边被骂得凶，我想让你出来澄清，结果你这又出了车祸，还因为俞茹薇受了伤。她那经纪人就顺势炒作，传出你和俞茹薇的恋情绯闻。” 　　听到这里徐斯奕有些不悦，想到刚刚还在场的俞茹薇，心里就不舒服起来：“工作室帮我澄清了吗？” 　　“没呢，这不是刚好把视线从许乔身上移开了嘛。我一想，先给许乔缓缓，等你醒来再辟谣跟俞茹薇的恋情，谁知道你就睡了这么久。” 　　莫成弘有些无奈，“这段时间，她经纪人隔三差五就要放点消息出来，你俩拍戏时合作怎么怎么愉快了，俞茹薇怎么怎么守候在病房照顾你了。” 　　本来徐斯奕这样的高人气，女友曝光，少不了粉丝diss。 　　结果这场车祸来的凑巧，俞茹薇这么一番操作，又是被徐斯奕保护，又是自己痴心守候在病房、衣不解带地照料。 　　营造出一番情深相爱，痴情守候的模样，就让不少粉丝态度发生了转变，对她生出了点好感，连当初骂的最凶的粉丝也歇了声。 　　隐隐间还有了接受这个“大嫂”的趋势。 　　没办法……哥哥这么喜欢，能舍身去保护，大嫂对哥哥也一番深情，做粉丝的还能说些啥。 　　说到这儿莫成弘就有些生气：“她要是真做了什么帮了什么，我也不至于这么冷脸对个女孩子。结果她就天天在病房干坐着，像是能把你的脸看出朵花似的。时不时还要接受下采访，表现个失魂落魄的憔悴样子……一点忙帮不上还尽给医护捣乱，那我看着能不生气？” 　　徐斯奕听他说完，脸色不太好看。 　　想到同样是恋情传闻，许乔这边被人骂着，俞茹薇那边却受尽了好处，徐斯奕心里就不平衡起来。 　　捏紧许乔的手，徐斯奕问道：“我手机呢？” 　　莫成弘从包里拿出递给他：“在呢，充好电了。” 　　徐斯奕打开手机登上微博，就看到工作室已经发布了他醒来且身体无碍的消息。 　　点赞转发了这条微博，徐斯奕坐在病床上，将手机塞到许乔手里：“帮我录个小视频。” 　　许乔点头，接过手机打开摄像头。 　　镜头里，徐斯奕脸色看上去还有些憔悴，但眼睛却亮的惊人。 　　他对着镜头笑着打了个招呼，报了个平安，告诉粉丝自己没事了。 　　视频传到微博，看到他真的醒过来了，粉丝欢天喜地，超话一时间跟过年一样热闹。 　　[斯奕没事了就放心了] 　　[球球哥哥这段时间多营业多发微博，让我们更安心点] 　　[同意楼上姐妹观点] 　　[附议] 　　徐斯奕发完，刷新了下页面消息。 　　刚好刷出“俞茹薇病房守候，痴心唤醒徐斯奕，两人恋情坐实”的营销号微博。 　　徐斯奕眯了眯眼，直接转发了，附带一句：“假的。” 　　还没来得及庆祝哥哥醒来，粉丝们就刷到了这条，一时间表情复杂。 　　让哥哥多发微博，看，这就来了。 　　假的。 　　多么言简意赅，短短两个字透露出对假新闻的不屑，解释都懒得解释，不愧是斯奕。 　　超话更加热闹了，欢天喜地的气氛比先前还要更盛。 　　[要是哥哥解释大堆，两人不是情侣只是合作伙伴，车祸时巴拉巴拉巴拉，那我还会觉得哥哥是在欲盖弥彰，暂时不想公开恋情。结果，假的！两个字，多么具有说服力，我立马就信了] 　　[本来还在拼命说服自己接受事实祝福恋情哈哈哈哈，我又可以了！] 　　[既然不是情侣，俞茹薇这一个月还老缠着斯奕干嘛……] 　　[蹭热度蹭的开心不，那恋情通稿三天两头的发，哥哥还好心保护你，结果光想着利用哥哥人气蹭热度呗] 　　[服了] 　　[我在威尼斯的朋友告诉我，俞茹薇光待在病房里，其实什么也没做，别看他们发的消息说的好听什么各种照顾哥哥，啊呸] 　　[？？？这就过分了吧] 　　俞茹薇经纪人放出这条微博，还没来得及让水军刷祝福评论，就看到了徐斯奕的转发。 　　“……” 　　他还以为就算是澄清，徐斯奕多少也会照顾点俞茹薇面子，说些场面话。毕竟两人也是一起合作过拍过戏的。 　　而只要多说些场面话，就会给人模糊遐想的空间。后面俞茹薇再多跟这位新晋影帝搭搭关系，曝光也就有了。 　　万万没想到，他连场面话都懒得说！ 　　莫成弘看了他这条微博，倒也没什么意见。 　　这样也好，不仅跟俞茹薇撇开了关系，圈里还有哪些人想要凑上来炒绯闻，就要掂量着自己能不能忍受“假的”这样的冰冷嘲讽了。 　　徐斯奕澄清完，没有放下手机，侧头看了看许乔。 　　他坐在旁边，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在他背后，温温柔柔地拢着，在他身上切割出交界清晰的明暗线。 　　胸腔里弥漫开又酸涩又清甜的情绪滋味来。 　　“我们公开吧，以恋人身份。”徐斯奕说道。 　　许乔怔了一瞬。触及他看过来的目光，一时间思绪都变得慢起来。 　　公开，以恋人身份。 　　莫成弘欲言又止，徐斯奕刚醒自己也不想打击刺激他，只是…… 　　目光从两人身上划过，莫成弘倒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建议： 　　“你俩都还年轻，我还是希望能多考虑想清楚。同性恋人会比其他人多更多关注的目光和质疑声，你们确定会一直走下去吗，确定能承受得了公开后可能出现的负面影响吗？” 　　“我已经想清楚了。”徐斯奕垂下眼睫，“如果不是许乔，也再也不会是其他人了。” 　　“这样的话，早公开，或是晚公开，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总是让人下意识想反驳。莫成弘想作为过来人提醒他话不要说的太满，触及他眼神时，话又止住了。 　　那是很沉静的眼神。 　　不是少年人执拗倔强、要与世界为敌宣告自己爱人的眼神。 　　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一个于他而言，不会改变的事实。 　　莫成弘忍不住为这样的眼神所触动，怀疑慢慢动摇，忍不住开始相信这个从出道起，自己就一直跟着的年轻人。 　　自己在瞻前顾后什么，难道年纪越大就想的越多吗。莫成弘苦笑，这两个年轻人都不怕，自己又在这推三阻四做什么呢。 　　徐斯奕盯着许乔的脸。 　　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说来是梦，感官却无比清晰，像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观看一个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却是他自己。 　　刚开始，他是大将军家的嫡子，亲自去市集有名的胭脂店为娘亲挑选生辰礼物。 　　路上，他撞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将怀中热气腾腾的糕点赠与了路边乞讨的爷孙俩。那姑娘看不清面目，对着小乞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却一下撞进了他心里。 　　后来，姑娘也进了胭脂店，他忍不住上前讨教，女子喜欢什么样的胭脂。他想当时自己这样的问话一定是唐突轻薄了的，谁知姑娘只是略有些诧异，随即温言细语询问是赠与何人，耐心帮他挑选。 　　此后自己在那条街道往返多回，却再也没看见那道身影。 　　再次见到，是京都的世家子弟将他骗到花街柳巷，本想掉头就走，看见台上垂头弹着琵琶的女子时，脚步一下停了下来。 　　那女子容貌昳丽，一颦一笑都有倾城之姿。他一眼认出她就是那日将糕点赠与乞儿的姑娘。 　　原来她是青楼女子。 　　从旁人那，他得知她叫青菡，卖艺不卖身，一手琵琶弹得极好。他开始流连青楼，护着她免受他人言语轻薄。他们爱慕彼此，却以礼相待，不逾矩半步。 　　后来，青菡告诉他，她并非女儿身。 　　“我只知你是青菡。” 　　再后来，他死在了战场。 　　梦里的画面一转，依次来到了中世纪的英格兰、修真界冲虚门、被异族占领的末世…… 　　直到许乔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模糊到清晰，在耳边传来，梦魇才倏忽消退。 　　“再不醒我就去找其他人了啊。” 　　没有其他人，不会有其他人。 　　就这么睁开了眼睛，牢牢锁定眼前这个人。 　　徐斯奕知道，梦里的这些人，都是他和许乔。他和爱人，在每一次都会忘掉过去的人和事，宿命一般重新爱上彼此。 　　尽管从未有一世善终。 　　“你真的想好了吗？”莫成弘的声音从旁传来，唤回了徐斯奕飘忽的思绪。 　　徐斯奕笑了一下：“没什么好想的。” 　　公开不是为了旁人的祝福，只是不想像圈内很多情侣一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看向许乔，徐斯奕问道：“你愿意吗？” 　　你愿意，我就跟你一起接受祝福或谩骂，你不愿意，那日子也还跟从前一样。 　　他知晓许乔也许隐隐约约对那些世界有些印象，但并不能具体想起什么。 　　这样也好，他不想把这些梦告诉许乔，让他徒增困惑与烦恼。 　　也不想靠着这点记忆当作拴住这个人的筹码——从此在感情上安枕无忧。 　　在那些梦之前，在他还单单只是徐斯奕之前，他就已经爱上眼前这个人了。不管什么时候问起，他都可以告诉许乔：我并非是因为那些记忆，因为那些曾经才爱上你。 　　我爱你，只是因为我是徐斯奕，你是许乔。无关青楼里弹琵琶的青菡，无关意气风发的聂云升，无关中世纪的那个梅尔维尔，无关任何其他。 　　从前是，现在也是，我们会再一次相爱。 　　但每一次相爱，我们都只是当下的那个人。 第91章 唱诗 　　许乔并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 　　他弯起嘴角, 对着徐斯奕点了点头。 　　莫成弘在旁看着，心里头五味杂陈。两个都是他看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这会心情还有点复杂。 　　“既然这样。”莫成弘叹了口气，“等回国后咱们就商量公开的事, 斯奕你先养好身体，多享受几天安稳日子。” 　　趁着签证还没到期, 莫成弘提议出院后在威尼斯玩两天, 就当旅游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点多，刚好给自己放个假。 　　许乔和徐斯奕都没意见。 　　后面几天就是陪着徐斯奕做复建, 刚醒来他肌肉还有些无力，走起路来慢慢悠悠需要人搀着，等过了几天, 又恢复成了从前的那个样子。 　　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出院，莫成弘给他办完了手续, 当天三人就在威尼斯逛了起来。 　　莫成弘备了墨镜帽子给两人戴好。 　　这样即便是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刚拿到影帝位子而声名大噪的徐斯奕，也不会有人轻易认出了——跟东方人有时辨认不出西方面孔一般，西方人对东方面孔也有一些脸盲。 　　刚出来没多久，莫成弘就有些后悔了。 　　在医院里有冷气还没感觉, 出来了才发现温度高的有点离谱。 　　这边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降水又少，干燥的很。 　　“怎么这么热, 这得有四十度了吧。”他摘下帽子扇了扇风, 扯了扯衣领呼了口气。 　　许乔也觉得热, 没一会儿鼻尖就渗出了汗。徐斯奕看他一眼，买了三个冰淇淋，一人分了一个。 　　吃着冰淇淋才感觉好受了点，说好了出来逛逛，总不能刚出来就往酒店赶。 　　莫成弘领着两人，顶着大太阳往昨晚做好的规划景点去。 　　河道是这座城市最独特的地方，河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三人乘坐上月牙形的贡多拉船，穿过蜿蜒的小巷。 　　徐斯奕摸了摸河水，日光照射下河水都是温的。 　　到了背阴处，才瞬间感觉凉快不少。 　　许乔看着伫立在河道边的古老建筑，它们的底座浸在河水中足有数百年时光，上头有青苔生长，随着水波微微晃荡。 　　贡多拉缓缓移动，许乔探身，手抚过那些水中的青苔。背阴处，水是凉的，青苔也是湿滑微凉的触感。 　　徐斯奕在旁看着他。 　　少年探身，细长白皙的手指半浸在水中，水流和青苔在他手指尖穿过。那些古老而色彩浓郁的建筑成了背景，这一幕像一幅质地浓厚的油画。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下来。 　　贡多拉穿过一座一座桥，一路欣赏完沿河的风景，三人最后来到了被誉为欧洲最美客厅的圣马可广场。 　　圣马可广场上三面建筑风格统一，开放的一端是圣马克大教堂。广场上咖啡厅餐馆林立，大群大群的鸽子和人群相处和谐。 　　许乔和徐斯奕两人即便戴着墨镜帽子，站在人群里也气质突出，不少人将视线朝着这两个东方人看过来。 　　莫成弘长呼一口气：“不行了太热了，咱们去咖啡厅坐坐吧。” 　　许乔也热的脸泛着红，对莫成弘的话表示赞同。 　　可惜附近的咖啡厅都客人爆满，莫成弘没法，拉着两人在搭着遮阳伞的露天座椅上坐下，叫了几杯冷饮。 　　等着冷饮过来，许乔逗了逗围过来的鸽子。 　　忽然一群穿着统一服装的小孩嘻嘻哈哈跑了过来，有几个手里还抱着手风琴等乐器，他们停下排排站好，刚巧离许乔他们坐的位置不远。 　　广场上的游客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猜到这应该是唱诗班的孩子们在排练。 　　手风琴拉响，孩子们童稚的歌声响起，赞美诗从他们口中流淌出，孩子们的表情都变得肃穆起来。 　　不少游客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许乔眼睛弯了弯，静静听着孩子们的歌声，高温带来的略微烦躁都散去不少。 　　听着听着，许乔敏锐分辨出一个错乱的音符，视线朝最边上一个头发卷卷的小女孩看去。 　　背带挂在稚嫩的肩膀上，小女孩手腕背撑住贝司带拉推风箱，神色明显变得紧张许多。 　　她想努力跟上同伴们的旋律，错乱的音符却越来越多，夹杂在孩子们的歌声中显得很不和谐。 　　一曲赞美诗结束，孩子们从整齐的列队散开，游客们见状也慢慢散开了。 　　许乔听到几个孩子说着意大利语，斥责刚刚弹错的小女孩：“诺玛，你怎么这么笨，总是弹错！” 　　“下次再弹错就不要跟我们一起了。” 　　孩子们表达情绪很是直率，叫诺玛的小女孩抱紧怀里的手风琴，大大的眼睛里很快漫出泪水。 　　“看，她又哭起来了！” 　　“爱哭鬼！” 　　孩子们一下跑开了，诺玛背着手风琴留在原地，半晌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又开始断断续续弹奏手风琴。 　　许乔听着她不和谐的弹奏，看到小姑娘抽抽噎噎，按了按鼻梁，在莫成弘和徐斯奕的目光下走上前去。 　　他蹲下来与小女孩平视，诺玛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大哥哥。 　　“我来教你。”揉了揉诺玛的头发，许乔用意大利语说道，朝她伸出手。 　　诺玛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才将背带取下来，将手风琴递给许乔。 　　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小小的，她的手风琴也是小小的。 　　许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将手风琴平放在两腿上，看了她一眼，开始推拉弹奏。 　　乐声响起的刹那，诺玛就睁大了眼睛，抽噎停止了。 　　还是刚刚的赞美诗曲子，但从许乔按下琴键的第一秒起，好像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灵动的乐声从他指尖流淌出，诺娃随着旋律摇头晃脑，对许乔的那一丁点戒备全然消失不见。 　　附近的人听到美妙的乐声，不由将目光投了过来。 　　和刚刚孩子们所弹奏的曲子一样，给人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在炎炎夏日，好像有一汪泉水流淌过全身，带来清凉和美妙，身心都仿佛被洗涤。 　　许乔坐在那儿，明明看不清脸，气质却足够令人沉醉。 　　有人盯着他在宽大帽檐和几乎挡了大半张脸的墨镜下，隐约辨认出的精致下巴，猜测这个年轻人该有着怎样一副好相貌。 　　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年轻人和小女孩，行云流水的音乐，他们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陶醉。 　　这边冷饮已经上了，徐斯奕却没了喝的心情，专心盯着许乔，嘴角勾起骄傲的笑容。 　　诺玛坐在旁边，脸上的惊叹越来越浓厚。 　　“手指触键时动作要连贯，从开始触键到键位到底需要时间，当一个手指弹奏的前一个音停止时，另一个手指弹奏的后一个音就要发出。”刚刚诺玛弹错跟不上节奏的很大原因就是手指做不到连贯。 　　“像这样，这个手指，在这一个手指离键前的一瞬间就要去触键……” 　　讲解一番后，许乔将手风琴还给她：“你试试。” 　　诺玛回想着许乔的话，再一次弹奏起曲子。 　　这一回明显要流畅许多。 　　顺利得弹完一曲，诺玛鼻子下还残留着鼻涕泡泡的痕迹，这会儿却笑得开心。 　　“谢谢哥哥，我叫诺玛。”诺玛手掌撑在他膝盖上，踮起脚尖亲了他脸颊一下，这才背着手风琴蹦蹦跳跳离开。 　　许乔摸摸被亲的部位，眨眨眼，带着笑回到了遮阳伞下。 　　徐斯奕盯着他的脸，心里冒出了点酸意。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三人还想再去圣马可大教堂看一下，只是这个点游客实在太多，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一下退却了，约着明天早点再来逛。 　　在餐厅吃了个饭，又闲逛了一会儿，等天黑了三人就回到了酒店。 　　因为游客多，附近的酒店房间都有些紧张，莫成弘只订了两间，本想着自己跟许乔或者徐斯奕一间，另一个单独一间。 　　结果刚拿到房卡，徐斯奕就抽走一张，将许乔拉到身旁：“我俩一间。” 　　莫成弘：“……”行吧。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注意安全措施。” 　　徐斯奕扯了下嘴角，觉得莫成弘想的实在是有些过。 　　可是看着身旁的许乔，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莫名燥热起来。这股燥热像是旱季草原上的火星子，点燃的刹那就蔓延开来。 　　他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进了房间后，刚把门带上插上电卡，许乔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压在门上。 　　徐斯奕比他高一点，许乔刚好到他鼻尖，是适合接吻的身高差。 　　抬起他下巴，徐斯奕轮廓深邃英挺的脸凑了过来，鼻尖亲昵地碰了碰他鼻尖，声音低沉带着性感沙哑的磁性：“想亲你。” 　　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萦绕在耳畔的呼吸声变得清晰起来。许乔视线落到他嘴唇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将唇印了上来。 　　唇瓣研磨在一起，徐斯奕探进他口腔，两个人舌头缠着舌头，嘴唇间溢出急促的喘息。 　　贴合得太紧，鼻腔前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压，许乔推了推他胸膛。他发现这人自从醒来后，就跟讨债一般，一逮到机会就要亲个够。 　　徐斯奕立即明白过来，略略松开。 　　许乔正半闭着眼睛平复呼吸，就被他翻过身压在门上。 　　徐斯奕贴上来，掐住他腰吻上了后脖颈。 　　许乔手抵着门，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躯体，从口中吐露出的气息越来越湿热。 　　“许乔……”徐斯奕念着他的名字，一只手又抚上他下巴，许乔被迫侧过头，被这人再次精准地吻住嘴唇。 　　身上的手掌有些炽热，有渐渐向下的趋势。 　　许乔抵着门，半睁的眼睛有些迷蒙。视线找不到焦点，身子摇摇晃晃，似乎背后的徐斯奕是他唯一的支点。 　　直到两人的身体不小心压到哪儿，“啪”的一声，房间内灯亮了。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徐斯奕动作一顿。 　　看到许乔脸上似乎是不太舒服的表情，他突然清醒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太急了……他应该再等等的。 　　低声说了句抱歉，徐斯奕松开他，替他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服，身体离得远了些。 　　“……” 　　许乔贴在门上，平复着呼吸，微拧着眉头看向他。 　　徐斯奕拨了拨他有些汗湿的额发，低声道：“今天累了吧，我给你放水，你先洗澡。” 　　说着转身进了洗手间，先是打开水龙头，手掌接着微凉的水流往脸上拍了拍。随后来到浴缸跟前，试了试水温放起水来。 　　似乎是察觉到背后来自许乔的视线，整个过程愣是没再转过头来看。 　　许乔抿了抿唇，这回脸上真的带了点不悦，换了拖鞋往屋内走去。 　　房间很大，并排摆放着两张床。 　　还有一个阳台，围栏上缠满了藤蔓，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其间。 　　许乔坐在摇椅上，打开桌子上酒店准备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第92章 公开 　　喝了两口红酒，许乔朝阳台外的街道看去。 　　柔和的灯光点亮了街道, 像条灯带穿梭在城市中。那些古老的建筑在夜晚呈现出更加浓厚的历史感, 远远看去，圣马可教堂里头亮着灯, 光线从穹顶玻璃透出来, 让这华丽的穹顶突出的轮廓在月色下显示出格外的吸引力。 　　唱诗班和管弦乐队的乐声隐隐飘了过来, 夹杂着夜晚附近酒吧的热闹嘈杂，许乔将杯中的红酒喝干净，转头一看，徐斯奕已经从浴室出来。 　　背着光, 他的面目有些模糊。 　　许乔看着他走近, 缓慢地眨了下眼。 　　徐斯奕走到他跟前, 看到他手里残余几滴酒液的酒杯，问道：“喝了多少？” 　　“一点点。”许乔站起身, 脚步有点不稳。 　　“嗳。”徐斯奕扶住他, 有些无奈。 　　许乔酒量不好，甚至称得上差劲, 这点他是知道的。 　　先前亲热的太过, 徐斯奕心里弥漫上的歉意和尴尬, 在浴缸被温水注满的过程中慢慢散去。 　　忍不住想再次亲近他。 　　徐斯奕膝盖稍微一弯，两条胳膊绕过他身体两侧, 向下托住他臀部, 一用力就把他托抱了起来。 　　许乔只觉得身体一晃, 赶紧扶住他肩膀稳住身体, 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姿势，他皱眉示意徐斯奕放自己下来。 　　这姿势太奇怪了。像家长抱着孩子。 　　“你干嘛？”许乔问。 　　怀里的人因为这个姿势，现在比自己要高了。徐斯奕抬头看着他，眼里蕴着笑意：“抱你去洗澡。” 　　说着就着这个姿势，转身离开阳台就要往浴室走去。 　　许乔难得有些羞窘，拍了拍他肩膀：“不要这么抱。” 　　徐斯奕果然停下脚步，把他放在地上。许乔没等松口气，就觉得身体一轻，被这人以拦腰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不由愣了一下。 　　“这么抱？”徐斯奕喉咙里溢出愉悦的笑意，离得太近，许乔似乎能感受到他喉结那处声带的震动。 　　触及他眉眼层层叠叠的笑意，许乔才知道他先前那抱小孩一样的姿势是在逗自己。 　　挪开目光，许乔视线挪到他胸口：“不疼了？” 　　徐斯奕知道他在问先前车祸骨裂的肋骨。 　　“不疼。” 　　徐斯奕抱着他走进浴室后出去，许乔脱掉衣服踏进浴缸，身体陷进温度刚好的水流，舒服地叹了口气。 　　一天的疲惫和身上出汗的黏腻都被洗去了。 　　洗完后，许乔躺在床上看了会手机，轮到徐斯奕去洗。 　　他出来后，许乔瞥了一眼，见这人只用一条浴巾围住下半身，洗过的头发黑亮，硬硬的发尖上还挂着水珠，随着他的走动摇摇欲坠，终于承受不住顺着脖子线条往下滑。 　　感觉到水珠滑下来有些痒，徐斯奕甩了甩头，顿时湿发上水珠子飞溅。 　　许乔看着他，忍不住联想到大型犬科洗完澡后抖着毛发的模样。 　　徐斯奕凑了过来，一只胳膊撑到床边，温声问道：“困了吗？” 　　许乔确实疲惫的很了，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溢出点泪水来了：“困了。” 　　“那睡吧，明天还有行程。”徐斯奕给他掖了掖被子，躺到了另一张床上。 　　许乔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旁边不远处的徐斯奕，眼皮渐渐沉重。 　　就这样跟这个人一起生活下去也不错，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谁了。贺星张死后，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在身体里停留过太久，直到下一次穿书被世界意识抹去。 　　痛不欲生的仓惶就这么慢慢淡去，但就像钉在木板上的钉子，即便钉子被拔去了，木板上还是会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一次一次，痕迹越来越多。他懒得再去喜欢谁了。 　　后来跟徐斯奕说“试试”，也是因为他不确定对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是喜欢吧，是喜欢的。 　　* 　　第二天一早，莫成弘就敲响了房间门。 　　徐斯奕过去开门，莫成弘走进来，看到许乔还窝在被子里，旁边一张床上被子凌乱，床单有些褶皱。 　　他不由瞥了瞥徐斯奕：“你俩没一起睡？”怎么都确定关系了，还分床睡呢，莫成弘心里嘀咕了一声。 　　徐斯奕没回应他审视的目光，转过身去叫许乔起床。 　　看着许乔还睡眼惺忪不想起的样子，莫成弘催促道：“得快点，再晚点景点又全是人了。” 　　许乔这才打着哈欠起床。 　　简单吃过早饭后，莫成弘直接带着他们往昨天没进去的圣马可大教堂去。 　　回到昨天来到的圣马可广场，现在时间还早得很，游客不多，三人得以放慢了脚步，看向另一端的圣马可大教堂。 　　这是一座有着东方特色的拜占庭风格建筑，奇异的曲线、漩涡以及马赛克让它充满了魅力。 　　三人走进教堂内部，只感觉一阵金灿灿扑面而来，地板上、墙壁上、包括穹顶上，到处都是巴洛克风格的壁画和马赛克镶嵌画。 　　这些宗教镶嵌画用奢侈的金箔和各色闪闪发亮的华丽金属、宝石当装饰，辉煌华丽，令人目不暇接。 　　莫成弘忍不住感叹：“也太奢侈了。” 　　在教堂内部逛了会，游客就多了起来。 　　许乔看到一对穿着婚纱礼服的新人在圣马可广场上拍完婚纱照，又携手走进教堂内部。 　　新娘将长长的裙摆拢成一团抱在身前，新郎扶着她，两人在教堂内走着，相视间有说有笑，周围的游客都对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和祝福。 　　徐斯奕停下脚步，手掌轻轻触碰许乔的手。 　　许乔侧过头看他，就见徐斯奕目光深深盯着自己。 　　瞬间，他就明白了徐斯奕眼睛里想说的话。 　　莫成弘还在一旁审视着教堂内部的奢侈装潢，另一边许乔和徐斯奕看着对方。 　　“许乔，斯奕，你俩愣着做什么？”片刻后，莫成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徐斯奕笑了一下，和许乔一起跟上他的步伐。 　　两天后，三人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工作室发布了徐斯奕已经痊愈外加回国的消息，粉丝们眼泪汪汪，等着徐斯奕回国后的第一个工作安排。 　　没想到还没等来后面的安排，等来了徐斯奕一条惊天动地的微博。 　　【徐斯奕】：@许乔，我是抱着结婚目的跟你交往的。 　　粉丝：？？？？ 　　他这句话不亚于油锅里溅进的水珠，顿时炸翻了天。 　　[！！什么情况]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 　　他这条微博一发，互动数以惊人的速度上涨，瞬间占据了一个热搜位，并迅速往上攀升。 　　“徐斯奕许乔恋情”的热搜在这条微博发出没多久后，就爬到了热搜第一位，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爆”字。 　　微博都变得卡顿起来。 　　维护人员眼睁睁看着数据量过大，服务器瘫痪，微博首页一片空白，什么也刷新不出。 　　程序员们紧急维护，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微博才恢复正常。 　　相关话题数迅速上涨，徐斯奕的粉丝还有些无法接受。 　　这特么！！他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啊！！ 　　说不出话。 　　无话可说。 　　震惊之余，网友们开扒两人的恋爱史。 　　《聊将》和《百鬼》剧组挨着！许乔在剧组拍戏那会，徐斯奕刚好也在档期，难不成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应远心源性猝死，许乔救人，后面是徐斯奕送他回家的！ 　　那张角度暧昧仿佛在咬的照片又被挖了出来，网友们兴奋表示：代入一下，这特么就是真的啊！ 　　还有水鬼里的床替！这么激烈的床戏，突然觉得真好磕，堂堂影帝给人当床替诶，这不是爱是什么！ 　　听说先前导演还找过别的替身，果然斯奕是吃醋了才要求自己上的吧！ 　　等等，难怪后面俞茹薇炒绯闻，徐斯奕这么干脆利落就否认了。 　　同性恋人啊！居然这么直接就曝出来了，丝毫不考虑后果，这不是爱是什么！ 　　一夜之间，诞生了无数cp粉。 　　现成的糖它是不好磕还是不香？ 　　然而不管网友们怎么激动沸腾，许乔和徐斯奕各自的粉丝都有了不小的震荡。 　　部分粉丝宣布脱粉，许乔的粉丝倒还好，可能许乔演的几个角色都带点同性色彩，接受度还算高。 　　徐斯奕的粉丝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 　　一时间撕得昏天黑地。 　　[我没有想过斯奕是同性恋，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脱粉了，爱过，不回踩] 　　[我想过斯奕总有一天会有恋爱的对象，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个男的] 　　一部分粉丝不愿意接受选择脱粉，另一部分则将矛头对准了许乔。 　　[说实话我尊重斯奕的性取向，不在乎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为什么是许乔？] 　　[斯奕刚拿了影帝，怎么看许乔都配不上啊] 　　许乔的粉丝还在黯然神伤自家崽崽有了对象，惆怅如同老母亲。 　　看到这些话立刻满头问号奔赴战场。 　　[？？？哪里配不上，长相还是实力还是什么？] 　　[我们乔乔虽然出道时间不长，代表作就一个《聊将》和《百鬼》，但他在两部剧里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好不好？] 　　[是啊，不是也靠着《聊将》拿到了最令人惊喜男演员的奖吗？] 　　徐斯奕粉丝表示不屑。 　　[那个奖针对网剧和网络大电影，含金量根本不高的好不好] 　　一个针对网络影视剧的奖项，能比得上威尼斯电影节的影帝之位？ 　　[杠精总能找到杠的地方，那《求生》纪录片呢，这几期每期都在刷新纪录片频道收视记录，热度都赶得上热门综艺了，党媒表扬过多少回，你们怎么不说？] 　　[我们家乔乔还是T大数学系的学霸，期末门门满分那种，工程院院士点名要他当研究生的呢（微笑）] 　　部分粉丝气急，心里念叨着大不了许乔退出娱乐圈专心搞科研去，不跟你们玩了，看看谁比谁高贵。 　　…… 　　网上吵来吵去，莫成弘发布了提前准备好的恋情公开公关预案，勉强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只是同性恋人到底更敏感些，一些原本有意向的代言合作纷纷退却，两个人事业都有了一定程度影响。 　　许乔的影响还要更大一些，其中不少来自徐斯奕粉丝施加的压力。莫成弘说他还缺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奖项堵住嘴。 　　时间很快就到九月底，《求生》五期纪录片全部拍摄结束，拍摄结束后的这段时间，许乔几乎消失在公众眼前，粉丝们发现他消息越来越少，惴惴不安猜测哥哥是不是被骂的要退出娱乐圈。 　　许乔账号下、工作室官微下，每天都有大批粉丝过来留言，询问有没有接新剧，会不会上新综艺，等等。 　　当得知没有相关的工作安排后，粉丝们坐不住了，真就担心许乔一声不吭淡出公众视线，由此退出娱乐圈。 　　而这段时间，许乔实际上一直忙着在民乐团训练。 　　应文林似乎是受到他那份民乐协和性理论启发，重新谱合奏曲，而后拉上他一起修改完善。 　　曲谱成型，乐团训练也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在天气快要冷下来时，民乐团终于踏上了前去奥地利的路程。 第93章 奥地利 　　自打两人恋情公开, 即便莫成弘这边做足了公关, 两边粉丝还是一有机会就撕起来。 　　徐斯奕粉丝们发现自家哥哥最近发微博勤快起来了。 　　本本开开心心，只是点开一看他发的内容就有些无语。 　　除开那些广告商合作、影视剧宣传等营业内容, 大半都是有关许乔的。 　　许乔发呆, 许乔拿着笔沉思，许乔浇花, 许乔玩手机…… 　　男友视角的照片, 不难看出主人公的腻腻歪歪。 　　粉丝们流泪，哥哥你的照片呢, 手机里内存特意空出来, 你为什么不能努努力帮忙给它填满呢？ 　　仅有的几张哥哥出镜的，还都是跟许乔的合照，粉丝只能含泪保存。 　　两人的双担粉和许乔粉丝倒是欢欢喜喜，天天过来徐斯奕这里打卡收照片。 　　[感谢斯奕哥哥，没有打水印的高清大图，太贴心了, 爱了爱了] 　　[呜呜乔乔现在都不营业了, 只能来斯奕这儿过过眼瘾] 　　[哇，大嫂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 这张乔乔也太好看了吧！] 　　徐斯奕粉丝：……？？ 　　突然警觉。 　　[什么大嫂, 别乱喊好不好？] 　　[乔乔对象, 不喊大嫂喊什么？] 　　[两人在一起, 怎么看我们斯奕都是上面那个, 要喊也轮不到你们喊] 　　许乔粉丝：？？意思是你们想喊乔乔？ 　　于是两边粉丝又往奇怪的方向掐起来了。 　　* 　　许乔刚和民乐团到国际机场, 徐斯奕电话就打来了。 　　“到了吗？” 　　“到了。” 　　“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徐斯奕说着，顿了一下，“没事也可以。” 　　许乔笑着回答知道了，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说是公开了恋情，其实比起先前，两人的相处时间也没有增加大多。 　　徐斯奕刚拿了影帝回国，工作繁忙，许乔也一直在进行后面两期《求生》纪录片的拍摄，空闲时间大半都是泡在民乐团里的。 　　应文林站在旁边，听到两人对话，想到先前徐斯奕公开恋情引爆全网，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经纪人或者徐斯奕也会跟着过来呢。” 　　许乔闻言：“跟乐团一起，没必要跟着。” 　　这一次奥地利音乐交流会是世界范围内的音乐盛事，五年举办一次，目的是评选出世界杰出乐团，发掘富有灵气与才华的音乐家。 　　交流会邀请了四十余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著名作曲家和音乐家充当评委。 　　无数乐团和音乐家想要把握住这五年一次的机会，在世界音乐舞台上绽放身姿，被全世界人所认识。 　　在应文林和许乔等人前去奥地利之前，这场盛大的交流会已经举办了两个月，筛选淘汰了无数雄心勃勃的乐团和音乐家。 　　民乐团靠着以往资历和背靠文化部的背景，是能够保送进交流会最后三轮的。 　　然而后续，能不能捧起一尊奖杯，就要看各自实力了。 　　同样具备保送资格的，还有另外十四支来自世界各地的老牌乐团。 　　除此之外，就是在先前两个月的激烈赛事中，脱颖而出的另外二十五支乐团。 　　一共四十支乐团，将在恢宏壮丽的音乐厅展开最后三轮的角逐。 　　给大的乐器都办好托运，小的乐器就自己背着，一行人来到候机室候机。 　　路人见一群人背着乐器，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诶？那不是应文林应老师吗？” 　　应文林是国内久负盛名的民乐大师，在春晚上出现过好几回，国民度还是有的。 　　“是啊，这是要出去巡演？” 　　“我猜是去奥地利那个音乐交流会，咱们国家不是不少乐团都去了吗，基本都一轮游了。” 　　“也不知道应老师能不能带着民乐团拿个好成绩。” 　　“我看玄，五年前的交流会不就表现糟糕？要不是有保送资格，恐怕连最后三轮都进不去。”话语里带着几分遗憾。 　　“等等，应老师旁边那个戴口罩的，我看着怎么有点像许乔啊？” 　　“是有点像诶，不过许乔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走了走了。” 　　…… 　　那些窃窃私语声有不少飘到了耳朵里，应文林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许乔，情绪没什么太大波动。 　　要是没有许乔，此时坐在这里，心情大抵是焦躁不安的。但现在，这段日子和他交流、探讨、合作编曲，心境倒是渐渐沉淀下来了。 　　小春背着自己的琴盒，距离登机还有好一会，她蹭到许乔身边，扭扭捏捏问道：“许乔哥，我听说你是数学专业的？” 　　许乔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小春立马掏出两张数学试卷递给他，满脸期待：“空白的没写的是我不会的，你能不能教教我？” 　　许乔接过她卷子，扫了几眼，动作顿了顿。 　　这空白的地方也太多了。 　　与其看她什么地方没写，倒不如反过来看写了什么。 　　一旁吹洞箫的小唐凑过来看了一眼，问道：“小春你上次月考有几门不及格啊？” 　　小春听了，小声道：“你应该问我有几门及格了。” 　　小唐更加欢快了：“那你有几门及格了？” 　　“一门也没有。” 　　“？”应文林听到对话，看着自己这侄女，轻哼一声：“许乔你就告诉她解题思路，别帮她写哈，这丫头懒得很。” 　　许乔也不知道小春现在教材学的什么，不过扫了扫卷子，大概明白了她们课程的主要考点。 　　担心打扰到别人，许乔声音放低了：“这张卷子考察的主要是集合与对应、分类讨论和数形结合思想。” 　　小春听着这几个耳熟的词，拼命点了点头。 　　“这一题，证明不等式，不等号两边都是指数式，就可以用作商比较，目的是约分化简……” 　　小唐在旁忍不住感叹：“学霸教学渣，造孽啊。” 　　乐团其他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登机时间到了，大家收拾收拾东西，一上飞机就躺下了。 　　到了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众人都忍不住陶醉了片刻。 　　这里是世界音乐之都，无数著名的音乐大师都曾在这里生活过。 　　贝多芬、斯特劳斯、莫扎特、海顿……都曾在这里创作，留下无数经典名曲。 　　这个国家简直就像是音乐铸就的，连地图都像一把小提琴。 　　他们虽然是搞民乐的，也不妨碍他们对这些大师的敬仰。 　　还是应文林催促先去酒店把东西放好，大家才加快步伐，往事先定好的酒店赶。 　　到了后，可以看到酒店大厅里来来回回都是背着乐器的人，各个国家各色皮肤的都有，显然都是冲着这次交流会来的。 　　奥地利这边官方语言是德国，酒店为了方便沟通，前台人员都是会英语的。 　　办理入住手续时，看小唐磕磕巴巴用英语跟人家沟通，应文林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还跟小春炫耀自己英语过了六级，还这次出国翻译你全包，就这水平？” 　　小唐忍不住委屈：“那考试能跟真的交流一样吗？” 　　应文林不屑：“就是菜。” 　　小唐：“行吧。” 　　应文林拍拍许乔肩膀：“你帮帮小唐吧。”他没忘了许乔在《求生》里头那一口正宗的英语。 　　这边小唐面对前台美丽的奥地利小姐姐微笑耐心的表情，越发有点脑门冒汗，看到许乔过来松了口气。 　　应文林在旁边等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这不是应老师吗？” 　　众人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电梯里下来一群人。 　　为首的约莫四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他身后是一群平均年龄不算大的演奏家。 　　按理来说在异乡见到跟自己肤色发色一样的人，是应该有种亲切感的，但这会儿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许乔先前没在乐团里，不了解乐团之间的关系，还是小唐拉了拉他衣角，小声解释道：“这是南城管弦乐团的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孙泰清，特讨厌，傲的不得了。” 　　孙泰清一身正装，脸上笑容莫名：“应老师，好巧啊，没想到咱们在一家酒店。” 　　南城管弦乐团组建时间不长，但这几年发展十分强势，招揽了不少有名气的演奏家，还专门请来了英国有名的作曲家谱曲作曲。 　　和努力交响化与国际接轨的民乐团不同，他们是正儿八经的管弦乐团。 　　应文林瞥他一眼：“是挺巧的。” 　　孙泰清见人正办着入住手续，笑容越发浓厚：“应老师这刚过来啊，我们两个月前就到了。比不上民乐团能直接保送到最后三轮，我们都是一轮一轮过的，孩子们都累坏了。” 　　这话明面上一副羡慕的语气，分明是暗指民乐团吃老本，只能靠着以前老辈们留下的底子和文化部的背景才能来到最后三轮。 　　今年民乐团要是再拿不出成绩，像五年前一样黯然退场，下次可没好运气能进保送乐团了。 　　那会被人质疑交流会的公平性。 　　哪像他们南城管弦乐团，靠着自个儿实力，实打实挤进了最后四十支队伍。 　　整个国内，除了保送的民乐团，放眼望去，也就他们这一支获得了这样的殊荣。 　　这能不骄傲吗。 　　排除名不副实的民乐团，可不就是国内第一。 　　应文林深吸口气，皮笑肉不笑：“累坏了？那你们可得好好休息休息，别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行了。” 　　孙泰清笑容淡了不少：“民乐团不是一直在探索民乐交响化的路子？应老师你要是实在探索不明白，不耻下问倒是可以问问我，我肯定是不会藏私的。” 　　应文林扯了扯嘴角，心想问你？把民乐往西方交响的路子上越带越歪？想得倒美。 　　“不过啊，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给出什么好建议呢，你看革胡二胡高胡，在某些乐段都没办法构成和弦，难搞哦。”他转身就要离开，笑着说道，“哪像我们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这才叫一个完美的体系。” 　　看他话里话外瞧不起民乐，应文林气炸了，差点就要上去跟他理论。 第94章 礼乐 　　小唐赶紧拉住应文林, 在这次的交流会上, 乐团间发生肢体冲突，一旦被发现, 是会被组委会取消交流资格的。 　　这孙泰清搞不好就是故意激怒他们。 　　在这里, 他们代表国家形象，必须谨言慎行。一旦被取消资格, 那就是丑闻一件, 消息传回国内就别想再抬起头了，少不了被人指着鼻子骂。 　　应文林也明白这点, 深吸几口气, 勉强平复下来。 　　孙泰清见他竟然控制住了情绪，理了理正装袖口往酒店外走去，身后的管弦乐团成员们跟上他的步伐。 　　他侧过头跟身边的小提琴首席说道：“中国民族管弦乐团的成立那就是个失败之举。” 　　摇头无奈的模样就像是寻常聊天，声音却刚好能让民乐团这边听得清晰。 　　民乐团众人不由都变了变脸色。 　　小提琴首席笑起来，发出轻蔑的声音：“是啊，光看二胡, 每一把的音色差异都要比小提琴大得多, 音准差点，就乱糟糟有够难听。” 　　旁边还有人附和：“我看他们也就独奏、二重奏还行, 这么多搞到一起简直是灾难。” 　　“可不是, 现在土不土洋不洋的, 跑来奥地利不是让人看笑话嘛。” 　　“就是小作坊, 小打小闹算什么正经乐器, 登不上台面的, 红白喜事上弹一弹吹一吹还差不多。” 　　这话一落，顿时一阵笑声传来。 　　应文林冷眼看着南城管弦乐团众人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民乐团众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咬牙切齿。 　　他们每个人，学习民乐都在十年往上，手里的这把乐器，更像是他们的伙伴家人，被人这么嘲讽，不生气就奇怪了。 　　许乔懒洋洋开口：“连自己国家传统的音乐都排斥，你们对待音乐的态度倒是令人称奇。” 　　孙泰清这才停下脚步，注意到刚刚办理入住手续，一直没怎么转身露脸的人。 　　他看着许乔有些眼熟，还没等认出这是谁，旁边有人惊呼：“许乔？” 　　许乔？这不是那个明星吗，怎么也来到了这次交流会？ 　　孙泰清狐疑的目光从身姿清越的年轻人身上掠过，他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前段时间这人和徐斯奕的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一旁的小提琴首席靠过来，低声道：“之前国内有个综艺，他露了一手三弦。” 　　他回想了下许乔在节目里那段短短的三弦表现，迟疑道：“水平很不错。应该是被应文林邀请来的。” 　　孙泰清却不怎么在意，水平不错？那又怎么样。 　　乐器这种东西，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他一个明星，天天搞这搞那的，还能有多少时间练习？ 　　怕不知道生疏到哪儿去了。 　　再说就算退一万步，他水平不错又怎么样。 　　交响乐、合奏曲，这看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水平如何，看的是整个乐团的。一个人的水平再好，也拯救不了整个糟糕的乐团。 　　想到刚刚许乔说的话，孙泰清微笑着说道：“我们对待音乐的态度是绝对尊重的，许乔先生。” 　　他接着说道，“我们也并不排斥我们国家的传统音乐，毕竟就像我的团员刚刚说的，民间红白喜事，总是少不了它们的身影的，这一点西方音乐当然无可替代。” 　　话越说越夹着轻蔑。 　　眼看着应文林要暴走了，小唐赶紧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老师，消消火。” 　　应文林拧开盖子狠狠灌了两口，这才把心里的火往下压了压。 　　许乔打了个哈欠，一串流利的德语从口中倾泻而出。 　　他转身面对已经办好入住手续的前台服务员，接过房卡和证件。 　　孙泰清愣了一下，直觉许乔可能是在骂自己。 　　瞥了眼身边有奥地利研修背景的团员，孙泰清问道：“他刚刚说什么？” 　　“额。”团员脸色有些尴尬，小声翻译了许乔刚刚的话：“我不知道有什么比教养一个孩子成人更神圣的职责了。贝多芬说过的话……” 　　孙泰清：“？？？”你骂谁父母没教好没教养呢？ 　　“许乔先生，我建议您最好谨言慎行。”他的话里多了几分警告。 　　“嗯？”许乔满脸的疑惑看向他，“您是指什么，我刚刚说的话吗？” 　　一副您居然代入自己了的惊奇表情，看得孙泰清胸中怒火往外冒。 　　许乔抱歉地说了一句：“来到向往已久的音乐之都，想到这位大师曾在这里进行创作，有感而出他的名言而已。” 　　表情诚恳，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令人不忍怀疑的无辜。 　　有感而出？？你怎么不早有感而出不晚有感而出，偏偏这个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您就代入了自己，不过大师的话确实发人深省，您觉得呢？”年轻人清脆悦耳的嗓音仿佛最美妙的音符。 　　孙泰清一时间语塞，驻足良久，才压下怒气冷笑一声：“我期待民乐团在交流会上的表现。” 　　许乔表情淡了下来：“一样。” 　　* 　　民乐团众人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在组委会提供的场所进行排练，等到了第四天，交流会倒数第三轮正式开始。 　　这是整个维也纳五年一度的盛事，走在充满着异国风情的街道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讨论着自己看好的乐团。 　　交流会对观众开放，只不过音乐厅座位有限，还要附赠部分票给一些邀请来的鉴赏家、媒体，可供发售的票非常有限。 　　一旦发售顷刻间就会被抢光，现在一张现场票已经炒到了天价。 　　好在这场交流会媒体实时直播，得以让无法现场聆听的观众可以在家欣赏。 　　因为这场交流会的盛大，央视音乐频道全天候进行转播，甚至在晚间七点钟的新闻，也有提及到。 　　在国内，吸引了大量音乐爱好者的观看。 　　在正式直播开始前，徐斯奕将音乐频道的直播预告转发到了自己微博上。 　　[斯奕也对交响乐感兴趣？] 　　[咱们斯奕是影、视、歌三栖艺人好不好] 　　[我们好像有两支乐团进了最后三轮，一共就四十支乐团，两支咱们国家的，很强了] 　　[还是要看能走到哪一步，小声逼逼，民乐团有点名不副实，靠文化部保送进去的] 　　[另一个南城管弦乐团，是真的强] 　　很快，在观众们的期待下，直播正式开始。 　　镜头对准了音乐大厅入口，首先迎来了几十位世界著名的音乐家，他们都是这次交流会的评委。 　　另一侧入口，数千名观众鱼贯进入到自己的座位。 　　与想象中的嘈杂不同，虽然观众很多，但所有人都落座后，很快整个音乐厅就恢复了安静。 　　观众们都有聆听音乐会的经历，保持着对即将到来的演奏的尊重，现场没有人发出交流声。 　　很快，交流会正式开始了。 　　每支乐团的交响曲演奏都控制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考虑到评委和观众的疲惫，中间会安排休息时间，一天下来，也就只能听完六支乐团的演奏。 　　进入到倒数第三轮的一共有四十支乐团，需要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才会全部结束。 　　民乐团和南城管弦乐团的演奏都被安排到了第四天，是比较靠后的时间。 　　这一天，六支乐团分散在三个大型休息室内，民乐团和南城管弦乐团来自同一个国家，被组委会“贴心”地安排到了一起。 　　六支乐团，上午三支，下午三支。 　　“期待今天民乐团的表现，希望民乐团不要辜负国人希望，丢了脸面。”轮到南城管弦乐团时，孙泰清丢下这么一句。 　　他们是下午进行演奏的第一支乐团，选的交响曲是莫扎特的《第四十交响曲》。 　　能超越众多竞争者，挤进倒数三轮的四十支乐团，南城管弦乐团确实是有实力的。 　　孙泰清站在指挥台上，随着指挥棒挥舞，活泼轻快的旋律响起。 　　这首交响曲是莫扎特在艰难的环境下创作的。彼时这位大音乐家在生活潦倒、困窘的情况下，用两个星期时间完成了这首交响曲。 　　曲调音符迅速往下走，象征着伤感的g小调沉重而悲愤，奠定了这首交响曲的悲剧色彩。 　　在南城管弦乐团众人配合默契的演绎下，观众们似乎感受到了一位伟大作曲家带着悲怆的孤寂。 　　…… 　　演奏很成功，结束后观众们毫不吝惜他们的掌声。 　　孙泰清回到休息室，得意的看了应文林一眼。 　　今天的演奏他自己觉得相当完美，毫无失误，每个人的配合都很到位。 　　国内观看直播的观众也发表了评价。 　　[我不懂音乐，但还真的怪好听的，那个气势] 　　[希望南城乐团可以进到下一轮，我觉得很有希望诶] 　　[不知道民乐团表现怎么样] 　　[有一个能进下一轮，都是给咱们国家争光了] 　　“应老师，期待你们的演奏。”孙泰清说道。 　　应文林没理他，看了看许乔怀中抱着的琵琶。 　　西方古典音乐起源于宗教和宫廷，审美上讲求气势如虹，整齐划一，在和声上表达丰富。 　　经过好几百年不间断的发展，到今天从编制、配器上来讲已经相当完善。 　　而民乐大多是民间的自娱自乐，基本没有什么大规模演奏的需求。 　　大多是文人雅士们三两知音相会，伯牙子期在高山流水间弹琴喝酒，要那么多乐器合奏搞那么热闹做什么？ 　　记谱方式上诸如减字谱也偏简陋，在演奏上问题更多。 　　在他之前，也有不少作曲家，想要将民乐交响化，演奏出气势恢宏。 　　结果就陷入了找不到合适低音乐器的尴尬，最后还是得把西方的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引进来。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盲目屈从西方交响，不过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 　　孙泰清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不过您压力也不要太大，我们南城管弦乐团不出意外是能进下一轮的，为国争光这个任务，我们还是愿意扛起来的。” 　　应文林与许乔目光对上，心情忽然安定下来。 　　中国历史上民乐就真的没有大型编制、大型合奏吗？ 　　他一直遗憾的是，中国礼乐制度明明出现的这么早，甚至于后面在史书上也能找到记载，在中国古代历代王朝中，宫廷乐队同样是有着大型乐队编制、配器丰富多声部的宏大演奏的。 　　他也和许乔讨论过、猜测过，那时候应该是有着不同于减字谱的记谱方法，肯定是有更为复杂的记谱。 　　只可惜皇家垄断，普通官宦、民间组建大规模乐队，是有违礼制。 　　随着王朝更迭，战争动乱，那些曾经取得的成就就此出现断层。 　　到今天基本失传，不可能再听到了。 　　但旁人听不到，许乔却是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 　　应文林看向孙泰清，笑道：“想必不会让孙先生失望的。” 第95章 俄耳甫斯 　　民乐团是今天演奏的最后一支乐团, 众人按照次序走进音乐厅。 　　扫一眼评委们和底下观众, 许乔发现他们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疲惫。 　　再好听的音乐，坐在这儿听了一整天, 任谁都有些坐不住，审美也有些疲劳。 　　这个出场排序对民乐团来讲相当不利, 好在评委们稍稍坐正了打起精神，准备认真聆听接下来的演奏。 　　观看直播的国内观众们看到镜头先是给了一个远景，而后切近景从应文林开始慢慢扫过, 到琵琶首席许乔，再到后面的民乐团众人—— 　　等等，许乔？？ 　　[那是许乔？] 　　[我没看错吧，真是许乔] 　　[我惊呆了] 　　怀疑自己眼花了的观众倒回去重新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许乔后, 表情复杂。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许乔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这时才恍然大悟，徐斯奕他转发交流会直播的微博，哪里是他对交响乐感兴趣，分别就是因为男朋友嘛！ 　　消息很快传开, 本来对交响乐没什么兴趣的乔粉们, 纷纷打开央视音乐频道, 兴奋地观看直播。 　　顺便吸引来大批吃瓜群众，连带着徐斯奕粉丝们, 也有不少抱着纠结的心情打开电视。 　　[许乔还是琵琶首席, 这什么情况……？] 　　[要是三弦首席我还能理解, 他之前在国风露的那一手确实精彩，但没听说过他还会琵琶啊] 　　[等着听吧，应老师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在] 　　[哥哥加油，为国争光啊] 　　[为国争光？别丢脸丢到国外就好了] 　　[不杠要死哦？] 　　小春在世界各地参加过很多回比赛了，还是第一次来到维也纳这样壮丽辉煌的音乐大厅，少不得有一些紧张。 　　她坐在后面，看到前方许乔的背影，怦怦跳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憧憬着首席的位置，也一直努力练习向这个位置靠拢。乐团里所有人都说她天赋出众，总有一天这个位置会落到她的头上。 　　小春一直期待着这么一天。直到许乔加入了民乐团，这样的期待才突然消退了。 　　她知道自己还差的远，她的心学会了沉淀。她再也不执著于某一个代表着荣誉的位置，而是在弹奏时，真正将心思全部放在了手中琵琶上。 　　应文林说这是好事，未来走的路会更宽更远。 　　小春目光落回到琵琶上，首席的位置给了许乔，她心里冒出的全然都是与有荣焉的崇敬。 　　评委席上，评委们打开了民乐团准备的乐曲资料，彼此低声讨论着。 　　“《姑苏月夜》，有些陌生的曲名，我看看……果然是新作的，作曲人是许乔、应文林。”这两个名字的发音对于他们而言很拗口，要费些劲才能念出来。 　　“应文林是中国很有名的民族音乐家，这位名叫许乔的是……我看看，是他们乐团的首席，名字在应之前？有意思。” 　　“他看上去很年轻。” 　　“是的太年轻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太年轻了，能作出优秀的曲子吗？ 　　在音乐最辉煌的时代，天才涌现群英荟萃的那个时代，天才们确实可以在这样的年纪作出令人惊艳的传世曲目。 　　但本世纪，这样富有才华的音乐家还没有出现。 　　演奏正式开始。 　　许乔抱着琵琶，想起了先前自己同应文林的谈话，缓缓拨动琴弦。 　　“它会缓慢而坚定地形成自己的体系，它本来就应该走自己的发展道路。” 　　如果把西方交响乐形容为一幅色彩厚重的油画，那么民乐就是一幅水墨画。 　　画一幅油画，需要先用大笔刷铺一层背景，再一层一层地上颜料，最后画出来的是一幅层次分明的画——这就是西方交响的特点。 　　满、立体、注重层次。 　　但中国、中国人的艺术，讲究的是空，是写意，是留白，是少即是多。 　　一支毛笔，笔锋落下，笔画间线条的起落、粗细、转折、飞白，什么样的深浅浓淡都有了。 　　不应该是对西方交响乐的拙劣模仿，那样只会带来杂糅的不和谐。 　　一段散板出来，许乔率先用弹挑、轮指的手法由慢到快引入。大幅度的快推慢挽，回滑音的配合运用倏地勾住人心神。 　　台下评委们眯了眯眼，盯紧了这个年轻人。 　　因为疲惫有些分散的注意力，经由他弹奏的手，一下被集中起来。 　　在刚刚的乐声中，他们感受到了一丝微风吹拂江面的轻灵感，他的弹奏太过自然了。 　　洞箫与古筝、二胡的声音也加入进来，齐奏中音色达到了和谐。 　　偌大的音乐厅内，观众们越发安静了，整个大厅只有那微风一般的乐声，疲惫都好像被驱散不少。 　　他们不由自主进入了这首曲子所勾勒的画面中。 　　是什么……是月亮，对，是初升的明月？还有风，是来自东方某个宁静城市夜晚的风。 　　不需要旁人解释，聆听的观众们已经明白，这奏出的是江面水波的声音。 　　那大阮沉沉富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是船桨在击水。 　　短短一小段乐曲，竟在脑海中营造出了如此鲜明的画面感。 　　“它会让世界看到听到它独特的魅力。” 　　一副姑苏月夜山水画卷缓缓舒展开来。 　　在箜篌、鼓、笙、洞箫奏出的恬静旋律中，领奏的淙淙琵琶声像点睛之笔，在平稳中描画出起伏。那个美好的东方古城仿佛一幅单调的线稿上了色，有了清晰的颜色出来。 　　旋律在平稳悠扬中呈上升之势，情绪层层向上，乐曲不断升高不断推进，映照出明月上升的场景来。 　　而没等观众期盼月色彻底照拂大地，大胡等低音乐器音色蓦然厚重起来。 　　月色被浓云遮挡，光线暗淡下来。 　　“咚——咚——”鼓声也变得沉闷。 　　极低、极沉的音色，牵动着观众紧张的心情。 　　就在观众们为此揪心时，一个强拍，琵琶清越明亮的泛音响起，拨开层层云雾，天上皎皎一轮明月。 　　“啊！”有人心情激荡，不小心发出低呼，赶紧捂住嘴。 　　首席具备过硬的独奏能力是基本要求。这场演奏中所有琵琶独奏的部分，都由许乔来完成。 　　在接下来，旋律升高，音色变得活泼起来，打破了悠悠扬扬，似是镜头一转，从寂静江面来到热闹街景。 　　乐团齐奏，一片生机盎然的夜市图景展露。 　　…… 　　三十五分钟的演奏，每样乐器都在其中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再也没有满满当当的嘈杂，有的只是无尽的引人遐想。 　　原来音乐竟然有着这样的魔力，可以带领人一窥那陌生的东方世界吗？ 　　在场人心里都不由冒出了这个疑问。 　　心灵仿佛在那幽深壮阔的旋律中得到了洗涤，情绪都被牵动，同那幅画卷里的人高兴而高兴，失落而失落。 　　曲调由低向高不断推向高潮，江边一沙鸥发出啼叫，犹如一个清晰的休止符。 　　在黎明前夜色越发深沉，风轻了，云淡了，热闹都远去了，万籁俱寂。 　　乐声在轻拨弦音中迅速低下来，演奏在最后一声琵琶低吟中结束，余音袅袅。 　　一片寂静。 　　观众和评委们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连鼓掌都忘了。 　　民乐团众人弯腰向台下致敬。 　　然而观众们还是没有反应，预想中的掌声迟迟不舍得降临。 　　小春抱紧怀里的琵琶，看着台下这诡异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们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都……没有反应？ 　　坐在评委席中央头发花白的音乐大师率先站起来鼓掌，像是一粒掷入湖泊中的石子，激起道道涟漪。 　　音乐厅内的观众们似乎突然惊醒，从各处传来了掌声。 　　这四面传来的掌声如同溪流汇聚，最终汇成滔滔大河，响彻整个音乐厅，经久不息。 　　音乐是凌驾于语言之上的。他们此时为那个古老国家的音乐倾倒。 　　偌大的音乐厅内，包括评委们在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民乐团众人触摸着怀里、身旁的乐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茫然。 　　他们本应该在演奏完就下台的，观众们经久不息的掌声却让这群年轻人不知所措。 　　国内，音乐频道的直播平台上，观众们像是集体掉线了一般，许久都没出现新增弹幕。 　　[……怎么没有弹幕了]有人忍不住弱弱问道。 　　半晌，才有人回复他。 　　[我失声了，不知该怎么评价，太震撼了] 　　[隔着屏幕我都震撼成这样了，现场聆听的观众该有多刺激] 　　[音乐大厅柔和的灯光，像金色王冠轻轻落在他的头上，我太爱许乔了] 　　评委席中央头发花白的音乐大师在学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上台，他先是与应文林紧握了握手，不住点头肯定他们的演奏。 　　紧接着走到许乔跟前，佝偻着腰伸出手，许乔放低身子，拥抱了这个老人。 　　“好孩子。”他拍了拍许乔后背，目光里染上了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的喜爱。 　　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道，“你做的很好，孩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许乔听出来他的英语带着浓厚的意大利口音，猜测这位老人也许是意大利人或者瑞士人。 　　[给大家科普一下，这位刚刚拥抱许乔，坐在评委席中央的老人名叫马尔兹·格里芬，意大利人，是上世纪十位最伟大音乐家之一，也是十位中唯一还在世的。] 　　[太棒了吧，看看老人家这激动的] 　　现场进行录制的媒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拿出了手机。 　　音乐厅内是不允许媒体采访的，他们只能去各个乐团下榻的酒店等候采访。 　　“汉森，打听一下来自中国的民族乐团住在哪个酒店，务必派记者守候在那里准备采访，天呐你相信吗，马尔兹大师都激动得赞叹他们。” 　　“准备好采访工作，中国的民乐团——什么？你们去了德国交响乐团的酒店准备采访？不不，听我说，赶紧去民乐团那边等着，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嘿，晚间新闻的标题名我都想好了，马尔兹大师的拥抱，怎么样？” 　　…… 　　马尔兹松开许乔，又一一与民乐团众人握手：“你们都做的很好，孩子们。” 　　好在他们是最后一支乐团了，观众们倾倒在他们的乐声中，迟迟不肯离场，掌声半天不愿停歇，这并没有影响到后面的乐团。 　　但后面三天要进行演奏的乐团，压力都增加了很多。 　　能进入到下一轮的名额是有限的，四十支乐团，会淘汰一半进入下一轮。 　　本来谁也没把来自中国的民乐团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民乐团进入下一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就意味着可供竞争的名额又少了一个。 　　另一方面，民乐团的演奏太过出色，观众和评委都获得了巨大满足，对于接下来作品的满足阈值也硬生生拔高一层。 　　对比之下，后续出场的他们如果不尽善尽美，恐怕很难获得观众和评委的认可。 　　另一边，还没有从休息室离开的孙泰清坐在座位上，满脸铁青。 　　他想不通没被他放在眼里的民乐团，为什么会发挥成这样。 　　犹如涅槃归来的凤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身姿。 　　先前在他们面前洋洋得意的自己仿佛是个小丑，他捏紧手掌，有些不甘心。 　　本来自信满满能够进入下一轮的，现在又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 　　音乐大厅内还是一片热闹，接下来没有新的乐团演奏了，直播按照预定的时间切断，顿时引来了大批观众的不满，纷纷在社交平台上留言。 　　[我还没有看够！请等乐团都离场了再切断直播好吗？] 　　直播的负责人抹了抹汗，前几天的直播也是提早切断的，你们可没有这么说。 　　[这群年轻的演奏家们的音乐足以打动灵魂，他们倾注在每个音符中的感情都令人崇敬] 　　[我为那位首席着迷，他手中的乐器叫什么，琵琶对吗？这两个音节真难念，但我想从今天起我会记住这个乐器的] 　　[这个东方少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是说，整场演奏都很完美，但是他让完美更加完美了] 　　[一场盛大的演出，本来觉得抢不到票在家观看也是一样的，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只有现场聆听才能完全领会它的魅力，我会努力抢票的] 　　[两个多月以来的交流会，马尔兹老师还是第一次从评委席站起来，给予这只来自中国的乐团如此高的评价] 　　[我对中国民族乐器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天呐，它们实在是太美妙了，我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 　　[我爱上乔了，他的演奏和他的容貌一样令人着迷] 　　[他侧过头，抱着手里乐器弹奏的样子让人心醉。在我心里，他就是希腊神话里的俄耳甫斯，音乐之神与美声仙女爱的结晶，是真正的缪斯之子！] 　　[哦是的，他就是俄耳甫斯，传说中乐声能使海浪平静、鱼儿出水、野兽温驯的俄耳甫斯！他和他的乐声一样美！] 　　太夸张了吧这群国外的大兄弟？ 　　来自世界各地的赞美传回国内，那些洋溢着热情的言语和毫不掩饰的钦佩、华丽的修辞，看的国人目瞪口呆。 　　这小作文，这彩虹屁，比最铁的乔粉还要厉害。 　　佩服佩服。 第96章 死亡之歌 　　民乐团众人回到酒店, 就看到一群媒体争先恐后迎了上来。 　　“应先生，《姑苏月夜》获得马尔兹先生的青睐, 请问您有何感想？” 　　“乔, 在作曲一栏你的名字在最前面, 能谈谈创作时的想法吗？” 　　“请问在下一轮乐团准备的曲目是什么, 是否能与《姑苏月夜》相比？” 　　“民乐团是否有信心拿到金奖？” 　　见一群外国记者, 要么嘴里冒出一长串单词, 要么用口音浓重难以分辨的中文提问，应文林抽了抽嘴角。 　　将许乔往前推了一把，许乔看他一眼，回答起了记者提问。 　　镜头里年轻人说着流利的英语，简单讲述了《姑苏月夜》的创作思路和情感表达，肯定了民乐团每个人的演奏配合，对于下一轮准备的曲目以及是否有信心拿奖这种问题却没有回答。 　　“抱歉各位，时间不早了，我们晚上还有排练。”片刻后，许乔抱歉地笑了笑, 带着小春等人进了酒店。 　　媒体们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话筒。 　　嘿，要是火药味浓一些就要了, 谦逊的东方人，在这一点上总是令人遗憾。 　　[乔在镜头里的表现总是这样令人无可挑剔] 　　[听说他在中国是很有人气的明星] 　　[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才华和上帝亲吻过的脸庞, 他理所应当享有人气] 　　[哈, 不是音乐明星, 应该来说音乐只是他的副业] 　　这一条评论淹没在众多夸赞中，没被人注意到。 　　[他就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应该被放在柔软的天鹅绒上细心呵护，不让任何东西伤害到他纯洁敏感的艺术家内心] 　　国内有热心网友把外网的评论翻译搬运过来，大家看到了又是一阵无语。 　　易碎？脆弱？天鹅绒？ 　　你们怕是没看到他在《求生》里是怎么干倒偷猎者，怎么快狠准对待鼓腹咝蝰的。 　　Z字型走位迎着子弹撂倒偷猎者了解一下？ 　　面无表情扒拉着蛇身了解一下？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外国大兄弟们还是太年轻。 　　也有背景不俗的几家媒体采访到了马尔兹大师，这位当世仅存的上世纪最伟大音乐家之一。 　　马尔兹面对记者，说了这么几段：“西方交响用了两百年时间从歌舞伴奏中摆脱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用了三百年时间发展出多声部大型器乐合奏，成为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成熟完善的范式。 　　“而中国的民族乐团，这种模式才刚刚开启。在发展初期，难免要经历不断试错的过程。这个过程原本可能还要持续很多很多年，这是令人遗憾的一件事，因为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但现在，《姑苏月夜》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我想他们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在与上帝见面之前，可以听到这个古老东方国家如此充满魅力的音乐，我十分感激。毫无疑问，乔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演奏上，作曲上，各方面意义上的。” 　　听了马尔兹先生如此盛赞，记者忍不住又问：“您认为《姑苏月夜》的艺术水准已经达到如此高的程度了吗？” 　　“是的。诚然它还有一些小的缺陷，但这点小缺陷无伤大雅。随着时间打磨，我相信它最终会成为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马尔兹有着艺术家的直率，话语间丝毫不怕得罪人：“这一次交流会看似盛大，但放眼过往未来，它也不过只是音乐史上轻轻点下的一笔。但现在，民乐团的这场演奏，将会让这场交流会永远铭刻在历史上。” 　　说完这句，马尔兹在学生的搀扶下离开了，留下记者在原地目瞪口呆。 　　马尔兹先生是什么意思，是说这场交流会，除了《姑苏月夜》，再也没有旁的可以让人记住的作品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交流会进行到现在，留下的都是包括伦敦交响乐团、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等在内的世界顶级交响乐团。 　　竟没有一个能入得了马尔兹先生的眼？来自艺术家的傲慢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这样的采访才更有话题性。 　　记者心满意足地将这段采访整理后报道出去，不出意外地引来了网友们的惊讶，以及不少交响乐团的不满。 　　这次交流会天才汇聚，每一位演奏家拿到外面都可以独当一面。 　　结果竟然只有民乐团获得了如此高的评价？ 　　[《姑苏月夜》确实是难得的艺术品，但是它还有着一些缺陷，真的能担得上这样的评价吗？] 　　[说实话，我并不能欣赏交响乐，一直觉得人们只是把去音乐厅当成炫耀品味的方式。但是这首东方的乐曲第一次让我深受震撼，体会到音乐的美，我爱它] 　　[不管怎么说，期待他们后续的演奏] 　　[这首曲子还不算成熟，也许五年后的下一个交流会，经过沉淀他们可以夺得最高金奖，但这一次，我还是更看好维也纳爱乐乐团。] 　　[是啊，作曲没那么简单。《姑苏月夜》很棒，但后面两轮，民乐团拿不出比这还棒的了，金奖与他们无缘] 　　[大家也都清楚，中国民乐在交响这块曲子作的有多糟糕，能出一个《姑苏月夜》已经很不容易了，期待后面维也纳爱乐乐团的表现] 　　[维也纳爱乐乐团，那群才华横溢的演奏家演奏时的自信与傲慢实在让人又爱又恨，他们绝对能拿到这一次的金奖！] 　　话题渐渐移到了维也纳爱乐乐团身上。而此时，话题的主角们正摩拳擦掌。 　　诚如网友们所评价，这是一群自信又傲慢的年轻演奏家。 　　他们听闻了马尔兹的话，不服气的同时越发斗志昂扬。 　　马尔兹是唯一尚在世的上世纪十位最伟大音乐家之一，在世界音乐界的地位少有人能匹敌。 　　但艺术家的骄傲让他们面对权威也敢表达质疑与不满。 　　这次交流会的亮点不会仅仅是《姑苏月夜》，铭刻在历史上的也不会是来自中国的民乐团。 　　他们将在最后两轮，百分之一百地发挥出实力，让世界为之震撼！ 　　一共有二十支乐团进入到倒数第二轮。 　　在这一轮，同样会淘汰掉一半乐团，留下最后十支角逐出金银铜奖。 　　演奏当天，民乐团来到音乐厅休息室，刚好撞见从里头出来的南城管弦乐团众人。 　　他们在半个小时前结束了演奏，此时看上去表情不太好。 　　孙泰清看了应文林和许乔一眼，沉着脸，没说什么，带着乐团众人匆匆离开了。 　　从工作人员交谈那里得知，他们在演奏中出了一点小问题，大概率无缘进入到最后一轮。 　　倒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思，民乐团众人走进休息室，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休息室里，除了他们以外，对面还有一个乐团。 　　这支乐团里都是一群才华横溢的年轻演奏家，他们有着比任何人都扎实的演奏技巧和丰沛情感。 　　正是此前被媒体评价最有希望夺得金奖的维也纳爱乐乐团。 　　众人正默默等待着上场，没想到对面的乐团首席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黑色燕尾服找不到一丝褶皱。 　　他直冲许乔而来，停在他的面前，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嘿，乔，我叫卢卡斯，你们的演奏很精彩。” 　　环视民乐团众人，停顿了一下，他挑了挑眉：“不过我想我们会超越你们的。” 　　他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恶意，有的只是满满的斗志和自信。 　　许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自信的演奏家们。 　　没有多说什么，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许乔真诚道：“期待你们的演奏。” 　　卢卡斯与他握了握手，认真地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乐团。 　　一旁小春和小唐在他离开后，忍不住聊开了。 　　“是卢卡斯啊……” 　　“天呐，不知道今天他们会带来什么交响曲，媒体一点都没透露过。” 　　许乔问道：“他很有名？” 　　问完这句后，他就发现小春和小唐的表情有些奇怪。 　　小春忍不住感慨一声：“岂止是有名。他是奥地利与法国混血，在奥地利被誉为提琴王子，在法国被称作音乐神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顶级的小提琴演奏家了。” 　　小唐也补充说了一句：“除了卢卡斯外，对面坐着的每一位都是很有来头的。” 　　说罢，嘟哝了一声：“跟他们排在一起出场，压力好大啊。” 　　应文林听了，拍了下他脑袋：“一天到晚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唐揉揉脑门，嘿嘿笑了一声，撞了撞许乔胳膊：“不过我相信许乔作的曲子。” 　　很快，就轮到维也纳爱乐乐团上场了。 　　他们选择的交响曲也就此公布。 　　不管是在场的观众，还是观看直播的观众，看到宣布的交响曲名字时，都有些震惊。 　　[马勒第六交响曲？] 　　这可是最难以演奏的交响乐作品之一！ 　　马勒第六交响曲又被称为悲剧，乐曲里描述的是一场与命运的绝无胜算的抗争，是一出走向死亡的悲剧！ 　　[居然是马勒第六交响曲，这可是让人提前感受死亡的伟大作品] 　　观众们屏息等待，终于，维也纳爱乐乐团年轻的演奏家们呈上了听觉盛宴。 　　小提琴奏出第一主题，进行曲的节奏和压迫感在第一乐章中多次出现，紧接着反复变奏，彰显出生命在不服输地前进。 　　接着来到第二乐章，这一乐章明显变得沉重。 　　观众们只觉得呼吸都变沉了，他们听不到和谐的美妙的乐声，满耳朵都是破碎可怕的旋律。 　　那旋律阴暗而有力，疯狂中带着秩序。 　　随后到来的第三乐章，悲剧的主角陷入到回忆中，旋律放慢下来，这让观众揪紧的心有了片刻放松。 　　不舍得走向死亡啊，对这世界还依依不舍，无可奈何的悲剧气氛让一些观众忍不住心生哀意，蹙紧眉头。 　　最后是疯狂的第四乐章，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阴森，在旋律中，观众们听到了一声声痛苦的咆哮，一次次疯狂的呐喊。 　　在疯狂中沉沦，在沉沦中失控。 　　他们仿佛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勾起苍白笑容的嘴唇发出恶魔的低语：来吧，放弃挣扎吧，拥抱死亡吧！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走向死亡，求生本能让主角与死神抗争，乐曲一下变得昂扬起来，那里头有生的希望！ 　　木管和小提琴强烈地走出高昂的音乐，然后人还是无法与命运抗争，主角还是倒下了。 　　一出悲剧，一出死亡的戏剧。 　　令人绝望。 　　演奏结束后，才华横溢的年轻演奏家们弯腰致敬，他们脸上全是汗水，此时带着骄傲的笑容。 　　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演出，任凭最苛刻的乐评家过来，也无法对这场演奏提出批评，这是毫无瑕疵的。 　　金奖一定是他们的。 　　观众们久久沉浸在刚刚的节奏压迫中无法回神，脸上还带着惊惧的表情。 　　音乐还萦绕在心头，死神似乎正凝望着他们。 　　不愧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实在太过出色。 　　这个时候，民乐团走上了台。 　　观众们长舒一口气，期盼民乐团会带来如《姑苏月夜》一样沁人心脾的艺术品。 　　那样绝对可以驱散此时心头的这点死亡阴影。 　　哦，哪怕没有新曲子也可以。 　　毕竟中国民乐交响的作曲太过困难。他们哪怕只是把《姑苏月夜》再演奏一遍，那作为观众也绝对满足了。 　　大屏幕上，很快公布了民乐团的选曲。 　　《悼歌》。 　　《悼歌》？竟然又是一首新作的曲子！ 　　大屏幕上，这两个字后还注明了英文释义。 　　追念死者的哀歌，又是一首有关死亡的曲子！ 第97章 抨击 　　在作曲那一栏, 只有许乔的名字。 　　不止观众们交头谈论，评委席上众人也讨论开了。 　　“《姑苏月夜》尚且和应这位民乐大师有所合作，这一曲竟然是独立完成？” 　　“希望水准和上一曲相比不要差得太远。” 　　“我相信乔不会让人失望。” 　　观众们还沉浸在不久前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奏中，注意力有些分散。 　　而这时，民乐团各声部同时以强音发声, 力度统一持续十拍, 这跨越了四个八度音区的浩大声势让观众一个激灵, 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开场音极具震撼而富有冲击力。 　　各个声部的运用密度极高, 复合和弦音色已经与“和谐”两个字背道而驰，再加上二胡的颤音、唢呐高亢极具破坏力的音响色彩，气氛从一开始就进入到紧张与恐惧中。 　　休止符的运用穿插在其中，导致这段本就不和谐的旋律时停时响，诡异如夜晚窗外呼啸的冷冽寒风。观众们捂住胸膛，恍惚间似乎听到无数灵体鬼魂在低吟、狞笑、哭泣。 　　听觉敏锐的评委们注意到从旋律一开始，沉沉的鼓声就一直在按照特定的节奏击响。 　　咚、咚、咚……这声音在慢慢加快。 　　他们顿时明白，隐藏在旋律中的鼓声与心脏跳动的频率相契合。随着时间过去, 这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观众的心跳也似乎被影响, 急促跳动起来。 　　胸闷气短、疲惫头晕等不适感涌了出来, 胳膊上冒出一粒粒鸡皮疙瘩，不少人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不由浑身发冷, 抱紧胳膊。 　　这是直面死亡令人无法忍受的恐惧。 　　是魔鬼的音乐吗？ 　　阴郁和悲伤的情感席卷而上, 浓重的死亡和悲剧色彩弥漫到他们的心间。 　　此时那位领奏的琵琶首席，俨然化身魔鬼。他垂首时嘴唇轻抿，手指快速在弦上拨动，仿佛在用手中旋律与鬼魂沟通。 　　这是一曲悼歌，一支感念死亡的乐曲。 　　在作这首曲子时，他竭力让自己回忆那已经淡去了的，有关于死亡的记忆。没有人比他见过的死人更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死亡。 　　他不止一次亲身体会这种感觉，看身边人死去，看自己死去。这就是他能写出这支交响曲的根基所在。 　　坐在评委席中央的马尔兹紧紧盯着许乔，这一刻，这位年轻人像是一个死魂在弹奏。 　　别再继续下去了……观众们在内心发出呼唤。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呼唤，在各声部力度达到极致后，弦乐声部连续下行，发出悠悠一个下滑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 　　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在远去。他们恍惚间看到了死者临终前的视角。 　　要问许乔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在那一刻，身体是感觉不到痛苦的，所有感知都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意识上的活跃。 　　他不会再害怕身体上的种种伤痛，他会出现很多幻觉，譬如与死去的爱人团聚。而这些幻觉，让死亡的过程变得温和。 　　于是越临近死亡，面对它的态度也越平和。 　　下滑音过后，领奏的琵琶以徐缓的速度，伴随大胡浑厚的低音，倏忽间描摹出一个宁静祥和的世界。 　　转变来的太快，但却莫名的理因如此。 　　那是一种奇异的体验，所有痛苦不安都消失了，一种超脱的感受弥漫上来。 　　生亦何为，死亦何往？ 　　乐声在宁静中结束。 　　毫无疑问，这是比《姑苏月夜》还要出色完美的交响乐曲。 　　观众席上有大半观众深受感染泣不成声，评委席上，助理也为这些音乐大师们呈上了干净的手帕拭泪。 　　同样是死亡主题的交响曲，《马勒第六交响曲》与《悼歌》，孰优孰劣，已经一目了然。 　　[我需要时间缓缓] 　　[没有办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人类的词汇实在太有限了，我只知道，我不再恐惧死亡] 　　评委们都给出了自己极高的评价。 　　“这首交响曲，不管是从乐曲写作本身还是演奏上来讲都是完美的。抱歉，我需要控制一下情绪，它太棒了。” 　　“在艺术水准上，《悼歌》已经足以与历代伟大的音乐家们所作的交响曲相媲美！尤其是这群可爱的人可以将它演绎得如此激动人心。” 　　“太完美了，这首交响曲呈现出的死亡与超脱意境让我深受感染。” 　　…… 　　音乐厅内，媒体们将镜头对准了坐在评委席中央，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尔兹大师身上，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对《悼歌》的评价。 　　然而马尔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许乔一眼。 　　这让媒体们面面相觑。 　　马尔兹先生是对他们的演奏不满意吗？要知道上一曲《姑苏月夜》，他可是给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评价的。 　　[马尔兹先生怎么了，是不满意吗？] 　　[天呐这首交响曲这么棒都无法打动马尔兹吗？] 　　结束演奏后，民乐团众人回到休息室，卢卡斯在内的维也纳爱乐乐团众人还没有离开。 　　这位年轻的小提琴演奏家表情复杂地说道：“乔，你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演奏家，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曲家，《悼歌》十分出色。” 　　“不过并不只有你可以作出这样优秀的交响曲，我们还有一次交流的机会。”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许乔知道他指的是交流会最后一轮，只是刚演奏完，他太过疲惫，于是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卢卡斯看着他汗湿的额头和失去了神采的疲惫眼睛，犹豫了一下说道：“乔，你应该好好休息，你的状态不太对。” 　　“谢谢。”许乔与他轻轻拥抱了一下。 　　应文林搀着他，有些担忧地问道：“咱们先回酒店休息吧？” 　　这支交响曲全部演奏下来，对于情绪的消耗是巨大的。尤其许乔还是领奏，耗费的精神与体力他人难以想象。 　　许乔低低应了一声，而这时，一位助理打扮的年轻人走进了休息室，恭敬地朝许乔弯了弯腰：“许乔先生，马尔兹先生想与您见一面，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民乐团众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忧虑。马尔兹先生刚刚在评委席没有发表任何评价，而这时又单独想见许乔，是发生什么了？ 　　许乔垂下眼睫，说道：“带我去见马尔兹先生吧。” 　　说罢，跟应文林说了一声：“我很快回来，不用担心。” 　　与马尔兹是在不远的另一个评委专用休息室见面的。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见许乔走过来，半佝偻身子，拉过他的手坐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孩子，在你的乐声中，我感受不到丝毫对死亡的畏惧。” 　　许乔轻笑了一声：“是的先生，我并不畏惧死亡。” 　　马尔兹摇了摇头，换了种说法：“你心中有死志。” 　　他浸淫音乐这么多年，旁人可能听不出，他却立即明白，《悼歌》中潜藏着作曲人内心对生的不眷念。 　　见许乔没有说话，马尔兹接着说道：“孩子，我比你大半个世纪还要多，是快要见上帝的人了，但对于死亡，我甚至没有你的感触深。” 　　“《悼歌》很完美，就因为它太完美，我不得不感到担忧。能作出这样的曲子，想必你在心中已经无数次模拟——或者说无数次实践过走向死亡的路程，是吗？” 　　这话大半是对的，他确实无数次实践过走向死亡，但并非是主动选择。 　　看到许乔疲惫的双眼，马尔兹叹了口气：“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孩子。” 　　许乔想要组织一下语言安慰面前这个担心自己的老者，而这时，包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想要挂断，看到联系人时顿了一下。 　　马尔兹善意地笑道：“接吧。” 　　“抱歉。”许乔对他说了声，走到休息室角落接起电话。 　　是徐斯奕打来的电话。 　　“你还好吗？” 　　许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按了按太阳穴：“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了你们的演奏。”徐斯奕声音低沉，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显得更加有磁性，“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同马尔兹一样，他听出了乐曲中有关于死亡的超脱。但和马尔兹不同，他不认为许乔心中有死志，他知道许乔只是太累了。 　　他是见证着许乔走过一个个世界的，许乔对于死亡的超脱建立在他亲身经历的理解上，并非马尔兹所以为的对于死亡的向往。 　　“嗯，我需要好好睡一觉。”许乔声音放轻了一些，“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国。” 　　挂断电话后，许乔走到了马尔兹身边重新坐下。 　　“马尔兹先生，感谢您的担心与关怀。我只是有些累了。”他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想等您听完为交流会准备的最后一首交响乐时，就会改变现在的看法了。” 　　马尔兹看着他，渐渐选择了相信。 　　许乔太过疲累，回到酒店后就睡下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 　　见是陌生的号码，他打了个哈欠直接挂断，没想到刚挂断，又是电话铃声挤了进来。 　　如此反复几回，许乔皱了皱眉接起电话，才知道是神通广大的维也纳当地媒体记者打来的。 　　电话那头立即炮语连珠地问他对于网络上的抨击作何感想，有什么回应。 　　许乔蹙眉说道：“抱歉，我需要了解一下情况再给您回复。” 　　打开讯息，这才看到媒体上出现了大量乐评人对于《悼歌》的批判，文章中摘取了来自社交平台网友们的评价，指责《悼歌》中隐含的不尊重生命，教唆死亡的态度。 　　甚至批判这首交响乐会提高听众的自杀率，应当予以禁止。 　　文章还以马尔兹大师不作评价为由，提出这位大师对于这首交响乐的态度同样如此。 　　也有其他乐评人提出了对这个论点的反对，认为太过断章取义。 　　一时间争议不小。 第98章 天才的天才 　　“毫无疑问《悼歌》这支交响乐是出色并且震撼人心的, 但我认为它不适宜再进行公开演奏。 　　音乐凌驾于语言之上, 它是关于死亡的旋律, 甚至我认为作曲人在教唆死亡。 　　他仿佛亲历这个过程, 用音符表现出了对死亡的超脱, 我现在对乔的精神状态有所怀疑和担忧。 　　…… 　　对音乐敏感的人更容易受到这支交响曲的感染，后果会怎样值得我们思考。我想交流会上，马尔兹先生对《悼歌》没有作出评价，也是因为这一点。 　　再看社交媒体上观众们的发言，‘不再畏惧死亡’‘不再害怕’，天呐, 我似乎看到了一批神经纤细敏感的人会做出怎样不理智的行为。 　　……” 　　这是一位很有名的乐评人发表的评论, 一经发出就引来了众多媒体的关注。 　　《姑苏月夜》让这位东方少年在社交媒体上红极一时，《悼歌》一出，有关于他的讨论更加热烈。 　　不少人赞同这位乐评人的观点，认为这首交响曲拥有着触动人心的力量, 仿佛死神的引诱低语, 应当予以封禁。 　　马尔兹先生在交流会上的沉默更加剧了这样的观点蔓延。 　　另众人没想到的是, 最先站出来反驳的，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卢卡斯, 这位最近光芒被许乔压得死死的音乐神童。 　　他在自己的主页上愤怒地指责这位乐评人，称其话语里充斥着音乐领域意见领袖洋洋得意的自我陶醉，以及对艺术阉割的态度, 最重要的是, 他完全错误理解了《悼歌》。 　　教唆死亡？不, 这支交响曲的态度完全客观公正，这是它足以成为经典的原因之一。 　　它完整描绘了主角走向死亡的过程，像一个旁观者，将主角所看到的听到的记录下来。 　　从痛苦恐惧到平和释然，这是教唆吗？这是冷静的记录，让人更加理性地去看待死亡这一过程。 　　卢卡斯的观点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风向开始慢慢转变。 　　[是的，我觉得那篇乐评怪怪的，看上去很有道理可是让我无法信服。《悼歌》给我的感觉不是他说的那样，我赞同卢卡斯的话] 　　[我之前的发言被这篇乐评文章摘录了，在此我想解释一下，我所说的不再畏惧死亡，并不是我会因为不畏惧而去选择尝试，恰恰相反，它让我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媒体对它的抨击毫无道理，《悼歌》让人正视、直面死亡，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不要因为对死亡有所好奇就去尝试，不要因为轻视死亡就去轻易选择它。] 　　[中国有句话叫‘生又何欢，死又何哀’，来自于一位名叫庄子的思想家。我想《悼歌》正是对这句话的阐释，没有对生命的不尊重，有的只是对死亡的释然。] 　　[事实上，我觉得坦然面对死亡，让我更加敬畏生命。] 　　卢卡斯发表这些话后没多久，马尔兹先生给他的发言点了一个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彻底扭转了先前对许乔不利的言论。 　　* 　　在媒体关注下，这场盛大的交流会终于来到了最后一轮，将要角逐出金银铜奖。 　　此时，来自世界各地的交响乐团只剩下最后十支，为期三个月的交流会即将落下帷幕。 　　所有人都知道，金奖的角逐大概率会在来自中国的民乐团和维也纳爱乐乐团间展开。 　　最后的盛宴，他们会带来怎样的作品？ 　　全球各地，数百万观众打开了电视或直播平台，目光凝聚在屏幕里那个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内。 　　这一次，民乐团率先登场。 　　大屏幕上，缓缓浮出两行大字：《女娲》。作曲人：许乔。 　　又是他独立完成的交响曲！ 　　所有人目光复杂，虽然此前已经有所猜测，看到作曲人一栏时还是受到了冲击。 　　这个年纪不大的东方少年，究竟还会给他们呈现出怎样的惊喜？ 　　《女娲》。 　　他们对中国的神话不太了解，但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这是中国一位上古时代的神灵，传说她以黄泥捏人，创造了人类这个种族。 　　如果说《悼歌》是一支关于死亡的交响曲，那么《女娲》就是一曲生命的赞歌。 　　乐曲一开始，洞箫淡淡的音色若有若无弥漫开，像是某个人睡醒后轻轻的哈欠声。其中夹杂着低声敲响的鼓，一声一声，让人想到了大地深处的律动。 　　女娲在莽莽原野上行走，她凝视大地，山川秀美壮丽，江河流淌不息，一种莫名的孤寂涌了上来。 　　随着流水一般的淙淙琵琶声加入进来，女娲走到了江河边，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顿时福至心灵，旋律变得愉悦起来。她在河水边挖了黄泥，同河水和在一块，照着自己的影子捏出了泥娃娃。泥娃娃落地即成人，女娲见状，又捏了许多。 　　琵琶声变得顿挫有力，极具颗粒感的音色让人仿佛看见泥像落地成人，蹦跳着奔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那身材伟岸的女神注视着这些小娃娃们，忽然觉得这样造人的速度太慢。 　　箜篌、鼓声、琵琶声、筝声越来越急促，乐曲变得高昂，女娲将藤条甩进黄泥里搅拌，而后向四方挥去。 　　藤条上的黄泥落地即成人，大地上的人类迅速增加。 　　他们蹦跳欢笑着，男女婚配，世代延续，生命的痕迹迈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舒展浩然的乐声让每一位观众都怔怔闭上眼睛。 　　旋律实在太过美好。 　　在悠悠清越声过后，乐曲渐渐发生变化。 　　力度加强，弹拨、弦乐、管乐数次重复，音量由低到高，变得激烈、迅猛。 　　这从来不是一个永存于安宁的种族，这也从来不是一个受到很多眷顾的民族。 　　观众们注视着乐曲中的人们经历了天塌地陷、江河断流、烈日当空、洪水滔天…… 　　一段琵琶独奏。许乔大量运用了满轮、扫拂、推拉弦的技法，如裂帛一般的声音回响在观众耳边。 　　他们无需眷顾，他们为了生存不断抗争，他们在无数的灾难中愈来愈壮大。 　　…… 　　流动的音符连绵不绝，彰显着那个古老东方民族的生机与脉动，流露着那片黄土地的呼吸起伏。 　　极具东方神韵，瑰丽奇绝，恢宏壮阔的交响曲。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亘古长存的是生命的乐章。 　　“……” 　　评委席中央的马尔兹长舒一口气，他终于明白许乔先前对他说的，听完这一曲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能作出这样曲子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屈从与死亡。 　　许乔有着比所有人更坚强的意志，他足以与历史上最出色的音乐大师并肩站在一起。这个时代的音乐，将会因他熠熠生辉。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寂静，无边的寂静。 　　良久后，评委席上有人发出轻叹：“太不可思议了……” 　　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一支能让最缺乏想象力的人，也能想象到那瑰丽画面的交响曲。 　　它是一曲生命乐章，是一个民族或者说整个人类的生命乐章。 　　民乐团众人彼此对望，眼里都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他们做到了，民乐团再也不会是“劣质的模仿品”，他们让世界看到了民乐的光芒万丈。 　　这将是民乐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的天……] 　　[这真的是人可以作出的交响曲吗？] 　　[它太棒了，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去形容它] 　　[那些愚蠢的乐评人怎么会认为许乔有轻生的念头，这首交响曲的生命力太过顽强] 　　休息室内，卢卡斯听完《女娲》后，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这场交流会的金奖已经毫无悬念。 　　在略微受到打击后，他与同伴们接受了这个事实。 　　“该到我们上台了。”卢卡斯笑了一下，“享受这个舞台吧。” 　　维也纳爱乐乐团众人互相捶了捶拳，脸上表情变得轻松起来。这群演奏家们与下台的民乐团众人错身而过，脸上带着欣赏的轻松笑容。 　　观众们还在猜测，卢卡斯会选择什么交响曲？ 　　只见大屏幕上浮现出两行字：《新生交响曲》。作曲人：卢卡斯。 　　是一首新作的交响曲！ 　　新生。同样是一支有关生命的交响曲。 　　许乔和卢卡斯，这两位天才的演奏家和作曲家在这次交流会上，关于曲目的选择竟然如此惊人的一致。 　　先是死亡，而后是新生。 　　这不得不引以为一场佳话。 　　因为对金奖不再有执念，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奏全然放松投入，取得了比预想中还要出色的演奏。 　　演奏结束后，卢卡斯脸上没有了先前的傲慢，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评委们对视几眼，叹了口气。 　　交响曲的创作是复杂的。首先作曲者要熟知每一种乐器的演奏技巧，然后配器法、和声、曲式、复调……这些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如此规模宏大的交响曲，其创作是对脑力的极大压榨，如果没有深厚的音乐基础和强大的意志力，绝对无法成功完成。 　　有句话叫人的一生写不过九首交响曲，足以说明其创作的困难。 　　但卢卡斯完成了，《新生交响曲》，或者说《卢卡斯第一交响曲》，这无疑是一支足够列入教科书级别的交响曲。 　　情感充沛、感染力强烈，以教堂钟声作结尾，圣歌般的旋律触动人心。 　　不愧是有着音乐神童之称的卢卡斯，他已经具备了当代音乐大师的风采。放在以往任何一届交流会上，他都足以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但这一届，偏偏出了一个许乔。 　　从第一支《姑苏月夜》到最后一支《女娲》，三支新作的交响乐曲，一曲胜过一曲，盖过了所有乐团的光芒。 　　这一届交流会，注定是民乐团的舞台，注定是许乔的舞台。 　　他是天才的天才，能与他相比的人，不在这一届交流会，而应该放眼过去未来。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与他比肩的音乐大师。 第99章 你老公来看你了 　　当所有乐团都演奏结束后, 金奖毫无疑问归属于民乐团。 　　要上台前, 小春小唐等人跟做梦一样，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应文林看了连连骂他们没出息, 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我太紧张了, 帮我看看衣服后面没皱吧？”小唐呼了口气, 轻轻戳了戳一旁的许乔。 　　许乔看了一眼：“没皱。” 　　小唐嘿嘿一笑, 放心了, 胳膊碰了碰他：“诶，颁奖结束后不是有个助兴节目嘛, 你准备好了没？” 　　典礼结束后, 金银铜奖的乐团首席会呈上独奏曲目, 庆贺这一届交流会顺利闭幕。 　　是助兴节目, 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能活跃气氛就成，观众对此很宽容。 　　许乔点了点头：“《问客来》。” 　　这首曲子是民乐团自编的初级练习曲, 节奏明快, 轻松流畅, 难度不算大。 　　小唐还想再说两句, 看礼仪小姐走过来引领他们上台, 挺直腰板理了理衣服, 跟上了她的步伐。 　　在全世界观众的注视下, 这一群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依次走到舞台中央。 　　前面几轮中为了不影响乐团发挥, 媒体禁止拍照。现在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闪光灯从他们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咔嚓咔嚓不停。 　　颁奖受到全世界瞩目, 这一次，台下多了很多很多媒体，还可以看到几家中国电视台的台标。 　　应文林看着底下乌压压一片、大多是西方面孔的观众，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真的没有想到，民乐团可以走到这一步。 　　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许乔。 　　这是五年一度的交流会，音乐界最大的盛事。 　　央视音乐频道全程转播颁奖仪式，党媒官媒、各大V纷纷报道转载相关新闻。 　　收视率节节攀升，网络平台直播间数据也在飞速刷新。 　　音乐大厅内金碧辉煌的巨大水晶吊灯散发着并不刺眼的光芒，马尔兹先生这位当世仅存的上世纪最伟大音乐家之一，在学生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台。 　　他接过礼仪小姐递过来的金色奖杯，郑重地交给应文林。 　　应文林躬身接过，道了声谢。 　　这一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几乎看不见画面内容。 　　[民乐团为国争光，恭喜！！] 　　[乔粉激动哭了] 　　[与有荣焉啊啊啊] 　　马尔兹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用带着浓重意大利语口音的英语笑道：“你们身上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和沉浸于音乐的专注，这很好，每个人都很好。” 　　“民乐团带来的三支艺术品将永传于世，我期待你们未来的表现。” 　　台下所有观众鼓掌以示敬意，马尔兹又朝许乔点了点头，缓步走下台。 　　在鼓掌慢慢停歇后，所有人都在等着民乐团这位团长发言。 　　应文林对着镜头微抬了抬手中的奖杯。 　　这些年来，他们走了太多太多弯路，被质疑、被嘲讽，想要努力，却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直到参加国风综艺，意外听到许乔弹的三弦。 　　如果未来有人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大概会将那一次三弦弹奏视为民乐发展史的一个重要节点，笔者大抵会这么描述：“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支于乡间奏响的乐曲，会就此让民乐交响的发展拐了一个弯……” 　　那时候应文林只是想着把许乔这好苗子拉过来，人才总不能错过了，却也真的没指望他的加入能给民乐交响带来多么大的变化。 　　毕竟那是一条探索了几十年都看不到希望的道路。 　　应文林已经做好等后辈，后辈的后辈慢慢探索的准备了。 　　谁能想到，这一路，做梦一样，竟真就这么成了。 　　万众瞩目下，应文林终于开口：“民乐交响这条路并不是一帆风顺，我们遇到过很多困难，我和孩子们也曾沮丧怀疑，是不是真的走不通。”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现在你们看到了，民乐的魅力和潜力。” 　　“在艺术追求上，我们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我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我们的努力，探索出全新的，适合民乐的发展道路。” 　　他面对着镜头，详细讲述了许乔是如何在民乐团的休息室内写下协和性理论，如何日夜编曲，完成三支交响乐的编曲。 　　应文林眼睛湿润，声音越发沉稳有力：“而现在，《姑苏月夜》、《悼歌》、《女娲》，它们将会是中国民乐合奏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这是民乐交响的一场改革，改革从今日起，从许乔起。”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国内观众都怔了怔。 　　翻译将他的话同步翻译成英文传达给现场观众，人们脸上都有了动容。 　　他们知道，自己在见证历史的诞生。从此以后民乐交响的道路有了清晰的方向。 　　应文林转身，将奖杯放到许乔的手中，紧紧拥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台下掌声如雷鸣一般。 　　国内主流媒体以应文林的“民乐交响改革从今日起，从许乔起”为标题，高度赞扬了他们的成功。 　　许乔合作的导演、演员、栏目组也纷纷送上了祝贺。 　　乔粉们激动得跟过年一样，一时间超话发言刷新飞快。 　　[哥哥看向镜头时，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璀璨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眼睛里，太美了] 　　[啊啊啊我看还有谁说我们乔乔配不上徐斯奕！！！老娘第一个上去撕烂他的嘴！！] 　　[呜呜呜谁能想我一开始只是哥哥颜粉呢，哥哥给的惊喜太多了] 　　[我现在恨不得以螃蟹出街的嚣张姿势走出去告诉大家我是乔乔老粉哈哈哈哈哈] 　　一直致力于黑许乔的喷子不说话了，拒绝接受两人恋情的徐斯奕唯粉也沉默了。 　　黑不动啊，央视爸爸都站出来给他背书了，高度赞扬他的艺术成就，这还能怎么黑啊。 　　乔粉们欢天喜地，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怎么我家乔乔这么厉害了，作为男友的徐斯奕一句话都不说呢？ 　　圈内那么多好友都第一时间发微博祝贺了，怎么他一点动静没有？ 　　于是，关于许乔出国交流，两人分离太久感情有变的传闻就冒了出来。 　　没等唯粉们开心一下，徐斯奕发微博了。 　　一张许乔站在音乐大厅舞台上的照片。头顶柔和的灯光打在少年身上，他周边像是镀了一层光晕，年轻、俊秀、分外挺拔。 　　就一张照片，啥都不说的吗？等等—— 　　吃瓜群众终于意识到不对，这张照片，怎么看着这么像是从观众席上拍得呢？ 　　直播镜头从观众席扫过，放大镜女孩终于扒出了坐在中间席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分明就是徐斯奕。 　　您是什么时候跑去维也纳的！！前两天不是还在忙着跑通告，怎么眨眼间一声不吭就去了维也纳？ 　　观众们看着应文林讲话时，许乔垂眸在一边听的样子，恨不得冲进屏幕附到他耳边告诉他：乔乔你往台下看看，你老公来看你啦！ 　　许乔当然是不知道徐斯奕也过来了的。 　　颁奖结束后，紧接着就是金银铜乐团的乐团首席为观众呈上独奏。 　　流程进行的很快，许乔没有时间看手机，也无从得知外界消息。 　　作为拿到金奖乐团的首席，许乔最后一个上台。他抱着琵琶，坐好弹奏起了《问客来》。 　　一曲轻松活泼的乐曲结束，观众们意犹未尽，知道这一届交流会正式落下了帷幕。 　　工作人员准备引导观众散场，许乔站起身，抱着琵琶准备离开。 　　而这时，不知道从哪儿钻出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往台上跑去，脚步间很急切，像是看见了什么重要的人。工作人员本来想拦住她，一看清是谁后，想拦的手就缩了回去。 　　小女孩不过几岁，眼睛干净明亮，一把抱住了许乔的腿。 　　许乔低下头，就见一个脸圆滚滚，短卷发散落在脸颊边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大腿仰头看着自己。 　　许乔觉得她有些眼熟，稍一回忆，认出她是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碰见的，那个唱诗班弹手风琴的小女孩。 　　“诺玛，你怎么在这儿？”许乔蹲下身，用意大利语问道，有些诧异会在维也纳再一次碰见这个小女孩。 　　诺玛看着他，显然有些惊喜：“妈妈带我过来找爷爷，我就看到哥哥了。” 　　说着，胖乎乎的手指往台下一指，正是马尔兹先生所坐着的位置。 　　她从刚刚发现台上的人是那个教她手风琴的哥哥时，就一直等着交流会结束跑过来见他。 　　许乔想到马尔兹英语里夹杂的浓重意大利口音，大概理清了两人关系。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同马尔兹卓越的音乐天赋相比，诺玛在音乐上的糟糕表现让人很难想到两人的关系。 　　马尔兹看到小孙女跑过去也有些诧异。 　　台下观众还不舍得离开，迟迟待在座位上不肯走。 　　直播也还在继续。 　　[这小姑娘是谁啊？] 　　[貌似是马尔兹的孙女，他俩咋认识的？] 　　许乔摸了摸诺玛的头：“我们下去说吧。” 　　诺玛点头，高兴地拉住他的手。 　　而这时，微博上有人发出了一小段视频：“旅游时在圣马可广场上看到的一幕，果然这就是许乔吧？当时就觉得有点像，不过戴着帽子和墨镜看不清脸，不敢认。” 　　视频里正是许乔抱着手风琴教诺玛弹奏的画面。 　　烈日让他们的影子变得很短，周围无数鸽子被乐声吸引来围绕他们打转，不远处是庄严的圣马可大教堂。 　　少年与孩子相视弹奏的画面，美好而温馨。 　　[这果然就是天使！] 　　[乔乔居然还会手风琴，还弹得这么好，妈的别告诉我别的西方乐器也会，简直不是人啊啊让别人怎么活啊啊啊] 　　[等等，那后面的是徐斯奕和许乔经纪人莫成弘吧] 　　[惹，隔着墨镜我都能看到徐斯奕温柔注视的目光] 　　[好像一家三口，我酸了] 　　…… 　　直播正式切断，外网上，网友们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 　　[我为乔的才华倾倒，这个水晶一般美丽的东方少年让我着迷] 　　[我真的爱上他了，请告诉我要如何追求东方人，听说他们保守而含蓄，不喜欢太过热烈的表白对吗？没错，这样易碎的珍宝是应该小心翼翼对待] 　　[他们拿到金奖无可争议，我只有一点好奇，为什么这样惊才绝艳的音乐家到现在才被发现？] 　　按理来说他拥有这样的音乐才华，早就应该在世界的舞台上绽放出自己的光彩。 　　底下一位英国网友回复了。 　　[我在中国工作，交流会以前就是乔的粉丝。我想说，音乐并不是乔的主业，你们也并不该用“水晶”“易碎”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以及，他已经有男友了] 　　许多迫切想要示爱的网友只感觉心上中了狠狠一击。 　　没等他们从许乔有男友这个打击中醒过来，这位英国网友又贴了一段视频，正是许乔在求生纪录片里，迎着子弹身形飘忽干倒偷猎者的画面。 　　[？？？这是……拍电影吗？] 　　[不，这是纪录片中镜头忠实记录下的画面] 　　纪录片？不是特效？？ 　　外国网友们震惊了。 　　这得是多好的身手、多快的反应速度，才能在这么短的距离躲避子弹？ 　　随后，越来越多人出来发言，绘声绘色描述他在纪录片中的表现，跳伞、钻木取火、徒手搭营地、给羚羊接生…… 　　其中夹杂着不少国内网友们翻墙过来凑热闹，搬运转载来的有关许乔的剪辑视频。 　　原来他主业真的不是音乐……？ 　　另一边，许乔牵着诺玛的手往后台走去。交代一边的工作人员转告马尔兹先生，告知他诺玛在这里。 　　刚回到休息室，没等缓过神，许乔就对上了徐斯奕的脸庞。 　　他缓慢眨了眨眼。 第100章 不辣 　　休息室内, 民乐团众人都在，此时坐在一边, 眼神若有若无飘过来, 神色间都有些兴奋。 　　早就知道许乔和徐斯奕的关系，这回见人都追来维也纳了, 再不八卦的人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啊。 　　“什么时候过来的？”许乔牵着诺玛，声音柔和了不少。 　　徐斯奕半蹲下身揉了揉小姑娘自然卷的脑袋, 笑着回答：“今天。” 　　想现场看到少年光芒万丈的样子，所以加班加点将通告跑完, 立马飞了过来。 　　坐在观众席上，听着各个国家各个地方口音的人, 因为台上的少年由衷发出赞叹和惊呼，这种感觉和自己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粉丝不同。 　　是另一种骄傲。 　　诺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牵着自己的许乔, 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 　　“想你了。”徐斯奕站起身，毫不在意休息室内还有其他人在，“我让成弘哥订了和你一起回去的机票。” 　　民乐团今天晚上就回国，徐斯奕飞过来, 待不了多久又得跟他们乘同一趟航班回去, 实在是有些折腾、辛苦了。 　　许乔伸手理了理他被鸭舌帽压得有些乱的头发, 笑道：“好。” 　　没一会儿, 马尔兹先生走进了休息室。诺玛看到他, 吐了吐舌头, 跑过去扒住了爷爷的手。 　　马尔兹看着小孙女，弯腰亲了一口：“你和乔是怎么认识的？” 　　诺玛想了想，将圣马可广场上许乔教自己弹手风琴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想再待在唱诗班了，他们都嘲笑我怎么也学不会。” 　　马尔兹听完，对许乔道了声谢，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一家在音乐上都有所建树，诺玛的父母也都是很有名的音乐家。 　　只是她似乎完全没有遗传到父母的音乐基因，不管是对钢琴还是小提琴，全然没有兴趣。 　　“但是爷爷，我想学那个。”诺玛仰着头，指了指许乔手中的琵琶，跑过去软乎乎的手指拨了拨琴弦，顿时一声低吟响起。 　　她点缀着雀斑的小脸泛起红晕，眼睛里冒出对这种乐器的喜爱。 　　马尔兹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走到许乔和应文林身边。 　　这一次交流会民乐团大放光彩，马尔兹面对音乐的态度是纯粹的，有意帮助民乐团在国际上的交流和推广。 　　诺玛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乔，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合作。”马尔兹微笑着说道。 　　交流会过后，可以预想到的是，会有很多孩子对中国的传统乐器产生兴趣和学习欲望。 　　但在西方国家，从事中国民乐教学的专业院校少之又少。也许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合作办学，正式开启中西音乐的交流。 　　许乔对中西方音乐都有了解，在民乐上的造诣首屈一指，外语水平又是如此出色，没有比他更好的对象了。 　　马尔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民乐团。 　　对此应文林自然激动不已。他当然想将中国民乐推广到世界，只是以前想要实施太过困难。 　　现在交流会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马尔兹又愿意出面帮忙，以他在音乐界的威望，这件事推进起来，就有了希望。 　　留下联系方式，这件事正式提上了日程。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民乐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会有一个多么大的提升。 　　马尔兹离开后，应文林还像做梦一样，看着许乔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去参加国风综艺，挖到了你这么个宝贝。” 　　* 　　回国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徐斯奕忙完工作，拎着一兜子新鲜食材过来许乔这边。 　　许乔还在倒时差，打着哈欠给他开门，头发乱糟糟的，精神还有些萎靡。 　　徐斯奕看他眼神朦胧的样子，推着人往卧室去：“再睡会，一会儿我喊你起来吃饭。” 　　许乔也不跟他客气，钻进被子，脸埋进枕头睡了起来。他迷迷糊糊想徐斯奕精力怎么这么好，出国了又回来，紧接着又是一天工作，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徐斯奕过来坐到他床边，手掌将他额前的刘海拨上去，弯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附到耳边轻声道：“起来吃个饭再睡。” 　　感受着脸侧温热的气息，许乔睁开眼，侧过头的时候两人睫毛碰触到一起。 　　对视了一会儿，许乔垂下眼睫，困倦地哼出一声“嗯”。 　　徐斯奕起身：“还有一个汤，你先去洗漱。” 　　许乔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才缓缓将脚放进拖鞋，脚步虚浮地去刷牙洗脸。 　　洗完脸整个人清醒不少，许乔闻到一阵饭菜香味，走过去一看，桌子上摆着整整齐齐三道小炒，看着还真有点色香味俱全的那个感觉。 　　回国后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是真的有点饿了。他坐到桌边，看到徐斯奕还在厨房里忙碌。 　　这人身材完美，肩宽腰细腿长，系着围裙都能显出点当季时尚新款的感觉来。 　　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许乔打开手机看了看，微博上民乐团获得金奖的热词还挂在热搜上。 　　多家官媒留出版面对这件事进行了连续好几天的重点报道，话语间的肯定和赞扬令人咋舌，其中对许乔更是花式褒扬，称他为民乐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是年青一代杰出偶像。 　　要知道此前，许乔和徐斯奕恋情曝光，对于他的报道就一度很少用这样正面积极的词汇。 　　毕竟同性不是社会主流，同性恋人的身份也比较敏感。哪怕现在对于这类群体的态度变得包容开放不少，在主流媒体、官媒党媒上，基本都还是默认不报道不肯定的态度。 　　只能说这场交流会，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出色，三首原创的交响乐曲足以在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没有人不为之倾倒。与之相比，那些对于其性向的苛责就显得狭隘起来。 　　另一边，关于徐斯奕现身交流会颁奖礼的消息沸沸扬扬。 　　[前几天斯奕通告满成那样，小姐妹们还在担心哥哥是不是太拼了，现在……] 　　[原来是为了挤出时间见自家媳妇啊，感受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呜呜] 　　[不说了狗粮吃饱了] 　　[含泪祝福，是真爱我信了] 　　许乔看着看着，唇角勾起，放下了手机。 　　没等多久，徐斯奕端着最后一道汤放到桌上，解下围裙凑过来，往他唇上亲了一下。 　　许乔早就饿了，看他坐下来，将筷子摆好去盛饭。 　　徐斯奕撑着下巴，看他盛了一碗，又拿起一个碗，低笑着说了一句：“盛你的就好，我不饿。” 　　许乔点点头，端着饭回来，夹起一块小炒肉放进嘴里，咸香微辣，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好一点。 　　不由胃口大开。 　　一旁徐斯奕视线赤裸裸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许乔吃完小半碗米饭，腮帮子鼓鼓的，咽下嘴里食物后感叹了一声：“还是中餐好吃。” 　　待在维也纳这段时间，天天都是酒店准备的炸猪排烤骨，和各类奶酪卷之类的甜点，这会儿吃到这不加牛奶不加黄油的纯正中式白米饭，终于觉得胃受到了犒劳。 　　“对了，行李箱里有礼物。”桌子底下，许乔脚轻碰了碰徐斯奕，朝门口的行李箱抬了抬下巴。 　　徐斯奕起身，打开行李箱，只见里头躺着两支包装精美的葡萄酒。 　　维也纳北方邻接阿尔比斯山脉，气候和水土非常适合种植葡萄，当地的葡萄酒很有名。应文林托人去采购了一番，许乔也带了两支回来。 　　“一支是你的，还有一支是成弘哥的。” 　　徐斯奕取了一支出来打开，给许乔和自己倒了一杯。 　　他姿态优雅散漫地摇晃着酒杯，让里头深红的酒液与空气充分接触，目光仍落在许乔身上。 　　许乔吃着吃着，忽然皱起了眉。 　　不小心吃进去一截辣椒，舌头和嗓子里一阵火辣辣。许乔半张着嘴，用手扇了扇风：“辣。” 　　说着拿起徐斯奕给他倒的红酒灌了一口。 　　徐斯奕看着他舌头露出小半截，无意识微微往里缩，眼眸慢慢变得幽邃。 　　一口红酒下肚，辣意没解多少，反而更有些烧得慌的感觉。许乔放下筷子，打算去给自己倒杯凉水。 　　刚起身，就被徐斯奕拉了过去。 　　“嗳……” 　　徐斯奕力气很大，掐着他的腰往上一托，就让人坐到了桌子上。 　　许乔刚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他靠近。 　　徐斯奕从他两腿间挤进来，身体紧贴着桌沿。 　　许乔看着自己被他挤开的双腿，这姿势就好像自己主动环绕着他腰身两侧，难得有些窘迫地侧过头。 　　徐斯奕盯着他半张的唇，低声道：“不辣。” 　　说着低下头攫住那两片唇瓣，舌头伸进去搅弄着他的口腔，将那受到辣椒摧残的舌头含住，迫切地吮吸舔吻。 　　他的气息带着压迫，许乔身子向后倾，一只手撑在后桌上稳住身体，另一只手往他胸膛上推了推。 　　他还想好好吃饭。 　　徐斯奕怕他吃力，宽大的手掌温柔托在他后腰固定住身形，唇齿间的交融却毫不留情。 　　很久没有亲近了。 　　交流会之前，徐斯奕怕影响他训练，一直有所克制。交流会到来，又异国分离这么久，早就按捺不住。 　　舌头侵略着口腔，落在后腰上的宽大手掌缓缓按压。他的气息太过灼热，动作太多急切，许乔被他吻得身上有点烫，除了张开嘴任他索取外，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紧贴在一起的部位发出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许乔一个激灵，脚趾都蜷缩到一块，想合上腿，却把身前人的腰夹的更紧。 　　半睁的眼睛里盈着点水汽，唇齿间溢出渐渐加重的喘息。 　　许久后，徐斯奕松开他有些红肿的唇，转而向上咬了咬他鼻尖。 　　额头抵着额头，看着许乔有些狼狈的气喘吁吁样子，徐斯奕眼神深邃，低声笑着问道：“还辣吗？” 　　“……”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徐斯奕也不在意，温柔地将手放到他后脑，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 　　“许乔……”他声音沙哑，微微动了动腰。 　　两人气息都变得有些难耐起来。 　　许乔靠在他肩膀上，垂下的眼睫毛都沾着湿迹。他攀着徐斯奕衣袖，无意识喘着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已经可以了。 　　屋内暖气很足，窗户开了条缝透气，凉风吹进来，窗帘飘拂，扫过堆在角落的画架。 　　画架上头，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着银色甲胄，肩覆猎猎披风。 　　徐斯奕胸膛起伏，手掌落到他后颈，一遍一遍摩挲，最终还是松开他，退后了一步。 　　缓缓合上分开的双腿，许乔看了他一眼，从手边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按了按沾满水迹的唇角。 　　“吃饭吧。”徐斯奕说道。 　　“……” 　　许乔从桌上下来，抿了抿唇，将纸巾丢进垃圾桶。 第101章 游戏上线 　　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 空气里隐隐约约飘着点尴尬。 　　徐斯奕端起醒好的红酒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借酒杯掩饰略微的不自在。 　　一旁许乔继续吃饭, 筷子与碗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不紧不慢, 姿态里带着恍如上位者的闲适优雅。 　　徐斯奕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喉咙动了动, 咽下醇香的酒液。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与眼前的少年进行最亲密无间的接触，吻遍他身体每一寸, 最好野兽一般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是，现在还不行。 　　放下酒杯, 徐斯奕捏了捏鼻梁，现在还不行。 　　人是由记忆塑造的。 　　在威尼斯电影节那场车祸过后，曾经的记忆争先恐后涌了上来。与此同时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让他在想起过往的同时, 不至于因为这部分多出的记忆，产生人格认同上的障碍。 　　更恰当的比喻是，这些记忆像一本被封存的书，只要他不去主动翻阅, 就不会自己摊开书页, 执拗得让他去回忆, 去观看。 　　他还是徐斯奕, 能力、三观、思维方式, 都还是徐斯奕。 　　他清楚明白这一点。 　　而这其实是很矛盾的想法。 　　见许乔吃完了, 徐斯奕起身，将碗碟收拾了放进洗碗机里。洗手的时候，看着汩汩向下的水流，他有些出神。 　　许乔走过来，隔着柜台站在他对面，手也伸进了水流：“在想什么？” 　　徐斯奕回过神，笑了一下，拉过他的手。 　　他喜欢眼前这个人，是作为徐斯奕去喜欢，和以前的那些记忆统统没有关系，他清楚明白这一点。 　　“没什么。” 　　他不知道许乔是因为他身上隐隐的熟悉感才愿意亲近他，还是没有更喜欢的人了，于是挑中一个相对最喜欢的。 　　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两人的肤色一深一浅，叠在一起时更加明显。徐斯奕握住他的手，放在水流下缓缓揉搓，指缝间也没有忽略。 　　“水凉吗？”徐斯奕问。 　　许乔摇了摇头。 　　眼前的少年想不起从前了，徐斯奕知道自己不会试图再唤醒他的那些不算美好的经历与记忆。 　　许乔就只是许乔，他也就只是徐斯奕。 　　当确定他们真的再一次相爱时，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去亲吻触碰这个人。 　　许乔手指动了动，抬眼去看徐斯奕英俊的脸庞。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侧脸上，让他本就轮廓深邃的脸显得越发英挺。 　　情不自禁盯了他一阵，等回过神来时徐斯奕已经帮他洗完了手。 　　徐斯奕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替他把手擦干，道：“歇一会，还得去工作室一趟。” 　　“嗯。”许乔收回手，眼睫低垂。 　　* 　　许乔同徐斯奕回到工作室，一路碰到的员工看到他们，都挤出了暧昧的笑。 　　“乔乔，你可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们了。” 　　“恭喜乔乔，嘿嘿多亏了你，大老板请我们吃了好多回下午茶，这个月奖金都加了三倍。” 　　“那三首交响曲也太好听了，开会大家一起听的时候都呆掉了。” 　　“讲道理我们公关部连通稿都没来得及发，那么多官媒主动报道，简直了，这就是实力吗，爱了爱了” 　　…… 　　等好不容易从众人围堵下进到会议室，莫成弘正在跟人打电话。 　　见许乔和徐斯奕进来了，他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两人噤声，满脸笑意地讲电话。 　　往日他不苟言笑总显得有些严肃的脸，此时唇角上扬，压都压不住。 　　徐斯奕拉开椅子，和许乔坐下，等他通完电话。 　　等了片刻，莫成弘终于结束，手机放到一边，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哎，你说这人要红啊，真是挡都挡不住。” 　　将茶杯放到两人跟前，莫成弘推了推眼镜，笑道：“知道刚刚谁给我打电话不？” 　　许乔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问道：“谁啊？” 　　“好几个品牌跟我这边联系了，有请你做代言的意向。”莫成弘坐下来，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叹口气。 　　“刚刚跟我联系的是赫卡忒亚太地区负责人，想邀请你做亚太地区代言人，全产品线的。具体合作后面我还要再去谈，不过八成是稳了。” 　　许乔先前就跟赫卡忒有过合作，不过那个时候他咖位还不高，莫成弘只能争取来一个香氛系列底下沐浴露产品线的代言。 　　这会儿直接晋升为整个亚太地区代言人，还是全产品线的，档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几个顶奢品牌也在接触，拿下的希望很大。”莫成弘脸上笑意越来越盛。 　　音乐本身就是高雅的，在维也纳这样一个极具品位与知名度，堪称音乐界天花板的交流会上，许乔展露了如此惊人、足以在历史上留下笔墨的天赋，轰动不难想象。 　　更难得的是，他还拥有着足以令所有人都称赞的外貌，没有人不为他心动。 　　除此之外的加分项，是他在交流会上表露出的良好的外语水平，这也是国际顶尖大牌看中他的一个原因。 　　徐斯奕看莫成弘一眼，说道：“有几个牌子创始人，我记得有过不良言论，种族歧视、滥交等等，尽量避免与他们的合作。” 　　莫成弘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再次嘀咕徐斯奕对许乔的上心程度，有时候比他这个经纪人管的还要多。 　　但徐斯奕说的确实没错，许乔现在人气上升的太快，更要谨慎一些。 　　“这点你放心，现在选择机会很多，我肯定会综合考量，给许乔选择最好最适合的。” 　　末了，他又忍不住笑意道： 　　“维也纳这个音乐交流会参加的好啊，这可是实打实的名誉和逼格，你现在的身价算是稳居一线了。” 　　不得不说，许乔绝对是他带过的艺人里，给的惊喜最多的。 　　这哪能用惊喜来形容呢，简直就是惊吓了。 　　他在娱乐圈的前进速度，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一路走来又稳又扎实，基调也足够高，可以看得到前途如何坦荡。 　　也不知道当初选择和许乔解约的SSE，现在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看看如今国内多少艺人想走上国际，又有多少人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成效寥寥。 　　不是每个人都是徐斯奕，能靠实力在国际电影节上斩获影帝之位。 　　有人脉的，在好莱坞各种跑龙套刷脸，在各个国家举办商演和宣传，或许有效果，但也没有哪一个取得了像许乔这样的反响。 　　无心插柳柳成荫，红遍了国内外社交网络。 　　莫成弘想的没错，SSE高层此时确实陷入暴怒之中，将愤怒发泄到许乔的前经纪人杨慧身上。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主动赶走了？这是硬生生把摇钱树往外赶呢。 　　作为经纪人，这样的眼光让人不得不质疑。 　　莫成弘拍了拍许乔肩膀：“再好好休息几天，马上你就要忙起来了。” 　　做明星，忙是好事，是人气的侧面说明。 　　后面几天，莫成弘告诉许乔：“国内网友搬运了不少《聊将》、《百鬼》和《求生》的剪辑视频到外网上，现在国外那几个大视频平台反响很热烈，有买版权引进的意向。” 　　刚开始，国外网友们只单纯把许乔当作一位天赋卓绝的音乐家来看待。 　　直到人气慢慢发酵，越来越多有关许乔的信息资料在社交平台传播，网友们才明白，原来音乐只算是乔的副业，他还是位演员，甚至是野外冒险家。 　　这样的反差实在太过剧烈，给人带来惊讶的同时，更多了几分兴奋。 　　他们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不断挖掘着惊喜，想要看到他的更多面。 　　这样的情况下，中国网友们翻墙搬运上传来的那些cp剪辑，名场面剪辑，就更让外国网友们欲罢不能。 　　他出演的网剧电视剧片段迅速扩散流行。《聊将》中的锦儿，《百鬼》里的水鬼和蛞蝓精，《求生》中在荒野挣扎搏命的野外求生专家…… 　　他们越来越喜欢这个东方少年。 　　随着影响力和热度扩大，视频平台联络到《聊将》和《百鬼》，希望能购买电视剧外语版权引进到平台。 　　这件事进展得很顺利，谈妥了价钱和合作方式后，立刻就被提上了日程。 　　蒋闻和胡正华还特意打电话给许乔道谢。 　　本来按照合同，发行外语版权收益与许乔无关，但这件事受益于他，两人都十分慷慨地另支付了一笔额外的优渥报酬到他账户上。 　　纪录片频道在同莫成弘商量后，按照原本方案印发了《求生》全部五期4K蓝光光碟，分为典藏版和精装版。 　　原本计划在国内发售，现在扩大到了整个亚洲、欧洲和北美市场。 　　《求生》的成功离不开许乔在其中的表现，也离不开徐斯奕给的先进器材赞助和优秀摄影师的帮忙。 　　光碟的售卖收益，将会以分成模式打到许乔和工作室账户。 　　《求生》不管是从题材还是内容来看都堪称卓越，光碟套装制作毫不含糊，包装充满质感，里头配套的海报和记录图册印刷精美。 　　首日销量就打破了国内纪录片光碟销售纪录，在多个国家大卖。 　　这令业界啧啧称奇。 　　[呜呜纪录片频道太良心了，这包装，这海报，也太精致厚重了吧] 　　[典藏版和精装版我都入了三套，一套拿来收藏，一套拿来看，一套拿来用] 　　[拿来用是什么鬼？？收起你猥琐的念头，我不允许你亵渎乔乔的身子！！] 　　[乔乔老粉，从聊将前入的坑，没有想过他会走到今天这步。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喜欢他，又高兴又失落，我爱乔乔呜呜呜] 　　[姐妹我理解你的失落，不过还是替乔乔高兴啊啊啊！！] 　　许乔对金钱并不敏感，看着账户上日益增长的数字除了有些惊讶，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忙了一阵子，高茗那边联系他。 　　说是末世游戏经过几轮测试，正式上线提上了日程，希望许乔能过来帮忙。 第102章 满意的答卷 　　许乔来到点星工作室时, 高茗正带着人开会，告诉他可以直接到会议室来。 　　刷过门禁卡，找到会议室, 许乔敲了敲门。 　　靠门的程序员过来开门, 看到门外的年轻人时呆了呆。 　　她反应过来, 退后两步, 惊慌失措地掏出口袋里的口罩戴好。 　　确认脸挡的严严实实后, 才对许乔挤出一个笑, 抬手示意他进来。 　　许乔走进来, 就看到围着会议桌坐着的年轻女孩们, 同样手忙脚乱, 戴帽子的戴帽子, 戴口罩的戴口罩, 没有口罩的, 拉高了毛衣衣领把半张脸挡的严严实实。 　　许乔：“……” 　　为什么都一副躲病毒的模样？ 　　高茗一言难尽，咳了一声, 喊许乔到他旁边坐下。 　　待他坐下后, 才附到耳边小声解释了句：“女孩子脸皮薄, 熬了几晚皮肤状态不太好，理解一下。” 　　许乔这才注意到, 没挡住脸的男员工们，脸上都带着熬了几宿后的暗沉和油光。他们注意到许乔视线, 颇为腼腆地笑了笑。 　　游戏上线在即, 大家都留在工作室, 通宵奋战，情绪紧张。 　　此时，点星内部群聊里消息正在飞速刷新。 　　高茗被不断@围攻。 　　“@高茗，老板为什么不提前说乔乔要过来啊啊啊！！” 　　“我三天没洗头没洗澡没洗脸了，这个样子出现在乔乔面前我不要活了！！！”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突然袭击，我心脏都要窒息了” 　　“哪个姐妹借我个帽子呜呜呜，油头落泪，善良的姐妹我请你喝一个月奶茶，一点点还是coco随便选。” 　　“对不起姐妹我爱你，但这个时候奶茶也收买不了我了。” 　　高茗看着群里的消息陷入沉思，看来下次许乔过来要提前一天通知，给姑娘们洗头洗脸的时间。 　　加班严重的游戏行业，或许还需要把口罩、帽子、头发免洗喷雾等纳入采购清单。 　　会议开了有两个小时了，本来大家都有些疲惫，这会儿许乔来了，倒是一下子振奋起来。 　　高茗见众人情绪一时半会平复不下来，也理解的很。毕竟许乔刚从维也纳捧了这么一尊大奖回来，电视屏幕里光芒万丈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跟前，能不激动吗。 　　“许乔，给个福利，鼓励鼓励大家呗。”高茗撞了撞他胳膊。 　　许乔看着众人眼巴巴的样子，笑了一下，思索做什么比较合适。 　　靠的近的目睹那笑容，立即西子捧心，被震惊到了的模样。 　　呜呜，乔乔怎么这么好看。 　　许乔问：“游戏顺利上线后，在工作室来专场音乐会庆祝，可以吗？” 　　“！！！！！” 　　“可以！太可以了！” 　　那可是站在维也纳音乐大厅舞台上，让世界都为之惊艳的音乐家。现在！要给他们这群加班熬夜的游戏狗来专场音乐会！ 　　试问国内还有谁有这待遇？ 　　太可以了。可以到生怕委屈了乔乔。 　　上线必须顺利，一定顺利！ 　　高茗见大家情绪上头的样子，拍了拍手掌，等人都看过来后说道：“那咱们继续开会，争取晚上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会议进展得很顺利，各方面都协调规划好后，众人回到自己工位上，为游戏上线做着最后的准备。 　　晚上八点，游戏正式上线。 　　预下载过后，八点一到，服务器开启，玩家们顷刻间涌了上来。 　　高茗和许乔监视着数据，看到进入游戏的玩家数量以每秒钟数万的幅度往上跳，这个数字在过了数分钟后才慢慢缓和下来。 　　比预想中的还要火爆。 　　涌入的玩家数量远远超过预注册数量，服务器顷刻间感受到了压力。 　　好在提前做过备案，程序员们紧急扩容了一倍服务器数量，不断修复优化，维持着系统稳定。 　　游戏首日数据一定程度上说明着游戏的潜力和未来，能不能在业界打出名头，今天很重要。 　　一边监控游戏数据，一边监测各游戏平台、论坛、社交网站上的评价和反馈，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工作室内，不断传来有条不紊的声音。 　　“在线人数突破三百万了，还在往上升。” 　　“爬虫爬了下关键词，玩家反馈百分之八十都是正向的。” 　　“服务器还得再加，幸好咱们有备案。” 　　…… 　　从晚上八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进展都很顺利。玩家数量巅峰是在晚上十一点，同时在线人数高达五百万，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毕竟点星并不是什么知名大厂。 　　这得益于此前几次封测在玩家中积累的口碑。 　　交接的程序员过来换班，又通宵一整晚的员工们后面还得再盯着工作，也没人回家，就地打了地铺或者趴在桌子上睡下了。 　　高茗看着睡倒在地上、桌子上的一大片，眼眶略微泛上点湿意。 　　他们为之奋斗这么久的游戏，终于呈上了一张满意的答卷。 　　目光扫到角落里趴在桌子上，脑袋软软搭在交叠的胳膊上补觉的许乔，高茗心潮波动。 　　这份答卷的成功离不开许乔。 　　他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当初许乔往工作室邮箱投稿了几张概念图，庆幸自己发现了他。 　　六点钟，外头还是一片黑漆漆的，高茗掏出手机，将这睡倒一片的场景录了个小视频发到官微上。 　　@点星游戏：末世上线，大家都辛苦了！老板给加鸡腿！ 　　[睡了一地我天……] 　　[哈哈哈哈妈呀我信这绝对不是摆拍，左边程序员小哥头油的能炒菜了] 　　[末世太棒了！通宵玩了一宿] 　　[放大镜女孩过来了，角落这个小哥哥也太帅了吧！三分钟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配图是从高茗小视频里截出来的图，正是角落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许乔。 　　视频并不清晰，再加上周围电脑、文件挡住了脸，只能看到小半片隐隐约约的轮廓。 　　这是什么特异功能，靠这么点糊到妈都不认的轮廓，就能知道帅不帅的？ 　　高茗都震惊了。 　　他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就见许乔醒了，正蹙眉抬头，揉着被枕得发麻的胳膊。 　　高茗走过去，小声道：“到我办公室睡会吧，里头有靠椅。” 　　许乔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绕过满地打着呼噜的程序员，跟高茗去了办公室。 　　等到了办公室，喝了两口水润嗓子，困意反而消退了，两个人聊起天来。 　　高茗笑着问：“看到自己亲手搭建的框架制作成这么完美的成品，有什么感想？” 　　许乔回：“你眼光挺好的，找来的建模、开发技术都很厉害。” 　　“那也比不上你啊。”高茗摇了摇头，“我一开始，没想着能把末世做的这么好的，都是你给的思路。里头有你一半的功劳。” 　　“行了，别商业互夸了。”许乔眼睛弯了弯，“好不好还要市场反馈，等后面看玩家评价吧。” 　　从现在的数据表现来看，末世是绝对超出想象的合格，后续能走多长远，还要看玩家口碑。 　　事实上这一点许乔和高茗都不是很担心，他们对末世的质量有信心，现在的数据爆发只是它的起点。 　　在后面，只会更加厚积薄发。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聊了会，高茗想到什么，忽然问：“许乔，你和管潮生是不是……认识？” 　　他本来想问是不是朋友，话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当，换了个说法。 　　高茗没有忘记游戏第一次封测时许乔的反常反应，执意要查出379号封测玩家背后的认证身份。而查出来，那个人也确实就是管潮生。 　　许乔奇怪地瞥他一眼，不明白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到了管潮生。 　　高茗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跟他说。 　　他定定看了两眼许乔俊秀的五官，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桌面，终于绕过办公桌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一叠文件递过来：“这个给你。” 　　“什么？” 　　“让我转交给你的。” 　　许乔接过一看，只见扉页写着偌大的个人股权赠与协议。 　　翻开，一眼就看到一栏上苍劲有力的签名，管潮生。 　　许乔眼眸波动，视线向左移过去，签名前面是“赠与方”三个印刷大字。 　　再往下则是——受赠方：许乔。 　　赠与的是点星游戏8%的股权。 　　没有看完这份股权赠与协议，许乔合上文件，直视高茗问：“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有点星的股份？” 　　高茗解释了：“上次封测过后，服务器维护升级、后续的制作都需要大量资金，这么久的开发，我们实在是周转不开了，就想着出让部分股权获得融资。” 　　“管总很大方，条件也并不苛刻，我们谈的很顺利，接受了他的注资，这8%的股权就归他了。”高茗迟疑了下，小心翼翼道，“他提出要将这部分赠与你。” 　　许乔垂下眼睫，拿着的这份股权赠与书变得烫手起来，他放到桌上，食指和中指按在文件上，将其推远了些。 　　高茗能从他的动作和表情间察觉到他的抗拒，心里头还有些奇怪。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份文件，只要许乔接受了，股权就实实在在归属于他。 　　高茗无心猜测管潮生和许乔的关系，但这8%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觉得管潮生对许乔定然是没有恶意的。 　　这么一想，高茗就不由替他说起了话：“管总跟传闻中不太一样，看着不太好相处，其实也还好。” 　　许乔看他一眼，笑意不达眼底：“是吗？” 　　高茗点了点头：“最关键的是，他给我们提了很多建设性意见，整个团队都在夸他是被埋没的游戏人才。” 　　被埋没的游戏人才……许乔问：“比如呢？” 　　“比如在NPC设置和主线安排上，我们原本一些不太清晰的点都被他指出来了。” 　　高茗越说越兴奋：“果然吧，他一定是那次封测认真玩了我们的游戏，被打动了才来给我们注资，你看他对末世游戏多了解啊。” 　　有这样的投资人实在是种惊喜。 　　“而且。许乔，你要是和他多接触几回就知道，你们俩实在是太默契了，我是说思维，思维上太契合了。简直就好像——” 　　他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认为很贴切的比喻：“就好像你们俩共同在这个末世生活过一样。” 　　高茗的随口之言，倒是说出了真相。 　　许乔抬眼看他，眼眸清凌凌的，高茗还想往下说，接触到那样的眼神，话不由止住了。 　　“他当然对这个游戏很了解。”许乔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 　　因为这就是他所经历过的世界。并不像高茗说的，他认真在封测玩过所以了解，也并不是游戏天赋出众所以可以敏锐提出建设性意见。 　　他只是在那个世界，真实生活过。 　　许乔拿起这份赠与协议，问道：“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高茗看他，半晌才叹了口气：“医院。” 第103章 红披风 　　按照高茗给的地址, 许乔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来到了眼前这家医院。 　　管潮生所在的病房楼层很安静，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鞋底与地面碰触发出清脆的声音。 　　往来的医生护士见许乔这幅打扮, 多看了几眼, 倒也没太在意。这层病房里病人大多身份不低, 时不时有明星艺人、商业新贵过来, 像许乔这样把脸遮的严实的也不少。 　　走到管潮生病房前, 许乔刚要敲门, 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开门的女人吓了一跳, 拍拍胸脯, 狐疑地看向许乔。 　　触及他帽檐下线条优美的眼睛时怔了怔：“许, 许乔……？” 　　许乔看了眼管菡, 点点头。 　　管菡脸色变了变, 握着门把的手收紧又松开。 　　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她犹豫了下, 身子让开, 轻哼了一声：“进来吧。” 　　许乔走进去, 就看到靠在病床上的管潮生。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拿着本子，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摘下口罩和帽子放到一边, 许乔目光从他捏着笔、有一小片针孔的手上滑过, 落在他脸上。 　　这张脸病容明显,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脸颊也凹陷得厉害。 　　即便这样，这张脸仍旧能称得上俊美，甚至因为病容少了几分阴森，看着比先前要好相处的样子。 　　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许乔也不出声打扰。 　　管菡瞥了眼许乔，她还是看不惯这人的，尤其最近，维也纳那场音乐会后，他人气跟坐火箭一样上升，心里就更憋着气。 　　但先前许乔差点出车祸，里头少不了自己的原因。虽说自己本意只是想让管潮生出手教训教训，打两顿就得了，没想着要人命这种事。 　　再加上后来管潮生神经质一样的表现，她怎么说心里头都有点如坐针毡的不安。 　　管菡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开口：“潮生哥，有人来看你了……” 　　管潮生恍若未闻，笔尖仍在纸上写画。 　　片刻后，也不知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痛苦，让他面容微微扭曲，细细的汗珠从额头、鼻尖渗出，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 　　等这波疼痛过去，管潮生缓缓抬起头，看向许乔，眼瞳失去了生机一般，僵硬地转了转。 　　管菡实在有些怕他这个模样，坐不住地道：“哥，你们先聊，我，我出去一会儿。” 　　说罢就快步匆匆走出去，带上门。 　　管潮生将手中厚厚的本子合上，凝视着许乔的脸，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青菡，你来了。” 　　许乔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他手边。 　　管潮生低头看了一眼，触及上头的股权赠与协议几个大字时，低哑地问道：“你不喜欢这个礼物？我以为你喜欢的。” 　　许乔摇了摇头，声音平静：“管先生，无功不受禄。” 　　话里的疏离写的明明白白。 　　管潮生盯着这份协议，许久后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喜欢的。” 　　当操控着人物踏入这个游戏世界时，记忆就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和印象里一模一样的天空，一模一样的幸存基地，全都是一样的。 　　在这个末日世界，他没有一开始就和许乔站在对立面。天空撕裂、异端降临，人类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 　　他和许乔有了共同的敌人，为同一个目标奋斗。 　　两人曾并肩战斗，把酒言欢。 　　管潮生回首那段时日，呐呐地开口，茫然地道：“我以为你喜欢的。” 　　但命运总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 　　他们再一次背道而驰，兵戈相向。 　　管潮生伸出自己的双手，陷入回忆中，整个人不正常地发着抖：“我以为，这个世界会不同，咳咳——” 　　他咳嗽了一阵，苍白的脸因为这阵咳嗽多了几分异样的潮红。 　　病房陷入了一阵沉默。 　　白色的窗帘被风撩起，一阵凉意袭了过来。许乔看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起身去关窗户。 　　身后，管潮生看着他的背影，哑着嗓子：“你最初的身份是什么？” 　　许乔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顿了下，说道：“许乔，我就是许乔。” 　　这是上一次告诉过管潮生的话。 　　我就只是许乔。 　　关好窗户，许乔转过身，对上管潮生的视线。 　　他说：“我是你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摄政王。” 　　许乔怔了一下。 　　他是摄政王……没错，第一个世界里自己耗费了十余年时光潜伏青楼，想要扳倒的摄政王。 　　随即意识到管潮生更深层的意思，许乔脚步停在原地。 　　他的意思是——他最初的身份不是现在的管潮生，而是青楼那本书里的摄政王。和自己穿书过去不同，这个人，原本就是书里的人物。 　　许乔因为这个认知，眉头紧蹙在一起。 　　他原本以为管潮生和自己一样。 　　管潮生又问：“为什么，费尽心机，接近我，让我爱上你。” 　　已经脱离了穿书世界，将原因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了。许乔沉默了一下，答道：“因为世界意志下达的任务。” 　　世界意志，任务。 　　管潮生咀嚼着这两个词，轻轻笑了：“所以你本意并不想那么对我，只是因为任务，不得不这么做，是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期待。那迟滞的眼眸转动看过来，恍惚间藏着几分脆弱的恳求。 　　许乔捏紧了手指。 　　那是他穿书的第一个世界。他进入那个身体时一片茫然，以幼儿身份，和身体的父母相处了几日温存，渐渐接受了穿书事实，接受了对他疼爱有加的父母、兄长。 　　只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日子过了一年，就被摄政王害得家破人亡。 　　这个时候，世界意志才下达了接近摄政王的任务。 　　而即便没有任务要求，他也会想方设法去为父母家人报仇的，世界意志只是明确了他报仇的方向和手段。 　　许乔没有说话，管潮生在他的沉默中明白了。 　　他惨笑一声：“你走吧。” 　　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嗽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般，肺部发出拉风箱一般的赫赫声。 　　动静大得让守在外头的管菡推门而入，急匆匆跑过来顺着他背：“哥，哥！” 　　许乔看着他这个样子，抿了抿唇。 　　过了很久咳嗽声才平复下来。管菡拿过干净的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看到手帕上沾着的血点时眼圈一红。 　　“哥，我叫医生。”说着，管菡伸手按下呼叫铃。 　　管潮生没有理她，眼神都有些涣散了，自顾自说道：“我并没有把你当个玩意儿看待。” 　　“哥？”管菡不解，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 　　“朝廷中势力纷繁错杂，我若对你好，有心人便会利用你来牵制我。” 　　“我只能像对个玩物一样对待你，心情好了赏些珠宝玉石，心情差了动辄辱骂践踏，冷眼看人轻薄侮辱你。” 　　管菡以为他不清醒，说起胡话来了。 　　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这个哥哥，她虽然怕，虽然偶尔会厌恶，但这么多年，到底是对她不错的。 　　“你是该恨我的。” 　　“贺星张护犊子一样护你周全，我笑那小子不清醒，为个伶人玩物丢了世家尊严。”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柔和：“可我也想着，有朝一日入主东宫，将你养在宫里，给你最好的。” 　　“可没有想到，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贺星张被我下令车裂，我想着你没了他，该一心一意依靠我了。谁知你是依靠我，带着恨和谋划，等我大势一去，你就得偿所愿了，无牵无挂，一杯鸩酒随贺星张而去。” 　　管潮生死死盯着他，眸光里带着冷厉和绝望。 　　青菡十六岁挂牌接客，二十五岁饮鸩酒而亡。 　　他和青菡纠缠了整整十年。 　　可青菡死时，手里还捏着贺星张赠与他的红披风。 　　他把那冷掉僵硬的身子抱在怀里，想扯掉那披风，结果僵硬冷掉的手指像和披风长在了一起，怎么拉扯也弄不下来。 　　管菡抹着眼泪，带着哭腔道：“哥，躺下休息吧好不好？” 　　“你到死都不舍得那红披风。可我偏要你们分开。”管潮生喉咙里溢出愉悦的笑意，“我把你的手砍下来，烧了那披风，让你干干净净同我合葬。” 　　“你们到死，也不能在一起。”他最后一句，带着恶意满满的宣告和审判。 　　病房被医生们推门而入，管菡见他们进来松了口气，急切说道：“你们快看看我哥哥，他刚刚咳得厉害，好像出现幻觉了。” 　　医生们动作利落地给管潮生做起检查，许乔站在一边，穿过忙忙碌碌的医护，目光与管潮生撞到一处。 　　管潮生还执拗地带着恶意的笑容看着他，似乎想看到他情绪失控崩溃的模样。 　　但许乔只是站起身，眼神平静：“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这四个字让管潮生笑容僵硬在嘴角。 　　他不甘许乔的释然，死死盯着他，难以置信。片刻后，才自嘲一笑：“也是，你全都忘了。” 　　就像许乔说的，他现在只是许乔。 　　许乔看他一眼，眼眸波动：“你好好养病。” 　　管潮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片刻后，侧过头给管菡温柔地擦了擦眼泪：“你说，哥哥是不是活的像个笑话？” 　　他手腕上的青色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管菡握着他的手，泪眼朦胧摇了摇头。 　　许乔走出医院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天的太阳像个被按在天空的银盘，没有丝毫热意传来。 　　管潮生的话，像打开枷锁的钥匙，一个一个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冒了出来。 　　他停在原地，太阳穴很涨，眉心也不受控制地跳动。 　　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第104章 发烧 　　回到家后, 许乔疲乏困倦的很，简单冲了个澡后缩进被子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他摸索着接起, 就听到莫成弘的声音从电话那边响起：“来下工作室, 下周赫卡忒要召开发布会官宣亚太地区代言人, 顺便有个活动, 咱们商量下工作安排。” 　　从维也纳回来后不久, 莫成弘就在忙着给许乔代言几个高奢品牌的事, 这回敲定了同赫卡忒的合作, 近期活动会不少。 　　“许乔？”见他半天没应声, 莫成弘唤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许乔勉强打起精神应道。 　　莫成弘听着他含含糊糊有气无力的声音, 看看现在天色还早, 也不到睡觉的时候, 想着人是不是病了，问道：“是不是不舒服，在家呢吗？” 　　“在家。” 　　“你这声音听着不大对劲，我让飞飞过去看下——” 　　没等莫成弘再说，一旁徐斯奕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怎么了？” 　　许乔缩在被子里, 脑袋眩晕的很, 他眼睫颤动几下, 没力气回复, 沉沉睡了过去。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像是置身于火炉之中, 烧的他喘不过来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额头上传来了点凉意。 　　那烧灼感才褪去不少。 　　他听到身边有人在小声说着话：“嗯，可能是着凉了。量了体温，有点发烧，还好温度不太高，我在这边看着，没事。” 　　“好，你先忙，我先挂了。” 　　徐斯奕挂断莫成弘电话，看了看床上两腮通红，睡得不安稳的人。 　　从医药箱取了片退烧药，他端着温水过来，低声唤道：“吃个药，嗯？” 　　见许乔紧闭着眼，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模样，徐斯奕轻抬起他下巴，将药片从他唇缝里推进去。 　　没等许乔下意识抗拒，徐斯奕喝了口水低下身子，印在他唇上，顺着唇缝将水缓缓渡进去。舌尖找到药片往里一推，药就这么就着水喂下去了。 　　感受着舌尖上残余的药片苦涩，徐斯奕捋了捋他汗湿的额发：“怎么突然发烧了？” 　　许乔睡得沉，自然没办法回答他。 　　徐斯奕拿走敷在他额头上的冰毛巾，在凉水里拧了一把，重新给他敷上。 　　掀开被子一角，想给许乔擦拭下身体降降温，徐斯奕这才察觉他身下床单都晕开一片带着热意的潮湿，身上被子也是。 　　“热……”许乔迷迷糊糊抱怨了一句。 　　往他后背摸了摸，徐斯奕拧眉，许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明明发烧的温度不算高的离谱，硬生生捂出了一身汗。 　　手指擦过他细挺的鼻梁，带走上头渗出的汗液，徐斯奕安慰道：“给你换身衣服，睡得舒服点。” 　　从衣柜里取出套干净睡衣，徐斯奕半掀开被子，伸手解开他睡衣扣子。棉质的睡衣经过水洗后有些泛白，穿在他身上，恰当好处的陈旧感显得床上的年轻人很柔和。 　　徐斯奕一个扣子一个扣子解开，手指不经意和衣服下皮肤接触时，顿了顿。 　　涌着热意的皮肤混着细腻的触感，碰到的刹那有些烫手。 　　他定了定神，把许乔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脱掉他上身睡衣。 　　整个白皙的背部露了出来，在房间内柔和灯光的渲染下，呈现出诱人的色泽。 　　徐斯奕挪开目光，侧过脸看着他。许乔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颊边，脑袋无力地搭在自己肩膀上，细碎的发丝黏着汗水，贴在额头上，挡住眼睛。 　　拨开潮湿的发丝，徐斯奕拿着毛巾给他擦拭完胸膛后背，重新换上睡衣。 　　“唔……”头很痛，许乔只感觉自己周身浓烈的眩晕，失重感传来，站都无法站稳。 　　他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身材高大，头发高高竖起，身着银色甲胄。 　　心里巨大的惊慌涌了上来。 　　男人转过头来，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他说：“等我回来。” 　　“不要，不要去……”许乔声音含混，低低的，夹着急切和仓惶。 　　不要去，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徐斯奕低下头，手贴在他脸颊边：“许乔？” 　　“大人……” 　　徐斯奕怔住，听他一会儿贺大人，一会儿贺星张，以为他认出自己了。抬头却看到他闭着眼，胡乱说着话，显然是在做噩梦。 　　搂紧他，徐斯奕不住在他耳边低声安慰：“我在，我在的。” 　　擦着许乔脸上的汗，徐斯奕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那些记忆绝对不是美好的，许乔也只有病了，发烧了，意识迷迷糊糊时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等清醒过来，烧退了，就不会再想起了。 　　轻叹一口气，徐斯奕将他拥的越发紧。 　　许乔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热得快要燃烧起来。他抬起眼睫，望着徐斯奕，表情似哭似笑，脑子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 　　徐斯奕看着他有些失神的眼睛，缓缓下移，因为出了太多汗，嘴唇有些脱水苍白。 　　“我去倒杯水。”他刚起身，就被许乔拉住了衣角。 　　徐斯奕顿了顿，转身坐回到床上。沉默地盯着那两片唇瓣后，俯下身子。 　　许乔感觉到两片唇瓣被含住，徐斯奕吻得很浅，舌尖若有若无贴着他的，细细地来回摩擦，带着安慰、滋润的意味。 　　干燥的唇瓣得到舒缓后，又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喘息声一直在耳边徘徊。 　　徐斯奕松开那两片唇瓣，缓缓下移，擦过下巴，吻上了脖子。 　　他的舌尖贴着肌肤，温柔地安慰，痒痒的。 　　许乔的声音很无力，他缓缓摇着头，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他觉得很难受，很难受，脑子很沉很沉。那些涌进脑海里的画面，像打碎的镜子一样，想要将它们拼接到一起却做不到。 　　“别哭，别哭。”徐斯奕抬头，一遍一遍将他脸上贴着的汗湿的头发捋到一边。 　　许乔在这样的热意挣扎中有了反应。 　　徐斯奕察觉到之后，没有犹豫，埋首下去。 　　许乔身体不自觉弹跳了一下，他喉咙发出无声的喘息，眼睛又陷入迷茫之中。 　　“不行……” 　　他不由自主合上双腿，想要推开徐斯奕，却无意间变得与他更加贴合。 　　浑身都是烫的，身旁的人微凉的指尖掐在他腿侧，舒缓了那份难以忍受的烫。 　　徐斯奕轻笑了一声，含糊应道：“行的。” 　　许乔抓紧了身下床单，他蹙眉，口中不断吐出湿热的呼吸，眼睫颤动着，沾染着水汽。 　　徐斯奕的动作自然称不上熟练，偶尔牙齿会碰到，许乔声音里夹杂着吃痛的啜泣。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许乔微喘着气，身体猝然绷紧，又缓缓舒缓下来。徐斯奕抬头紧紧盯着他，看到那双因为发烧和快感而格外湿润的眼眸。 　　梦魇不知不觉消退了，许乔没了力气，又沉沉睡了过去。 　　* 　　许乔醒来时，侧过头就看到身旁躺着的徐斯奕。他怕挤到自己，高大的身体蜷缩在床上角落。 　　眼睫眨动，许乔盯着他的身影片刻，眸光渐渐放软。 　　昨天发生的事大半都迷迷糊糊记不得了，隐约间想起被他喂了药，换了衣服，似乎被他周到地照顾了。 　　胸腔内心脏稳稳地跳动，就这么躺在床上，莫名的安心感就细细密密绕了过来。 　　他是喜欢这个人的。 　　许乔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半抬起身，朝他靠过去。 　　他刚凑过去，徐斯奕就醒了过来，两人视线相撞。 　　徐斯奕眼眸里还带着几分倦意，看见他醒了，摸了摸他额头：“退烧了。” 　　“嗯。”许乔碰了碰他脸颊，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你再休息会，我去洗个澡。” 　　“好。” 　　等从浴室出来，徐斯奕已经将床单被子铺整齐了。 　　他看了眼许乔，问：“昨天怎么突然发烧了？” 　　许乔揉揉太阳穴，大概还是管潮生那些话给他带来的影响。 　　但是……以后不会了。 　　他抬眼看着徐斯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人死如灯灭，一段旅程有一段旅程的归宿。 　　已经无需沉溺于过去了。 　　“大概是有点累。”许乔不想再多说，抬起眼睫，“一起去工作室吧，成弘哥应该在等着了。” 　　徐斯奕点点头。 　　两人吃过早饭，徐斯奕开车往工作室去，许乔坐在副驾驶上，翻了翻手机。 　　热搜上挂着末世游戏的词条，热度迅速上升，词条位置也在热搜上不断往上爬，后劲十足。 　　点进词条，看到的第一条微博就是知名游戏博主的评价，盛赞了末世在制作上的用心程度，玩法上的创新和设定上的完善。 　　配图是一组九宫格，用的是游戏截图和官方发布的美宣图。 　　底下转评赞以惊人的速度升高，玩家和路人互动十分积极。 　　[真的太好玩了，画面精致写实，随便一截图都感觉可以拿来当末日题材电影的海报] 　　[本年度最佳，玩法出彩新颖，世界观设定也足够完善，给人的感觉就是真实，浸入感超强] 　　[美术太优秀了趴] 　　[好久前就关注这个游戏了，因为当初官微放出的美宣图和概念图很棒，听说都是由主美大大一个人操办的] 　　[膜拜，此处应该@点星的主美大大，真的太强了] 　　[不得不说，那几张美宣图实在令人惊艳，不是说构图完美或是色彩搭配这种，是除去这些技巧之外的东西，那些奇幻的场景仔细看去很具有逻辑美。在细节设定上到处充斥着数学和物理的理性美，简而言之就是梦幻瑰丽与科学理性并存。] 　　这一条被顶上了热评，引来很多人的共鸣。 　　退出微博，刚巧高茗把这几天末世的相关数据发给了他，从游戏注册人数、玩家留存率等数据来看，各部分都称得上出色，想必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实现成本的收回和后续的盈利。 　　点星有了末世，算是稳稳闯进了游戏市场。 　　等到了工作室，莫成弘看到两人，视线在许乔身上转了转，带着担心：“烧退了？要是不行就在家好好歇几天，我跟品牌方联系，把发布会往后推推。” 　　许乔摇了摇头：“没事，照原安排来吧。” 　　他也不想再让莫成弘劳心劳神再重新去跟那边沟通。 　　“那行。”莫成弘拍拍他肩膀，“现在赫卡忒那边市场重心放在了北美和亚洲，对你也很看重。下周过去，跟北美地区代言人一起出席活动。” 　　赫卡忒起源于意大利这个奢侈品品牌汇聚的地方，因为市场关系，总部挪到了美国。这一次活动，发布会也是定在那边。 　　许乔点头表示了解。 　　徐斯奕看他一眼：“一起去吧，正好我也要去那边试镜。” 　　莫成弘想着两人工作时间安排差不多，一起也能有个照应，说道：“行，到时候我还有飞飞，咱们订同一趟航班。” 第105章 高级的性感 　　来到美国，在品牌方订的酒店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 赫卡忒在美国的负责人派车到酒店来接他们。 　　莫成弘带着李飞飞和许乔一起上了车，到了活动现场后, 负责人身后跟着秘书，很热情地迎接了他们：“乔，欢迎你的到来。” 　　负责人是一位外表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女士, 穿着套裙, 棕色的头发盘在脑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她引领着几人往后台走去, 不远处一位穿着银色长裙礼服的年轻女人正侧头和身边人交流，负责人带着几人走到女人身边。 　　“介绍一下——”负责人刚开口，前台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歌唱声, 打断了她。 　　许乔注意到这位干练的负责人皱了皱眉。 　　负责人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有些受不了来自前台嘈杂的歌声。 　　她重新向许乔介绍：“这位是奥利芙, 这次活动的主持人。” 　　穿着银色长裙礼服的年轻女人五官深邃漂亮，在负责人介绍时，对许乔友好地笑了笑：“乔, 很高兴见到你。” 　　许乔在上飞机前, 就和这位得体大方的美丽女士通过电话, 沟通过在活动现场会有的互动, 因此这会儿见面了倒是没多少生疏。 　　两人礼节性拥抱了一下, 奥利芙道：“维也纳音乐交流会上你的表现很棒, 我很喜欢你的演出, 也一直期待今天的合作。” 　　“谢谢。”许乔眼睛弯了弯，同她聊了会天。 　　负责人看着活动安排表，说道：“等马杰里唱完，就轮到乔上台了，我们先去等候区吧。” 　　说罢招手唤来工作人员，带莫成弘和李飞飞到另一边休息。 　　马杰里是北美地区代言人。 　　许乔跟着负责人和奥利芙一起走到等候区。 　　在这里可以清晰看到舞台上的表现，马杰里还在台上演唱，不停地和观众互动，台下尖叫声和掌声一片。 　　他是一位美国葡萄牙混血儿，歌手出身，身材健硕高大，毛发旺盛，看上去狂野而性感。 　　赫卡忒一贯喜好消费男色，马杰里也正是因为性感，一直同赫卡忒保持着合作关系。 　　许乔发现，马杰里歌手出身，歌唱的却称不上多动听。 　　不过他很会调动气氛，时不时顶胯脱衣，露出健硕的胸肌腹肌，各种性暗示动作让舞台下观众尖叫连连。 　　负责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秘书吐槽起来：“不是说过好几回让马杰里收敛一点吗，他这样子像什么？像个卖弄情色的三级影星！这会拉低我们赫卡忒的格调。” 　　秘书撇了撇嘴：“他以为我们就喜欢这样的。” 　　“我们要的是高级的性感，不是这样搔首弄姿扭腰摆臀的卖弄身体。”负责人冷了脸，“反正合约也快要到期了，哈，我受够这个自大鬼和色情狂了。” 　　她并没有刻意避着许乔和奥利芙，发表着自己的不满。 　　秘书道：“马杰里很自信可以拿到续约合同。” 　　负责人推了推眼镜，冷笑道：“他和他的经纪人一样都是个蠢货。” 　　等马杰里唱完，负责人揉了揉耳朵，不堪忍受地呼了口气，她看向许乔：“乔，轮到你了。” 　　奥利芙和许乔一前一后走上了台。 　　台下粉丝举着印上“Joe”的灯牌，在黑暗中连成了一片闪耀的长河。 　　见他上台，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声。 　　“Joe，I love you！”男粉丝撕心裂肺的吼声从台下传来。 　　大屏幕上清晰印出许乔略微诧异睁大的眼睛，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奥利芙眨了眨眼，拿过话筒笑道：“我感受到了你们对乔的热情。” 　　作为赫卡忒钦定的亚太地区代言人，许乔一上台，无数闪光灯亮起，媒体们兴奋地拍起了照。 　　赫卡忒已经明确表现出要大力开拓亚太市场的商业战略，许乔则会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而事实上，许乔的魅力远不止会在亚太市场发挥作用，他显然已经有了成为国际明星的基础和风采。 　　看看，台下的粉丝们是多么激动。 　　刚刚马杰里的卖力演出，甚至比不上这个东方少年的轻轻一笑。 　　粉丝们晃动着灯牌，如痴如醉看着台上的东方少年。 　　“他太美了，我的心为他融化。” 　　“该死的，乔为什么已经有男友了！” 　　“哈哈，就算他没有，也轮不到你。” 　　“不，我坚信或许有一天，丘比特那家伙的箭射歪了，能让乔将目光投向我——天！他刚刚朝我看过来了！！” 　　…… 　　活动进行的很顺利，奥利芙妙语连珠活跃着气氛。 　　两个如同朋友一样聊着天，在话语里透露出媒体想要知道的消息，包括与赫卡忒后续的合作方式等等。 　　中间有不少和观众互动的小环节，许乔从容不迫，让现场气氛始终维持在一个不错的状态。 　　最后则是一段琵琶弹奏，献给期待良久的观众。 　　后台负责人看着他连连微笑点头，对身旁秘书道：“他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我们选对了人。” 　　许乔的英语标准到可以去BBC念新闻稿，浑身上下则充斥着来自古老东方的神韵。这神韵就像一滴浓缩的颜料，足以让整片湖水都染上属于他的颜色。 　　这让他充满了与西方人全然不同的魅力。 　　眼眸漂亮的线条，嘴角细微勾起的弧度，一分一毫都是那样的迷人。 　　赫卡忒选择他，将会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 　　等这一段活动结束，许乔同奥利芙告别，从另一边走下舞台。 　　下台时，许乔看到台阶处墙壁前靠着个人，边玩手机边嚼着口香糖，正是先前在舞台上唱得很嗨的马杰里。 　　他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见许乔下来，眼睛一亮走过来。 　　“嘿，Joe。”马杰里朝他伸出手来，“你应该认识我了，未来我们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许乔礼貌同他握手。 　　马杰里靠过来，上下打量了下他，目光热烈：“晚上我们有个派对，或许你有时间参加？” 　　“晚上我有约了。”许乔委婉拒绝。 　　“是吗？”马杰里扬起眉毛，幅度很大地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能为我空出时间吗？” 　　察觉到掌心被这人以暧昧的姿势用小拇指勾了勾，许乔收回手掌，笑容带上了疏离：“抱歉。” 　　他耸耸肩，讪讪道：“OK，那不打扰你了。” 　　这时奥利芙也下台了，看到两人，目光落到许乔身上：“乔，我们一起吧。” 　　许乔点点头。 　　马杰里跟了上来，目光在奥利芙窈窕的身材上转了转：“奥利芙，你今天的礼服真漂亮。” 　　奥利芙浅笑一下，没有搭理他的话。 　　马杰里像是没有察觉到奥利芙的冷淡。 　　他是美国和葡萄牙混血儿，奥利芙是纯正的葡萄牙人，马杰里很愿意亲近她。 　　三人走到后台。 　　与前面舞台的光鲜齐整相比，这里乱糟糟的，化妆间和休息区挤到了一起。 　　化妆桌上堆满了杂乱的化妆品，几排落地衣架上搭着凌乱的服装，工作人员和化妆师来来回回走动。 　　另一边是用几组沙发划出的休息区域。李飞飞和莫成弘正坐在这儿聊着天，看到许乔过来，招了招手。 　　同奥利芙告别，许乔坐到了他们旁边。 　　“台上表现不错。”莫成弘笑道。 　　李飞飞骄傲道：“那肯定的。” 　　三人聊了会儿，许乔见莫成弘不停看表，知道不久后徐斯奕有试镜，说道：“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斯奕那边吧，这边飞飞陪着我就行。” 　　莫成弘犹豫了下：“你俩行吗？” 　　许乔笑了一下：“后面也没什么了，就跟粉丝互动互动，你去吧。” 　　莫成弘也不推辞，相信许乔能处理好事情，点点头道：“那我先去斯奕那边跟着。” 　　“好。” 　　马杰里坐在另一边，抬起脸由化妆师给他补妆。一会儿他还得上台。 　　他目光不断从镜子里盯着后方的许乔，半晌笑了一声：“他真是太漂亮了。” 　　马杰里没有再说英语，用葡萄牙语和自己的助理聊起了天。 　　助理显然和他性格很契合，附和地说道：“嘿马杰里，你的眼睛都要黏在他身上了。” 　　“是的，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漂亮的东方人了。刚刚和他握手，老天，他的手是在牛奶里泡大的吗？”马杰里夸张地笑道。 　　李飞飞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只是见他们目光时不时朝自家哥哥飘过来，猜测他们大概是在谈论许乔。 　　而那样的言笑里，隔着语言障碍，也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李飞飞皱紧眉毛：“他们在说什么呢？” 　　许乔垂下眼睫，眼眸里色泽淡了下来。 　　李飞飞见自家哥哥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拿出手机点了点，全然没有反应的样子。 　　马杰里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朝助理伸了伸手：“真想和他睡觉，just for one night，一定很美妙不是吗？” 　　助理会意，给他递过去一根烟：“东方人相当保守，我看你还是别想了，听说他已经有男友了。” 　　马杰里接过烟，“哈，让我们猜猜保守的东方人在床上会用什么姿势？” 　　仗着休息室内的东方人听不懂葡萄牙语，他的言论变得更加放肆起来。 　　一旁的奥利芙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可以卸妆回去了。 　　她没有等忙碌的化妆师，选择自己卸妆。 　　身为纯正的葡萄牙人，自然听得懂马杰里的话。 　　听清那话里的内容后，她拿着化妆棉的手一顿，用葡萄牙语警告道：“马杰里，我认为你需要克制自己的言行。” 　　马杰里转过头看她，不以为然地笑道：“不用担心，亲爱的奥丽芙，他们听不懂。” 　　奥利芙皱紧秀丽的眉毛，她对许乔相当有好感，难以忍受马杰里这样的肆意谈论和调侃。 　　“这不是你随意谈论别人的理由。”她不悦地道。 　　在奥利芙心里，傲慢的马杰里显然还不明白双方的地位差距。 　　担任了三年赫卡忒的北美代言人，他被粉丝们宠坏了，恨不得鼻子翘到天上。 　　奥利芙还算了解这个人，知道马杰里习惯了颐气指使，骨子里还有轻微的种族歧视，这让他对待东方人时语言和行为相当的随意不尊重。 　　“有什么关系？”马杰里靠在椅子上，吸着烟，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奥利芙嗤笑一声，马杰里的愚蠢和自大让她沉着脸，不高兴地拿卸妆棉卸妆。 　　许乔可是在维也纳音乐大厅绽放光彩——和马杰里在台上鬼哭狼嚎，脱衣摆臀，卖力讨好观众可完全不同。 　　那是真正高雅的品位，与观众的疏离感，是足以让人仰视的高度。 　　赫卡忒已经明显表露出更加看重许乔的意思，可惜马杰里这个蠢货，还沉浸在自己这个老牌品牌友人的身份中。 　　赫卡忒的目标用户是轻熟龄有高消费能力的女人，一贯来的广告也都是高级的卖弄男色。 　　但现在，谁更高级，不是一目了然吗？ 　　奥利芙作为外人，看的清清楚楚，显然赫卡忒已经忍受不了马杰里这位把放荡写在脸上的代言人了，那会拉低他们的品牌格调。 　　许乔这样的，高级的疏离感，才是最勾动人心的男色。 　　没等奥利芙卸完妆，马杰里凑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脸边吐了一口烟：“嘿，奥利芙，你卸妆的样子也是如此性感动人。” 　　一旁的助理调笑道：“马杰里，真是什么也阻挡不了你献殷勤的脚步。” 　　马杰里显然对这样的调侃很受用，还想再说几句，奥利芙沉着脸拂去他的手，起身坐到了许乔身边。 　　这样明显的抗拒让马杰里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 第106章 快、狠、准 　　马杰里瞥了瞥许乔和奥利芙, 对助理抱怨道：“本以为可以碰到让我心动的缪斯, 太无聊了不是吗？” 　　助理已经看出他对许乔的心思, 挤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那么或许你会期待今晚的派对, 听说有两个亚裔男星会参加。” 　　话里的暗示不需要挑明, 立刻就能让人明白。 　　马杰里挑了挑眉，兴致却并不高：“他们有Joe的美貌？” 　　没等助理接话，他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对亚裔并不感冒。当然Joe是一个意外, 我很愿意和他共度美好的夜晚。” 　　助理摊了摊手：“当然, 他的魅力有目共睹。” 　　马杰里眯了眯眼，做出搞怪滑稽的表情来：“我真的忍受不了亚洲人细长的眯眯眼, 还有扁平的鼻子和后缩的下巴, 哈哈哈，太愚蠢了！” 　　“马杰里！”奥利芙皱眉，出声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懂葡萄牙语的人并不多, 但并不是没有。 　　在一个半公开场合肆意谈论这种话题，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奥利芙想阻止马杰里继续说下去。并不是担心马杰里会因为这些言论受到指责, 而是怕这些话经由别人传到许乔耳朵里, 让他感到难过。 　　马杰里没有理会她，继续和助理聊着天。 　　“我去过几次中国，那可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街道上的气味, 一群群黄皮猴子……”马杰里说着, 捏着鼻子做出晕眩的表现。 　　“他们在床上保守得就像是传教士, 索然无味。” 　　…… 　　他的语速很快，大段大段带着侮辱性质的词汇冒了出来。 　　奥利芙眉头跳了跳。 　　她正犹豫要不要将马杰里说的话翻译给许乔，就见他唇角上扬，懒懒散散笑了一下。 　　他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了浅浅一层阴影，像是湖面晕开了一圈涟漪。 　　极致的东方水墨韵味，让奥利芙愣了一下，想说的话停在了口中。 　　嬉笑的马杰里瞥过来，触及许乔的笑容，也觉得心里一荡，喋喋不休的嘴停了下来。 　　许乔将一直拿在手里摆弄的手机放进口袋，起身站了起来，优雅地朝马杰里缓步走去。 　　“Joe……”奥利芙有些担心地跟着站起身。 　　“哥？”李飞飞咽了咽口水，他跟了许乔这么久，直觉自家哥哥现在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情绪非常不高兴。 　　见许乔朝自己走过来，马杰里有些目眩神迷，他扬起自认为性感十足的笑容：“Joe——” 　　许乔手腕惬意地甩了甩，朝他脸上一拳揍过来。 　　快、狠、准。 　　干净利落，不留情面。 　　拳头和脸接触的沉闷声音让整个后台化妆间都安静了下来。 　　这……发生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马杰里被打得侧过脸去，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向他。 　　李飞飞瞪大眼看着自家哥哥，知道不好要出事了，连忙发了个短信给离开不久的莫成弘：“哥哥跟人打架了！不对，哥哥揍人了！” 　　莫成弘收到短信时：“？？？”这特么叫什么事。 　　马杰里终于反应过来，怎么甘心就这样生生挨了一拳，放下捂着脸颊的手就朝许乔冲过去。 　　周围的人大惊，想要上前拦住两人。 　　一个是老牌北美地区代言人，一个是新上任的亚太地区代言人，他俩出现冲突矛盾了可不好办。 　　许乔站在原地，面对壮硕的马杰里，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表情。 　　在他眼中，马杰里的动作慢而蠢钝，处处都是破绽。 　　他轻而易举拦下马杰里挥过来的手，旁人只见他侧过脸，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力量，捏住马杰里的手腕，紧接着就听到马杰里哀嚎一声，胳膊被拧到后背。 　　他挣扎着，嘴里不断蹦出词汇，想要转过身和许乔搏斗。 　　周围人完全没有拉开两人的机会。 　　“天呐！” 　　“警卫！请警卫将他们拉开！” 　　“快去喊人，喊人！”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赶紧跑出去想将负责人喊来。 　　“住手，住手，马杰里你要干什么！不要伤害Joe！”一位女性化妆师看到马杰里的拳头朝许乔挥去，尖叫了一声。 　　这拳头自然无缘和许乔的身体相触。 　　马杰里：“……”到底是谁伤害谁。 　　“中国功夫！” 　　场面一片混乱，不时有乱入的惊叹夹杂在其中。 　　奥利芙一只手捂着嘴，对面前这一幕感到幻灭。 　　在她的印象里，许乔就像高贵的艺术品一般，疏离、易碎，应当小心翼翼呵护。 　　谁能想到，现在这易碎的艺术品竟然将马杰里——这么一个肌肉健硕的男人，像成年人对待孩子一样毫无悬念地制服了。 　　太不可思议了。 　　奥利芙意识慢慢回拢，终于反应过来，许乔不仅仅是一位音乐家！ 　　他所主导制作的求生纪录片在全球大卖，在那部纪录片里，他可不是什么柔弱的东方少年，而是实实在在和枪支、野兽搏斗过的求生者。 　　混乱过后，周围人终于将两人分开。 　　李飞飞半挡在许乔身前，担心地问：“哥，没事吧？” 　　许乔摇了摇头。 　　奥利芙皱眉，站在许乔身旁，表明自己的态度。 　　马杰里舌尖碰了碰破裂的嘴角，因为疼痛发出“嘶”的一声。 　　刚刚的混乱发生得猝不及防，他手指间夹着的烟都还没来得及扔掉。 　　此时烟已经燃到了烟头，火星子明灭不定。 　　“该死的，他想毁了我的脸吗？”马杰里愤愤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用力碾了碾。 　　他手指指着嘴角示意围观的人，“看看他干的好事，我一会儿还要上台，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干的好事！” 　　围观的人不敢搭话，彼此对视，眼神里有着为难和尚未平息的惊疑不定。 　　手背擦去嘴角破裂渗出的血迹，马杰里怒火冲天：“把外头的媒体都叫进来，告诉他们Joe在化妆间出手打人——” 　　许乔看着他，眸色冷淡，拿出手机在他跟前晃了晃，页面上是一段录音文件。 　　点了播放按钮，刚刚马杰里的话清晰传出来。 　　“我真的忍受不了亚洲人细长的眯眯眼，还有扁平的鼻子和后缩的下巴……” 　　“街道上的气味，一群群黄皮猴子……” 　　…… 　　许乔勾起一个轻蔑的笑，眼眸沉沉：“把媒体都喊来？我没有意见。” 　　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葡萄牙语，在少数几个葡萄牙裔工作人员小声解释后，大家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向马杰里的眼神就不那么对劲了。 　　种族歧视？这可是一个敏感话题。 　　马杰里胸膛起伏，脸上又是诧异又是愤怒，如同调色盘上颜色混乱地和在一起。 　　他怎么会录音？？ 　　马杰里终于反应过来，许乔一定是听懂了他刚刚说的话。 　　该死的，这个东方人为什么连葡萄牙语都听得懂？ 　　马杰里脸色阴晴不定，这样的言论如果曝光在媒体跟前，倒霉的就不会是许乔了。 　　僵持间，赫卡忒负责人听闻后台发生的混乱，匆匆赶来。 　　她视线先是从许乔身上扫过，发现他只是衣衫有些乱，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而当看到站在许乔对面狼狈的马杰里时，她倒吸一口气，竖起眉毛问道：“发生了什么？” 　　马杰里看向她，万分委屈：“Joe出手打了我，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出手可毫不留情——” 　　“好了马杰里。”负责人打断他，“我已经听说了，是你先说错了话不是吗？” 　　负责人表情算不上好。 　　种族歧视，这对想要开阔亚太市场的赫卡忒来讲可是个相当要命的问题。一旦被曝出去，整个品牌都要受到他的连累。 　　这位北美地区代言人已经不能仅仅用蠢和无脑来形容了。 　　马杰里也自知讨不了好，声音弱了下来：“我只是想跟Joe开个玩笑……” 　　开玩笑也要当事人觉得好笑才能叫玩笑！ 　　这已经涉及到对Joe和他的国家的侮辱了。 　　负责人按捺住想要破口大骂的情绪，招呼来一旁的化妆师，对马杰里说道：“你就要上台了，收拾好情绪，伤痕处理下遮一遮。” 　　化妆师拿着粉底和粉扑，往他嘴角的皲裂处压了压。 　　马杰里吃痛地皱眉。 　　“嘴角的伤口没办法完全遮干净。”化妆师为难地说道。 　　马杰里嘴角的伤口在粉底液遮盖下，仍渗着点点血迹。现场的媒体们喜欢将镜头怼到脸上，在高清近景镜头下，这些伤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心里惊叹了下许乔柔和内敛的外表下，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力量，负责人定定神，声音里带着警告看向马杰里：“我想如果媒体问起来，你会知道说什么的。” 　　马杰里瞥了眼许乔，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压着怒气点了点头。 　　他接过化妆师递来的新服装，换上后走向前台。 　　看着马杰里的背影，负责人重重呼了口气，转向许乔。 　　她脸上带着真诚的抱歉笑容，观察着许乔的表情。 　　负责人十分担心这个如同水墨画一样的东方少年，会因为马杰里的话情绪低落。那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事。 　　对待许乔，她有着比对待自家淘气小侄子更多的包容和怜爱。 　　“马杰里的语言尖锐、没有礼貌。我替你感到愤怒。”负责人轻拍了拍许乔的胳膊。 　　“但是Joe，这件事曝出去会对赫卡忒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会让他对你道歉，也希望你可以和他握手言和，好吗？” 　　她的声音语调缓和下来，等着许乔的回话。 　　许乔并不想给这位热情的负责人带来更多麻烦，眼睫垂下，朝她点了点头。 　　他已经给了马杰里教训，他能长点记性最好。 　　“Joe，谢谢你。”负责人拥抱了一下许乔，用叹息的、心疼的语气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理解你对自己国家的维护。我很抱歉，让你有了个不美好的回忆。” 　　另一边，经由台下媒体的高清镜头，很多人注意到了马杰里嘴角的伤口。 　　他的表现不如先前热烈，唱起歌来偶尔会有所停顿，似乎是因为牵扯到伤口带来的疼痛。 　　“马杰里怎么了？” 　　“天呐他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能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能让活力四射的马杰里这样，到底是谁伤害了他？” 　　有观众讨论起来，马杰里的粉丝立刻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了对他的担心。 　　当表演结束后，媒体敏感地发出提问。 　　“马杰里，你的嘴角怎么了？” 　　马杰里耸耸肩，露出一个伤脑筋的表情：“在后台不小心撞到了。” 　　神色间略带的委屈让媒体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撞到了？这个部位可没那么容易撞到。 　　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用拳头揍的——以马杰里的身份，谁敢在后台对他动手？ 　　这让众人浮想联翩。 　　回到后台后，面对负责人严厉的眼神，马杰里眼眸里生出耻辱和愤怒。 　　他为什么要道歉？那些话完全是他的真实感受，他有说错什么？ 　　“马杰里。”负责人推了推眼镜，朝他抬了抬下巴。 　　“OK，我知道。”马杰里的眼神在许乔脸上流连而过，带着点微妙的不甘心。 　　在负责人的注视下，他用相当诚恳的语气说道：“乔，很抱歉，为我先前的不当言论。” 　　许乔视线落在他脸上。那诚恳的表情过于浮夸，看上去就带着点表演意味。 　　马杰里又道：“事实上，我对你很欣赏。你可以把我先前的不当言辞当成——当成坏小子面对喜爱对象的故意捉弄。” 　　他开了个小小玩笑，让周围人抿着嘴轻轻笑起来。 　　负责人轻咳一声，看向许乔。 　　“我接受你的道歉。”许乔抬眼，眼神里带着不易亲近的懒散，这让他看上去染着悄无声息的诱惑，“请您以后也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马杰里一方面觉得屈辱，另一方面，看着许乔冷淡的表情，心里又生出一点痒。 　　这个东方少年，实在是太漂亮了。 　　让人恨不得把他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地作弄。 　　最好让他哭着求饶，看他还能不能用这样冷淡骄矜的神色对待自己。 　　“好了。”负责人拍拍两人的胳膊，笑道，“那么这件事就让它翻篇吧，让我们忘了它。” 　　说罢，负责人让秘书看了看工作安排，又对两人说道：“后天在美国的活动就要结束了，赫卡忒会为你们举办盛大的派对，我想两位小伙子，你们都有时间的对吧？” 　　马杰里毫不迟疑：“当然，我喜欢派对。” 　　负责人将目光移到了许乔身上，期待他的回答。 　　看着这位年长女性期待的目光，许乔点了点头。 第107章 派对 　　在赫卡忒的活动结束后, 许乔和李飞飞回了酒店。 　　没过多久, 徐斯奕和莫成弘也回来了。 　　门铃按响，李飞飞过去开门, 侧身让他俩进来。 　　徐斯奕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许乔，摘下围巾搭在一旁的衣帽架上, 而后长腿朝他迈过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麻灰色羊绒修身风衣，腰线处略微收紧的设计完全凸显了他身材上的优势。 　　坐到许乔身旁, 徐斯奕十分自然地将手掌覆盖到他搭在身侧的手上。 　　“没受伤吧？”徐斯奕问。 　　他下午一直忙着和位国际大导见面, 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这位导演对他表示出兴趣，邀请他出演电影, 这也是徐斯奕此行来美国的目的。 　　结果就听莫成弘说, 许乔在活动后台跟人起冲突了。 　　许乔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旁李飞飞嘟囔了句：“咱哥受什么伤啊, 马杰里被按在地上揍的都还不了手。” 　　那拳拳到肉的架势，看的李飞飞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惊胆战。 　　徐斯奕抿直的唇线缓和了点，捏了捏许乔的手。 　　“下午到底怎么回事？”莫成弘坐在李飞飞旁边, 打量了下对面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到他们交叠的手上。 　　许乔回：“飞飞不是跟你说了吗。” 　　莫成弘扶了扶眼镜：“我需要了解详细的过程。” 　　李飞飞在旁订了餐让酒店服务生送上来，这边许乔简单讲了下事情经过。 　　等他说完，李飞飞在旁边补了句：“那个多毛猩猩不仅嘴巴不干净，眼睛也是, 都快黏到哥哥身上了, 色眯眯的。” 　　莫成弘这么听着就有点不高兴：“这人我听说过, 玩的很开，男女不忌。” 　　房间内光线柔和，徐斯奕半张脸隐在昏暗中。 　　他握着许乔的手，从指尖到指缝流连而过，眼眸深邃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很显然，那表情绝对算不上高兴。 　　“还好你谨慎，知道录音，不然这么一出手——”莫成弘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一旁茶几上的苹果汁，倒了几杯，一人递过去一杯。 　　喝了口果汁，莫成弘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得说，打得好，这种人就该打。” 　　许乔嗯了一声，又道：“后天赫卡忒还有个派对，那边邀请了我。” 　　对此莫成弘倒没有什么意外：“适当的社交没有坏处，以后你来美国的次数还多，多认识些人也不错。” 　　“派对上离那家伙远一点就好，去回我都接你。” 　　几人在房间聊了会天，服务生推着送餐车按响了门铃。 　　用过餐，看时间不早了，莫成弘扯着李飞飞后衣领往房间外走：“我俩先回房间了哈，你们自便。” 　　等两人走了，房间内顿时恢复了安静。 　　许乔眼神落到徐斯奕脸上，问道：“今天试镜怎么样？” 　　“还不错。” 　　一旦安静下来，衣物摩擦的声音都会变得格外明显。 　　徐斯奕脸靠近了些，往许乔脸上轻轻碰了碰。 　　熟悉的气味弥漫上来，姜和蜂蜜混合的淡淡香水味，细细密密钻进许乔鼻子里，在这样的冷天里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徐斯奕低下头，埋在他颈侧，唇瓣在他脖子上摩擦了几下，声音里带着不悦：“我应该陪着你去的。” 　　一想到马杰里把怎样污秽的语言用在许乔身上，他就压不下心里的火。眉宇间积攒着怒气，眸色都比往常深了几分。 　　许乔“唔”了一声，推推他：“胡子。” 　　他下巴隐隐约约冒出的胡茬，与脖颈间皮肤接触，摩擦间麻刺刺的，让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徐斯奕顿了顿，抬起头来，同他鼻尖抵着鼻尖。 　　许乔跟他对视一眼，刚想挪开目光，徐斯奕就微微偏转角度，嘴唇贴了上来，身体也压了过来。 　　许乔后背与沙发靠背紧贴，下巴被迫抬高，迎接了这个吻。 　　安静的房间内时不时传来啧啧水声，四片唇瓣分开的时候还牵出一缕银线。 　　徐斯奕一遍一遍摩挲他的后颈，在许乔平复呼吸时声音低沉地说道：“如果那个人再对你说什么——” 　　后半段话没有说出来，许乔盯着他深色的眼眸，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 　　后天傍晚，莫成弘按照赫卡忒负责人给的地址，和李飞飞徐斯奕一起，开车将许乔送了过去。 　　照莫成弘的话来说，这种派对就是一群年轻人释放过剩精力和荷尔蒙的地方。 　　依照许乔的身份和赫卡忒对他的看重，参加参加就当社交了，也不会有人敢把歪念头动到他身上。 　　当然，如果许乔主动、愿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有些要稍微注意下。”莫成弘握着方向盘，斟酌了下语言，“不要碰那些不好的东西。” 　　他说的含糊，车上几人其实也都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们所处的是美国大麻合法化地区，年轻人间吸食大麻是一件相当普遍的事，而在派对上，通常更为严重。 　　车在一处湖景别墅外停下。这是赫卡忒在美国的负责人所拥有的房产，特意为这次派对装饰了一番，邀请的都是同赫卡忒有合作关系的模特明星。 　　邀请的是许乔，其他几人倒是不方便也跟着去了。 　　许乔下车前，徐斯奕说道：“等派对结束，我过来接你。” 　　点点头，许乔朝别墅走去。 　　刚走进大门，就远远听见热闹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侍者引着他往湖边走去，那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周围是大片的绿草地和高大的树木。 　　此时草地上摆放着长桌，上头摆满了甜点饮品，周围还有七八个烧烤架。 　　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侍者们穿梭其中，往长桌上添着红酒和甜品，动作熟练地翻动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许乔看到参加派对的俊男美女穿着小礼服，部分在享用美食，更多的是围坐在一起做着游戏，还有三三两两在湖边钓鱼。 　　奥利芙最先看到许乔，眼睛一亮，端着红酒杯朝他走来：“Joe！” 　　听到这个名字，不少人转过头，好奇地看过来。 　　他们早就对这位在维也纳音乐会大方光彩的中国明星有所耳闻。 　　这一次派对，也可以说是赫卡忒为了与他成功签约办的，他是今晚的绝对主角。 　　“那就是Joe？” 　　“听说了吗，前两天他和马杰里发生了冲突？” 　　“马杰里似乎被他打的还不了手？”一位金发碧眼的模特压低了声音戏谑，“我想象不到他纤细的手腕能有那样的力量。” 　　“他看上去比屏幕里更加有魅力。” 　　奥利芙停在许乔跟前，上下打量了下他。 　　许乔今天穿了件中领毛衣，外头罩着素色短款羽绒服，瘦削的下巴藏在蓬松的羽绒服衣领里，让他显得比前两天看到时更柔和、可爱一些。 　　这样休闲的打扮在一群盛装的年轻人里稍显格格不入，但无疑非常适合他。 　　奥利芙对许乔的喜爱更盛几分，她红唇上扬，笑道：“大家都在等你。” 　　许乔朝她身后看了看，好几位西方面孔的年轻人朝他礼貌致意。 　　新晋赫卡忒亚太地区代言人，即将与好几个顶奢大牌签约的，来自东方的耀眼新星。 　　无疑，这场派对很多人都期待可以跟他结识。 　　许乔并不喜欢社交，但面对这样的场合也不会怯场，相当放松游刃有余地和前来与他搭话的人聊天。 　　柔和，看上去很容易接近相处，但是再近几分，就能明显感受到距离感。这就是其他人对许乔的印象，也知道想与这位华裔明星结交，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马杰里坐在稍远的湖边，正一边钓着鱼，一边与一位有着小麦色肌肤，身材丰满的女星调笑。 　　他没有忽视许乔那边传来的动静，看过去，眼眸阴沉不定。 　　“那个东方少年确实很棒。”女伴视线从许乔身上收回，靠在马杰里身上，摸了摸他结痂的嘴角，露出暧昧的笑容，“但这真的是他打的吗？” 　　马杰里晃了晃手里鱼竿，不耐烦道：“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为了讨美人欢心，故意让着他的吧？” 　　马杰里倒是通过这话找了个台阶，“说的没错。” 　　她却从马杰里的表情中得知了真相，顿时觉得眼前有着健硕腹肌的性感男人少了几分魅力，摊了摊手：“嘿，你不用逞强。” 　　马杰里却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激起了怒气，跳脚道：“you bitch！” 　　女伴无语地看着他，为自己与这个毫无风度的男人周旋感到后悔，轻哼一声，起身离开，朝许乔那边走去。 　　马杰里也没有挽留的心思。 　　他目光凝固在许乔身上，许久才挪开，端起一边的红酒一饮而尽，借酒杯隐藏眼神里的不忿。 　　BBQ过后，派对很快挪到了室内。 　　经过先前的预热，模特明星们变得大胆起来。 　　偌大的客厅光线昏暗，顶上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音乐换成了摇滚乐曲，年轻人们身体贴合在一起，随着旋律摇晃笑闹，连稍微稳重的奥利芙也加入了进去。 　　许乔对此不感兴趣，坐在离中央舞厅稍远的位置。 　　他手指捏起一小块甜点送进嘴里，刚咽下，就看到马杰里端着两杯红酒走来。 　　客厅内音响声很大，马杰里凑近一点，声音提高几分：“Joe，喝一杯？” 　　许乔从他手中端着的红酒划过，目光停顿了一下。唇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带着难言的韵味。 　　马杰里心里又冒出了被猫挠一般的感觉，又在那样的目光中有些心虚。 　　正巧托着红酒盘的侍者从旁走过，许乔从侍者的红酒盘里取了一杯，向马杰里示意。 　　马杰里喉咙动了动。许乔的手指细瘦白皙，纤细的骨节清晰可见，捏着盛着红色酒液的杯子时，这样白而瘦的手指就有一种性感的味道。 　　他抿了一口，就将酒杯放到一边，神色并不热络。 　　马杰里讪讪一笑，心里咒骂一声，脸上却露出微笑：“OK，我只是想向你道歉，那么我就当你接受了。” 　　说着，他端着两杯红酒离开了。转身的时候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压下心里火烧火燎的欲望。 　　而看向被许乔拒绝的那一杯时，马杰里眼眸暗了暗。 　　没过多久，奥利芙跳完舞，酣畅淋漓地结束了，朝许乔走过来。 　　“嘿，Joe，你不去跳个舞吗？”她擦了擦汗，抬起手示意侍者送酒过来。 　　许乔笑了下：“人太多了。” 　　“对，你看上去是喜欢安静的人，艺术家都是喜欢独处的。”奥利芙眨眨眼，对送酒过来的侍者道了声谢，给自己和许乔都拿了一杯。 　　许乔看到她拿了两杯，道：“抱歉，奥利芙小姐，我酒量糟糕。” 　　“这样——”奥利芙敲了敲太阳穴，“我也觉得比起酒，你更适合果汁。” 　　她拍拍许乔肩膀：“我去给你拿杯果汁过来，或者，你更喜欢牛奶？” 　　她声音里带着善意的戏谑，觉得面前的少年身上似乎真的飘了点奶味过来。 　　许乔有些无奈，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果汁就可以。” 　　“没问题。”奥利芙走开后不久，拿着杯果汁过来，“给你，亲爱的Joe，鲜榨的橙汁，我想你会喜欢的。” 　　“谢谢。”许乔弯了弯眼睛。 　　等喝完这杯橙汁，许乔抬头，就发现派对貌似变得过火了一些。 　　舞池里不少人抱着拥吻，早先在草地上优雅矜持的明星模特们，此时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 　　嘈杂混乱，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汹涌地挤进鼻腔。 　　许乔甚至看到，就像莫成弘先前提到过的，角落里一群年轻人已经抽上了大麻卷，他们躺在沙发上，眼神朦胧，神情惬意。 　　这对他们来讲是很正常的事。这一行本身压力就大，需要这种有着致幻作用的东西来放松神经。 　　何况在他们看来，大麻本来就是更带劲一点的香烟，并不违反法律，这没有什么。 　　闻着飘过来的大麻臭味，许乔皱了皱眉。 　　浑浊的空气让他头变得昏沉沉起来，有些不太舒服。 　　“Joe，你不能接受大麻吗？”奥利芙敏锐注意到许乔的神情，笑道，“对，在你的国家，貌似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许乔对她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我完全赞同，我所处的州大麻是禁止的，这种让人沉迷的东西，吸得多了脑子会变坏的。” 　　“不过，这种事情太多了，你只能保证自己是干净的，其他人，只能当做看不到。” 　　“奥利芙小姐，我赞同您的话。” 　　奥利芙盯着他，许久呼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中国人都像你这样乖吗？我是说——这么独特？” 　　许乔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可能是密集的空间烟味太重，让他太阳穴有些突突的疼，胸口也有些发涨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时，马杰里走了过来，坐到奥利芙身边。 　　奥利芙自从前两天化妆间的事后就对他没什么好感，见他过来了，略略侧身，离远了一点，神情间有些抵触。 　　马杰里立即做出伤心的表情来：“奥利芙，前两天是我错了，我已经跟Joe道歉了，希望你也可以原谅我。” 　　奥利芙看他说的诚恳，狐疑道：“真的？” 　　“当然！” 　　两人的声音传进耳朵，变得有些飘忽。许乔略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坐在一旁的马杰里和奥利芙看过来，也跟着起身。 　　奥利芙问：“Joe，怎么了？” 　　马杰里扶住他，凑到他脸边露出状似担忧的表情来：“你不舒服吗？” 　　许乔定了定神，离他远了两步，神色疏离：“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马杰里耸耸肩，身体侧了侧给他让出位置。 　　许乔从他身侧穿过，往外头走去。 第108章 无助 　　到了卫生间, 歌舞池里嘈杂的音乐声和烟雾缭绕大麻的酸臭味都远去了。 　　顶部的空气循环装置徐徐送进外头的新鲜空气, 高档香薰在卫生间角落点燃，散着不浓郁的清新淡雅味道，旁边洗手台上还摆放着花瓶, 里头插着三五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许乔觉得好受不少。 　　他深呼了口气, 抬步往洗手台走去。 　　脚步挪动, 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劲。 　　腿软得厉害, 在迈动步子的刹那差点摔倒在地，靠扶着墙才稳住了身体。 　　那股被烟草和酒精包围的窒息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内部涌上来的热意，一点点，层层叠叠, 从最里层烧了起来。 　　许乔靠着墙支撑身体，抬眼从洗手台上的镜子看向自己。 　　里头他眼神有些对不上焦, 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子，还在继续往衣领里延伸。 　　身体热的厉害，耳边“扑通扑通”, 清晰回荡着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很显然, 是什么药物在起作用。 　　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神经麻痹不停颤抖的手，许乔掐了自己几下, 靠疼痛保持着清醒, 勉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给徐斯奕打电话。他来了, 就会没事了。 　　许乔一边解锁手机，一边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自己在派对上吃的东西很少，不管是先前室外草坪上BBQ，还是后面室内舞会，取用的都是自助区的餐点。 　　如果这些东西有问题，那么现在出现异样的就不单单只是他一个。 　　是被针对的。 　　许乔想到前两天和自己出现冲突的马杰里。 　　这人在派对上端着酒杯过来时，眼神闪躲，是心虚的表现，所以他拒绝了马杰里的酒，选择顺手从路过的侍者那里拿了一杯。 　　侍者端来的酒不可能有问题，要有也不可能刚好只是那一杯有。 　　马杰里胆子再大，总不能往所有红酒里都下一遍药。况且，那杯酒他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反应不会这么强烈。 　　手指使不上力气，上头还黏着汗水有些湿滑，指纹解锁半天不成功。 　　无力再支撑身体，许乔从墙边滑下，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靠着墙。他努力睁着眼睛，眼睛腌进汗水，一阵刺痛传来。 　　低头在胳膊上蹭去挂在睫毛上的汗珠。 　　那么，是奥利芙端来的那杯鲜榨橙汁。 　　许乔能感受到奥利芙对他发自内心的善意，自然不会多加防备。 　　胃里很难受，一阵阵干呕感令他眼前发黑，加上那火烧火燎地热，许乔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指尖颤抖按不准位置，指纹解锁了几次都失败，手机从手掌中无力滑落，掉落在地上。 　　不要急。 　　许乔闭上眼，以一定的频率调整着呼吸。片刻后，他探身去拿地上的手机。 　　而这时，一只手率先将手机拿起来。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皮鞋，许乔向上看，来人是马杰里。 　　“Joe，你让我觉得头疼。”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许乔，马杰里的声音无奈里含着戏谑和兴奋。 　　他半蹲在许乔跟前，一只膝盖撑着地，翻开许乔的手机。 　　中文操作页面让马杰里有些手忙脚乱，但靠着图标，还是轻松找到了文件管理。 　　文件管理同样设置了二级密码和指纹解锁，马杰里抓住许乔无力的手，按上解锁。 　　“让我看一看，音频文件在哪儿……”他一个个听过去，找到许乔两天前的录音时，眼睛一亮，抬手将录音删掉了。 　　完成这件事后，马杰里将许乔的手机放进自己口袋，兴致勃勃看着明显药物发作的少年：“嘿，你还好吗？” 　　马杰里审视着他，许乔的皮肤是东方人少有的冷白色，这么近距离观看，泛着更加迷人的色泽。 　　相比周围那些不注重防晒喜好日光浴的欧美明星们，他的皮肤是马杰里见过最细腻的。 　　尤其此时，染上一层一层的红色，像粉色颜料晕染在精心烧制的白瓷上。 　　马杰里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来，故意问道：“你是喝多了吗，看上去不大对劲。” 　　橙汁里的，是以可以导致兴奋的垂体后叶制剂为主要成分的药物，可以促使性亢奋且反复发作。 　　没有人可以抵抗得住——要知道许乔可是将那满满一杯鲜榨橙汁都喝下了的。 　　东方人对于性内敛保守，自己同他睡上一觉，再拍下些妙不可言的照片，以东方人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跟旁人透露。 　　马杰里已经不止一次尝试过这样的好处了。 　　他们吃了亏往肚子里咽的一致选择让马杰里有恃无恐。 　　更何况，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许乔与“音乐”“高雅”这类形容词绑定在一起，他的前途大好，会比旁人更爱惜自己的名声。 　　“我送你回去吧？”马杰里脸凑近了几分，在许乔脖颈间嗅了嗅，表情陶醉，声音暧昧地道：“可以让你很爽的。” 　　“有多爽？”因为药物作用，许乔的声音夹杂着湿热的水汽，听上去沙哑缱绻。 　　马杰里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脊梁骨酥麻，以为他终于妥协在药物下。 　　还想调笑两句，抬起头，触及许乔眼眸时，马杰里话一下噎在了嗓子眼。 　　面前这个东方少年脸颊上泛着诱人的红晕，眼瞳也如同泡在泉水里，湿润，盈着水汽。 　　但是他的眼神足够冷静，太冷静，太清醒。像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尘。 　　马杰里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许乔靠着墙，缓缓站起来。他的动作勉强，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体力的流失。但马杰里不知道怎么了，硬生生迟疑地站在原地。 　　“有多爽？”许乔歪着头，水汽弥漫的眼睛看过来。 　　马杰里干笑一声，心怦怦跳了起来。怎么回事，这莫名其妙的慌张。 　　许乔轻轻笑了一下，手撑在洗手台上，胳膊碰到了花瓶里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他眼尾层层叠叠的红，和他手边绽开的玫瑰花瓣如出一辙，说出的话带着叹息的低语：“你为什么……”一定要招惹我呢？ 　　马杰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花，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整个人闷哼一声，软绵绵倒在地上。 　　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下来，他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疼痛后知后觉地漫上来，马杰里张着嘴，近乎昏厥过去。 　　许乔站立不稳，也踉跄倒在他身边。他手里仍捏着破裂的花瓶残骸，刚刚正是这脆弱的花瓶，和马杰里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 　　花瓶里的玫瑰花掉在地上，七零八落。 　　在马杰里发出哀嚎声之前，许乔挣扎着捡起那些玫瑰花，面无表情一朵一朵塞进他嘴里。 　　“咳……你要做什么，唔……唔！”马杰里瘫在地上无力反抗，被同样体力流失严重的许乔，将那几朵玫瑰花全塞进了嘴里。 　　额头上血液顺着脸部线条滑下，同嘴里玫瑰花颜色完美融合在一起。 　　许乔塞完花瓣，手指颤抖，鼻尖渗着汗，已经是支撑不住的样子，但眼神却越来越冷。 　　马杰里透过糊上血色的视线看着他，愈发觉得惊恐起来。 　　“你该遗憾。”许乔握着花瓶残骸，断断续续说道，“遗憾它不是made in China……”否则还可以再敲几下。 　　马杰里嘴里塞满玫瑰花瓣，花瓣有不少顺着嗓子眼钻进去，又痒又涨，让他不住干呕，泪腺被刺激得直飚泪。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翻身起来，眼前却一阵眩晕，动弹不得。 　　许乔那一下太狠了，像是倒下前透支的全部体力来砸的，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算马杰里身强力壮。 　　捏着花瓶碎片，许乔在马杰里颈间比划了一下。药物一直在生效，他的手也一直在颤抖，于是那花瓶瓷片也跟着不住抖动。 　　马杰里身子蹭地，缓慢挪动，想要远离许乔。他明白心里的惶恐从何而来了，许乔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他想杀了我。马杰里汗毛倒数，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杀过人，他绝对杀过人。 　　“你更该庆幸，身处的是法治国家……”许乔喃喃低语，说一个单词要停顿几秒，意识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看着许乔手里捏着的花瓶碎片，缓慢离开了有着大动脉危险脆弱的颈部，马杰里松了一口气。 　　他怕意识不清的许乔发疯真的干掉自己，而自己现在因为失血，比受到药物影响的他更没有反抗能力。 　　没等这口气完全松下来，瓷片没入肩部，发出轻微的一声“噗”，整片插进肉里。 　　马杰里两眼一翻，因为剧烈的疼痛晕了过去。 　　扯了扯毛衣领，许乔重重呼了两口气，眸子里倒没有多少慌张。 　　他喘着气，摸索着手机，拨打了911。 　　接警员很快接通，干练的女性声音响起：“这里是911紧急中心。” 　　许乔勉力保持清醒，眼神沉沉，无助的哭腔从嗓子里冒出来。 　　敬业的接警员立即问：“你在哪儿？我能给你一些帮助吗？” 　　“我被下了药，他想伤害我，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脆弱而沙哑，不住喘着气，听上去像上岸的鱼在不断挣扎。 　　少年用虚弱的嗓音翻来覆去仓皇地道着歉，声音越来越低，听上去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这让电话那头的接警员立即生出同情来。 　　接警员用专业素养试图平复电话这头少年的情绪，冷静地引导他说出想要的答案：“告诉我你的地址好吗？” 　　许乔断断续续说出了地址，又喃喃带着哭腔念叨着：“他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不要担心，镇静下来，我们很快就到。” 　　911很快出警，接警员不住安慰着脆弱的少年。 　　别墅里年轻人们还在狂欢时，警察破门而入。 　　在一群人惊慌的视线下，警官们在卫生间内找到了已经快要陷入昏迷、浑身泛着红的少年，还有一旁倒在地上晕厥的马杰里。 　　别墅内的明星模特们远远凑过来，看清楚卫生间里满地的鲜血时，低声尖叫起来。 　　少年蜷缩在一处，看上去无助、仓惶。 　　他不断发着抖，眼神迷蒙，嘴唇翕动着，看上去像易碎的水晶制品。 　　一位年长的警官登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少年对无耻的下药者的防卫。 　　这是个无辜的可怜孩子。 　　靠近了，警官大吃一惊，认出他是前不久在维也纳音乐会上受世界瞩目的天才音乐家。 　　这让警官对这起案件更加重视。 　　警官上前将外套脱下披在少年身上，听他断断续续，用不成调的语气喘气说道：“把我，男友叫来……” 　　他脸颊绯红，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年长警官干咳一声，明白了他的意思。 　　“封锁这里，检查酒水食物，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另外，把他男友叫来。” 第109章 纠缠 　　徐斯奕匆匆赶到湖景别墅, 看到进进出出的警察和满屋子神色不对劲的明星模特时，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他接到警方电话, 那边只是叫他过来, 却没有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应该好好开着派对的别墅大厅, 此时残留着狂欢后的痕迹。 　　浓烈的烟草和大麻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地上洒了香槟酒水，地毯上还有掉落的甜点留下的奶油。 　　所有人都不安地坐在位置上，旁边有警察神色严肃地盯着他们。 　　在自助区，还有几名警官在检查食物酒水。 　　身穿羊绒风衣身材高大的东方男人走进来时，大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认出这位是在威尼斯电影节上, 夺得影帝之位的徐斯奕——Joe那位让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男友。 　　环视一圈, 没有在大厅看到许乔的身影，徐斯奕心沉了下去。 　　一位女性警官看到他，松了口气：“你来了。” 　　“他在哪？” 　　警官示意他跟上自己：“Joe在楼上, 我们给他喝了大量温水, 但是……还需要你的帮忙。” 　　说到最后她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帮忙？徐斯奕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官瞥了他一眼，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心里略微有点酸楚。 　　他们给许乔抽取一管血液, 取了头发样本后, 就将少年安置在别墅二楼房间内。 　　血液和头发送去做血检发检，作为后续的证据。 　　完成这件事后, 警官们诱哄少年喝下大量温水, 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法稀释他体内的药效, 但很可惜，效果并不大。 　　看着许乔痛苦的样子，他们一方面感到担忧，一方面又脸红心跳。 　　这个东方少年，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在忍受着欲望煎熬时，细细碎碎的呻吟溢出口，眼睛半睁蒙着水汽，就似艺术品活过来了。 　　上帝在造他时到底有所偏爱？ 　　徐斯奕走到楼上，看见一个房间外守着两名男性警官。 　　两位警官看到人带到了，松了口气，催促道：“快进去吧。” 　　“我们会守在外头，等Joe清醒了，还需要问他一些案件上的问题。” 　　徐斯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在两位警官复杂的眼神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上门把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门。 　　门一打开，破碎的呻吟钻进耳朵。 　　细细密密，带着煎熬，一声接着一声。 　　认出那是许乔的声音，徐斯奕几乎是下意识地立马关上门。 　　偌大的房间，天花板豪华的水晶灯提供了柔和不刺眼的光线，地板上铺满了提花刺绣做工精致的羊毛地毯，靠里的位置是一张豪华大床。 　　窗户是开着的，木制的檐板式窗帘盒雕刻着精细的装饰图案，凉风徐徐钻进来，掀起窗帘，掀起——床上圆顶的罗帐。 　　罗帐斜下来，白色轻纱在微风下浮动，隐隐约约露出床上蜷缩在一起的人影。 　　徐斯奕快步走过去，就看到许乔被放置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的外套和毛衣被警官温柔地脱下，只留下一身透气柔软的里衣。 　　即便如此，许乔依旧满头大汗。 　　他双眼紧闭，浑身蒸腾着热意，汗水大片大片濡湿衣服。抓紧身下墨绿色的绸缎床单，许乔整个人不断发着抖，胸膛剧烈起伏，嘴里溢出不成调的声音。 　　徐斯奕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弯腰擦去许乔脸上汗水，热意几乎烫到了指尖。 　　眼中冒出火，太阳穴因为愤怒不断跳动。 　　徐斯奕想到许乔发现自己出了状况后，在这样的陌生环境，在没有人能帮他的情况下，该有多困难。 　　又用怎样的意志力摆平了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人。 　　胸腔内传来疼痛，徐斯奕恨不得杀了对许乔下药的人，让这人再也不敢冒出这样肮脏的念头，使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怒气，现在要紧的是解决许乔的问题。 　　手伸进他腿弯，徐斯奕想将人抱进浴室，借用冷水平复药效。 　　而就在这时，许乔终于在持续的热浪中睁开眼睛，他视线模糊，强烈的眩晕感和失重感让他眼前一阵阵黑。 　　“许乔？”徐斯奕抱紧他，沉沉开口，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先前报警时，电话里许乔尚能保持清醒，伪装出脆弱的模样。这会儿是真的意识不清了。 　　他听不清徐斯奕的话，目光落到这人开合的嘴唇上。 　　鼻腔里，姜和蜂蜜混合的淡淡香水味钻进来，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热……”许乔蹭上面前年轻高大的躯体，黏腻湿热的声音从嗓子里冒出，“好热……” 　　他在徐斯奕下嘴唇上舔了舔，身体贴近，毫无章法地磨蹭着。可是这样蹭着，更难熬的热漫了上来，睫毛都被泪水打湿。 　　颤抖着手抓紧徐斯奕衣袖，许乔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烧灼感让他眼睛发红，仰着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少年脖颈的线条纤细而脆弱，无神的眼睛盈满水汽。徐斯奕看着怀里的人，顿在原地，有些迟疑。 　　他忽然意识到，先前带路的女性警官，口中的那一句“帮忙”指的是什么。 　　放在许乔腿弯的手不自觉收紧，徐斯奕将人重新放到床上。 　　他俯身吻上许乔颤抖的眼睫，没有丝毫犹豫地，手钻进棉质的柔软布料。 　　手指碰到的时候，许乔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 　　徐斯奕一遍一遍吻着他的眼睫、额头。 　　“没事的，我在的。”他低声安慰，动作轻柔带着安抚意味。 　　许乔眼睛里氤氲着水雾，揪紧床单，灼热、流窜的欲望仿佛找到了舒缓渠道，从四肢百骸汇聚到一个地方。 　　还不够。 　　他喘息着，身体簌簌颤抖，无意识发出恳切的请求：“重，重一点……” 　　徐斯奕动作一顿，闭了闭眼。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需要请求任何人。 　　徐斯奕手上动作加快几分，在沉浮中，许乔身体一僵，顿了片刻后，缓缓放松下来。 　　眼前一片空白，他眼睛无神半睁着，浑身力气都像是抽离了。 　　看着许乔的样子，徐斯奕胸腔内跳动的部位传来钝痛。 　　他贴近许乔耳边，告诉他：“辛苦了，没事的，等你好了就带你回家。” 　　许乔没有回应。 　　而立刻，徐斯奕就察觉了不对劲。 　　那药效比他想象中还要强烈。 　　还不够，还不够。许乔摇着头，喉咙里溢出低低的沙哑呻吟。他胡乱在徐斯奕身上摸索着，指尖颤抖，想要解下他的衣服。 　　“……” 　　徐斯奕看着他，眼眸沉沉，握住他发烫的指尖：“你看着我，知道我是谁吗？” 　　“唔……”许乔不满地想要抽出手，攥住自己的掌心力量却大的惊人。 　　徐斯奕执拗地问：“许乔，你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是谁……许乔意识散乱，他只知道身前这个人，自己无论要什么都会给。 　　可是现在为什么停住了。 　　徐斯奕附在他耳边：“说出我的名字。” 　　许乔失神的眼睛聚不了焦，半晌，才迷迷糊糊哑声开口：“斯奕，你是徐斯奕——” 　　剩下的话全被徐斯奕堵上了。 　　炙热的唇瓣贴合在一起，近乎失控，唇舌间的纠缠激烈，津液混合在一起。 　　徐斯奕吻着他，眼睛里的欲望在压制后，终于以更汹涌强烈的方式回来。 　　在唇瓣分开后，他咬了下许乔的下巴，脱下碍事的衣物。 　　身下的少年泛着红的白皙肌肤衬着身下墨绿色的绸缎床单，整个人都染上了性感蛊惑的意味。 　　许乔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像尾上岸挣扎濒死的鱼，身上的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又带着惑人的美感。 　　亲吻，热烈的纠缠。 　　这命运永远不眷顾的渴望终于找到归宿。 　　许乔失声地贴在床单上，盈在眼中的水雾终于凝结，从眼角滑下。 　　他们的动静越来越大，守在门外的两位警官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尴尬。 　　那个少年，喘息和呜咽的声音若有若无传出来，明明对男人没什么意思，还是搞得他们心里有些烧得慌。 　　在许乔神志清醒过来后，他们还要将人带到警局，仔细了解案件情况，因此不得不守候在外面等在这里。 　　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结果他们站在外面，腿都站的麻了，里头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 　　搬了两个软面椅子过来，两位警官门神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 　　许久后，另外几名警官已经结束了对现场食物酒水的取样，并在许乔喝下橙汁的那个杯子中，检测到含有垂体后叶制剂成分的药物。 　　将物证收集好，几位警官走上楼，看着两位守在外头的同事，忍不住低声问：“还没好吗？” 　　两位警官一个耸肩，一个摊手。 　　眼中流露出了对徐斯奕这个东方人能力的赞叹和认可。 　　换了个坐姿，按了按有些酸的脖子，其中一位警官问向同事：“查的怎么样了？” 　　Joe的身份特殊，又不是本国人，这起案件必须严肃对待。 　　何况，他们也打心眼里喜欢、钦佩这个能力不俗的东方少年。 　　至于马杰里，他的风流和浪荡早就声名远扬，几位警官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马杰里的伤口处理了，还没有醒。在Joe喝过的杯子里，我们查出了药物残留，后续可能要调查下马杰里有没有非法药物交易记录。” 　　“在前两天，马杰里和Joe起过冲突，这是一个点。” 　　“那杯橙汁是奥利芙女士端给Joe的，她说在等候鲜榨橙汁时，马杰里曾在旁边路过。” 　　“哈，这真是个人渣，可怜的Joe。” 　　“还不能轻易定性案件，得等药检报告出来，还有两人都醒过来再说。”一位稍年长一点的警官严肃说道。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女性警官抱着胳膊靠着墙，冷哼了一声。 　　几位警官对视一眼，他们确实倾向于是马杰里对Joe不怀好意，Joe出于自卫，干倒了马杰里。 　　只是——手段貌似稍微激进了一些。 　　深深插进肉里的花瓶瓷片，还有塞了满嘴的玫瑰花…… 　　如果是出于防卫，许乔应当在花瓶砸中马杰里后第一时间大声呼救。但经过对大厅里众多明星模特的盘问，他们没有一个听到呼救声。 　　当然，也有可能是现场音乐声太大，Joe的呼救被淹没在音乐浪潮中。 　　至于那玫瑰花，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堵住马杰里的声音。细品下去，还有几分凌虐的疯狂在里头。 　　这一点让几位警官觉得有些怪异。 　　但是，在Joe受到药物影响、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作出这些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只是太害怕了，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 　　派对终止，警官来到湖景别墅的消息并没能瞒住，赫卡忒负责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断与警方沟通案件情况，初步了解是怎么回事后，心里不断咒骂着马杰里。 　　赫卡忒最大的错误就是请他作北美代言人，这简直是在给品牌蒙羞。 　　他怎么有胆子对Joe下手？ 　　马杰里昏迷受伤被警方送到医院的照片，被人拍下传到社交平台。 　　登时一片哗然。 　　人们不断打听发生了什么。 　　当天参加派对的人太多，赫卡忒负责人有心想把这件事压下去，还是有各种版本传开。 　　只是众说纷纭，到底怎么一回事还不知道，只知道马杰里的伤貌似是许乔造成的。 　　这让马杰里的粉丝感到愤怒，在社交平台破口大骂。 　　先前赫卡忒活动后台，两人发生冲突的监控视频也传了出去。 第110章 后续 　　马杰里受伤昏迷的照片被拍上传到社交媒体, 照片上他头脸和半片肩膀都染上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让粉丝又惊又怒, 希望警方可以严肃处理, 好好惩治凶手。 　　有不少声音提及他身上的伤是许乔干的, 但毕竟还没有定论，事实怎么样得等当事人醒来说清楚才能知道。 　　只是没等两位当事人发声, 前几日赫卡忒活动后台, 马杰里和许乔这两位代言人起冲突的监控视频被曝了出来。 　　视频里，化妆间一片杂乱，来来往往人员走动频繁。 　　马杰里坐在一边, 另一边是许乔和他的经纪人、助理。 　　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只见马杰里和助理聊着天, 笑得开心，而这时坐在另一边的许乔忽然站起来, 走到他身边伸手就是一拳头。 　　接下来就是一阵混乱, 有人来拉架, 有人跑出去找来保卫和负责人。 　　视频到这里结束。 　　马杰里和Joe，一个是当红男星，一个是前不久维也纳音乐交流会上享誉全球的年轻艺术家, 两个人发生冲突的视频天然具备话题性，吸引来大量浏览和点击。 　　[这么看来, 传言派对上马杰里受伤是因为Joe，这件事毫无疑问了吧] 　　[他是怎么忍心把马杰里打成这样的，马杰里做错了什么, 看看被打后他错愕的表情！] 　　[那天记者问嘴角伤口怎么回事，可怜的马杰里说是自己撞的，即便这样还要维护Joe，这让我感到愤怒] 　　[从外表真的看不出来，这位“柔弱”的艺术家他是有狂躁症还是暴力倾向？] 　　马杰里的粉丝率先发言，表明了不忿的心情。 　　本以为广大网友可以同情他们受害者一方，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绝大部分人却持观望态度，没有配合他们声讨许乔的暴力行为。 　　随着知名度的提升，许乔在外网同样拥有大量粉丝。 　　这些粉丝了解他的时间并不长，但要论真情实感，还真的令人咋舌。 　　社交媒体上维护许乔的发言只多不少。 　　[我相信Joe动手是有原因的，从他的音乐就能感受出来，他是个温柔的人] 　　[Joe可是能在偷猎者手下冒险救下小象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将暴力施加在他人身上]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我的心不由自主偏向了Joe，哈哈，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马杰里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不是一向口无遮拦吗？] 　　围观路人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论路人好感，样貌精致、气质干净且充满东方韵味的许乔当然要比马杰里强得多。 　　再加上马杰里以往风评并不算多好，网友们对这件事的观点态度，就染上了几分嘲弄。 　　[抱歉，我有点想笑，体型差这么多，结果马杰里跟个废物一样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就是我们号称握力达到100公斤，力量可以秒杀一大票健美运动员的型男马杰里！] 　　[但是，不管怎么样暴力都是不对的] 　　[赫卡忒派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警察都来了？] 　　[那有什么难理解的，或许真是Joe动手打人了，也或许是有人吸食可卡因被发现了，这群人里头可是有好几个惯犯] 　　另一边，赫卡忒负责人还在焦头烂额忙着和警方沟通，看到监控曝出倒抽一口凉气，怒骂道：“监控是怎么曝出去的，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她叮嘱下去要把人查出来，心里还是生出一股无力感。 　　曝都曝出去了，现在查出来又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还是得紧急公关维护赫卡忒的声誉，毕竟这是两位代言人之间的冲突，影响程度称得上恶劣。 　　* 　　徐斯奕睁开双眼，侧过头，看到许乔躺在旁边沉沉睡着。 　　伸手动作轻柔地将他散落的额发捋到一边，徐斯奕手顿在他眉心。许乔睡得不是很安稳，睡着了这里还蹙在一块，看上去神色有些脆弱。 　　他皮肤白，昨晚疯狂过后留下的痕迹就格外显眼。耳后、脖颈、顺着肩颈线条往下……到处都是昨晚留下的吻痕。 　　徐斯奕清晰记得，昨晚自己是怎么掐着他的腰，亲吻上薄薄的肩胛骨，疯了一般跟这个人一起在欲望里沉浮。 　　这么做是对的吗。 　　徐斯奕忍不住问自己。 　　自己完全可以换种方式帮他，用手，或者泡个澡，总而言之，没有必要做到最后。 　　但听到从许乔嘴里念出自己的名字时，心里潜藏已久的渴望完全压抑不住。 　　徐斯奕靠过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离开时，就对上许乔睁开的眼眸，那双眸子还不太清明，残余着放纵过后的恍惚。 　　徐斯奕一怔，见他醒来，刚想说什么，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许乔尝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因为残余的药效，他思维还有些迟滞，太阳穴涨的要命，但比起来，身上的酸痛更有些难以忍受。骨头散架一般，四肢上像绑了什么无形的秤砣，抬也抬不动。 　　徐斯奕自知昨晚做的太过火，心里歉疚，拿过床上散乱的衣服到他跟前：“我帮你。” 　　被单掀开，他动作蓦地停下，视线从许乔身上不自在地挪开。 　　许乔看到自己胸口大片的青紫，连绵下去，顺着腰腹部一直往下。抬起头，看到徐斯奕的表情，许乔眼睛缓慢眨动。 　　“不是要帮我？”理智渐渐归拢，许乔开口问了一句，这一开口两人都沉默了。 　　嗓子像被火烧灼过，干涩沙哑得厉害。 　　徐斯奕抿了抿唇，帮他穿好衣服，下床的时候，许乔两条腿都在打颤。腿弯没有力气，腰腹部传来一阵一阵疼痛，扶着床沿才能勉强走动。 　　外面又传来催促的敲门声，徐斯奕见他走得艰难，揽着他腰，将人打横抱起往门口走去。 　　许乔回头看了一眼：“床怎么办？” 　　那上面一片狼藉。 　　徐斯奕亲亲他眼睫：“我叫人收拾。” 　　站在门外的是昨晚的两位警官，他们看到两人，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目光落到许乔脸上： 　　“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关于昨天晚上案件的具体情况。”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其中一位警官见许乔神情疲惫，“或许你需要去医院看看？” 　　昨天晚上他们给许乔灌了大量温水催吐稀释药效，事实上这种药物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了，持续性的性亢奋，稀释药效后最好的缓解方式就是打一炮—— 　　警官们打量了下两人，看样子完成得不错。 　　许乔摇了摇头：“不用了。” 　　“那行。”警官点头，“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接下来就是去警局做笔录。 　　许乔如实回答了在派对上发生的事，包括马杰里给自己递酒自己没有接受，后来喝下了奥利芙端来的橙汁，以及卫生间内马杰里拿走了他的手机。 　　也说明了前两天在赫卡忒活动后台发生冲突的事。 　　等问完问题，警方没有为难他们，将从马杰里那收到的属于许乔的手机还给他，告诉他们后续处理结果会通知，就让人回去了。 　　两人回到酒店房间，莫成弘和李飞飞迎上来。 　　“没事吧，身体没事吧？”莫成弘拉着他，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难以言说的痕迹外没有其他伤口，稍微松了口气。 　　显然他也从警方那里得知了昨晚的事。 　　李飞飞给两人端来温水，目光里有些担忧。 　　许乔摇了摇头。除了身体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惫外，问题倒不算大。 　　莫成弘看着他这样，有点心疼，指了指床头柜的塑料袋：“药我都准备好了，消炎的还有促进伤口愈合的。” 　　他说的含糊，许乔明白过来，脸上难得染上点热意。 　　“这几天吃点好的补补营养，也不知道那玩意副作用大不大……”瞥了眼徐斯奕，目光落到他扶着许乔胳膊的手时，莫成弘继续说道，“斯奕你陪着许乔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好了咱们再说这件事怎么处理。” 　　徐斯奕声音低沉，应了一声。 　　许乔看莫成弘表情不太对，似乎还有些事，问道：“还发生了什么？” 　　莫成弘扶扶眼镜，冷笑一声：“你和马杰里那天打架的监控视频被曝出来了。” 　　说“打架”这个词倒是有些不太妥当，更贴切地来说应该用“殴打”比较合适。 　　许乔拿出警察还给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下说道：“他把我手机录音删了。” 　　莫成弘叹了口气：“没事，反正等他在派对上干的事被曝出来，这个监控视频有没有也无伤大雅了。” 　　“不过……”许乔划拉了几下手机，将一个音频文件发给了莫成弘，“他好像忘了有云服务这种东西。” 　　莫成弘啧了一声，反应过来许乔的意思后笑意森森，果然科技就是第一战斗力。 　　云服务自动备份到云端，删了手机里的，却想不到还有备份？这倒是有够蠢。 　　莫成弘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那要是不让他见识见识我种花家网友的战斗力，就太可惜了。” 　　这口气怎么能轻易咽下。 　　这一场，不管是从情理还是法理上，他都要让许乔挑不出任何错处，于情于理站在制高点上把马杰里踩下去。 　　就算这是国外，他这么一位金牌经纪人，也要动用舆论的力量，让马杰里再也翻不了身。 　　这件事怎么处理，许乔相信莫成弘的能力。 　　又交代了几句，莫成弘和李飞飞出去了，关门前嘱咐许乔好好休息。 　　他们走后，许乔目光落到徐斯奕身上。 　　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 第111章 回国 　　许乔挪动脚步, 想要坐到旁边沙发上去，徐斯奕见他走动不便, 伸手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 　　谁知道许乔攀着他脖子不肯下去：“洗完澡再上床。” 　　折腾了一天，现在衣服上还混着烟草酒精和强烈的荷尔蒙味道, 许乔即便没有洁癖，也是不想穿着这么一身睡到床上的。 　　徐斯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点点头，抱着他往浴室去。 　　热水漫过身体的时候, 许乔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浑身的酸痛在热水缓慢冲刷下得到好转, 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喝点水。”徐斯奕给他端来一杯温水。 　　许乔捧着杯子，缓慢喝了几口。热气弥漫中, 他看着卷起袖子的徐斯奕，懒洋洋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斯奕拿过一旁的洗发乳，挤了点往他头发上抹去：“没有。” 　　怎么会没有。 　　许乔侧过脸去看他, 将杯子放到一边, 眼睫上凝着浴室蒸腾的水汽。 　　徐斯奕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别过脸，入目又是他后背青紫的一片。顿了顿，徐斯奕低声道：“抱歉。” 　　两个字像是已经在嘴边辗转了千百回, 这会儿自然而然就说出了口。 　　“为什么道歉。”许乔看着他，有些好笑, “是我让警察把你叫来的。” 　　把他叫来，自然是默认了他做的所有事情。严格来讲，徐斯奕还颇为辛苦地帮了自己。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两个人是情侣, 许乔有些想不通这人到底在顾忌什么。 　　徐斯奕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他发间，缓慢地按揉起来。洗发乳揉开，白色的泡泡从指间钻出又迅速消散。 　　他盯着那些泡泡，半晌才说道：“先前在威尼斯，走进圣马可教堂的时候我就在想，应该等一个仪式结束后，再——” 　　教堂里，有穿着礼服婚纱的游客同金碧辉煌的壁画合影。 　　许乔听着他的话，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后怔了一下，心里漫上有些复杂的感情。 　　垂下眼帘，他半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这么保守？” 　　取笑了一下，看着徐斯奕的面孔，许乔脸上笑容又慢慢淡下去。 　　许乔忽然明白过来，徐斯奕在乎的并不是这么一个仪式。他在乎的是仪式背后所代表的内容，诸如身份的认同，全身心的交付。 　　正因为现在无法确认，所以他才退一步，再退一步。 　　迟疑了一下，许乔问：“你是觉得，我没有那么喜欢你？” 　　徐斯奕拿过花洒，给他冲起头发：“我没有这么觉得。” 　　记忆回到很久前，徐斯奕想起自己对许乔感情还不明朗的时候。在《国风》综艺里，这个人淋雨发烧，缩在自己怀里意识模糊念着贺星张的名字。 　　喜欢的有多深，才会在经历这么多世界后仍然记得。 　　他从不怀疑许乔感情的厚重。 　　只是……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就是贺星张，情感上他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接纳这个身份。伴随他二十多年，塑造了他现在全部人格的，是名叫“徐斯奕”的人的记忆。 　　他更认可的，是现在自己徐斯奕的身份。也许随着时间过去，他会慢慢接纳那些记忆，拥有所有许乔喜欢过的那些特质，但是现在还不行。 　　现在的他，还只是徐斯奕。 　　“你有。” 　　许乔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浴室里忽然沉默下来。 　　良久后，许乔才说道：“我有过喜欢的人。” 　　徐斯奕将他头上的泡沫冲干净，放回花洒：“嗯。我知道。” 　　许乔想着合适的措辞，半拧起眉头，终于想到了贴切的话：“我有过很多前男友。” 　　脑子里转过一张又一张模糊的面孔，许乔忽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沉闷感，抓住徐斯奕的手才觉得好了点：“他们都死了。” 　　这种话听上去实在太过荒谬，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怀疑他是在编造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但是徐斯奕不能。他反握紧许乔的手，有一瞬间恨不得告诉他所有事情。 　　可是那太自私了。让许乔忘掉那些经历是世界意志对他的眷顾，徐斯奕知道自己做不到为了一道感情的护身符，夺走属于他的这种眷顾。 　　那些记忆，没有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沉溺的必要。 　　许乔闭了闭眼，笑道：“我没有开玩笑。” 　　徐斯奕将他拥紧了一些，哑声道：“我知道。” 　　“我是喜欢你的。”许乔的语气认真了些。 　　徐斯奕拨开他黏在脸侧的湿发，定定地看着他，脸上露出笑意。 　　许乔审视了下徐斯奕，笑了笑，手指掐住他下巴，对着他嘴唇吻上去。 　　* 　　莫成弘拿到录音后，在外网找了几家颇为知名的娱乐媒体发布，又联系国内几家媒体，同步将消息传回国内。 　　录音里马杰里所说的话被翻译成英语、中文在内的多国语言，一发布就引起轩然大波。 　　“我真的忍受不了亚洲人细长的眯眯眼，还有扁平的鼻子和后缩的下巴……” 　　“街道上的气味，一群群黄皮猴子……” 　　他洋洋得意、毫不顾忌场合身份的种族歧视言论，率先引起了反对种族歧视群体的抗议。 　　针对马杰里言行的抗议游行和集会在短短两天内举办了多次。毫无疑问，在这样一个移民众多、肤色众多的国家，马杰里所说的话足以引来相当大一部分人的恶感。 　　种族歧视是个难以遏制且颇为普遍的问题，但谁也不能否认它在政治和人权问题上的错误。 　　[完全不能理解马杰里的辱骂，天知道我有多羡慕亚洲人没有体味，以及他们细腻的皮肤] 　　[马杰里在这么一个半公开场合，用着自以为其他人听不懂的语言，肆无忌惮发表着种族歧视言论。我不敢想象私下里，他又会用怎样肮脏不堪的语言来说这些话] 　　[我是马杰里的粉丝，来自亚洲，我为我的国家和我的黄皮肤感到骄傲，为曾经喜欢过这个人感到难过和愤怒] 　　[马杰里就是一个毫无礼貌和教养的人！] 　　[热爱并且维护自己的国家，我现在完全不认为Joe动手有错，回看监控视频，我甚至希望Joe下手再狠一点！] 　　[是的，我越来越喜爱Joe了] 　　而在国内，网友们对此表示了更为强烈的愤怒。 　　有着同样的肤色和国家，他们对许乔的情绪更为感同身受，完全理解并支持他动手的行为。 　　诚然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但某些时候绝对是最有效的方法。 　　相关话题浏览量在短时间内破千万，与许乔关系不错的几位导演、明星公开表示支持，好几家大V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蒋闻】@许乔 打得好。 　　【胡正华】身手有进步啊，我这有个打戏多的好角色，@许乔 给你留着了 　　【应文林】啧啧，艺术家的手去打这种人渣不是太浪费了吗，下次别用手，换个棒球棍啥的，结实 　　网友们一边围观，一边讨论得如火如荼。 　　[跟许乔说声对不起，之前监控视频出来，我还在骂他为什么出了国不能谨言慎行点，给自己国家丢脸。现在……对不起，我打自己脸了] 　　[乔乔揍得好，我特么气炸了，还黄皮猴子，你他么整一个白皮猩猩] 　　[哈哈哈哈姐妹没必要没必要] 　　[路人转粉，够爷们] 　　[只有我好奇乔乔动手是因为听懂了马杰里的话吗？他为什么葡萄牙语都听得懂！！学语言的要哭了] 　　[作为乔粉还是有点担心……马杰里好歹是赫卡忒老牌代言人，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情绪发酵，国内不少网友开始有组织地聚集，势必要给马杰里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翻墙找到马杰里的个人社交平台，大批中国网友有组织、有纪律地留言。马杰里的个人社交平台因为访问量过大，甚至出现了卡顿。 　　而这些大批量的留言，偏偏也不是骂声，而是马杰里的各种实锤黑料。 　　这当然也有莫成弘的影子在后头。 　　大批量的骂声容易适得其反，反而激起民众的保护欲和叛逆心理。也容易在国际上，对国内网友产生不好的印象。 　　所以干脆摆事实，讲道理。 　　莫成弘搜集来大批量马杰里已经曝光出来或者被压下去的实锤黑料，再在国内有节奏地放出去。 　　从他上社区小学时就对同学进行校园暴力，到他和哪些明星有染私生活混乱，再到药物检测报告上鲜红的“un”检测结果。 　　这一切都表明，马杰里滥用药物、吸毒的事实毫无悬念。 　　围观路人看的津津有味，叹为观止。 　　[马杰里是有错，可他已经为他的不当言行和性格缺陷付出了代价] 　　[是的，Joe打了他，我相信马杰里也跟Joe道歉了，那么派对上Joe为什么还要对马杰里动手？] 　　[看看马杰里受伤的照片，他流了很多血，Joe打一次出气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动第二次手] 　　[中国人不是一向强调“以和为贵”“以德报怨”的吗？] 　　忠实粉丝还在试图辩解，努力维持着马杰里个人社交平台的安稳，不过在声势浩大的声讨中，这样的努力毫无意义。 　　看到毫无动静的官方，粉丝们顿时生出无力的愤怒感。马杰里的公关团队是死了吗？他的经纪人为什么毫无动静？ 　　官方都不出来说话，粉丝也心灰意冷，脱粉的脱粉，躺平任嘲的躺平。 　　事实上，马杰里的经纪人根本无暇顾及这一场来势汹汹的骂战，因为现在有更严重的事情等着他们。 　　他看着马杰里粉丝对许乔在派对上第二次动手打人的抗议欲哭无泪，求求了，别再说了好吗。 　　全都是马杰里这个混蛋的错。你们不要再试图为他说话，不再再试图把战火引到许乔身上了，这样真相出来只会越来越难堪。 　　马杰里刚从医院醒来，就面临警方的违法药物交易和性犯罪的指控。 　　警方从派对现场沾染了药物的杯子上，提取到了马杰里的指纹，从他的通讯记录里查到了违规药物交易记录。 　　另外还有奥利芙等人作为证人提供的证据——他的犯罪事实已经毫无悬念。 　　马杰里的律师在确凿的证据下无力辩护，只能为他争取到尽可能轻的刑罚。 　　但这起案件涉及到的人员身份特殊，受害者是被音乐界捧在手心上的天才，受到世界的瞩目。加害者是有名的歌星，以公众人物的身份进行违法药物交易和性犯罪，更会带来不良影响。 　　警方和法官必须要严肃对待，给公众一个交代。 　　当马杰里的犯罪行为被曝出去后，所有人目瞪口呆。 　　为了保护受害者隐私，案件并没有详细说明，只说了马杰里投放违规药物企图施加性侵犯，受害者安好无恙的事实。 　　但只要有脑子的人，就能把这几件事串联到一起。 　　马杰里受伤了，脑袋开花昏迷不醒，从派对上的传言来看是许乔干的，再结合他们之前的冲突——很明显这个受害人就是许乔啊。 　　关注这件事的网友们完全想不到马杰里的胆子会大成这样，如果说种族歧视是态度问题，现在可真的是实打实的犯罪了，性质完全不同。 　　这下连马杰里的粉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已经不是性格缺陷，而是道德缺失了。 　　[天呐……Joe真的还好吗？我想象不到他居然面临这样的侵害] 　　[Joe没有事，我的朋友是一位杰出的化妆师，她也参加了当天的派对，她说警察到的时候马杰里已经昏迷不醒了，Joe的状态很糟糕，但他的衣服是好好的] 　　[谢天谢地，Joe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脆弱。他用严厉的手段维护了自己的安全，这是对的，我要告诉我的孩子们，当你们面对这样的危险时不要犹豫，要像Joe一样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自己] 　　[马杰里这个混蛋，好好在监狱里享受去吧] 　　…… 　　许乔和莫成弘几人在接到警方告知的，马杰里已经入狱的消息后，就准备回国了。 　　回国前，赫卡忒负责人过来找到了他们。 　　这位干练的女士因为这些天的风波神情有些疲惫，她看到许乔时勉强笑了一下：“Joe，你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经过这些天的休息，身上的伤早就恢复好了。 　　见许乔点头，她松了口气，扶了扶眼镜说道：“很抱歉，为所有发生的一切。” 　　许乔给这位对自己称得上照顾的负责人端来一杯水：“您没有必要说道歉。” 　　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这当然有必要。” 　　负责人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些天我们忙坏了，选择马杰里做我们的北美地区代言人是一个错误。你知道，几年前我们只看中了这个人年轻有力的身体——我们的品牌理念让我们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那个时候，有关马杰里不好的传闻被我们忽略了。” 　　赫卡忒惯爱卖弄男色，在马杰里之前已经有过教训，只是远不如这一次深刻。 　　许乔看着她疲惫的神情，迟疑了下说道：“我同样觉得抱歉。” 　　严格来说，这件事是由他而起。由此给赫卡忒带来的麻烦，他确实觉得抱歉。 　　“不，别这样，Joe。”负责人立刻拉起他的手，用慈爱的安慰的语气说道，“谁都有错，唯独你没有。我们不需要因为他人对自己产生的恶念而感到抱歉，那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她真诚的棕色眼眸盯着许乔，生怕自己眼中这个可爱单纯的东方少年因为这件事留下阴影。 　　许乔看着她，手指蜷缩。 　　这位年长的女性话语里充斥着温柔的力度。 　　“谢谢您。” 　　负责人闻言，拍拍他的手，声音放轻了一些。 　　“不是你，也会是下一个人。马杰里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这件事早晚也会发生，你只是一个可怜无辜的受害者。” 　　她叹了口气，“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们也不会再同马杰里续约了。比起性感的魅力，也许好的品行和道德感才是更有魅力、更重要的，不是吗？” 　　“我赞同您的观点。”许乔说道。 　　她轻拍了拍许乔肩膀，“我很看好你，Joe，你站在舞台上，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是难得的天赋。更何况你是如此干净，赫卡忒选择你是再正确不过的。” 　　看看时间，她起身拥抱了一下许乔：“希望这件事不要给你留下太大的影响，Joe，下次活动时再见。” 　　许乔起身送她：“下次见，祝您有个愉快的下午。” 　　“当然。”负责人笑了笑，对他眨了眨眼，指指放下的水杯，“谢谢你的水，再见。” 　　* 　　下了飞机，许乔看到大堆过来接机的粉丝。有他的，也有徐斯奕的。 　　两家粉丝举着颜色和标语不同的应援灯牌和横幅，异常和谐地站到一起。见许乔和徐斯奕一行人出来了，兴奋得脸都红了，激动挥舞着手里的应援物。 　　组织接机的粉头交代，哥哥去美国发生了不少事，累的很，不要太打扰他们，不要耽误他们时间。 　　所以现场接机粉丝们都克制着，没有一窝蜂涌过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安安静静眼巴巴看着两人。 　　除了站姐的相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外，就没其他声了。 　　对比其他明星的粉丝接机，两家粉丝着实有些太冷静克制，不明情况的路人见一群人围在这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场一片诡异的安静，许乔和徐斯奕推着行李箱穿过两排粉丝留下的通道，对两边打招呼挥手。 　　然而粉丝们尖叫硬生生憋在胸腔里，愣是半点回应没有。 　　许乔：“……” 　　徐斯奕：“……” 　　李飞飞跟在后面憋着笑，诶，一点尖叫都没有，哥哥太没有牌面了。 　　终于，在他们快要离开时，有粉丝小声喊了句：“乔乔呜呜呜……” 　　旁边的姐妹拽了她一下，小粉丝立即熄了声。 　　许乔看了眼徐斯奕后停下脚步，对着粉丝们笑道：“怎么了啊？” 　　声音柔和，听了让人忍不住腿一弯。粉丝们登时热泪盈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呜呜呜乔乔你没事吧我们担心坏了？” 　　“那个王八犊子气死我了，还好斯奕在啊啊啊啊！” 　　“乔乔你回国了要好好休息啊。” 　　许乔耐心回复着粉丝们的问题，还是粉丝们觉得耽误时间太长了，恋恋不舍催着他们走。 　　“呜呜呜乔乔斯奕你们走吧，别挡到别人了” 　　“斯奕我们下次再来给你送机！” 　　最后还是站姐小心翼翼要求能不能合个影。徐斯奕牵过许乔的手，对着镜头笑了一下。 　　粉丝们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小声尖叫，死命按着快门留下这一幕。 　　等坐上了车，莫成弘握着方向盘，忍不住赞叹了句：“你俩的粉丝在娱乐圈倒是数一数二的素质高。” 　　李飞飞坐在副驾驶，扣好安全带，笑道：“那是，什么人吸引来什么粉丝。” 　　莫成弘从后视镜打量了下坐在后排的许乔和徐斯奕，说道：“回去后好好歇歇，工作的事不急，三五不时跑个通告维持下曝光就行。” 　　徐斯奕就不用说了，一路走来都很稳。许乔在维亚纳音乐交流会后，人气更是跟坐火箭一样飞速上涨，更重要的是不仅是在国内，在国际上都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莫成弘盯着前方路段，思索了下说道：“我看看是给你接个采访，还是接一期综艺，咱们回去说。” 　　有了现在的基础，通告就没必要跑的那么勤，后续更要稳扎稳打，质量最重要。 第112章 主美 　　莫成弘不急着安排工作, 许乔也乐得清闲。 　　他本身就是个不爱出门懒得动弹的人，这几天宅在家里，看看书画会画, 丝毫不觉得闷。 　　大多数时候李飞飞会过来陪他，徐斯奕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许乔不怎么关注圈内事, 李飞飞每天在旁边叭叭叭的, 娱乐圈大事件是一件不落地往他耳朵里塞。 　　这天李飞飞提着袋子过来的时候, 许乔正在画画。 　　他抬了抬手里包装袋：“哥，我给你带了糖水, 喝点？” 　　说着，将打包精致的餐盒放到一边桌子上。 　　许乔走过去端起一碗喝了两口, 椰奶底的糖水，保温良好还有些烫口, 里面芋头炖的又粉又糯。 　　“挺好吃的。”他放下碗, 真心实意评价了一句。 　　李飞飞也拆开一碗, 叼着勺子道：“可不, 排了俩小时队买到的，老字号招牌糖水。老板广东人, 祖辈就是做糖水的，他家双皮奶也是一绝, 下次带给你尝尝。” 　　许乔闲下来, 连带着他这个助理也跟着闲下来。李飞飞这些天除了跟在莫成弘身后学习, 就是换着花样给宅家的许乔带点好吃的。 　　两人聊了会天, 许乔重新回到画板跟前，拿起刚刚放下的画笔。 　　李飞飞看了看他手边斑驳的调色盘，又看了看他蹭上了颜料脏兮兮的工装服，目光最后落到画板上。 　　画纸上还看不出画的什么，只有大块大块的颜色。许乔落笔很随意，画笔在调色盘上蘸了蘸，用不同的色彩这里画一团，那里点两道。 　　他画的很快，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站在旁边看着，让人觉得不是他在运笔，而是笔牵引着他的手腕在游走的感觉。 　　点星那边现在经营良好，高茗担心许乔忙不过来，高价将游戏美宣图外包出去。 　　到现在为止，点星外包的美术出了好几张新美宣图，画工精细得没话说，单就价格来说，绝对物有所值。 　　只是不管是高茗还是末世游戏粉丝，都更偏向于原来的风格。出自许乔手的美宣图，单作为宣传游戏来讲是大材小用，一幅幅画作被称之为艺术品丝毫不过誉。 　　高茗同许乔商量着，平时的美宣图外包出去，重大活动和节日的美宣，还是由许乔来，前提是他身上没有工作或者不太忙。 　　许乔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他此时此刻画画就是自娱自乐。 　　李飞飞坐在旁边，还不知道画纸上画的什么，但上头纷繁的色彩让他忍不住沉浸在其中。 　　看了一会儿，他才挪开目光，说道：“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汇金传媒震动挺大的。” 　　许乔笔没有停顿，问：“怎么了？” 　　“管潮生不是一直身体不好嘛。”李飞飞想到那个先前莫名为难许乔的男人，皱了皱眉，声音里有几分唏嘘，“一直在医院住到现在，状况好像越来越差了。前一阵在病房里还能处理处理工作，现在完全是不行了。” 　　说着，李飞飞压低了几分声音：“听说意识都不清醒了，好多人在传，都说他撑不到开春呢。” 　　许乔画笔勾动，李飞飞眼睁睁看着他几笔下去，那些繁杂纷乱的色块突然有了联系，形状也清晰了起来。 　　寥寥几笔像是什么神秘的连接符，让整幅画从模糊变得清楚。 　　李飞飞看出这是一张春日图景。 　　大片的绿色田野、森林草地还有看得出波光粼粼雏形的湖泊，湖泊边缘，倒映着一簇簇色彩艳丽的鲜花。 　　几缕额发散落下来，遮到许乔眼皮上。李飞飞想给他捋上去，刚伸出手，许乔已经用手背将头发蹭上去了。 　　手背上沾着点颜料，在额脸上留下一小块污痕。 　　“撑不到开春……”许乔默念着李飞飞的话，笔头的毛刷在调色盘上停顿了一会儿。 　　听到这话有种不真切感，旁的情绪，倒是有些渺远落不到实处。 　　李飞飞对这事挺感慨：“这人一病就跟老了一样，真的是可怜。之前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现在意识不清，插着管子吊着命，这得多难受。” 　　“要是我有一天病了只能躺床上，孩子们还一遍遍哀求让医生给我开膛破肚手术抢救，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那我可不干。”李飞飞撇撇嘴，“人的尊严都没了，吊那几天命不是白受罪。” 　　“现在的人，搞得好像不花大力气这么抢救几遍，就是不孝一样。也不想想人家乐不乐意，没准正快活跟死神手拉手准备进入新世界呢，结果又硬生生被电击、被开刀抢救回来，你说气不气？” 　　许乔听他絮絮叨叨，目光有些出神。 　　对生老病死这件事他看得比李飞飞还要开。 　　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这么多回，这对他来讲确实不是什么陌生禁忌的话题，足以坦然对待。 　　只是管潮生……对这个人，许乔情绪是有些复杂的。 　　命运在这个人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一条笔直看得到头的路，变成了扭曲的莫比乌斯环。一遍遍重复、循环，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就像李飞飞说的，也许对于他而言，彻底的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但是妄自揣测别人对于生死的态度，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轻蔑态度。许乔察觉到自己的念头和想法，立即打住，停止再继续思索下去。 　　他停在调色板上的画笔动了动，重新往画纸上落去。 　　旁边，知道自己扯得有些远了，李飞飞又嘟囔了一句：“汇金传媒在他手上发展得倒是好，以后换了旁的人接手，也不知道会是啥样。” 　　屋里暖气很足，李飞飞坐在旁边看着许乔画画，看着看着就有点犯困了。 　　客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李飞飞干脆半坐半躺到一旁的地毯上，欣赏着自家哥哥盛世美颜。 　　这时莫成弘发来了一条消息：在许乔那儿？拍几张照发过来，工作室营业。 　　李飞飞登时来劲了，也不困了，掏出自个儿手机找着角度，对着许乔咔咔拍了几十张，完事筛了一遍打包发给莫成弘。 　　莫成弘看到照片还挺满意，李飞飞这千锤百炼出来的拍照技术堪称出色，也不知道是拍许乔拍了多少练成的。 　　把照片丢到下面让员工修了修发到工作室官微，凑了个九宫格。 　　照片里许乔专心画着画，额头边缘还沾着小块颜料留下的污迹，与旁边白皙的肤色对比，显出一种异样的美感来。 　　日光跳跃在他鼻尖，光影呈现出美妙的明暗对比，让他本身就像一幅色彩浓郁笔触细腻的画。 　　阳光又洒在他身前那幅画上，给那幅春日图景拢上了一层毫不吝啬的金色光辉。 　　温暖的、张扬的春天，用色明快，极具生命活力。 　　彩虹屁立即围了过来。 　　[我乔果然多才多艺，这画得太好看了吧！] 　　[想在乔乔鼻子上滑滑梯] 　　[就问还有什么是我乔不会的] 　　[还在苦逼集训的美术生满脸懵逼，太强了，这是大手子，大手子] 　　这还是官微第一次发许乔画画的照片，粉丝互动热情很快达到了个小高潮。 　　许乔正专心画着画，眼角余光瞥到旁边的身影，微微转头，就看到李飞飞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满脸的兴奋。 　　“你在干什么？”许乔问。 　　“拍照啊！成弘哥要照片营业呢。” 　　许乔放下调色板和画笔，站起身准备换个位置让他拍：“别拍画画的。” 　　“嗯为什么？”李飞飞眨巴眼睛，觉得自家哥哥画画这一幕美爆了，不拍下来让粉丝们欣赏下实在是遗憾，“我已经发给成弘哥了。” 　　许乔微微蹙眉：“告诉他先别发官微。” 　　现在末世游戏火的一塌糊涂，点星那位不露面的主美也火的一塌糊涂，许乔不想有人从这些画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把他和点星主美联系到一起。 　　只要是对艺术敏感一点的人，又恰好都看过许乔和点星主美的画，很容易从中察觉到熟悉感。 　　这样会给高茗给点星带来不少麻烦。 　　“已经发了啊。”李飞飞晃晃手机，特别关注页面，显示三分钟前工作室就发了九宫格。 　　刷新一下，转评赞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上涨。 　　乔粉：哥哥好棒哥哥牛批！ 　　在众多彩虹屁中，路过的末世玩家们有些懵逼。 　　[这图……怎么有点眼熟]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想了会是不是在哪儿看到过类似的，后面一瞥电脑屏幕，日！我的末世游戏，这张画跟末世美宣图莫名风格相似啊！] 　　点星主美画画的个人风格实在是太强烈了。 　　画面瑰丽富有数学理性的逻辑美感，同时在颜色使用上极具创造力和想象力，将常人不敢用的颜色发挥到极致。 　　是以现在许乔的画作，拥有着同样的特质，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那位点星主美。 　　[模仿吗？] 　　[应该是。粉丝吹得太尬了啦，风格模仿人家大触，又不是自己的，夸上天了都要] 　　[有一说一，这画工就算是模仿也很强了好不，你倒是模仿一个给我看看？] 　　[画工没得说的，真的很强，我们美院还真不一定能找出这个水平的] 　　[哟，什么野鸡美院啊？] 　　点星主美的忠实粉丝不服气自己小众圈子，奉为大神的人物被流量粉丝这样一笔轻飘飘带过。要知道主美虽然低调，但一直是在拿作品跟粉丝对话的。 　　粉丝立即将两人作品拼到一起做对比，试图公开处刑。 　　[我把主美大大和许乔的画放在这儿对比，自己看看差距好不好] 　　[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乔粉们不服气。 　　[许乔这张一看就是半成品，拿人家完成度这么高的美宣图来对比是不是太？？？] 　　[旁的不说，画工再厉害，模仿也是模仿，永远比不上原作者] 　　[某些流量粉丝不要欺负我们小众圈子，欺负大大低调] 　　[嚯！是不是摆拍是不是他自己画的还不一定呢] 　　乔粉一听这话登时炸毛了。 　　你评价评价画作水平也就算了，咋还污蔑人摆拍伪造呢？ 　　工作室运营妹子眼看着日常的营业渐渐有演变成骂战的趋势，满脸茫然，赶紧联系了莫成弘。 　　怎么回事啊，日常营业也能闹出这幺蛾子，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莫成弘收到消息，看着这条营业博下暴增的评论，满脸问号。 　　他已经对许乔时不时冒出的新技能感到麻木了，因此这几张画画的照片也没怎么多在意，哪想到会引起这么大反应。 　　莫成弘是不关注游戏的，也不太清楚评论里说的点星、末世、主美是什么。 　　搜了下了解情况后，莫成弘扯了扯嘴角。 　　他依稀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在许乔手机上看到他的微博小号。 　　小号加了个黄V，认证貌似就是什么什么游戏公司主美。 第113章 全书完 　　这算什么, 我抄我自己？ 　　莫成弘有些头疼，打听到高茗联系方式，商量这事怎么处理。 　　高茗接了电话，说道：“这事我也听公司里人说了。当初让许乔开小号是怕给他带来麻烦, 那现在既然发生误会了，干脆就挑开了说。” 　　莫成弘问：“你们那边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高茗笑了一下, “点星能发展成现在这样, 少不了许乔的功劳。要说不方便，是先前怕公司做不好给他丢面，现在发展得不错，就没这个顾虑。” 　　又聊了几句，高茗最后说道：“那这就交给我们公司来处理。” 　　两边粉丝眼看着要有骂战升级的趋势, 有美术认证的小博主看着两张对比图, 弱弱说了一句：“从风格、笔触来看, 这两张画应该是一个作者。” 　　紧接着, 又是几位美术博主将两张画放到一起，从用笔习惯、用色搭配和一些细节处理的地方进行了对比，保持同样的观点。 　　两边粉丝面面相觑。 　　[不能吧……？] 　　[能吧？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求生纪录片的冠名商还是点星, 这么一联想，不是没有可能有乔乔的原因在里头啊] 　　[要是真的我的次元壁就破了] 　　[点星主美不仅是主美，还是主策。我不信许乔工作那么忙, 还有时间忙这些] 　　[我也觉得许乔优越的发际线跟游戏行业没有什么关系] 　　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依旧热烈, 骂声却一下子小了起来。主美粉丝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 心里还是不大相信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但万一呢？这要是真的，骂错自己人可怎么办。 　　回首了一下许乔在娱乐圈的光辉事迹，他们也心虚不确定了。 　　这时，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柚今天不咕】去年在咖啡厅拍的照片，现在越看这个人越像许乔。 　　照片背景是咖啡厅里侧对顾客开放的涂鸦墙，角落堆着画架和颜料，一个戴口罩帽子的年轻人施施然站在画架前，一手端着调色盘，一手拿着画笔点在画纸上。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顾客，有的正拿出手机拍照。 　　在这张照片角落，还留下了拍照当时的时间水印。 　　[姐妹，不是像，这就是乔乔！资深乔粉，哥哥化成灰都认识] 　　[旁边站着的不就是点星老板高茗？？] 　　[这个时间点，是点星官宣主美不久前] 　　照片里发生的事，正是去年许乔往点星邮箱投稿，高茗约他出来见面的那一次。在那次见面中，高茗确定了许乔的主美身份，两人一起商讨规划了末世游戏的大框架。 　　发表这条微博的博主又出来说话了。 　　【柚今天不咕】我记得当时他画完，服务员还过来问他要不要，好像是要装裱在店内作展示。 　　[解码了，这个咖啡厅就是西三环提署路路口那家] 　　[？？那离我家很近啊] 　　有附近的网友兴致勃勃跑去咖啡厅，果然在涂鸦墙旁边找到了那幅装裱好的画。咖啡厅老板似乎很喜欢这幅画，装裱用的木头都是好木头。 　　网友将这幅画大图上传到微博。一幅林深泉清图，笔触潇洒流畅行云流水，哪怕是不懂绘画的人，也能从中察觉出这幅和许乔那幅的风格相似之处。 　　[博主发的那张照片，我找了个乔乔相同角度的，拖到ps调了下图层透明度，可以看到从额头到鼻梁这块曲线完全重合，眉眼也很像，这个人应该就是乔乔] 　　原本逮着许乔骂的那些主美粉丝此时心情复杂。抱着最后的挣扎念头，希望官方能出来否认一下。 　　倒也不是接受不了他们疯狂崇拜的主美就是许乔，而是先前骂成这样，这要真是一个人，也太尴尬了。 　　没有让网友们失望，点星官微很快作出了回应，一个手指竖到嘴前的emoji表情，配上文案：嘘，点星的员工福利。 　　下附一段小视频，视频里，点星工作室墙上挂着红色条幅庆祝末世游戏上线顺利，条幅下，许乔抱着琵琶弹奏。拍视频的人调整角度，扫向底下屏息聆听的点星员工，一个个脸上带着沉醉的痴笑。 　　通过这个小视频，侧面承认了许乔就是点星主美。 　　[我好酸，神仙福利，近距离接触还能欣赏专属音乐会] 　　[点星还招人吗，真诚求问]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哥哥多才多艺，却不知道能到这个地步] 　　[你乔可是连农机都会修的人……] 　　[收回先前骂许乔的话！！我还没缓过劲，那么现在可以去许乔微博底下催更了吗？主美那个微博号几百年不营业，作为粉丝是真的寂寞！] 　　[附议] 　　…… 　　许乔就是点星主美的事曝光，短时间内给双方都带来了一定影响，但很快，正向反馈成为主导。 　　末世庞大的玩家群体中不少人成了许乔粉丝，许乔的人气也给游戏成功引流。这些的前提是，末世确实是一个制作精良的好游戏，许乔是官方认证为国争光的优质偶像。 　　清闲了一阵子，许乔又赶了几个行程和通告。 　　徐斯奕很快要去美国拍电影，那位美籍犹太裔导演兼编剧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挑中了他，后面徐斯奕通过试镜，角色是一位身处柬埔寨的华人医生。 　　电影在开拍前要做的工作很多，他专心做着准备，但不管多忙都会尽可能抽出时间接送许乔。 　　徐斯奕的消息少了起来，反而是许乔的一些路透照里，时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另一边，应文林和马尔兹先生一直在进行民乐推广、合作办学的事，许乔为此出了好几趟国。应文林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五年内合作院校就可以正式落地。 　　到那个时候，民乐协和性理论应该会更加完善。 　　等天气快暖和起来的时候，胡正华找到许乔。他先前在微博@许乔，说留了个好角色，只是一直没后续了。这回把剧本发过来，给了莫成弘一个惊喜。 　　是他所执导电影的男主角。 　　许乔演戏经验不多，几个角色塑造得却都很成功，胡正华看重的正是他的可塑性和天才一般的对角色的感知力。 　　这部电影名叫《灯光》，初看剧本时许乔以为是个爱情片，往下看却发现不是。总的来讲，元素和可以解读的方面很多。 　　故事发生在90年代，在中部地区的某个小县城，身为高中同学的男女主角互相抱有好感，高考落榜后两人拒绝家里的工作安排，从报纸新闻中得知南方的发展，怀揣着梦想私奔到那座城市，希望做一番事业。 　　这是一座飞速发展的城市，立交桥纵横交错，新建的楼房一栋接着一栋拔地而起。 　　在度过初期的兴奋和甜蜜后，现实很快找上他们。 　　身上带的钱快用完了，他们不得不搬出舒适的宾馆，在破旧的城中村居民楼住下，找工作维持生活。经过中介介绍找到工作，单调苦闷、高强度的工作和压低的工资让这对情侣苦不堪言。 　　后面的一系列故事都围绕这展开。 　　正式开机前的半个多月里，许乔一直呆在酒店和女主角申盼磨合剧本，申盼是位年近三十的女演员，演技很好，演起少女丝毫不违和。另一边，胡正华一有时间就过来帮两人讲人物心理。 　　开机仪式过后，剧组正式进入拍摄状态。 　　图个好兆头，前几场戏都难度不大，演员们一遍过的。 　　直到晚上，才正式进入主题。这一场戏是男女主的冲突戏，等他们就位，场记打板，开口道：“《灯光》第五场一镜一次，action！” 　　镜头记录下90年代这座光鲜城市阴影下的角落。污水横流的城中村，拐过两条街道就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夜间霓虹灯五彩斑斓，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商铺的招牌灯光在夜间连成一道光路。与之对比的，是城中村夜里昏黄暗淡路灯照不透的狭窄阴暗巷道。 　　巷道里，响起两人在夜间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阿林，好黑啊……”女主角小冬抱住男友胳膊，低声抱怨。 　　她另一只手上，提着从夜市带回来的小吃。 　　阿林刚想说什么，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两人面前穿过。 　　小冬尖叫一声，旁边破旧的楼房里立刻传来怒骂：“叫叫叫，叫魂啊？” 　　小冬气不过，跟她对骂起来，一个是中年妇女宏亮的嗓门，一个是少女细锐锋利的声线，夜晚瞬间热闹起来。 　　还是阿林神色阴郁地拉着她离开了。从巷道穿过，在密密麻麻的楼房中，两人拧动钥匙回家。 　　小冬仍生气：“什么人啊这是！” 　　“行了，快吃东西吧，一会儿凉了。”阿林说。 　　小冬更气：“你还说，要不是跟了你跑出来，我才不会住这种地方！” 　　她说着，将手里小吃摔到桌子上，走到窗边，看着隔着两条街道对面的高档小区楼。那里整洁干净，灯光明亮。 　　“咱们什么时候能搬到那边去？”小冬问，半天没等来回答，一整天积累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我受不了了，咱俩好歹是高中生，在厂里被那些没文化的欺负，回来了还受那个嘴脏大妈的气，你都不帮我说话，你怎么这么没用？” 　　见阿林不说话，小冬戳着他，一句接一句，说的越发难听。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对浓情蜜意的情侣终于陷入争吵中。邻居敲了好几次门，小冬依旧不停，阿林忍无可忍，将她按倒在床。 　　“你干嘛？”小冬先是一愣，随即冷笑，“我现在不想跟你做那档子事。” 　　阿林本没有这样的心思，看到她这个表情心里也来了气，解起她的衣服来。 　　后面是一段男主强迫、女主挣扎，最后将他推下床，导致男主阿林右手骨折的情节。这是电影里阿林的第一个转折点。 　　拍的时候却出现了点问题。 　　迄今为止许乔演戏，经验是不太多的。包括胡正华在内的导演认为他表演天赋卓绝，这个天赋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穿书历程。 　　他亲自成为过如此多的角色、人物，自然而然，也就对不同类型的人物有了深刻的心理体会，时间沉淀下来的阅历让他比常人更加容易领悟人物的深层次状态。 　　但是，并不包括阿林和小冬的这种相处。 　　让他去强迫一个女人，做起来有些困难。 　　胡正华果然喊了咔：“不行啊许乔，你这个太温吞了，阿林是比较偏执的那种人，他动起手来肯定不是这么温柔，得用点力。” 　　申盼躺在床上，经过刚刚这场戏的挣扎，头发有点散乱，造型师过来重新给她理好了头发。 　　她看着许乔笑道：“别有心理压力。” 　　许乔点点头，又拍了两回，胡正华盯着监视器说：“比第一次好，行了现在天晚了，收工咱明天再拍，有更好的镜头用更好的。” 　　许乔知道胡正华对目前的镜头还不太满意。 　　收工回到酒店后，许乔洗了个澡躺床上，拿过手机发现几分钟前徐斯奕发了条短信过来。 　　他擦着头发，给徐斯奕拨过去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还没睡？” 　　“刚洗完澡，躺床上了，你怎么也没睡？” 　　“我也刚收工。”徐斯奕顿了下，问道，“今天拍戏顺利吗？” 　　许乔也没瞒他，把今天片场的事跟他说了。 　　徐斯奕认真听他讲完后，想了想说道：“阿林是个偏执的人，他从小学习好却没考上大学，跑来这座城市是有抱负在的，结果跟一群不如自己的人一起在工厂打工，女友也在责备他，这个人自负又自卑。” 　　许乔点点头：“没错，自负又自卑。” 　　“面对小冬的骂声和嘲讽，他先是忍让，再因为小冬的话忍无可忍。这个时候将她按倒，情绪有对现状的愤怒，有无能被戳破的不甘，最后才是对小冬的爱和欲。对小冬的强迫就不仅仅是压制，还是一种发泄，需要带上潜在的施暴欲。”徐斯奕明白许乔的性格，让他对一个没有爱欲的对象生出施暴欲是有些难为他了。 　　想了想，徐斯奕说：“把我当成小冬呢？” 　　许乔怔了怔，想象了一下，指责嘲讽自己的那个人变成了徐斯奕。 　　徐斯奕低声道：“闭上眼。” 　　许乔嗯了一声，纤长的睫毛落下。 　　“我骂你窝囊、没用、废物，嘲讽你事事不如别人，你会怎样？” 　　许乔歪着头，想象着那个画面，轻哼了一声：“想揍你。” 　　他话里带着点玩笑，徐斯奕却立即接道：“我现在就躺在你身下，被你压着呢。” 　　许乔眼皮抖了抖，声音低下来：“嗯……在我身下。” 　　“你敢打我吗，你不是一直都窝囊的很？”徐斯奕冷笑一声，突然道，“别人说你斯斯文文的，但我最清楚，你就是懦弱没本事，以为自己读了两本书就了不起，可你算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是，有本事，我们就不会住在这个破地方了！” 　　许乔进入到阿林的角色中，呼吸因为情绪波动加快，胸膛不停起伏着。 　　…… 　　他的嘲讽一声接着一声，以小冬的视角，说出那些指责着阿林的话。 　　“你这什么眼神，不服气吗？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要是有点用——” 　　“够了。”冷淡阴翳的一声。 　　沉默良久后，徐斯奕笑着问：“找到点感觉了吗？” 　　许乔拧眉，将此刻这种感觉记下来，回道：“有点感觉了。” 　　徐斯奕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声音忽然低下来，听上去有些喑哑：“许乔。” 　　“在呢。” 　　“想你了。” 　　许乔知道，他在柬埔寨的拍摄一定比自己要辛苦得多：“我也是。” 　　“真的吗？”他低笑一声，才说道，“我现在就躺着你身下。” 　　这次可不是在帮忙对戏了。 　　许乔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磁性声音，将自己埋进被子，打了个哈欠问：“然后呢？” 　　“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段时间瘦了没……好像瘦了。” 　　“酒店伙食挺好的，没瘦。” 　　“真的？让我摸摸。”徐斯奕本来只是想同他开个玩笑，话说出口，嗓子却有些发紧，“胳膊好像没瘦，往下腰也没瘦……” 　　许乔闭着眼，随着他的声音，胳膊、腰、腿上似乎真的有一双手抚过。 　　…… 　　结束后，许乔脸上残留着热意，抽出纸巾清理了下。 　　困得很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些。 　　第二天，接着拍昨天没拍完的镜头，胡正华和申盼都有些惊讶，今天的许乔状态很好，昨天没完成好的镜头，今天完完全全发挥出来了。 　　申盼在这场戏结束后笑着道：“你今天像换了个人一样，刚刚吓到我，差点没接住你的戏。” 　　胡正华也很是满意：“保持住这个状态就对了。” 　　“申盼姐，没受伤吧？”许乔把她扶起来，神情间有些抱歉。 　　“我没事，倒是你没摔到哪儿吧？” 　　许乔摇了摇头。 　　在这场戏，阿林在和小冬的争执中被她推下床，右手腕狠狠抵在地上骨折，这让阿林失去了工作。 　　刚开始，小冬因为愧疚努力照顾好他，照顾了几天不耐烦起来。阿林因为受伤失去工作，本就拮据的生活更加困难，巨大的生活压力让这个先前没怎么受过苦的高中生烦躁痛苦。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如果阿林不强迫她，就不会发生这些。 　　小冬再一次看向窗户对面远处高档小区的灯光。几天前，厂里一位高干的儿子对她表现了好感，那个年轻人，就住在那个小区里。 　　随后的剧情，集中在城中村和高档小区不同环境、不同阶级的人之间展开。阿林受到来自小区里人们避之不及的嫌恶和白眼，性情越发古怪。 　　小冬问他骨折是否好了，阿林总是否认，于是小冬的脾气也越来越差，和那位厂里高干的儿子越走越近。 　　…… 　　最后几场戏是许乔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穿着洗到泛白的衬衣，走进与他身上服装格格不入的高档小区，打开门像在自己家一样，在黑暗中用修长的手指握着刀，从容地在案板切肉。 　　很快，这个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发现出现在屋子内的陌生人大惊失色，没等他发出声音，阿林将手中的菜刀砍向他的脖颈，随后慢悠悠走到墙边，打开屋内的灯，镜头定格在他嘴角的微笑上。 　　他杀完这个屋子的，又迈进另一个屋子。一栋楼渐渐被血色浸染。 　　在杀完最后一个人后，阿林脸上沾着血迹，看向房间里的电话机。这是个时髦玩意儿，邮电局的扩容工程刚开始不久，这是从新加坡引进的被淘汰下来的电话机，但只有有钱人才装得起。 　　他走过去，不熟练地拨通了房东家的电话，找来小冬接电话。 　　“你哪儿去了，打什么电话啊？”小冬不耐烦问。 　　“刚刚在忙，一会儿回去了。” 　　“忙忙忙，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忙的。” 　　阿林露出了一个笑：“你看看窗外。” 　　“什么啊？”小冬瞥了一眼窗外，愣了下，放下电话跑过去，登时捂住了口。 　　只见对面高档小区楼没有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而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又亮起了一些灯光，是几十家屋子亮起的灯光组成的单词：forgive me。 　　她最近在努力学英语，试图在同龄人中更突出一点。小冬顿了几秒，才跑回去拿起听筒：“好了好了，以后不跟你吵了，你快回来吧。” 　　随后，她又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弄的啊？” 　　阿林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刀，温柔地说：“回去后告诉你。” 　　小冬愉快地答应，隔着话筒亲了他一下。 　　画面又给到一个远景，灯光组成的forgive me在夜色间带着无奈的温柔。镜头拉近，才发现组成单词透着灯光的窗户上，溅满了鲜红的血液。 　　阿林握着的刀上刀尖滴着血，脸上浮出笑，他低声又念了一句：“回去后告诉你。” 　　回去自然不是要和她把酒诉衷肠。 　　……“阿林？你骨折到底好了没？” 　　耳边传来小冬的声音，阿林刷一下睁开眼。 　　天光明亮，日头正好。 　　阿林动了动手指，右手腕早就可以灵活转动了。 　　他看向小冬不耐地表情，静静说道：“还没好。” 　　小冬大大翻了个白眼。 　　“好，咔！”胡正华声音响起。 　　这场戏过后，《灯光》正式杀青。 　　在剧组拍了五个月戏，杀青不久后胡正华拿了粗剪版本过来给几个主演看。七八个人窝在放映室内，迫不及待想要看剪出来是个什么效果。 　　电影里充斥着夸张、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和阴暗的基调。配上BGM，时不时让人毛骨悚然。 　　看完后，申盼叹了一句：“小乔这演的真的绝了……” 　　她看了许乔一眼，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杀人的姿势看上去分外熟练。 　　“嗐，导演你给解读一下，这到底是真的发生的还是梦境？”旁边演高干儿子的演员问。 　　胡正华瞥他一眼没好气：“演了这么久电影了还问这种问题，去去去。” 　　他关掉放映机，说道：“等后期制作完，审批宣传定档，顺利的话三个月后能上映。” 　　说着，胡正华也有些无奈，“当然，大概率也是不能过审的，国外院线多多安排一下。” 　　电影里直接展现血腥场景的比较少，大部分还是意识流手法。只是在当前国内环境下，过审还是有些困难。不过这部电影的目的倒也不是为了票房，问题倒也不大。 　　许乔回到京城时已经要入夏了。 　　他还记得走之前，街道上、胡同巷子里那些老树还没有萌发绿芽，光秃秃的，荫蔽处还积着雪。转眼回来，两旁行道树已经枝繁叶茂。 　　杀青宴在剧组办了一次，回来后，制片方又单独请许乔在内的几位主演吃饭。 　　等吃完饭，一群人散了，许乔在停车场看到个老熟人。 　　是管菡。许乔看她一眼，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从旁边走过，谁知道管菡挪动脚步，拦在他跟前。 　　在她开口时许乔就知道不是恰好碰到，管菡是打听到他在这里特意过来等着的。 　　“去见一眼我哥。”她说。 　　知道许乔想拒绝，管菡又急匆匆补了一句：“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许乔似笑非笑看着她，拿出车钥匙按了下“嘀”一声解锁：“很重要的事？” 　　管菡有些恼，她看到许乔就想到自己那些黑历史，自然不愿意多跟他打交道。但是想想自家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她咬咬牙说道：“哥哥说跟贺星张有关。” 　　许乔笑容收敛，眸光也冷淡下去：“你告诉管潮生，同样的话术一次两次就够，再多就没意思了。” 　　管菡见他不为所动，有些慌了，半晌声音软下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作为管潮生从小疼到大的远房表妹，管菡这段时间推了工作一直陪护在管潮生病床前。哪怕目的并不算多单纯，但总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见许乔转身要走，管菡踩着高跟鞋想要再拦下他，脚腕一崴，整个人就狼狈地跌在地上。 　　许乔听到声，回过头看她。对这个女人并没什么好感，许乔停在原地皱了皱眉，过去将她拉起来。 　　管菡痛的飙泪，一边哭一边说：“真的最后一次，我哥要不行了。” 　　许乔随她到病房，看到管潮生靠着床，脸侧比上次见凹陷得更加厉害，本来俊美的脸完全瘦脱了形。不过眼睛很亮，精神看着还不错，并没有管菡说的要不行了的意思。 　　“你找我过来想说什么？”许乔走过去，抬眼看他。 　　管菡瞥了瞥两人，挪动着崴到的脚，出病房带上了门。 　　“最近还好吗？”管潮生问。 　　许乔没有回答。 　　他又问：“电影拍完了？胡正华倒是对你不错。” 　　许乔没心思与他话这些家常，转身就想离开。 　　管潮生看着他背影，在他搭上门把手前，问：“你知道徐斯奕就是贺星张吗？” 　　这一句话就像惊雷炸响，让许乔手僵住，从门把手上收回，回过头沉沉盯着他。 　　“你果然忘了谁，都不会忘了贺星张。”管潮生打量着他表情，嘴角缓缓勾起，“不仅仅是贺星张。” 　　“每一个世界，你爱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徐斯奕。” 　　这话乍听上去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一旦听到耳中，就会有是这样没错的感觉。 　　许乔闭了闭眼，所有人，所有那些模糊的面孔，都是他吗。 　　管潮生低低笑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咳嗽。等平复下来后，他才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但他从来不记得你。” 　　他想让许乔也感受一遍，自己所承受的这种痛苦。所有的记忆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作为载体，独自承载着的这种痛苦。 　　沉默半晌后，许乔看着他：“我只有些模糊印象。并且。” 　　“就算全记得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他已经确信，他并非因为任何其他原因喜欢上徐斯奕这个人，也当然不是因为潜意识里他和曾经爱人的相似。 　　徐斯奕什么都不记得，他就只当徐斯奕是徐斯奕。 　　管潮生指节都泛白起来，他昂着头，惨笑两声：“怎么可能。”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管潮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你会在乎的，你只是没有想起来。” 　　想不起来，所以才会不在乎。 　　* 　　许乔回来后不久，徐斯奕也从柬埔寨拍完电影回来。 　　去机场接他，许乔看到人时忍不住笑了下。徐斯奕黑了一些，头发剃得很短，越发显得轮廓分明。 　　他推着行李箱走出来，一眼看到戴着口罩帽子的许乔。 　　两人都加快了脚步朝彼此走去，徐斯奕伸手一把将人狠狠搂住，低头在他颈窝蹭了蹭：“想你了。” 　　路过的人看着这两个身形修长气质突出的男人抱在一起，脚步停顿，脸上有些好奇和羡慕的表情。 　　当晚工作室为徐斯奕举办了接风宴，徐斯奕和许乔都拍完了电影，皆大欢喜，员工们一个个走上来敬酒。知道许乔酒量不好，就逮着徐斯奕一个人灌。 　　等到接风宴结束，莫成弘亲自将两个人送回去。 　　许乔还好点，没喝太多，徐斯奕是真的有点醉了。他眼神有些迟滞，反应也稍显迟滞，嘴里一直说个不停。 　　“许乔……” 　　“嗯？” 　　“你想我了没？” 　　许乔嗯了一声。 　　“我想亲你。”徐斯奕神情困倦，声音低沉，语气却很执着。 　　许乔侧过头，在他唇上落了一个吻。徐斯奕当即揽着他，加深了这个吻。唇舌搅动，在安静的车厢内发出低微的水声。 　　前头开车的莫成弘太阳穴直跳，重重咳了两声。他这还没走呢，怎么就当他不存在一样。 　　许乔知道他醉的狠了，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脑袋。 　　一路黏黏糊糊，莫成弘忍无可忍，加快了车速，将两人送到了许乔这儿。 　　许久没见面，这会儿见到了，徐斯奕想压着他一遍一遍亲，将这段时间欠下的都补回来。两个人躺在床上，拥着对方的脖子尽情接吻。唇舌交缠中夹着酒气，呼吸都渐渐湿热起来。 　　许乔闭着眼睛，鼻腔口腔全是身上这个男人的味道。良久后，这个吻才分开，徐斯奕压在他身上，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望过来低声道：“想要你。” 　　许乔愣了一下，察觉到脸上有点热。 　　徐斯奕说着额头抵了上来，闭上眼睛，两人睫毛蹭到一处。 　　半晌没有动作。 　　片刻后，许乔就听见了这人平缓加深的呼吸。 　　知道他是睡着了，许乔忍不住笑了笑，也合上眼睛。 　　第二天酒醒了，徐斯奕盯着身旁还睡着的人，跳动的心脏渐渐充盈。 　　他在许乔眼睫上落下一个吻，才轻手轻脚去浴室洗澡。 　　在家里腻歪了几天，这天许乔接到了一封邮件，是公证处发来的。 　　他看清邮件内容后，有片刻的怔愣。 　　随后而来一个陌生的电话，是管菡打来的，她用疲惫的声音说：“我哥哥走了，我们见一面吧。” 　　许乔看着窗外阴沉沉一片，收回目光说：“好。” 　　跟管菡约在了酒店包厢，她到后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我哥很早以前就做好了遗产公证。你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管潮生将个人名下的财产，全部留给了许乔。这个公证早在去年就已经做了。 　　管菡怒瞪着许乔，实在想不通一向精明的哥哥，为什么会栽在这个人手上。她气急败坏，胸膛剧烈起伏，终于还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 　　许乔认出那是之前去看管潮生时，他拿着写写画画的本子。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完，管菡看着他，欲言又止，怒瞪的眼睛里终于流下几滴眼泪。她抹抹泪，拿上包就离开了。 　　许乔将这个本子带回家，很久后才翻开第一页。 　　“常思阁位于燕朝都城，是燕北一带最大的妓院。边疆常有战乱，常思阁这一方却安逸。已经挂牌接客的妓女住在前院，还未来葵水的姑娘则住在稍远的后院。青菡十六这年，宝妈妈说她来了葵水，正式入住前院挂牌接客，卖艺不卖身。” 　　“挂牌礼这日刚好是她十六岁生辰，她露面时，脸上敷了粉，唇上染了胭脂，上好的绫罗披身，被婢女牵着手，穿过层层纱帐，走到宾客跟前。” 　　“……满大厅的人潮水一般身子纷纷低下去，跪倒在地，向我行礼。青菡也是如此，她看过来，却不知道在挂牌礼那日，我便见过她。” 　　…… 　　一页一页翻过，那些被世界意志尘封的记忆，得到了契机，一点一点，钻进了脑子里。 　　理智告诉许乔不应该再看下去了，可是翻动书页的手却似乎不受控制，停不下来。 　　“……那片石壁触手温凉，是用寻仙泉下被水冲刷数万年的卵石所铸，石壁后头，锁着的是冲虚门小师弟聂云升。他在灌下堕仙后，就生了一头白发，浑身修为尽散。我看到他时，这人睫毛也是霜白的，映着他眉眼清冷，大抵是冲虚门山巅上的积雪落下来了。 　　他看我，冷笑一声唤我魔修。我告诉他，你师父想救你，被守阵的应龙吃了。他果然就受不住流泪了，好玩。” 　　…… 　　全部记起来了。 　　这本册子，全是管潮生的回忆，许乔的记忆也在其中慢慢复苏。他记起了在那些世界中的经历，想起了每一个人的面孔，自然也包括徐斯奕的。 　　那些和自己每个世界相爱的人，原来都是他。 　　合上书页，摸了一把脸，脸上全是水迹。 　　许乔明白管潮生到死都想折磨他，让他全部想起来，然后也受着爱人记不得自己的痛苦。 　　呆坐了很久，徐斯奕过来叫他，发现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许乔勉强笑了一下：“有点累了。” 　　徐斯奕看着他，知道他不想说，低声道：“那吃点东西去休息。” 　　“好。” 　　“我给你煮碗面。”说着，徐斯奕往外走去。 　　许乔看着徐斯奕的背影，将册子锁在了抽屉里。他并不打算告诉徐斯奕这些事，也不希望他会想起什么。那些记忆算不得美好，里头有仇恨、虐杀、背叛。 　　公证处还有律师都在联系许乔，要确认那些遗产的继承情况。 　　许乔看了看锁上那本册子的抽屉，很快做出了决定。管潮生曾经说，没有人记住过他，他存在的记忆被人全部抹去了。 　　许乔决定以摄政王晁祈晟、毕钧、霍尔——那些管潮生曾经的身份，以这些名义，分别将遗产全部捐出。 　　片刻后，徐斯奕走进来告诉他面煮好了。 　　许乔看向这个人，眼睫微微颤动。 　　忘了也没有关系，此刻我只是许乔，你只是徐斯奕。以前的爱或恨都不重要了。 　　徐斯奕捏了下他手心，目光里含着询问。 　　“没事，吃东西去。”许乔笑了一下。 　　…… 　　几个月后，奥斯卡公布了入围影片，许乔和徐斯奕主演的两部电影都进入了提名名单。徐斯奕提名最佳男主角，许乔主演的《灯光》作为非英语语言影片，入围的是最佳外语片竞赛单元。 　　这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中国籍演员，国内对此欢呼雀跃。更何况他们还是情侣关系，这让两人更加受人瞩目。 　　胡正华兴奋的很了，带着主创过去参加颁奖典礼。 　　当晚，奖项一个个公布，国内对此虽有期待，也心知希望不大，能被提名就已经是对实力的认可了。 　　正因为如此，当一个收获最佳男主角，一个收获最佳外语片时，这种惊喜感才铺天盖地涌来。 　　徐斯奕在说获奖感言时看着台下，感谢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许乔身上，眼眸中流光溢彩。 　　摄影师应景地将镜头切到许乔身上。 　　他最后用中文说道：“谢谢你。” 　　最佳外语片是导演上去领奖，胡正华沉稳地说着获奖感言，一再称赞许乔的优异表现。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片子的成功离不开他的演绎。 　　徐斯奕坐到他身边，将奖杯递到许乔手中。 　　许乔接过，小金人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他目光从上头挪开，落到徐斯奕身上：“我可拿走了啊？” 　　徐斯奕低笑一声，握住他的手：“那你明年再搬一尊回来还给我。” 　　“那试试。”许乔顿了几秒，“徐斯奕。” 　　“嗯？” 　　许乔回握住他的手。忘了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们不止有过去，我们还有未来。 　　我们会再一次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