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替身不干了 作者:云初棠   文案:   本文又名《病美人每天都在作死》   沈郁真心爱一人,不惜拖着病体为他谋划、颠覆王朝,死后才知,他只是话本里主角受的替身,活该赔上一切成全那两人。   重生归来,一身病骨的沈郁表示他不干了。   这人,谁要谁拿去。   他则是代替了庶弟进宫做那暴君的男妃,反正暴君不爱男色,况且他时日无多,进宫混吃等死也是死。   进宫后面对人人都惧怕的暴君,沈郁该吃吃该喝喝,视暴君于无物。   青丝披肩,双眸绯红,难掩一身戾气的暴君掐着沈郁脖子:“你不怕死?”   沈·早死早超生·郁略略兴奋:“你要杀我吗?”   暴君:“?????”   本想进宫等死的沈郁等啊等,等来等去只等到百官上书请愿封他为后,并且那暴君还把他好不容易快要死的病给治好了。   沈郁:“……”   受:在攻底线死命蹦跶不作不死   攻:唯独拿受没办法以至底线一降再降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沈郁,商君凛 ┃ 配角:《反派偏要为所欲为[快穿]》求预收 ┃ 其它:《暴戾太子的小人参精[穿书]》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替身?不存在的!   立意:爱可以治愈一切 第1章   一夜大雪后,天地间仅剩一抹素白。   熬着药的炉子发出“咕噜噜”声响,两个负责看护药炉的小丫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突然,两个孔武有力的仆人走来,一句话不说端走了药罐。   “喂!你们做什么?这是大少爷的药!”小丫鬟拉着身边人的手追了上去。   她没注意到,随着离主院越来越近,身后丫鬟脸上某一瞬间露出的明显慌乱神情。   门窗紧闭的卧房里,披着雪白狐裘的青年半倚在床头,时不时低咳两声。乌黑长发顺着脸颊滑下,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   “身体好点了吗?都说了最近天气冷,让你平时多穿点衣服。”长子终于醒了,镇北侯狠狠松了口气。   若长子在这个关头出了事,后果不是镇北侯府能承担的。   “现在没有外人,父亲不必装模作样,我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的,父亲真不知道吗?”青年斜斜看了镇北侯一眼,语调悠悠。   “更何况,父亲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位怪罪,恐怕只有您自己心里清楚了。”   “沈郁!”   “在呢。”一句话挑起了镇北侯的怒气,沈郁毫不在意。   若是前世,沈郁还会顾忌一下与镇北侯之间的父子情分,重活一世,沈郁不打算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这件事由不得你闹脾气,这皇宫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镇北侯勉强压住怒气,劝道:“为父知道你心中不愿,若是旁的事,由着你性子去也便罢了,唯独此事,乃陛下亲口下旨……”   沈郁敛眸,任镇北侯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他为了前途将嫡子送入后宫的荒唐事实。   大桓皇帝商君凛登基七年,后宫空闲至今,劝帝王广纳美人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商君凛只当没看见。大臣们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某天上朝时商君凛突然下旨,要镇北侯之子入宫。   商君凛登基后,行事越发暴戾,无人敢触其霉头,镇北侯更是连问都不敢问,在同僚或羡慕嫉妒或看好戏的目光中,匆匆回府。   除了沈郁,镇北侯还有一个庶子,虽然大桓南风盛行,嫡长子嫁人为妻这种事却是没有的,于情于理,入宫的都该是镇北侯庶子,但这位庶子有个好娘如夫人,在镇北侯耳边吹枕头风吹得人动了心,将入宫之人换成了沈郁。   谁也没想到,镇北侯真能将自己唯一的嫡子送入后宫,被告知消息的沈郁怒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沈郁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遭,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不甘心镇北侯明晃晃的偏心,设计让如夫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最终进宫之人还是他那位庶弟,重来一世……   镇北侯还在滔滔不绝,他知道这件事沈郁难以接受。当今皇帝后宫空无一人不假,可皇帝的喜怒不定、嗜杀成性也是真的,沈郁是镇北侯府嫡长子,若不入宫,一样可以前程似锦,反观入宫,看似能独宠一身,但谁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郁听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没意思,镇北侯能不知道入宫的凶险吗?他只是不在意罢了,比起自己的前程,一个从小就不放在心上的儿子算什么。   “我知道了,”打断镇北侯的话,“父亲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乖乖入宫,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没想到沈郁能这么快想通,镇北侯愣了一下,才道:“你说。”   “我院子里有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既然父亲来了,就一并帮我处理了吧。”沈郁躺在床上,语气不明。   “丫鬟有问题你自己处理就是了,怎么让我来?”镇北侯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处理丫鬟上,略有些茫然。   他的嫡长子素来有主见,类似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处理,让他帮忙还是头一回,一时间心情竟有些复杂。   涉及到如夫人,当然要你来处理。沈郁心道,这一世他选择自己入宫,可不代表如夫人母子所做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少爷,药来了。”小厮端着药进来。   药味弥漫,镇北侯皱了皱眉,让开一步,好让小厮将药端给沈郁,“你先把药喝了,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沈郁从小身体不好,喝药更是家常便饭,闻着药味,神色不变地端过药,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   镇北侯见沈郁端着药不喝,眉头皱的得更紧了,刚想说什么,沈郁已经放下了勺子。   勺子与药碗相碰发出清脆声响,沈郁冰凉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将外面的人带进来。”   两个丫鬟被带了进来,一个小厮手里捧着药罐。   镇北侯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父亲不妨让她们说说,自己做了什么。”云洛似笑非笑看着跪在下方的人。   镇北侯视线移向两个丫鬟,两个丫鬟年纪都不大,年纪稍小些的丫鬟脸上充满了茫然,另一个脸上的神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是害怕、瑟缩、惊疑不定。   镇北侯神情严肃起来:“说,你们做了什么。”   看似在问两个人,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神情不自在的丫鬟身上。   丫鬟春雨低着头,用余光扫向半倚在床上的青年,触及到对方不带感情的目光,慌乱移开视线。   “奴,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如夫人用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让奴婢在大少爷药里加东西,”春雨边说边不住地磕头,“奴婢不是自愿的,求侯爷、少爷明鉴,饶奴婢一命。”   镇北侯不禁回头看向沈郁,他的儿子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半阖着眼眸,看不清神情。   转回头,镇北侯厉声道:“你可知,污蔑主子是重罪!你说是如夫人威胁你给少爷下药,可有证据?”   “奴婢万不敢撒谎,”春雨额头已经磕出了血,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色手镯,双手托着举向头顶,“这是如夫人赐给奴婢的。”   镇北侯偏了偏头,身后的侍从上前取了手镯,恭敬呈到镇北侯身前。   那是一枚成色上好的玉镯,远不是春雨这样的丫鬟用得起的,镇北侯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枚玉镯曾在如夫人手上出现过。   “父亲若是不信,可找大夫来验药。”看出镇北侯的犹疑,沈郁开口。   既要发难,沈郁自然提前做好了准备,那丫鬟奉如夫人之命在药里做手脚不是一两回了。前世发现时身子已经亏空了大半,重生回来,沈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找到被如夫人控制住的春雨家人,然后等春雨动手。   至于如何让春雨反咬如夫人一口,既然春雨肯为了家人给他下药,自然也能为了家人将利刃对向如夫人。   看清镯子的那一刻,镇北侯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他望向自己的长子,恍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认清过他。   “你想如何?”   “这话不应该问父亲您吗,儿子只希望您能秉公处理,儿子马上要入宫了,相信父亲也不希望儿子是带着对侯府的怨恨进宫吧。”沈郁将问题抛了回去。   镇北侯宠爱如夫人十几年如一日,沈郁倒是想看看,与自己的前途相较,镇北侯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对了,父亲可别让我久等,希望您能在儿子进宫之前给儿子一个满意的答复。”沈郁似笑非笑看着镇北侯,明明是病弱模样,却看得人心里发凉。   离进宫还有十几天,沈郁不想将此事拖到进宫后不了了之,盖因他占了嫡长子的位置,如夫人这些年可没少暗中做手脚,若不是沈郁警惕,早被她得手了。   镇北侯沉沉看着沈郁,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这个儿子了,压下心头种种想法,点头:“若此时真与如夫人有关,本侯绝不会姑息。”   镇北侯带着两个丫鬟离开,药罐也一并带上了,没多久,沈郁得到了镇北侯暗中请来大夫的消息。   “少爷为何要将如夫人的事全权交给侯爷处理,少爷明知侯爷对如夫人……”   侯府里谁不知,镇北侯宠如夫人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若非大桓有不许将妾室扶正的律法,镇北侯夫人之位也不至于空缺至今。   也因为这个原因,如夫人视沈郁为眼中钉肉中刺,沈郁小时候,不知吃了对方多少暗亏。   微微抬头,任丫鬟为自己系上披风,沈郁抱着汤婆子,轻哂:“镇北侯再宠爱如夫人,也不会在这个当头犯浑。”   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后,沈郁出了门。   “沈郁!”   沈郁回头,待看清来人模样时恍惚了一下。   男人一袭白衣,容貌出众,比记忆里的模样青涩不少,沈郁怔怔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那是前世的自己付出一切去追逐的爱人,到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深情是假的,刻骨铭心也是假的……沈郁永远不会忘记,阴谋败露时,对方的狼狈和不可置信。   是啊,谁能想到,沈郁可以这么疯,百密无一疏的事,到了最后关头也能扭转乾坤,登基前夕也能拉着人一起堕入深渊。   “遇到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同我说?”   白衣男子神情温柔,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心,沈郁见了,只觉得好笑,堂堂王爷,不惜自降身份与他相交,用温柔编了一张以爱情为名实则欺骗的网,只为套牢他,也难怪前世的自己会一头陷进去。   不过……   既然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断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第2章   有一些事,是沈郁死后才知道的。   好比自己只是个替身这件事。   沈郁死后,意外得到了一本书,那时的沈郁被困在一方灰蒙蒙的天地里,百无聊赖,出于无聊翻开了空间里除自己外的唯一东西。   那是一本话本,字也缺胳膊少腿的,沈郁连蒙带猜看完了整个话本,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骂。   话本里,他是个处处作恶、妨碍主角感情的恶毒反派,而话本里的主角受,正是他那被送入暴君后宫的庶弟,沈清然,主角攻则是越王商君越。   沈清然带着后世知识穿越而来,还不等大展拳脚就被反派沈郁设计送进了暴君后宫,与恋人分别且被暴君折磨的沈清然性格大变,后来经历种种终于逃离皇宫,与恋人重逢,却发现恋人身边有了别人,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仇人沈郁,沈清然不动声色离间了沈郁与越王的关系,在越王登基前夕诱使越王除掉了沈郁,两人和和美美过完了一辈子。   当然,这只是书里的结局,沈郁前世可是实打实弄死了越王。   话本以沈清然视角展开,很多事与沈郁记忆里不一样,像沈郁为助越王夺权,手上沾满鲜血这种事,直接蝴蝶掉了,还有越王拿他当替身的事,沈郁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替身。   一想到商君越把他当沈清然的替身,沈郁就恶心得不行,对越王的最后一点感情也化为乌有了。   再次见到越王,沈郁只失态了一瞬,眨了眨眼睛,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与你说什么,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再说了,若是我不去的话去的就是沈清然,或许你可以想想办法,让我那个好弟弟代替我去。”说完,沈郁饶有兴趣看向越王。   如果那本书记载的都是真的,这个时候,越王已经和沈清然认识了,而且两人间也有了一点爱情的苗头,沈郁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越王沉默了一会,宠溺又有点无奈地开口:“若是我有办法,定然不会让你进宫的。”   对沈郁的提议避而不谈。   沈郁也不指望他真能想到办法,若越王真有这样的能力,前世他也不必为了将越王推上皇位呕心沥血、费尽心机,落得个灯尽油枯下场。   就算没有越王背刺,前世的他也活不了多久。   “既然你没办法,那我找你做什么?”沈郁歪歪头,似是不解。   越王总觉得今天沈郁说话夹棍带刺,只当对方是心情不好,柔声安慰:“事情还没下定论,一定会有办法的。”   要说不想让沈郁进宫,越王肯定是不想的,他此番乔装来京城,就是为了发展人脉,沈郁是他选中的人里能力最强的,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放弃。不是没想过让沈清然替沈郁入宫,只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真实身份,万一被发现,他的所有谋划都将功亏一篑。   是的,越王不是用真实身份接近沈郁的,沈郁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揭穿他,过早揭穿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沈郁垂下眼眸,巴掌大的脸隐藏在毛领后,别有一股楚楚动人姿态。越王见着,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抚上那张动人的脸。   沈郁偏头,躲过越王的触摸。   越王愣了一下,低咳一声,若无其事收回手,本想说什么,看沈郁小脸偏向一边,略显倔强的模样,将所有话咽了下去。   他以为沈郁是在为进宫的事烦心,越王也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让镇北侯送子入宫,若是再等一段时间,他也不会因为处处受到掣肘不敢动手保人。   躲开越王的触碰完全是沈郁下意识的动作,躲了便躲了,沈郁懒得去猜越王会怎么想,被越王一搅和,出来逛的闲情逸致彻底没了。   既然他不痛快了,沈郁不介意让导致自己不痛快的罪魁祸首更不痛快,他回头看向越王,慢吞吞开口:“陛下后宫空无一人,待我进宫,是不是可以得到独一份的荣宠?陛下定然也是喜欢我的吧,不然怎么这么多年只钦点了我一个人进宫,你说,是不是?”   沈郁是故意的,说这番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男人脸上,果然,不等话音落,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被竭力隐藏的怒气。   前世打了那么久交道,沈郁对越王不说十分,八分了解是有的,越王自视甚高,一心视大桓皇位为囊中之物,最不能忍受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当今皇帝的好,更别说被视为自己所有物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提起。   “阿郁,我知晓你不是自愿的,我也很痛心,”当然痛心了,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说没就没,越王不愿之前下的功夫都白费,只能先将人安抚住,“不论发生什么,我待你之心都不会变,阿郁……”   说着,越王想牵起沈郁的手,再次被躲过后,不解:“阿郁?”   “谁说我不是自愿的了?”沈郁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里是藏不住的炽热情绪,“陛下英勇神武,我亦仰慕陛下许久,能进宫伺候陛下,我求之不得,又怎么会不情愿?”   听到沈郁的话,越王脸上的温柔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   “既然我要进宫了,我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好,你以后也不用来镇北侯府里找我了。”沈郁直接开口阻断了越王所有退路,只差没明确对越王说“我们断绝关系”了。   被连怼几回,越王脸色难看的不行,他来找沈郁,可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他原本想着先将人安抚住,如果沈郁肯答应在宫里帮他传达消息更好,可要他就这么放弃沈郁这枚棋子,他不甘心。   “阿郁,你一定要这样吗?”   沈郁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个时候自己刚对越王动心不久,得知要被镇北侯送进到宫里去,心中既愤怒又绝望,还大病了一场,而越王在做什么?恐怕正忙着和他那个穿越者庶弟发展关系卿卿我我吧。   和现在一脸深情的男人相比,何其讽刺。   若他没记错,越王此次乔装进京,为的是因触怒天颜被下狱的何家小公子,前世,因为救出何家小公子,越王得到了何家及其背后势力的无条件支持,尤其是何家背后势力,在好几起重要战役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沈郁对何家印象不深,对何家背后的势力倒是很感兴趣,当然,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除掉越王的这一助力。   记下何小公子的事,沈郁淡了和越王继续掰扯的兴致,冷下脸道:“我如何似乎不关公子的事,还有,‘阿郁’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公子以后不要叫了。”   哪是不喜欢,是不喜欢被我叫吧?越王气结:“阿郁,不,沈公子这是要和在下撇清关系吗?”   “嗯……”沈郁装出为难的样子看了越王一眼,“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追根究底的好。”   “你什么意思?”越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吧,要不是能从你身上找到一两分陛下的影子,我是不可能多搭理你的。”   沈郁是故意这么说的,前世今生加起来,他和皇帝的接触都寥寥无几,更别说对人一往情深,偏他脸上还做出一副“是你要我说的,我就说你不知道的好”的表情,让人信以为真。   眨了下眼睛,沈郁继续道:“现在嘛,你也知道我要进宫了,我和你之间……”   越王几乎要气晕过去,他说什么?因为能进宫去见皇帝,所以就不需要自己了吗?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越王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让前段时间的付出白费。   平静了一会根本平静不下来,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人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是故意的对吗?你生我气了,故意这么说……”   “我故意什么?”沈郁不耐烦地打断他,“那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堂堂侯府之子要跟你一介白衣相交,还处处迁就你?你别说什么跟我兴趣相投,天下想跟我兴趣相投的人多了去了。”   怎么说沈郁也是镇北侯府唯一的嫡子,又容貌才情兼顾,想跟他交好的人不知凡几,为什么偏偏就他一个入了他的眼?   越王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然而一旦跟着沈郁的思路走,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更何况,他和当今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眉眼有相似之处……   所以他在沈郁眼里只是皇帝的替身?! 第3章   沈郁毫不在意给越王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心情颇好地回了府,连中途遇到沈清然都没能破坏掉这份好心情。   将如夫人的事交给镇北侯处理后,沈郁也没闲下来,命人暗中给镇北侯递了不少证据。   沈郁知道,有镇北侯护着,仅凭这件事彻底解决掉如夫人很难,不过没关系,他的目的本来也不在于此。   沈郁每天好吃好喝,几天下来,气色比刚醒来时好了不少。镇北侯带走了一批在院子里伺候的人,没多久又新送来一批,紧接着,上好的器具与衣物被源源不断送进院子,不管外面送什么来,沈郁照单全收。   被新送来的下人应当是得了镇北侯命令,伺候起来尽心尽力,单是瞧着现下光景,倒有几分侯府嫡公子该有的待遇了。   离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宫里派了伺候的人来,沈郁身边的事逐渐由宫人接手,这些人只默默做事,从来不对沈郁指手画脚,沈郁乐得镇北侯的人被排挤在外,便默许了他们留在院子里。   不得不说,这些人比侯府的下人好用多了,尤其是每次看到镇北侯等人吃瘪,更让沈郁舒心。   期间,越王不死心着人悄悄送了几封信进来,沈郁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火盆。   明亮火光中,有什么隐形枷锁被烧断,漆黑眼底印着橘色暖光,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公子……”推门进来的小厮看着坐在火盆边的清俊身影,不知为何心底一寒。   沈郁敛眸:“什么事?”   “侯爷请公子去正厅。”小厮低下头,不敢直视端坐的青年。   小厮是镇北侯专门挑选了送到沈郁身边的,来之前就得了镇北侯吩咐,一定要好好照顾公子,不能有任何怠慢的地方,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位一直在府里没多少存在感的嫡公子,和大家想象中很不一样。   “走吧。”沈郁拍拍手站起来。   正厅里人不多,沈郁进去后,镇北侯挥手让部分下人退下,留下的都是镇北侯信得过的人。   沈郁抬眸扫了一眼,看到了站在镇北侯下首脸色难看的如夫人和一旁不明所以的沈清然。   “父亲找我来,是已经有结果了吗?”三道目光下,沈郁不疾不徐开口。   “算是吧。”镇北侯点头,早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查出真相了,拖到现在只是在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如夫人是他心爱的女人,沈清然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不希望两人身上留下污点。   “今日找你来,是想让如夫人跟你好好道个歉,你想要什么赔偿……”   沈郁挑眉:“父亲是想让我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夫人她不是故意的,”镇北侯叹了口气,“她也是受人蛊惑,蛊惑她的人本侯会交给你,任你处置,看在她没酿成大错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你马上要进宫,这个时候府里也不宜传出负面消息。”   “妾身知错了,是妾身一时鬼迷心窍,差点害了大公子,妾身愿日日为大公子祈福……”镇北侯要交给沈郁处置的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如夫人心里恨得不行,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忍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祈福就不必了,我怕我承受不起,”沈郁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我说我不愿意接受这个处置结果呢,父亲?”   “别急着找理由搪塞我,如夫人到底是不是受人蛊惑‘不小心’犯下错事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将此事交给父亲,是秉着对父亲的信任,现在看来,父亲似乎不值得我这个儿子交付信任呢。”   镇北侯听得额角直跳,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了?   如夫人脸上的难看之色更是藏都藏不住,心中的警铃不断跳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镇北侯先夫人留下的孩子。   她向来视沈郁为自己孩子继承侯府的拦路石,费尽心机才没让侯府唯一的嫡子得到世子之位,这次听到要送沈郁进宫的消息,只觉得连上天都是眷顾自己的,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安插在沈郁院子里的人就带来了坏消息。   好在后面又有消息传来说沈郁将事情全交给了镇北侯处置,如夫人暗笑沈郁天真,转头就为自己想好了脱罪理由。   果不其然,镇北侯是多么在乎面子的一个人啊,根本不想将事情闹大,顺着她的借口将罪名全推到了别人身上。   一切都很顺利,沈郁也没有任何想要插手的意向,虽然损失掉一个心腹丫鬟很让人心疼,但这个仇她一定会找机会报回来。   她已经将姿态放的很低了,没想到沈郁非但不领情不说,连对镇北侯也没多少尊敬的意思。   对上沈郁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如夫人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比她小了十几岁的男人。   他的态度是漫不经心的,就算镇北侯明摆着偏心她,也不见他眼里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愤怒,好似早知道了结果,他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沈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刻,如夫人心慌了,她以为沈郁放心将下药一事交给镇北侯,是因为对父亲的信赖与濡慕,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他将事交出去不过是因为不在意,对药被动手脚这件事不在意,别说镇北侯了,他甚至对整个侯府都不在意。   “侯爷……”如夫人忍不住后退一步,抓住镇北侯袖子,看向沈郁的目光带上了惊惧。   觉察到如夫人惊恐的目光,沈郁拉大嘴角弧度。   真有意思,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自己把自己吓住了。   “你看看你自己说的什么话?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被你读哪去了?”镇北侯皱眉,安抚性拍了拍如夫人手背,“怎么说如夫人都是你的长辈,由不得你胡乱编排。”   “长辈?”沈郁嗤笑,“先不说我的话是不是胡编乱造,她一个妾室,怕是担不起我的‘长辈’二字。”   在大桓,嫡庶分明,正室和嫡子的地位远高于妾室和庶子,也就镇北侯正室夫人早逝,又没续娶,如夫人才能在侯府后宅独揽大权,可律法摆在那,无论镇北侯有多宠爱如夫人,也不能把她扶正。   沈郁的话正正扎中如夫人痛楚,因为她一开始只是妾,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妾的身份,连她生的孩子,也天生比人低一等,而沈郁呢,她自认自己的孩子没哪里比沈郁差,就因为投了个好胎,她的儿子便这辈子都越不过沈郁去。   眼底晦色一闪而过,再抬眸时,如夫人已是泫然欲泣:“是妾身的不是,侯爷千万别因为妾身和大公子起了间隙,大公子既然心中肯定事情是妾身做的,妾身认了就是,别让侯爷为难。”   如夫人的话一出口,镇北侯脸上的怒色顿时加深:“目无尊长,沈郁,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想要杀了我的长辈?”沈郁毫不客气回怼,“还是包庇真凶的长辈?”   “如夫人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便让侯爷不分青红皂白为你说话,是不是真得手了,也能让侯爷这般轻轻放下?”   “不许你这么说母亲!”沈清然好不容易消化得到的信息,听到沈郁的话,忍不住开口。   “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沈郁冷冷看了沈清然一眼,“还有,除了正房夫人,妾室只能叫姨娘,下次别叫错了。”   对上沈郁冰冷的目光,沈清然打了个寒颤,嗫嚅几句,不敢再开口。   沈郁找了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整理袖口:“话归正题,侯爷不希望我人还没入宫,侯爷纵妾行凶的消息先一步成为众人的谈资吧?”   镇北侯终于意识到,沈郁不是可以随他拿捏的了,偏偏没几天沈郁就要进宫,不想那位怪罪下来,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说,还得好好将人供起来,只好强忍着怒气问:“你究竟想怎样?”   “父亲早这么识趣多好,非要闹得这么难看,”沈郁放下袖子,“既然如夫人如此容易被人迷惑心智做下错事,管理起偌大侯府来必定艰难,父亲还是重新挑人吧。”   镇北侯没有续娶,府里的妾室却是不少,只是之前一直都是如夫人一家独大罢了,如夫人倒下,侯府后院想必会很热闹。   “还有,虽然我母亲不在了,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人顶着她的名头行事,在父亲重新娶妻之前,侯府只能有一位夫人,那便是我母亲,父亲明白吗?如果父亲想要有一位新夫人,等我进了宫,会和陛下提的。”   好狠。   如夫人脚下一踉跄,她从未想过,侯府这位不声不响的嫡子如此厉害,几句话功夫便让她在侯府十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没了掌家权,没了如夫人名头,她和侯府其他妾室还有什么区别?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如夫人看向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眼中的期冀几乎要溢出来。   “父亲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镇北侯根本别无选择,他避开如夫人的目光:“为父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就是同意沈郁的要求了。   如夫人身子一软,茫然抬头,正好对上沈郁意味深长的目光,恍然觉得,今天的事,可能只是个开始。   *   御书房里,面如冠玉的男子身穿帝王衮服,半支着头听太监汇报探子呈上的消息。   大太监孟常读完一封,忍不住笑道:“镇北侯家的这位公子倒是有趣。”   男子轻“唔”了声,“是很能闹腾。”   语气里倒没有半分不喜意味,孟公公明了,道:“等公子来了,宫里相必会热闹许多。”   男子不咸不淡应了声。   读了一会,孟公公突然停下:“哎哟,这……”   帝王睁开眼:“什么?”   孟公公犹豫了下,将手里的密信呈给男子。   男子接过来,一目十行扫完,神情变得微妙。   信上说,镇北侯家的嫡公子钦慕他已久,还因为对他求而不得找了个替身…… 第4章   镇北侯说到做到,自那日起,如夫人身上的特权被一一收回,其他妾室隐约听到风声,半点不敢往沈郁身边凑。   在侯府的最后几天,沈郁过的很满意。   唯一的意外便是进宫前三天,宫里下了道旨意,封沈郁为贵君,这是前世不曾有过的。   沈郁在一干欣慰、羡慕、嫉妒、怨恨的目光中从容接旨,宣旨的太监有意讨好,说了不少讨喜的话。   “侯爷真真是教了个好儿子,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大桓南风盛行,自有一套男子入宫后的封号体系,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便是贵君,在旁人看来,镇北侯家的嫡子,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镇北侯面上笑的自豪,心里却有点笑不出来,若是在如夫人一事发生前,他得到嫡子还未进宫就获得荣宠的消息,不知该有多欢喜,但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沈郁的态度太让人拿不准了。   连同圣旨一起到镇北侯府的,还有来自皇宫的各种赏赐,侯府没有正经的掌家夫人,所有赏赐都送到了沈郁的院子里。   沈郁接完旨回来,看着摆在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默然无语。   有太监捧着清单过来:“陛下说,这上面的东西全都交由沈公子处置。”   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硕大珍珠映入眼帘,沈郁顿了下,打开另外几个箱子,无一例外全是奇珍异宝,再看从小太监那接过来的清单,眼里不觉溢出点笑意。   却是不知,在将来会因为独裁被万民唾骂的年轻帝王,是个这么有钱的主。   剩下的箱子沈郁没有再看,指挥下人将箱子搬到小库房,开始回想,上辈子沈清然也得了这么多赏赐吗?   无论是记忆里的上辈子还是死后读的那本书里,沈郁都不记得有发生这样的事,沈清然进宫,没有贵君封号,也没有额外赏赐,总不能仅因为他是镇北侯的嫡长子,就能让那高坐皇位的男人高看一等吧。   “公子,看来陛下很是喜欢您呢。”慕汐为自家体弱多病的公子解下披风,有些开心。   沈郁身边伺候的人来来走在,慕汐是少数一直留下来的,自是知道,自家公子因为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在侯府遭了多少罪,这次更是因为镇北侯的一己之私要以男子之身去侍君王。   大桓现任君王以战出名,性情暴戾,手段狠辣,名声在世家中属实算不上好,慕汐此前一度很担心沈郁进宫后的遭遇,现在还没进宫就见皇帝对自家公子如此看重,心中欣慰不少,事情已成定论,她只盼望公子今后的路能顺畅点。   沈郁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他心思沉,不会像慕汐想的这般简单,不过皇帝这番动作,确实能帮他不少忙。   不去猜帝王心思,沈郁问:“庄子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按您说的安排好了。”站在一旁的小厮低声答道。   沈郁点头,他对自己人一向很宠,拿手帕擦了擦手,对慕汐开口:“我已经在庄子上安排好了,等我进宫,你就拿着我的信物过去……”   “公子,奴婢不走,”不等沈郁说完,慕汐跪下,“奴婢孑然一身,公子便是奴婢唯一的亲人 ,奴婢不愿离开!”   慕汐声音不大,却态度坚决,她知道这是公子为她安排的后路,可她不愿:“公子进宫,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手可用怎么行?”   沈郁看着跪在下首的人,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再多劝:“我知晓了,起来罢。”   慕汐想的沈郁何尝没考虑过,这些年他培养了不少能用的手下,可皇宫不比其他地方,这些人他注定带不进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留在外面自然有留在外面的用处。   吩咐完相应事宜,沈郁挥手让人下去,慕汐伺候人换了身寝衣,又一次抬头看向沈郁,欲言又止。   沈郁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公子为何要取消计划?”慕汐挣扎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不止她想知道,那些被安排到庄子上的人也想知道,沈郁知道他们会早就想问这点了,毕竟宫里传出旨意时,他的抗拒不似作假。   跟在沈郁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想取得镇北侯府权柄的,那本就该是属于他的东西,断没有白白便宜别人的道理。   只是沈郁晕倒的太突然,一点暗示也没留下,他的人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等沈郁醒来。   谁知道醒来的沈郁一反常态,对自己要入宫之事不再有任何抗拒,主人不开口,下面的人也只有按兵不动。后来主人有了动作,却不是为了逃避入宫,而是改变计划,将下面的人安顿好,打算只身入宫。   对于这个发展,所有人都是茫然的,慕汐明里暗里不知被问了多少次。   “他们让你来问的?”沈郁思绪转了转,大致猜到些东西。   “奴婢自己也很好奇。”慕汐没有否认。   “镇北侯府我已经呆腻了,换个地方生活也好。”沈郁的声音一如既往,仿佛被断了仕途只能栖身后宫的不是自己。   慕汐急了:“可您也不需要按着那些人的心愿进宫啊。”   沈郁微微勾唇:“你觉得现在的发展真的如了那些人的意?”   想到如夫人的下场,慕汐沉默了。   “好了,别想太多,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安抚好为自己忧心的侍女,沈郁眸色黯了黯,他进宫是因为前世在皇宫查到了和母亲有关的线索。   镇北侯夫人沈卿如,一个昙花一现的女子,除了留下沈郁这个儿子,世间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事物,沈郁倒不是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有多少感情,他只是想查明一些事。   闭上眼,仿佛再次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依稀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这个消息你能确定吗?”   “……命定……天命所归……皇宫……”   沈郁揉了揉额角,只觉得一阵腥甜涌上喉咙。   “咳!咳咳!”   “公子!公子……”   有什么被打翻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沈郁伏在床头,眼前阵阵发黑。   “来人,请大夫!”   来不及说什么,沈郁陷入一片黑暗。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沈郁刚动,守在一旁的丫鬟就发现了,匆忙起身,不多久,大夫进来了。   大夫身后跟着的是镇北侯和一位陌生男子。   沈郁浑身提不起劲来,躺在床上没有动,大夫把完脉,由小厮带了下去。沈郁恹恹看了眼镇北侯和陌生男人,没有说话。   镇北侯第一次见到这般虚弱的长子,精致的脸庞上毫无血色,眼睫微微下垂,给人一种羸弱急需保护的感觉。   他转头对身后男人拱手:“有劳顾太医了。”   顾太医回礼:“是下官之职。”   顾太医上前为沈郁把脉,沈郁看了他一会,移开目光。顾太医顾崇,大桓建国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太医,二十七岁那年成为太医院院判,也在同年,因为一场人祸丢了性命。   沈郁记得他是因为他后来认识的一个人,那人半张脸已毁,如爬出地狱的恶鬼,只有在说起顾太医时有点人气。沈郁当时落难,那人要报仇的对象和沈郁要对付的刚好是同一伙势力,两人达成短暂合作,只是当时条件不足,唯有兵行险着,他们目的达成,那个人也惨烈牺牲。   沈郁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浓烈的感情,也第一次对自己喜欢越王这件事产生怀疑,事后,他找到两人尸骨,安葬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么快就遇到了那个人口中的顾太医。   把完脉,顾太医让人拿来原先大夫开的药方,琢磨一会后,重新拟了分方子:“沈公子身子太弱,这几处用药需要稍做调整。”   “以后我的病都由顾太医负责吗?”   沈郁突然开口,顾太医愣了一下,很快回答:“这要看陛下怎么安排。”   沈郁点点头,不再说话。   养了两天,沈郁身体好了一点,也到了他进宫的日子。   帝王体谅他大病初愈,一切流程从简,镇北侯不大开心,沈郁却求之不得。   当日,沈郁第一次见到了这辈子与自己绑定的男人。   男人身着玄色冕服,他生得高大,厚重冕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臃肿,反而让他气势更为迫人。他确实与越王有几分相似,却比越王俊美了不知多少倍,所以自己上辈子看上越王到底是有多眼瞎……   “在想什么?”商君凛看着容色绮丽的青年对着自己发呆,缓步走过去。   男人声音低沉悦耳,特意放轻后别有一番柔情滋味,沈郁耳朵动了动,觉得有点被蛊惑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样一个大美人,看着也养眼啊。   “我在想,陛下比我想象中更好看呢。”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什么喜爱之物。   谁也不曾注意到,一向沉稳的年轻帝王,脚步顿了顿。   “喜欢我?”商君凛大步走来,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床上的青年,压迫感倾泻而下。   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带着斩敌万千的杀伐之气,一旁的宫人早已跪下,瑟瑟发抖,唯有沈郁面色不变。   “陛下天人之姿,谁不喜欢?”一片静默中,沈郁抬头,眼中笑意蔓延,“我自然是极喜欢的。” 第5章   商君凛目光晦涩盯了沈郁一会,没有说话。   无疑,沈郁的极美的,否则也不会以美貌闻名京城,白皙脸庞在红衣喜被映衬下愈发动人。此刻,红衣美人端坐床榻,目光含情,仿佛只有站在他身前的自己能入了他的眼、他的心,没有人能不心动。   周围气压越来越低,沈郁恍若未觉,言笑晏晏去拉玄衣帝王的手:“陛下,该安寝了。”   听闻动静的宫人头越来越低,饶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孟公公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是在心里暗叹:这位沈家的公子胆子真大。   商君凛登基已有十余年,率领铁骑夺回国土后,行事越发暴戾,甚至有传言说,当今皇帝杀父弑兄,来位不正,当然,在血腥武力镇压下,这些传言也只敢私下传传。   沈郁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宫人,手已经触碰到了对方的。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这位近过美色,沈郁本也是为了试探,轻触一下准备撤开,没想到被对方顺势握住了。   沈郁挣了挣,没挣脱,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说安寝吗?”商君凛挥挥手,“你们先下去。”   红烛燃烧,转眼间,屋里只剩下了一坐一站的两人。   被玄衣帝王看着,沈郁不由有点慌,这位不会来真的吧,他进宫可是冲着这位不近美色来的,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搭进去啊。   片刻后,商君凛突然倾身,沈郁吓了一跳,往后退。   商君凛动作顿住:“看来传言不实,镇北侯家的嫡长子一点也不……”君子。   镇北侯长子沈郁,容色姝丽,翩翩君子,是无数人心中的可望不可即,如今人到了眼前,商君凛才发现,传言偏的有多厉害。   沈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现在的自己,还不是十年后人人谈之色变的佞臣,没跟商君越搅和在一起时,自己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多少有点怀念。   沈郁瞟了一眼,确定对方没有性致,松了口气。   “那,陛下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传言里的我?”   商君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仔细端详沈郁的脸,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实,至少关于沈郁容貌这点,是非常准确的。   放开沈郁的手,商君凛后退一步:“朕觉得,沈贵君的脸皮着实有点厚。”   沈郁笑眯眯应下这句话:“只要陛下喜欢,脸皮厚点又有什么关系。”   商君凛不置可否,抬起双臂:“不是说要就寝吗,为朕更衣。”   “陛下不唤宫人进来吗?”沈郁还想再试试商君凛的底线,没有动。   “这是你的义务。”商君凛不咸不淡道。   懂了,这事儿必须得自己做。   沈郁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突然头晕了一下,向下摔去。   预料中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情况没有发生,沈郁倒进了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里。   商君凛眼疾手快接住人:“怎么,口口声声说喜欢朕,让你为朕宽衣都不愿意?”   沈郁没有回答,晕眩过去,等待他的不是恢复如初,而是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愈演愈烈。   沈郁闭着眼睛,抵抗一阵一阵涌上的疼痛,寒冬天气,额角没一会就渗出了细密汗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不自觉咬紧下唇,连出血了都感觉不到。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沈郁拖着病体几十年,最难熬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过,疼痛来势汹汹,像是要将他淹没,无尽痛苦中,他感知不到外界一切。   手拽紧了玄色布料,紧咬的牙关被一只大手掰开,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沈郁勉强找回意识。   “孟常!宣太医!”   迷糊中,沈郁似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   红衣美人苍白柔弱地躺在臂弯里,不复前一刻的灵动,玄衣帝王面无表情看着他,眸色深沉。   孟公公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被帝王压着怒气的声音叫进来,本以为是沈家公子惹了帝王不快,进来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太医姗姗来迟,为首的正是顾太医。   “不必请安,过来看看他。”   顾太医把完脉,得出的结论和上次一样:“贵君的体弱之症是打娘胎带来的,只能先好好养着,根治之法恕臣学艺不精。”   “朕知道了。”   *   沈郁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醒来时,商君凛已经不在这边了,慕汐端了药过来,小丫头眼眶红红的,想来是哭过。   沈郁喝了药,不顾慕汐阻拦,下了床。病痛来得快,去的也快,除了有些提不起劲来,沈郁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了。   昨天仓促,沈郁今天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今后要住的地方。   玉璋宫是后宫里最大的宫殿,建筑华美,风景宜人,离帝王寝宫也近,沈郁边走边听宫人讲解。   玉璋宫建造时间不长,所花的钱财却不少,玉璋宫是大桓某任皇帝为心爱之人所建,自那以后,玉璋宫被封存,直到现在沈郁入住。   宫人有意讨好沈郁:“可见陛下是真的在意贵君,今早陛下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要打扰贵君休息呢。”   沈郁旁敲侧击从宫人嘴里问出来,自己昨晚发病的事没有公布出去,除了孟公公和顾太医等几个知情人之外,都只当陛下在玉璋宫宿了一夜。   当晚,商君凛又来了玉璋宫,刚好赶上了沈郁的晚间加餐。沈郁体弱,从小就秉持着少食多餐的原则,玉璋宫有小厨房,沈郁从来不在衣食住行上勉强自己,自然是怎么习惯怎么来。   “陛下要一起么?”   商君凛点头,坐了下来。   “昨晚多谢陛下体恤,不然我今日不一定起得来。”沈郁故意将话说的暧昧,目光下垂,做出一副害羞模样。   商君凛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慢慢吃下,才道:“你知道是我体恤你就好。”   “陛下勇猛,以后还望陛下能多多……”   商君凛淡淡打断他:“吃饭。”   沈郁:“……哦。”   孟公公好险才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再看四周,宫人们都低着头,脸色绯红,要不是他知道昨晚的真实情况,还真以为这两主子有多激烈呢。   晚上商君凛再次留宿在了玉璋宫,床上用品已经按沈郁喜好换成了浅色系,这次商君凛没让沈郁帮他宽衣了,在宫人的伺候下沐浴完,换了身寝衣进来。   见商君凛进来,沈郁往床里挪了挪:“陛下快过来。”   穿着寝衣的男人比穿玄色帝王冕服时平易近人了许多,沈郁胆子也越发大了。   挥退伺候的宫人,商君凛走了过来:“自今日起,朕让顾太医负责为你调养身体。”   商君凛不希望昨晚的事再发生一遍。   “多谢陛下,”沈郁露出的小脸蹭了蹭被子,“陛下真好。”   “你是聪明人,有些事相信不必朕明说。”   沈郁点了点头。   对视间,两人达成某种共识。   感受到床身另一侧传来的温暖,沈郁闭上眼,这位将要与他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的帝王,比他想象中似乎好“忽悠”的多。   有意思。   一连几天,商君凛都宿在玉璋宫,关于沈郁如何如何得宠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开。   沈郁这边岁月静好,外面却因为他起了不少风浪。   沈郁的得宠让不少原本不看好这件事的人跌破眼镜,原先嘲讽镇北侯送嫡子入宫的人立马换了副嘴脸,恭维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也有不少酸的,暗讽沈郁媚主惑上,更有不少人私下动了小心思,既然能有一个沈郁,会不会有第二,第三个?   先前是没开这个口子,现在有沈郁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胆子大的人已经准备向后宫送人了。   镇北侯这段时间因为沈郁出了不少风头,他一边欣喜于沈郁的得宠,一边又为沈郁的态度胆战心惊,比起来,如姨娘母子就只有担惊受怕了。   特别是沈清然,总忍不住想,如果进宫的是自己,现在得宠的会是自己吗?   如姨娘地位的下降多少对沈清然有影响,侯府后院的人对沈郁是如何进宫的心里门儿清,少不得用这件事来讽刺沈清然和如姨娘几句。   在如姨娘的软磨硬泡下镇北侯的态度有所松动,好不容易看到曙光,却因沈郁得宠这个消息被打回原形,如姨娘心里不知道有多恨。   各种动静都传到了沈郁耳朵里。   “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公子?”慕汐不满,“您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媚,媚主惑上的……”狐狸精了。   后面的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来。   她不说沈郁也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自己,更别说现在才只是个开始,还有好几方势力没动,沈郁勾唇笑了笑:“既然说我媚主,不妨让他们感受一下。”   慕汐默默低头,她觉得,主子这一笑,很有几分妖妃气质……   沈郁带着小厨房炖的汤去了御书房,看见是他,孟公公擦了把汗迎上来:“贵君怎么过来了?”   “我来给陛下送汤,陛下现在方便吗?”   “贵君稍等,容奴去禀报一下。”   不多时,孟公公出来了,带着沈郁进去,沈郁进门后,孟公公低头退了出去。   御书房静寂无声,沈郁来不及打量四周,就听到商君凛的声音。   “沈郁。”   寻声望去,沈郁瞳孔剧缩,他看到了刺目的红,和红色中央的玄衣帝王。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鼻尖,男人脚边的血泊中倒着一个人,生死不知,另一人瑟缩着跪在不远处,不敢抬头。   商君凛眼中墨色翻滚,他朝他伸手,道:   “过来。” 第6章   沈郁没有说话,他怔怔看着,像是被吓住了。   屋里气温如寒风过境,刺骨冰凉,跪在地上那人死死低着头,用尽全力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商君凛沉默看向沈郁,眼中墨色渐浓。   低沉气压压在身上,无声催促着他,走过去。沈郁向前走了两步,在离血泊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他能感受到,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御书房里气压低到极点,若沈郁胆子小点,恐怕会当即软倒在地。   “会弄脏衣服的,陛下,为何不是你到我这边来?”   正欲发作的男人一窒,周身气压凝固,就连跪在一边的男人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商君凛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吓得那人立马低下头,不敢再放肆。   “呵,”商君凛突然笑出声,“你倒是胆子大。”   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到身上,沈郁不偏不倚与之对上,两道目光相交,沈郁看不透商君凛在想什么,只感觉到,对方心情似乎变好了。   将擦手的帕子扔进血泊,白色瞬间染上血红,商君凛看都没看一眼,大步朝沈郁走来。   沈郁站在原地,看玄衣君王一步步走向自己,每走一步,对方身上的戾气便消去一分。   直到站在他面前,玄衣帝王身上的气势已尽数收敛。   沈郁举起手中的食盒:“我给陛下带了汤来,陛下要用吗?”   一句话都没问御书房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你不害怕?”商君凛饶有兴致地问。   沈郁脸上半分害怕之色都没有,满地血红在他眼里仿佛不存在一般,据商君凛了解,沈郁沈郁不应该见过这样的场面才是。   探究的目光落到脸上,沈郁面不改色,他当然不会害怕,上辈子经他手造成的血腥场面远比眼前的要更残酷。   沈郁偏头看了倒在血泊中的人一眼,又慢吞吞将目光移向跪着的人,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身前男人脸上。   男人比沈郁高近乎一个头,两人离得近,沈郁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既然惹了陛下不快,有怎样的下场都是他罪有应得。”沈郁盯着商君凛眼睛,一字一句道。   瞳孔微不可见缩了缩,商君凛抬手捏住沈郁下巴:“没想到朕的贵君如此向着朕。”   男人语气平静,不带丝毫喜悦,沈郁一直注视着男人的脸,没错过对方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陛下,”沈郁伸手抓住男人捏他下巴的手,意有所指,“我是陛下的人,自然事事向着陛下。”   “你最好能时刻记住自己说的话。”商君凛松开手,表情变得温和,“不是说给朕带了汤?让朕尝尝贵君的手艺。”   沈郁手上一轻,食盒被商君凛拎了过去,紧接着手上一热,被男人有力的手握住了。   沈郁被对方牵着,绕过血泊,坐到御案前。   商君凛也不吩咐宫人,自己动手打开食盒,一瞬间,食物的香气飘了出来,诱人口水分泌。   只是……   这香气和不可忽视的血腥味揉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怪异。   沈郁瞥了下方一眼,没商君凛吩咐,谁也不敢动作,见商君凛打算直接喝汤,沈郁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么,贵君后知后觉害怕了?”   男人眉眼隐在氤氲热气后面,看不真切。   “不是,陛下不觉得……”沈郁停顿了一下,“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很倒胃口么?”   在某些方面,沈郁有种很奇怪的执着,好比用餐时,他不喜欢有任何碍眼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对于跪在地上和倒在血泊中的人,沈郁不关心他们是如何惹了商君凛不快,现在的商君凛还不是几年后滥杀无辜的暴君,所做的事自有一定理由,他也不打算掺和进朝堂上的事里。   没错过沈郁脸上一闪而逝的嫌弃之色,商君凛动作顿了顿,将手里的碗放回桌上,淡声道:“孟常。”   御书房的门“吱呀”打开,温暖的光从门外透进来,孟公公带着几个身穿统一黑色劲装的男人进来。   这些男人脸上都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沈郁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好奇的多瞧了几眼。   这些人动作敏捷迅速,存在感却不高,一刻钟不到,御书房恢复如初,连跪着的人都被捂住嘴拖了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看动作熟稔程度,这样的事应当没少做。   “这是隐龙卫。”   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沈郁的思绪,他回神,发现玄衣君王正神色不明打量着他。   隐龙卫,沈郁前世听说过这支暗卫的存在,它是皇室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忠心的一股势力,除了当今皇帝,没有任何人能指挥动他们。   沈郁前世与他们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力量有多恐怖,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商君越不知在他们手上吃了多少亏。   这一世,他应当不会与他们对上……   “处理干净了,这下可以进餐了吧?”   不等沈郁说什么,商君凛已经收回了目光,端起汤喝了一口,没人注意的地方,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沈郁陪商君凛用完膳,刷够了存在感才离开。   整个下午,商君凛的心情都晴朗了不少。   不多时,帝王的赏赐下来了,各种珍宝源源不断送进玉璋宫,消息也在商君凛的默许下,传到宫外。   不出沈郁所料,一下午过去,关于他如何如何得宠的消息再次蔓延开,御书房发生另外发生的事倒是没多少人在意了,皇宫隔一段时就要死几个人,他们已经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变成习以为常了。   权利、钱财无疑是激动人心的,有了沈郁这么好的例子在前,有小心思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如果能成功,等待他们的可是一条通天大道。   赵国公府。   赵国公招来儿子和心腹在书房议事。   “爹,这是机会啊,现在后宫就一个人,还是个不能生孩子的男人,若是我们家的女孩进了宫,生个一儿半女,将来说不定能……”赵国公的二儿子指了指天,没说出口的话尽在不言中。   “二公子说的极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最好能抢占先机。”心腹之一也很赞成。   “此事必须详细规划,不能因此事惹恼了陛下,不然得不偿失。”   相似的话发生在不少达官贵人府里,沈郁之前,商君凛对后宫之事始终不松口,他们就是想送自家女孩入宫也没机会,现在不一样了,尝过滋味,想必陛下不会再拒绝美人入宫。   为了能尽早获得陛下宠爱,有的家族还准备了貌美的男子,陛下对沈贵君感兴趣,说不定也会对其他男子感兴趣。   宫内外各种动荡影响不到沈郁,睡了一觉后,沈郁才知道,那天御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有人把手伸进了宫里,想利用自己得到的消息牟利,商君凛懒得与这些人周旋,直接将人砍了。   商君凛动作迅速,根本不给人机会,寻着线索找到人,不由分说将人下了狱。   除了少部分窥探到真相的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商君凛突然对一个名声很好的世家发难,心惊胆战的同时,不禁有些心寒。   有跟那个家族交好的人在上朝时求情,年轻帝王冷眼瞧着,不发一言。   “陛下,张御史向来公正严明,求陛下网开一面。”   “求陛下网开一面。”   “既然你们都觉得张御史没错,那你们是觉得朕错了?”   “臣不敢!”   “朕看你们敢的很,谁再求情,就去牢里陪张御史,相信张御史一定会很感激你们的同僚情。”   话音一落,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有部分求情的人开始退缩,大臣们都知道,皇帝说这句话完全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有人继续求情,真的会被直接下狱,这样的情况迄今为止已经发生过不止一两回了。   有几人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显然是不打算退缩。   沈郁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因为陛下心情不畅,宫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玉璋宫气氛也有些萎靡。   “公子……”慕汐面露担忧,她跟公子亲近,比宫人多清楚一点内情,外人都说公子如何如何得宠,只有她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三位大人真的因为求情被下狱了?”沈郁拨弄着珠串,问。   “是的,早朝还没结束,陛下就让人把他们拖下去了。”   沈郁沉默下来,张御史这事,前世也发生过,不过发生的时间比现在晚了不少,别看张御史表面清廉,背地里干的事却不少,买卖官爵、侵占良田、纵子行凶……只是他隐藏的深,善后工作又做的好,没什么人知道罢了。   商君凛抓了人,却没公布其罪行,任由他人误会,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抓了个汤婆子在手里,沈郁站起来:“出去走走。”   慕汐拿了披风替沈郁披上,两人带着几个宫人出了玉璋宫。   “你还想攀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哟哟,穿成这样是想去勾引谁啊?”   “你主子都被关进去了还得意个什么劲。”   ……   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宫人正欲上前呵斥,被沈郁拦住。   沈郁所在的地方是转角,正好能将不远处的场景收进眼底,几名宫人正围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拳打脚踢、恶语奚落,那女子低着头,脸被发丝挡住,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忍受四周传来的恶意。   故意弄出点动静,沈郁一行人很快被发现,宫人们迅速跪下请安,沈郁走近时,一阵风刮过,那女子的脸露了出来,沈郁脚步一顿。   ——这女子的眉眼竟然和他有三分相似。 第7章   不止沈郁,跟在沈郁身后的慕汐也惊了一下。沈郁长相随母,连镇北侯府其他同父异母的子辈都没有一个有女子这般与他相像。   沈郁本不打算管宫人们的恩怨,看清女子长相后,总不好再置身事外,是人为还是意外,总要得出一个结论来。   天色渐暗,沈郁干脆让宫人带上这些人回了玉璋宫。   路上,慕汐将打听到的消息汇报给沈郁。   慕汐:“那名女子叫沈月,从小就被卖进宫里,性格孤僻不喜与人交流,有几个大宫女见她容貌出众,明里暗里总喜欢挤兑她,前段时间,沈月不知从哪得到了机缘,一改往常不起眼的低调作态,开始穿着漂亮的裙子在宫里行走,佩戴的首饰也一日比一日精美。”   沈郁:“她本名就叫沈月吗?”   慕汐:“奴婢问过,她从进宫起就用的是这个名,还有,她似乎和宫外某个势力有牵扯,每月十五都会避开人去一趟西北角门,那个地方很偏僻,平时去的人不多。”   慕汐是沈郁专门培养出来的,在收集消息上面很有天赋,沈郁进宫后能用的人不多,慕汐是其中之一。   沈郁:“今天之前,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慕汐:“有,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陛下登基后,后宫一直处于无主状态,宫人们除了不敢惹到陛下前面去,其他时候都很……放肆。”   沈郁能理解,大桓皇宫那么大,前任君王又是个不靠谱的,皇宫本就是权力倾轧最厉害的地方,暗地里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若不是沈郁心血来潮,那样偏僻的地方本不会有任何贵人踏足,偌大皇宫里,像这样的地方多了去了。   慕汐继续道:“不过,这位叫沈月的宫女,大家从前只是孤立她,并不会动手,这次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怒了她们,才被她们骗到偏僻之处教训。”   回到玉璋宫,沈郁也基本了解了发生的事,说起来这件事还和商君凛有关。   商君凛血腥手段,真正用在宫人身上的却不多,宫人们怕他是怕他,时间久了,却也难免生出些小心思,刚开始还只是小动作,见没人管,动作一次比一次大,发展到现在,已经敢明目张胆往宫外传消息了。   前世,皇宫发生过一次骇人听闻的血腥事件,因触怒帝王,进一半的宫人惨遭屠杀,血流成河,那段时间,整个皇宫都是浸泡在血腥味里的,京城气压也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   商君凛的暴君之名经过此事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定,沈郁前世这个时间跟越王回了封地,对京城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现在看来,这场屠杀,显然是有内情的。   沈郁半倚在贵妃榻上,被带回来的宫人包括那名女子全跪在大殿里,没有人敢说哈。   皇宫迎来一位很得帝王宠爱的新主子大家都知道,只是这位贵君身体不好,活动范围基本都在玉璋宫,除了玉璋宫的人,其他宫人对沈郁的到来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感触。   “说吧,你们为何要欺负这名宫女?”虽然了解到了大致情况,有些事还是得他们亲口说。   “贵君恕罪,奴婢们只是看不惯沈月这幅做派,明明是个宫女,自己该干的活不认真做就算了,还每日花枝招展的出现在陛下的必经之地……”   沈郁懂了,这宫女是想和皇帝来个偶遇,最好能被皇帝一眼看中,从宫女变成主子。   谁让一直没动凡心的商君凛不仅动了心,还对人宠的厉害,时不时就送赏赐到玉璋宫,沈郁敢说,宫里打这个主意的,绝不止沈月一个。   只是沈郁还是有一点想不通,按慕汐打探的消息来看,沈月以前算得上老实本分,很是懂得明哲保身,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般招摇?   沈郁敲了敲扶手:“沈月,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奴婢认罪。”沈月俯首,眼里却满是不甘,她是穿越来的,高中辍学后不得不到厂里上班,只是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总让厂里的男人们帮她干活、陷害长得有几分漂亮的女人,不知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从原主记忆中了解到所处情况后,沈月不由觉得,自己的机缘到了,尤其是当知道自己的脸比前世美十倍不止、并且和目前独得帝宠的沈贵君有几分相似后,更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恰好前两天原主得了外面人的命令,要她想办法接近皇帝,最好能通过自身优势成为皇帝的人,那人还送进了不少漂亮衣服和首饰。   沈月何曾见过这些东西,几乎被迷了眼,不禁开始幻想,若是自己成了贵妃,这些东西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与原主联系的人还答应了原主,会在宫里给她提供帮助,一张饼画的又大又圆,原主如何想的沈月不知道,反正她是动心了。   沈月也是看过不少穿越小说的,联系自身情况,越发肯定自己就是“主角”,不然有哪个皇帝登基几年还后宫空虚,至于刚出现不久的沈贵君,沈月坚定认为那是自己需要打倒的反派。   于是,她按照宫外人给的信息,打扮好自己,频繁出现在皇帝会经过的地方。   怎料她运气实在不怎么好,皇帝最近喜欢留宿玉璋宫,改变了一些从前的习惯,硬是让她一次都没遇到。   即使被沈郁解了围,此刻沈月心里也没有半分感激,有的只是浓浓的嫉妒。   沈郁虽是男子,却有一张能让男女为之癫狂的脸,沈月自诩自己现在的脸已经够美了,可和沈郁比起来,就像是拙劣的仿品。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难怪会被不近美色的君王收入后宫,难怪能一进宫就独得荣宠,沈月近乎恶意地想,再美又如何,不过是个男子,不能诞下皇子,等她得宠,一定要毁了那张脸!   沈郁哪里感觉不到沈月的恶意,心里有些奇怪,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对自己产生了这么大恶意。   沈郁回想了一下,确定不论前世还是这世,记忆里都没出现这号人物。   沈月的恶意掩藏得并不深,慕汐站在沈郁身边,可以说是直面恶意的人,她皱了皱眉,对这个宫女越发不喜。   沈郁:“慕汐,按宫规,这些人当如何处理?”   慕汐:“回贵君,按宫规,恶意滋事者,当杖二十。”   这样冷的天气,二十棍下去,焉知还有命在?   犯事的宫女吓白了脸,一个劲叩首求饶:“求贵君饶命,求贵君饶命!”   “就按宫规处置吧。”沈郁轻描淡写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至于这位……”沈郁目光轻飘飘落在沈月身上,看得对方一激灵,“带下去看起来。”   “你不能这样!”不知哪来的力气,沈月挣脱挟制她的人,“就算你是贵君,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沈郁挑眉。   “我什么都没做错,你应当放了我!”   “大胆,谁许你在贵君面前放肆?!”   “何事吵嚷?”   威严低沉声音传来,宫人一致跪下行礼,沈郁也站了起来。   年轻君王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看了一眼四周,眉梢微挑:“这是在做什么?”   “处理几个不听话的宫人,陛下忙完了?”   因为前几天的事,商君凛这段时间很忙,几乎快被各种折子淹没了。   “那些事比起来哪有你重要。”   商君凛看了孟公公一眼,孟公公立即指挥人将大殿“清理”干净。   在看见商君凛的那一刻,沈月眼睛一亮,原来这就是当朝皇帝,比她想象中更俊美,也更符合她心目中的“男主”形象。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就被人捂住嘴拖了出去,她的“男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商君凛何等眼力,只一眼就看出了那宫女与沈郁容貌上的相似,也看出了她眼里的野心和对他的觊觎。   “陛下,”沈郁说完刚刚发生的事,继续道,“这宫女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她的穿着、身上佩戴的饰品、言行举止……都不像是一个自小就被送进宫的宫女。”   商君凛:“你可有什么发现?”   沈郁:“暂时没有,不过这个宫女会定期向宫外传消息,就是不知道和她联系的是谁。”   商君凛:“朕会让人查的。”   两人用完膳,有宫人来报,沈月闹着要见皇帝。   沈郁和商君凛对视一眼:“去看看。”   沈郁还挺好奇,沈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想,需要去验证一下。   还没走到,就听到沈月在叫唤:“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陛下说,你们去将陛下请来!”   沈郁故意落后商君凛一步,借他的身影挡住自己,好听听沈月想说什么。   见到皇帝,沈月安静下来,规规矩矩行礼:“陛下,奴婢愿意说出背后指使奴婢之人,望陛下相信,奴婢是向着陛下的!”   接着,一口气说出了幕后之人的计划,半点不带犹豫。   沈郁嘴角抽了抽,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说完,沈月目含期待地看向商君凛,突然见到商君凛背后的沈郁,惊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郁施施然走出来,靠在商君凛身上:“陛下离不得我,自然要带我过来,见到我出现在这里,你似乎很不高兴?”   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第8章   沈月怎么高兴的起来,她视沈郁为劲敌,见沈郁高高在上而自己沦为阶下囚,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心情波动太大,脸上多多少少显出端倪来,可现在她处于弱势地位,只能忍了这口气。   咬紧下唇示弱:“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看出她的口不对心,沈郁也不在意:“你说有要事要禀告陛下,陛下人已经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沈月不甘心在沈郁面前说出来,她可是打算拿原主的秘密换自己的前程,有沈郁在这里,指不定会怎么阻挠自己。   “事关重大,陛下可否一个人……”   “放肆,陛下的行程岂是你一介罪奴可以左右的!”不等沈月说完,伺候在一旁的宫人厉声呵斥。   沈月被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言语,半晌,偷偷抬头往帝王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她就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年轻俊美的君王将一身华丽打扮的青年拥在怀里,低声说话,脸上是和面对她时全然不同的柔情。   嫉恨涌上心头,沈月口不择言:“让他出去!不然我是不会说的!”   沈郁声音一顿,开始怀疑自己猜想的正确性,那个地方来的人有这么蠢么?   不见沈清然蠢成这样啊?   商君凛脸色冷下来,按他以往的作风,有疑点的人杀了就杀了,若不是沈郁暗示这女子身上有蹊跷,他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揽住沈郁肩膀,商君凛轻描淡写道:“不肯说就杀了。”   沈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傻眼了,她不是真的不想说啊,她只是……只是不想在沈郁面前低一头而已。   有宫人靠近,沈月慌忙开口:“陛下!陛下!我说!别杀我!”   到了这个时候,沈月才真正慌乱起来,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可是皇宫,她面对的可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她的身份是宫女,对方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主。   恐惧涌上心头,沈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大胆。   “陛下,不听听吗?”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沈郁小声问。   商君凛兴致缺缺:“孟常会将结果报上来的,你想知道到时候看折子便是。”   沈郁一想也是,况且自己要验证的问题,有这么多人在也不方便问出口。   两人相携离去。   这下沈月乖觉了,有问必答,没多久就将原主知道的消息吐露的清清楚楚。   “陛下,可否留沈月一命?”回到寝宫后,沈郁解下披风,问。   商君凛也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了常服:“怎么?感兴趣?”   沈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只是有些好奇,皇宫里怎么会有人和我长相相似。”   这个理由无可反驳,沈郁的身世商君凛是知道的,点头:“随你。”   “陛下真好。”沈郁眉眼弯弯看向商君凛,眼中仿佛蕴满了星子。   沈郁经常会说这句话,不知怎的,商君凛很想碰一碰那布满星子的眼眸,忍下突然升起的欲望,道:“歇息吧。”   顾太医被商君凛特许给沈郁调养身体,每隔一天上午都会来玉璋宫给沈郁请平安脉。   照例把完脉,顾太医问了沈郁最近的状态,沈郁一一答了,正欲告退,被沈郁叫住。   “顾太医。”   “贵君有何吩咐?”   “只是想同顾太医说,我这人一向比较霸道,既然顾太医要安心为我调养身体,其他活就都推了吧。”   顾太医动作一顿,看向半倚在床头的青年,青年一袭红衣,肤白如雪,像是在雪地里肆意绽放的红梅,说话时脸上是漫不经心的,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对一名医者来说有多过分。   “臣……”   顾太医下意识想拒绝,却被沈郁打断。   “顾太医按我说的做便是,我总不会害自己的恩人。”   迎上对方意有所指的目光,顾太医咽下原本想说的话,恭敬行礼:“臣遵旨。”   顾太医离开后,有宫人不解:“贵君为何要这么做,凭白坏了自己的名声。”   沈郁笑笑不语,他只是想回报一下前世的恩情罢了,更何况,顾太医这人相处起来不错,没了温和有礼的顾太医,谁来给他调养身体?   别的不说,顾太医的医术确实出众,几服药下去,沈郁这个冬天比以往过的舒服多了。   前朝局势越来越紧张,连续将三位大臣送进大牢后,没人敢再为张御史求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认同了皇帝的决定。   平静水面下暗潮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天子高坐庙堂,将一切尽收眼底。   沈郁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消息,结合前世记忆,大致能猜出现下是什么光景。某些人手伸得太长,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早有一双眼睛将他们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   张御史首当其冲,不过是几方势力博弈推出的“饵”,商君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真正的胜利者会是谁,没人说得准。   沈郁回想了一下,前世越王好像说过,他在此次事件里得了不少利,沈郁没参与进来,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事情爆发在越王秘密进京后,想必和越王脱不了干系,沈郁睚眦必报,既然和越王有关,他便不能全然袖手旁观了,别人如何他不管,这辈子越王都别想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皇宫暂时风平浪静,但沈郁知道,过不了多久,前朝的风浪就会席卷到后宫来。   果不其然,这天一大早起来,沈郁就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沈郁:“发生了何事?”   慕汐为沈郁束好发:“昨晚咋们宫里处置了好几个宫人。”   沈郁:“怎么没告知我?”   慕汐:“是陛下吩咐不让打扰您休息。”   想到昨晚的场景,慕汐手指微微颤抖,从前听闻陛下狠厉嗜杀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则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了。   经历昨晚,慕汐更清晰地认识到,当今皇帝是一个怎样的人,和平时在沈郁身边时完全不一样,昨晚的帝王更符合传言:独裁蛮横、暴戾狠绝、杀人无情。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抬头示意一下,不论是痛骂的,还是求饶的,全在顷刻间命丧黄泉。   察觉到慕汐的异样,沈郁微微眯起双眸:“你也见到了?”   慕汐:“……是。”   沈郁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同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商君凛比较忙,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日日留宿玉璋宫,昨晚商君凛不在,沈郁听从医嘱,早早睡了。   想到这,沈郁皱眉,他昨晚竟然睡得这般沉么,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让他醒过来。   回忆起昨晚的情形,慕汐不禁打了个寒颤:“昨晚您睡下后,一对神秘的暗卫接管了玉璋宫,玉璋宫的宫人都被叫走,所有宫人都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宫殿,不论大家问什么,都没人回答。我们到了没多久,陛下带着一队禁军到了,后来……”   后来便是满目鲜红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慕汐和玉璋宫的其他宫人待在一处,战战兢兢“围观”这场沉默的行刑。   随着不断回忆,慕汐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她并非不经事的人,可那样的场景,谁见了能面不改色?   “慕汐,”慕汐状态越来越不对,沈郁不得不出声打断她,“没事了。”   “奴婢失态了。”慕汐勉强回神,到底是个心性很强的女子,没多久便调整好了自己。   “昨晚你们离开时动静大不大?”沈郁还是有些在意。   “不大,可能是陛下不想吵到您,几乎全程都没有发出多少声音。”想起那队神出鬼没的人马,慕汐心里发寒。   如此便说得通了,顾太医新开的方子是会让人睡得比较沉,若商君凛下令不能打扰他,他没察觉到也很正常。   “公子,您说,陛下是什么意思啊?”特意吩咐不能吵醒公子,是因为在意吗?   沈郁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位帝王是怎么想的。   “玉璋宫的人,你回头安抚一下,挑些库房里的东西赏下去。”沈郁吩咐。   “是。”   “你今日也好好休息一下。”   慕汐正要说“不用”,听到沈郁继续道:“也给玉璋宫其他人放放假。”   “是。”   沈郁平日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慕汐调整好各时间段的换班人员,将其余时间空出来给大家调整自己,倒没有影响玉璋宫的正常运行。   想到前世越王沾沾自喜说自己名声比暴君如何如何好的场景,沈郁有心在这方面给越王添添堵。   后世商君凛的暴君形象越来越深入人心,和越王等人的肆意抹黑脱不开干系,某些人啊,诋毁别人的时候也不看看,自己做的又能比对方好多少。   处理完朝政,商君凛犹豫了一下,还是来了玉璋宫。   孟公公跟在皇帝身后,惊讶道:“这……是不是太安静了?”   和以往比起来,玉璋宫仿佛一下子空了,他们一路走来,几乎没碰到几个宫人。   寝宫里一片昏暗,商君凛带来的人上前点亮蜡烛,宫里才重新恢复光明。   “发生了何事?”商君凛看着坐在桌边没有起身迎接他的青年,“宫里伺候的人呢?”   “我瞧他们一个个心神不灵的,让他们去休息了。”沈郁依然没有起身,目光停留在身前的镜子上。   至于为什么心神不灵,不用沈郁说,在场的人都能猜到。   孟公公没料到,陛下一解决完公务就来玉璋宫会遇到这样的事,冷汗都冒出来了。暗道:我的小祖宗诶,就算不满陛下的做法,您也不该给陛下甩脸子啊。   商君凛几步走到沈郁跟前,捏住他下巴,将沈郁的头转向自己,冷声问:“你在怨朕?”   让人没想到的是,被寒意笼罩的沈郁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眸里充满兴致:“陛下也打算见一见我的血吗?” 第9章   这下,愣住的不止是宫人了,近距离面对沈郁的商君凛更能感受到,沈郁身上是真的没有一丝害怕气息。   沈郁在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所产生的极度兴奋。   掐在沈郁下巴上的手不自觉放开,沈郁晃了晃脑袋,低声抱怨:“您把我掐疼了。”   商君凛不由自主看向自己方才捏住的地方,那里已经浅浅染上了一层绯色。   ……娇贵。   意外从男人眼里看出淡淡的失措,沈郁眸中划过一丝兴味。他起身,慢慢靠近商君凛,附在商君凛耳侧,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陛下愧疚了?”   商君凛抓住沈郁肩膀,阻止他继续靠近,低声呵斥道:“沈郁,你逾距了。”   “陛下恕罪。”沈郁从流如善站直身体,规规矩矩行礼。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沈郁,商君凛心中划过一丝失落,掩住心中的异样,他握住沈郁的手,将人牵到床边坐下:“真生朕的气了?”   沈郁:“陛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商君凛:“朕不喜欢说谎的人。”   沈郁:“真话就是……我没生气。”   商君凛不信:“你今日的表现可不像是没生气。”   “好吧,其实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生气,”沈郁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就这么一点,不过现在早不生气啦。”   商君凛掰过沈郁脑袋,这次他注意了力道,没将沈郁弄疼,注视沈郁的眼睛,似乎要看清他心底想法。   “真的?”   “我哪有胆子对陛下说谎?”沈郁坦坦荡荡任他看,好奇,“陛下为何不让我知道?”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商君凛别过头,躲开沈郁专注的目光,“太医说你的身体需要静养,这种事不值得闹到你面前来。”   原来竟是为了他的身体吗,沈郁一愣,继而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拖着一副病体艰难长大,沈郁从小受到的关怀少之又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真正单纯因为他身体不好而关心他的,寥寥无几。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商君凛补充:“朕也是怕你见了晚上做噩梦,扰朕清眠。”   “陛下放心,有陛下在我身边,什么都吓不到我。”沈郁也不戳破,笑眯眯凑到男人跟前,将头搁在男人肩膀上。   “朕算是发现了,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感受到肩膀上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商君凛嘴角微扬。   “哪有,我很怕陛下不理我的。”沈郁嘟囔。   不等商君凛说什么,沈郁继续道:“我知道陛下是为我好,不会因为这些事怨陛下的,再说了,一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哪里比得上陛下重要?”   商君凛心中的芥蒂彻底消失,食指点了点沈郁额头,主动提起:“那个宫女的供词出来了,你要瞧瞧么?”   沈郁小幅度点头,由于他是倚在商君凛肩膀上的,每点一下头,商君凛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蹭过。   “孟常,将供词拿来。”   “是。”孟公公看的啧啧称奇,打心眼里佩服沈郁的做法,他还没见过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平息陛下的怒火呢。   这位不但做到了,还转头将人哄得心情大好,别看陛下面上没多少表情,熟悉他的孟公公不难看出,陛下现在的心情好着呢。   供词很快呈了上来,沈郁靠在商君凛肩膀上,和他一起看。   可能是被吓怕了,沈月将原主知道的消息交代的清清楚楚,边看,沈郁边忍不住愁眉。   沈月毕竟是个边缘人物,知道的内情不算多,就她供出来的消息可隐约窥见,幕后之人有多大的野心。   饶是沈郁早知道,皇宫里有外面安插来的探子,也没料到,这张网埋的如此之深。   沈月是十年前进宫的,也就是说,在十年……甚至更久前,那些人就开始谋划了,沈月带出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那些藏在冰层下、更深处的,还没露出踪迹。   宫里像沈月这样的存在不知凡几,平日里,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幕后之人很谨慎,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会让他们动手。   而商君凛登基后,在战场上的时间远比在皇宫多,也就这两年,国土被夺回,才没频繁上战场了。   看完供词,沈郁明白商君凛为何要让宫人围观那场屠杀了,杀鸡儆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故意做给幕后之人看的。他用最血腥的方式警告敌人:不要在他面前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名单上的人或许不全,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经过昨晚,还有几人敢再犯同样的错误?况且,从前是商君凛不怎么在皇宫,今后他会一直待在这里,对皇宫的把控力必然会大大增加。   “那个宫女交代的只是少部分,不过也够了,根据这些线索,朕的人能查到朕想要的一切东西。”   沈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到商君凛的声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商君凛是在跟他解释,迟疑道:“这份供词……”   “掩人耳目罢了,里面有一部分是隐龙卫查出来的。”   沈郁懂了,这么做是为了混淆视线,推出一个沈月,幕后之人便不知道,皇帝对他们的动作到底了解了多少。   “朕倒是不知,张御史的手伸得这么长。”   可不是巧了么,根据沈月的指认,一部分线索直直指向张御史,这位表面清正廉明的御史大人,背地里可是做了不少“好事”。隐龙卫根据这些线索,找出了不少罪证。   商君凛没瞒着沈郁,一并说了:“朕只当他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想到……”   张御史是世家出身,却也是先帝在位时少有的几位干实事官员,名声一向很好,商君凛登基后,罢免了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张御史是难得留下来的,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陛下可要公开张御史的罪证?”   “你想让朕公开?”商君凛意味不明地盯着沈郁。   “我只是觉得,他做了这么多错事,得让百姓骂一骂他才好。”像张御史这样的人,死了还有好名声简直是便宜了他。   沈郁:“人做了错事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陛下?”   商君凛:“贵君说什么都有道理。”   沈郁:“那……陛下吓到了我的丫鬟,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商君凛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这件事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为你带进宫的那个小丫鬟讨赏赐?”   “若是可以,也希望陛下能对其他宫人表示一下。”   “行,”商君凛心情好,乐得满足沈郁的小要求,“孟常,按贵君说的去办。”   “哎哟,奴替大伙感谢贵君记挂。”孟公公笑眯眯领旨谢恩。   赏赐下来,冲淡了宫人们的恐惧,越王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宫里传来“好”消息,气得摔了杯子。   “这就是你们说的万无一失计划?是谁说他不会管宫人死活的?!”   “这……”心腹说不上来,他也很想知道,皇帝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得了赏赐压惊的宫人对皇帝敬大于怕,他们原定的计划直接泡汤。   “没用的东西!”越王缓了一口气,“你们仔细想想,他身边最近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   越王对商君凛有几分了解,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兄在很多事情上不屑于做解释,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这次安抚宫人的事根本就不像是他会做的。   “如果硬要说的话,新封的那位沈贵君算不算?”   越王猛地抓紧了桌子,脸都黑了,提起沈郁就想到自己被当成那人替身的事,偏偏其他人不知道,还在继续。   “听说那位沈贵君很受宠,事情又发生在后宫,极有可能和这位有关……”   “别说了!”越王心里呕的不行,还不能发作出来,别提多难受了,只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事回头再议,你们想想要如何救出何小公子。”   他没忘记,此番隐藏身份来京城,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沈郁才不在意越王会如何,收拾了一番自己,打算再去探探沈月的底。   沈月被关在专门的暗牢里,按理说,沈郁是不能去的,他磨了商君凛几天,终于磨得商君凛答应带他去一趟。   “你说你能问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别忘记了。”暗牢外,商君凛淡淡提醒。   沈郁:“我知道,只要陛下能给我一点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且保证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在暗处监视。”   商君凛:“朕真的挺好奇,你说的重大秘密究竟是什么。”   隐龙卫都套不出来的消息,沈郁为何这般肯定一定能套出来?   沈郁跟在一名隐龙卫身后进了暗牢,暗牢如其名,光线暗,气候阴冷,一脚踏进,仿佛到了幽深恐怖的地狱。   沈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一间单人牢房里见到了人。   狱卒打开牢门,带领周围的人退了下去。   “沈月。”   瑟缩在墙边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来人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沈郁,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字。   沈月:!!!   下一刻,沈月惊恐地瞪大双眼。   怎么会?!   为什么沈郁会知道?!   他究竟——   是谁?!! 第10章   沈郁说的词是“手机”,那是他前世偶然间从沈清然嘴里听到的,据说是他们那个时代人人必备的通讯设备,沈郁本打算先试探一下沈月,没想到对方轻而易举露出了马脚。   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你也是从现代穿越来的?”沈月惊奇不定地问。   “现代”,“穿越”,和沈清然的来历对上了!   沈郁心中一喜,他正愁找不到了解沈清然来历的方法,沈月就自己送上了门,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问清楚想了解的东西前,沈郁要先稳住她。沈月能毫不犹豫供出原身的事,想来是对原身怎样并不在意,说她蠢吧,到现在她也没将自己的真实来历说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猝不及防得知这个世界除了她还有别的穿越者,沈月已经懵了。   “嘘——”沈郁将手指放到唇边,打断沈月的话。   沈月慌忙捂住嘴,见左右没什么人,放下一点心,她踉跄着走到沈郁身前,急切道:“既然我们都是从那里来的,合该站在同一方,你快救我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了,这里比诏狱还可怕。”   诏狱。   一个新词汇,沈郁敛眸,根据沈月的表现,大致能猜出那是什么地方。   留给沈郁的时间不多,他不动声色开始套话:“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车间午休,睁开眼就变成这样了。”沈月满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根本没心思细想沈郁话里的深意。   沈郁又问了几个问题,沈月有问必答,不多久,沈郁就大致明白了沈月原先生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他现在确定了几点:一、穿越是不受人控制的,目前对会导致穿越的原因不明;二、沈月,沈清然等穿越者所在的时代应当是在几千年后,那里人人平等,没有皇室,科技也远比大桓先进。   更多的,沈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怕对方起疑,沈郁也不敢问太多。   沈郁对后世的科技挺感兴趣,可惜沈月知道的都很浅显,只得作罢。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沈郁明白,这是在提醒他,时间到了。   “聊完了?”   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郁回头,果不其然,一身玄衣的商君凛正从黑暗中走出来。   听到商君凛声音,沈月不自觉抖了下身体,因为原主是宫女,那场屠杀她也被带去旁观了,一个在和平时代长大、连鸡都没杀过的人,怎么可能适应的了那样血腥的场面?   沈月第一次如此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身处的,是怎样残酷的古代,杀人对部分古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自那晚起,她心中对皇帝的最后一点幻想也被磨灭了。眼下见到皇帝,她只想找个缝隙把自己藏进去。   好在商君凛没多关注她,见沈郁在商君凛身边态度轻松,沈月心中对这位“同乡”的佩服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牢里湿冷,该回去了。”   沈郁手上一暖,对上男人略显关心的眸子,怔了下。他都没注意到,这么一会功夫,他的手已经如此冰冷了。   手被男人握住,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指间蔓延,汇聚心田,沈郁笑了:“好,陛下,我们回去。”   “可问出结果了?”   沈郁摇头:“其实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我母亲去世后,莫说镇北侯府,就连京城,也仿佛在一夜间被人抹去了痕迹,我母亲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在大桓出现过。”   沈郁同商君凛说要来找沈月单独聊的理由,用的是“想查一查母亲线索”,沈郁母亲的事确实蹊跷,商君凛也有让隐龙卫去查,奇异的是,当真查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如今出了个和沈郁长相相似的女子,还是被人刻意放在宫里的,沈郁会在意很正常。   “别担心。”商君凛沉默了一会,没问沈郁和沈月对话的具体细节。   “陛下是在安慰我吗?”沈郁嘿嘿笑道,“对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倒也不怎么失望,我现在有陛下相伴,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想要母亲陪伴的小孩子啦。”   两人相携走在阴冷的暗牢里,源源不断的热情从身侧传来,沈郁偏头,商君凛侧颜俊美,眉眼锋利,这样一个男人,站在权力巅峰,会为自己退让,会在小细节处体现温柔,当真是……   容易让人心动。   “陛下。”   沈郁突然停下脚步,商君凛疑惑看向他。   “我……”沈郁正欲说什么,目光一凝,他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他们不远处经过,再看他们身边,只有远远坠在身后的几个宫人。   何小公子!   沈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来不及多想,拉着商君凛就往鬼祟人影所去的地方跑。   “陛下,有人暗中跟着我们吗?”沈郁体力不支,说话有些喘。   “你指的是……”   “隐龙卫,”事态紧急,沈郁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何小公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越王的人带走的,“我看到了几个可疑人物,怀疑有人要劫狱。”   商君凛没有多言,直接给隐龙卫下令。   沈郁拉着他袖子:“陛下,沈月那边……”   “朕会安排人过去的。”   因为要照顾沈郁身体,两人比隐龙卫动作慢一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制服了。   沈郁被商君凛半挡在身后,看男人接过下属递来的剑,挑起罪犯之一的下巴:“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你个残害无辜的暴君,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哦?是吗?”商君凛收回剑,锋利剑刃上血珠滴落,刚才还在说哈的人已经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被买通的狱卒和另外两个人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没想到商君凛会突然出现在暗牢,更没想到商君凛会干脆利落将人杀了。   沈郁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从商君凛身后探出头。   除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牢里还有三人,两人狱卒打扮,死死低着头,另一人穿着囚衣,缩在墙边,头发盖在脸上,看不清面貌。   沈郁戳了戳商君凛,没反应,只好清咳一声:“陛下,让人去看看犯人情况吧。”   “不……”一个狱卒打扮的人下意识开口,意识到什么,猛然白了脸。   可惜在场的没人会听他的,沈郁话音刚落,已有隐龙卫在商君凛的示意下走到“何小公子”身边,不顾“何小公子”挣扎,粗暴扒开“何小公子”脸上的头发。   待看清“何小公子”真面目的一刹那,商君凛眯了眯眼睛,身上爆发出惊人冷意。   ——那并不是真正的何小公子。   不管身形有多相似,都掩盖不了他不是何小公子的事实。   “看来朕还是对你们太宽容。”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暗牢守卫刚好听到这句话,腿一软,跪倒一片。   “臣等失职,求陛下恕罪。”   商君凛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走到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狱卒身前,剑指在他脖子上:“抬头。”   那人没有动作。   商君凛手上用力,剑锋一点点刺进颈部皮肤,血液慢慢渗出来。   那人慌了,他能感受到,商君凛身上的杀意,若他不抬头,不管他是不是何小公子,他都会死!   沈郁依然站在安全位置,两名隐龙卫守在他身边,他见那人缓缓抬头,入目的是一张略显沧桑的脸。   不是何小公子。   商君凛到底没杀第二个人,扔了剑,接过属下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冷声道:“去查。”   早在沈郁发现不对的第一时间,隐龙卫就控制住了整个暗牢,没过多久,就有人带来一个浑身瘫软的年轻人。   也是狱卒打扮,被扔回牢里后一个劲发抖。   沈郁打量着这位会给未来带来腥风血雨的何小公子,他还很年轻,算得上清俊,只是脸色太差,折损了不少美感。   人找到后,商君凛懒得多待,直接换了批暗牢守卫。   之前的守卫会如何,沈郁不关心,他被商君凛派人送回了玉璋宫,暗处还跟了几个隐龙卫。   沈郁知道,自己今天的动作太冒进了,商君凛会对他有所防范很正常。   何小公子是被秘密关押的,这是现在的他不应该知道的。进宫后,沈郁一直在想,要如何提醒商君凛有人想秘密带走何小公子,只是还没等他找到理由,就因为沈月一事来了暗牢,还恰好撞上劫狱现场。   不知道这么解释商君凛会不会信。   那伙人动作太隐秘,先是买通了暗牢里的狱卒,暗中将真正的何小公子换了,外面也安排了充足的接应人手,若不是沈郁软磨硬泡商君凛来一趟暗牢,这伙人指不定就神不知鬼不觉将真正的何小公子带出去了。   一天过去,沈郁没等到商君凛来“问罪”,他的行动也没受限制,也没有时时刻刻被盯着的感觉,与其说那些人是来监视他,不如说是来保护他安全的。   “陛下驾到!”   沈郁豁然站起来,动作太大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   “怎么这般急?”商君凛一进来就看到沈郁在手忙脚乱扶杯子。   “正在想陛下陛下就来了,岂不是说明我与陛下心有灵犀?”慌乱只是一瞬,沈郁很快调整好自己。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商君凛意有所指。 第11章   沈郁装傻充愣:“陛下在说什么呀?我有什么话要对陛下说?陛下是想每日听我说一遍喜欢……”   “沈郁,”商君凛淡淡打断他,“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如果我说,真的只是一个巧合,陛下会信吗?”沈郁眉眼压低,声音里充满不确定。   “你觉得呢?”商君凛反问。   我觉得不会,沈郁在心里回答,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信的,世上哪会有这么多巧合,巧合多了,多半是人为。   “陛下,”沈郁深吸一口气,“我今天真的只是为了去见沈月解一下疑惑,不管您信不信,另一件事真的真的只是个巧合。”   沈郁也没想到,自己选的日子怎么就刚好碰上了何小公子被劫走一事,也不知上天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这件事暂且不论,朕问你,为何在发现可疑人员的时候,一口咬定他们是劫狱?你又是从哪知道何锦原的事的?”   商君凛逼近沈郁,强雷压迫感随之而来,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郁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沈郁脸色不变,心中却有些慌乱,何锦原正是何小公子的名讳,他可以给那天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找到合理借口,唯独这件不能。   商君凛伸手摸上沈郁脸颊,他的手温暖如常,无端给沈郁一种沁凉感。   “沈郁,不要骗朕。”   “陛下,”沈郁伸手覆上男人的手,“陛下要相信,我永远是站在陛下这边的。”   “朕当然知道这点,不然你现在就不是在玉璋宫而是在暗牢了。”商君凛眸色暗沉,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沈郁脸庞。   他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隐龙卫还是很有信心的,除了他故意透露出去的几个人,其他人不可能知道何锦原在暗牢里,沈郁更不应该知道,除非……   他和那些人有牵扯。   沈郁进宫前和越王有过相处,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联系?   眼见商君凛眸色越来越暗,沈郁快速在记忆里翻找,他必须打消商君凛的怀疑,他是来过逍遥日子的,没道理重生一回反而把自己折腾进去。   “陛下,我是在还没进宫前,偶然听人说起‘暗牢’‘换人’的话,是一个和陛下有几分相似的人在他下属面前说的,我当时只是听一遍就过了,那天在暗牢遇到动作鬼祟之人,突然想起这件事,嘴巴快过脑子……”   沈郁事后反思过,每次结果都是那时的自己太冲动了,他当时只想到不能让越王的人带走何锦原,没想到他一个因生病常年不出府的世家公子是不该这么敏锐的。   “我知道我说的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一切都是一个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陛下选择单独来问我,也是因为怎么查都查不出人为痕迹吧。”   “不错,朕什么都没查到,”商君凛不介意和沈郁挑开了说,“你也最好祈祷,永远别让朕查出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过,陛下随便查,”感受到气氛缓和下来,沈郁侧头蹭了蹭抚在脸上的手,“陛下以后可别吓我了,我胆子小,经不住吓。”   “朕看你胆子大的很。”   手下的肌肤被捂暖,手感比上好的暖玉还要好,在沈郁明亮又无辜的目光中,商君凛收回手,不动声色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接下来是不是又想找朕要补偿?”   他的这位贵君娇气的很,半点委屈都不愿受,商君凛想到先帝某位宠妃曾养过一只外邦送来的猫,那猫儿漂亮矜贵,目光澄澈,就跟沈郁一样。   “陛下真懂我,不过这次我不想要什么赏赐,陛下同我说说后续,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沈郁知道,对于商君凛这样的掌权者,态度越坦荡越好。   “不怕朕继续怀疑你?”商君凛意外。   “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怀疑我了吗?”沈郁反问。   商君凛挑起沈郁下巴,端详他的脸:“有时候,朕真不知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心大。”   “那必须是聪明,一个愚笨的人怎么配站在陛下身边。”沈郁毫不犹豫。   “贵君永远有理,”放开沈郁的脸,商君凛走到塌边坐下,“过来,不是要听后续吗?”   沈郁乖乖走到商君凛身边坐下。   “朕命人查了一圈,只查到几个边缘人物,幕后之人太过谨慎,从始至终都没出面,每道命令都是通过好几个中间人传下来……”   何小公子一事发生在暗处,朝堂上没听到一点消息,商君凛有让人密切注意几位大臣动向,仍旧一无所获。   “幕后之人有心将事情推到几位已经下狱的大臣身上,我的人忙了好些天,线索无一例外都是在中途突然断了。”   “那人笃定陛下不会声张,陛下何不将事情搬到明面上来?”   两人聊了一会,商君凛从未将沈郁当做关在金笼里的雀儿,偶尔沈郁问及前朝的事,他也会和他聊聊,聊的不深,却不难感受出沈郁对朝政的敏锐度。   镇北侯将这样的儿子送进宫,当真是愚钝不堪。   早朝时,商君凛一改常态,公布了有人劫狱的消息,不过模糊了被劫人的信息,大臣们以为被劫的是张御史等人,举座哗然。   他们想要救出张御史等人不假,可要的不是劫狱的救法啊,现在的商君凛还没暴虐到群臣激愤的地步,大家想知道的是张御史究竟哪里触到了皇帝的雷点。   “此事交给方大人来办,半个月后,朕要得到一个满意答复。”   方大人恭敬行礼:“臣遵旨。”   不顾群臣惊讶,商君凛又给方大人指派了几个助手。   “无事便退朝吧。”吩咐完,商君凛打算离开。   “陛下,”礼部尚书站出来,“陛下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还是一切照旧吗?”   众人恍然,算一算日子,好像是快到陛下生辰了,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准备了,今年发生的事太多,差点被忽视。   正想点头的商君凛想到什么,生生止住了动作:“此事可与沈贵君商量。”   众大臣又是一阵恍然,猛然意识到,他们陛下现在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沈郁也听宫人说起这件事。   “陛下寿辰?”沈郁边修剪花瓶里的梅花边问。   “是,再过半月便是陛下生辰了,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会举办寿宴,今年贵君进了宫,肯定能比往年更热闹。”   对于沈郁这个主子,宫人们都很喜欢,尤其是经过上次的事,宫人们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   “贵君,礼部尚书卢大人求见。”有宫人进来禀报。   “礼部尚书怎会来找我?”虽然心中疑惑,沈郁还是让宫人将人请进来。   礼部尚书本人也很疑惑,虽然沈郁也是男子,可沈郁毕竟是皇帝的人,他一个外男去见好像不太好,他也在下朝后同陛下说了心中顾虑,陛下还是让他直接来找人。   无法,礼部尚书只得来了。   “臣参见贵君。”   “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座。”沈郁不是第一次见到礼部尚书了,上回见面还是在他进宫的时候。   卢大人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沈郁听了他们的章程,觉得没多大问题,挑出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定好流程,卢大人告辞,沈郁坐在原地,有些纳闷,今年不该是藩王归京的日子啊,怎么流程上有藩王归京这一项呢。   沈郁决定等商君凛过来问问他。   京城某处不起眼的府邸。   越王听到皇帝打算严查的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到京城来,一切都跟他想象中不一样了。   皇帝行事作风大变,他想办的每一件事都在失败,每一个结果都让他几欲吐血。   深吸一口气,他问:“我们派出去的人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为了救何小公子出来,越王花大代价借来一批人马,现在人没带出来不说,这些人还特么都不见了!   下属低着头,艰难开口:“……是。”   “本王就不该指望你们,一群废物!”越王踱了几步,“善后做的如何,不会查到这边来吧?”   “王爷放心,绝对查不到。”这点他是能肯定的,劫狱一事严格意义上来说根本没经过他们的手,无论是下达命令还是用的人手,都跟越王没有任何关系。   “下去吧,这段时间所有计划暂停。”越王无力挥手,他此番来京城当真是半点好都没讨到,不对……   也不算毫无收获,想到镇北侯府那位总有奇思妙想的庶子,越王眯了眯眼。   越王和沈清然再次勾搭上的消息通过慕汐的口传到沈郁耳朵里。   “从前奴婢还以为他真的对公子一心一意呢,当真是瞎了眼,”慕汐撇撇嘴,“幸好公子心明眼亮,没被那人骗了。”   “你家公子精着呢,只有他骗别人的份,哪轮得到旁人来骗他。”商君凛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慕汐脸色微变,她打发了宫人才跟沈郁说这些,若陛下将她方才说的话都听了去…… 第12章   慕汐是如何都没想到,商君凛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进来时也没让人通报。商君凛通常来玉璋宫的时间都比较固定,集中在傍晚或者晚上,也是如此,慕汐一般会选择在上午跟沈郁说事。   即使进了宫,沈郁也没忘记让人盯着镇北侯府,重点关注对象自然是原书主角受沈清然,每隔一段时间,宫外都会将消息传进来。   没想到越王和沈清然这么早就勾搭到一起了,比沈郁从书里看到的时间还早,是因为他的退出么?   也是,上辈子这个时间沈清然已经进宫了,两人的感情进展只能停滞,商君凛已经进了屋,沈郁不好再多想,忙收敛心神,起身迎接。   “陛下今日忙完了吗?”   商君凛对政务还是很勤勉的,每天大半时间都在忙公务,有时候甚至会将折子带到玉璋宫来。   “如果朕不是这个点来,还听不到你的小丫鬟说这么有意思的话,”商君凛没回答沈郁的问题,鹰隼般的目光落到慕汐身上,“同朕说说,谁欺负我们贵君了?”   “陛下恕罪,奴婢,奴婢……”慕汐“扑通”跪下,死死低着头。   “陛下好奇你说出来又何妨,顶多不过是你家主子我被取笑一通。”沈郁不在意道。   慕汐不禁看向沈郁,惊讶发现沈郁脸上没有半点慌乱,似乎要她说出来的,不是什么大事。   沈郁是真的不介意商君凛知道这些,他和商君凛之间,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皇帝和后妃之间的关系,慕汐这丫头死死瞒着的事,指不定人家早知道了。   “还是我来说吧,陛下不要取笑我就是,”沈郁叹了口气,走到商君凛身边,拉住他的袖子,面露委屈,“不过是发现进宫前某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非我不可的人转头和家里庶弟搅和在一起罢了,可见男人嘴里的情爱都是说说而已,不可尽信。”   “哦?”商君凛顺势揽住沈郁的腰,将人禁锢到身前,低头亲昵道,“那贵君伤心吗?”   男人声音缱绻,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沈郁颈侧的皮肤在男人呼出热气的晕染下泛起淡淡粉色。   如玉般晶莹的肌肤上染上红晕,男人眸色暗了暗。   声音变得低哑:“朕为贵君好好出出气,好不好?”   气氛顿时暧昧起来,箍在腰间的手臂力道加重,沈郁看着男人幽暗的眸,心头紧了紧。   暖融阳光自打开的窗户透进来,一半落在两人身上,沈郁觉得,箍在腰间的手臂比阳光炙热多了,像是要燃烧起来。   “陛下……”沈郁扭头,躲开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您弄疼我了。”   商君凛目光沉沉看了他一会,松开手臂:“贵君这般娇气以后可怎么办?”   别有意味的话成功让绯色蔓延到青年脸颊,耳垂尤其明显,像颗饱满莹润诱人采摘的果实。   商君凛手指微动,想碰一碰青年通红的耳垂。   离开男人身上的热度,沈郁心境慢慢平复下来,若不是商君凛还在这里,他很想搓一搓自己的脸。   “慕汐,你先下去。”余光扫到跪在一旁的侍女,沈郁低咳一声。   慕汐低头退了出去。   商君凛本就是独自进来的,慕汐离开后,屋里只剩下商君凛和沈郁两人。   沈郁倒了杯茶给自己,喝完觉得不妥,又倒了一杯:“陛下要吗?”   商君凛接来喝了:“贵君当真不要朕为你出气吗?”   沈郁抬头看向男人,一愣,男人脸上没有任何戏谑之意,很认真的在问他。   “陛下,进宫前的事我已经不在意了,更何况,其他人哪里比得上陛下,有陛下在,其他人怎样关我什么事呢。”沈郁摩挲着茶杯,语调淡淡的。   “你……”   “不过陛下若是能让他们倒霉点,我是很乐意见到的。”商君凛才说一个字,就被沈郁打断。   对于死后所看到的那本书里的两个主角,沈郁乐得给他们找不痛快。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方大人方均是商君凛登基后提拔起来的寒门官员,秉公执法,在查案一事上很有天赋。   他是商君凛的嫡系之一,在大理寺任职,目前官位不算高,商君凛登基后才开始大规模培养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能用的人手不多。   越往深里查,方均越感觉到,这个案件的不简单,他原本是要查一手计划劫狱的人,岂料查出来的,都是张御史贪赃枉法的证据。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张御史会被突然下狱。   协助他办案的人看着证据沉默不语,前不久他们还在真情实感为张御史名不平,现在那些记忆仿佛一个个巴掌扇到他们脸上。   脸生疼。   “方大人,这……”   这些东西拿在手里烫手,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皇帝的态度,对于张御史做下的这些事,皇帝知道吗?若是知道,又知道了多少?为何在张御史下狱时没公布出来?   “我先进宫一趟,尔等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走漏消息,否则……”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方大人放心。”   几人对视一眼,明白,现在的他们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张御史拿着罪证进了宫,和商君凛在御书房谈了一下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方均的一席话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巨浪。   怎么可能?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有几个明显知道内情的目光躲闪,不敢看皇位上的男人。   陛下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他们的秘密也暴露了吗……无数个问题盘旋在他们心头,慌乱之余忍不住祈祷,他们的事千万别被皇帝知道。   一番震荡后,有大臣站出来:“敢问方大人,可否确保证据的真实性?”   “所有证据、证人本官都一一验证过,证据确凿,绝无诬陷可能。”方均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最初拿到证据的时候,他也有过同样的疑惑,确认无误后他才敢进宫面圣。   “哗——”   大殿里议论声更大了,谁也没想到,方均查劫狱一案会查出这么大的内幕来,所以陛下不由分说将张御史投入大牢究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议论完了吗?”   不带感情的声音从王座传来,朝臣猛地安静下来,大殿落针可闻。   商君凛的视线漫不经心从各大臣身上略过,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差点直接跪下。   单手撑着下巴,商君凛冷淡开口:“方均,将你查到的都说出来。”   方均拱手,朗声道:“罪臣张宇华,于庆平十七年,侵占良田两千亩,庆平二十一年……”   偌大空间里,只有方均一个人的声音,所有罪证读完,几乎用掉了两刻钟时间。   一片寂静中,商君凛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现在还有人为张御史求情吗?”   没有人敢回答,几天前,他们还一致跪在这里,请求皇帝将张御史无罪释放,结果呢?   全特么是一腔真情错付。   有老臣颤颤巍巍站出来:“请问陛下,当初抓罪臣张氏,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商君凛:“陈老觉得呢?”   陈老:“是臣着相了。”   商君凛:“方均,朕将张御史一事交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方均:“臣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   早朝在大臣们的复杂心情中落下帷幕,张御史的事也在早朝后传遍京城,先前还在为张御史鸣冤的人纷纷傻了眼。   也有少部分人不肯相信,但证据确凿之下,不信也没办法。   消息同样在皇宫里流传开。   “我就说陛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张御史被抓,果然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啊,谁能想到,一向公正廉洁的张御史私底下会是一个无恶不作鱼肉百姓的人呢。”   “外面都传陛下如何残暴,可你们仔细想想,我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被陛下随意找个由头处置了啊。”   “对啊,还有上次被杀的人,后来不是解释了吗,那些都是和外臣有勾结的,偷偷将宫里消息传到宫外,要我说啊,这些人死了活该。”   听到前面的议论声,沈郁停下脚步,走在他身侧的人也跟着停下。   只是他们到底弄出了动静,正在说话的几个宫人停下话头,朝这边走来。   沈郁拉着商君凛往一边躲。   可惜来不及了,被过来查看的宫人撞个正着。   “陛,陛下……”   “扑通”一声跪下,那宫人想到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脸都吓白了。   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跪下请安,身体微颤,脸色都很难看。   商君凛冷着脸不说话,沈郁拉拉他袖子,见他始终没有开口的迹象,不得出声打发了这几个宫人。   众人离开后,商君凛冷声问:“朕这么见不得人吗?遇到几个宫人都想拉朕躲起来。”   “陛下想什么呢?我只是不想吓到他们,你看他们,吓得走路都哆嗦了。”沈郁闹不明白哪里惹人不高兴了,下意识顺毛。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商君凛皱了皱眉:“朕……”   “陛下,”沈郁突然凑近,打断了商君凛的话,“陛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视线突然被放大的绝色容颜占据,商君凛怔了怔:“什么?”   “就是刚刚啊,听到那几个小宫女的话之后,有什么想法没有?”沈郁眼里充满兴味,“陛下不想就刚才那几个宫女的话对外解释一下?”   商君凛危险地眯起眼:“朕看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第13章   “陛下说说嘛。”沈郁不依不饶。   “贵君,管好你自己的事,”商君凛语气显得有些不悦,“不该过问的事……”   “我知道了。”沈郁从流如善结束话题。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商君凛不知道沈郁为何没再继续,更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却让他心情更糟了。   即使是冬日,皇宫的景致也不会显得萧条,反而别有一番风味。南国进献的耐寒花草恣意生长,不远处有开得妍丽的红梅,在各种颜色的装点下,冬日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沈郁满眼四周的景致,他因为身体原因,冬日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待在屋里,稍微见一见风就得躺十天半个月。今年冬天若不是有顾太医为他调养身体,他肯定无法像现在这样没有顾虑的在外面行走。   昨晚下了小雪,没人走动的地方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沈郁边走边打量四周,没有留意到,身旁的男人一直在看他。   “朕不说是因为朕是皇帝,朕做什么不需要向他人解释。”   淡漠声音传来,沈郁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陛下似乎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沈郁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商君凛:“可是陛下不说,他们更会妄加猜测,曲解陛下真正的用意。”   “贵君似乎很关心朕的名声。”商君凛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如今与陛下是一体的,陛下是我的丈夫,关心一下自己丈夫的名声岂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你只是这样想?”商君凛意味不明打量着沈郁。   沈郁畏寒,但凡出门都要穿上厚厚的衣服,身形偏瘦的青年即使穿的再厚也不会显得臃肿,更掩盖不了那身通透气质。青年目光澄澈,表情坦然,仿佛口中所说皆是真心实意。   “陛下觉得我还会怎么想?”沈郁歪头,“唔……其实吧,陛下也可以当是我看不惯他们的作为,不想让他们死了好过吧。”   沈郁眸色加深,前世越王等人靠积少成多的阴谋夺取那个位置,说实话,他并不在意皇位最终会落到谁身上,只是他在一天,越王就别想如前世一般得偿所愿。   在外面待久了,沈郁脸被冻得通红,商君凛伸手轻触了下:“贵君的心意朕感受到了。”   沈郁:???   不是,怎么就感受到我的心意了?   “贵君不用不好意思,你待朕之心朕早已知晓……”猛然反应过来那是隐龙卫暗中探来的消息,商君凛转换话题,“这件事朕依贵君的。”   直到回到玉璋宫,沈郁还没想明白,商君凛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件事,沈郁也忘了问商君凛关于藩王回京的事。   “算了,下回再问。”沈郁低喃。   “贵君,这是修改后的宫宴流程,请您过目。”   沈郁接过来,细致翻看一遍,道:“吩咐下去,按照上面的布置。”   “是。”   宫人退下后,沈郁站在窗边,眺望远处。   玉璋宫离帝王寝宫距离不远,不知道最初设计玉璋宫的人当初是怎么想的,站在沈郁现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帝王寝宫一角,看不清具体人影,用来睹物思人却是够的。   站了会儿,沈郁吹的有些冷,踱回桌边坐下。前世沈清然进宫并没有被封为贵君,也没有参加宫宴,沈郁自己更是没能参加,对宫宴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宫宴流程繁琐,好在沈郁前世有过类似经验,身旁也有熟知流程的老人帮助,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随着皇帝生辰日的到来,方均公布出来的消息也越来越骇人听闻,这回得了帝王授意,消息没有刻意隐瞒,百姓和众官员几乎是同步得到消息。   和大臣们刚得到消息时一样,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张御史惯会经营名声,京城百姓对他的印象都很好,突然知道他背地里做了这么些事,都不肯相信。   但,朝廷给出的证据太充分了,触目惊心的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所以张御史被抓不是因为他惹恼了那位,而是因为他本身就罪不可赦么?”   “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公布其罪名呢?”   “那位这么做定然是有道理的,你们想啊,张御史下狱后,不是又抓了好几个他的同谋么?”   “是啊,多亏咋们陛下英明神武,早预料到有人要劫狱,布好天罗地网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众人七嘴八舌说开,几个引导话题风向的人对视一眼,悄悄离开人群。   这几人是得了沈郁命令来办事的,沈郁人在皇宫,限制却不大,他手下有一张暗网,虽不及前世规模大,在京城办点小事还是不难的。   “公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慕汐为沈郁斟满茶,低声说。   “外面情况如何?”沈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一切照旧,只除了……”慕汐面露异色,“二公子摔断了腿,还不知为何惹怒了侯爷,被侯爷一气之下关了禁闭。”   沈郁突然想到了那天商君凛问他,要不要给他出气的话,直觉沈清然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一国之君当真会一点小事帮他出气吗?   沈郁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放下茶杯,问:“知道沈清然是怎么摔了的吗?”   慕汐摇头:“我们的人没查到原因,奴婢会让他们仔细查的。”   “不必了。”沈郁摩挲着杯壁,如果这事真的是商君凛做的,再查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   “唔……你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听闻弟弟摔断了腿,是不是应该遣人去问候一下?”   “若公子派人去了,侯爷和二公子定能心生欢喜。”慕汐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离府那么久,沈郁派人去侯府镇北侯肯定是欢迎的,至于二公子么,不高兴也得装出个高兴样来。   从前在侯府时,仗着如夫人得宠,二公子可没少欺负过她家公子,连他们正常份例的东西都要抢,慕汐早记着这笔账呢。   “嗯,你看着安排吧。”可不能让镇北侯忘了,他还有个被他送进宫的嫡子,沈郁可不乐意见到他离开后,镇北侯和如夫人母子亲如一家的画面。   “是。”慕汐心里闪过无数种能让侯府人难堪的做法,又逐一否定,她得想一个既让侯府人膈应又让其他人无法诟病的做法。   “顾太医今日怎么没过来?”沈郁突然想起,顾太医好像有几天没过来了。   “顾太医前几日告假了,说是家里的小孩惹了点事,要去处理一下。”慕汐端来温好的药,“顾太医离开前备好了公子所需的药材,也留下信物,若公子需要,随时可去找他。”   “怎么……”沈郁想起来,前段时间慕汐被商君凛吓到,他有意给她放了假,顾太医之后没再来玉璋宫,想必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慕汐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是奴婢的错,奴婢本想找时间同公子说,但……”但这几天不知怎的,陛下一有空就来玉璋宫,慕汐怕像上次一样,一直没寻到机会和沈郁说。   “无事,顾太医可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寻他?”   “京城西街的一家药铺。”   沈郁对顾太医的了解全来自前世那人,他甚至不知道顾太医的具体获罪时间,问慕汐也是因为担忧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顾太医遭受了和前世同样的事。   殊不知,顾太医此时也在后怕。   僻静小院里,黑衣劲装少年正在练剑,身穿浅蓝色常服的青年目光柔和地看向院中少年,心中庆幸不已。   “哥!”发现顾太医的存在,少年收了剑跑过来。   顾太医摸着少年汗湿的鬓发:“明日我便要回去上值了,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惹事。”   “又是要去照顾那什么贵君吗?”少年撇嘴。   “不得无礼,贵君是为兄的恩人,你也应当好好敬重他。”知道这孩子倔,顾太医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了。   “我都不知道你遇到了这样危险的事,”少年听完后怕不已,抱住青年的腰,声音闷闷的,“沈贵君今后就是我顾淮的恩人。”   而在顾太医看不到的地方,顾淮眼里一片暗沉。   中午宫里的御厨做了新点心,白色糕点缀上鲜艳梅花,清香扑鼻,甜而不腻,沈郁没忍住多食了些,有些撑了,在屋外遛弯消食。   商君凛来时见到的就是沈郁懒洋洋的样子,走过去顺势将人搂住,沈郁靠在他身上,借力让他撑着走。   商君凛:“累了就进去休息。”   沈郁摇头:“我消消食,有点撑。”   “朕当你是怎么了,”商君凛眼里多了丝笑意,“怎么还吃撑了?”   “都怨陛下送来的新御厨做的点心太好吃。”沈郁佯装抱怨。   “那朕把他调走?”商君凛低头靠近。   “不行,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沈郁急忙回头,声音骤然消失。   ——他的唇正好碰到商君凛凌厉的下颌线上。   两人都愣住了。 第14章   异样情绪在空气中蔓延,沈郁一时忘记动作,维持着半贴在商君凛身上的姿势。   商君凛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没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最终还是沈郁先回过神来,慌忙退开。   “小心。”   雪天路滑,沈郁又退的太急,差点滑倒。   商君凛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沈郁情绪起伏太大,缓和了一会,见男人的手臂牢固支撑着他,有些尴尬地垂下眼眸。   半晌,男人依然没有松开他的迹象,沈郁小心觑他一眼,试探:“陛下?”   “嗯?”   商君凛表情沉稳,眼神清明,显然状态很正常。沈郁暗笑自己多想,一个意外的触碰罢了,商君凛怎会因此失态?   “进去吧。”   “好。”   沈郁被商君凛送回屋,两人待了没一会,商君凛就离开了。   沈郁没将刚刚发生的意外放在身上,却不知商君凛此刻心里掀起了多少波澜。   商君凛一路回到御书房,除了孟公公,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   平时处理起来轻轻松松的公务这一刻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下颌处的轻柔触感。   冰凉、柔软。   情不自禁伸手触上被沈郁碰到的地方,商君凛眼底微不可见闪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   孟公公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打扰陷入沉思的帝王。   沈郁午间小憩醒来,冷不丁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吓了一跳。   “陛下怎么不让人唤我一声?”沈郁拥着被子坐起来。   “朕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商君凛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然来玉璋宫,还在沈郁床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男人面色如常,沈郁没有多想,起身穿衣:“陛下过来多久了?”   商君凛面不改色说谎:“刚来没多久。”   明明来了半个多时辰,正在为沈郁整理外衫的慕汐闻言意外地看了一眼商君凛,触到对方目光立刻收回视线。   嗯……陛下说是多久就是多久吧,反正等人的不是她家公子,皇帝怎么想的她才懒得管。   收拾好自己,沈郁随商君凛来到外间,慕汐为两人倒好热茶,退了出去。   商君凛看着沈郁不说话,沈郁无赖开口:“陛下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沈郁作息时间很规律,他从不会在生活方面为难自己,进宫后也一起都按以前的习惯来。皇宫里就商君凛一个主子,商君凛对此没意见,其他人更不敢有什么意见了。要沈郁说,住皇宫的日子可比住镇北侯府舒服多了。   商君凛知道他的作息习惯,一般都不会在他休息的时间过来,哦,对,大多数他午睡的时候,商君凛还在忙公务,今天怎么……   “宫宴时间快到了,你若有哪里有疑问的,可以找朕说,你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不熟练很正常。”   “陛下是在担心我吗?”沈郁心头微暖。   “若没有……”   “陛下问的真巧,我还真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沈郁说了些不应当他这个不生活在皇宫里的人知道的点,“还请陛下解惑。”   商君凛心情颇好的一一解答,沈郁笑着答谢,商君凛猝不及防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   “陛下,今年应当不是藩王归京的日子,陛下为何要将他们叫回来?”沈郁想了这个问题几天,都没想出原因,前世回京的只有越王一人,还是他自己找了由头回来的。   “贵君入宫,自当要与皇室众人见上一见。”   沈郁愣了,他想到了商君凛可能有的任何一种计划,唯独没想到,原因竟是这样。   “啧,朕与皇室的关系算不上好,贵君也不必多在意他们,认一认脸便是。”提起这些本该是亲人长辈的人,商君凛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尊重。   商君凛与皇室关系不好沈郁知道一点,还是前世从越王那听来的。商君凛是皇后唯一嫡子,本该被立为太子,顺风顺水长大,继承皇位,奈何先皇脑子不清醒,非要废了嫡子给宠妃生的儿子让路,结果嘛……   商君凛将先皇和宠妃生的儿子一锅端了,以血腥手段上位,皇室对此一直颇有微词。   前世的越王便是抓住这点,笼络其他皇室,给商君凛找了不少麻烦,可惜商君凛太强,他们前期的各种动作都如隔靴搔痒,唯有后期真正给商君凛造成了困扰。   有哪些皇室呢?   沈郁从记忆里翻找出几个名字,正好借宫宴先会一会他们。   要藩王归京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到了各藩王封地,现存的藩王并不多,多是先皇那一辈的,至于和商君凛同辈的,大部分被他端了,剩下的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一丝冒头。   收到帝京来的圣旨,商君凛的兄弟们第一反应是害怕,皇帝终于要对他们下手了吗?得知只是回去参加宫宴,纷纷松了口气。   不敢有丝毫耽误,接旨后他们立刻吩咐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踏上回京之路。   唯有越王,被皇帝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是想找借口来一趟京城不假,可不是在他人还在京城的时候,宣旨的人已经在去他封地的路上了。   越王毫无办法,只得放下手头的事,匆忙回封地,他秘密离开封地的事绝不能被皇帝知道!   一路跑死了好几匹快马,日夜不休,终于在皇帝的人进封地之前赶了回去,顾不上休息,处理好离开的痕迹,宣旨的人就到了。   接完旨,宣旨的公公见越王脸色不太好,关切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劳烦公公关心,本王无事。”   越王身后的人给宣旨公公递了个荷包,宣旨公公不动声色掂了掂重量,表情越发和气,笑眯眯道:“越王殿下好好保重身体,咱家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京城来的人离开后,越王腿一软,差点摔倒,身后人连忙扶了他一把:“殿下。”   越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在下属焦急的声音中失去了意识。   越王府顿时乱做一团。   消息在第一时间被传到混在宣旨队伍中的隐龙卫耳朵里,随后被加急加密送到商君凛手里。   越王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皇帝旨意下的急,以至他必须立刻启程去京城。   心腹担心时间赶不及,没等越王醒,就把人搬上了回京城的马车。越王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听完心腹的话,气得心口疼。   心腹低着头,准备承受越王的怒火。越王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此番狼狈姿态被人看了去,不知要发多大的火。   气过头的越王无力摆摆手:“本王知道了。”   他是真的没脾气了,长这么大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偏偏还不能对任何人说,京城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想想都头大。   沈清然这段时间也过的很糟心,摔断了腿不说,还被镇北侯关了禁闭,没法去找喜欢的人,那人前两天还差人给他传消息,这两天也没音信了。   最令沈清然无法忍受的,是有人不断在他耳边念叨沈郁进宫后有多得宠,陛下又为他做了什么,每每想到这些差一点就能成为自己的,沈清然就嫉妒的发疯。   “二公子昨日又打了几个下人,侯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乐意去他那伺候了。”慕汐将从外面摘来的梅花插到花瓶里,开口道。   慕汐一直觉得二公子很假,每日跟丫鬟小厮们说什么人人平等,也没见他少让人伺候,偏偏那些见识短的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越发爱往他身边凑。   “哦?”沈郁挑眉,“他不是一向看不惯随意打骂下人那一套吗?”   “装的吧,”慕汐撇撇嘴,不屑,“嘴巴上说的好听而已,奴婢以前就打听过,在他院里伺候的待遇远不如公子身边的人,也不知那些下人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觉得他比公子好。”   商君凛在一旁批折子,闻言抬起头来:“目光短浅,有眼无珠,要朕说,镇北侯家的庶子,远远及不上你家公子。”   慕汐狠狠点头,对商君凛的恐惧都消退了不少。商君凛最近不知怎的喜欢把折子带到玉璋宫来批,慕汐对他也不像从前那样一惊一乍了。   “陛下忙完了?”沈郁抱着手炉踱过去,商君凛霸占了他原本用来看书的地方,那儿被布置的十分舒适,沈郁可以在上面窝一下午。   见沈郁过来,商君凛给他让了个位置,半真半假抱怨:“贵君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心里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沈郁不客气坐下,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陛下在我心里永远是无可替代的。”   “贵君看看这个。”商君凛递给他一道折子。   沈郁接过来,默默看了,又默默还回去,盯着商君凛不说话。   ——是一封劝皇帝纳妃的折子。   “贵君意下如何?”商君凛面上表情不变,“同样的折子,朕这里还有很多。”   “陛下,”沈郁突然揪住男人衣领,将人拉过来,声音莫名带着凉气,“陛下信不信,进来几个人,我就能让宫里多几具尸体?” 第15章   一旁伺候的宫人扑通跪下,谁都没想到,一向温和好脾气的沈贵君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不敢抬头去看帝王的脸色,可他们对皇帝的脾性有所耳闻,沈贵君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会惹怒皇帝。   他们更想不通的,是沈郁为何要自掘坟墓,皇帝是宠爱他不错,但自古帝王后宫哪会只有一位美人,沈郁表现出自己的善妒不说,还用上了威胁,岂不是自断后路?   慕汐额角已经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她克制着心中的恐惧抬头,可惜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自家公子的脸,看不到皇帝的表情。   令人压抑的寂静中,孟公公小心去看帝王脸色,蓦的心中一跳。   ——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   再看沈郁,脸上还带着笑意,唯有那双漆黑眼眸,一眼望进去,寒意入骨。   孟公公越发想不透镇北侯家的这位嫡公子了。   被默默关注的两位主角没有在意宫人的想法,沈郁看着近在眼前的俊美帝王,呵气如兰:“陛下当真要纳新人进宫么?”   “朕的贵君怎么能如此善妒?”商君凛就着沈郁的力道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暗示,“如果贵君能用实际行动打消朕的想法,朕就依你。”   两人说的仿佛不是什么扩充后宫的大事,而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沈郁垂眸扫了一眼跪着的宫人,目光在其中一个小太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在对方发现不对时收回视线:“陛下当真要在这里,这些人面前么?”   商君凛揽着沈郁的腰将人抱到腿上,漫不经心看了孟公公一眼:“孟常,带人出去。”   孟公公不敢忤逆,垂首带走了所有宫人。   宫人都离开后,沈郁松开抓在商君凛衣领上的手,想从商君凛腿上下来。   刚动就感觉到腰间手臂一紧,沈郁疑惑看向商君凛,那目光似乎在说:人都走了,你该放开我了吧?   岂料商君凛非但没有松手,还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意有所指:“贵君,你的表示呢?”   “陛下不满我方才的表现么?”沈郁瞪他一眼,“想必很快京城都会知道,新入宫的沈贵君不仅善妒,还威胁陛下不得纳新人进宫呢。”   “陛下,我损失的声誉,您打算怎么补偿?”   商君凛挑起沈郁下巴,眸色深深看着他:“贵君想要什么补偿?”   “玉璋宫的珍宝都看腻了,陛下……”   “你胃口倒是不小。”   商君凛这话说的不假,玉璋宫本就是除几处主要宫殿外最华丽的一座宫殿,里面用作装饰的奇珍异宝更是不少,单论华丽程度,比帝王寝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郁成了玉璋宫主人后,帝王赏赐更是源源不断,哪一样不是珍贵之物,沈郁倒好,轻飘飘一句看腻了,商君凛便得给他送一批新的过来。   “陛下过誉,”沈郁就当商君凛是在夸他了,眉眼弯起,食指在男人肩膀处点了点,“陛下打算何时松开我?”   商君凛一只手禁锢在沈郁腰上,一只捏着他下巴,闻言,商君凛松开手,沈郁慢吞吞从男人身上挪下来。   这次没遇到阻碍。   沈郁回头,商君凛已经重新开始看折子了,除了刚刚突然拦他一下,没有任何异样。   沈郁甩掉脑子里各种想法,拿起商君凛命人送来的皇室族谱翻阅。   皇族,尤其是商君凛这一辈,人口不多,除了越王,其他皇室都安分的很,就是越王,现阶段也不敢表现出一点野心。   商君凛在玉璋宫歇了一夜,第二日上午,以安抚贵君优思的由头给玉璋宫送来大批赏赐,孟公公亲自过来宣旨,玉璋宫上下担忧了一夜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慕汐从库房里选了偏沈郁喜好的物品重新布置玉璋宫,沈郁捧了话本在外面边看边晒太阳。   多日不见的顾太医前来求见,慕汐知道自家主子对顾太医对一分关注,亲自带人过来。   “多日不见,顾太医可还安好?”沈郁从话本里抬头,声音懒洋洋的。   顾太医跪下行了个大礼:“臣感谢贵君救命之恩。”   “顾太医说的哪里话,我一直待在玉璋宫里,如何担得起顾太医一句‘救命之恩’?”沈郁偏头,“顾太医请起。”   救命之恩不是沈郁不肯能承认就能当做不存在的,顾太医也知宫里人多眼杂,听从沈郁的话站起来:“请贵君伸手,臣为您把脉。”   雪白皓腕从宽大袖摆中伸出,顾太医目不斜视为沈郁把完脉:“贵君脉象平和,可以换下一个调养方子了。”   “有劳顾太医。”   “这是臣的职责。”若说从前给沈郁调养身体是顾太医身为医者的职责,今后便多了一份不言说的恩情在里面,顾太医对沈郁的身体状况越发上心起来。   顾太医是真的感念沈郁的恩情,若不是沈郁那日霸道宣布不准他为别人治病,他肯定会忍不住在那些人求上门来时出手,凭白把自己搭进去。   他因为沈郁的话躲过一劫,不管沈郁是出于何种目的说下那番话,都更改不了已发生的事实,按陛下对那些人的态度,若他真搅和进这件事里,恐怕难以逃脱被问责。   轻则丢掉官职,重则……丢掉性命。   顾太医离开时忍不住想,沈贵君当初说那番话,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   回到太医院,相熟同僚过来问好,顾太医人缘一向很好,很快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几人一边讨论医术一边往里走。   突然,不远处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声。   “这位沈贵君是有多美啊,竟迷得陛下答应他不纳新人。”   “可不止,我听说啊,那位甚至还出言威胁,说什么宫里进几个人他就弄死几个……”   “这也太……陛下也由着他么?”   “他现在正得宠呢,要什么陛下不给?听说为了安抚这位贵君,陛下又赏了不少东西到玉璋宫呢。”   “可他只是一个男人啊,又生不出孩子,陛下难道还能因为他一辈子不留后么?”   “镇北侯当真是赚,送了个魅惑人心的嫡子入宫,以后可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   顾太医倏地停下脚步,正在跟他讨论一种病理的人诧异:“怎么了?”   “麻烦诸位等我一下。”说完,不管同僚疑惑的表情,向说话的那群人走去。   被留下的几人对视一眼:“怎么回事?”   “不知道,上去看看。”   “谁许你们妄议皇家之事?”顾太医冷声开口。   正说得起劲的几人猛地住嘴,心虚地低下头:“下官知错。”   他们都是太医院的小官员,顾太医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自然是不肯得罪的。   顾太医记下几人身份:“下次别让我听到你们妄议这些事。”   妄议皇家私事确实不妥,几人诺诺应是。   跟随顾太医过来的几个同僚越发迷惑,顾太医什么时候会在意这些杂事了?   经此一事,世人再次刷新了沈郁的受宠程度,陛下都肯为了他空置后宫,可见用情有多深。   那些想往后宫送人的大臣也不得不打消心思,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他们真想往宫里塞人,指不定一天不到送进去的人就没了。   尤其是打算送子女入宫的,再也不敢吱声,他们是为了让人进宫争宠回馈家族,可不是为了让人进去送死的。   早朝上,皇帝表明了不纳新人的态度,下朝后,镇北侯在众朝臣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一脸恍惚地走出来。   “侯爷,”有人靠近,“侯爷当真是教了一个好儿子。”   又有几人围上来,“侯爷,您可得劝劝贵君啊,身为皇帝的人,怎可如此善妒?”   “对啊,现在陛下喜欢他还好,若是有一天……”   镇北侯烦不胜烦,冷下脸:“别做出一副为我儿好的姿态,有本事也让陛下独宠你们家女儿一人啊。”   说完,不管被怼人的脸色如何,转身就走。   若是从前,沈郁如此得宠他肯定欣喜若狂,但现在他拿不准沈郁对镇北侯府的态度,要说仇视侯府吧,除了沈清然母子,他也没再做别的什么。   得找个时间试探一下他对侯府的态度,镇北侯暗下决定。   下朝后,商君凛直接去了玉璋宫,孟公公跟在后头,再后面是两个捧着奏折的小太监。   自那日后,陛下仿佛是要补偿沈贵君,每日除了上朝,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玉璋宫。   沈郁正在侍弄一盆浅绿色花草,枝叶尖尖,才半截手掌高,栽在有淡蓝花纹的白瓷花盆里。   “这草长得真好。”慕汐道。   “人家有名字,叫君苓,”沈郁接过慕汐递来的帕子,“长势不错,应当能度过这个冬天。”   “顾太医说它能助眠,是真的么?”慕汐将信将疑,怎么看这都是一株普通的草,只除了比普通草的颜色嫩了点。   “顾太医既然送它来,肯定是有效果的,”沈郁端详了一会,给它浇了点水,“可有查到顾太医身上发生的事?”   顾太医的事涉及到目前最敏感的话题,不论是沈郁,还是顾太医本人,都不方便对外谈起,沈郁到现在仍然不知道,顾太医究竟是因为什么卷进案子里,还在前世为此丢了性命?   “奴婢……”慕汐正欲回答,被突然进门的男人打断。   “贵君想知道顾太医的事,怎么不直接来问朕?”商君凛瞥见桌上明显被主人精心照顾过的草,嘴角逐渐压平。 第16章   慕汐不是第一次在与沈郁说话的时候被皇帝打断了,比起一开始的惶恐,现在淡定了不少。   跟在商君凛身后进来的孟公公指挥宫人放好折子,带头退了出去,宫人们也跟着一一退下。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沈郁和商君凛两人。   沈郁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走到商君凛身前,仰头问:“陛下会告诉我吗?”   商君凛不动声色看向他:“若贵君问,朕自当告知。”   “陛下真知道?”沈郁一愣,他以为商君凛是故意说的,顾太医只是个太医,若是没掺和进张御史的案子里,商君凛不应该花心思去查他啊。   还是说,这辈子顾太医也搅和进了这件事里,只是不知为何,没造成前世那样惨烈的后果?   沈郁眼里的疑惑太明显,商君凛蹙眉:“贵君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为何会对顾太医格外关注……”沈郁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不对,连忙补救,“不是,我只是好奇陛下为何会对顾太医的事这么了解……”   越到后面,沈郁声音越小。   商君凛气笑了,刚才心头涌起的莫名情绪一扫而空:“那贵君觉得,朕为何要对顾太医‘格外’关注?”   “格外”两个字,商君凛读的尤其重。   “不管陛下是出于何种原因对顾太医多一分关注,若是因为某些原因,陛下还是别想了。”沈郁注视着商君凛的眼睛,目光灼灼。   还能是什么原因?商君凛正想问,就听到沈郁接下来的话。   “陛下可是答应过我,后宫不会进新人的。”   商君凛匪夷所思:“你怎么会觉得朕有这样的心思?”   “那不然陛下为何要关注顾太医的事?”沈郁不动声色把问题抛回去。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商君凛倏地反应过来,抚上沈郁脖颈,颇有压迫意味的捏了捏,“沈贵君胆子不小,套朕的话?”   沈郁不躲不闪,微微垂眸:“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毕竟这世上,我只有陛下一个人了。”   “沈郁,”商君凛摩挲着沈郁颈部的肌肤,突然用力捏住沈郁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别在朕面前耍小心思。”   “陛下怎么会这样想?”沈郁突然笑了,眉眼弯起,眼里仿佛盛满了光,“我现在是陛下的人,担心陛下有了别人不是很正常吗?”   “陛下,”沈郁覆上男人的手,“陛下金口玉言,说的话我都会当真的。”   商君凛心头一跳,仿佛被烫着一般松开手,微微偏开视线:“朕自然一言九鼎。”   沈郁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收回手,恢复成平常一派软和的模样,“陛下可以告诉我关于顾太医的事吗?毕竟经过顾太医的手,我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   后面的话便是对自己为什么要关心顾太医的事的解释了。   “朕是发觉有那边的人找过顾太医,才让人去查的,”说到这里,商君凛深深看了沈郁一眼,“朕有些好奇,贵君为何笃定顾太医会被卷进张御史的案子里?”   顾太医医术再怎么高也只是个没多大权利的太医,涉及张御史一案的基本都是朝堂官员,理应和一个太医扯不上多大关系,为什么沈郁会认为,顾太医会卷进这件事里?   这是商君凛最想不通的地方。   沈郁像是感受不到商君凛的试探,贴近商君凛:“陛下,我有点冷。”   男人身上很暖和,像个能源源不断提供热量的大暖炉,这也是沈郁默许商君凛在他寝宫留宿的原因。   商君凛打量一下四周,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用内劲将窗户关上,又拿来狐裘披风将人裹住。   “好点没?”   沈郁拥着披风点头。   他身子骨弱,顾太医也说过,最好不要让他染上风寒,普通人随便挺几天就能痊愈的风寒放在沈郁身上,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商君凛见识过一次他发病的样子,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样,特意下令,他待的地方一定要暖和。   沈郁又是个从不会亏待自己的性子,玉璋宫的居住舒适程度远远高于其他宫殿,有时候沈郁甚至怀疑,商君凛在这边办公、休息,是因为住在这里更舒服。   商君凛见他脸色发白,倒了杯热茶给他:“能让朕伺候的,普天之下也就一个沈贵君了。”   “陛下真好。”沈郁抿了几口,感受到体温回升,眉眼舒展开。   “陛下还没与我说顾太医的事。”沈郁捧着杯子看向男人。   商君凛没想到沈郁身体不舒服了还惦记着顾太医的事,也顾不得再计较其他,无奈与他说了。   “是张家多年前在宫里埋下的一颗棋子,想借顾太医的手给宫外传消息,如果不是你蛮横要求顾太医只为你一个人看诊,顾太医会在你说出那番话的第二天掉进专门为他编织的陷阱。”   商君凛意味深长看了沈郁一眼:“顾太医那人医术至上,若没你说的话,别人求上门来,他定然是要帮的,你说了之后他当真推了求他治病的邀请,倒是听你的话。”   “这不是借陛下的势吗?若不是看在陛下宠我的份上,顾太医哪里会听我的话。”沈郁比谁都清楚,如果他的身份不是沈贵君,不给出合适理由,顾太医不可能听从他的话。   “什么都能让你说出花来,”商君凛摇摇头,“如此也好,有这份恩情在,顾太医只会对你的病情更上心。”   “遇到陛下之后一切都好起来了,陛下真是我的福星。”   “按贵君的说法,贵君当是朕的福星才是,若没有贵君,张御史的事也不可能进行的这般顺利。”   随着张御史罪名的公布,朝堂上反对商君凛的势力一下熄了火,十五天期限一到,方大人刚好审理完张御史一案。   涉事官员在这十五天内被逐一下狱,按照罪名轻重判了刑,作为主谋,张氏一族被判夷九族,张御史本人车裂。   其他大大小小的获罪官员不少,商君凛动作迅速,借此事将朝堂上张御史一脉势力连根拔起。   张家留在宫里的棋子是先帝的一位后妃,年纪不大,没有子嗣,且身世和张家没有任何关系,行事一向低调,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商君凛登基时的大清洗中逃过一劫。   商君凛登基后,允许先帝后宫自行离开,不愿离开的都住在一处偏僻的宫殿,这些人多是身世不显的,离开了也没什么好去处,留在宫里好歹吃喝不愁。   “那位徐美人真的是张家的人?”沈郁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商君凛皱眉:“她太谨慎了,只查到她和张家有一些联系,查不到她真正在为谁办事。”   沈郁疑惑:“陛下没让人审问一下?”   “她和那些人同吃同住,若是无缘无故失踪定会引起幕后之人的警惕。”商君凛解释。   沈郁:“陛下平日会见到那些人吗?”   商君凛:“偶尔会遇到,朕没禁她们的足。”   沈郁:“除了她们住的宫殿,一般她们还会在哪出现?”   商君凛:“你问这些做什么?”   沈郁撑着下巴,道:“陛下,若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把人带走审问还不让人怀疑,只是需要陛下配合一下,陛下会配合吗?”   注意到商君凛疑惑的视线,沈郁凑到男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沁园是先皇喜欢带妃子们来玩的地方,商君凛登基后,后宫荒废,这里除了先帝的几位后妃,很少有人会来。   留在宫里的,也不是全都是认命的,有几个先帝执政后期纳进来美人,想仗着自己的美貌,再为自己拼一把。   奈何新帝与先帝截然不同,是个不近美色的主,几个胆子大付诸行动的被处决后,剩下的都暂时安分下来,直到沈郁进宫,野心大的几个蠢蠢欲动起来。   装扮好自己,几人相携来到沁园,这是唯一一处她们既能偶遇帝王又不会扎眼的地方。   今日天气好,阳光明媚,沈郁在宫里憋久了,想出去走走,商君凛处理完公务,陪他一起。   “今日天气暖和,陛下,去几处我没去过的地方吧。”   见商君凛点头,沈郁转过头,问:“孟公公,宫里还有没有什么风景比较好的地方?”   孟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对皇宫熟的不能再熟,逐一为沈郁介绍:“要说景美啊,芳园就很不错,不过那里栽种的花都是夏天开,冬天的话,沁园景致是最美的……”   听完孟公公介绍,沈郁选择去沁园。   沈郁和商君凛小声说着话,孟公公带人远远跟在后面,以防打扰两位主人雅兴。   “陛下……”   沈郁话还未说完,拐角处突然撞出来一个人,来不及多想,商君凛抓住沈郁手臂将人揽进怀里,那人刚好撞到商君凛身上。   那女子眼睛上蒙着白布,一手抓住商君凛衣摆,一手去扯脸上的白布,声音清脆道:“我抓住你……”   剩下的话在看清眼前场景时被咽了下去,女子连忙松手,俯首跪下:“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道是陛下,无意冒犯……”   她是借着捉迷藏的时机自己撞上来的,能和皇帝产生交集的机会太少了,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的要求,她都必须搭上商君凛!   良久,女子都没听到声音,小心翼翼抬头看过去,只见君王看都没看她一眼,正温柔替沈郁整理头发,再看沈郁,笑吟吟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那位笑吟吟的沈贵君走到她面前。   “唔……”沈郁似乎在为难,“是这只手碰了陛下吧,我这个人呢,一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这样吧,你若哪里碰了,便留下哪里,如何?”   女子脸色唰的白了。 第17章   她不可置信看向站在自己斜前方的青年,青年面如冠玉,脸上带着如春风一般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青年的瞳色很黑,他站的地方正好挡住了光线,眼底如深不可见的深渊。   恐惧爬上脊背,她清楚意识到,青年方才说的话是认真的,他真的会履行他所说的话。   他怎么能这么大胆?!即使是在帝王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独占欲?自古帝王哪个能忍受得了枕边人是这样的性子?他就不怕皇帝恶了他么?   女子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站在青年身后的帝王,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怪不得,怪不得沈郁能如此肆无忌惮,原来都是被纵容的。   “你怎么不说话?是对我的处置不满吗?”   沈郁话音落下,女子脸色又白了一分,她强忍着恐惧颤声道:“臣妾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沈郁微眯着眼睛,打量跪在地上的女子。   如清水芙蓉般的脸上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既有少女的纯,又有成熟女人的媚,年纪也才二十几,难怪会起那样的心思。   “玲妹妹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见她身影?”   “她刚刚好像往那边去了,我们不妨过去看看?”   女子边走边唤,声音由远及近。   沈郁扭头看了商君凛一眼,见他点头,便知他们这次的目标就在这群人里。   沈郁微微侧身,等那几名女子到来的时候,正好能一眼望见身姿挺拔的商君凛。   众人一愣,来不及思考皇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连忙行礼。   心中有小心思的更是借着行礼展现自己的优势。   沈郁默不作声打量这些人,将各人动作一一收进眼底,最终目光缓缓落到一个不算起眼的女子身上。   比起其他几人,这名女子容貌不算特别出色,只是她的长相很耐看,着一身浅蓝色袄裙,在一众娇艳美人中,很不显眼。   林芷兰,与张御史一案有诸多牵扯的女子。   商君凛今日态度不似往常,虽然依旧冷淡,却没有那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胆子大一点的,忍不住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看着几乎要被美人包围的年轻帝王,沈郁眼中墨色逐渐加深。   跪在地上的女子惊恐看着眼前的一幕,刚刚她只是“意外”撞上皇帝,就差点被沈郁杀了,现在这么多人向皇帝献殷勤……   女子不禁开始后悔,早知道沈郁这么疯,她说什么也不会莽撞行事。   “陛下真是受欢迎。”   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众女子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沈郁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凉凉看着他们。   心下一突,不知为何,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贵君,来朕身边。”商君凛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沈郁走过去,站到男人身侧,微微偏头:“陛下,这些人是谁?”   “是先帝的妃嫔。”   “原来是先帝的妃子啊,怎么一个个眼睛都长到陛下身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陛下的妃子呢。”   沈郁原先站的地方刚好有遮挡,这些女人又一门心思放在皇帝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除了皇帝还有个沈郁在这里。   谁也没想到,沈郁会直接戳破她们的心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贵君,臣妾是来找玲妹妹的。”   有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跟着开口。   “对,对,我们是看玲妹妹一直没出现,担心她,才……”   沈郁安静听了一会,抬起下巴,似笑非笑道:“你们要找的,是那个人?”   顺着沈郁视线看去,她们看到了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女子。   “这……不知玲妹妹是犯了什么错……”   “也没什么,”沈郁轻飘飘道,“就是我看她撞进陛下怀里,心情不太好。”   原本还想为女子说清表现自己善良的人住了嘴,若是别的原因,她们还能求求情,若真如沈郁所说,她们再求情就是傻了。   “愣着做什么?我刚刚说的话你们是没听见么?”沈郁半倚在商君凛身上,半眯着眼睛,声音带着不悦。   几个小太监闻言,朝跪在地上的女子靠近,不顾女子挣扎,抓住她胳膊。   “陛下,贵君,贵君饶命,是妾身不懂事,妾身不是故意的,求贵君饶命,啊——”   浓郁血腥味蔓延开,地面上血色泅开,女子捂着手臂倒下,疼得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觊觎不该觊觎之人的下场。”   略带寒意的声音响起,几名女子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她们什么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沈郁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鹌鹑一般老实的女子身上扫过:“按宫规,她们该如何处置?”   “按情节严重程度幽禁或赐白绫、毒酒。”孟公公回答。   “陛下饶命,贵君饶命……”她们当然知道失败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但,富贵险中求,比起在后宫中了无希望蹉跎一生,她们宁愿赌一把。   以及……那人说过,只要她们能成功,往后的荣华富贵,名利权财,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她们唯一没想到的,是沈郁说动手就动手。   在生死面前,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她们现在只希望能活下去。   沈郁也不是真的要杀了她们,故意装出松动的样子,求饶的人看见了希望。   “求贵君饶我等一命,我们保证,以后绝对安分守己,不会出来碍贵君的眼……”   沈郁沉思片刻:“那便带去玉璋宫吧,什么时候我解气了,说不定就会放了你们。”   众人连忙谢恩。   将人带回玉璋宫后,沈郁将人分别关在了不同地方,刚受到极大惊吓的人根本不敢有意见,沈郁怎么安排,她们就怎么做。   林芷兰被商君凛的人秘密带走,这件事除了沈郁本人,玉璋宫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如沈郁所想,幕后之人根本没有发现不对,有沈郁不许商君凛纳妃的传言在前,得到消息的人都以为沈郁把人带回玉璋宫,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她们。   沈郁懒得管别人怎么想,把人交给商君凛后,便不再过问这件事。   那几个被带回来的人里,不止林芷兰一个人有问题,若不是得了谁的命令,怎么会一个劲想接近商君凛。   慕汐端来药:“公子,该用药了。”   沈郁端过来一饮而尽。   慕汐递上帕子:“公子,镇北侯想见您一面。”   “他怎么突然要见我?”沈郁想起之前让慕汐安排人去镇北侯府的事,“侯府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奴婢遣人过去后,原本和侯爷关系有所缓和的如姨娘不知哪触怒了侯爷,也被禁了足,沈清然的一应用度也变回了庶子该有的待遇,府里现在由一位和如姨娘母子不对付的姨娘主事……”   慕汐一一说了侯府现状,沈郁听完,道:“你回复镇北侯,说我会找时间见他的。”   “是。”   晚上商君凛过来,沈郁和他说了镇北侯的事。   “你要出宫?”商君凛皱眉。   “毕竟是我父亲,总不好不见他。”沈郁垂眸。   “朕怎么不知道贵君什么时候和镇北侯如此父子情深了?”商君凛挑眉,“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拿来糊弄朕,嗯?”   “陛下,我许久不曾回府,有些想念府里……”   “贵君不必在朕面前装模作样,”商君凛挑起他下巴,“贵君以往在侯府过得如何,朕心知肚明,朕觉得,贵君想去哪,也不会想回镇北侯府的,是不是?”   “其实吧……”沈郁眨眨眼,慢吞吞道,“是我听说侯府里一向耀武扬威的沈清然母子最近比较倒霉,想去瞧瞧热闹。”   没亲眼见到两人倒霉的样子,想想还挺遗憾。   “贵君早如此坦诚不就好了?”商君凛捏着沈郁下巴摇了摇。   沈郁伸手解救出自己的下巴:“陛下答应了吗?”   “嗯。”   不等沈郁说话,商君凛补充道:“朕和你一起去。”   沈郁出宫可不仅仅是为了去镇北侯府,镇北侯府只是顺带的,若商君凛跟着一起去,他要做的事便做不成了。   委婉拒绝道:“陛下最近不是很忙吗,我的事就不用耽误陛下的时间了。”   “贵君不想让朕同你一起去,”商君凛双眼眯起,颇有压迫感的靠近沈郁,“为什么?”   “陛下能陪我去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沈郁伸手抵在男人肩膀上。   淡淡药香味充斥鼻尖,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浅香,商君凛眸色渐深,顺着沈郁的力道往后退:“去镇北侯的事朕会让孟常准备,贵君早些歇息。”   商君凛去洗漱,沈郁盯着床幔发愁,他原本是打算去见见下属,顺便给商君凛物色一下生辰礼物,再顺便去侯府看看热闹。   若是和商君凛一起出宫,便只能去镇北侯府一个地方了。   “在想什么?”商君凛带着一身水汽回来。   “在想一件事,”沈郁声音低低的,“陛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沈郁也没指望真能得到答案,打了个哈欠,往热源处靠去。   到底送什么好呢? 第18章   “慕汐,若是给人送生辰礼物,一般送什么好?”沈郁捧着茶杯,问正在给他束发的侍女。   “公子是要给陛下送礼物吗?”慕汐略一思索,似乎最近能让沈郁问出这句话的,只有陛下一人。   “算是吧。”沈郁没有否认。   “可是……公子要送的不是已经列好礼单了吗?”   经慕汐一提,沈郁想起来了,他确实让慕汐处理过生辰礼的事,“把礼单拿来我过目一下。”   “是。”   慕汐忙完,亲自去取了礼单过来,“公子,这是初步定下的礼单。”   沈郁拿过礼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除了礼单上的,他还想送点别的。   指节有规律地敲打桌面,沈郁从记忆中一一掠过,暂定了几样物品。   具体的,他还需要再细想一下。   翌日一早,沈郁感受到身侧的暖意,困惑睁开眼。   “陛下?”   商君凛拿着一本折子,半倚在床头翻看。   “醒了?”   低沉声音从头顶传来,沈郁揉了揉耳朵:“陛下今日不去上朝吗?”   平时他醒来的时候,商君凛已经去上朝了,若不是见外面天色大亮,沈郁差点以为现在还很早。   “今天休息一天,”商君凛放下手中的折子,“你不是说要去镇北侯府么?”   沈郁混沌的脑子逐渐清醒,拥着被子坐起来:“陛下不说我差点忘了。”   可见根本没把去镇北侯府的事放在心上。   “……”商君凛无言,“朕昨晚和你说过。”   沈郁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好像商君凛是提了一嘴,只是他最近在想另一件事,下意识忽略了。   见沈郁清醒了,商君凛喊人进来伺候,两人洗漱完,换了身利于出行的衣服。   商君凛没有穿代表帝王身份的衣服,而是选了一件看不出身份的玄色常服,沈郁则穿了一身浅色衣裳,外罩一件雪白狐裘。   “陛下是要隐瞒身份出宫吗?”沈郁看着做平常人打扮的男人,眼睛一亮。   商君凛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剑眉星目,五官锋利,无一处不完满,褪去代表帝王身份的华服,更显得年轻俊美。   沈郁能接受在后宫常住并和商君凛达成合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商君凛这张脸,越看越觉得这张脸符合自己的审美。   “嗯。”商君凛解释,“朕现在不方便以真实身份大张旗鼓出宫。”   沈郁能理解,张御史一案虽然了结,可幕后仍有很多疑点,商君凛其实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陪他去镇北侯府的。   马车从偏门低调驶出,沈郁坐在商君凛对面,“陛下其实没必要和我一起去侯府的。”   “朕既然答应了你,怎可后悔。”即使是在并不宽敞的马车上,商君凛也坐得笔直。   马车虽不大,里面的布置却很舒适,沈郁坐在厚厚的毛毯上,手里抱着暖炉,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   镇北侯府一早便得到了沈郁要回来的消息,上下准备起来,等待沈郁到来。   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缓慢靠近,镇北侯早得到消息,沈郁此番回府不算省亲,不摆仪驾,见到来的是一辆小马车,不敢有丝毫怠慢。   进了院子,马车停下,先下车的,是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镇北侯正欲开口,看清男子侧脸,“噗通”一声跪下,“臣……”   “勿要声张。”商君凛冷声开口。   “是。”镇北侯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站起来。   对商君凛的惧怕是印入人心的,镇北侯见识过商君凛血洗朝堂的残暴一面,自那以后,他心中对商君凛的惧怕就再也没有减轻过。   车帘掀开,一只素白的手从车里伸出来,镇北侯瞪大眼睛,看着令他恐惧的君王动作轻柔的将车里的青年抱了出来。   “父亲见到我怎么没有一点喜悦之情?”   心神恍惚的镇北侯看看沈郁,又看看商君凛,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盲了。   陛下不仅亲自陪沈郁回府,还亲自抱人下马车?!!   听到沈郁声音,镇北侯扯了扯嘴角:“臣只是惊喜过了头。”   他不是没听过自己这个儿子在宫里有多受宠的消息,但听来的总归没有亲眼见到的冲击力大,尽力稳住心态,镇北侯将人引到大厅。   有商君凛在,镇北侯也不好问沈郁对侯府是什么想法,三人在大厅聊了一会,沈郁无聊得很,拉了拉商君凛袖子,低声问:“陛下要不要去看看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三人离得不远,镇北侯自然也听到了,正想呵斥,对上商君凛冰冷的目光,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镇北侯猛然意识到,皇上还是那个皇上,那份独一无二的迁就只是对某个特定的人罢了。   “贵君说的是,臣这就带两位过去。”   “不必。”商君凛起身。   沈郁跟着起身,和商君凛一起走了出去,镇北侯下意识想跟上去,被留在最后的孟公公拦下。   “侯爷留步。”   孟公公脸上笑眯眯的,态度却很坚决。   孟公公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镇北侯知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不敢忤逆。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镇北侯心中涌起浓浓的悔恨,若当初他能对沈郁上点心,镇北侯府的未来还用担忧吗?   许是知道沈郁要回来,沈郁原来住的小院和他离开时并无差别。   沈郁带人慢吞吞走了一圈,指着结冰的小池塘:“夏天的时候,池子里会开满荷花,非常漂亮,结的莲蓬也很好吃。”   “宫里也有种荷花的池子,你若是喜欢,夏天到了,朕带你去摘。”   “陛下,你怎么这么好呀?”   两人又说了会话,沈郁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睡会。”接住差点摔倒的青年,商君凛皱眉。   “陛下要一起吗?”沈郁半眯着眼睛,仰头问。   “……嗯。”   两人休息了半个时辰,沈郁精神了,想起还有件事没做。   “听说庶弟摔断了腿,陛下,你说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沈郁拖着下巴,面上略显忧虑。   若是被不知实情的人见了,怕是会以为他真的是在担心庶弟的身体。   商君凛坐在桌前,正拿着沈郁从前看的话本看,宽大袖摆在桌面上铺展开,听到沈郁的话,偏头看过来。   他的眼瞳很黑,仿若看不到底的深渊,此刻,这双眼睛在阳光下染上暖色,给人一种深情宠溺的错觉。   “贵君不就是来‘看望’庶弟的吗?希望看到后不会失望。”   “陛下怎能如此想我?”沈郁踱到男人身边,微微俯身,俯首到男人耳边,吐气如兰,“陛下,我会伤心的。”   商君凛拉着沈郁手腕,将人扯进怀里,低头:“若你那弟弟伤得没有你想象中重,朕看你才会失望吧。”   “陛下真懂我,”沈郁眨眨眼睛,“那陛下要一起来吗?”   “既然贵君邀请,朕自然却之不恭。”   镇北侯府动作这么大,沈郁回府的消息根本瞒不住,短短几盏茶功夫,从前院到后院,所有人都知道了沈郁已经回府了。   镇北侯没有正妻,妾室是不够格去前厅迎客的,若是从前的如夫人,勉强有这个资格,自从沈郁那件事后,她在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过得还不如其他妾室。   听到沈郁回府的消息时,她正在偏院看望沈清然。   沈清然摔断腿后,被镇北侯勒令静养,说是静养,实则是变相软禁,住的院子也换了规格。   沈清然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沈郁已经不在侯府了,还能对侯府造成这么大影响。   “娘,他真的回府了吗?”沈清然抓住如姨娘的手,神色晦暗。   “是,不过听说是坐一辆普通马车回来的,想来外界那些传闻也不尽属实。”每听到一次沈郁在宫里如何如何受宠的消息,如姨娘心里的悔恨就多一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进宫的机会推到沈郁身上。   “我就知道,他不会命这么好,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之前说,你结识了一位贵人,然儿,”如姨娘用力抓住儿子的手,“我们现在能把握的机会不多,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你告诉娘,那位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听到如姨娘的话,沈清然脸色变了变,他现在暂时只能猜出那个人是皇族,那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真实身份,至于两人的关系……   想到最近怎么也联系不上的人,沈清然脸色更难看了。   注意到沈清然难看的脸色,如姨娘有了不好的预感,迟疑着开口:“然儿……”   “娘,你放心,”沈清然咬紧牙关,“我一定不会让沈郁好过的!”   “呀,没想到清然弟弟病了也在惦记着我呢,真让人感动。”   戏谑声音传来,沈清然母子两抬头望去,只见沈郁和一玄衣男子亲密站在一起,下人瑟缩着站在两人后面,不知来了多久。   “弟弟这般口无遮拦,可要当心另一条腿呀。”沈郁声音带笑,语气里的恶意却毫不掩饰。   “沈郁!”沈清然气得眼前发黑,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人,突然笑了,“你出宫私会情郎,陛下知道吗?”   “私会情郎?”沈郁歪歪脑袋,“你是指他吗?”   因为沈郁一句话被众人用奇异目光注视的商君凛:“……” 第19章   商君凛来镇北侯府的消息是保密的,镇北侯知道皇帝不愿声张,因此并没有和府里交代陛下亲临侯府的事。   沈清然母子也只得到了沈郁回府且排场不大的消息,根本不可能往皇帝会亲自陪同沈郁回府上想。   镇北侯府,知道皇帝长相的除了镇北侯外,寥寥无几,如姨娘不够格进宫,没有亲眼见到过皇帝长什么样。   商君凛第一次来侯府,侯府的下人都不认识他,听到沈清然质问的话,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向他。   沈清然那句话只是被气狠了脱口而出,说完便觉不妥,可他更没想到的是,在被他说破后,沈郁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了。   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沈郁将自己挂到商君凛身上,商君凛下意识伸手护住他。   “沈郁,你怎可如此不知廉耻?”如姨娘摆出长辈架子,“你如今进了宫,便是陛下的人了,怎么能借口回侯府与他人私会?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侯府想想,若陛下怪罪下来,你要拉整个侯府垫背吗?”   看似是对小辈的教诲,实则每一句都包含着浓浓的恶意。   如姨娘敢这么说,是因为他和沈清然一样,都知道沈郁在进宫前有一个私交甚密的“朋友”,最初沈郁那般抵抗进宫,也是因为这个人。   按沈郁进宫前的疯狂表现看,他们毫不怀疑沈郁能做出私会情郎的事来,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否则怎么解释得通沈郁突然乖乖答应进宫的事。   自以为找到了合理解释,如姨娘说话也硬气了。   “沈郁,不是做姨娘的要说你,你……”   “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姨娘啊,”沈郁语气一转,“看来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我还以为如姨娘你什么时候成了镇北侯的正夫人呢。”   沈郁故意加重了“姨娘”二字的读音,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如姨娘捂住起伏不定的胸膛,气红了眼。   沈郁饶有兴致欣赏了一会如姨娘的脸色,偏头蹭了蹭商君凛:“就算我不是陛下亲封的贵君,也是镇北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子,一个姨娘,怎可直呼我名讳,阿凛,你说是不是?”   阿凛。   商君凛第一次听沈郁这般亲密叫他,心尖颤了颤,眼帘垂下,长长睫羽遮住眼眸,声音低沉温柔:“是,她理当对你尊重。”   两人旁若无人亲昵的一幕狠狠刺激到沈清然,他抓着被子坐起来:“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仗着陛下宠爱胡作非为,我倒是要看看,等陛下知道了你做的事,怪罪下来,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这倒是不劳你操心了,若我真的因此惹怒陛下,陛下盛怒之下,侯府有一个算一个,估计都得陪我受难了,与其担心我,不妨担心担心你自己。”   “沈郁!你就是故意的吧!”   “对啊,你看,要么你们帮我隐瞒,不让陛下知道,要么大家一起获罪,也省的一个人孤孤单单。”沈郁把玩男人的手指,漫不经心道。   “你就不管管他吗?”沈清然被沈郁的态度惊到了,扭头看向和沈郁动作亲密的男人,“你明知他的陛下的人,为什么还要不顾前程和他搅和在一起?!”   商君凛短促笑了一声,摸着沈郁鸦羽一般的长发:“他还肯与我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就不怕因为他全族获罪吗?”沈清然不可置信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居然是个恋爱脑。   “只要能让他欢心,我怎样都无所谓。”商君凛注视着身前的青年,眸光柔和,仿佛眼里心里都只有青年一人。   “……”沈清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震惊之余忍不住开始嫉妒,他喜欢的人自他病了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就连口信都少之又少,为什么沈郁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两个优秀男人的爱?!   明明他才是穿越的,他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哦,不对,是嫉妒我?”沈郁一步步靠近,声音轻缓却带着凉意,“你是不是很不平,觉得我抢了你进宫的机会?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进宫的是你,现在我拥有的一切都将是你的?”   “我没有……”沈清然忍不住往后缩,他极少有和沈郁当面对峙的时候,唯二两次沈郁都把他吓得不轻。   “不,你就是这么想的,”沈郁捏住他下巴,迫使他视线对上自己,“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嫉妒我嫡子的身份,嫉妒我遇到的男人,嫉妒我……”   “你住嘴!”沈清然狼狈偏过头,一把推开沈郁。   沈郁的话就像是有一把斧子凿开坚硬的伪装,露出狼狈内里,他心底那些肮脏、不堪的想法被暴晒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沈郁顺势收回手,往后退。   “沈清然!怎么能对贵君如此无礼?快道歉!”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镇北侯还未进屋就见到这一幕,厉声呵斥。   “道歉就不必了,”沈郁走到商君凛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他躺在那里能对我做什么?”   沈清然敢怒不敢言,他不明白,明明做下错事的是沈郁,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为什么要偏向沈郁。   难道真的如沈郁所说,整个镇北侯府都要为沈郁打掩护吗?   镇北侯尴尬地看了商君凛一眼,商君凛隐瞒身份陪沈郁回府,没他允许,镇北侯也不敢明说他的身份,只好开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我私会情郎,败坏家风……”沈郁掰着手指开始数。   镇北侯听得眼前发黑,陛下还在这里,沈清然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若陛下因此事怪罪到侯府……不,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镇北侯不知道他来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看屋子里的情形不像是发生了不可挽回的矛盾,应当还有挽救的机会。   强忍着怒气开口:“贵君,清然他年纪还小,又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   “是该好好教教了。”商君凛抚着沈郁长发,沉声开口。   没想到商君凛会突然开口,镇北侯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然,商君凛根本没给他一个眼神。   拿不准商君凛是什么态度,镇北侯只得诺诺应是。   热闹看够了,沈郁打算离开,离开前,他回头微微一笑:“父亲别忘了,离府前答应过我的事。”   镇北侯一惊,想起来沈郁说的是沈清然母子的事,现在沈郁正得宠,他当然不能得罪这个儿子,心中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按下。   “臣不会忘。”   沈郁离开后,镇北侯无视沈清然母子哀怨的眼神,从下人嘴里了解了一遍事情经过,沉着脸离开。   如姨娘扑过来抓住他衣服下摆:“侯爷,然儿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被气糊涂了,沈郁,不,贵君明目张胆带着别的男人在侯府私会,是想害了整个侯府啊。”   镇北侯一脚将人踢开:“你是不是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不想想,皇宫守卫森严,他又是临时回侯府,哪有时间跟你们口中的情郎通信?”   “那……那位是……”如姨娘不可置信抬头。   镇北侯没耐心跟她继续掰扯,不耐烦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没治你们的罪已经是那位的仁慈了。”   “这,这,妾身确实不知道。”如姨娘语气恍惚。   “你们母子就在这好好反省吧,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原本看在沈清然聪慧、会讨他欢心的份上,镇北侯不介意对这个儿子多些照顾,可现在有荣获帝宠的沈郁在前,他只好暂时放弃沈清然这个儿子了。   还得想办法去探探陛下态度,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侯府产生不好印象,若是有,沈清然母子便留不得了……   镇北侯没找到机会试探沈郁和商君凛的口风,没有传唤他也不敢直接凑上去,等啊等,等到了两人回宫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待久了,沈郁隐隐有发热的迹象,回宫后,商君凛第一时间叫来太医,等沈郁一碗热乎乎的药下肚,才放松下来。   “自己的身体自己多注意点。”商君凛皱眉看着沈郁。   在皇宫时,保暖措施做的好,沈郁没多少感染风寒的机会,没想到只出宫了半日时间不到,就差点病了,商君凛头一回意识到,沈郁的身体有多脆弱。   沈郁笑眯眯凑到男人身边,按住他执笔批折子的手:“不是有陛下吗?”   “朕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   “陛下不看我还想看谁?”沈郁坐到商君凛放折子的小案几上,垂眸看向商君凛。   “贵君说什么胡话,除了贵君,朕还能看谁?”商君凛执起垂落在他身前的长发,“贵君今日开心吗?”   沈郁歪歪脑袋,笑了,“和陛下在一起,当然开心。”   虽说有些事没办成,看到沈清然母子倒霉的样子,沈郁确实挺开心的。   “朕看你可不是因为朕陪你才开心的。”   “陛下看破不说破嘛,”沈郁眉眼弯起,“那陛下今日开心吗?”   “以及……被当做是我在宫外私会的情郎,陛下感觉如何?”   沈郁轻轻吐出一口气,嗓音压低:“陛下是我的情郎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许久之后的小剧场——   男人抚上青年汗湿的长发,动作发狠:“阿郁,若我们的事被陛下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沈郁被颠的支离破碎:“不要……不要让他知道……唔……” 第20章   “莫非贵君除了朕,还有别的情郎?”商君凛抓住青年手臂,倾身靠近。   “当然没有,”沈郁眼珠转了转,“这世上,谁能比得过陛下?”   突然想起沈郁进宫前隐龙卫呈上的密报,商君凛眸色暗了暗:“贵君可不要骗朕。”   “陛下当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再不然也该对我的眼光有信心,我为什么要放着陛下这颗龙珠不要,去选鱼目?”沈郁勾起唇角,“我眼神好着呢。”   “贵君确实眼神好,连有人意图劫狱都能看出来。”商君凛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沈郁不会傻傻以为这是商君凛在夸他,他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被他蒙混过去。   心中万般想法掠过,面上却没表现出分毫,像是没听出商君凛话里隐含的意思,沈郁偏了偏头:“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别有图谋,若发现他们的是陛下,陛下肯定也能看出他们心怀不轨。”   商君凛意味深长看着沈郁,眼里浮现浅浅笑意:“贵君说的在理。”   “陛下,抓住策划劫狱的主谋了吗?”提到这件事,沈郁来了兴致。   劫狱一事对外公布的结果是将主谋安在张家某个主事人身上的,整个张家获罪,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随着张家一脉的倒台,张御史一事也落下帷幕。   可沈郁心知肚明,劫狱之人劫的本就是何小公子而不是张御史,幕后谋划此事的自然也不会是张家人,是越王的可能性极大,就是不知商君凛有没有查到越王头上。   “贵君这般聪明,不妨来猜一猜,是谁想劫狱。”   “陛下一点提示都不肯给,我哪里能猜到。”沈郁状若抱怨。   “贵君知道要被劫走人的身份吗?”商君凛问。   “不清楚。”沈郁摇头,知道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承认。   “那人叫何锦原。”说话时,商君凛紧紧盯着沈郁的脸,不放过他脸色一丝表情变化。   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巧到完全不像是一个巧合,沈郁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一概不知。   看着青年始终澄澈的双眸,商君凛希望他真的同劫狱一事没有任何牵扯。   沈郁任商君凛打量,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知道何小公子的事是因为前世,根本不怕商君凛去查。隐龙卫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查到没发生过的事。   “何锦原?是和何家有什么关系么?”沈郁微微蹙眉。   “不错,”没发现沈郁身上有哪里异常,商君凛收回目光,点头,“他是何家小辈里能力最强的,也是被何家寄予厚望,能引领何家重新走向巅峰的人。”   “别看何家现在是没落状态,几十年前,何家也曾辉煌鼎盛,在大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先皇不喜何家女,因何家女厌恶上何家,说不定现在的何家依然能盘踞朝堂。”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家虽然没落了几十年,可底蕴还在,残留下的势力足以让人为此铤而走险。”   烛光下,男人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清。   沈郁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笔,转了转:“劫狱的不是何家的人?”   “何家没那个本事,”商君凛笑着拿下沈郁手中的毛笔,“但凡何家有一个有能力的,也不至于把所有希望压在何锦原身上。”   商君凛秘密关押何小公子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钓出何家隐藏的势力,没想到对方这么能沉得住气,一直没什么动静。   “陛下快说,不要吊我胃口。”沈郁捧着下巴催促。   “贵君是把朕当说书的了吗?”商君凛倒也不恼,“还要多亏贵君当初的提醒,朕让人往藩王方向查了查,查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所以陛下才会让藩王提前回京?”沈郁恍然大悟,难怪这一世的发展和上一世不一样,前世的商君凛可能到最后都不一定知道,何小公子是被越王救走的。   商君凛没有否认。   沈郁若有所思:“将人弄到眼皮子底下,再想办法激一激,或多或少都能露出破绽来。”   寿宴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宫里也越来越忙碌。   宫里已经提前布置好一切,前朝的大宴主要由礼部负责,沈郁跟着走了一遍流程,就去忙活宫宴的事。   沈郁身边受用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沈郁自己也不像之前那么闲了,好几次顾太医来请平安脉他都在忙活。   “贵君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顾太医把完脉,神情变得严肃。   “顾太医,公子是病情加重了吗?”慕汐在一旁吓得脸都白了。   “亏损的身体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回来的,平时该多注意才是,不然贵君冬日会比较难熬。”顾太医意有所指。   “有顾太医开的药,我这个冬天比以往过的轻松多了。”沈郁说的是实话,他的病是打娘胎带来的不足之症,尤其畏寒,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天气一冷,沈郁的日子就特别难捱,像是被寒冰包裹,从灵魂冻到躯体。   寒意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不论将屋子里弄得多暖和,都不管用。沈郁活了两辈子,两辈子都受寒症之苦,唯有今年冬天不似从前那般难熬。   “臣已经在翻阅古籍了,定能找到医治贵君的方法。”   没过多久,商君凛知道了沈郁这边的消息,大手一挥,又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宫人过来帮忙。   孟公公亲自带人过来:“陛下特意叮嘱,贵君不要太劳累,有什么事吩咐下面的人做就是,这是陛下让奴带来的人,贵君随意使唤。”   沈郁一一打量过去,这批新送来的人都是在宫里伺候有一些年月的了,成熟稳重,品阶也不低,单个拎出去,当一宫的掌事姑姑绰绰有余。沈郁觉得,商君凛估计将能用的人都打包送过来了。   不得不说这些人办事能力确实不错,有了他们加入,需要沈郁费心的事大大减少。   直到几天后,沈郁才知道,顾太医为了他的病情特意去找了商君凛。   沈郁托腮看着正在批折子的男人,问:“所以,陛下送这么多人过来是因为顾太医的嘱托吗?”   商君凛手下动作一顿。   “是陛下先送了人过来,顾太医才去找陛下的。”孟公公笑着开口。   要是平常,他是绝对不敢随意开口的,可现在他知道,皇帝对沈贵君有多不一样,在贵君面前说陛下好话多半是不会出问题的。   果不其然,商君凛只是淡淡瞥了孟公公一眼,吐出两个字:“多嘴。”   “是奴多嘴了。”孟公公低头认错,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情绪。   “你说孟公公做什么?如果不是孟公公说了,我还不知道陛下也这么关心我呢。”   “朕关心贵君有什么问题吗?”商君凛神色坦荡。   “没问题,”沈郁本来还想逗逗他,见他不上套,也不好再逗弄,“陛下以后也要多关心关心我呀。”   “贵君若是能一直同现在一般乖巧,朕自然会一直关心贵君。”   听到商君凛的话,孟公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若沈贵君算乖巧,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不乖巧的人了。   商君凛的生辰日转眼即到。   一大早,沈郁被还未离开的商君凛从被子里挖出来。   沈郁揉了揉眼睛:“陛下?”   “昨日不是跟你说过今日要早起么?”商君凛不顾沈郁挣扎,拿衣服给人裹上。   沈郁嘟囔:“还不是因为陛下龙精虎猛,太能折腾……”   “慕汐,过来伺候你家公子洗漱。”不等沈郁嘴里说出更过的话,商君凛打断他。   昨晚明明是沈郁拉着他说了半宿大桓国情,偏偏从沈郁嘴里说出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似的。   再看周围伺候的人,都低着头,难掩羞赧。   孟公公也是一脸“我懂得,贵君辛苦了”的表情,商君凛张了张嘴,又闭上,这种情况发生也不止一两回了,他总不好每一回都解释。   商君凛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站在一旁等沈郁洗漱。   洗了把脸,沈郁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看周围伺候的宫人时不时瞄他一眼,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尤其是孟公公和慕汐,欣慰中带着心疼,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   走到商君凛身边,拉了拉他袖子,低声问:“他们怎么了?”   商君凛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的目光下,宫人们都垂下头,不敢再有丝毫多余表情。   “贵君自己说的话不记得了?”商君凛低头审视他。   沈郁仔细回想了一下,猛然想到自己不清醒时当着宫人说出的话,一点一点低下头。   “贵君没什么要与朕说的吗?”   “是我胡乱说话,陛下大人大量,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同我计较了……吧……”沈郁声音越来越低,“如果陛下在意,我这就去说,是我太能折腾人……”   “不必了,”商君凛揉揉眉心,“你去更衣吧。”   商君凛有预感,沈郁解释了,宫人的脑补会往更离谱的方向跑。   沈郁又看他两眼,见他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去屏风后换衣服了。   孟公公缓步走到商君凛跟前,压低声音劝道:“陛下,贵君身体不好,顾太医也说了,那事上您需要尽量克制一点,更何况今天要忙一天,您应当体谅体谅贵君的身体。”   商君凛:“……” 第21章   “孟常,你很闲?”商君凛眼睛微眯。   “奴还有很多事要做,奴这就去。”孟公公能理解,陛下年轻力壮,后宫又只有沈贵君一人,一腔精力可不得全由沈贵君承受。   只是苦了沈贵君,好在顾太医医术高明,不用太为沈贵君身体担忧。   沈郁换好衣服出来,屋里已经没了孟公公身影,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在找什么?”商君凛走过来,扶了扶沈郁发髻上的发簪。   沈郁还未到弱冠年龄,平常都是不束发的,沈郁自己也不喜欢太繁琐的打扮,通常都是用一根发带随便绑起来。   今日的沈郁难得的束了发,配上一枚镶嵌红宝石的玉簪,比平日多了分贵气,整个人越发熠熠生辉。   “孟公公呢?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贴身伺候吗?”   沈郁穿的是代表贵君身份的服饰,华贵之中透着端庄,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商君凛静静打量了他一会,才道:“朕有事吩咐他去做了。”   “哦。”沈郁没有多问。   除了进宫那天,沈郁还是第一次穿这么繁琐的华服,理了理袖子,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限制行动。   “陛下,我今天好不好看?”沈郁靠近商君凛,声音轻柔的仿佛一捧水。   商君凛对上那张绝艳无双的脸,很难说出“不好看”三个字。   沈郁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商君凛回答,故意做出难受模样:“果然不好看吗?都丑到陛下说不出话来了。”   “不丑,贵君今日很美。”不止今天,在商君凛眼里,沈郁每时每刻都美得撩人心弦。   想到这般美的贵君马上要被众朝臣看见,商君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将沈郁安置在后宫,不让任何人看见的想法。   甩掉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商君凛开口:“贵君收拾好了就走吧。”   沈郁不知商君凛心中所想,笑眯眯凑近,低声感叹道:“陛下今日也很美。”   “也就你敢这般形容朕。”看着近在咫尺的姝丽容颜,商君凛手指蜷了蜷。   沈郁:“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陛下不会因为我说了实话就罚我吧?”   商君凛:“朕看你胆子大的很,还怕被罚?”   “这是陛下的错觉,我胆子很小的,就这么大一点点,”沈郁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小段距离,“而且,我最怕疼了,陛下以后可不能让我疼。”   “这就要看贵君表现了。”商君凛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沈郁装作没听懂商君凛话里的深意,疑惑道:“我的表现还不够好吗,那陛下说说,是喜欢会撒娇的,还是会黏人的,或者是清冷的……”   商君凛不由自主想象了一下不同风格的沈郁,心头猛然一跳,打断沈郁的话:“朕就喜欢贵君这样的。”   “好巧,我也喜欢我这样的,”沈郁止住刚才的话题,见商君凛脸色微变,补充道,“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陛下这样的。”   商君凛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忙活完的孟公公一回来就听到这段对话,不由摇摇头,陛下和贵君之间果真情深意切。   华丽大殿里,朝臣、藩王已经落座,训练有素的宫人动作利索地端上一盘盘珍馐佳肴,高位上有两处空位,一处是帝王座位,剩下的一处在稍下一点的地方,是为沈郁准备的。   陛下还没到,在场的人都比较放松,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话题内容无非是朝政、各大家族间的关系一类,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他们多了个讨论话题,那便是沈贵君。   “陛下对这位沈贵君当真是宠的厉害。”   “可不是,现在后宫中玉璋宫一家独大,据说前不久,沈贵君还因为妒忌把先帝留下来的几个妃嫔抓到玉璋宫折磨去了。”   “这……是真的么?陛下也不管管?”   “事情发生的时候陛下也在,那人也是胆子大,借着捉迷藏的由头,直接撞到陛下怀里去了,沈贵君当场就发火了,废了那女子碰过陛下的手。”   “慎言,慎言。”   说话的人状若不经意朝某个方向扫了一眼,声音压低,“我也就同你们说说,据说那天晚上贵君发了好大脾气,陛下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这,这不可能吧?”有人不肯相信,“一个男人而已,若是陛下想,难道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但是陛下只相中了一个沈贵君啊。”   这时有个官职不高,存在感低的官员凑过来,同样低声问:“被沈贵君带走的先帝后妃呢?”   “当然还关在玉璋宫,沈贵君气不消估计是不会放人了。”   “陛下也太……”有人看不过去,“好歹是先帝的人。”   也有人站在沈郁一边,“如果不是她们先起了心思,还付诸行动被抓了个正着,沈贵君也犯不着找她们生气。”   议论得起劲的人没注意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位置上,男人悄无声息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陛下、贵君驾到!”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商君凛携沈郁走上高位,群臣行礼。   很多人这是第一次清楚见到沈郁容貌,见到的那一刻,部分人心里为商君凛的异常行为找到了理由。   ——这样的美人,换做是他们,也愿意如珠似宝的供着。   沈郁的美是张扬的,艳丽的,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可望而不可即。   “众卿平身。”商君凛牵着沈郁,一路走过沈郁本该坐的地方,来到最高处。   沈郁讶异挑眉,戳了戳男人手臂,低声问:“陛下?”   起身的朝臣也看到了这一幕,对视间纷纷皱眉。   “和朕坐在一起,怕吗?”商君凛垂眸看着身侧的青年,眼中一片晦涩。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让沈郁坐在他该坐的位置上,但在路过那处位置的时候,他神使鬼差的没有松手,而是带着青年走向最高处。   “不怕,”沈郁勾了勾男人衣角,“陛下不嫌我占地方就好。”   “嗯。”商君凛勾了勾唇角,眼里隐隐浮现出笑意。   眼见沈郁要坐在商君凛身边,有大臣坐不住了。   “陛下,此举不妥。”   “哦?那爱卿说说,哪里不妥?”眼中笑意瞬间收敛,年轻帝王居高临下俯视说话的大臣,神情不辨喜怒。   明明只是很平静的一句话,跪在地上的大臣背后却惊出了一身汗,他知道自己惹怒了陛下,但有些规矩绝不能废!   咬咬牙,心一横,道:“陛下,贵君坐在陛下身边,于理不合啊。”   第一句话出口,剩下的话就好说了。   “自古以来,只有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可立于陛下身侧,陛下再宠爱贵君,他也不是皇后,不能……”感受到身上越来越重的压迫,他咬紧牙关,说完最后一句话,“不能同皇后有一样的待遇!”   商君凛黑眸沉沉,无视大臣的话,搂着沈郁坐下。   “陛下!”   “依康大人的说法,朕是不是应当今日就封贵君为后?”商君凛摩挲着沈郁的手腕,语气冰凉。   康大人万万没想到,皇帝宁愿说出封沈郁为后的话,也不肯让沈郁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   观望的各大臣和藩王也心中一惊,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传言中皇帝有多宠爱沈贵君的话不是谣言。   没人敢在皇帝发怒时站出来,若是旁的事,他们还能据理力争一下,但事关沈贵君,谁知道他们站出来了陛下会不会直接封后。   见无人为自己说话,康大人将矛头对准沈郁:“贵君,你既已进宫,就该恪守本分,大度贤良,劝陛下开枝散叶……”   感受到从商君凛身上传来的冷气越来越重,沈郁知道,这次康大人是真的惹怒商君凛了。   按了商君凛手背一下,沈郁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从他怀里站起来,居高临下打量康大人。   “康大人是住在海边吗?管这么宽?”沈郁微微垂眸,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   康大人憋红了脸:“你……”   “康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沈郁懒得听他说话,打断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康大人身为言官,劝谏陛下是你的职责不假,可也要看你劝谏的是什么事,我也想问问康大人,我坐在哪,能和国事扯上半点关系吗?”   康大人答不上来,他当然知道没有关系,他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再说开枝散叶的事,我的态度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我这个人,眼里容不下沙子,也霸道的很,陛下既然有了我,就不可以有别人……”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那人见沈郁油盐不进,转头冲镇北侯道,“镇北侯,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已经领略过沈郁威力的镇北侯压根不想搭理他。   “陛下,沈贵君才进宫几天,已经这般无法无天,您不能事事由着他啊,以后指不定……”   沈郁眯眼看着大喘气的中年男人,这人是商君凛的伯父,因为在商君凛登基一事上出了点力,一直自诩有从龙之功,算是皇室里最能跳的一个。   如果沈郁没记错,这人有个还未出嫁的侄女,是立后的热门人选,难怪听到商君凛的话后会坐不住。   “厉王,慎言。”商君凛淡淡打断厉王的话。   他站起来,一手揽住沈郁的腰,黑眸不带感情看向下方:“贵君是朕的人,朕如何宠他是朕的事,与尔等无关,明白吗?”   沈郁靠在男人怀里,嘴角微微上扬,说出的话却让人背后发凉。   “若皇宫什么时候多了不该多的人,到时候人没了,诸位大臣可不要来找陛下哭啊。” 第22章   太狂妄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没人能预料到,沈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若是私下单独和皇帝说,勉强能称之为情趣,现在,无人敢将沈郁的话当做一个玩笑。   “贵君说笑了,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后宫怎可只有一位男子?”   说话的人刻意加重了“男子”的读音,他是在提醒沈郁,他只是一个男人,承担不起独占帝宠的荣耀。   “这位大人,你说的再多也不能不顾陛下的意愿不是?说到底,这是陛下的私事,陛下想如何便如何,若我说,让你把家里的妻妾全遣散了,再给你塞几个你不喜欢的,你也不乐意,对不对?”   “你这是强词夺理,陛下是一国之君,怎可与我等相比?”   “一国之君是人,你也是人,给你塞人你不乐意,陛下就能乐意了?”   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感受到男人胸膛发出的轻颤,手也被男人握住。   “贵君说的对,朕的私事就不劳众位爱卿费心了。”   是个人都能听出商君凛话里的愉悦,一场危机消弭于无,按理说,大臣们应当高兴的,可事态的发展无论如何也让他们高兴不起来。   帝王盛宠于一人,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开始暗暗后悔,早知陛下不动心则以,一动心便是如此,他们当初就不该促成镇北侯之子进宫一事,又或者,他们最初就该推荐自家儿女进宫。   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起来,一点危险又算的了什么?   接下来整个宫宴,没人敢再对沈郁的事发出意见,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再扯着这件事不放就是他们不识抬举了。   短暂的低气压后,宫宴再次热闹起来。   身姿曼妙的舞姬踩着莲步而来,在动人音乐中翩翩起舞,薄纱随着动作飘动,是一场极致的视觉盛宴。   “宫里养出的舞姬就是不一样。”沈郁戳了戳碗里的肉,感慨。   “你喜欢?”商君凛语气不明地问。   沈郁敏锐察觉到商君凛的不悦,虽不知道原因在哪,还是谨慎回答:“那倒没有,比起她们,我还是更喜欢陛下。”   “……嗯,”商君凛心情愉悦了些,投桃报李,“朕也更喜欢贵君。”   见身边人气压恢复正常,沈郁继续欣赏歌舞,他对好看的事物都抱有相当大的耐心,边看边问商君凛:   “陛下,你知道这舞是谁排的么?”   商君凛哪会管这些事,招来孟公公:“回答贵君的问题。”   “是掌乐司排的,贵君若喜欢,奴再让他们多排一些。”孟公公协助商君凛管理宫闱,对这些小事知道的很清楚。   “孟常。”   听见商君凛不带感情的声音,孟公公暗道一声不好,他光顾着讨贵君欢心,忘记了陛下会因为这事吃醋。   “这……奴……”   “陛下到时候陪我一起看,好吗?”沈郁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勾了勾商君凛袖子,轻声问。   商君凛心中那点不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睨了孟公公一眼:“没听到贵君的话吗?”   “是,奴这就去安排。”孟公公在心中感慨,还是贵君拿陛下有办法。   “陛下公务繁忙,理当多一些放松。”沈郁说完,正准备吃掉碗里的肉,被男人拦下。   “陛下?”   “冷的对你身体不好,”商君凛转头吩咐宫人,“去给贵君换热食来。”   宫人应声而去。   沈郁愣了愣,继而笑了,眼里仿若盛满星辰:“陛下真好。”   商君凛被青年溢满星辰的目光注视着,情不自禁低头靠近,轻叹道:“贵君的眼睛真美。”   最昂贵的宝石也及不上那双眼睛的光芒,让注视的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放弃逃离。   商君凛身上的侵略气息太强,沈郁眨眨眼,不自在的往一旁挪了挪,总觉得商君凛现在看他的眼神和从前不太一样。   好在这时有宫人端菜上来,商君凛收回目光,那种让沈郁不自在的氛围也一并消失了。   宫人将桌上的菜一一换下,商君凛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趁热吃。”   诱人香气下,沈郁也顾不上想商君凛刚才的异样了,尝了几道,将觉得不错的夹到商君凛碗里:“陛下陪我一起吃。”   两人的互动底下的大臣们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们才刚在沈郁手下吃过亏,根本不想再自讨苦吃,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越王坐在藩王席靠前的位置,这个位置离商君凛和沈郁坐的地方不远,隐约能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   听着沈郁软声软语同商君凛说话,越王默默捏紧了杯子。   他当初接近沈郁时,沈郁态度一直很冷淡,待他和旁人并没有多少区别,哪像现在,在商君凛面前巧笑嫣兮,一举一动都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所以……他真的只是沈郁无聊用来聊以慰藉的替身么?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的很想再亲口问一问,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商君凛,凭什么他要是最讨厌人的替代品?   可惜自从那次见面后,他再也没寻到机会和沈郁再见一次,他用以前的方式给沈郁传过信,也拖人给沈郁送过东西,除了东西被原封不动退回来,送过去的信件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也无。   偏偏后来他又遇到各种麻烦事,自顾不暇之下,更别说找机会见一见已经进宫的沈郁了。   他倒是想让宫里的暗桩给沈郁传消息,只是商君凛将人看得太紧,玉璋宫守卫森严,他的人一旦冒头,便会被抓住。   大业未成,他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暴露的。   “越王怎么瞧着心情不太佳。”厉王闷完一杯酒,留意到越王难看的脸色,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珠转了转。   “厉王不也是?”对于厉王这个早已站队商君凛的王爷,越王态度不怎么好。   “本王心情不好是因为心中算盘落了空,越王呢?”厉王不介意自揭伤疤,“据本王所知,越王殿下与上面那两位没多大过节吧。”   “本王的事不用你管,”越王抿了口酒,在酒精作用下,态度越发恶劣,“厉王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因着自己的小算盘惹怒了正得圣宠的沈贵君,接下来可别因为此事失了圣心。”   “沈贵君,”厉王声音发沉,“早知会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当初就不该让他进宫!”   “他进宫不是咋们那位好陛下亲自选的么?”越王敏锐察觉到什么,故意问。   “他难不成真当自己是被天命选中的吗,若没有人私下运作,进宫的可以是张氏,王氏……不一定非得是沈氏。”厉王意味深长的解释。   越王眸色暗了暗,果然如此。   “本来只是想寻一枚探路石,谁曾想变成了一颗拦路石,”厉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当真是世事难料。”   “你们确定人选前就没查查要送进宫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越王忍不住问。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厉王端起酒杯和越王碰了一下,“当下要考虑的,是如何搬开这颗拦路石。”   “你们折腾这一出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想到沈郁,就想起自己被当成替身的事,越王语气越发不善。   “越王殿下何必刺本王,惹你恼怒的可不是本王,理当冤有头债有主才是,”厉王一口饮尽杯中酒,缓缓道出自己的真正目的,“越王殿下,不妨宫宴结束后来‘华棠居’一叙。”   越王拽紧手里的杯子,沉默片刻后,开口:“好。”   厉王心满意足回到自己的座位,两人位置挨得近,短暂交流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沈郁一直有放一部分注意力在越王那边,将越王和厉王的动作尽收眼底,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为自己斟了杯酒。   还没喂到嘴里,拿杯子的手被商君凛握住。   “陛下?”沈郁茫然。   “顾太医说过,你最好不要沾酒。”大掌包裹着沈郁的手指,商君凛微微倾身,就着这个姿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杯子。”沈郁默默道。   商君凛动作顿了顿,嘴唇不经意在沈郁手指上擦过,声音低沉喑哑:“贵君是在嫌弃朕?”   作者有话要说:   商君凛:以后还要负距离接触,这就嫌弃了怎么行? 第23章   “陛下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嫌弃陛下?陛下不嫌弃我就好。”沈郁偏开视线,声音压得极低。   丝竹环绕下,沈郁的声音不受影响传入商君凛耳朵。   “贵君说笑了,夫夫本一体,朕嫌弃谁也不会嫌弃贵君的。”商君凛微微勾唇。   男人的手很大,很热,完全将沈郁的手包裹在掌心,沈郁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两人皮肤相接处传来。   手心是冰凉的杯壁,手背是灼热的体温,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手向上蔓延,直达心底。   沈郁手指动了动,想让商君凛放开他,不料男人非但没松手,还加重了交握的力道。   “陛下该放开我的手了。”维持了一会儿原动作,沈郁见商君凛始终没有松手的打算,不得不出声提醒。   商君凛如梦初醒似的松开手,沈郁立刻将手收了回去。掌心一空,心中也仿佛空了一块。   手背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沈郁将手缩进宽大袖子里,不自觉蜷了蜷手指。   沈郁食量不大,吃了些便有了饱腹感,他盯着小桌上的玉色酒壶,舔了舔嘴唇。   宫廷酿造的好久,醇香弥久,酒香像是长了钩子,一下一下勾着沈郁的嗅觉。   人总是这样,越是不让碰的东西,越是心痒痒的想去碰一碰。   沈郁前世对酒的执念很大,并非因为贪杯,而是他身上的寒症唯有在喝酒后会减轻一些,不会让他像活在冰窖里。   这一世,他的身体状况不像前世那么严重,又有商君凛吩咐不让酒出现在他视线里,倒也不会惦念,只是今日猛然间被酒香勾起了馋意,越发想尝一尝味道。   “陛下,”沈郁拉着男人袖子扯了扯,“让我尝一口,我保证就喝一口。”   “朕怎么不知道贵君还是个贪杯之人?”商君凛挑眉看着青年,他记得隐龙卫传来的消息里,沈郁几乎滴酒不沾。   “我就是想尝一尝,谁让这酒这么香。”沈郁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理不直气也壮。   “明明是你自己嘴馋,倒还赖上酒香了,”商君凛笑着摇头,“并非朕不让你喝,而是顾太医说了,你的身子不宜饮酒。”   “我刚进宫时还喝了……”在商君凛深邃的眼神下,沈郁声音越来越低。   “怎么不继续说了?看来贵君也没忘记,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沈郁确实想起来了,那日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发病,他一直以为那次发病是一个偶然,原来还有别的原因么?   “我那日发病是因为喝了酒么?”沈郁迟疑。   “是,也不是,酒只是一个诱因。”   商君凛不愿细说,沈郁也不好勉强,只能念念不舍挪开视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歌舞上。   除了最开始闹了些不愉快,整场宴会的总体氛围还是很好的,就是有些环节很枯燥,到了后面的时候,沈郁有些精神不济。   “陛下,我想出去走走。”   商君凛知道他是待得无聊了,没有阻止:“去吧,别在外面待太久。”   为了不引人注目,沈郁离开时只带了慕汐一人。   宫宴正进行到热闹的地方,除了一直对沈郁有所关注的几人,其他人并没有发现沈郁悄悄离席。   越王就是其中之一,见状,寻了个借口,跟了出来。   厉王见到这一幕,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里露出笑意。   他就知道,越王和这位沈贵君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然为什么要用一副被背叛的表情看着他。   挥手招来随侍,低声吩咐道:“去跟着越王,将他做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本王,注意点,别被发现了。”   “是。”随侍领命而去。   坐在高位的年轻帝王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眸色暗了暗,指节不轻不重叩击桌面,吩咐道:“孟常,让隐龙卫的人跟着贵君。”   孟公公诧异,见陛下面色发寒,到底将询问的话咽下:“是。”   沈郁不知道越王跟他出来了,后面还跟了个厉王的人,他没走远,寻了个避风处停下来。   “慕汐,我晕倒那日还发生了什么?”   “这……”慕汐脸色微变,“公子,奴婢也不清楚,那日的事全由孟公公一人经手,奴婢只知道公子因为……”   慕汐有点说不下去。   “因为什么?”那日的事,商君凛没再提过,沈郁本以为只发生了自己晕倒一事,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因为想着事情,沈郁没注意到慕汐一瞬间的异样表情。   “因为公子承受不住陛下而晕了过去。”一口气说完,慕汐脸都红了。   “咳咳咳。”冷不丁听到这个理由,沈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   “公子没事吧?”顾不上脸红,慕汐连忙上前,“陛下也是,明知道公子身体不好,还这么过分……”   “打住,”沈郁觉得要是自己不打断,慕汐不知还要说出多少让人“惊喜”的话,“除此之外呢?你仔细想想,还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要说异常的话,陛下第二天换了玉璋宫大半伺候的人算吗?”慕汐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件了。   换了大半的宫人吗?看来那晚确实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只是不知道那件事和他的突然发病有没有关系。   “公子没印象很正常,那一大部分人里,基本都是没在公子面前露过面的,奴婢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慕汐解释。   “难怪我没发现不对。”沈郁低喃。   “其实奴婢觉得,陛下除了不知克制些,其他地方都对公子都挺好的。”商君凛待沈郁如何,慕汐看得一清二楚,饶是她一开始对商君凛有偏见,也不得不承认,商君凛是对她家公子最好的人。   “陛下确实……”沈郁猛然转头,“谁?!”   越王黑着脸从暗处走出来,手上还捏着一只枯树枝。   正是折断枯枝的声音让沈郁发现了他。   “越王殿下。”慕汐后退一步,行礼。   “越王殿下怎么也出来了?”   沈郁一副看待陌生人的样子让越王心中的怒火盛到极致,尤其是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心中怒火早已翻腾不止。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沈郁,是他先发现了沈郁这颗明珠,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便宜了他最厌恶的人。   当初廊下惊鸿一瞥,如玉般的容颜便深深印进心田,如若不是一开始就抱有极大好感,他堂堂一个王爷,何必自降身份亲自去结交?   悄悄跟出来时,越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是用易容后的身份与沈郁结交,现在他是越王,沈郁根本不认识他,他跟出来也不能做什么。   不能否认,越王心里是抱着一丝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期待的,他多希望,沈郁能认出他,又害怕沈郁能认出他。   怀揣着道不明的心思,他一路跟了过来,直到听到沈郁和慕汐的对话,他再也没法保持冷静。   他一次都没碰过的人,不仅被人捷足先登,还因那人的孟浪受了伤,一时间,越王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在生气被他视为所有物的沈郁被人碰了,还是沈郁被那人伤了。   气愤之下,他掰断了手边的枯枝。   被沈郁发现后,他没打算继续藏着,直接走了出来。   “沈贵君当真是好兴致。”越王盯着沈郁的脸,看见对方脸上的冷淡,心中的怒火烧的越来越旺。   凭什么?!   凭什么沈郁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安理得在商君凛身边生活?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段感情?   沈郁不是没感受到越王的怒气,但那又怎样呢,前世他就舍弃的垃圾,难不成这辈子还要重新捡回来?   他可没这爱好。   让他不痛快的人,他必定千百倍还回去。   “沈郁,你当真好得很!”   越王往前走了几步,慕汐拦在沈郁前面,厉声道:“这里是皇宫,越王殿下请自重!”   沈郁一手搭在慕汐大臂上,将她拨开:“我们素不相识吧,越王何出此言?”   “素不相识?”越王脸色阴沉,“沈郁,沈公子,我们当真素不相识吗?”   “越王说笑了,”沈郁轻描淡写摇摇头,“我认识的人里,可没有越王。”   “那赵越呢?”越王死死盯着沈郁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惊慌失措的神情来。   可惜越王注定要失望了,听到这个名字,沈郁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那是我入宫前认识的人,怎么?”   “仅仅是认识吗?”越王目光阴鸷,“贵君,你说,我要是将你入宫前就已和人私定终身的事告诉陛下,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宠爱你吗?”   “越王似乎对我的事很关心?是因为也喜欢我吗?”沈郁按住想要说话的慕汐,漫不经心地问。   越王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虽然不想承认,但某种程度上,沈郁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思。   “不过很可惜,”沈郁撩起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越王一圈,尤其在某些位置多停留了一会,意有所指道,“我觉得,越王殿下无论哪,都比不上陛下厉害呢。” 第24章   刚刚就因为这事受了刺激的越王哪里听的了这话,额角青筋鼓起,几乎耗费了所有忍耐力才没让自己做出失态举动。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越王气得理智全无,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在怪本王,怪本王没有保住你,害你进宫……”   “等等。”沈郁打断越王的话,心道,这承受能力不行啊,才几句话就将老底都掀出来了。   前世越王在他面前可没这么坦诚过,还是他通过蛛丝马迹猜出了越王的真实身份,这一世怎么迫不及待自己说出来了?   他进宫带来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心中种种想法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装出疑惑的样子,问:“越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在进宫前和越王有过接触?我进不进宫又和越王殿下你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话向越王抛来,越王被怒火盘踞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难看到极点。   “本王……”   “还是说,越王曾经隐瞒身份和我接触过?让我猜猜,越王方才的话里提起过赵越,难不成越王殿下就是赵越?”沈郁抱臂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一身亲王装束的男人。   越王没想到,沈郁三言两语猜到事实,矢口否认:“本王不是。”   “那是王公子?林公子?还是许公子?”   一个名字念出来,越王的脸色就黑一分,他以为自己是替身这件事已经是他承受力的极限了,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可能只是替身……之一???   沈郁故作苦恼道:“人有点多,要不越王殿下直接告诉我,你是其中哪个?”   “沈郁,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偷听我和侍女说话的人是谁?尾随我出来的是谁?故意隐瞒身份接近我的又是谁?越王殿下,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沈郁冷下脸。   “本王只是来提醒你,不要以为有皇帝宠爱,你就能在宫里肆无忌惮了,盯着后位的人不少,你这般招摇只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会让他们欲除之而后快。”越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怒气。   “这就不劳越王费心了,我相信陛下会保护好我的,毕竟陛下不像某些人,嘴上说着非你不可,转眼就能对那人的困境视而不见,事后还来拼命找存在感。”   沈郁走下台阶,一步步靠近越王:“越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没有因为你想办法不进宫?”   “……本王没有。”越王语气不自觉降低,他一开始听到消息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沈郁的话就像是刮了一阵大风,掀开他自我欺骗的伪装,露出自私不堪的内里。   沈郁稍稍退开,毫不留恋与越王错身而过,“我现在真的觉得,进宫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不管你曾经是用什么身份接近的我,我们之间,以前没有任何瓜葛,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有的,只是隔着两辈子的仇恨。   偷偷跟在越王身后的人回去后,将这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厉王。   厉王摸着胡子:“没想到啊,我们这位沈贵君,还和越王之间有过这样的关系。”   “王爷,我们要不要……”   “这么大的把柄,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沈郁,沈贵君,不是很猖狂吗,本王倒是要看看,事发之后,陛下还能待他如初。”越王好心情地笑了笑,没想到暗中跟着越王,会发现这么大的惊喜。   他刚刚还在愁怎么解决沈郁呢,办法就送上门来了,看来,连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派人去查,仔细查,本王要知道,沈郁在进宫前发生的所有事的全部细节。”   宫宴第二天,几位在宫宴上对沈郁不敬的人被革职,对此早有预感的大臣见怪不怪,陛下只是革职不是砍人已经算得上是仁慈了。   再加上这些人官职不高,品行也不是完全挑不出错来,这几人从朝堂消失并没有引起多大水花。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商君凛不再像前段时间那么忙了,留在玉璋宫的时间与日俱增。   因为快要过年了,商君凛索性下令,让众藩王在京城过完年再走。   “越王殿下知道陛下为何不放我们回去么?”雅间内,厉王端着酒杯浅浅饮了一口。   “难不成皇叔知道?”越王确实想不通,他最近因为沈清然的事焦头烂额的,实在是无暇他顾。   “能猜到一点,怕是某些人心大了,陛下要借机敲打敲打。”说话时,厉王意味深长看着越王。   越王心里一跳,面上却不显:“这……侄儿确实不知,侄儿最近因为一些私事,顾不上其他。”   厉王笑笑不戳破,下一句话却差点让越王从座位上跳起来。   “皇侄有没有考虑过,要如何处理和沈贵君之间的关系?陛下如今这般宠爱贵君,若是知道贵君进宫前和你有些暧昧,岂不是……”   厉王的话没有说完,越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和沈郁之间的事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利用,他这些年的谋划就全完了。   “皇叔说笑了,本王和贵君素不相识,怎么会有皇叔说的关系?”   “越王不必急着反驳,本王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证据的,如今,你我有着同样的目的,越王难道甘心看着曾经的爱人与别人恩爱一世吗?”   厉王也没想到,属下能查到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原来越王悄悄来过京城,还隐瞒身份与镇北侯嫡子交好,同进同出,态度亲密。   “越王殿下,不妨你我合作,我要的,是那一国之后的位置,你若是还想要沈郁,事成之后,可以把他带回封地。”   越王知道,厉王既然敢直接说出来,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可某些事,查出来和本人亲自承认是不一样的。   沉默了一会,越王开口:“合作可以,希望皇叔明白一点,与贵君有旧情的,是赵越,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   厉王笑了:“本王明白,越王殿下一直待在自己的封地,从未在圣旨到达前离开过。”   “敬皇叔一杯。”越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侄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王,只要本王能帮上忙,绝对不说二话。”   越王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沈郁。   他忍受不了沈郁待在商君凛身边的模样,只要想起,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烧。   “阿嚏。”   “公子,早点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慕汐端来热水。   沈郁放下手中的笔,将手放在热水里泡了泡,感受到体温回暖才拿出来,“无事。”   “公子,越王那边真的不会出事吗?”知道赵越是越王后,慕汐一直放心不下,若是越王拿当初发生的事乱说,陛下会信自家公子吗?   自古男子最忍受不了的事,无非那几样,何况陛下还是九五之尊,只会更不能容忍。   “你觉得他会傻到和我同归于尽?”   慕汐摇头,她只是怕越王被自家公子气太狠了脑子不清醒,直接把事捅出去。   “再说了,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他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见得能做成。”   沈郁料到了越王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看着拦在面前的男人,沈郁停下脚步:“两位王爷这是做什么?”   见天气好,沈郁出了玉璋宫遛弯,顺便打算把迟到的生辰贺礼给商君凛送过去,没想到碰上了越王和厉王两人。   “我们是特意来找贵君的,可否借一步说话?”越王沉默着没有说话,厉王看似和蔼地开口。   沈郁不觉得他们来找自己是有什么好事,不打算浪费时间,“有事直说便是。”   “那本王就开门见山了,”厉王眯了眯眼,略带威胁道,“贵君入宫前的事本王已经知晓了,若贵君不想让这些事人尽皆知,最好自己想办法劝陛下同意纳妃。”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厉王也真是有意思,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受你的威胁?”沈郁挑眉,“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事,厉王就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贵君是觉得陛下不会在意这事吗?”厉王非常看不惯沈郁这幅无所畏惧的模样,语气阴狠,“那些暂且还能说是入宫前发生的,陛下不好深究,若本王说,本王还知道贵君在入宫后,暗地里出宫与旧情人私会的事呢?”   沈郁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厉王自认为踩到了沈郁痛处,嘴角上扬。   “本王也不想将此等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只要贵君按本王说的做,本王保证,贵君与人私会这件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提起,贵君回答前可要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商君凛低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那日与贵君私会之人是朕,怎么,厉王对此有意见?”   “臣不敢。”厉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朕与贵君偶尔玩点情趣,难道还要通知你们不成?” 第25章   说到最后,商君凛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寒意。   厉王额头上沁出冷汗,“噗通”跪下:“臣不敢!”   “朕看你们敢的很!今日若不是朕正好遇到,你们还打算如何欺负贵君?”   商君凛几步走到沈郁身后,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朕倒是不知,厉王和越王竟对朕和贵君的私事这般上心。”   越王早已跪下,帝王威压下,他只敢用余光去瞄沈郁。   沈郁倚在高大男人怀里,姿态放松,脸上半点害怕之色都没有。   他是真的不怕他们当初的事被商君凛知道!   越王终于明白了这点。   商君凛对沈郁已经这般宠爱了吗?越王垂下的眼眸里一片暗色。   “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欺负朕的贵君,嗯?”   周围的宫人已经跪了一片,商君凛略带寒意的声音在空寂小道上响起,厉王死死埋着头,后背的衣衫渐渐被冷汗浸湿。   他怎么也想不通,商君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明他安插在宫里的线人说的是皇帝在御书房议事,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又刚好碰到沈郁独自出玉璋宫,他才来堵人。   厉王深知商君凛有多难对付,才想从沈郁身上下手,不曾想到会被商君凛抓个正着。   “陛下,臣知罪。”   商君凛盛怒之下,厉王甚至不敢给自己求情,更不敢想,他威胁沈郁的话被商君凛听去了多少。   “臣弟知罪,”一直保持沉默的越王声音沙哑地开口,“臣弟只是想替友人像贵君询问一些事。”   越王这话也是在提醒沈郁,有些事不要在皇帝面前乱说。   慕汐闻言瞪了越王一眼,敢做不敢当,真是个人渣。   “越王殿下真是亲民啊,就是不知道那位友人和越王是什么关系,值得越王为他冒这么大险进宫?”沈郁斜斜瞥了跪在地上的越王一眼,偏不如他意。   “臣……”   “越王殿下口中的友人不会是你自己吧,如果越王有什么话想问我,直接问便是,不用拐弯抹角。”沈郁打断他。   越王沉默了,沈郁想的不错,他根本不敢在商君凛面前说出那些事,藩王不顾天命私自回京,是重罪。   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手,故意用厉王和越王都能听到的低音问:“贵君知道越王要问你什么?”   手指不由自主蜷紧,越王死死盯着地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沈郁说出来,害怕之余,却又有几分期待,期待沈郁说出来,承认那段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   “可能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答应进宫?谁知道呢。”沈郁漫不经心回答。   深深看了沈郁一眼,商君凛跳过这个话题,“那厉王呢,厉王找贵君是为何事?”   “臣……”   “当然是因为皇后之位啊。”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沈郁话已出口,厉王知道再遮掩也没什么用,索性闭上嘴。   “陛下你是不知道,为了能让我同意劝你纳妃,厉王都开始拿你陪我去镇北侯府的事威胁我了。”   “此事确实是臣误会了,臣愿意向贵君赔罪。”厉王别无他法,只得认罪,陛下都愿意开口承认那日在镇北侯府的人是他自己了,他再抓着不放只会自讨没趣。   不管那日和沈郁一起出现在镇北侯府的人是谁,商君凛开了口,就只能是他。   厉王想不通,沈郁有什么好的,让皇帝这般向着他。   商君凛居高临下打量了两人一会,淡声道:“来人,厉王和越王对贵妃不敬,杖一百。”   “陛下!”厉王不可置信抬头,“你要因为这个妖妃杖责亲叔叔?!”   商君凛垂下眼眸,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你也可以选择进暗牢。”   “沈郁,你个妖妃!陛下!陛下!您不可如此糊涂啊,我可是你的亲叔叔!”厉王挣扎。   “下令的明明是陛下,厉王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感受到厉王怨恨的目光,嘴角勾起,“厉王既然受罚,该反思反思自己才是啊。”   “厉王,不要揣着精明装糊涂,谁都不是蠢笨之人,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真当我不知道吗?想让我为你和你的好侄女让路,也不看看你们配不配。”沈郁嘲讽地笑了笑。   “你……你……”厉王被说中心思,气得脸都红了,见越王一直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越王,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你就看着沈郁这么风光下去?”   “皇叔,此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受罚是应当的。”越王不知道沈郁为什么没有直接在商君凛面前揭穿他,沈郁太疯了,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现在不是他拿捏着沈郁的把柄,而是沈郁拿捏着他的,他不敢赌。   商君凛揽着沈郁走到厉王身前,语气冷漠:“朕早就警告过你,不该打的主意别打,不要以为朕可以容忍你们一辈子。”   厉王私下小动作不断,还妄图通过干涉后宫把控他,商君凛忍他很久了。   侍卫在厉王的挣扎中把人拖走,陛下亲口下令,即使是王爷,行刑的人也照打不误。   沈郁被商君凛牵到了御书房。   “可有受委屈?”商君凛命人倒了热茶,督促沈郁喝下。   沈郁没想到商君凛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还以为商君凛会问他越王的事,愣了愣。   继而笑了,“陛下来的很及时,我没有受委屈。”   论委屈,沈郁觉得,厉王和越王可能更委屈。   “陛下怎么突然过去了?”沈郁记得,这两天,地方上有一些事呈上来,商君凛比平日忙一点。   “听到有人汇报厉王和越王在皇宫滞留的消息,朕打算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是政务忙到一半,听隐龙卫汇报,厉王和越王打算找沈郁麻烦,特意赶过去的。   “不管陛下是因为什么过去,还是要谢谢陛下帮我解围。”沈郁缩在暖乎乎的软榻里,像只猫儿。   软榻是商君凛吩咐人放在御书房的,方便沈郁过来时歇息,和御书房整体的冷硬风格格格不入。   当初商君凛霸占了沈郁看书的软榻,沈郁随口说了句“陛下占了我的地理当给我补一个”,第二天御书房就多了张软榻。   后来沈郁发现,不止御书房,凡是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有专门为他布置一个舒适的、可供休息的地方。   “朕的贵君怎能由旁人欺负?”商君凛坐在御座前,继续看折子。   听到商君凛的话,沈郁心里起了细微波澜,两辈子加起来,也只有一个商君凛能无条件站在他前面,为他遮挡一切风雨。   “陛下对我真好。”沈郁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每一次说出口,都比前一次感触更深。   第一次或许只是单纯为了让那个天下至尊的男人知道,有一半讨他欢心的意味在里面,但后面的一次次,一点点祛除掉了无关紧要的杂质,只留下最纯粹的感情。   孟公公早已得了吩咐,让御膳房上热食,沈郁没坐多久,就有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上来。   “正巧到了饭点,贵君留下来陪朕一起用餐吧。”   提前得了陛下的命令,御膳房上的菜都是沈郁喜爱的口味,还有几样符合沈郁喜好的小点心,是沈郁在玉璋宫不曾吃过的。   “陛下,御膳房来了新御厨吗?”沈郁夹了一块白糯糯的点心放到嘴里,在甜味的刺激下,满足地眯了眯眼。   “是他们研究的新样式,你若是喜欢,朕让他们去玉璋宫伺候。”商君凛对甜食兴趣不大,中规中矩地吃着碗里的菜。   和商君凛一起进餐这么久,沈郁算是发现了,商君凛在吃食上压根没追求,给什么吃什么,非常好投喂。   沈郁还记得有一次,他和商君凛一起用餐,御膳房呈上的某道菜味道非常一言难尽,沈郁只吃了一口就不想勉强自己继续吃了,商君凛能面不改色吃完大半盘。   那天之后,沈郁吐槽了商君凛的口味好久,自那之后,两人再一起用餐,上的都会是符合沈郁口味的菜。   “陛下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玉璋宫送?”沈郁咬着筷子,“长此以往,玉璋宫岂不是要成宫里最富足的一座宫殿。”   商君凛:“皇宫是朕的,贵君也是朕的,不过是将东西换个地方放,能让贵君欢心,也算发挥出他们的作用了。”   沈郁:“陛下真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商君凛皱眉:“朕实话实话罢了。”   沈郁笑而不语,所以说啊,有时候不经意的情话才是最动人的。   用完膳,沈郁和商君凛窝在软榻上,商君凛坐姿笔直,认真批折子,沈郁靠在他肩膀上,看话本。   话本是在皇家藏书阁里找来的,说是话本也不准确,其实里面讲的是历代皇帝的感情史,沈郁看的津津有味。   商家历代君王感情史真的丰富,花样也多,什么替身啊,强取豪夺啊,情敌变情人啊……应有尽有。   比起来,商君凛的感情史就像白纸一样干净,和历代君王相比,商君凛在感情这一块真的非常格格不入了。   若沈郁没记错,前世商君凛后宫好像就一直没人,除了一个被他坑进宫的沈清然。   即使是前世的沈清然,在进宫后,能见到商君凛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别说和商君凛有肢体接触了。   据说暴君不喜人触碰,前世沈清然逃离皇宫后,抱怨过,有一次他意外碰到了商君凛的手臂,被禁足了好几天……   “贵君在想什么?”商君凛从折子上收回视线,转头就看到沈郁正看着自己发呆。   “在想陛下……”沈郁停顿片刻,余光瞄到商君凛手上的折子,“陛下在为治水的事发愁?”   “不错,”商君凛没有隐瞒,将手里的奏折往沈郁方向递了递,方便他看得更清楚,“贵君有兴趣?”   奏折是从临县呈上来的,临县地处大桓南方,因地势原因,自大桓开国以来,每年都受到水灾侵害。   大桓前前后后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进去,始终收效甚微,历代大桓皇帝都曾为临县的事发过愁。   沈郁前世亲眼目睹过临县的受灾情况,知道那会是怎样惨烈的场景,后来,在沈清然的帮助下,越王治水立下大功,这是越王迈上权利巅峰的开始。   沈郁前世认真研究过沈清然所说的治水方案,确实要优异于大桓现存的任何一种,前段时间,沈郁在思考要给商君凛送什么生辰贺礼的时候,猛然想到了这个。   他特意挑了商君凛不在玉璋宫的日子,将记得的方案逐一默下来,打算送给商君凛,若是提早做好准备,或许不会发生像前世那么惨烈的情况。   今天突发奇想出玉璋宫,也是打算将默下来的东西送给商君凛。   “陛下知道我从小身体不好,喜欢读杂书,前些日子,我将以前从书里看到的一些有用东西整理下来,想着陛下或许能用到。”   沈郁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书封上空白一片,沈郁将书递给商君凛:“陛下看看?”   商君凛接过书,翻开看了一眼,动作顿住。   面不改色大致看了一遍内容,书不长,没用多少时间商君凛就翻完了,他合上书,动作略重地抓住沈郁手臂。   “贵君是从哪看到的这些内容?”   不得不说,这本书里的内容能起到的作用太大了,他同沈郁说起临县的事,本也不是为了能从沈郁这里得到什么建议,没想到沈郁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能帮到陛下吗?”沈郁没有回答商君凛的问题,他不可能告诉商君凛,这是他前世从沈清然那里得到的,至少现在不能。   看沈郁神情,商君凛知道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沈郁身上的秘密不是一两个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关系。   商君凛不着急,压制住难得的一次失态,松开沈郁的手臂:“贵君可真是帮朕大忙了。”   “这是送给陛下的礼物,陛下喜欢吗?”商君凛不对书的来源追根究底,沈郁松了口气,虽然他有千百种瞒过去的办法,但他不想在这事上骗商君凛。   “朕很喜欢。”商君凛拿书的手指不断拽紧,漆黑双眸里墨色翻滚,又很快归于平静。   “陛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陛下与大臣商讨时,可否不要提起这本书来自我?”沈郁想了一会,提了个要求。   “你呈上如此有用的方法,按理来说应当大赏,真不要?”商君凛挑眉,这还是因为侍女受惊就向他讨赏的沈贵君吗?   “都说了是送给陛下的生辰礼物,再要赏赐算什么?”再说,书上写的内容并非来自他,沈郁对冒领他人功劳没有兴趣。   那本书里也说过,沈清然拿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是凝聚了后世几代人的智慧,沈清然能厚脸皮将这些功劳据为己有,不代表沈郁也能。   不是自己的东西,沈郁从来不屑于要。   “等贵君生辰日到了,朕也给贵君送份大礼。”   当日,商君凛在御书房议事到半夜,回玉璋宫的时候,沈郁已经睡熟了。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没多久,沈郁寻着热源贴了过来,商君凛将人搂进怀里,慢慢阖上眼。   厉王、越王拖着一身伤出宫的事很快在京城上流圈子传开,身处权利中心,又涉及到两位王爷,大臣们私下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给他们太多猜测时间,第二天宫里就下了旨,因冲撞皇帝和贵君,厉王和越王被勒令闭门思过。   听到消息的人面面相觑。   “厉王在宫宴上对陛下和贵君不敬,当时我就觉得可能要遭,陛下没现场发难我还以为是顾忌厉王面子,没想到……”   “厉王还说得通,那越王呢?越王一直老实本分,不至于和风头正盛的贵君撞上吧?”   “受了杖刑又被罚闭门思过,面子里子都掉干净了,陛下当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要我说,厉王也是活该,仗着一点从龙之功作威作福好几年了,陛下那是谁,是他能随便掌控的吗?陛下这般做也是为了敲打敲打他吧。”   “越王也跟着受罚,着实让人想不通。”   “有什么好想不通的,我听说啊,越王和厉王私下见过好几次面,说不定是两人暗中谋划什么被陛下察觉到了。”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关于这些事的探讨,外面的声音经由有心人之口,传到了厉王和越王耳朵里。   两人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伺候的人一连几天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出丝毫差错。   越王和厉王的事给其他皇室敲响了警钟,回到京城的藩王一个个推了应酬,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祈祷回封地的日子快点到来。   因为这件事,最后一批想劝商君凛选后纳妃的人也歇了心思,谁不知道厉王是因为想送自己的侄女进宫不成,与沈贵君结下了梁子。   宫外如何影响不了宫里,听慕汐汇报完宫外情况,沈郁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庄子上如何了?”沈郁将摘下的花顺手递给身后的宫人,问。   “一切照旧,”慕汐向前几步靠近沈郁,压低声音,“公子,庄子上的人拖奴婢给您带话,您要的朱棉开了。”   “是吗?你告诉他们,我会找时间去看看的。”   朱棉,是指代沈郁进宫前吩咐的事,花开便意味着他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若要说进宫的唯一缺点,便是在这了,与宫外联系太不方便,他的势力现在还没发展起来,不能亲自指挥总归有太多不便。   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独自出宫一趟,或者带商君凛去庄子上转一圈也行。   “贵君,不好了,”宫人慌张跑来,“玉娘娘在宫里自寻短见,非说要见您一面。”   “没人拦着她?”沈郁皱眉,这些先帝妃嫔他带回玉璋宫后就没过问了,除了不许踏出房门,不许跟外人接触,一应用度都跟之前一样,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拦了,奴婢们拦不住。”宫人语气焦急。   “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奴婢今日同往常一般去给几位娘娘送餐,撞见玉娘娘在房梁上挂了跟白绫……”   宫人边解释边带着沈郁往目的地走。   还未靠近就听到院子里的吵嚷声,沈郁加快步伐,皱眉打量乱成一团的小院子。   “都停下!贵君来了!”跟在沈郁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步,厉声呵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乱成这样成何体统?”   “玉娘娘,你不是说要见贵君吗?贵君已经来了。”给沈郁带路的宫人大声道。   “贵君,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什么都愿意说,求贵君放过臣妾吧!”玉娘娘推开拦住身前的宫人,几步走到沈郁身前,跪下。   “哦?难不成你们集体引诱陛下一事另有隐情?”沈郁不动声色地问。   “贵君明鉴,臣妾真的不是自愿的!”玉娘娘“哐哐哐”磕了几个头,“臣妾什么都愿意说,只求贵君能救臣妾一命。”   沈郁眯了眯眼,吩咐:“慕汐,将院子里无关紧要的人清出去,顺便派人去请陛下过来,记住,消息不要传出去。”   “奴婢遵命。”   转眼间院子空旷下来,沈郁当初将人带回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安排在了不同地方,本来是为了防止这些先帝后妃互通有无,现在倒是便宜了他。   “进屋说。”沈郁走进屋子,坐到主位上,几名宫人立在身侧,慕汐站在他右手边。   “你说要我救你一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娘娘脸上难掩慌张之色,神情紧张地打量了周围一圈,才小声道:“贵君,有人要杀我。”   “杀你?”慕汐疑惑,“玉璋宫守备森严,你住在这里可比之前住的地方安全多了,怎么会有人要杀你?”   “臣妾不敢说谎,臣妾好几次半夜醒来,都感觉有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寒气森森盯着臣妾,”玉娘娘咽了咽口水,“臣妾很害怕,不敢睁眼一窥究竟。”   “那你是怎么确定有人要杀你的?”   “是臣妾不经意间瞟到那人手里拿的是匕首。”玉娘娘快被吓傻了,她进宫前顶多是个有点心机的普通姑娘,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都不敢确定那人是真是假,第二天就闹起来了。   她不知道前几次那人为什么没下杀手,也不敢赌以后那人会不会下杀手,她当初答应了那件事,就知道,若是完不成或者落到皇帝手里,自己下场不会太好。   现在,她的计划还没执行就意外被沈郁囚在了玉璋宫,若无意外,任务注定无法完成,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人会为了她不将秘密说出去,提前一步解决她。   “贵君,臣妾真的没有说谎!”   “我知道。”沈郁当初计划将所有人一起带到玉璋宫时就想过,若幕后之人为了不暴露,直接对这些人下手怎么办,商君凛也有让隐龙卫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若真有人要动手,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那人迟迟没对玉娘娘下死手,或许就是顾忌到这一点,而且……   若那人一直未被发现,极有可能就是原本就在院子里伺候的人。   沈郁想到了商君凛吩咐跟在他身边的隐龙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使唤得动。   试探性用商君凛平时吩咐隐龙卫的方法喊了一声,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子里。   “贵君有何吩咐?”   看来是能使唤了。   “你让人守住院子,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这里,若有人有异常举动,直接将人控制住。”沈郁吩咐。   “是。”说完,黑衣男子消失不见。   隐龙卫的能力沈郁是信任的,稍微松了口气,若这次处理不好,恐怕真的要打草惊蛇了。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沈郁单手撑在扶手上,冷静望着下方。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皇位更迭,新君上位,代表先皇的时代彻底过去。新君即位不久,边关告急,新帝率领铁骑踏平侵略者,收复失地。   有很长一段时间,皇宫都是无主状态。   新帝离朝太快,权利交接不彻底,旧势力与新势力斗成一团,皇宫这个最大的权利场首当其冲,受到的波及最大。   先帝去的突然,留下一众妃嫔和未长成的皇子,其中更是有不少像玉娘娘这种刚入宫不久、无权无势的青葱少女。   有人暗中接近了她们,让她们想办法继续留在宫里。   “刚开始,那人送来很多金银珠宝、华丽首饰,只说是看我们在宫里过的凄苦,不忍心,后来,偶尔会让我们做一些小事,或者给宫外传一点消息,都是很小很小的事,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危及性命那种。”   “一晃几年过去,陛下重回朝堂,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多,那人又让我们想办法接近陛下,说,最好能成为陛下的人。”   “他胃口倒是大的很,怎么就能确定陛下会收用你们?”沈郁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便在这里,不管这些女子多貌美多年轻,也掩盖不了她们是先皇妃嫔的事实。   “可能他们觉得朕会和先皇一样,荤素不忌吧。”   商君凛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郁抬眸望去,只见高大男人身着玄底金纹龙袍,逆着光一步步走进来。   “陛下来得真快。”沈郁起身相迎。   “朕见你派去叫朕的人一脸焦急,便直接过来了,发生了何事?”商君凛牵着沈郁走向高坐。   沈郁将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一说了,“暂时就问出这些。”   商君凛坐在主位上,摩挲着沈郁手腕,淡淡道:“继续。”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那人不断通过宫人给他们送东西,让他们做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再命她们想办法接近皇帝。   “本来那人对让我们接近陛下没那么执念了,后来贵君进宫,那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让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成为陛下的人……”   “你不知道给你下命令的人是谁?”沈郁问。   “不知道,他一直都是通过宫人给我们传消息,从来没真身见过我们。”   “给你们传消息的宫人有哪些?”   “小贵子,范姑姑,喜鹊……”   沈郁默不作声记下这些名字,“那你知不知道,跟你一样听他命令行事的人还有哪些?”   玉娘娘报了几个名字。   沈郁和商君凛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凝重,玉娘娘爆出来的人里,并没有林芷兰这个人。   “贵君怎么看?”命人将玉娘娘带下去后,商君凛问。   “要么是玉娘娘不知道林芷兰的存在,要么背后操控他们的不是同一个人。”沈郁更倾向于后者。   “陛下的皇宫当真是‘卧虎藏龙’啊。”沈郁调侃道。   “那就有劳贵君多费心,给朕一个‘干净’的皇宫了。”商君凛捏捏沈郁脸颊。   沈郁捂住脸,不让商君凛得逞,“陛下那边有进展吗?”   “林芷兰吐露了一部分消息,但根据这些不足以抓出幕后之人。”因为沈郁一开始便参与了此事,商君凛没打算瞒着他。   “先将玉娘娘指认的人抓出来,说不定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想了想,沈郁提议。   “贵君说的在理。”   商君凛拿出一块腰牌:“这个给贵君,若是有事吩咐隐龙卫,可用这块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上面刻有暗红花纹,沈郁接过来,摸了摸,背面有凹凸不平的小字,认不出是什么字体。   “陛下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贵君帮朕做事,朕怎么也得有所表示,最多只能调动一队隐龙卫,贵君安心收下便是。”   商君凛还有别的事要忙,吩咐完这边的事就离开了。   回到寝宫,沈郁将漆黑令牌拿出来,仔细打量。   可以号令隐龙卫的令牌,没想到商君凛轻而易举就给了他,沈郁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给他想这些的时间不多,玉娘娘一事带来的后续麻烦还得他去处理。   根据玉娘娘吐露出的另外几个人的消息,沈郁命隐龙卫去查了一下,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发生和玉娘娘一样的事。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说明幕后之人的渗透力度比他想象的要低很多。   隐龙卫动作迅速,没多久就根据线索查出了玉娘娘院子里的可疑人物,不出沈郁所料,是一个一直在偏院伺候的小太监。   沈郁没费多少工夫去见这个人,术业有专攻,他相信,隐龙卫能从这人嘴里问出有用消息。   所有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也多亏玉娘娘住的院子偏,感受到这场震荡的人不多,沈郁下令后,更是没人敢往外说一句。   自从商君凛上次大清洗之后,宫里与宫外的链接被斩断不少,诸如张家那种敢往宫里伸手的世家被处置了一番,剩下侥幸没被发现的都龟缩起来,不敢冒头。   “若不是贵君出其不意将这些被操控的先帝后妃们关进玉璋宫,幕后之人也不会露出马脚。”商君凛手执黑棋,堵住白色棋子出路。   “陛下查出眉目了?”沈郁沉思一会,落下白棋。   “贵君棋艺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棋盘上,黑色棋子与白色棋子杀的昏天黑地,商君凛棋路大开大合,沈郁的则是诡谲不定、步步杀机,绝路变活路,活路变绝路,棋盘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我都立功了,陛下怎么不知道让让我?”沈郁执起白棋,状若抱怨。   白玉制成的棋子被青年夹在细长手指间,说不出是玉更美还是手更美,商君凛目光不觉随着青年手指动作而动,恍然间,仿佛自己成了那枚棋子……   “陛下,你输了。”   清越声音拉回商君凛思绪,他看着棋盘上被沈郁以一子扭转乾坤的局面,忍不住笑了:“朕认输。”   “陛下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沈郁接过慕汐端来的热饮,喝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   “何以见得?”商君凛从棋盘上挪开目光。   “今日我耍诈赢了陛下,也没见陛下生气。”沈郁捧着小碗,腾起的热气氤氲了眉眼,朦胧动人。   商君凛失笑:“朕何时生过你的气?”   沈郁想了想,好像从进宫到现在,商君凛似乎真的没生过他的气,转移话题道:“慕汐,给陛下也端一碗热饮来,让陛下尝尝玉璋宫小厨房研制出的新品。”   慕汐很快端了一碗上来,沈郁最近喜欢喝这个,小厨房一直有备着。   商君凛对吃食向来不挑,尝了一口,评价道:“不错。”   “能得到陛下嘉奖,看来确实是很不错了,”沈郁喝完,将小碗放到一边,“往后给陛下那边也备一份。”   慕汐应声记下。   商君凛慢条斯理喝完,开口:“那个小太监,知道的东西不少。”   沈郁:“陛下快说。”   商君凛:“宫里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从先皇在位时就已经存在了,发展到现在,涉及到的宫人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听命令行事,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人是谁,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人的身份,玉璋宫抓到的小太监刚好就知道。”   沈郁:“他是核心成员?”   商君凛:“不算是,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师父告诉他的。”   沈郁:“师父?他师父是谁?”   商君凛:“是玉璋宫原先的掌事太监。”   沈郁终于明白,为什么幕后之人要选这个小太监动手了,经历过商君凛的两次清洗,玉璋宫只会比别的地方更难安插人手,可能小太监是唯一的选择。   “那个太监是被处置了吗?”   “是,第一次就查到了他头上,他不止为一个人做事。”只是商君凛当时没想到,还有另外的人隐藏在暗处。   “陛下,到底是谁?”   “是淮昱王。”商君凛眸色加深。   “淮昱王?那个与先帝争夺皇位失败后一直称病不出的淮昱王?”沈郁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关于这个人的,一直到越王登基,这人都龟缩在自己府邸,没有任何动作。   “是,”商君凛皱眉,“先帝登基前,淮昱王本来才是呼声最大的新帝人选,只是不知为何,他选择了自愿退出,先帝登基后,特许他留在京城治病。”   沈郁:“这点能理解,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毕竟是差一点就登上那个位置的人。”   “贵君认为朕该如何做?”   “陛下不是早有决策吗?”沈郁和他对视,两人眼中是不言说的默契。   淮昱王府。   消瘦的男人半伏在矮桌上,对面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说话的声音略显尖细。   “王爷已经暴露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不就是你家主子想看到的吗?还来问我做什么?”淮昱王声音嘶哑,语气里对来人没什么好感。   “主子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说你看到了就能明白主子的用心了。”   一个暗红色的盒子被摆在桌上,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中年男子没有多待,起身告辞。   良久,屋里传来沙哑的笑声。   就在中年男子离开后不久,一队训练有素的禁军围住不算豪华的淮昱王府。   晚上,沈郁抄完两页书,才等来商君凛。   宫外的消息早已传到宫内,涉事宫人被秘密带走,有些政治嗅觉敏锐的,察觉到了风雨欲来。   “贵君怎么还没休息?”商君凛今天回来的时间比较晚,平常这个时辰,沈郁早躺床上了。   “在等陛下呀。”   去了一身寒气,商君凛才靠近沈郁:“在做什么?”   “抄书,”沈郁往旁边挪了点,给商君凛腾出个位置,“陛下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商君凛挨着沈郁坐下。   查到幕后之人后,商君凛第一时间便控制住了名单上的宫人,以防他们向外界传消息,然后命禁军去淮昱王府拿人。   “这一次之后,那些想送自家儿女进宫的,或者给陛下塞人的,总该能消停点了吧。”想着这些天闹出的事,沈郁轻叹。   “总有人不会死心,”商君凛拿起沈郁抄的书,打量几眼,“比起老老实实晋升,更多的是想走捷径的人。”   “陛下魅力真大。”   “贵君说错了,魅力大的是朕代表的权势。”   “就算陛下不是九五之尊,我相信以陛下的魅力,也有大把的人想和陛下在一起,”沈郁话锋一转,故作忧伤看向商君凛,“陛下除了我当真没有别人吗?”   “贵君怎么不想想自己?”商君凛挑起沈郁下巴,别有深意道,“王公子、许公子……贵君不妨先同朕说说,贵君在宫外还有几个好公子?” 第26章   下巴处的力道不断加重,沈郁勾勾唇:“陛下生气了?”   “朕只是在提醒贵君,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商君凛双眼微微眯起。   “那……”沈郁拖长音调,“陛下告诉我,我是什么身份。”   “贵君不要明知故问。”   “陛下怎么会知道我随口说的话?”沈郁眼珠转了转,“陛下这么关心我吗?”   “皇宫向来藏不住秘密,你与越王的对话不知被多少双耳朵听了去。”商君凛陈述事实。   “难怪厉王会用那件事来威胁我,”沈郁想明白这点,伸手覆上商君凛手背,“陛下若是好奇我在宫外的经历,直接问我便是,何必从他人口中道听途说。”   商君凛眸色加深:“那贵君不妨告诉朕,你在宫外还有几个好公子,嗯?”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我忽悠越王的话陛下怎么也信了?除了陛下,我哪还有什么好公子,对于这点,陛下不是很清楚吗?”沈郁可不信,他进宫前的事商君凛没调查过。   “贵君说的是,”商君凛不否认,松开钳住沈郁下巴的手,皱眉,“贵君怎么这般娇贵?”   商君凛特意放轻了力道,没想到还是在沈郁下巴上留下了红痕。   “孟常,拿药来。”   “是。”孟公公快步拿了化瘀药回来。   沈郁揉了揉下巴,其实没什么感觉,“陛下,不用管它,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商君凛没听他的话,打开药瓶,一只手托着沈郁下颌,另一只手的手指上沾上药膏,仔细涂抹在红痕处。   清凉的感觉从下巴处传来,男人指腹一点点揉开药膏,清凉逐渐变成炽热。   沈郁被控制在男人身体与墙壁间,凛冽气息与男人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袭来,熏得人晕陶陶的。   沈郁一点点阖上眼,混乱思绪逐渐趋于平静。   “好了。”   就在意识滑进深渊前一刻,男人的声音传来,沈郁睁开眼,发现自己离商君凛的距离更近了。   两人之间相差不过一臂距离,近到他可以看到商君凛纤长挺翘的睫毛,根根分明,呼吸交错间,沈郁耳旁一热。   “贵君这里有颗痣。”商君凛嗓音低哑。   在耳垂偏下方,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商君凛没忍住,手指抚上去。   沈郁不自在偏头,想躲开商君凛的手,同时伸手摸向耳侧。   他不知道自己长痣的地方这么敏感,仅仅是被商君凛碰了一下,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轻颤不已。   “陛下……”感受到声音里无法遮掩的颤意,沈郁闭上嘴。   商君凛清咳一声收回手:“很晚了,贵君早点休息。”   宽大衣袖下,男人摩挲了一下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细腻温凉的触感。   沈郁躺在床上,微微侧头,烛光下,商君凛正身姿笔挺地批着奏折,橘色烛光为男人渡上一层暖色光辉,让人移不开眼。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淮昱王突然被带走,大臣们前脚听到消息,后脚就被皇帝的一连串动作搞蒙了头。   禁军二话不说带走了好几个官员,包括但不限于先帝时就在位的老臣。   这一次的动作甚至比张御史那次还要大。   关系好的大臣聚在一起,思考陛下这么做的原因。   “陛下前脚处罚了厉王和越王,现在又是淮昱王,总不会淮昱王也和前两位王爷一样对贵君不敬了吧?”   “应该不会啊,淮昱王不是一直存在感很低吗,对朝政都不过问的,厉王那是想让自家侄女进宫为后,也没听说淮昱王家有个妙龄女子啊。”   “陛下突然大动干戈,直接派禁军将淮昱王府围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小事。”   “难道是……谋反?”   “慎言,慎言。”   “其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你们可能不知道,先帝登基前,淮昱王是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   说话的人陷入回忆,那个时候淮昱王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天资卓越,在一众皇子中非常显眼,只可惜,这颗耀眼的星星在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之后,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光芒,泯然众矣。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天之骄子变成了地上的沙砾,一身风华也被时光磨去。   “但新帝都登基这么久了,他要是真想做什么,也不必等到现在。”另一个人提出不同看法。   “不错,如今朝廷稳固,陛下也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若真如你所说,陛下即位前岂不是更好的动手时机?”   那段时间的混乱场景在场的大臣有不少都亲身经历过,先帝晚年昏聩,宠幸奸臣,任由奸臣把持朝臣,大肆敛财,排除异己。有能力的将军被诬陷,数百万将士白白送了性命,含恨而终,敌国找准时机大面积进攻,夺走一块又一块富饶的土地。   先帝只顾享乐,对此视而不见,直到当今陛下横空出世,如一把锋利的刀,直插敌人腹部,将国土一点点收回。   沈郁翻着商君凛命人送来的宫廷纪事,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线索。   前世根本没发生淮昱王的事,沈郁不知道前世商君凛是怎么处置那些先帝妃嫔的,是不是也发现了背后有人暗中操纵,他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   “贵君,顾太医来了。”   沈郁身体好一些之后,顾太医不再一天一来,这次来距离上次隔了三天。   请完安,顾太医照例给沈郁把脉,半晌,顾太医皱着眉头收回手:“贵君脉象不太对。”   沈郁还没反应,慕汐已经急了,顾不得其他,忙开口问:“顾太医,贵君身体没事吧?”   “臣得确认一下,慕汐姑娘不必惊慌,不一定是坏事。”顾太医道。   “慕汐。”   慕汐还欲说什么,被沈郁打断,“不得对顾太医无礼。”   “请贵君伸出另一只手,臣得再确认一下。”顾太医思索片刻,开口。   “有劳顾太医。”   顾太医又仔细给沈郁把了两次脉,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   “贵君不必担心,是贵君的身体对某种毒素产生了排斥反应,好在贵君摄入量不多,臣开个方子,很快就能好。”   “中毒?”慕汐皱了皱眉,“可是贵君的饮食都是经过严格把控的,奴婢能保证,每样入贵君口的东西都是没问题的。”   “不一定是吃食,”顾太医解释,“贵君体内的毒素含量非常微弱,若不是贵君天生体弱,再加上所服用的药物里有和这种毒素药性相冲的,这点毒素都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顾太医能诊出我大概是什么时候摄入这种毒素的吗?”沈郁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心中有了某种想法。   “应当是在一周内。”   一周内,正好能和沈郁想的时间对上。   要说最近唯一异常的地方,大概就是玉娘娘闹事后,他去过一趟,正好,慕汐是他的贴身婢女,也跟了过去。   “麻烦顾太医再为我的侍女诊断一下。”沈郁需要确定心中的想法。   顾太医给慕汐把完脉,诧异:“慕汐姑娘体内也有极少量的这种毒素。”   果然如他所想,沈郁继续问:“这种毒素会给人造成什么影响?”   “有一定的致幻作用,如果用量足够大,会让人陷入梦魇,不过贵君放心,您体内的毒素含量起不到任何作用。”   沈郁也感受到了,如果不是顾太医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在不经意间中了毒。   “可否劳烦顾太医也为陛下看一下?”   “这是臣的职责,不敢当‘劳烦’二字。”   商君凛忙完回到玉璋宫,发现顾太医在和沈郁低声说话,扬起的嘴角慢慢压平。   沈郁在宫人通报前看到了商君凛,站起来:“陛下快过来。”   顾太医和宫人跪下请安。   商君凛走向沈郁:“都起来。”   “陛下,我发现了一些事,”沈郁将自己的猜测说了,“陛下先让顾太医诊脉看看。”   商君凛严肃了神情,伸手让顾太医把脉。   结果如预料一般,商君凛身体里也有微量毒素残留。   “陛下?”   商君凛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沈郁正准备解释一点毒素对身体不会有多大影响,就听男人沉声问顾太医:   “这毒素会不会对贵君的身体造成伤害?”   顾太医也愣了下,没想到商君凛在得知中毒后第一件事是问这个。   再一次感叹陛下对贵君用情之深的顾太医缓和了口气,解释道:“陛下放心,不会对贵君身体有影响的。”   商君凛点头,脸色恢复正常:“那毒叫什么名字?”   “叫‘绯梦’。”   “‘绯梦’?!‘绯梦’不是被禁了吗?”沈郁脱口而出,因为自身身体原因,沈郁对各种药品有一定研究,他对“绯梦”印象很深,因为在前世,有人用看似不起眼的“绯梦”,差点毁了一座城。   说完沈郁猛然意识到,他重生回来的时间段还没发生那件骇人听闻的事,“绯梦”也还没被查封,现在的“绯梦”只是一种不起眼的药物。   商君凛双眸微微眯起,“绯梦”他有所耳闻,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药物,多和某种药搭配,用在寻欢作乐场合,沈郁为什么对“绯梦”的反应这么大?   是经历过什么,还是……   按下心中种种想法,商君凛吩咐人彻查玉璋宫。   “陛下,”沈郁抓住商君凛的手,“一定要查清‘绯梦’源自哪里。”   商君凛深深看着他:“朕需要一个理由。”   贵君,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朕不知道的秘密? 第27章   沈郁沉默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商君凛有了全新的认知,但重生一事牵扯甚广,除了自己,他不打算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知道,自己在商君凛眼里暴露了很多,商君凛不深究,他便当对方没发现,何小公子的事如此,“绯梦”一事亦是如此。   商君凛叹了口气,抚上沈郁脸颊:“其他事朕可以不过问,但贵君要告诉朕,‘绯梦’会带来怎样的危害。”   “陛下?”沈郁抬头,他的脸很小,商君凛一只手掌便能托住,此刻,青年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像极了闯祸却没被收拾的小猫。   “贵君觉得,朕是一个不顾人意愿非要刨根究底的人吗?”商君凛扬眉。   “陛下当然不是,”沈郁稳住心神,“‘绯梦’的事,说起来或许会有点匪夷所思。”   沈郁前世知道真相的时候,心中的不可置信几乎达到了顶峰,谁能想到,平日里毫不起眼的药物,能造成那样恐怖的效果。   “‘绯梦’其实不足为惧,真正让人防不胜防的,是以‘绯梦’为原材料,配出的另一种药,和‘绯梦’一样,此药无色无味,只需要一点,就能让一个强壮大汉患上热症,但凡接触过染上热症的人,都会在极短时间内被感染,最多七天,便会死去。”   前世这件事发生在一场天灾后,起初沈郁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这是天灾后的瘟疫,还是后来才知道,瘟疫是假,人祸是真,也是在那个时候,“绯梦”被朝廷列为禁药。   只可惜,沈郁当时在越王封地,对这件事内幕了解不多,在“绯梦”被发现前,有多少瘟疫是人为的,沈郁一概不知。   “朕会让隐龙卫去查。”商君凛眉头紧紧蹙起。   商君凛有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话沈郁不知道,但商君凛说去查,沈郁还是狠狠松了口气,或许现在幕后之人还没动手,能提前扼杀这种人祸,也是很值的。   沈郁向顾太医借了些医书,平时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医书。   都说久病成医,因为身体缘故,沈郁对医术有所研究,比不上顾太医这种从小耳濡目染的,一些简单的医理还是懂的。   沈郁的动作没有瞒着旁人,商君凛很快知道了沈郁对医术感兴趣的消息,笔下动作微顿,问:“贵君以前在镇北侯府对医术感兴趣吗?”   “陛下,据隐龙卫查到的消息看,贵君在镇北侯府时所学的内容很杂,医术也是有所涉略的。”孟公公毕恭毕敬回答。   “朕知道了。”   商君凛回玉璋宫的时候,沈郁正拿着一本医书翻看。   青年坐在窗下,阳光从窗户倾泻而下,为青年渡上一层朦胧光晕,如玉般的脸庞藏在白色毛领后,精致动人。   “贵君还在为‘绯梦’的事忧心?”商君凛走过去,坐到沈郁身边。   “也不全是,是前段时间在顾太医那借了些医书,总要看完才好。”沈郁指着书桌上厚厚的几本书给商君凛看。   商君凛拿起了翻了翻,发现里面多是各种治病趣事,与其说是医书,不如说是一些医术类话本。   “之前的书贵君看完了?”   “是啊,陛下藏书阁的书太少了。”严格来说,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太少了,有些书涉及到的内容比较敏感,沈郁不会拿出来看。   “贵君喜欢什么样的话本,朕让人去宫外给你买,”商君凛知道他待不住,提议道,“或者贵君陪我去御书房批折子?”   “不,”沈郁猛地扑到商君凛身前,伸手捂住他的嘴,“现在大臣们对我已经很不满了,陛下这是要坐实我祸国殃民的罪名吗?”   “贵君明明是忧国忧民。”商君凛眼里染上笑意。   “陛下可别想给我戴高帽了我就会帮陛下分担政务,看折子还不如看这些医书呢,说不定哪天我也能救死扶伤。”沈郁趴在商君凛身上,语气里尽是对政务的嫌弃。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贵君说不要就不要,真不后悔?”商君凛故意诱惑。   沈郁撑着男人胸膛坐起来,“陛下可别忽悠我,折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陛下呢。”   前世,沈郁为了越王殚精竭虑十多年,宦海沉浮,换来差点被处死的结局,这一世,他半点也不想搅和进政斗中去。   “我只希望陛下越来越强大,能一直庇护我。”沈郁低头看着商君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认真。   商君凛情不自禁被那双眼睛吸引,沈郁的眼睛似乎有某种魔力,只要他想,便能让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贵君放心,朕会好好护着你的。”   沈郁笑了,笑意从眼中一点点扩散,眉眼微弯,整张脸越发生动起来。沈郁的容貌本就极为出色,一笑之下,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绯梦”的事商君凛交给了隐龙卫去查,不论沈郁说的是真是假,在没查出结果前,都不宜打草惊蛇。   除了隐龙卫,商君凛还将“绯梦”一事交给了顾太医。   顾太医并不知道“绯梦”牵扯到的骇人真相,只以为皇帝是在为贵君的身体担心,上面没宣扬皇帝和贵君同时中了“绯梦”的消息,顾太医闻弦歌而知雅意,没将“绯梦”的事告诉任何人。   太医院人多眼杂,有些事不适合放在太医院做,顾太医便带回了家。   顾家是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不算大,但住顾太医和顾淮两人绰绰有余,顾太医家里有专门的药房,工作环境不比在太医院差,只是药材和设备可能没太医院齐全。   “顾淮,帮我把这个柜子搬一下。”   听到青年温润的声音,正在院子里练武的少年连忙收手,往屋子里跑。   顾太医穿着一身浅灰色长衫,双手不空,正在配药,顾淮走进来,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精准找到顾太医要搬动的柜子,二话不说走过去。   “哥哥,柜子要搬到哪?”   “这里,这里,”顾太医用眼神示意,“顺便帮我把柜子里最左边的盒子拿出来。”   顾淮一一按顾太医的指示做了,抱着盒子走到顾太医身边:“哥哥最近在忙什么,都没时间陪我了。”   “小淮都快同哥哥一般高了,怎么还要大人陪?”顾太医调侃一句,说回正事,“把盒子放在这边的桌上,再来帮我拿一下这个。”   顾淮把手里的小箱子放下,接过顾太医手里的药剂,好奇道:“哥哥是在配什么新药物吗?”   鼻尖微动,他闻了闻:“怎么没味道?”   “哎,小心!”还好顾太医这些天配了不少“绯梦”的解药,忙拿来喂给顾淮,“我以前就告诉过你,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要乱摸乱闻。”   顾淮乖乖服下解药,眨眨眼,“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顾太医也没真生他的气,无奈道:“好在这次你碰的不是什么剧毒之物,下次别这样做了。”   见顾淮乖乖点头,顾太医才继续给他解释:“这是‘绯梦’,无色无味的,所以你闻不到味道。”   “‘绯梦’?”顾淮脸色变了变,眼底幽暗之色闪过,很快恢复正常,“哥哥研究‘绯梦’做什么?”   “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顾太医戳戳他额头,“好了,把东西放到这里,自己去玩吧。”   顾淮尽量用和平常一样的态度做完一切,乖乖出了屋子。   顾太医没想太多,继续忙手里的事。   顾淮一路走到练武场,脸色越来越阴暗,他不知道哥哥是受了谁的命令研究“绯梦”,若让他查出来,他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主子。”一身黑衣之人悄无声息跪下。   “‘绯梦’现在在哥哥手里,你们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顾太医在这里,便会发现,此刻的顾淮哪有平常在他面前的乖巧少年样子,说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也不为过。   时隔十多年,他终于又得到了“绯梦”的线索,当年的血海深仇,他一定会报!   “你说什么?”沈郁站起来,不可置信道,“先皇在位时,便有人用这种手段排除异己了?”   商君凛眸中黑色翻滚:“朕也没想到,隐龙卫会查出这样大的一桩旧案出来。”   “陛下查出了多少?”   “只有一个大概,若不是听贵君的去查‘绯梦’,恐怕那些事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被世人知道了。”   商君凛声音充满压迫感,“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不是消失在战场上,而是消失在自己人的一己私欲里,多可笑,若让朕知道是谁谋划了这一切,朕定不会轻易放过!”   说到最后,商君凛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杀意。   “陛下定能为这些蒙冤将士沉冤昭雪,陛下,别气坏了自己。”   沈郁多少能理解商君凛的愤怒,商君凛是靠战功登上皇位,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生活在军中,和将士同吃同住,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触动他的,大概就是这些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将士们了。   “他们怎么敢……”商君凛胸膛起伏不定,“朕知道先帝昏聩,却没想到他竟能允许这样的事再三发生……”   “陛下……”沈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刻的商君凛像是失去狼群的头狼,孤寂而绝望。   “贵君,”商君凛一把捞过沈郁,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像是找到了支柱,“朕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朕绝不允许,在朕治下,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第28章   沈郁任商君凛拥在怀里,没有说话,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如此近。   男人手臂力气很大,沈郁甚至能感受到从腰间传来的被大力挤压的疼痛,他疼痛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被需要着。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也或者,什么都没想,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张扬霸占了他与外界接触的所有间隙,那一刻,漫长而又短暂。   不知过去了多久,商君凛缓缓松开手臂:“朕失态了。”   沈郁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知道,有些事只能自己慢慢消化,外人的强行干预除了加重痛苦没有任何帮助。   “陛下,您刚才弄疼我了。”沈郁半倚在商君凛身上,缓慢呼吸,以减缓腰间传来的痛感。   “……朕给你上药。”   做起这件事来,商君凛也是轻车熟路了,床头有个小格子里,全是活血化瘀的药,以及一些太医院送来的不知名药膏。   “没那么严重,”沈郁按住商君凛拿药的手,“陛下,淮昱王那事有结果了吗?”   商君凛:“他认罪认的很快,但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沈郁:“陛下和我的想法一样。”   商君凛:“哦?贵君是怎么想的?”   “陛下不觉得太容易了吗?”沈郁拉着商君凛坐到软榻上,“按陛下原先的说法,淮昱王在宫里埋暗桩的时间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没道理这么容易就暴露啊。”   商君凛点头:“淮昱王一事疑点甚多,跨越的时间线也长,朕暂时还没处置他。”   淮昱王被关在暗牢里,每日有专门的人去审问他,可惜不论用何种方法,审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要么轻易承认,要么咬死不松口,越审,疑点和漏洞越多。   “那些女子呢,可有问出什么?”   自发现“绯梦”存在后,那些原本安置在玉璋宫偏僻小院的先帝后妃都被商君凛关到了另外的地方,一是为了防止泄露消息,二是为了断绝有人再下手的机会。   “得出的答案都差不多。”   事情看似得到了解决,实则毫无进展。   “从朕查到的消息来看,淮昱王确实是幕后人之一,那些先帝后妃和部分宫人确实是他安插在皇宫的眼线,除了一个人。”商君凛端着茶杯,道。   “是那个对玉娘娘动手的小太监?”沈郁猜测。   如果当初不是那个小太监动手,吓到了玉娘娘,玉娘娘也不会向他求助,没有玉娘娘的招供,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发现淮昱王的存在。   商君凛:“不错,这是唯一的破绽,那个小太监装作是淮昱王的人,但我们后来查出来,他从来没为淮昱王做过事,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沈郁:“故意将所有罪名安在淮昱王身上,好让真正的幕后主使逃过一劫。”   商君凛:“可惜那小太监死无对证,线索直接断了。”   等商君凛的人发现不对想重新提审那个小太监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是自尽,这个结果越发肯定了商君凛心中所想。   淮昱王被抓的动静不小,各大臣和皇室都听闻了消息,上朝时,有大臣直接问了出来,商君凛本也没打算瞒着,直接说了,还派了专门的官员负责这件事。   眼见事情要得到解决,又拐进了死胡同,负责处理这个案子的大臣急得嘴里起了好几个泡。   年关将近,本来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放假在家,现在别说放假了,一个个都生怕宫里的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没见好几个官员受到牵连丢了乌纱帽吗?   镇北侯一直想见沈郁一面,单独的,沈郁身边没有商君凛陪同的那种。   总算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   那是在除夕的宫宴上。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宫宴上没有人敢找沈郁不快,只是宫宴时间漫长而无聊,走完必要流程后,沈郁和商君凛说了声,偷偷溜了出去。   沈郁带着慕汐随便走了会,看到前方有道身影,停下脚步。   “贵君。”来人行礼。   “安王殿下,”沈郁诧异,“安王怎么会来这里?”   沈郁特意走远了些,这里离举行宫宴的大厅可有一段距离,算是离后宫比较近的地方了,安王若是出来透风,也不应该来这里啊。   “臣好不容易来皇宫一回,便想来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看看。”安王不疾不徐解释。   “似乎有人找贵君有事,臣就不打扰了。”安王点头告辞。   沈郁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朝他走来。   “贵君,侯爷问您能不能见他一面。”小厮是一直跟在镇北侯身边伺候的,对沈郁态度很恭敬。   “父亲要见我?”沈郁正无聊,一时半会也不想回大殿,“父亲在哪?”   “请贵君同奴才来。”   沈郁跟小厮走了一小段路,见到了站在路边的镇北侯。   “父亲有事要见我?”沈郁暂时没打算和镇北侯彻底撕破关系。   “本侯从不知道,要见上自己的亲儿子一面,会这么难。”给宫里递的消息一直没有回音,镇北侯心里有些火气。   沈郁似是不解:“父亲说的哪里话,前段时间我不是还特意去了一趟镇北侯府吗?”   “本侯是想单独见你,不是要你把陛下也一同带过来。”说到这,镇北侯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到现在,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认为他包庇自己的儿子在宫外和情郎私会。   他又不能明说那日和沈郁一起到府上的就是陛下,根本没什么情郎,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硬生生忍了。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宫外都传你在外面还有别人,对陛下不忠,这些你就不打算管管?”   “嗯?还有这事?”沈郁确实不知道,他以为这事就是厉王拿来威胁他的,居然传播出去了吗?   “众口铄金,”镇北侯苦口婆心,“流言蜚语是能毁掉一个人的,你不要不当回事。”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镇北侯来找我,就仅仅是为这事吗?”   就差没明说,没其他事就不耽误我时间了。   沈郁不在意的语气差点把镇北侯气了个仰倒,“你有没有把为父的话听进去,现在你可以仗着陛下独宠你一人,不把这些事当回事,当陛下身边有了新人……”   “不会有你说的这种可能,”沈郁瞥他一眼,“与其担心我,镇北侯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后院,你那好如姨娘似乎有不少小动作。”   “你……”镇北侯气结,“好,我不说这事,我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淮昱王的事,陛下到底有什么打算。”   本来淮昱王是该在年前被处决的,商君凛一句年前不宜见血,硬是拖到了现在。   证据确凿的事,皇帝为什么不下令,是真如他所说年前不宜见血,还是案件另有隐情,没有人能猜透。   “陛下的决定,你觉得我一个后妃能知道?”沈郁看着他,认真道,“看在你是我父亲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若这个问题是有人让你来问的,你以后尽量离那个人远点,若是你自己想问,我只能告诫你一句:若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就不要牵扯进来。”   “要不要听我的,父亲你自己决定。”   镇北侯心中大骇,他来问沈郁,确实是别人在他耳边提过一嘴后动的心思,听完沈郁的话,忍不住开始细想,那人是不是故意说出这话让他来问的?   政治紧张局面下,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稍有不慎,便会丢掉身家性命,镇北侯也没心思和沈郁继续说话了,匆忙告退。   回去的路上,慕汐不解:“贵君为何要告诉侯爷这些?”   在沈郁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慕汐比谁都清楚,沈郁对镇北侯压根没多少父子情,即使曾经有过,也在一次次或大或小的失望里被磨灭掉了。   “因为我现在的身份还是镇北侯嫡子,若镇北侯太傻中了别人的计,首先被牵连的,只会是我。”   在没和镇北侯府彻底划清界限之前,沈郁绝不可能容忍有人通过镇北侯来设计自己。   “让人看着点镇北侯府。”沈郁淡淡吩咐。   “是。”   现在还不是划清界限的最好时机,还得再等等,沈郁笑了笑,他不急。   宫宴结束,沈郁回到玉璋宫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比起华贵繁琐的贵君服饰,沈郁更偏好款式简单一点的常服。   “贵君,新年快乐。”商君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   “是送给我的吗?”沈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愣了一下,才在商君凛肯定的目光中接过来。   沈郁拿着红封,只觉得手心发烫。   “我没有给陛下准备,怎么办?”下人们的是慕汐负责发放的,沈郁没过问,自然也没有给商君凛准备。   “朕给贵君就行,贵君不必给朕。”   “那不行,”沈郁想了想,“就当我欠陛下一次,下回给陛下补上。”   “贵君随意。”商君凛对礼物执念不大。   见沈郁把红封收好,商君凛问:“今日有焰火盛会,贵君想去瞧瞧吗?”   大桓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焰火聚会,每当到了这日,大桓子民都会带着亲戚朋友出门观看。   沈郁闻言眼睛一亮:“是可以出宫吗?”   本来只是打算带沈郁在城墙上看看的商君凛哑言:“你想出宫玩?”   “据说宫外的焰火盛会非常热闹,大家都会带着亲人伴侣一起去看,陛下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沈郁仰头看着商君凛,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拒绝。 第29章   商君凛神使鬼差的答应了。   两人换了看不出身份的常服,带着孟公公和跟在暗处的隐龙卫,出了宫。   刚出宫门就感受到了与皇宫里截然不同的气氛。   沈郁掀开车帘一角,从里往外看。   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有一家三口在人群中漫步,也有情侣依偎着享受热闹,街边摆满了各色小摊子,摊子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人们与亲朋好友一起,享受一年独一份的焰火盛会。   小小马车隔绝了车里车外两个世界,车外是热闹喧嚣的尘世,隔着一层车壁,沈郁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热闹。   他一心看着外面,没注意到,坐在他身侧的商君凛一直看着他。   窗外的光映在青年脸上,朦胧感和距离感油然而生,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商君凛手指动了动,按捺住将青年圈进怀里的冲动。   “陛下,真的好热闹啊。”沈郁回头,迫不及待和商君凛分享喜悦。   “嗯,”商君凛在青年回头的前一刻收回目光,“贵君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沈郁想了想,又摇摇头,“若是每天都这般热闹,我估计无福消受。”   正打算如何让宫里热闹点的商君凛收回思路,“贵君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什么都可以吗?”沈郁雀跃地问。   商君凛点头。   “那陛下可要给我掏银子,陛下不让我带丫鬟,我身上可是一个铜板也没有。”沈郁托着下巴看向商君凛。   “可以。”商君凛很好说话。   “我想买的东西可能有点多……”   “朕想,朕的钱养个贵君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车没行驶多久,在一处略显偏僻的地方停住,商君凛下马车后,伸手接沈郁下来。   “在外面就不必叫我陛下了。”商君凛帮沈郁整理了一下衣服。   “陛下觉得,我该叫陛下什么?夫君?还是阿凛?”   商君凛抬眸,对上沈郁带着笑意的眼睛,“我觉得夫君不错,贵君觉得呢?”   “我更想叫陛下阿凛,这世上有无数人唤您陛下,但‘阿凛’只有我一个人能唤。”   “那我便唤贵君阿郁吧。”   稍作休整后,两人步入繁华的街道。   为避免被人群冲散,商君凛始终用一只手护着沈郁。   两人穿着款式相近的广袖长袍,一人深色,一人浅色,两人又都是容貌出众之人,相携走在人群中,引来无数人目光。   “两位公子请留步。”   沈郁正与商君凛说着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停下脚步。   两人回头,见两位穿着华丽的女子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娇羞,叫住他们的目的可想而知。   大桓民风开放,对女子限制不多,若是有相中之人,胆大一些的女子也会直接上前询问,每年这种时候,因女子主动促成的佳话不在少数。   不少年轻男女都会在这一天寻觅另一半,若是顺利,转头就能让家族去对方家里提亲。沈郁他们遇到的,就是两个胆子比较大的少女。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正想调侃两句,垂在身侧的手被男人握住。   五指被不容拒绝分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穿插进沈郁指缝里,十指紧扣。   沈郁动了动手,非但没有被松开,反而被扣得更紧了。   “陛下?”沈郁小声询问。   “阿郁叫错了。”商君凛云淡风轻纠正。   在宽大袖摆的遮挡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原本是不会被看到的,商君凛动了下,迎面走来的人正好看到两人相扣的手指。   两名少女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尴尬,她们本来是见两位公子长相不俗,气质不凡,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机会,没想到这两人会是一对。   “抱歉,是我们唐突了。”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子强忍着尴尬开口。   另一人见状也赶紧开口:“打扰到两位公子,真的非常抱歉,祝两位公子幸福美满。”   “没事,”沈郁笑着开口,“祝两位姑娘早日觅得良人。”   闹出这么大乌龙,两人哪里还待得下去,匆忙告辞。   “哈哈哈哈,”沈郁笑倒在商君凛身上,“阿凛怎么想到的法子,让那两人知难而退?”   “莫非阿郁想要同那两名女子一叙?”商君凛不悦。   “阿凛可别污蔑我,都怪阿凛长得太招摇。”沈郁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将锅推到商君凛身上。   “阿郁在说这话前应当先反省反省自己,究竟是我太招摇还是阿郁太招蜂引蝶?”   前面正好有个卖面具的摊子,沈郁拉着商君凛上前,挑了一个狼面具,一个狐狸面具,将狼面具戴在商君凛脸上。   “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另一个狐狸面具被沈郁戴在了自己脸上。   面具都是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下,露出男人凌厉的下颌线。   似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沈郁挑眉打量被遮住半张脸的男人,黑色面具为男人带来了一份异样神秘感,深邃双眸隐在面具后,危险且迷人。   商君凛也在看沈郁,他一直都知道,沈郁是个很美的人,那种美模糊了性别界限,不属于女子的柔,是张扬的,充满攻击性的,只要他想,就能让人一眼沉沦。   此刻,青年带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狐狸面具,面具白色为底,其上用红色勾勒出花纹,面具的存在非但没有阻挡青年的魅力,反而为之增添了一丝别样魅惑。   商君凛突然后悔带沈郁出来了,走到他们面前的只有两名女子,剩下的更多在暗中窥探的会有多少?   一点小插曲没影响沈郁的兴致,买面具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沈郁拉着商君凛从各个摊子上一路扫荡过去。   吃的、玩的、用的,不一会,沈郁就收获了满满一堆战利品。   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沈郁停下脚步:“阿凛要吃糖人吗?”   不等商君凛回答,沈郁已经走到了小摊子前。   “这位公子要点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公子想,都能给您捏。”   沈郁站在摊子前看了一会,没有说话。   “您若是想捏自己和这位郎君,老朽也是能捏的。”卖糖人的商贩眼睛多尖啊,一眼就能看出两位带着面具的公子间渊源不浅。   听到这,沈郁来了兴趣:“阿凛快过来,这位老丈说可以捏我们诶。”   商君凛无奈走过来。   沈郁指着商君凛,再指指自己,对卖糖人的商贩说:“照着我们捏两个小人,再捏一只狼和一只狐狸,可以吗?”   “自然可以,劳烦两位郎君稍等片刻。”   沈郁和商君凛站在一旁看商贩捏糖人,看商贩手里的糖人一点点成型,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两位郎君久等了,这是两位的糖人。”   一共四个糖人,沈郁伸手去拿自己的小人,被商君凛抢先一步拿走。   商君凛接过商贩手里的糖人,将属于自己的小人和狼递给沈郁。   沈郁不明所以:“阿凛怎么把自己给我了?”   “阿郁不喜欢?”商君凛顺势要收手。   沈郁忙接过来:“喜欢,喜欢,有四个糖人呢,阿凛可不能全占了。”   沈郁对自己吃的是谁无所谓,都是糖人,好吃就行。   “这还是我第一次吃糖人。”沈郁拿着属于商君凛的小人和狼,咔嚓一口咬掉了狼的半个头。   “唔,好吃,阿凛快尝尝。”见商君凛盯着糖人不说话,沈郁催促。   商君凛慢慢吃掉了属于沈郁的小人。   沈郁不满:“我都是将阿凛小人留在最后才吃,阿凛怎么先把我的小人吃了?”   “小人比较可爱。”   “会吗?狐狸和狼也很可爱啊,说起来,这个卖糖人的商贩手艺真好。”   捏的小人和小动物都活灵活现的。   “阿郁若喜欢,可以将商贩请到家里去。”商君凛不甚在意道。   请回去,那不就是带回宫吗?   沈郁被商君凛的话吓了一跳,似真似假道:“阿凛可不能这般纵容我,会将我宠坏的。”   “你心里明镜似的,怎么会被我宠坏?”商君凛用空闲的那只手捏捏沈郁脸颊。   青年吃糖人时脸颊鼓鼓的,看着就很好捏。   “阿凛真是……”沈郁摆脱恼人的手,轻声道,“有些事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两人边走边逛,有了之前那两名女子的误会,商君凛一直揽着沈郁的腰,两人姿态亲密,倒是没再有人贸然上前搭讪了。   距离焰火燃放还有一段时间,沈郁和商君凛像普通人一样走走停停,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人潮突然开始涌动,沈郁猝不及防被挤了好几下,商君凛看不过去,牢牢将人护在怀里。   “怎么回事?”沈郁趴在男人胸前,声音嗡嗡的。   “时间快到了,他们都在找视线好的看焰火地点。”商君凛沉稳声音沉稳。   “我们也要自己去找合适地点吗?”   “不用,我已经让人看好地方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人潮过去了一点,沈郁从商君凛怀抱退出来,两人慢吞吞随着人群挪动。   “这位美人也是要去看焰火吗,不如跟本公子一起?本公子保证能让你看到最绚丽的焰火,还不用跟这些莽夫挤来挤去。”   略显轻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郁回头,看到一个身穿华丽衣袍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目光垂涎地看着自己。   “美人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你若是担心,可以让身边的人陪你一起。”   沈郁不可置信回头看了眼商君凛,这人是认真的吗?   抢人抢到陛下本人身上来了??? 第30章   商君凛在对面说出第一句话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沈郁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沈郁能感受到,商君凛身上的怒火。   越是不表露出来,越表明男人生气程度之深。   沈郁本来因为被冒犯感到生气的,在听到对方说出后一句话后,只觉得好笑,这年头当真是有人因为好色连命都不要了。   陛下如此生气也是难得。   沈郁靠近了商君凛,戳戳他手臂,低声问:“阿凛,第一次被人当街强抢是什么感觉?”   “阿郁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商君凛同样压低声音反问。   “当然生气,不过我相信阿凛会为我讨回公道的,这么一想,便也觉得一个跳梁小丑不值得为之生气了,陛下生气吗?”   显然是生气的,不过商君凛生气的理由和沈郁想的不太一样,他生气的是沈郁被人觊觎,那人怎么敢,觊觎他的贵君!   对面的人明显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见两人凑在一起低语,以为是对他的提议感到心动,再接再厉道:   “你们看这里人这么多,就算你们赶了过去,也不见得能找到好位置,到时候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跟我走完全不会有这些烦恼,我保证我的地方不会有任何拥挤,不仅如此,还会有最好的视野。”   “我们公子说的是,两位莫要不识抬举,我们公子纡尊降贵邀请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沈郁现在倒是很好奇华服青年的身份了,帝都权贵众多,没点权势怎么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凛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认识。”   沈郁也不认识,前世他为了越王和不少权贵打过交道,里面没有这个人,想来应该是家里有点权势,本人并无建树一类。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呢,邀请人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是本公子疏忽,来,告诉他们,本公子是谁。”   “我们公子是钱家的嫡少爷钱明弗,我们公子的嫡亲妹妹将来可是要进宫做皇后的。”小厮一脸自豪。   巧了么这不是,钱家正是厉王妃的母家,钱家的那位嫡小姐是厉王想方设法也要送进商君凛后宫的女人。   “阿凛,你说钱家是怎么回事,怎么公子小姐都上赶着要……”   “钱家心大了,”商君凛打断他的话,“阿郁说,是也不是?”   沈郁对钱家有所耳闻,先帝在位时,钱家只是一个小家族,后来一位钱家嫡女嫁给厉王当正妃,厉王又在商君凛登基中站对了队,钱家便也跟着一起水涨船高,在厉王的帮扶下,日渐发展壮大。   “阿凛说的是,德不配位之人,理当让贤。”沈郁道。   在厉王的操纵下,钱家有不少子弟入了官场,若是他们能干实事还好说,若只知道中饱私囊,还是早点把位置腾出来吧。   钱明弗没想到那两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感到惊讶,被美色冲晕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但让他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带着狐狸面具的青年,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面具下露出的景致下颌、衣袍下不盈一握的细腰,都勾得他心神荡漾。   见惯了美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青年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绝对比他品尝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美味。   顾忌到青年可能身世不凡,钱明弗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想先好言好语将人哄骗过去,等到了他的地方,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他做惯了这种事,一张嘴很是能说。   沈郁装出被说动的样子:“不如我们去看看?”   商君凛不明白沈郁想做什么,但他确定自己能护住沈郁,没有反对。   见两人被自己说动,钱明弗一脸喜色,连忙吩咐小厮带路。   钱明弗说的地方是一座酒楼的高层,半开放式房间,沈郁站在上面眺望天际,感叹:“这个位置确实好。”   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焰火燃起时,可尽情享受美景。当然,若有人想在这里做什么,想呼救的人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酒楼的人送了好酒好菜上来,确定客人没有别的需求后,退了出去。   “阿凛选的地方和这里相比如何?”若是没有糟心之人,沈郁觉得在这里看焰火也挺好的。   “阿郁若是喜欢这里,便在这里观看吧。”   沈郁和商君凛凑在一起说话,全然不管钱明弗的存在,钱明弗等了一会,坐不住了,他邀人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两人热闹的。   斟了满满两杯酒走过来:“相逢即是有缘,我敬两位一杯。”   沈郁没接。   商君凛接是接了,但一口没喝,直接放到了桌上。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钱明弗脸色变得难看。   他本来还想用怀柔手段的,看来是不成了。   “没别的意思,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沈郁像是没感觉到钱明弗的不满。   “那他呢?”   “他啊,可能单纯就是不想喝吧,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酒里有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沈郁轻飘飘道。   “你的意思是我会在酒里下药?”钱明弗阴狠地笑了,“本来还想让你们享受点的,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公子了。”   “来人,拿下他们!”   沈郁和商君凛安稳坐在原地,半晌过去,钱明弗喊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哎呀,钱公子要不要再大声点,说不定他们没听见。”沈郁单手托腮,笑眯眯道。   两人有恃无恐的模样让钱明弗慌了神,色厉内荏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话不该我们问你吗?钱明弗,看你动作很熟稔啊,骗过多少男子女子?”   “你们知不知道我姨父是厉王,你们就不怕厉王找你们麻烦吗?”   “厉王啊,厉王都快自身不保了,与其我们担心,不如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沈郁从桌后走出来,他每前进一步,钱明弗就后退一步。   为了方便“行事”,钱明弗没在屋里留人,他本是想借酒将两人药倒,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上套。   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钱明弗心里暗恨不已。   烛光从斜上方倾泻而下,一半打在沈郁脸上,钱明弗看着那张被遮住上半部分的脸,恶胆从边生,伸手欲揭沈郁脸上的面具。   他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不等他碰到沈郁的脸,一只筷子疾驰而来——   “啊!”   钱明弗捂着被戳穿的手倒向一边。   商君凛面色森寒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谁许你碰他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钱明弗疼得倒吸冷气。   “是吗?”沈郁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到钱明弗伤口处,“疼不疼?”   沈郁说话的时候,尾音是上扬的,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他的脚一点点加重力道,眼里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钱明弗疼到无官缩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疼就对了,有没有想过,被你欺负的人,比你疼百倍,千倍。”   “谁在欺负我儿?”门猛地被推开,一身蓝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队士兵打扮的人出现在门口。   待看清屋里景象,男人深吸一口气:“你们好大的胆子,去,给本官将人拿下!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动钱家的人!”   不等他的人动作,另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商君凛慢条斯理为沈郁调整好松动的面具,回头:“钱大人好大的官威。”   说话的同时慢慢解下脸上的面具。   “陛,陛下?”钱大人双腿一软,直接跪下,“臣,臣不知道,不知道是陛下,请陛下恕罪。”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掩藏不住的颤音。   听到钱大人话的钱明弗双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是被疼的,还是被吓的。   钱大人跪在地上,将姿态放的极低,“臣真的不知道小儿冒犯的是陛下,臣一定会对小儿严加管教,求陛下网开一面……”   饶是再疼爱这个儿子,钱大人此刻心里也生出了怨恨,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到陛下头上来,是嫌家族发展的太好吗?   他可以不在意一个儿子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意钱家的生死,现在就祈祷钱明弗没来得及闯下大祸。   咬咬牙,继续道:“陛下想怎么处置小儿都行,只求陛下不要殃及无辜……”   “钱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陛下怎么算不殃及无辜?对你以权压人的行为视而不见吗?”沈郁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若今日出现在这的不是陛下和他,是不是就活该认命?活该被人渣糟蹋?   “臣……”   “钱大人不必多言,陛下公私分明,令郎和钱家,谁无辜,谁不无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钱大人瘫软在地,厉王自顾不暇,这次真的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   “时间到了。”商君凛冷静的声音响起。   “什么?”沈郁茫然。   “跟朕来。”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走到视野开阔处。   几乎是他们站定的一刹那,外面响起“轰隆”爆炸声。   无数朵巨大烟花在黑色夜空绽放,将夜色染成白昼,各色光芒挥洒而下,仿若人间仙境。   吵闹人声远去,天地间只剩下开在漆黑天空的巨大花朵。   “阿郁,新年快乐。”   巨大轰鸣声中,商君凛略显磁性的声音清晰传来,沈郁眯了眯眼,道:“阿凛,新年快乐。”   这一刻,他们不是皇帝,不是贵君,只是自己。 第31章   焰火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沈郁和商君凛没管战战兢兢的钱大人,欣赏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会。   楼下人声鼎沸,楼上安宁静谧,除了沈郁和商君凛两人偶尔低语两句,其他人都不敢发出声音。   钱大人有心为钱家求情,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敢打扰皇帝和贵君的闲情逸致,他只盼陛下能心情好点,对钱明弗的事从轻发落。   钱明弗在巨大轰鸣声中醒来,这会儿他不敢有丝毫嚣张,如鹌鹑般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焰火赏完,禁军的人也来了。   钱家一干人等被带走,如何处置还得查清他们这些年做了什么。   时间已经很晚了,沈郁没有再逛下去的兴致,便和商君凛一起回了宫。   洗了个热水澡,沈郁披着半干的头发出来。   商君凛正在看折子,沈郁凑过去:“这么晚了,陛下还要忙公务?”   和商君凛相处这么久,沈郁发现他真的是个很勤政的帝王,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处理下面递来的折子,尤其是最近发生的事多,几乎没有多少闲暇时间。   半湿的头发带来朦胧水汽,商君凛皱着眉放下折子:“怎么没把头发擦干?”   说罢,拿过一旁提起备好的干帕子,为沈郁擦头发。   “贵君应当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沈郁眯着眼坐在商君凛身前,任男人动作轻柔地为自己擦干头发。   黑发顺滑,偶尔从指缝间滑过,带来清凉触感。   刚沐浴过,青年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两人离得近,商君凛甚至能感受到青年的体温向自己传来。   指腹蹭过头皮,带来轻微酥麻感,沈郁动了动脖子。他从不知道,被人按压头皮也会有这样的感觉,酥麻感从头皮蜿蜒而下,直达心口。   沈郁坐在商君凛身前,因为动作,几乎被男人拥在怀里,男人身上的凛冽气息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扑向他,牢牢把人圈住。   “怎么?”商君凛停下手上的动作,“弄疼你了?”   “没有,陛下力道刚好。”沈郁收起心中的异样感。   商君凛继续刚才的动作,沈郁的头发被他草草擦过一次,只是因为头发太多,有些地方还没擦到,商君凛一点点为他擦干。   沈郁盯着前方的烛火,觉得需要找点话题聊,不然总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目光一扫,看到桌上摊开放的折子,看清折子上的内容,问:“这是临县传来的?”   “是,贵君上次送朕的礼物朕已经交给专门的人去研究了,临县每年都有大汛,应当能用上。”   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商君凛收起帕子:“好了。”   沈郁摸了摸已经没了湿意的头发,笑道:“陛下手艺真好。”   商君凛:“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贵君一人敢让朕帮忙擦头发了。”   沈郁:“谁让陛下是我的夫君呢,陛下若是想,我也可以为陛下擦头发。”   “那贵君下次帮朕擦吧,贵君可别忘记今日说的话。”   新年夜的热闹过后,大臣们陆陆续续得到了关于钱家的消息。   钱家仗着有厉王撑腰,行事张狂,在朝廷树敌无数,听到钱家惹了不该惹的人,不少家族都是暗喜的。   新年后有十五天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大家走亲访友,不用上早朝,若有要事,陛下会宣对应负责人进宫。   “你们说,陛下这次会严惩钱家吗?”   “不清楚,陛下将人压入大牢后,一直没有宣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进宫,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只敲打一番。”   “我看未必,你们不记得厉王的事了?厉王现在还被禁足呢,可见那事确实惹恼了陛下,这次钱家被查说不定是因为厉王的原因。”   钱家父子是在新年夜当晚突然被带走的,事前没有一点征兆,事后陛下也没给出一个原因。   其实这样的陛下才是大臣们熟悉的陛下,像前两桩案子那样公布完整细节,根本不是当今皇帝的作风。   钱家的事很快传到了厉王府。   厉王妃听到娘家的事,忍不住来找厉王哭诉:“王爷,妾身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您能不知道吗?绝对不会犯什么大事,还有妾身的侄子,一向乖顺听话,对我们夫妻二人孝顺有加,怎么就被陛下一声不响下狱了呢?”   厉王也听到了外界的传言,但这些传言里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真正原因,他安抚厉王妃:“爱妃别急,本王已经让人去探消息了。”   厉王妃对家族感情很深,不然也不会一直帮衬家族,厉王爱屋及乌,对钱家也颇有好感。   “妾身相信王爷。”   虽然被禁了足,厉王若是想查一些消息,还是不难的,他在京城发展多年,有自己的人脉,当即吩咐人去查。   厉王的动作没瞒过高坐皇位的男人。   商君凛听着隐龙卫的汇报,冷哼一声:“他要查就让他查,朕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救钱家。”   钱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商君凛的态度,若他不想深究,敲打一番直接将人放了就是,若要深究,那就不是轻易能脱身的了。   用膳的时候,商君凛将这件事告诉了沈郁。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钱家?”沈郁也挺好奇的。   商君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开春便有学子来京城赴考,外放的官员也是时候调回来了。”   沈郁明了,这便是不打算轻轻放过了。商君凛早年在外征战,对朝廷把控不算深,若不是几次用血腥手段威胁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指不定朝廷现在会是什么样。   启用新人是最快速的办法。   正好,前几年考中的新人历练好了,只要京城有位置,调回来便可以直接上任。   “原来今年要科举了啊。”沈郁感叹。   大桓选拔官员有两套制度,一套是适合大部分走的科举制,另一套是为了方便贵族子弟的举荐制,沈郁身为镇北侯唯一的嫡子,本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侯府世子,将来可承袭爵位,直接入朝为官,可惜遇到了个偏心的爹。   “贵君想试试吗?”商君凛突然问。   “什么?”沈郁反应了一回,诧异道,“陛下是问我要不要跟学子们一起参加今年的科举?”   “若贵君想,朕可以安排。”商君凛淡声道。   “陛下,”沈郁单手撑着下巴,戏谑地问,“若我真的高中了,是去朝堂为官、还是继续当陛下的贵君?”   “以贵君之才,本可以……”   “陛下,”沈郁打断商君凛的话,“能和陛下在一起,是我的幸运,我不会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陛下也别想忽悠我一个人做两份工,大桓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   沈郁真的觉得现在这个身份挺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什么束缚。   商君凛能看出沈郁不是言不由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用完膳,孟公公来报。   “陛下,厉王殿下求见。”   “厉王?他不是被陛下禁足了吗?”沈郁记得,上次那事之后,厉王就被勒令闭门思过了。   “应当是为钱家的事来的,”商君凛解释,“他和厉王妃感情很深,若是厉王妃求到他头上,他想方设法也会来见朕。”   “没想到热衷于撮合自家侄女和陛下的厉王还是个深情之人。”沈郁摇摇头。   “他和厉王妃相识于微末,皇在位时,一直被打压,后来朕登基了日子才好过点。”   商君凛转头对孟公公说:“带他过来。”   不多久,厉王跟在孟公公身后进来了。   “臣参见陛下,贵君。”   沈郁打量精气神近乎消了一半的男人,厉王比上次见面时显老了不少,对他的态度也变恭敬了许多。   “厉王不在王府反省自己,进宫找朕做什么?”   厉王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陛下,臣是为钱家的事而来。”   “厉王知道钱家所犯的是何事吗?”沈郁问。   厉王脊背深深弯下:“臣只求陛下能看在臣的面子上,留钱家一命,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臣愿交出一切属于‘厉王’的权利。”   这个决心下的不可谓不大,交出一切,相当于厉王愿意自请除去自己的王室身份,沈郁沉默,看来厉王真的将厉王妃看得很重。   商君凛指节轻叩桌面,似乎在考虑什么,眸中看不清神色。   许久,商君凛才开口:“国有国法,朕只能说,若他们犯的错不至于死刑,朕会留他们一条活路。”   “谢陛下。”厉王深深俯首。   过完年,顾太医来给沈郁诊脉。   经过顾太医的调养,沈郁身体里的毒素早已清干净,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不少。   “贵君恢复的很好,可以换药方了。”   顾太医根据沈郁的身体开了新方子,离开前还给沈郁留下了一个木盒子:“臣融合药力配了新药膏,贵君可以试试效果。”   木盒里装着五只白玉做的药瓶,每只大概手指长,比手指略粗一点。   沈郁拿起一只,缓缓打开盖子,一股极淡的香味溢出。   瓶子里装的是透明膏体。   “贵君在看什么?”商君凛走过来。   沈郁递了个药瓶给他:“顾太医送来的新药膏,说加了些药进去,让我试试。”   沈郁这边经常会配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太医院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一些来,平时都是交给慕汐处理,顾太医送来的,他也没多想。   打开商君凛手中药瓶的盖子:“陛下你闻闻,这药膏还挺香的。”   商君凛看着药瓶里透明的脂膏,沉默了。   若他没想错,这脂膏应该是男子承欢时用来润滑的…… 第32章   “怎么了?”感受到商君凛情绪中的异样,沈郁茫然。   “贵君知道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沉默片刻后,商君凛问。   “不是活血化瘀的吗?”沈郁更茫然了,“不止这些,那里还有很多类似的,都是太医院送来的。”   沈郁指向床头靠内侧的小格子,商君凛一般拿药不会去那个小格子拿,并不清楚小格子里放了些什么药。   商君凛深吸一口气,确实是活血化瘀的药不错,只是用的地方不太一样罢了,他将手里的药瓶放下:“朕看看。”   沈郁跟在商君凛身后,走到床边,看商君凛打开小格子的木门,从里面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有瓶身细长的,也有瓶身圆滚的,还有方方正正的,商君凛随意拿起几个小盒子,逐一打开。   十个小药盒里只有两个里装的是正常药膏,其余都是用来润滑的。   “这些药你平时用过吗?”   沈郁想了想,摇头:“似乎没有用过。”   他进宫后少有受伤,偶尔的几次还都是商君凛无意间弄出来的,若不是商君凛执意要求,一点算不上伤的小伤而已,他都不会上药。   “陛下,这药有问题?”沈郁不明白商君凛反应异常的原因。   “没有问题,只是贵君最好不要用,”商君凛指着顾太医送来的几只,“尤其是这些。”   “可是顾太医说这些用了对我身体好。”沈郁越发好奇了,他能肯定,顾太医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   “贵君是信朕还是信顾太医?”商君凛微微蹙眉,语气带上一丝不满。   “当然是信陛下。”沈郁毫不犹豫开口。   商君凛心情回暖:“等会让慕汐将这些药收起来,放到别处去。”   “陛下真不告诉我,这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沈郁靠近男人,戳了戳他手臂。   “真这么好奇?”商君凛深深看他一眼。   沈郁点头。   “是男子承欢时用的。”商君凛语气平静,耳尖却泛起了微微红色。   沈郁顿住了,手里的药瓶仿佛成了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举动,恨不能找个东西把自己遮起来。   “这……我真的不知道,顾太医给药的时候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沈郁忙将手里的药瓶放到桌上,“我这就让慕汐处理了。”   猝不及防,沈郁看到了商君凛耳尖处的绯色,连方才的尴尬都忘了,真是稀罕,陛下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放药瓶的手拐了个弯,硬生生凑到商君凛面前,青年略显戏谑的声音随之响起。   “顾太医专门为我配的药,直接扔了好像会浪费人家的一片心意,陛下,您说是不是?”   沈郁身体前倾,与商君凛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气息交融,暧昧感顿生。   “这药的味道我挺喜欢的,陛下喜欢吗?”   商君凛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闻到的香气,若那香气与沈郁融为一体……   沈郁边靠近,边盯着商君凛的耳朵,不出他所料,几句话后,商君凛耳朵更红了。   商君凛眸色越来越深,终于在沈郁离他极近的时候伸出手,捏住沈郁下巴,轻轻摩挲。   “贵君似乎很感兴趣?若贵君想,朕今晚陪贵君一试,如何?”   男人气息逼近,带着浓郁的侵略意味,凛冽气息如有实质般向沈郁席卷而来,牢牢将他围住。   “不用不用,”沈郁认怂,“我错了。”   “哦?贵君哪儿错了?”商君凛动作未停。   沈郁不自在地偏过头,感受到柔软而炽热的触感从脸颊擦过,心跳骤然加速。   “陛下……”   沈郁真的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商君凛这么不经逗,他就不会为了想看商君凛脸红逗他了。   “朕觉得,这药膏的味道很配贵君,朕很喜欢。”   男人低沉嗓音贴着耳朵响起,炽热呼吸喷洒在颈侧,这下不止耳朵,沈郁整张脸都红了。   商君凛眸色暗了暗,鼻尖轻触沈郁颈部的温润肌肤。   沈郁被刺激得一个激灵,他第一次被人这样触碰,像是有星星点点的火随着男人的动作一点点燃烧,烫意中是让人忍不住追寻的诱。   如飞蛾扑火,纵使知道自己会被熊熊燃烧的烈火烧成灰烬,仍然忍不住想要靠近。   被沈郁反应取悦,商君凛不再欺负青年颈部脆弱的肌肤,逐渐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脂膏朕甚喜欢,贵君可要好好收着,说不定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沈郁仍觉得侧颈处肌肤滚烫,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陛下,方大人求见。”   孟公公的声音打断屋子里漂浮的别样气氛,商君凛走近了,摸了摸沈郁的脸,俯首附到他耳边,低声道:   “贵君,朕很期待。”   商君凛说完拉开两人的距离,眸中带着笑意地看了沈郁一会,离开了。   不多久,孟公公走进来,开始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孟公公这是在做什么?”沈郁看着那一堆瓶瓶罐罐就想起刚才的一幕,只想眼不见为净。   “陛下特意吩咐奴将这些收起来。”孟公公笑着解释。   沈郁微微睁大眼,商君凛不会说真的吧?   太医院。   顾太医正在整理药材,突然有几个宫人带着赏赐到来,为首的是孟公公的干儿子小孟公公,也在御前伺候,地位虽没有孟公公高,但比其他宫人高了不少。   在太医院一干人的好奇目光中,小孟公公径直走到顾太医身边,笑眯眯道:“陛下很喜欢顾太医呈上的药,特命奴才来给顾太医送赏赐。”   小孟公公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宫人捧着赏赐上前。   除了平常赏赐物外,还有一些珍稀药材。   小孟公公对顾太医解释:“陛下说,顾太医医者仁心,这些药材在顾太医手里想必会发挥出最大用处。”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顾太医收下赏赐,他对其他赏赐兴趣不大,唯独那几样珍稀药材,可以说送到他心坎上了。   小孟公公带宫人离开后,顾太医也进了屋子,其他人陆陆续续散开。   “顾太医真是好运气。”   “谁说不是呢,沈贵君如今这般受宠,有他在一日,顾太医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以前那谁不是一直看不起顾太医吗,眼睛都快长天上去了,最近也没见他找顾太医茬了。”   “他哪敢啊,现在估计每天提心吊胆,就怕顾太医报复回去呢。”   “比起他,我还是更喜欢顾太医,顾太医一直没什么架子,若是遇到医学上不懂的去请教,顾太医也会仔仔细细教导你,不像孙太医,你去问他,他生怕你学到太多。”   “不能更赞同了,上回我去向孙太医请教问题,不给我好脸色不说,还被指使做了一堆破事,最后还是顾太医替我解了惑。”   拐角处的屋檐下,孙太医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就是扒上了一个以色取人的男人吗,别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   在被人发现前,孙太医快步离开了。   顾太医带着一堆赏赐回来,从里面挑了一些顾淮能用上的送给他。   “哥哥怎么突然得了这么多赏赐?”顾淮把玩着手里的绿宝石,状若不经意地问。   他的人查出了最近还有另一伙人在查“绯梦”的事,虽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目的为何,也不知道为何在时隔多年后,“绯梦”才引起那人的注意,他只不能容忍一点,有人意图将顾太医卷进这件事里!   “陛下喜欢我送进宫的药。”顾太医将赏赐下来的药材单独分出来,有一部分还有生机,可以试试能不能种活。   “药?什么药?”   “是给贵君用的,小孩子不要知道的太多。”顾太医无奈,他总不好告诉顾淮那药是用来干什么的。   “说到赏赐,我大概能猜到陛下是怎么想的,也算是另类宣誓主权吧。”   顾太医不是没察觉到陛下偶尔对他产生的敌意,只是没想到陛下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贵君只会是陛下的。   “哥哥觉得,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爱人。”   是天下的好皇帝,也是沈贵君的好爱人,要是从前,顾太医也不敢相信,陛下还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顾淮垂眸,从他查到的消息来看,商君凛确实是个好皇帝,说他暴君,不过是有人故意扭曲事实抹黑罢了,而且商君凛因为早年在军队待的久,对军队有很深的感情,绝对不会是那种能因为一己私欲残害数十万将士的人。   他得想办法见一见商君凛。   沈贵君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沈郁不知道有人想要通过他找上陛下,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也越来越坐立难安。   无非是因为商君凛白天说的话,沈郁想了一天依然没法确定,商君凛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贵君在等朕?”商君凛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陛下。”沈郁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   祛了一身寒气,商君凛走到沈郁身边:“贵君在看什么?”   “陛下托人从宫外带来的话本,”沈郁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压根没看进去,“陛下为何要让孟公公将那些药膏收起来?”   “贵君不说朕都要忘了,怎么,贵君想试一试?”商君凛作势要唤孟公公进来。   “别,”沈郁拦住他,眼神真挚,“我不想,陛下别误会我。”   “朕记得,贵君曾经跟越王说,朕哪里都比他厉害,”商君凛搂着沈郁的腰贴紧自己,“贵君不妨亲自感受一下?” 第33章   紧挨在一起的身体灼热、有力,即使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受到强劲的力道。   沈郁不是第一次和商君凛亲密接触,却没有哪次似这次般煎熬、难捱。   男人身上的侵略气息极重,蓬勃待发地紧贴着自己,沈郁丝毫不怀疑,男人真的有可能将自己拆吃入腹。   “陛下怎么拿旁人和自己比,这世上有几人比得上陛下,更别说区区越王了。”   “呵,”商君凛从胸膛发出闷笑,“朕竟不知,在贵君心里,朕的分量这般重。”   “陛下当然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沈郁张口就来。   “让朕尝尝,贵君的嘴是不是抹了蜜,说话怎么这么甜?”   商君凛作势低头,沈郁忙伸手挡住,“陛下怎么能冤枉我,明明我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   商君凛也不勉强,稍微退开一点:“贵君这般熟稔,是从多少人身上练来的?”   沈郁不甘示弱:“那我也想问问陛下,为何知道那药膏是用来做什么的。”   “贵君真是……”商君凛失笑,“贵君进宫前,没有嬷嬷教导这些吗?”   得知商君凛要娶镇北侯之子,宫里的嬷嬷给商君凛送来了男子如何行那事的书册,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些皇室珍藏的脂膏。   沈郁进宫后,太医院也陆陆续续送了一些过来,顾太医更是在汇报沈郁病情时再三叮嘱,不可太激烈,沈郁现在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商君凛让沈郁入宫,最开始本来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被大臣们吵得烦了,随意应下的。若进宫的不是沈郁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只会是被放在某个宫殿自生自灭的下场。   “镇北侯派来的人废话太多,我懒得听,全赶出去了,陛下送来的人都是只做事不说话的……”沈郁逐一掰扯。   这真的不能怨他,那个时候,他刚重生,光是消化重生这件事,就花了好几天时间,更别说还要旁敲侧击问清这个时间点发生的各种事。   毕竟十年时间能发生的事态多了,近三十的沈郁和不到二十的沈郁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差。   不止这些,他还要处理沈清然母子的事。   各种事堆在一起,一些不太重要的,沈郁都是直接忽视的。   前世沈郁的身体比现在糟糕的多,压根没和越王有过特别亲密的接触,因为身体缘故,他对这种事一点也不热衷,阴差阳错造成了药膏事件的乌龙。   商君凛明白过来了:“这么说,贵君不是故意要看朕笑话?”   沈郁这回真的冤枉,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顶多就是在知道后没有适可而止,而是想看看陛下脸红的模样。   “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看陛下笑话。”沈郁不满。   “别人或许不敢,朕看贵君就没有不敢的。”商君凛不置可否。   沈郁心道还真是这样,就算他提前知道了,说不定也会做一样的事。   “陛下,不好了,淮昱王在狱中自尽了。”孟公公得到下人传来的消息后,根本不敢拖延,直接推开门,垂首走进来。   他不知道两位主子在做什么,也不敢抬头,只是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淮昱王出了事。   “你说什么?”商君凛松开沈郁,厉声问。   “刚刚狱中派人来传消息,说淮昱王在狱中自尽了,奴不敢耽搁……”   “淮昱王现在如何了?”沈郁直接问重点。   “暂时被救下来了。”孟公公回答。   “直接宣太医,传报信的人来见朕,派人去查,朕要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商君凛声音如同结了冰,寒意逼人。   隐龙卫迅速动作起来,消息并不难查,没多久,隐龙卫将查到的信息交到了商君凛手里。   沈郁:“陛下,淮昱王现在如何了?”   商君凛:“没伤到要害,太医院的人已经去看了,朕需要过去一趟。”   沈郁:“我能一起去吗?”   对于这一世发生了,前世却没发生过的事,沈郁始终有些在意。   暗牢。   淮昱王身份特殊,没有关押在刑部大牢,而是被关在暗牢里。   沈郁第二次踏进这里,只觉得比上次守备森严了许多,想必是劫狱一事后,商君凛加大了暗牢的守备力量。   一路走来,四周都很安静,这里关押的人不多,每人被关押的地方隔得很开,在狱卒的带路下,走了将近一刻钟时间,到达关押淮昱王的牢房。   太医已经在施救了,沈郁打量了几眼,顾太医不在里面。   突然,沈郁皱了皱眉,他感受到了一股很隐晦的厌恶视线。   沈郁一一看过去,在某个人身上停留两秒,有意思,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为何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孙太医是故意抢了顾太医的名额过来的,他就不相信,医好了淮昱王,他的功劳会没有一个只负责为贵君调养身体的顾太医大。   淮昱王慢悠悠清醒过来,见周围站了一圈人,自家皇帝侄子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便明白过来他的自杀没能成功。   “淮昱王情况如何?”商君凛冷声开口。   “回陛下,淮昱王现已无大碍,”说话的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太医,“万幸淮昱王力道不够,若是力气再大一分,臣也没法将人救回来了。”   沈郁没忍住多看了这个太医几眼,他这么说真不是故意的吗,淮昱王都要被这话再次气晕过去了。   “你们先下去,朕与淮昱王说几句话。”   “是。”   太医和狱卒陆续退下,转眼间,在场的就只剩下三人。   淮昱王撑着自己靠墙坐起来,勉强显得不那么狼狈:“陛下对镇北侯家的这个孩子当真宠爱得紧,这种时候还将人带在身边。”   “陛下爱我,自然舍不得与我分开,而且,万一我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沈郁做足了恃宠而骄的模样。   淮昱王愣了一会,突然笑了:“沈贵君说的极是,若爱一个人,自当如珠似宝的看着,否则,一个不留神,人可能就没了,咳咳咳……”   说到后面,淮昱王捂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过去,咳嗽声才渐渐停下来。   “你没事吧?”沈郁皱眉问,他知道咳嗽起来有多难受,曾经最严重的时候,一次咳嗽能要掉他半条命。   “没事,没事,”淮昱王摆摆手,“我早就习惯啦,拖着这幅病体,想死也死不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沈郁与商君凛对视一眼,闹不明白这人态度怎么突然变了。   “让你的贵君问,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似乎想到了什么,淮昱王补充。   沈郁更迷惑了,他可以肯定,自己两辈子都和淮昱王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淮昱王会对他另眼相待?   “淮昱王为何要我问?陛下问不是一样吗?”沈郁将心中的好奇直接问了出来。   说完看了商君凛一眼,倒是没在男人脸上看出什么不高兴的情绪来。   “贵君问吧。”感受到沈郁的目光,商君凛道。   行吧,他问就他问。   “我想知道淮昱王为何要将先帝的妃子送到陛下身边,以及这件事背后是不是还有推手。”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先帝泉下有知,他留下的女人都被他自己的亲儿子睡了!哈哈哈!想必当我将这个消息带给他的时候,他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就因为这?”沈郁想过各种原因,唯独没想到事实竟如此简单。   “他害我没了心爱之人,我也想让他尝尝,他宠爱的人背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滋味。”淮昱王“嗬嗬”笑了两声,看向商君凛,面露疯狂,“他应当要感谢你,唯一一个被他认定不是亲生儿子的你,若不是你杀了那些野种,大桓的江山早就不姓‘商’了!”   !!!   沈郁万万没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还能牵扯出这样一桩隐秘来,不由向商君凛看去。   男人面色冷凝,似乎对淮昱王的话并不感到多少意外。沈郁微微蹙眉,商君凛是早就知道什么了吗?   他往旁边靠了靠,勾住商君凛的袖子,继续问:“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呢?”   淮昱王:“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先帝,不过我送给你一个忠告,沈贵君,别把皇室的男人太当回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郁:“也包括淮昱王你自己吗?”   淮昱王愣了一下,才道:“是啊,若不是因为我,那个人应当还好好活着吧,镇北侯家的小孩,为了自己,别乱给出一颗真心。”   “可陛下是陛下,你们是你们,陛下不会成为你所说的样子。”沈郁认真反驳。   商君凛神情微动,抓住沈郁的手,牢牢握住手心。   沈郁挠了挠男人手心,商君凛身上凝固的气势瞬间松懈,他带着沈郁转身:“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淮昱王好自为之。”   两人回到玉璋宫已经是深夜了,沈郁平常这个点早睡了,跨进寝宫就感觉困意一阵一阵往上涌。   摸到床就想爬上去,半路遇到一堵肉墙。   “嗯?”沈郁攀着男人的肩膀,半阖着眼睛含糊地问,“陛下?”   “贵君还未洗漱。”   “好像是……”沈郁用迷糊的脑子想了想,“暗牢挺脏的,是该洗洗,可是我好困啊,不想动,陛下……”   最后两个字尾音拖的特别长。   绵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商君凛眸色暗了暗,扶着人靠在怀里,轻哄道:“朕带你去洗。” 第34章   沈郁想了想,暗牢那种地方确实不算干净,若是不清洗一下,他肯定睡不安稳。   “还要换衣服。”沈郁提意见。   “洗完就给贵君换干净衣服。”   同沈郁说完,商君凛转头吩咐:“慕汐,去找一套舒适的干净衣服来,再找一件厚一点的披风。”   “是。”   孟公公提前得了命令,已经去准备沐浴的地方了,等商君凛为沈郁穿戴好,孟公公正好回来。   “陛下,已经办妥了。”   商君凛抱着半只脚踏进睡眠的沈郁,“地暖也烧好了?贵君受不得凉,屋里温度升起来了吗?”   “陛下放心,保证不会让贵君受到一点寒气。”   “陛下,不是在寝宫沐浴吗?”沈郁听着商君凛的吩咐,怎么也不像是打算就在寝宫解决的意思。   “带贵君去另一处,朕抱贵君去,贵君若是困的厉害,可以小睡一会。”商君凛低声安抚道。   热水是提前备好的,皇宫里有一座专门的浴池,离玉璋宫不远,白玉为阶,热气氤氲,华丽异常。   沈郁被男人抱在怀里,只留了三分心神观察外面。   “陛下,这是哪里?”沈郁望着全然陌生的景致,低声问。   “是洗漱的地方。”商君凛今晚耐性特别好,有问必答。   “陛下骗我,平时我沐浴的地方根本不是在这里。”沈郁抱怨。   商君凛拢了拢怀里的人,免得被寒风侵扰,“没骗你,暗牢阴寒,带你多泡泡热水。”   “真的?”沈郁不相信。   “怎么这时候警惕心这么高?那贵君说说,朕为什么要骗你?”商君凛挑眉。   这个时候的沈郁傻乎乎的,特别好逗弄。   沈郁用迷蒙的脑子想了想,没想出结果,“我不知道……”   “马上就到了,先别睡着。”这一刻,所有沸腾的负面情绪都离商君凛远去了,他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怀里抱着的这个人。   从寝宫到浴池的距离不算远,走了大概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到了。   孟公公走到前面打开大门,热气从门缝中溢出。   “陛下,可要留人伺候?”   “不必。”商君凛抱着沈郁跨进大门,被迎面而来的热气了一脸。   巨大的浴池是建在室内的,知道商君凛要用,孟公公提前让宫人烧好了地暖,此刻商君凛带沈郁进来,感受不到一点冷意。   突然到了个温暖的地方,沈郁费力从包裹严实的斗篷中伸出一只手:“陛下,这是哪,好暖和。”   “到浴池了,贵君看看。”商君凛将沈郁抱到铺着毛绒狐皮的椅子上。   待了没一会,沈郁觉得热了,慢吞吞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轻纱白色。   整座大殿里只有他和商君凛两人,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浴池,占地面积非常大,浴池里蓄满了热水,蒸腾热气不断从池中升起。   沈郁觉得,这浴池够他在里面游几个来回。   温暖的地方总是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但沈郁又对这个一看就知道泡着很舒服的浴池很感兴趣,费劲赶走一些瞌睡虫,坐直了身体。   环顾四周,大殿里空荡荡的,原来没人不是宫人存在感太低造成的错觉,而是真的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连孟公公和慕汐都不在。   沈郁拉着商君凛垂下的袖子扯了扯,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问:“陛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贵君还想要谁来?”商君凛眼睛眯起。   “宫人呢?没伺候的人吗?”沈郁没感觉到危险。   “不需要他们。”商君凛淡声回答。   “哦。”沈郁收回手,慢吞吞去解披风。   商君凛半蹲下来,按住沈郁的手。   沈郁疑惑看向他:“陛下?”   “朕来。”不顾沈郁震惊,商君凛半蹲下来,将沈郁的手拨到一边,动作熟稔地开始为沈郁解披风。   披风由他亲手穿上,也由他亲手解下。   沈郁垂眸看着商君凛指节分明的手,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不然怎么解释一个帝王不要宫人伺候不说,还亲自伺候起他来了?   商君凛年少时并没有多少正经皇子的待遇,后来又长时间在军队生活,平常人会做的事他都会,平常人不会的他也会。   浴池旁温度很高,披风被解下后,沈郁觉得松快了不少。   因为半蹲的缘故,沈郁看商君凛是俯视角度,他能看到男人长长的睫羽,挺拔的鼻梁,和鼻梁下形状好看的薄唇。   都说薄唇之人多薄情,商君凛也会是薄情之人吗?   眼睫轻微扑闪,沈郁没忍住伸手去碰。   指尖刚触上,男人抬眸。   商君凛的瞳色很深,沈郁一直以为他的瞳色是深黑色,猝不及防撞上,才发现黑色中隐隐泛着紫色。   那抹紫色幽邃神秘,仿佛诱人堕入的深渊,沈郁愣愣看着,仿佛被吸进了那片神秘之地。   “陛下……”   “贵君在做什么?”   沈郁骤然收回思绪,再看商君凛的眼睛,哪有什么紫色,看来是自己太困以至魔怔了。   “陛下的眼睛很好看。”回过神的沈郁清醒了点,笑着回答。   “贵君也很美。”商君凛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吐露某个事实。   “陛下,我自己来吧。”眼见自己的衣服又少了一件,沈郁坐不住了。   “贵君这时候说不会觉得有些晚了吗?”商君凛看着自己的杰作,故意问。   披风和外衫皆被脱去,只留下单薄的中衣,带子也被解开一半。   沈郁看着衣衫半解的自己,沉默了。   商君凛坚持,沈郁便由他去了,他累得很,不想动,乐得有人伺候。   商君凛贵为九五之尊,自己都没有不乐意,沈郁更无所谓了。   直到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时,沈郁才堪堪拦住商君凛打算继续的手。   “陛下,可以了。”   商君凛不再强求。   站起身,弯腰将沈郁抱起来,放到浴池里,叮嘱道:“不要睡着了。”   泡在热水里,沈郁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点头:“陛下放心,我不会淹着自己的。”   “陛下要一起吗?”沈郁肩膀以下都泡在水里,水面上只露出个脑袋,视线在四周飘来飘去。   陛下用事实证明,他也是要一起泡的。   商君凛收拾自己比给沈郁收拾快多了,沈郁还没泡多久,就感觉到了身边水花震动。   转头,商君凛已经游到了他身边。   和平时穿着帝王服饰的模样不同,没了那身代表权势的衣服,商君凛身上的气势柔和了不少,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猛然间让人意识到,除去帝王身份,商君凛现在年纪并不大。   “盯着朕做什么?”察觉到沈郁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商君凛问。   沈郁:“陛下身上的伤……”   从肩颈往下,商君凛身上伤痕交错,有些可以看出来存在时间久远。   “大多数是在战场上受的。”商君凛对身上的伤不怎么在意。   “怎么会留下这么多?”而且有一部分明显是因为受伤后没能及时处理留下的。   “朕早年进军队的时候,形势复杂,并没有用真实身份,很多伤都是那时候留下的,过了那段时间,情况就好了很多。”谈起最艰难的时候,商君凛语气依然轻描淡写的。   沈郁轻轻抚上商君凛肩膀下的一道伤口,这道伤口几乎横跨了男人半个胸膛,即使时隔多年,依然不减狰狞之势,不难想象受伤时是怎样的情形。   “陛下当时疼吗?”沈郁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小少年模样的商君凛,穿着不合身的盔甲,和比自己高大的敌人厮杀。   因为在热水里泡了有一段时间,沈郁的手不复往日冰凉,带着热意的手覆在伤痕上,商君凛心头跳了下。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从两人肌肤相接处蔓延开,心跳不自觉加速,道不明的悸动从心底升起。   像是有双温暖的手,穿越时空,抚平了那个孤寂少年心中的伤痕。   “贵君,”商君凛抓住沈郁手腕,微微用力,将人拉向自己,“朕其实早就没感觉了。”   刚上战场那会,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伤口添加,受的伤多了,也就麻木了,后来,即使带着满身伤痕,也能取下敌人枭首。   沈郁靠在商君凛胸前,听着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想,为什么自己不能重生在更早一点的时间段,即使是摸一摸那个从小就备受磨难的少年,也好。   “陛下明明是天之骄子,不该受这样的苦。”   “朕倒是觉得这样很好。”商君凛很庆幸,若是不够强大,他怎么在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给那人可以恣意生活的环境?   沈郁和商君凛贴在一起,猛然感受到腰下传来的异样,不动声色往外挪。   还未挪开,腰间多了一只手臂,再次贴了回去。   商君凛抵在沈郁脖颈处,轻笑:“贵君想去哪?”   炽热的呼吸掠过颈部敏感肌肤,沈郁颤了颤,“陛下……”你硌到我了……   男人像是没察觉到沈郁的窘迫,依然紧紧贴着沈郁:“贵君陪朕待一会儿。”   沈郁脚趾都蜷起来了,他很想问问商君凛,要是被硌到的是他,他能不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待着,偏偏他因为刚刚的三言两语脑补出了一个少年版的小可怜商君凛形象,不太能忍下心。   “陛下能不能松开点?”灼热感传来,沈郁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忽视,忍不住挣了下。   “别动,”商君凛在沈郁的动作下闷哼一声,声音低哑,“贵君若是再动,朕就不能保证接下来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了。” 第35章   “陛下,我觉得你放开我会比较好受一些。”沈郁认真提议。   “可朕不想放开贵君,贵君乖乖让朕抱一会。”   男人声音因欲念染上不一样的色彩,听得沈郁耳根发麻。   揽在腰间的手很规矩,沈郁一动不动站了一会,确定商君凛是真的没打算在这里对他做点什么,心下松了口气。   他也不敢再撩拨商君凛,男人在有些时候是经不起撩拨的,可是等了一会之后,非但没等到消退,情况还将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沈郁待不住了。   两人离得极近,肌肤与肌肤仅有一层薄薄的衣衫阻隔,这单薄布料在被热水浸湿后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灼热感从外向里蔓延,烫得沈郁消了所有困意。   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确实属于心大到没边了,沈郁再困也做不到忽视眼下的情况。   “陛下,要不你还是放开我吧。”一个人待着总比像现在这样容易冷静下来。   商君凛埋首在沈郁肩膀上,没有出声。   沈郁动了动,腰瞬间被箍紧,沈郁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商君凛宁愿自己难受也不肯放开他。   浴池里一片安静,连水花声都消失了,沈郁身上越来越热,不知是被水烫的,还是被……烫的。   “!!!”   “陛下!”沈郁惊呼,他感受到身后的男人轻轻动了一下。   滚烫触感下,沈郁不禁头皮发麻。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必须离商君凛远一点!!!   脑海里拉响剧烈警报,危机感骤生,沈郁顾不上其他,掰开腰间的手臂就想离开。   “贵君去哪?”   不等沈郁远离,商君凛勾住沈郁衣摆,用力一拉,沈郁在水中转了个圈,面对面趴到了商君凛怀里。   这个姿势比刚才还要危险!   沈郁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点,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说过不动我的。”   “……”商君凛沉默了一会,哑声道,“朕不做到底。”   沈郁寒毛都要竖起来了,那次药膏的乌龙事件后,他找商君凛要了一些科普书,知道男子与男子要如何做。   但那不代表他能坦然面对这种事!   紧紧是贴着就能感受到骇人气势,怎么可能进去?!   “朕很难受,”商君凛拉着沈郁的手往下,“贵君帮帮朕。”   男人声音里带着压制不住的谷欠,嗓音比平时更低更哑,也更撩人心弦。   沈郁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他只想收回手,怎料被男人死死扣住,挣脱不得。   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商君凛,再抵抗也终是触碰到了。   “陛下……”   “阿郁听话,碰一碰。”男人低哄。   “我不要……你……你放开我……”   两人身边漾起阵阵水波,朦胧雾气中偶尔传来男人的低哄和青年略带哭腔的拒绝。   不知过去了多久,水声渐渐停下。   沈郁揉着酸软的手腕,声音略哑道:“我不洗了。”   “朕也帮帮贵君。”   沈郁躲开商君凛的手:“我不要,我要回去睡觉。”   沈郁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诱人,眼尾绯红,眼睫上坠着水珠,将落未落,只一眼,商君凛就暗下了眸色。   “过来,阿郁。”   沈郁趁着男人放松,一口气游出去好远,听到商君凛的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边摇头边往后退。   商君凛几下游到沈郁身边,将人拥在怀里,附在他耳边说:“跑什么?”   “再泡下去水要冷了,陛下,我们回去吧。”沈郁伸手抵住不断靠近的男人,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   “阿郁不必担心,这里的水不会冷的,阿郁没发现吗,这么久过去,浴池里的水还是热的。”   沈郁感受了一下,好像是这样,这么久过去,照理说,浴池里的水应该会变凉,可现在水的温度和他刚进入浴池时差不多。   两人距离拉近,沈郁感受到什么,悚然一惊:“陛下,你不是才……”   “贵君觉得朕这么容易就能满足?”商君凛故意凑近。   沈郁身上的淡香在热气蒸腾中愈发明显,商君凛很喜欢这种味道,忍不住低头轻嗅。   鼻尖与嘴唇挨着颈部皮肤擦过,带来阵阵颤栗,熟悉感传来,沈郁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陛下,我手疼。”   商君凛揉了揉沈郁的手腕,“这次不用手。”   ……   沈郁最后是被商君凛抱出来的,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发软,疼的厉害。   他还没有睡着,闭着眼睛躺在商君凛怀里,走出大门,屋外和屋里完全了两个天气,沈郁觉得有些冷,紧了紧手里的衣袍。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动作,商君凛停下脚步。   沈郁没说话。   商君凛顿了一下,吩咐孟公公拿来手里抱着的披风,给沈郁盖在身上。   一直到睡下,沈郁都没再和商君凛说一句话,他太累了,而且很不想和商君凛说话!   明明他都说很难受了,商君凛却一直不肯放开他。   沈郁本来就很困了,经此一事,更是疲惫,强撑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在快到寝宫的时候睡着了。   商君凛抱着人回来,等了大半宿的慕汐刚准备迎上去,被孟公公拉开。   “没看陛下紧着贵君吗,你这个时候凑上去做什么?”   慕汐担忧:“贵君没事吧?”   孟公公:“有陛下在,贵君怎么会有事?”   慕汐:“可是……贵君他……”   孟公公:“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想啊,陛下和贵君一起沐浴了这么久,就两个人,现在还是陛下抱着贵君回来……”   慕汐:“公公的意思是?”   孟公公给了个你明白的眼神:“就是你想的那样。”   商君凛将沈郁一路抱到床上,估计是累狠了,一直到商君凛换了衣服躺倒床上,沈郁都没醒过来。   商君凛躺下没多久,一直背对他的沈郁翻滚了几下,拱到他怀里,寻了个舒适地位置,不动了。   商君凛看得好笑,将人拢进怀里,暗道:刚才一直躲着不让我靠近,睡着了倒是挺实诚。   /////   厉王回府后,告诉厉王妃,钱家的事已经办妥了,让她不要担心,厉王妃一开始没有多想,只欣喜于钱家终于逃过一劫,很快,她发现了不对。   厉王妃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时还好,一旦发现一点,就能抽丝剥茧,探明更多真相。   早上,她拦住正要出房门的厉王,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妃说的哪里话,本王怎么会有事瞒你?”厉王下意识反驳。   “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叫我‘王妃’。”厉王妃无情戳破厉王谎言。   “真没有,你怎么能不相信本王?”厉王知道这种事瞒不住,但他想着能迟一点告诉厉王妃真相就迟一点,他不愿厉王妃为这事自责。   厉王妃一一列举了府里的异常,冷言道:“你上次进宫和陛下说了什么?你是用什么换了钱家人的命?”   “你别生气,真的没什么,”看厉王妃真的生气了,厉王知道没法隐瞒下去了,实话实说道,“我就是交了一些属于‘厉王’的权限上去,真的不要紧,你别担心。”   “真的?”   “真的,你别嫌弃我以后一无所有就好。”   在厉王妃那过了明路,厉王索性不再隐藏自己的动向,清点名下所有产业,该上交的上交,该发卖的发卖。   动作大了,发现的人也就多了,有和厉王交好的人上门打探,被不动声色挡了回去。   “厉王其实很聪明,这一招以退为进,既全了名声,又卖了陛下一个好。”沈郁舀了一勺粥,慢慢放进嘴里。   “公子为何这么说?”慕汐不解。   “本来厉王就因为上次宫宴的事惹怒了陛下,他心里估计也明白,这么些年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过了,与其等着陛下算总账,不如主动表明态度,借机退下来,还能落得个善终。”   沈郁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商君凛不在,慕汐伺候他洗漱时说,是陛下特意吩咐不让人打扰他,吃食也时刻备着,只等他起来。   要说为这事生多大的气倒也不至于,只是沈郁总有些憋闷,而且一觉醒来,他身体的难受非但没有缓解,还更严重了。   手……还好昨晚用的是左手,不影响他右手的使用,他怀疑商君凛就是故意的,连用哪只手都提前想好了。   腿更不用说,走两步都磨得生疼,而且还总有种异物感,这是最让沈郁难以忍受的地方。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红了。   醒来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应当是上了药。   小厨房不知听了谁的命令,今天上的菜全是清淡的,沈郁拨了拨碗里的粥:“慕汐,将上次孟公公送来的话本给我取来。”   “是。”   普通话本里夹了几本讲男子与男子那事的,沈郁上次只匆匆看了几眼,为了自己着想,沈郁觉得他得多研究一下。   商君凛来玉璋宫的时候,就见自己平时批折子的地方堆满了话本。   他走过去拿起一本,翻了两页,默默放下。   全是讲……的,而且图文并茂。   “贵君看这个做什么?”   “陛下也看看?”沈郁塞了一本到商君凛手里。   商君凛手按在书脊上,疑惑:“为何?”   “我看书里描述的承受方都是一脸欢愉,为什么我那么疼?”沈郁睁大眼睛看着商君凛,像是真的不明白。   但,商君凛没错过沈郁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陛下为什么弄得我那么疼?”   就差没明说他是不是技术太差了。   商君凛扫了一眼沈郁手里翻开的书:“不如下次和贵君试试这个姿势,怎么样?” 第36章   不怎么样。   沈郁心道。   也不知道是打开了商君凛的什么开关,沈郁觉得这人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沈郁默默收起话本,不打算再挑衅商君凛,继续下去,受难的多半会是自己,他的腿和手到现在还在疼呢。   可不能再来一次了。   留意到沈郁左手的不灵便,商君凛伸手握住:“还是不舒服?”   暖意随着手指蔓延,沈郁指尖颤了颤,“陛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贵君怎可这般娇贵?”商君凛失笑。   “不是我娇贵,”沈郁反驳,“要怪就要怪陛下时间太久,就算不是我,别人同样会承受不住。”   商君凛呼吸一顿,力道适中地揉了揉沈郁手指:“朕给贵君揉揉。”   沈郁懒懒躺在软榻上,一只手被玄衣男人握在掌心,不轻不重揉捏,被帝王这般伺候,也不见有丝毫局促。   “陛下,淮昱王如何了?”眼见气氛越来越趋向暧昧,沈郁不得不挑起别的话题。   “现在已无大碍。”   “我有些想不明白,他对我的态度为何同别人不一样,总不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吧?”可也没见淮昱王对商君凛态度有多好啊。   “或许是因为贵君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吧。”   “难不成淮昱王当年退出夺嫡另有隐情?”沈郁来了兴致。   “皇宫里是藏着很多秘密的,外人只知淮昱王因病放弃那个位置,却不知道在这件事之前,还发生过一些事。”   见沈郁感兴趣,商君凛缓缓开口:“当年,淮昱王同一位来历不明的男子交往甚密,先帝抓住破绽,设计害死了那名男子,又将矛头指向当时另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引他们两撕破脸,最终结果一死一伤,先帝坐收渔翁之利。”   沈郁:“后来淮昱王是怎么知道真正凶手的?陛下知道淮昱王喜欢的男子是何模样吗?”   商君凛:“那男子没能留下什么信息,所有相关记载都被淮昱王毁了,至于那男子长什么模样,估计没什么人知道了,毕竟那男子的出现和离开相隔时间太短,而且行踪一直很隐秘,若不是因为淮昱王,知道他存在的人会更少。”   “淮昱王是如何得知那男子死亡的真正凶手的,朕也不清楚,从淮昱王的谋划来看,应该是先帝登基不久就知道了。”   整件事总有种透不出来的诡异,沈郁前世并不知道皇家还有这样的辛密,死后看到的那本书也是围绕沈清然视角展开,没有讲到这些。   “陛下要继续往下查吗?”   商君凛点头:“这人藏的极深,不知道真正目的是什么,朕怀疑,此次淮昱王的事也和当年的事有关。”   “但是淮昱王不肯说,”沈郁蹙眉,“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幕后之人策划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   如何处置淮昱王的事终究还是被提上了日程,他们已经从淮昱王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也不能一直不给朝臣和其他皇室一个交代,过年后的第一次早朝,商君凛让人宣布了淮昱王的罪名。   举座皆惊。   没人能想到,一向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淮昱王居然藏的这么深,没想到他能潜心谋划这么多年,只为一朝能为自己枉死的爱人复仇,更没想到,他能丧心病狂到做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事。   比起其他,混淆皇室血脉一事更让人难以接受,当即有人上书,请求彻查。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彻查!”丞相王茽赐站出来。   一时间,和商君凛同父异母的皇室人人自危。   “王丞相此言差矣,如此大的丑闻,怎可闹得人尽皆知?”有人不满。   “是皇室脸面重要还是皇室血脉纯正重要?”王丞相反问。   “可……难道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先帝被那么多人带了绿帽子吗?”刑部侍郎迟疑道。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王丞相回道。   就这个问题,大臣们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有人认为,兹事体大,必须严查,也有人认为,关乎皇室颜面,不宜大动干戈。   商君凛坐在高处,俯瞰下首各大臣争执。旒冕后,无人能看清帝王神情。   “求陛下定夺。”吵到最后,还是王丞相为这场争吵划下了终止符。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王丞相去办。”   “臣遵旨。”   越王是在禁足时得到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他抓着汇报消息人的肩膀,厉声道:“怎么可能?本王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   “殿下别急,此事还未有定论,况且殿下和陛下容貌像是,身世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越王松开心腹的肩膀,焦躁地在书房走来走去,若是他血脉有问题,他所谋划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不管他名声多好,有多少人支持,一旦知道他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仅仅是不是先帝血脉这一条,那些老狐狸就不会允许他登上那个位置。   偏偏这种事他无法做手脚,他目前在京城的势力不大,根本无法和朝廷对上。   “是本王太着急了,现在还没有能证明本王不是先帝血脉的证据,本王不能自乱阵脚。”深吸一口气,越王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说的极是,殿下不用担心,您和当今皇帝在容貌上的相似之处大家都能看出,况且丽妃娘娘一向得陛下宠爱……”   “母妃肯定不会做出如此有失体面的事!”越王揉了揉额角,“你继续注意外面的动向,一有不对立刻告知本王。”   刚过完年就迎来这么大一桩案件,每个人心情都很复杂,尤其是先帝留下的皇子。   先帝执政晚期,昏聩无能,为了皇位,各有野心的皇子斗得头破血流,后来商君凛强势介入,才阻止了内斗继续白热化。   那场夺嫡的结果也是惨烈的,商君凛一口气斩杀了好些皇子大臣,为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朝堂差点再次动乱起来,还是商君凛手段强势,直接武力镇压,才阻止了又一次的内乱。   经历过那场内乱的大臣都无比庆幸,还好最终登基的不是那些皇子中的任何一个,谁能想到,被先皇看中的三皇子,七皇子,十四皇子,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要说淮昱王也是厉害,不动声色让先皇头顶长了一大片草原。   先帝子嗣众多,随着调查的深入,被查出血脉有问题的皇子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年岁比较小的,几乎是一查一个准。   每天都有新的进展送到皇宫来,商君凛处理事情时不会避着沈郁,沈郁也跟着了解到了不少消息。   “越王身世没问题?”沈郁倒是不怎么奇怪,若越王不是先帝的孩子,也不会和商君凛有几分相像。   “贵君似乎总是对越王多一分关注?”   “陛下不是很清楚吗?他骗我在先,我不希望他好过,就这么简单而已。”   沈郁心里清楚,对于他和越王之间的事,商君凛估计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他也不介意告诉他。   “那贵君怕是要失望了,越王的母亲丽妃,是先帝后宫里少有的对先帝一心一意的人。”   “陛下同我说说。”纵然前世和越王站在同一阵营,沈郁对丽妃的了解还是知之甚少。   “先帝后妃众多,但真正得他心的却不多,丽妃算其中一个,丽妃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争不抢,后宫的人来来回回,只有她,始终不变。先帝离世前,丽妃自请相殉,先帝感动之下,对越王照拂颇多。”   那是先帝作为父亲对越王最后的偏爱,也因此,越王才能在那场动乱中保存下来。   这一刻,沈郁终于想明白,为何越王一直想要那个位置。   因为有人在很早之前,就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佐以养分,让种子在时间的流逝中茁壮成长,待有朝一日发挥出埋下种子之人想要的作用。   “陛下这段时间调查各藩王有新发现吗?”   “贵君是想问越王吧,”商君凛摇摇头,“没有查出他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若要追究,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   沈郁也知道,这个时间的越王还很谨慎,在没有十全把握之前,他都不会向外人暴露出真正的野心。   谁能想到,一向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越王殿下一直在肖想那个位置呢?   “先帝离世前应当给越王留下了不少东西。”沈郁沉思,别看先帝晚年昏聩,可他毕竟是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若有心偏护,定能给越王留下足以自保甚至挑起他野心的东西。   “贵君不用费太多心思在越王身上,有这个功夫不妨想想,答应朕的事什么时候能做到。”商君凛不喜欢从沈郁嘴里提到“越王”两个字。   感觉到男人不动声色的靠近,沈郁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上次开玩笑抱怨了一下之后,商君凛每次都会抓着这事不放,还美其名曰:多练练就会舒服了。   沈郁企图将话题掰回来:“陛下,在说正经事呢。”   “朕觉得,贵君更应该关心关心与朕之间的事。”商君凛看似平静,内里却藏着骇人风浪。   他伸出一只手,止住沈郁往后退的动作,身体向前倾去。   拿书抵住不断靠近的男人,沈郁眉眼间带着戏谑:“陛下是吃了小厨房新做的梅子点心吗?”   怎么酸酸的?   听出沈郁话外的意思,商君凛挑眉:“贵君要不要亲自尝尝,朕到底有没有吃?” 第37章   再两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郁不说话了。   只在心里暗道:陛下怎么就变了呢,两点也没以前好逗了。   两人腻在两起看了会儿书,沈郁突然想起两件事。   “陛下,开春了,我们要不要出宫踏青?”沈郁眨了眨眼睛,“当然,要是陛下没时间,我两个人去也行。”   “想出宫了?”商君凛问。   沈郁捧着脑袋点头:“春天的景致很不错,我每年都会去庄子上看看,如果今年不能去,挺可惜的。”   商君凛:“什么庄子?”   沈郁:“是母亲留给我的少数东西之两了,陛下您也知道我在镇北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有时候真觉得还不如两直住在庄子上,没那些糟心事。”   沈郁进宫前,商君凛让隐龙卫查过,确实如沈郁所说,身为镇北侯府唯两的嫡子,沈郁在镇北侯府过的可不是什么舒心日子,有如夫人和她那个和沈郁年纪差不多大的儿子在,沈郁的存在就是两种错误。   商君凛抚了抚沈郁的长发,柔声道:“贵君放心,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过去的事他无法改变什么,但现在及以后的事将由他两手掌控,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羽翼下欺负沈郁。   沈郁每年都会去某个庄子上住两段时间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对外说是到清净之处养病,可堂堂侯府嫡公子,何至于养个病都要搬出去?   不过是对外的说辞罢了,真正原因如何估计只有本人心里清楚。   不知道商君凛脑补了什么,沈郁从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心疼。   沈郁凑过去,与商君凛挨得极近:“陛下答应吗?”   说话间呼吸交错,商君凛眸色暗了暗,“要朕答应可以,贵君有没有什么表示?”   “陛下不应该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么,”沈郁装作听不懂男人的暗示,睁着两双无辜的眼睛,“陛下,我这也是为你着想,春天到了,大家都会外出踏春放松心情,陛下两天到晚忙于公务,也该找个时间放松放松自己。”   “贵君也知道朕很忙啊。”商君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因为有好几件事堆在两起等待解决,又牵扯上混淆皇室血脉这样大的事,商君凛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政事总是忙不完的,”沈郁按住商君凛手里的折子,“陛下养了那么多官员,有些事交给他们去办便是,何必事事亲为?”   “贵君说的有理。”虽然嘴上这般说着,商君凛却没放下手里的折子。   偌大两张书桌,本来被沈郁坏心眼地摆满了话本,商君凛的奏折只占了小半地方,后来沈郁将那些书摆成两摞,才给商君凛空出了更多放奏折的地方。   沈郁也知道,商君凛的习惯不是他两两句话能改变的,点到为止收了话题:“既然陛下忙,那我还是自己去吧。”   “贵君要将朕两个人留在宫里?”商君凛挑眉看过来。   “陛下究竟想怎样?”   “贵君要知道,以贵君的身份,是不能经常出宫的,贵君应当习惯,在宫里生活的日子,而不是整天想着要出宫。”商君凛语气淡淡。   “陛下的意思是不肯陪我去,也不许我自己去,是吧?”沈郁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走,“行,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待在玉璋宫里,哪儿也不去的。”   沈郁说到做到,自此再也没提过要出宫的话,但跟在两人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和之前不两样了。   冷淡了许多,尤其是沈郁对商君凛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偏偏商君凛自己像是什么都没发现,每天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照常待在玉璋宫里。   伺候的人搞不懂两个主子是怎么想的,只希望两人能快点和好,他们两点也不想每天都生活在冷凝气氛下了。   玉璋宫的事很快传到了宫外。   也不奇怪,玉璋宫前段时间太高调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与其说消息是被意外传到宫外,不如说是在刻意纵容下传出去的。   大臣们聚在两起,搞不懂前两天还如胶似漆的两人怎么突然就闹矛盾了。   “帝王恩宠本就是两句话的事,要我说啊,沈贵君当初就不该这么嚣张。”   “是啊,人心善变,寻常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要我说啊,这沈贵君的恩宠,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看未必。”   对于这个消息,大多数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事不关己,沈郁和商君凛之间如何,对他们影响不大。   对此反应比较大的,其两是越王,其二是镇北侯府。   越王是在查朝堂动静的时候意外得知这个消息的,心情非常复杂,沈郁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还没过去几天,转头就失宠了,他心里有两些痛快,也有两些难以言说的不满。   镇北侯府众人的反应截然相反,镇北侯恨不得当即进宫,问沈郁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清然母子心里畅快的不行,沈郁越早失宠他们越高兴。   这些人却不知道,皇帝贵君不合,并非是贵君失宠,若真要细究,不如说是陛下失宠了。   不错,在两人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发现了,陛下对贵君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两样,不两样的,是贵君对陛下的态度。   “公子,为何……”慕汐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沈郁给花盆里的“君苓”松土,这草他养的精细,安稳活到了开春。   “是想问我为何与陛下冷战?”   慕汐点头,担忧看向沈郁:“公子在宫里生活,不是更需要对陛下好吗?”   “你当初不是不希望我入宫、对陛下也不看好么?”沈郁放下松土的小铲子,挑眉道,“这么快就‘叛变’了?”   “奴婢本来以为陛下和其他男人没什么差别……”进宫后,陛下对沈郁如何她能感受到,可以说,正是商君凛的所作所为改变了慕汐对他的看法。   “陛下和其他人自然是不同的,”沈郁捏了捏“君苓”细长的叶子,“但是慕汐你要知道,两味的纵容是会让男人变坏的,要想和陛下长远的走下去,就必须要经过各种磨合,而不是两味的迁就。”   商君凛是两个很合格的帝王,同样的,他身上也有很明显的帝王特征,重活两世,沈郁不打算为任何人勉强自己,即使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慕汐似懂非懂,他并不知道商君凛和沈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见自家公子心里有主意,便不再过问此事。   沈郁心情也有些复杂,他总觉得,商君凛并不知道他在意的点在哪。   或许是从前对他不怎么在意,商君凛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有太多意见,沈郁也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彼此都留有两条线,互不侵扰。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商君凛跨过了那条线,他开始试图掌控沈郁,即使表现的不算明显,沈郁还是感受到了。   沈郁不想被人掌控,从知道自己存在的世界是两本书、而自己被看不见的意识操纵爱上越王开始,他就对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感到恶心,他想和商君凛退回安全界限外。   可是很明显,商君凛不想。   商君凛看了会儿折子,烦躁地将笔丢到两边。   “陛下可是在为贵君的事烦心?”孟公公跟在商君凛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从未见商君凛为什么事烦心成这样过。   沈郁对商君凛的态度转变他看在眼里,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不说,他身为两个下人也不好主动去问。   “朕想不通,贵君到底在因为什么生气,”商君凛揉揉眉心,“总不能是因为朕不答应陪他出宫吧?”   商君凛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他是皇帝,沈郁是贵君,玉璋宫才是他们的家,成日惦记宫外算什么?   上次沈郁要出宫看焰火,他带他去了,这才过去几天,又要出宫踏青,是不是几天之后,又会有新的理由要出宫?   “陛下不如直接去问贵君?陛下与贵君是夫夫,夫夫之间的问题外人总是不好插手的。”孟公公提议。   “夫夫”二字取悦了商君凛,他站起来:“你说的不错,朕想太多猜不到点子上两样白搭,不如直接去问。”   “陛下驾到!”   沈郁将花盆摆好,才不慌不忙站起来请安。   “贵君不需多礼。”商君凛疾走两步,拦住沈郁动作。   “你们都下去。”商君凛两挥手,宫人陆陆续续退下。   慕汐担忧地看了屋里两眼,被孟公公拉走。   “孟公公,不会有什么事吧?”慕汐焦急地站在屋外,不肯离开。   “慕汐姑娘不必担心,陛下和贵君的事总需要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旁人插不了手,”孟公公出言安慰,“你当相信贵君,贵君知道怎么做的。”   对于这场交锋,孟公公旁观者清,看得清清楚楚,占上风的两直是那位不显锋不显水的沈贵君。   他们陛下啊,输的彻彻底底。   “陛下这是做什么?”沈郁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问。   “朕为之前的事向贵君认错,”商君凛扶着沈郁坐下,“贵君不要生朕的气了。”   “我没有生陛下的气,身为贵君怎么能同陛下生气呢?”沈郁顺从地坐下来,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朕哪里做的不好阿郁直接同朕说便是,”商君凛半蹲下来,对上沈郁清亮的双眸,“阿郁告诉朕,朕是哪里惹你不快了,嗯?” 第38章   因姿势原因,沈郁是比商君凛高一点的,他低头,正好能对上半仰着头的男人眼睛。   没有怒意,没有不满,有的只是淡淡的不解和能将人溺毙的纵容。   沈郁本来要说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了。   “陛下先起来。”   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个半蹲在沈郁面前的男人是以残暴狠辣闻名的大桓帝王。   “阿郁可还生朕的气?”商君凛没有动,“朕不太会和人相处,若是有哪里做的让你不舒服了,阿郁一定要和朕说。”   饶是沈郁有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了,更别说沈郁也不是真的在生气,他只是想借机和商君凛拉开距离。   “其实我并没有多生气,”沈郁望着男人漆黑双眸,“陛下,我只是希望在陛下心里,我先是沈郁这个人,然后再是沈贵君。”   前者他只属于自己,后者说明他是商君凛的所有物。   “若是前者,贵君当如何?后者又当如何?”商君凛问。   “若是前者,陛下可能时不时还要受一下我的气,若是后者,陛下会得到一个合格的贵君。”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听懂沈郁话里的意思,商君凛道:“朕以后会注意的,在朕眼里,阿郁永远只是阿郁。”   对于商君凛毫不犹豫做出的选择,沈郁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如果商君凛选择后者,他可以毫不留恋在心底划开与商君凛之间的界限,可商君凛选的是前者。   还是不经过思考下意识选择的。   说明商君凛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给出这个答案。   商君凛做出了选择,他呢?   沈郁默默在心里描绘商君凛的眉眼,初见时的悸动被再次挑起,这一世,他和商君凛之间会发展出怎样的结局?   沈郁慢慢垂下眼眸,声音轻若羽毛:“我知道了。”   “那朕呢?”商君凛轻轻捏住沈郁下颌,“朕在阿郁心里算什么?”   “陛下就是陛下。”沈郁移开视线。   有别于其他人的、独一无二的陛下。   “陛下现在可以起来了?”沈郁往软榻一边挪了挪,给商君凛让出位置。   商君凛从流如善坐到沈郁身边,主动和沈郁说起淮昱王一事的进展。   “淮昱王很配合,按照他给的名单,已经确定了大半不是先帝血脉的皇子,还有一些暂时无法确定是不是先帝亲生的。”   说起亲生父亲被人戴绿帽子的事,商君凛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他对先帝留下的子嗣也没什么手足情。   “事情过去了几十年,确认起来应该不算容易吧。”血脉这种东西,向来是最容易被人做手脚也最难查明的。   “滴血认亲的法子不靠谱。”沈郁提醒。   “朕知道,滴血认亲的结果只是作为佐证之一,真正确认靠的不是这个方法,”商君凛握住沈郁手指把玩,“这还要多亏淮昱王,他当年做那些事的时候留下了足够的证据。”   沈郁惊了:“他还留了证据?不怕被发现吗?”   “……他可能也想被先帝察觉到吧,哪想到先帝一点都没怀疑。”说到这里,商君凛也有些无语。   先帝后宫美人多,子嗣也多,有那么一些和他长得不像的他也不在意,只热衷于享乐,在一直有新美人的情况下,除了某些特别受宠的,更多的他一年也想不起来几次。   “先帝当真是心很大了……”沈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是午间,两人又聊了一会,沈郁有些困了。   商君凛看了眼天色,止住话题:“阿郁该午睡了。”   “陛下呢?”沈郁窝在男人暖烘烘的怀里,不想动。   虽然到了开春的季节,天气依然没有暖和起来,和过年前相比没多少变化。沈郁体寒,总要把屋子弄得很暖,商君凛年轻气盛,有时候会觉得热,每到这个时候,沈郁就特别喜欢挨着商君凛。   像个人形大暖炉。   “朕在这陪你。”   沈郁满意了,半阖上眼,轻声道:“陛下抱我去床上。”   “好。”   商君凛话音刚落,沈郁就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他,随后,男人走动起来。   将沈郁放到床上,商君凛没叫宫人,亲自脱下沈郁的外衫,将人放进被子里。   沈郁听着床边传来的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意识逐渐陷入混沌。   睡梦中,感受到热源靠近,沈郁情不自禁靠了过去,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适位置,陷入熟睡。   商君凛垂眸打量趴在自己怀里的青年,慢慢靠近,在青年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商君凛没有午睡的习惯,静静看着在怀里酣眠的青年,眸中是自己意识不到的柔情。   “陛下。”不知过去了多久,孟公公小心推开门,轻声道。   商君凛放轻动作起身,随意披上衣服,走到外间,问:“什么事?”   “是王丞相求见,说有急事。”孟公公压低声音,以防吵醒沈郁。   “让他在御书房候着,朕就过去。”   “是。”   商君凛没离开多久,在沈郁睡醒前回到了玉璋宫。   沈郁醒来的时候,商君凛正坐在床边看折子。   “陛下一直坐在这里吗?”沈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低哑,和平时很不一样。   “不是,朕方才出去了一趟。”商君凛放下折子。   “是有什么要事吗?若是有事要忙,陛下不用一直守在这里的。”沈郁坐起来,慢吞吞开始穿衣服。   “是关于淮昱王的事,丞相说找到了一些疑似是那些前皇子生父的男子。”   王丞相进宫求见为的就是这事,他们都默认那些绿了先皇的人早就不在了,骤然得知那些人还活着,一干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王丞相只好亲自进宫求见,请商君凛定夺。   “!!!”   沈郁瞬间清醒了,不可置信道:“那些人居然还活着?”   淮昱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总不可能是想带着这些人去求见先皇,直接气死他吧。   商君凛:“朕也没想到淮昱王会留那些人一命。”   沈郁:“那些男子呢?他们当初是怎么进宫与后妃私会的?就算有淮昱王相助,想全身而退也没这么容易吧。”   商君凛:“这件事恐怕只有淮昱王自己知道了。”   王丞相主要是负责解决先帝血脉一事,处理淮昱王一事的是上次负责张御史一案的方大人。   方大人用尽了办法,也没从淮昱王口中得到一丝有用的消息。   “你不就是仗着我们不敢下狠手折腾你吗,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又一次审问后,方大人气得差点骂人。   要不是顾忌到淮昱王身体不好,他们何须这般折腾?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威严的声音响起,方大人等人转身,恭敬行礼:“参见陛下。”   待看到站在商君凛身旁,披着靛青色斗篷的青年,方大人犹疑了一下,才开口:“见过贵君。”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的跟着行礼。   “起来吧。”商君凛牵着沈郁走进大牢。   这就是传言中那位极得陛下宠爱的沈贵君吗?   不少人心里好奇的紧,忍不住悄悄用余光打量走在玄衣帝王身边的青年。   青年近乎全身都笼罩在斗篷里,只能透过帽子看到白皙精致的下颌。   察觉到这些暗搓搓的打量,商君凛略带警示地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猛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胡乱打量。   将这一幕收进眼底的方大人在心中暗叹:陛下对贵君明明就在意的很,宫外那些传言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看两人的相处模式怎么也不像沈贵君失宠了。   “朕有一些话要问淮昱王,你们先下去。”   “是。”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商君凛帮沈郁解下帽子。   沈郁走到淮昱王面前:“淮昱王还记得我吗?”   淮昱王的情况比上次见面时更差了,沈郁能感受到,生机正从他身上剧烈流逝,与其说淮昱王病的快死了,不如说他正在自我放弃。   一个重病之人,一旦没了求生欲望,生机便会如开了闸的洪水,快速流逝,药石无医。   “镇北侯家的孩子?”淮昱王挣扎着睁开眼,看也没看商君凛一眼,死死盯着沈郁,“本王上次就告诉过你,皇家没一个好的,你看,这不是被你那位好陛下抛弃了?”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不实传言,”沈郁牵着商君凛的手,在淮昱王面前晃了晃,“我们好得很,就不劳淮昱王操心了。”   淮昱王脸上脏污一片,半眯着眼睛顺着两人的手向上看去,半晌后,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行吧,你们这次找我又是想问什么?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事情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吗,按照律法将我处置了便是,多活一天对我来说也是多一天煎熬。”   沈郁和商君凛对视一眼,明白他们是不太可能问出幕后之人了,沈郁想了想,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淮昱王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不认识。”   “我还没说我母亲是谁,淮昱王怎么回答的如此干脆?”沈郁问完后一直留意淮昱王的脸色,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   淮昱王竟然真的认识他母亲!沈郁抓着商君凛的手紧了紧。   感受到他情绪的异样,商君凛安抚地握紧了他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慰。   沈郁缓和了心神,继续问,想问出一些关于他母亲的线索。两辈子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只是后面无论沈郁再怎么问,淮昱王都不肯开口了,无法,沈郁只得放弃。   “淮昱王既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能替我解开另一个疑惑么?”沈郁垂下眼眸,“淮昱王为何要留下那些男子?”   “因为我想有一天带着这些人走到我那好皇兄前面,告诉他,他最宠爱的几个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不仅如此,我要让他怀疑,他的所有孩子都不是亲生的,我要让他觉得,他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淮昱王状若癫狂:“最好是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躺在龙床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我带着那些男子一一为他指认,这是哪位皇子的父亲,这又是哪位皇子的父亲,哈哈哈哈哈!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多可惜啊,我的计划还没实施,他就死了,他怎么能死了呢,我花了几十年时间,为他准备了那么大一出戏,他怎么能看都没看一眼就死了呢……” 第39章   听着淮昱王的话,沈郁担忧的朝商君凛看去。   不管两人间关系如何,先帝始终是商君凛的父亲,当着孩子的面,说如何如何给父亲送了一顶顶绿帽子的话,势必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商君凛脸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见沈郁看他,小声道:“阿郁不必担心,说实话,朕也很想见一见淮昱王描述中的场面。”   商君凛对先帝,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父子之情,自古父慈子孝,若父亲给儿子的不是慈爱而是一次次杀机,任谁也不会再对这样的父亲升起一点儿濡慕之情。   更何况,商君凛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翻滚的墨色情绪,他与先帝之间还隔着一整个母族的血海深仇!   淮昱王说够了,缓缓停下来,浑浊的眼睛看向沈郁,“商君凛是我那好皇兄的亲儿子,指不定会和我那好皇兄一样,你个小娃娃,可别一颗真心都扑在他身上。”   沈郁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淮昱王还不肯放弃劝说他,正欲开口,淮昱王接下来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你可别不当一回事,我那好皇兄没登基时,对商君凛的母亲也是一往情深,非她不可,可你看看结果怎么样,海誓山盟再多,都赶不上人心变化之快。先帝登基的同时封后,帝后情深羡煞了多少旁人,可这再深的情啊,都敌不过时间的流逝,短短五年时间,曾经的誓言就被忘得一干二净,背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   “我当时劝过啊,可她不听我的劝,一头扎进了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白白拖累了整个家族。”   “淮昱王说够了吗?”商君凛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你骨子里流着那个人一半的血,你真的觉得自己能逃开血脉的束缚吗?你看看先帝留下的那几个孩子,哪个不是祸害了一个又一个?不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天性这种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商家血脉里,就带着一股子薄情味。”   “那淮昱王呢,你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吗?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我们会克制自己的天性,一个正常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懂做人的人也不必拿‘天性’当借口。”沈郁不赞同淮昱王的话。   “你这句话说的有意思,或许吧,”像是消散了最后一口生气,淮昱王越发萎靡下来,“你们也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继续查了。”   说完这句话,淮昱王闭上眼睛,再也不愿开口。   商君凛带着沈郁出气,路过方大人时吩咐:“不用审了。”   方大人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应道:“是。”   走出铁墙铸造的大牢,走向充满暖意的春景,阳光带来的暖意驱散了大牢里带出的阴寒。   终于感受到了暖意,沈郁舒了口气,“还是外面舒服。”   “朕早就说了暗牢阴冷,让你别跟着去,你不听。”   “我不去,淮昱王肯定什么都不会说,陛下,淮昱王好像真的认识我母亲。”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沈郁不想放弃。   “之前那个沈月,朕让人查过,没查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只是根据认识她的宫人说,她是在某一天突然性情大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消息。”商君凛开口。   想必分水岭就是现在的沈月穿过来那天,原来的沈月说不定知道什么,现在的沈月就不一定了。   “陛下,沈月现在在哪。”上次见面沈郁答应了救沈月出去,为了不失信于人,沈郁将这件事告诉了商君凛,至于商君凛把人安排去了哪,沈郁没有过问。   商君凛:“朕把他送到老太妃那去了,她性子太跳脱,放到别处容易惹祸。”   沈郁:“老太妃?”   商君凛:“是皇爷爷的一位妃子,朕小时候受过她恩惠,便在宫里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给她住。”   “陛下不要在意淮昱王的话,”沈郁停下脚步,抓住商君凛的手,“若真按淮昱王的说法,我父亲还是镇北侯那样的人呢,你看我和镇北侯是一样的吗?”   “阿郁和镇北侯自然是不一样的。”商君凛不假思索回答,在他眼里,镇北侯比不过沈郁一根手指。   “所以说啊,陛下和先帝也是不一样的,”沈郁不想商君凛因为淮昱王的话留下不好的阴影,“陛下只是陛下,先帝如何和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郁是在担心朕多想?”商君凛动作轻柔地将沈郁的手扣在掌心,“不必担心,朕早知道先帝是个怎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像他一样。”   经过王丞相和方大人的努力,浩浩荡荡的淮昱王一案终于落下帷幕,就要不要将淮昱王一案的实情对外公布一事,众大臣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有人觉得必须要公布,也有人觉得不该公布,说到底无非是关系到皇室颜面,有人公布此事公布出去后,皇室威慑力将会大降,这对皇室政权的稳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商君凛听他们吵得烦,索性宣布下朝。   “陛下,”下朝后,王丞相单独求见,“那些男子该如何处置?”   商君凛:“丞相有何想法?”   王丞相:“臣以为,这些男人故意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   商君凛:“丞相既然有想法,就按丞相说的做吧。”   王丞相:“是,还有一事,剩余的被查明不是皇子的人,该如何处置?”   商君凛:“若是没犯什么罪的,剥夺皇室身份,降为白衣,且三代不能为官,具体的,丞相看着办就行。”   王丞相领命而去。   不论如何,这些占据了皇室身份的非先帝之子,都需要将不属于他们的身份归还,那些死去的皇子,也需迁出皇陵,另行安葬。   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商君凛就不再过问此事,先帝时期筑下的大错,不应该由他买单。   经过一番商讨,最终没对外公布淮昱王的所有罪名,只摘取了一部分方便透露的对外公布。   尤其是关于先皇子嗣的,被彻底瞒了下来,并未对民众公布。   茶楼酒馆里,无数人对这件事津津乐道。   “你们听说了吗?淮昱王,呸,前淮昱王那事?”   “听说了,没想到啊,一向不显山不显水的淮昱王竟然私下筹划了几十年,若不是咋们陛下英明,识破了他的计谋,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十多年前的那场动乱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对啊,还是现在的皇帝好,你们算算,自打当今上位,咋们过了多久的安稳日子,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敌人打到城门下来。”   “还有钱家,钱家之前一直在京城作威作福,陛下也一并处置了,之前不是有人说,钱家攀着厉王,陛下不会处置他们吗?我看啊,不过是陛下没清算到他们头上来罢了。”   “正是如此,我听说啊,厉王最近日子也不好过,过年那会儿还被禁足了呢。”   “正是如此,不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只要犯了事,陛下照罚不误。”   “从最近这几起案件来看,陛下抓人都是事出有因,你们说,之前陛下处理的那些官员会不会也是本身就有问题?”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你们想,张御史那事没公布之前,我们不也都以为张御史是无辜的吗?结果呢,谁无辜他都不无辜!”   茶馆二楼,身穿浅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窗边,听楼下众人议论。   “怀清,看什么呢?”另一名穿浅蓝色长袍的青年走过来,问。   “承宇兄觉得陛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陛下啊,这要看你问的是哪一方面了,如果从大桓整体来讲,陛下是个很合格的皇帝,在他的治理下,大桓海晏河清,外敌不敢入,都是事实,但若是当陛下的臣子,恐怕有点让人头疼。”   “此话怎讲?”   “你也听到下面的议论了,在张御史一事之前,陛下抓人下狱或者直接处置大臣,都是不给理由的,久而久之,外面传出了一些陛下残暴不仁的传言,这回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陛下居然也会将实情告知天下了。”   “看来承宇兄对陛下的感官很好。”   “这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大老远来京城赶考了。”   开春后,陆陆续续有外地的考生赴京赶考,京城为了迎接这些考生,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沈郁也从商君凛那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来这么早?”离春闱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现在居然已经有人到京城了!沈郁感到有些诧异。   “每年都是如此,有人会专门提前来适应环境,以免临场因为不适应发挥失常。”商君凛解释。   沈郁从商君凛怀里爬出来,眼睛亮晶晶的:“那京城岂不是会越来越热闹?”   “还会有很多专门为学子准备的酒楼、茶楼、书铺之类的,阿郁想不想去看看?”对上沈郁亮闪闪的双眸,商君凛失笑。   沈郁忙不迭点头:“错过这一次下一回可要再等三年,陛下~~~”   沈郁故意拖长尾音,像钩子一样勾的人心痒痒。   商君凛按住在他肩膀处作乱的手,轻轻捏了捏:“朕主动提起就是打算带你出去,你上次不是说要去庄子上吗,让慕汐收拾几套衣服,我们在外面住两天。”   意外之喜来得太快,沈郁眼中震惊之色一览无遗:“原来陛下这些天都是在忙这件事吗?是我错怪陛下了。”   商君凛笑着靠近:“那阿郁要怎么表示呢?不如亲朕一下?” 第40章   “这样吗?”沈郁身子飞快前倾,在商君凛脸上轻啄一下,在商君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退回原地。   这下愣住的轮到商君凛了,他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想借机让沈郁做什么,他同沈郁之间,十次里有八、九次被拒绝,他都快习惯了。   一触即离的吻,商君凛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结束了。   商君凛绷住表情,看向身侧的青年。   沈郁依旧是一身浅色衣服,因为在室内的缘故,没有戴毛领披风,巴掌大的脸在日光下仿佛透着光,眼中闪烁着狡黠。   “你啊。”商君凛无奈,这个时候他哪还能不明白,沈郁就是故意的。   明知道他的意思并非如此,他要的吻也不是脸颊上的轻触,偏偏他说的是“亲一下”,沈郁也是真的只亲了一下,说他完成了他也确实完成了,只是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陛下要的我可都做了,陛下下回可不能再拿这件事让我做什么。”沈郁眨眨眼,满脸无辜。   “朕哪次为难过你?”商君凛眉梢轻挑。   “上次,我明明说不做了,你还拉着我不放。”沈郁不肯答应商君凛的要求是有理由的,商君凛时间太久了,还不肯在他喊停的时候停下,浴池那次后,商君凛偶有意动,沈郁想想那次的后果,都不肯答应。   “贵君怎这般记仇?”商君凛颇有暗示意味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像是点了一把火,指尖开始发烫,沈郁默默将自己的手指往回缩。   逃离一点又被男人抓得更紧,沈郁抬眸,男人脸上一本正经,唯有眸中暗涌的墨色泄露出一二本人的真实想法。   继续下去指不定又要发生什么,沈郁被烫着一般从软榻上站起来:“突然想起来让小厨房备了新点心,我去看看怎么还没端上来。”   商君凛注视着沈郁略显慌乱的背影,低低笑了。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沈郁想忽视都不行,直到踏出房门,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散了。   “贵君怎么出来了?”看到沈郁出来,一直候在门外的孟公公诧异。   很多时候,为了和沈郁独处,商君凛都是不让宫人在屋里伺候的,沈郁也不习惯一天到晚被宫人围着打转,对商君凛的做法很是赞同。   “我来看看小厨房说要呈上的糕点准备好没有。”心中如何慌乱,沈郁面上半点不显。   “贵君说的可是小厨房研制的新样式?已经准备好了,是奴看时辰还未到,怕打扰到贵君和陛下,便让他们先等一等。”   “让人呈上来吧,你家陛下饿了。”沈郁毫不留情地甩锅到商君凛头上。   孟公公不疑有他,前去吩咐了。   在外面待了一会,感觉到自己已经冷静下来,沈郁才转身进屋。   商君凛和他离开时动作未变,见沈郁进来,眼中笑意加深。   “陛下,小厨房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沈郁在提醒商君凛,马上要有外人来了,不要像刚才一样乱来。   “贵君觉得朕方才要做什么?”商君凛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郁。   仗着小厨房的人马上要到,商君凛不会乱来,沈郁胆子变大:“陛下是想亲亲我?抱抱我?还是……我?”   中间几个字沈郁说的声音极小,商君凛还是一字不差的听清楚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卷,从软榻上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沈郁。   “哦?看来贵君对朕的想法很清楚,那贵君打算满足朕吗?”   男人带着一身凛冽气势靠近,像是放开了对自己心底猛兽的束缚,侵略感扑面而来。   男人气息越来越近,沈郁不得不伸手抵住男人胸膛,阻止人继续靠近。   商君凛低头,炽热的呼吸逡巡在沈郁颈部敏感肌肤上,带来阵阵颤栗。   “陛下,有人要来……”   沈郁的声音突然顿住,他能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颈侧。   ——那是商君凛的唇。   一触即离,像是在回应沈郁印在他脸上的那个唇。   绯红从脖颈处蔓延,一点点攀上双颊,不多时,沈郁整张脸都红了。   如玉般的肌肤染上绯色,仿佛熟透的果子,诱人品尝。   商君凛眸色越来越深,挑起沈郁下巴,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沈郁眼睁睁看着男人俊美逼人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那双眼睛里,清晰映着自己的倒影,像是在不经意间将自己吸了进去,天地无涯,唯有你我。   被蛊惑了一般,沈郁没有拒绝,任由商君凛不断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沈郁能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他没有闭眼,愣愣看着不断靠近的男人。   “阿郁,可以吗?”   呼吸交错间,他听到男人磁性的声音。   沈郁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商君凛正打算亲下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陛下,贵君,点心呈上来了。”   是孟公公的声音。   沈郁猛然间回过神来,慌乱推了下商君凛,商君凛毫无防备,被他推得后退一步。   两人面面相觑。   暧昧气氛在略显尴尬的沉默中逐渐消散。   两人都知道,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商君凛黑着脸开口:“滚进来。”   “噗,”沈郁笑得发抖,额头抵在商君凛肩膀上,一颤一颤的,“陛下,这次可不能怪我。”   只能怪小厨房的人来的时机太巧。   孟公公从商君凛语气里听出浓浓的不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陛下饿了么,怎么小厨房的人将东西送到了还生气了?   孟公公不敢耽误,带着宫人将小厨房备好的糕点逐一端上桌。   沈郁还在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想越想笑。   “别笑了。”商君凛无奈开口,拍了拍沈郁后背。   各色糕点摆盘上桌,独属于糕点的香甜飘散开来,沈郁总算想起来糕点是自己点名要的,止住笑意,攀着商君凛的肩膀往桌上看去。   红的、绿的、白的、圆形的、方形的、加水果的……每种点心都只有半个巴掌大,摆了满满一桌,可见种类之多,沈郁眼睛亮了。   小厨房做点心的御厨手艺一绝,是世代相传的手艺,因为商君凛对吃食要求不高,这人一身手艺一直得不到发挥,直到沈郁进宫,将人从一众大厨里挖出来。   为感念自己的才华得到赏识,知道沈郁喜欢各式糕点,这人在来玉璋宫后,一门心思扑在了糕点制作上,甜的、咸的、酸的……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今天摆上的这一桌,便是他这段时间研究出的成果。   沈郁特意问了商君凛时间,找了个比较空闲的时候,和他一起分享新糕点。   只是没想到会打断那件事……   摆放好糕点,宫人陆续退下,孟公公瞧了一眼一脸欲求不满的陛下,默默退下。   他好像、似乎、貌似打扰到陛下的好事了……   孟公公退到屋外,关上门,感叹:年轻人就是精力好。   沈郁戳了戳依然在不高兴的商君凛:“陛下,快来尝尝小厨房出品的新糕点,我特意留着跟你一起品尝的。”   听到沈郁的话,商君凛脸色开始好转,牵着沈郁走到桌边坐下。   虽然想要的亲亲被打断了,但沈郁什么事都想着他,连最喜欢的糕点也要和他一起分享,想到这,商君凛心中熨帖不少。   沈郁早被糕点清甜的香味勾去了魂儿,刚坐下就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唔~好吃!   “慢点吃,还有很多。”商君凛擦去沈郁嘴角的糖渍,专心看着沈郁,没有动筷。   许是因为需要常年喝苦药,沈郁对甜食很执着,商君凛知道他的喜好后,命孟公公将宫里擅长制甜食的御厨都找出来,送到玉璋宫,每天不重样的给沈郁做。   只是每天的分量都是被严格限制的,吃甜食太多对身体也不好,以至于沈郁每次都只能解解馋,像今天这样能放开了手脚吃的机会少之又少。   还是托了商君凛的福,若不是沈郁灵机一动说要和商君凛一起品尝新品,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陛下也尝尝。”见商君凛面前什么都没有,沈郁即将送到自己嘴里的筷子拐了个弯,将软乎乎的小糕点放到了商君凛碗里。   因为刚才的事沈郁心里有一丝丝愧疚,不想商君凛事后因这事对品尝点心有心理原因,带着一点补偿的心思,在吃之余,对商君凛多了些关注。   沈郁边尝边给商君凛夹,因为心神全被糕点俘获,忘记换公筷了也不知道。   商君凛看着碗里歪歪扭扭堆了一堆的糕点,也不提醒沈郁没换公筷,慢条斯理一个个吃下。   不出所料,沈郁又一次吃撑了,即使桌上的大半糕点都进了商君凛肚子。   为了消食,商君凛带着沈郁到外面散步。   冬去春来,小草探出青绿草尖,枯树发出新芽,有一些不惧寒冬的植物已经开出了漂亮的花。   沈郁吃的心满意足,心情也格外好,一手撑着腰,慢慢在小径上挪动。   商君凛照顾他的速度,放慢脚步走在他身侧。   沈郁看了看揽着自己腰的商君凛,又看看一手撑着腰的自己,“噗呲”笑出声。   “贵君在笑什么?”经过一场投喂,商君凛的心情已经完全由阴转晴。   “陛下觉不觉得我们的姿势很……”沈郁停下来,“唔……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商君凛跟着停下来,一只手仍然托着沈郁的腰。   “陛下看我,”沈郁挺了挺腰,摸摸肚子,“像不像肚子里有了陛下的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求营养液!   放一个很久之后的小剧场~   男人伏在上方,声音喑哑:“阿郁,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了我们的宝宝?”   “陛下,我是男子,不会……”   “阿郁,想清楚了再回答。”   光影旋转,半晌后,青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有……” 第41章   商君凛:“……”   “贵君总是语出惊人。”   话是这么说,商君凛却情不自禁开始跟着沈郁的话往下想,若沈郁肚子里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沈郁只是随口一说,说完也不管自己的话在商君凛心里激起了多大波澜,揉了揉隐隐发胀的肚子,继续往前走。   天气逐渐回暖,在家里缩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们走出家门,唤上二三好友,不止平民,贵族世家亦是如此。   厉王终于交接好自己的势力,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进了皇宫。   将代表亲王权势的东西交上去后,厉王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站在商君凛对面,也终于找到了一点过去话家常的味道。   “臣这些天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年给陛下添麻烦了,没了厉王身份的束缚,回归自我,臣觉得,这对臣和臣妻来说,都是一件幸之又幸的事。”   权势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在得到的同时也在不断失去,或许有人能在权势的迷惑下维持自我,但更多的,是迷失自己。   厉王在清点自己势力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这些年里犯下了多少错误,打着为商君凛好的名头,实则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臣以前一直觉得,陛下身边需要有个可心人陪着,因为臣妻的缘故,臣便觉得钱家的女儿不错,以为将钱家的女儿配给陛下,陛下便能像臣一样……”   其实一开始,厉王想将侄女配给商君凛,并不是想让钱家更上一层楼,单纯只是想让商君凛身边有个可以扶持的人,只是越到后来,这份纯粹的心愿里夹杂了越来越多的私念。   “钱家的女儿再好,也不是朕喜欢的。”商君凛平静地叙述事实。   “臣知道,臣现在只庆幸,阴差阳错入宫的沈贵君是能站在陛下身边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受人控制的,看臣糊涂了一辈子,到现在才彻底明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比如臣,比如钱家,半点强求不得。”   厉王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钱家大大小小的事臣派人去查了,结果一并交了上来,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陛下不必看在臣的面子上法外开恩,说到底,他们会有这样的结果,和臣的一味纵容脱不开干系。”   若不是有他兜底,钱家也不会胆子越来越大,好在他及时清醒,钱家也还没酿成不可挽回的错误,断臂求生,总归还有一线生机。   “厉王不怕厉王妃怪罪吗?”商君凛知道,厉王和厉王妃感情好,厉王会关照钱家,本也是因为厉王妃,就连来求情,也是因为钱家是厉王妃母家。   “这也是臣妻的意思,钱家既犯下错事,就该为此受到惩罚,更何况,钱家也不是人人都不堪大用,去掉腐坏的枝叶,钱家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这个道理,还是从商君凛身上学来的,当年的大桓是何等光景,如果不是商君凛当断则断,干脆利落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大桓恐怕也没有那么快能恢复过来。   “朕知道了,对于那些兢兢业业为大桓做事的钱家人,朕不会追究的。”   “多谢陛下。”   当晚,厉王被夺去王爵,第二天,关于钱家的处置也出来了。   谁也没想到,在朝中扎根多年的厉王,会以这样的方式退出政治舞台。   知道厉王私下和商君凛对话的人少之又少,沈郁算其中一个。   他知道是因为商君凛告诉他的。   商君凛说到做到,钱家所有犯事人员全按律法处置,那些干干净净的人也没被夺去官位,他们依然在自己的岗位下尽忠职守。   不知道是不是厉王和钱家私下说过什么,对于这个结果,钱家安静接受了。   “钱家那位姑娘如何了?”沈郁听商君凛讲完,有些好奇。   “那女子本就与厉王妃走得近,她父兄皆犯了错,钱家是待不下去了,被厉王妃接走了。”因为厉王的关系,商君凛对钱家多了分关注。   沈郁:“陛下见过这位钱家姑娘吗?厉王一度想撮合你们,应该让你们见过面吧。”   “见过,是几年前的事了。”商君凛觑了眼沈郁脸色,见他面色不变,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郁:“陛下后来没再见过她了吗?那是个怎样的女子?”   商君凛:“知道厉王打的什么主意后就没再见过了,贵君为何突然对这位钱家姑娘这么上心?”   沈郁:“只是很好奇,厉王眼中最合格的侄媳妇是什么样罢了。”   不知被哪个词戳中,商君凛心中的不明情绪消散,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贵君不必担忧,在朕心里,谁都比不上贵君。”   沈郁:“???”   话题是怎么突然窜到这里来的?   沈郁忽略商君凛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话,问:“陛下是不是该放藩王回去了?”   “贵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有人求到贵君头上来?”商君凛微微蹙眉。   沈郁点头:“有好几个王爷的家眷找我了,陛下放心,我没答应他们什么。”   “哦,对,他们备上的厚礼我也没收。”沈郁说完,慢吞吞补充。   “贵君若是喜欢,收下便是,该敲打该威慑的估计心里都有数了,是时候放他们离开了。”商君凛思索。   一直将藩王拘在京城也不行,前两天已经有大臣上折子说过这件事,春闱在即,继续留下他们,恐怕多生事端。   得了商君凛的准令,沈郁让慕汐给那些一直在等消息的藩王家眷传消息。   沈郁没与商君凛说的是,他虽然没答应那些家眷,却也没一口气回绝,而是给了他们一个缓和的余地,为的就是现在。   “公子为何上次态度坚决地不肯收下王爷家眷们送来的厚礼,却要在这次暗示他们备下厚礼?”慕汐不理解。   她家公子小库房都快堆不下了,更何况,若是公子想要什么,同陛下说一声,转头就会有人把东西送来,何必去收贿赂,落人口舌?   “我可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别担心,薅羊毛也不能逮着陛下一个人薅不是?别看那些藩王一个个在京城都缩着脖子,那是因为怕陛下的铡刀什么时候落到他们头上,等回了封地,只会一个比一个威风,他们的库房富足着呢。”   慕汐似懂非懂,将沈郁的意思传递了下去。   家眷们得到回复,回到临时居住的府邸,早等在府里的藩王迎上来。   “这次如何?贵君可有松口?”   找上沈郁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他们动用一切势力,让大臣上书,各种明示暗示,商君凛只当看不到。   本来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坐不住,谁知先出了淮昱王的事,没隔多久又出了厉王的事,那可是厉王,于商君凛登基有功的王爷,说废就废,谁知道再待下去被废的是不是自己。   有那么几个心里有小想法的人,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之后,将自己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小心思死死压在心底,短时间内都不敢让它再冒头了。   也是商君凛这几年没什么大动作,才让他们生出了一点不该生出的心思,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们恍然间意识到,商君凛还是商君凛,是那个敢直接带兵攻入京城的杀神!   家眷在自家王爷焦急的目光中,说出了沈郁的意思。   “还好,他若真的什么都不肯要,我们才更要担心,既然收了东西,自然会为我们办事,快,准备好贵君喜欢的东西,给玉璋宫送去。”   听完转述,藩王们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世间最难搞定的,永远是那些无欲无求的人,只有有所求,才更好拿捏。   不知不觉,他们便将沈郁划到了贪财、好拿捏一类上。   沈郁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在商君凛未彻底解决这些藩王之前,沈郁就指着从他们身上赚点外快了。   慕汐很惊奇的发现,在转达了沈郁喜欢各种珍宝的消息后,那些藩王家眷对她态度更热烈了。   没让沈郁多等,藩王们很快备好了大礼,送到玉璋宫太醒目,沈郁便找了个早年废弃的庄子,让他们把东西送过去。   同时,他也把藩王离开的具体时间告诉了他们。   “你同他们说,本来应该要再待久一点的,多亏我磨了陛下几天,才让陛下松口选了个这么近的日子。”   慕汐照做。   做完一切,沈郁美滋滋地等着收钱。   “贵君何事这么开心?”商君凛走过来,阳光下,沈郁带笑的容颜给人的冲击不是一般大。   “陛下快来,”沈郁将手里的册子递到商君凛手里,“陛下看!这些都是我赚来的!”   商君凛翻开册子看了几眼,记录的都是某某王爷于某某时间送了某某东西,名单上的东西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这就是贵君之前同朕说要完成的大生意?”商君凛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这里面可有陛下一半的功劳,陛下放心,我不会独吞的,这里面的一半都是陛下的!”   沈郁兴致勃勃和商君凛说起藩王们送来的东西:“看这,云纹玉佩,是由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还有这个,半人高的红珊瑚……”   最后总结:“他们真有钱,希望这样的机会多来几次。”   商君凛好笑:“贵君是打算掏空他们的金库么?”   沈郁纠正他:“不是我,是我和陛下一起,如果没有陛下,他们怎么可能乖乖给我送钱。”   商君凛喜欢听到沈郁将他们绑在一起的说法,宠溺道:“能讨贵君欢心,是他们的福气。” 第42章   我想,这福气藩王们是不想要的。   沈郁在心里为各藩王说了句公道话。   以及,陛下,你真不觉得你这样很有昏君潜质吗?   沈郁腹诽几句,将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脑海,抬手按在商君凛手中的册子上:“陛下,什么时候将东西取回来?”   如此大规模的财物,放在废弃庄子上总是不安全的。   “贵君想什么时候?”   “尽早。”   沈郁在商君凛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陛下出人力的话,我可以与陛下四六分。”   “贵君真大方。”   看样子商君凛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最多只能四六分,陛下要知道,这件事没有我,陛下是万万做不到的。”以为商君凛是嫌不够,沈郁表明自己已经很让步了。   “朕对这些不感兴趣,贵君若是喜欢,全给贵君也无妨。”商君凛无奈摇头。   “那陛下想要什么?”对于这笔被坑来的钱财,沈郁没打算独占,“不管陛下感不感兴趣,该给陛下的份我不会独吞的。”   毕竟有来有往,拉陛下入伙,才能保证下次计划的顺利进行。   商君凛依然看着他不说话。   沈郁眼波流转,心中有了些想法,只是又不太确定。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沈郁猛然扑过去,抱住商君凛:“那抱一下陛下当辛苦费,行不行?”   青年突然扑上来,商君凛吓了一跳,牢牢将人接住,嗔怪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到了沈郁的声音。   仿佛填满了心中的某道空缺,心底升起满足,商君凛手臂微微用力,想让这种感觉多停留一会。   “下次小心些,别摔着自己。”商君凛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陛下肯定能接住我,不让我摔着的。”沈郁用微微上扬的语气说,声音里充满信赖。   商君凛薄唇轻抿,唯有眸中的笑意昭示了主人心情的愉悦。   沈郁一直留意着商君凛的情绪变化,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想笑,陛下这也太好哄了,一个拥抱就能将人哄好。   有了商君凛的帮忙,如何将藩王送来的大礼运进宫就不再是沈郁需要担心的问题了,将事情交给商君凛后,沈郁开始思考如何安排自己的势力。   虽然这世和前世选择了不一样的路,沈郁却没打算真正成为后宫中的一只金丝雀,无论在什么时候,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他的人都还没发展成将来独当一面的样子,对如何训练这些人,沈郁有上辈子的经验,倒不会太过艰难,只是他用习惯了的一些属下,现在还没投入他麾下。   这些事需要先去庄子上看看情况再说。   沈郁重生的日子太巧,匆忙解决完沈清然母子的事,就到了进宫的时间,在宫里派了人到侯府的情况下,他也不好暴露自己的底牌,和那些人的联系一直是暗中进行。   商君凛的动作很快,当晚,藩王们送的厚礼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玉璋宫,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郁提前吩咐过慕汐,东西送到时,慕汐已经准备好了空房间放置这些东西。   被送来的包含各种奇珍和异宝,以亮闪闪的宝石为主,还有一些制作精美的瓷器,沈郁甚至还发现了整箱的黄金。   这是礼单上没有的。   “陛下,你的这些叔叔伯伯们真的很有钱。”沈郁感慨。   “看来他们确实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若非如此,怎么可能下如此大的本金,“不过,他们会带这么多钱财来京城,也是朕没想到的。”   “说不定他们的本意是来京城发展发展势力呢。”沈郁觉得不奇怪,“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砸,总能砸到几个要钱不要命的。”   沈郁想的不错,藩王们带这么多钱财来,确实是存了一点小心思的,封地离京城太远,若能在京城留下耳目,比在封地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得多。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来京城之后会发生这么多事,别说他们被吓破了胆,就算他们敢送,风尖浪口的,也没人敢收。   其中,越王是心里最呕血的,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证实了自己是先帝血脉,也废了在京城的大半布置,原本快要被拉上船的人也在这场动荡中选择了抽身而退。   比起越王,还是现在的皇帝更让人胆战心惊。   “殿下,镇北侯府又传消息来了,这次还是置之不理吗?”   越王坐在书桌前回顾这段时间的经历,听到下属来报,正准备说按以前的做法处理,突然想到什么,转变了话锋。   “等等,你把信拿过来,之前的也一并拿过来。”   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下属应了声“是”,没过多久,就抱来一大摞信件。   越王眼角抽了抽:“怎么这么多?”   “这里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家公子小姐送来的,殿下要不要一起看看?”   为了方便之后的行事,越王在来京城后,刻意结交了几位大臣家的小辈,有些是纯粹的以友人相处,另一些便带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越王忙着证明自己的血脉没问题,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这些人了,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开口:“一起拿过来吧。”   这些信的主人都和沈清然一样,是越王隐瞒身份结识的,倒也不全对越王有心思。   都是一些慰问担忧的话,越王随意翻了翻便放到一边,突然,他的手顿住了。   此刻,他手里拿的信是沈清然写的,忽视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体,越王认真打量信上的内容。   越看,神情越肃穆。   “他是不是说要见本王?你去安排个时间,本王与他见一面。”越王捏紧手中的信纸,若沈清然知道的真的比信上写的更多,他就得想办法把沈清然带回去了。   这些东西不能落到商君凛手里!   下属领命而去。   越王站在窗前,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本以为镇北侯家只有一个沈郁能堪大用,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沈清然啊沈清然,当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这边,沈清然很快收到了越王的回复。   安分了一段时间,镇北侯实在是没抵过如姨娘的再三恳求,解了沈清然的禁足。   沈清然的腿也在慢慢好转,他不甘心被困死在侯府,也不想一辈子居于沈郁之下,想来想去,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只有身份尚且不明确的越王。   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沈清然掏空了脑子里的知识,选了一些当权者绝对会喜欢的,差人给越王送了过去。   若越王有心于那个位置,看到信肯定会来找他,就算没有,信上所说的,也不会给他带来灾祸。   沈清然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回信,看着信上所说的地点,他缓缓笑了。   藩王返程的日子确定下来,早就待不下去的藩王们喜极而泣,又给沈郁送了不少好东西。   沈郁没想到还有后续福利,分了一半给商君凛,剩下的自己收了起来。   商君凛嘴上没说什么,收下了,只是转头又寻了个理由,给玉璋宫送来一批赏赐,样样都不逊色于藩王送来的。   赏赐是孟公公送来的。   不得不说,商君凛的做法又一次刷新了众人对沈郁受宠程度的认知,知道藩王一事内情的孟公公更能深刻感受到,沈郁在商君凛心中的重量。   慕汐对时不时送来玉璋宫的赏赐已经麻木了,她家主子给陛下分了一半“赃物”,不到两天,陛下送来了翻倍的赏赐。   与孟公公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腹诽:这难道就是皇室夫夫的秀恩爱方式?   不够有权也不够有钱的人着实无法理解。   “陛下。”   下朝后,商君凛回到玉璋宫,好似从沈郁进宫起,他就习惯了下朝直接回玉璋宫,刚跨进宫门,就见沈郁迎上来。   “这个点不是你的午睡时间么?怎么还在外面?”商君凛加快脚步,眉眼间不自觉带上笑意。   “被陛下突如其来的赏赐吓到睡不着,”沈郁半真半假抱怨,“玉璋宫都快装不下啦。”   “贵君不喜欢?”   沈郁诚实回答:“喜欢。”   “不过陛下怎么又赏那么多东西下来?”沈郁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做什么事啊。   “贵君送朕礼物,朕很欢喜,便想让贵君也高兴一点。”   沈郁确实挺高兴的,只不过……   “我本意是想充实充实陛下的私库,这下可好,不仅没充实,还让陛下又往外掏了一笔。”   “朕的不就是贵君的吗?换个地方放罢了,若连阿郁都养不起,朕也别当这什么大桓皇帝了。”   沈郁听得心头一热,没忍住环上男人的腰,将脸埋到商君凛肩膀处,暗道:果然,钱财迷人眼,若是商君凛现在提出什么过分要求,指不定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商君凛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提到另一件事:“隐龙卫传来消息,说越王打算私下见你那庶弟一面,时间是在藩王离京的第三天。”   “他们还没断联系啊。”沈郁还以为经过这一番折腾,两人会和前世有不一样的发展呢。   “是你那庶弟给他传了信,不知道写的什么,越王宁愿冒着风险多待两天也要见他一面。”   “陛下之前不是说,越王在京城隐瞒身份结识了不少官宦子弟吗?甚至还有一些大臣家的女子,”不用问沈郁都知道越王打的什么主意,“不如也给他们传个信,同样是离开前的最后一面,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沈郁伏在商君凛肩膀上直笑:“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越王:山上的笋都被你两夺完了 第43章   商君凛没忍住跟着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尽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语气里依旧泄露了一丝笑意:“越王一定会很头疼。”   “陛下?”沈郁充满暗示地看着他。   商君凛:“贵君手里不是有隐龙卫的令牌吗,想做什么让他们去做就是。”   沈郁迟疑:“拿陛下的隐龙卫做这种事会不会不太好?”   商君凛不在意:“传个信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问清楚越王和沈清然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沈郁欢欢喜喜让隐龙卫去传信了。   沈郁其实没什么别的目的,单纯只是想给越王和沈清然找点不痛快罢了。   他大概能猜到沈清然给越王的信里写了什么,前世也是这样,利用后世的知识,沈清然忽悠了不少人,那本书里也说,沈清然能得越王青睐,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性格和永远也不会被用完的新点子。   “陛下就不好奇沈清然同越王说了什么?”沈郁趴在软榻上,戳了戳商君凛的腿。   正在批奏折的男人动作微顿,腿部肌肉绷紧,搁下笔,抓住沈郁作乱的手:“朕只对贵君写的信感兴趣。”   沈郁从下往上看着商君凛,嘴角挑起:“陛下是在暗示我给你写信吗?”   商君凛索性放下奏折,将沈郁捞起来抱进怀里:“朕觉得,贵君不妨帮朕批一会儿折子。”   沈郁扭了扭身子,拒绝:“陛下要学会自己的事自己做,再不济还可以压榨那些大臣,就不要让我做了。”   “贵君,别乱动。”   商君凛声音突然变得低哑,沈郁猛地僵住了动作,炽热滚烫存在感极强地抵着他,沈郁不敢再刺激商君凛。   坐了一会儿,热度半点没消散,沈郁受不了了,小声道:“陛下,放我下去吧。”   一直被硌着真的很难受啊。   商君凛没打算做什么,拍了拍沈郁的后腰,松开手臂。   沈郁忙不迭站起来,移到软榻另一边,小心翼翼觑着商君凛:“陛下,要不我出去一会?”   “不必。”   沈郁拿了本书,坐在软榻另一边,心不在焉地翻来翻去。   一刻钟后,沈郁从书里抬起头,余光瞄向端坐的男人。   帝王服饰厚重,沈郁也看不出商君凛消火了没有。   沈郁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书,再次看向商君凛:“陛下?”   “嗯?”   声音平静,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沈郁心中警报解除,瞬间轻松下来,慢慢挪到商君凛身边:“陛下,这样不好。”   “朕会这样怪谁?”商君凛头也不回。   把人扭出火又不管灭的沈郁讪讪闭上嘴。   房内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翻折子和毛笔与书页摩擦的声音。   为了照顾沈郁的身体,房间里温度很高,人在暖和的环境下,总容易昏昏欲睡。   沈郁眨了眨眼,有些困了。   察觉到他的无聊,商君凛递过来一本折子:“贵君看看这个。”   沈郁疑惑地接过来,翻开。   “咦?这么快就有进展了吗?”   折子是临县那边呈上来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写折子人的激动。   “贵君将那治水之法送给朕后,朕很快就吩咐了人去临县,据临县传来的消息看,已经初见成效了。”   临县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商君凛也没指望有了方法就能立刻看到效果,没想到这才两个月时间不到,就传来了好消息。   沈郁的困意立刻消散了,仔仔细细将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一遍,感慨道:“真好。”   若是能提前预防,想必不会再像前世那般,造成那样大的损失了。   很快就到了藩王离开的日子,与以往总有人磨蹭着不肯走不同,这次天刚亮,藩王们就收拾好了行礼,不等别人相送,急匆匆走了。   进京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起得早的有幸见到了这一场面。   “他们怎么这么着急离开?不再等等吗?”有刚来的学子不解。   “如果不是定好的时间是在今天,各位王爷恐怕早就走了。”   “这是为何?”   “哈哈哈你们没听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吗?估计是害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落得跟淮昱王、厉王一样的下场吧。”   藩王离开后,京城又恢复了平静。   越王车架随大众一起离开,只是没人发现,真正的越王已经换了身打扮,走进一家学子扎堆的酒楼。   沈郁也和商君凛乔装一番后出了宫。   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两人脸上都做了些伪装,扮作进京赶考的学子,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迎星楼。   这家酒楼的老板很会做生意,深知名声的重要性,春闱期间,会以极低的价格接待进京赶考的学子。   若是得了功名,不仅吃住的钱全免,还可领一笔喜钱,只需留下一份墨宝即可。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考生都愿意来这里住,毕竟这家酒楼出过无数高中的学子,能讨个吉利的兆头也是好的。   沈郁和商君凛面对面坐在临窗的雅间,听着店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竖起大拇指:“你们老板很厉害。”   “那是,”店小二明显对自家酒楼很自豪,“别的不说,我们家的菜口味一绝,这段时间来消费绝对让您觉得,这钱啊,花的值!”   “您二位要点什么?”店小二介绍完,也没忘了正事。   “把你们家的招牌菜都来一份,”沈郁想了想,“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点心?”   “您这就问对人了,我们这的点心,吃过的人都说绝,甜口的、咸口的应有尽有,可以说,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家比我们点心样式多的酒楼了。”   “行,那你给我们上一些甜口的点心,就要你们这最有名的。”   “好咧,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让后厨准备,”店小二逐一记下,“酒水呢,二位要什么?”   这次不等沈郁开口,商君凛道:“不用酒水。”   店小二愣了一下,估计是没遇到不要酒水的男顾客,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不变:“是。”   沈郁笑着解释:“是我身体不好不能喝这些。”   “小的明白了,您二位稍等。”   这次出来和上次不同,沈郁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热闹了,为自己个商君凛倒了一杯清茶。   将茶杯递给商君凛:“陛下感觉如何?”   楼下人声鼎沸,议论声不绝入耳,他们置身于人世的喧嚣中,与这浮华人世融为一体。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沈郁清晰认识到,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商君凛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阿郁若喜欢,便多来几次。”   “那还要劳烦阿凛多陪我出来几次啦,”沈郁笑眯眯道,“没有阿凛,我一个人怪没滋味的。”   “你是想让我跟在后面为你付钱和提东西吧?”商君凛无情打破沈郁的谎言。   “阿凛干嘛分的这么清楚,”沈郁双手托着下巴,“想要替我拿东西,随便挑个宫人也能做到,阿凛和他们可不一样。”   好哄的陛下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付钱付的特别爽快。   迎星楼动作很迅速,即使客人众多,也没让沈郁和商君凛多等,大概一刻钟之后,便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不堕京城第一楼的名声,迎星楼的每道菜都做到了色香味俱全。   沈郁边吃边关注商君凛,见他眉间舒展,知道他对这里的菜很满意。   有一道菜是红烧鲤鱼,颜色非常漂亮,沈郁视线好几次掠过那道菜,都没有去夹。   视线漫不经心从扫过楼下,突然顿住,沈郁拉了拉商君凛的袖子:“阿凛,你看那是不是越王?”   楼下不远处,一身白衣的男子正和两名学子打扮的年轻人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商君凛随着沈郁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他。”   虽然越王做了伪装,但沈郁前辈子和他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不至于认不出来,更何况,越王最初就是用这幅模样接近的他。   沈郁夹了块点心放到嘴里:“他在这里干什么?”   “或许是为了提前结识一些将来能入朝为官的人。”商君凛认认真真挑完鱼肉里的刺,将碗推到沈郁面前。   沈郁诧异看着面前的碗:“这是……”   “见你看了那道鲤鱼好几次,一直没下筷,是不是担心有刺?放心,这碗里的我已经挑干净了,不会卡住。”   商君凛的语气一如平常,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多大的事。   沈郁慢慢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中,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慢吞吞吃碗里的鱼肉,沈郁哪还有心思去管越王怎么样。   可有些事不是你不管就能彻底脱开关系的。   两人安静吃了会儿饭,门外传来吵嚷声,声音的主人之一正是他们刚才关注的越王。   沈郁没打算理,看商君凛,也没有理的意思。   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开,店小二一脸歉意地走进来:“打扰到两位客人用餐,实在抱歉。”   沈郁抬眸看去,只见一名粉衣女子站在越王面前,厉声说着什么,周围还有好几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两名学子打扮的年轻人尴尬地站在一旁,一脸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模样。   沈郁视线顺着人群溜了一圈,不出意外看到了离越王不远处的沈清然。   沈清然穿着一身浅蓝色衣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门被撞开,站在越王面前的女子似乎被越王说的话惹怒,突然加大音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感情你这是在养鱼啊,看看这些,”女子指了指四周的人,“红的,粉的,绿的,黄的,蓝的……是打算集齐所有颜色开染坊吗?” 第44章   沈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又忙捂住嘴,这么大一出好戏,他可不想打断。   蹭到商君凛身边坐下,沈郁压低声音道:“没想到越王招惹的人里有这么能说会道的,开染坊哈哈哈,他肯定快气死了哈哈哈。”   沈郁笑得东倒西歪,商君凛无奈扶着人肩膀,以防他摔下去。   “这是哪家的姑娘,太有才了哈哈哈。”   “是方大人家的独女。”商君凛搂着笑倒在自己怀里的青年,回答。   “原来是方大人家的,方大人真是教女有方。”沈郁对这位方大人给予高度肯定。   那边的好戏还未结束,主要是粉衣姑娘不肯善罢甘休。   越王心里烦的不行,他本来只是想和沈清然私下见一面,哪想到会同时遇到这些人。   这段时间朝堂风声鹤唳,走大臣的路子根本走不通,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另辟蹊径去结识这些大臣家的子女。   人对自己的家人总是不设防的,越王也确实旁敲侧击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了很多有用消息,尝到甜头后,越王故技重施,又结识了几位重臣家的子女。   商君凛将隐龙卫查到的消息说给沈郁听。   沈郁招手让店小二取来一小碟瓜子,边嗑边道:“越王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都不惜亲自上阵以身相诱了。   听出沈郁话里的意思,商君凛唇角微微上扬。   “阿凛也吃。”沈郁抓了把瓜子塞到商君凛手里。   他则继续捧着瓜子看戏。   好在他们所在的是楼上的隔间,客人不算多,围在越王周围的,大多数都是收到信来送别的。   谁都不知道,来了之后会撞到这样一幕。   “我不想听你的狡辩,今天本姑娘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粉衣女子直截了当的说。   剩下的几个姑娘同仇敌忾的点头。   她们都是娇养大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若越王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显然事情是没法轻易了结的。   越王头都要大了,与方大人家的女儿接触时,他还挺喜欢对方飒爽的性子,可当这样的性格指向自己时,就很不美妙了。   他跨进雅间门见到粉衣女子的那一刻就知道要不好,事实也是如此,不等他开口,粉衣女子一连串的质问堵得他哑口无言。   若只有粉衣女子一人,他还能想办法将人安抚下来,不曾想,雅间里远远不止一个人。   被先声夺人失去先机,越王只能步步后退。   沈郁用胳膊肘杵杵商君凛:“你说,越王会如何解决这次危机?”   商君凛诚实摇头,复又想到什么,鹰隼般的眸子盯向沈郁:“你知道?”   沈郁愣了一下,将注意力从“战场”拉回来,勾唇道:“我只有阿凛一人,哪有‘福气’享受越王的待遇。”   商君凛收回视线,继续剥瓜子。   越王忍着不耐安抚身前的粉衣女子:“我们先进去再说好不好?我保证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不必,就在这,说清楚了我就会走。”这种腿劈叉的男人她不屑于要。   “我们也一样。”有几个打扮华丽的女子跟着点头。   初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们是慌乱的,好在有方家小姐的一番话,让她们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世间男子千千万,以她们的家世,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好的吗?   她们现在只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动静太大,陆陆续续有其他雅间的客人出来看热闹,特殊时期,迎星楼的大半客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进京赶考的学子,越王此番算是彻底在读书人眼里坏了形象。   有新加入的客人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幕,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这名男子同时骗了好几家女子,被人同时找上门了。”   “嗬,这么多?!”   “好像不止女子,你看那边,还有好几名模样俊俏的公子呢。”   感受到时不时扫向自己的异样视线,两名被波及的学子尴尬扯了扯嘴角,悄悄往后退。   这一趟浑水他们是不想淌了。   心中对越王的好感也跌到谷底。   才情再好也抵不过人品太差。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越王从可结识人选里剔除。   沐浴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沈清然握紧了拳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以为今天过后可以飞黄腾达,事实却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一个深渊。   四周聚来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越王额角抽了抽,好险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被欺骗的女子围着越王,不让他走,粉衣女子对外界的目光全然不在意,一心为自己和同样被骗的女子讨回公道。   沈郁看得津津有味,为了视野更好,拉着商君凛走到了门口,混进人群中。   沈郁“簌簌”吃瓜子的声音引来身边人的注意。   感受到周围时不时扫向自己的目光,沈郁大方伸出手:“你们要来一点吗?”   有一名青衫学子当真从沈郁手里接了一小捧瓜子。   商君凛目光如影随形落在那名青衫学子身上。   青衫学子心再大也无法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嗑瓜子看戏,只好小声问沈郁:“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余’,他姓‘林’。”沈郁指指自己,又指指商君凛。   “余公子,林公子,”青衫学子打完招呼介绍自己,“我姓江,你们唤我怀清便好。”   江怀清。   沈郁不动声色打量站在面前的年轻人,朝气蓬勃,还没被磨难磨去棱角,也没有那股厌世的气势。   他前世最得力的属下现在还只是一个未经风霜、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沈郁勾起唇角,比起前世暮气沉沉的下属,他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眼中有光的江怀清。   “怀清也住在这里?”   江怀清点头,想到什么有些尴尬:“本来今日有两位同伴说要为我们引荐一位友人,没想到……”   沈郁了然:“他们引荐的是被女子包围的那位?”   江怀清点头:“现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结交了。”   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江怀清只觉得一阵一阵寒意向自己涌来,剧烈的危机感下,寒毛直直竖起。   江怀清疑惑地顺着目光寻去,看到站在沈郁身边的男人时一愣。   看着男人对沈郁占有欲十足的姿势,江怀清直觉自己看透了某个真相,默默拉开与沈郁间的距离。   果不其然,在他自觉避嫌后,周身温度瞬间回升。   江怀清一脸木然的将视线挪到人群中央,他还是继续吃瓜吧。   沈郁没发现身边的小插曲,一边低声同商君凛说话,一边关注越王那边的动静。   越王焦头烂额,方大人的女儿太难缠了,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依不饶,他的谎言也能被对方轻而易举识破,在她的带领下,那些女子的难忽悠程度直线上升。   越王这一刻真的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看方大人受皇帝重用去勾搭方大人家的千金,不仅什么消息都没套出来,还惹了一身腥。   “这位女子着实厉害,”江怀清忍不住感慨,“三言两语就将那男子逼的溃不成军,一般男子恐怕都做不到这般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沈郁赞同的点头,越王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商君凛微微俯身,凑到沈郁耳边,将声音压倒只有两人能听见:“方大人家的这位女儿当真是不让须眉。”   温热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耳垂处,沈郁抖了一下,耳垂渐渐泛起红色。   如上好的白玉沁入绯色,商君凛眸色越来越深,觉得牙尖有些痒。   情不自禁凑得更近了些。   沈郁只觉得耳朵一痛,来不及思考猛地抬手捂住耳朵,扭头不满道:“你做什么?”   “阿郁认为我说的对吗?”商君凛没半点做了坏事的心虚。   耳朵一阵阵发烫,被咬的触感挥之不去,沈郁磨了磨牙,很想在商君凛身上也咬一口。   恰好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江怀清僵硬转回头,连要同沈郁说的话都忘记了。   在粉衣女子的步步紧逼之下,越王终于抵不住开口道歉,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个一直站在角落不说话的女子站出来,厉声道:   “他是越王殿下,怎么能与你们这些平民道歉,被越王看上是你们的福分!”   “嚯——”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真的是越王?”   “越王不是和其他藩王一起回封地了吗?”   “这女子看着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啊,污蔑皇室可是重罪。”   “可传言不是说越王温文儒雅,与世无争吗?”   “你也说是传言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议论声瞬间变大。   沈郁戳了戳商君凛胳膊:“这是你安排的?”   商君凛皱眉:“不是。”   他只让隐龙卫将信交到了那些人手里,并没有做其他事。   沈郁捏着下巴思索,这就有意思了,谁跟越王这么大的仇,在这种时候说破他的身份。   越王脸色瞬间变了,饱含杀意的目光直向那名女子射去。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废了现在这个身份,反正他要回封地了,一时半会来不了京城,大不了等风头过去,他换个新身份再来,但若是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越王?感情不是在养鱼是在选妃啊,”人群中,不知谁讽刺地说了一句,“选的还都是名门闺秀。”   粉衣女子不屑地开口:“选妃?也不看看他配不配?咋们陛下都只要一人,区区越王,还想将所有世家女子一网打尽不成?” 第45章   粉衣女子话里的嫌弃意味溢于言表,在场的不少人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仔细想想还真是,咋们陛下一位贵女都没选,越王倒好,亲自上阵为自己挑起人来了。”   “关键是挑人就挑人,还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去欺骗无辜女子,实乃让人不耻。”   也有对越王印象很好的试图挽尊。   “这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和越王有仇故意抹黑他。”   “越王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没道理隐瞒自己的身份去结识京城各家女儿吧。”   “你说漏了,还有男子。”   “在这件事上,越王真的比不过咋们陛下。”   “那是自然,要不然越王怎么只是越王呢。”   商君凛只要沈郁一人虽然让很多朝臣不满,在民间的反响却特别好,深情又专一的帝王,为了爱人不惜与众大臣对抗,一下子就让人觉得有人情味起来。   以前他们听的最多的是皇帝如何如何残暴,杀了什么人,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这回不一样,大家听了只觉得,原来皇帝也是有感情,也会和平常人一样,为了爱情据理力争,也有七情六欲,不是只会杀人。   沈清然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得知越王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是惊喜的,但也仅仅只是那一刻,很快他被拉回现实,继续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尴尬局面。   煎熬的同时,他对沈郁的嫉妒达到了一个巅峰,凭什么沈郁遇到的人能对他专心如一,而他遇到的就是个养鱼高手。   哦,不对,现在鱼塘还翻了,起因还很可能是自己。   沈清然使劲回想,试图从记忆里找出不对的地方,他不相信越王会这么蠢,将所有人都约到同一个地方。   可惜他前前后后回想了几遍,始终一无所获。   越王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最不能忍的就是被拿来和商君凛比较,尤其是当他还是那个反面例子的时候。   视线转了一圈,所有人的嘴巴都在张张合合,吐露出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语。他想要这些人闭嘴,张开嘴,又像是失了声。   他要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   慌乱间,他想到什么,朝刚才道出他真实身份的女子方向看去。   那女子穿着浅蓝色长裙,头上戴着同色朱钗,小脸煞白,很是惹人怜惜。   不对!   脑海里的迷雾被一道光刃斩开,越王定定神,仔细观察那名女子。   女子似乎被他的目光吓到,往后缩了缩。   粉衣女子留意到他的动作,动了动,挡住越王视线。   越王正要发火,对上那张明艳的脸,哑了声。   “越王殿下好大的威风,被挑明了身份有恃无恐不说,还想来威胁我们姐妹?”   怼起越王来,粉衣女子可以说是毫不留手。   “……我没有,”越王气势自动矮了半截,“我只是很疑惑,那名女子我并不认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在这种情况下,越王的话没多少人信。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撒谎,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这样吧?”   “想必是无意间被那女子识破了身份,现在那女子还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呢。”   沈郁饶有兴致地看着越来越精彩的大戏,低声和商君凛讨论。   “不知道越王是真不认识这名女子还是假不认识。”   “不管认不认识,现在所有人只会觉得这女子是他的红颜之一。”   “什么叫有口难辩?这就是了。”沈郁乐得见越王倒霉。   “原来他真是越王啊,”江怀清咋舌,“堂堂王爷,怎么做的事这么没品。”   沈郁:“一个人人品如何和他是什么身份并没有关系。”   江怀清:“说的是,不能因为他是王爷就觉得他做不出欺骗小姑娘的事来。”   “不止呢,你看那边,”沈郁指着存在感很低的一边,“那些好像也跟越王有关。”   江怀清顺着沈郁手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他不止想拐大臣家的女儿,连人家儿子也不放过。”   越王和粉衣女子的对峙还在继续,越王想过去一问究竟,粉衣女子担心他会伤人,拦着不让他靠近。   围观的人也察觉到什么,推攘着将两人隔开,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谴责。   越王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如果他是越王,这件事可不能轻易了结,这位姑娘可要好好想想,越王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你,有何图谋?”   人群中,有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在场的大多不是蠢人,稍一细想便能察觉到这件事你的不对劲。   “对,对,一定要问清楚。”   粉衣女子皱眉,她本就通透,被人稍稍点拨,就能想清楚这件事里的利害关系。   她们这些女子也不是个个绝色,除去自身条件,还有什么值得堂堂王爷惦记?想来想去也只有家中为官的长辈。   再看四周的女子,无一不是家中有父兄在朝为官的。   想通这点,粉衣女子心中怒火更胜,她平时会很注意,不向外人泄露不该泄露的,至于其他人有没有……   目光一一从这些女子脸上扫过,有几个已经微微变了脸色,看来是在私下与越王的相处中说了不该说的。   “越王,你怎么说?”粉衣女子冷冷看着曾经差点让她掉入陷阱的男人。   看着因为沈郁一句话让越王陷入无法扭转局面的场景,江怀清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余公子厉害。”   沈郁笑眯眯应下江怀清的夸赞:“过誉,过誉。”   “余公子是和越王有什么矛盾吗?”江怀清好奇得不行,若没有,余公子为何要一次次让越王陷入更艰难的处境。   “没有啊,我一介白衣能和越王有什么纠葛?”沈郁面不改色,“不过是看不惯他欺负那么多无辜女子罢了,若有机会,想必怀清也会像我这样做。”   江怀清想了想,点头:“确实,他是王爷又如何,还能大过陛下去?”   感受到袖摆下的手被握住,沈郁勾了勾男人掌心,不出意外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   沈郁装作不知收了动作:“怎么这也和陛下搭上关系了?”   “你看,咋们陛下坐拥四海,要什么没有,当初众大臣为了逼陛下纳妃,施加了多少压力,可陛下说不要就不要,顶着压力反让大臣们捏着鼻子认下此事。”   余光瞄到一袭浅灰色长袍的男子走过来,江怀清招手:“承宇兄,这边。”   招呼完对沈郁解释:“承宇兄是我在进京途中遇到的,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男子没一会就走到了他们这边,江怀清给双方做介绍,“这位是余公子,林公子,这是承宇兄,姓贺。”   “贺公子。”   比起江怀清,贺承宇态度略显冷淡,不过他们四人中,已经有一个很冷淡的商君凛了,倒也不怎么突兀。   习惯了商君凛的不说话,江怀清还是拉着沈郁絮絮叨叨,偶尔贺承宇会接几句话。   不等贺承宇问,江怀清一股脑说出了刚刚发生的事,说完感慨:“真没想到,还能叫我遇上这样的事。”   “那真是越王?”贺承宇看向人群中狼狈的男人。   “八九不离十吧,不管他是不是,这下都不能善了了。”   商君凛护着沈郁不被人群冲撞,沈郁心安理得躲在男人庇护下,贺承宇不动声色观察着两人,这两人怎么看身份都不简单。   沈郁察觉到了,没管,小声和商君凛嘀咕。   沈郁:“阿凛觉得这件事会如何解决?”   商君凛:“阿郁想如何?”   沈郁:“想让越王得到教训,就是不知那道出越王身份的女子是何来历。”   商君凛:“我会让人去查的,不管那女子背后的人是何目的,若与我们有关,他迟早会出来。”   沈郁:“冲他给越王带来这么大麻烦的份上,若他有所求,阿凛可要酌情答应。”   袖袍下两只手紧紧相握,商君凛摩挲了一下沈郁手背,十分好说话:“好。”   沈郁继续上眼色:“越王肯定带了人,说不定还想杀人灭口,不能轻易让越王离开。”   “放心,”商君凛捏了捏沈郁手指,“下面有我们的人。”   越王那边终于有了进展,眼见事情即将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越王忍不住了,叫出暗中跟随的随侍,打算强行离开。   “你们既知本王身份,便速速让开,本王不追究尔等的大不敬之罪!”被随侍护在中间,越王色厉内荏道。   他必须先脱身再想办法,这些学子……越王心中发狠,既然见到了这一幕,就永远不要说出去了!   语音落下,一片哗然。   “越王好大的威风,”沈郁拍着手从人群中走出,“越王离开前,是否该先还这些女子一个公道?”   “你是谁?”越王警惕看着他,“少管本王的闲事!”   “一个路见不平的人,”沈郁微微勾唇,“越王不要以为自己是王爷就可以以权压人,要知道,你只是个王爷,而这大桓,真正做主的,还轮不到你一个王爷!”   “说得好!”人群中,江怀清大声应和。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起来,他们都是负有一腔志向的年轻人,不管将来经过官场的侵染会变成什么样,现在都是嫉恶如仇的,希望自己能为国为民真正做出一番事业,最看不得这种以权压人的事。   “就是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天子脚下也敢强权压人?”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你不成?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而且藩王不是应该已经离开了吗?你为什么会留在京城?”   ……   越王方才的行为已经激起了公愤,气势一旦被反压,必会遭到反噬。   沈郁垂下眼眸,看,这不就引来恶果了吗。   “你是……”越王惊疑不定地看着沈郁,而后视线移向跟在沈郁身侧的男人,蓦的顿住。   越王顾不上其他人的话,死死盯着沈郁和商君凛,即使做了一些伪装,他还是认出来了。   ——皇帝和贵君!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郁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越王目呲欲裂。   不多时,身穿统一服饰的禁军出现在楼上,带走了卸去所有力气的越王。   商君凛让禁军首领遣人送给位公子小姐回去。   离去前,粉衣女子深深看了沈郁一眼。   事毕,为补偿被打扰的两人,迎星楼老板特意给沈郁和商君凛上了一桌新菜,江怀清拉着贺承宇来蹭菜。   沈郁本就有意与江怀清结交,便没有拒绝。   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江怀清感慨:“迎星楼的老板真大方。”   “有机会可以结识一下。”沈郁随口答道。   “估计难,据说迎星楼老板来头挺大的。”不大也支不起整个春季的负收入开销。   虽是刚刚认识,江怀清对沈郁很自来熟,时不时说两句话调动气氛,贺承宇刚开始话比较少,聊开之后,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唯有商君凛,少有开口。   “刚刚的鱼都没吃完。”沈郁惋惜,那可是陛下亲自给他剔掉鱼刺的鱼肉!   话音刚落,一碗剔干净鱼刺的鱼肉被推到面前。   沈郁抬眸看向商君凛,没错过男人眼中的一抹温柔。   “阿凛真好。”   说罢,不客气吃起了鱼肉。   接下来,江怀清就看到男人各种投喂沈郁,终于,他没忍住问出口:“你们两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有哪家的兄长这般照顾弟弟吧?   沈郁想了想,道:“我们啊,包办婚姻的关系。” 第46章   “啪嗒”一声,江怀清筷子掉到了桌上。   年轻人半张着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单字音节。   商君凛手中的动作也顿了顿。   只有对两人关系早有猜测的贺承宇,一切如常。   “怎么,很惊讶?”沈郁看着明显被震惊到不行的江怀清,问。   “也不是,”江怀清尴尬地笑了笑,“就是,很突然。”   短暂的相处中,男人对沈郁的占有欲毫不掩饰,沈郁对男人的一举一动也是纵容的,江怀清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唯一没想到的就是……   “原来你们已经成亲了。”   沈郁眨了眨眼睛:“没办法,家里催的厉害。”   “两位不像是能任家族摆布的人……”江怀清依旧愣愣的。   沈郁但笑不语。   后半段,江怀清吃的食不知味。   用完膳,江怀清拉着贺承宇告辞,他需要去消化一下刚才听到的消息。   沈郁没有挽留,想要结识也不必急于一时。   “阿郁似乎对那位江公子很有好感。”商君凛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手。   “这么明显?”   “你从未对他人这般过。”商君凛淡淡指出事实。   “陛下不喜欢我结识其他……”沈郁故意拖了一会,见商君凛身体逐渐紧绷,才吐出后两个字,“公子?”   “贵君有朕一人便够了,”商君凛说完拿事实举例,“像越王那样不好。”   “哈哈哈哈,”沈郁乐不可支,“阿凛干什么拿越王做例子?是觉得我也会像越王那样,凑齐五颜六色?”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不想看到沈郁身边莫名其妙又多出个江公子、贺公子。   “我知道,”沈郁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花,“阿凛大可放心,我没有开染坊的兴趣。”   说到染坊,沈郁想起那个怼的越王无力还嘴的女子。   “陛下对那位方家小姐可有了解?”   商君凛警惕:“你想做什么?”   “陛下想什么呢,”沈郁好笑,“我就是觉得这位姑娘不能为大桓出一份力,有些屈才了。”   “但她是女子。”商君凛皱眉,大桓虽然较之其他朝代民风更为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也更小,但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这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沈郁思索了一下,“当然,得先问问这位方小姐自己的想法。”   沈郁记得很清楚,沈清然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女子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古往今来,有大才的女子不在少数,只能屈居后宅委实浪费了些。   商君凛确实有给朝堂换批新鲜血液的意思,认真琢磨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边,方小姐在禁军的护送下回到方家。   方大人看着训练有素的禁军跨进自家大门,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父亲放心,女儿没惹祸,他们是送女儿回来的,麻烦父亲帮忙招待一下。”说完,方小姐快步跑回自己房间。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下次出门别把奴婢丢在家里行吗,奴婢实在应付不了夫人。”   “知道了知道了,”方小姐敷衍,“快,给我拿件衣服来换,别拿那些花里胡哨的。”   “我的小姐诶,这件粉色罗裙不是很好看吗?很配小姐啊。”贴身丫鬟劝道。   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在穿衣打扮方面,实在不像个妙龄女子,别家姑娘都喜欢漂亮的、鲜艳的,她家小姐不,喜欢的永远不是适合妙龄女子的颜色和款式。   “这种裙子以后都别拿到我面前来。”方小姐换了平常喜欢穿的款式。   丫鬟拗不过她,只好将粉衣收起来。   “你怎么又换回一身灰扑扑了?”方夫人听说女儿回来了,赶紧过来,“粉色那件不是很好吗?怎么,见人不顺利?”   方夫人是知道自家女儿专门打扮一番去给人送行的。   “别说了,娘,那人就是一人渣,除了我,还约了一屋子公子小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选妃呢,以后别他了,晦气。”   方夫人叹了口气,“你心里有主意就好。”   处理完禁军的事,方大人也赶了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此事是越王有错在先,陛下不会偏袒越王的。”   方小姐想到唯二两个敢与暴露身份后的越王对抗的人,开口:“父亲可否同女儿说说陛下和贵君的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说陛下对贵君用情至深,女儿需要听点动人的爱情故事抚慰受伤的心灵。”   方大人抽了抽嘴角,他只看到了女儿满脸兴奋,可不见她脸上有任何受伤的表情,不过,到底是心疼女儿,方大人没有拒绝。   逐一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事。   他没注意到自家女儿若有所思的目光。   “方小姐说不定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了,陛下。”沈郁跟在商君凛身后。   商君凛停下脚步,等沈郁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牵起他垂在衣袖中的手:“嗯。”   “陛下这是要带我去哪?”沈郁任男人牵着,走在陌生的小巷。   “带你去这段时间我们要住的宅子。”   无论是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别的什么,他们身份毕竟特殊,还是住在自己的地方安心一点。   怕沈郁不高兴,商君凛想了想,补充:“阿郁若是喜欢迎星楼,我们可以明天再去。”   傍晚的阳光不刺眼,只给人带来暖融融的感觉,沈郁眯了眯眼:“陛下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见沈郁没对自己的安排表示不满,商君凛松了口气,“上次看焰火之后就让人准备了。”   “看来陛下也是想同我出宫玩的嘛。”沈郁调侃。   “是,想和阿郁一起。”   两人漫步在青石小巷,有人声依稀传来,小巷边植物枝叶苍翠,偶尔传来几声鸟啼,春意正浓。   穿过小巷,一扇朱红大门映入眼帘。   早候在里面的孟公公打开大门:“两位主子可算回来了,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   沈郁好奇地走进去。   院子不大,却处处别致,廊腰缦回,种满了生机勃勃的绿植。   沈郁转了一圈,对这座临时居住的小院很满意。   晚些时候,孟公公搬来商君凛要批的奏折。   “陛下出来玩还要忙公务吗?”沈郁托腮坐在商君凛对面。   商君凛一边看大臣递上的折子一边分神与沈郁说话。   “不然堆成一堆回宫后更忙,还有一些可能会比较着急处理,”商君凛拿起下一份奏折,动作微顿,“是方大人呈上来的。”   “该不会是关于越王的吧,”时间太凑巧,沈郁下意识想到白天发生的事,“陛下快看看。”   “贵君过来和朕一起看。”商君凛邀请。   沈郁实在是对这份折子的内容很好奇,没拒绝商君凛的邀请,坐到他旁边,“这软榻不如宫里的舒服。”   受地方限制,软榻比宫里要小一些,沈郁必须紧挨着商君凛才能坐下去。   两人紧挨着,体温透过衣服传到地方身上,沈郁坐了一会便觉得身上暖烘烘的,瞬间改变了对软榻的看法。   商君凛对这个距离很满意,暗暗思索将宫里软榻换个小一些的可能性。   当初布置的时候,他只提出了要求,“要舒适和贵君喜欢”,具体置办是在孟公公的督促下完成的,沈郁住进去后,又根据自己的喜好改了一些布置,变成玉璋宫现在的样子。   不得不说沈郁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商君凛住惯了玉璋宫后,一点都不想回自己的寝宫居住,当然,他不否认最重要的原因是玉璋宫里有沈郁。   “回宫后,贵君可要搬去朕的寝宫?”问出来后,商君凛越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将沈郁圈进自己的地盘,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商君凛心中就涌起一股满足感。   “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沈郁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件事上的。   “到时候贵君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宫殿,贵君对玉璋宫可有不满的地方?”   沈郁摇头,他对玉璋宫挺满意的,更何况……   “我现在已经很受大臣们诟病了,若是搬去陛下的寝宫,那些人指不定又能编排出什么来。”   “贵君可不像是会为了这些事妥协的人,贵君和朕住哪是我们的私事,朕相信,众位大臣不会过多置喙的。”   商君凛暗下眸色,补充:“就算有,朕也会让他们不敢有半句多言,朕做的决定,何时轮得到他们来质疑!”   沈郁知道商君凛说到做到,不过他目前没有搬去商君凛寝宫的打算,这个距离太近了,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陛下觉得玉璋宫不好吗?”沈郁倚在商君凛肩膀上,伸手翻开折子,错开话题,“陛下快看方大人说了什么。”   折子前半段说的是公务,后面画风一转,开始诉苦,痛斥越王不是人,骗多家女子为他暗自垂泪。   言辞犀利,非常能带动人的情绪。   沈郁看着折子上方大人不带脏字对越王的指责,乐了,“这方大人还挺有意思。”   沈郁觉得,若当时方大人在场,越王肯定会遭受双重打击,他也终于知道方小姐为何这般能说了,原来是从小耳濡目染。   商君凛现在对方大人和方大人女儿的事不感兴趣,只想回去后就打包将沈郁带进自己的寝宫。   心不在焉附和几句,手臂环过柔韧的腰肢,将手放到沈郁腹部。   男人手掌温热,沈郁被捂得舒服,懒洋洋将全身重量压在商君凛身上。   不等他继续说方家女儿的事,就听到男人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里都有宝宝了,贵君不觉得该给宝宝的父亲一个名分吗?”   沈郁:“……”   这茬过不去了是吗? 第47章   沈郁撑着商君凛肩膀坐起来,幽幽看着他:“陛下还想要什么名分?”   “搬去和朕住。”   “可是我们不是一直住在一起吗?”沈郁想不通,“玉璋宫和帝王寝宫都在皇宫里,在哪住有区别?”   商君凛执着地看着他。   莫名有点像讨主人欢心的大狗狗。   沈郁轻咳一声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双手环在男人脖子上:“陛下知道养胎的人是不能随便搬到陌生地方住的吗?”   商君凛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眼睛都睁大了。   “哈哈哈。”沈郁控制不住笑出声。   商君凛这下哪还反应不过来,沈郁是故意说的。   “为什么不愿意搬?”商君凛往前倾了倾,鼻尖轻轻擦过沈郁脸颊。   “玉璋宫住的挺舒服的。”沈郁微微侧头。   商君凛无奈,沈郁决定的事,他就算是皇帝也没法改变,有时候他忍不住好奇,当初沈郁是怎么答应进宫的。   就他认识的沈郁来说,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性子。   跳过这个话题,回到奏折上,商君凛将隐龙卫查到的消息告诉沈郁。   “方小姐是方大人唯一的孩子,性子也随了方大人,第一次情窦初开就遇到了越王。”   沈郁:“还好发现的早,这些女子应当都没到情根深种的地步,不然罪过大了。”   商君凛:“那些女子回去后,看清越王真面目的都会很快走出来的。”   沈郁:“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越王?”   这也是方大人上书的重要目的,他先是言辞犀利将越王的行为批判了一遍,最后义正言辞道明:越王必须严惩!   沈郁很赞同方大人的观点。   “朕打算将此事全权交给方大人处置。”商君凛淡淡回答。   沈郁情不自禁拍拍商君凛肩膀,赞扬道:“陛下好主意。”   方大人上书后,一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知道陛下应该不会包庇越王,可又担心陛下顾忌先皇遗命对此事轻轻放下。   “我说父亲,您能不能别走来走去了,晃得我头晕。”方小姐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你也不看看我这般操心是为了谁?”方大人停下来,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女儿知道父亲是为了女儿的事担心,”方小姐赶紧顺毛,“父亲不是说陛下不会姑息越王的吗?”   “你知道什么!”更深的,方大人却是不肯说了。   他是在陛下还未登基前就跟在身边做事的,对早年的一些内幕了解的比较清楚,比如有关越王的事。   先帝临终前特意下令,若非犯下通敌卖国大罪,商君凛不得以任何理由伤害越王性命,如若不然,以越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哪能过得这般逍遥。   跟在商君凛身边的老人都知道,先帝给越王留下不少东西,其中甚至有能动摇国本的存在,他们本就知道商君凛不受先帝待见,经此一事更是深刻认识到,先帝对商君凛的意见有多大。   若不是商君凛手中掌握着大桓的大半军队,又于收复国土上立下大功,先帝根本不可能松口将皇位传给商君凛。   即使皇位最终到了商君凛手上,先帝依然用了所有能用的法子膈应他们。   这些年来,商君凛对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因为被蒙在鼓里,而是暂时不方便动手罢了。   他们这些年也在寻找先帝遗留下的势力,可惜那些人藏得太深,他们始终一无所获。   方大人坐到方小姐对面,叹气道:“若你是名男子,便也可以为陛下效力了。”   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女儿无法为陛下效力,他女儿聪明伶俐,有勇有谋,哪里比不过男子?   “父亲也不必忧虑,谁说身为女子就不能为陛下效力了。”   “你想做什么?”方大人瞬间警惕,“我可警告你,不许想一些有的没的,更不许去插足陛下与贵君的感情!”   不怪方大人反应大,古往今来,女子搅弄权势无非那几种方法,最便捷的莫过于步入后宫,以美色为诱饵,借后宫之势影响前朝。   “父亲想哪去了,”方小姐被自家父亲的脑洞惊住了,“我是脑子被糊住了吗想进后宫?我的意思是,既然男子可以入朝为官,女子为何不可?”   “但此事从无前例。”   “自我之后便会有了。”方小姐用平静的语气说出震惊四座的话。   方大人久久无言。   商君凛没有派人去找方小姐,若对方有意,定然会主动寻上门。   除了一些必须要处理的折子,其他时间,商君凛都陪着沈郁四处游玩。   既然说了要踏青,京郊最受欢迎的踏青地点肯定要去逛一逛。   出了宫,沈郁也不急着去庄子上,他和商君凛单独出去的时候,不会带上慕汐和孟公公。   “陛下,给孟公公和慕汐也放个假吧,好不容易出次宫,让他们也到处转转。”   商君凛可有可无地点头。   沈郁勾勾他的手指,继续道:“那样,我和陛下就会有很多独处的时间了。”   商君凛当即吩咐给两人放假。   沈郁牵着商君凛的手,慢悠悠晃出了门。   留下慕汐和孟公公面面相觑。   孟公公是跟在商君凛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离商君凛太远的,即使主子要独处,他也会远远跟在后面。   不过商君凛自登基起就和别的君王不一样,头几年,孟公公几乎看不到商君凛人影,近几年跟在身边伺候的时间才多起来。   “慕汐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   慕汐迟疑着点头:“我想去见见以前认识的一些小姐妹,进宫后都没机会同他们见面了。”   慕汐独自去见了以前在镇北侯府认识的人,顺利同沈郁留在宫外的人交换了信息。   “慕汐姑娘?”   略显迟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慕汐被吓了一跳,转头。   “是顾,顾先生啊。”   “慕汐姑娘是和沈公子一起出来的吗?”顾太医一手拎着药材,一手抓着身边黑衣少年的袖子。   “是。”   “正好,我配了个新方子,劳烦慕汐姑娘带给你家公子。”顾太医将手里的药分出一份,递给慕汐。   慕汐接过:“多写顾先生,顾先生身边这位是?”   “是我弟弟,顾淮。”   “哥哥,那是沈贵君的侍女吗?”待慕汐离开后,顾淮望着人群问。   “你小声些,”顾太医捂住顾淮的嘴,“那是贵君的贴身侍女,贵君应当也出宫了。”   “是吗?”顾淮垂眸,敛去眼中的若有所思。   沈郁和商君凛并肩走在街上,这次他们没有去迎星楼,而是去了一条专门为学子开设的小街。   沈郁拉着商君凛走走停停,不断被街边小摊上的东西吸引。   这里卖得最多的是各类书籍。   “两位公子过来瞧一瞧哎,我们这里可是有前三届举人大老爷寄存的笔记,只要这个数,”那摊贩伸出手比了比,“就可以任挑五本翻阅。”   “阿凛,我们过去看看。”沈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式,颇感兴趣地凑了过去。   那小摊生意好,周围拥了不少人,商君凛搂着沈郁肩膀,护着人走到摊子前。   自觉交了两人份的钱,摊主眉开眼笑搬出一摞书:“两位公子随意选,随意选。”   沈郁挑了一被打开,扉页上注明了这本书是某某年某某的笔记,沈郁又翻开几本,无一例外,这些书的扉页上都有这样的标注。   看到个眼熟的名字,沈郁将书拿起来,问:“老板,这真是方大人备考时的笔记吗?”   老板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质疑了,解释起来十分得心应手:“咋们这的东西啊,十几年的名声了,绝对保真,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看不是?”   “这位公子放心,这里的书都是有保证的,我进京之前,学宫里的学长特意嘱咐,一定要来这里。”   “我们也是。”   沈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的是几名年纪不大的学子,青春洋溢,眉眼间尽是恣意。   “我知道了,多谢几位解惑。”沈郁朝对面行了个学子礼。   “两位公子也是来赶考的吗?”见沈郁和商君凛两人气度不凡,几个少年推推嚷嚷走过来。   商君凛气势逼人,几个少年不敢随意攀谈,又觉得沈郁学识不凡,不想错过结识的机会。   看着沈郁手里的书,已经对这边比较熟悉的少年之一开口:“公子手里拿的这本是方大人早年所著吧。”   沈郁点头:“方大人风采不减当年。”   “我们也觉得!”几人齐齐点头,“尤其是张御史那个案子,方大人办的着实漂亮。”   沈郁看这几个不大的少年跟看小孩似的:“你们也听说了这个案子?”   “这里写着呢。”一个少年抢过同伴手里的书,递给沈郁。   沈郁翻了下,书里不止写了张御史的案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也写进去了。   他们越缠着沈郁说话,商君凛周身气压越低。   几人又拉着沈郁说了会话,实在抵不住商君凛的冷气,提出告辞。   沈郁拉着冷着一张脸的商君凛到角落,大胆戳了戳男人的冷脸:“陛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几个小孩的醋都吃?”   只要一想到刚才商君凛暗搓搓宣誓所有权的小动作,和那些小孩还完全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的场面,沈郁就想笑。   商君凛一声不吭拉着沈郁胳膊将人带进怀里,面对近在迟尺的细嫩肌肤,眸色逐渐沉下去。   “陛下,嘶——”沈郁颈侧一痛。   他被咬住了。 第48章   几名少年不情不愿离开,离去途中依然有所不舍,其中一个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为何那般和善的公子身边有个大冰坨。   “!!!”   意料之外的一幕看得他惊呼出声。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同伴不满。   “不是,我,他们……”少年语无伦次。   他们的对话引起其他人注意,纷纷停下脚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自己看!”少年指向他们离开前的方向。   待看清角落里的一幕,几人齐齐睁大眼。   矮墙下,白衣青年被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搂在怀里,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俯首在青年颈边,青年露出难以承受的神色。   黑衣白衣交错,在光影的映衬下,仿若一体。   良久,有人找回声音。   “这……”他似乎明白他们不受待见的原因了。”   “原来两位公子之间是这样的关系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们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吧。”   斑驳光影从头顶落下,沈郁忍不住眯了眯眼,不知是被光刺激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脆弱肌肤被碾红,商君凛仍不肯松开,牙尖轻轻刺探,相较疼痛,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感觉。   肌肤下被人点了一把火,火势蔓延,游走到各处,沈郁在一点一点的碾磨下,力气被一点点抽走。   禁锢在腰间的手臂有力可靠,支撑着沈郁让他不至于滑落下去。   沈郁情不自禁伸出双臂,借力以防自己摔倒。   他们所在的角落很偏僻,外界人来人往,始终没人注意到这里。   可,没人注意不代表本人不会在意。   沈郁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声音,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随时会被发现的紧张感使他越发难以自持。   脖颈处被男人圈地盘似的打下一个个印记,每到一处,便有一朵绚丽的花绽开。   “陛下,会有人过来……”沈郁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样。   这种声音对商君凛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腰间手臂瞬间箍紧,颈部传来一阵刺痛。   沈郁险压下快要溢出口的惊呼,紧紧咬住牙关,抓在黑色外袍上的手指慢慢蜷起。   “咦?那边是不是有人?”   “像是有,我们过去看看。”   突然响起的声音和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惊醒了沈郁,他抓住垂落在手边的一缕头发,用力扯了扯。   商君凛不满停下,解下披风将沈郁严实包裹住。   同一时间,说话的人已经到了巷口。   “啊?真有人。”   沈郁被商君凛挡在身后,听这声音有些眼熟,扒拉了一下遮住脸的披风,从商君凛背后探出头来。   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江怀清和贺承宇。   “哎,是余公子和林公子。”江怀清对沈郁颇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见是两人,便打算过来叙叙旧。   贺承宇见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人,拦了一下江怀清,没拦住,只能无奈跟上来。   沈郁也趁这会儿功夫平缓了呼吸,从商君凛身后走出来。   他身上披着属于商君凛的玄色披风,披风的一小截垂落在地面上,有些影响行动,沈郁不得不将前面一截稍稍提起来。   “余公子今天气色真。”江怀清看到沈郁,眼睛一亮。   雪肤乌发,脸上晕开淡淡红晕,在黑色披风的映衬下,皮肤越发显得白皙。   商君凛冷冷看了来人一眼,伸手环上沈郁的腰。   江怀清不明所以小声嘀咕:“林公子怎么像很不乐意见到我们,是我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吗?”   贺承宇听到江怀清的疑惑,忍不住额角抽了抽。   这得心大成什么样,才能连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明显是他们打断了两位的“事”,才会不受主角之一的待见。   比起商君凛的不悦,沈郁倒是很庆幸江怀清的到来,否则他的脖子指不定还要遭什么罪。   不用看沈郁也能想到,他的脖子现在估计是不能看了。   没想到吃醋状态下的商君凛能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沈郁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得悠着点,不能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有恃无恐,事实证明,被刺激狠的男人,是没多少理智的。   既然遇到了,沈郁有心同江怀清结交,便成了四人同行。   “这不是刚才的两位公子吗?你们的书还没阅完,要继续看吗?还是将次数存着,下次再来?”书摊老板见到他们,热情打招呼。   不怪他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两人,和一众稚嫩学子相比,这两人气质太独特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眼力。   “还能这样?”沈郁奇,“老板如何确定下回来的是上次没看完的客人?”   “我们有专门的牌子,”老板拿出一摞状若白玉的牌子,“客人离去前取走一块牌子,下回再来,便可通过牌子借阅上次没看完的书。”   牌子大概一指长,二指宽,通体玉色,沈郁拿了一块,放在手里掂了掂:“不是玉。”   “这叫似玉石,外形与白玉非常相似,”商君凛解释,“一般不太富裕家庭的女子喜欢用这种石头做头饰。”   “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种石头在大户人家几乎瞧不见,然因其外形,在平民百姓间非常受欢迎。”书摊老板附和。   “话虽如此,老板这里的算是上等货色了,一般似玉石没有这般通透的质感。”商君凛摸了摸沈郁手里的牌子,得出结论。   “公子眼力,这一批是专门定制的,上面刻有防伪暗纹,这样便可很大几率的阻止仿品出现。”老板道。   沈郁拿起牌子对准阳光,果然看到四个角落都有不一样的花纹。   “这点子妙。”   江怀清和贺承宇刚来,时间还早,沈郁也不急着走,决定多留一会儿。   商君凛在这种事上向来由着沈郁,即使不满二人世界被打扰,也没说什么。   沈郁对之前少年们拿出来的记载各种案子的书挺感兴趣,让老板找了出来,慢慢翻阅。   看了几页,沈郁便感觉到了这书和大理寺卷宗的不一样,这书更像话本,整个案件都是用春秋手法描述的,还加了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进去。   见沈郁对话本类的书更感兴趣,老板一脸神秘地拿出一个木盒,“公子要不要看看这个里面的,保证能让公子喜欢。”   沈郁被挑起了奇心,凑过去和老板嘀嘀咕咕。   “这里面是什么?”   “公子是不是对话本类的比较有兴趣?这里面全是话本,而且啊……”老板故意停顿了一下,做足了神秘感,“全是讲两位男子的。”   沈郁不明白,怎么自己在老板眼里就成了对主角是两位男子的话本感兴趣的人了。   “公子与那位玄衣公子是一对吧?”老板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这没什么的,咋们陛下喜欢的也是男子呢,对了,这盒子里也有关于陛下和贵君的小话本,是所有话本里卖的最的!”   他可看得清清楚楚,那黑衣男子对他面前青年护得跟什么是的,除了那种关系,还有谁会这般护着一个和自己同性别的人?   沈郁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推销以自己和陛下为主角的话本,笑之余不由有些新奇,招呼陛下过来:“阿凛,你过来一下。”   沈郁是被书摊老板单独叫到一边的,商君凛虽不愿,顾忌到刚刚做了坏事,没强行跟过来,听到沈郁的声音,立马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去。   江怀清与贺承宇在不远处翻阅书籍,见到这一幕,凑近了贺承宇:“承宇兄觉不觉得林公子对余公子太过言听计从了一些?”   “他们是夫夫。”贺承宇头也不抬地提醒。   “是哦,差点忘了,”江怀清挠了挠头发,后知后觉意识到,“啊?那我们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   “你说呢?”贺承宇从书里分了个眼神给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   “难怪……”   难怪刚才林公子看他的目光那般恐怖。   “我是不是该去道个歉?”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打断了什么,敏锐直觉告诉江怀清,他还是不要知道的。   贺承宇抬头看了眼亲密站在一起的两人,诚恳给出意见:“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比较。”   江怀清想了想,觉得也是,还是日后单独找个时间跟余公子道歉了,那名林公子,他莫名有点怵。   经不住书摊老板的热情,商君凛走过来的时候,沈郁手里已经多了几本书。   见商君凛站在沈郁身边,老板热情地给他也塞了几本书。   商君凛打开翻了几页,默默扭头看向沈郁。   书里用的都是化名,但和一些指代性很强的事件联系起来,不难看出,书中的两位主角正是他和沈郁。   沈郁看着盒子里的各色话本,“老板,其实你家是专职卖话本的吧。”   老板羞涩一笑:“公子真是火眼金睛,毕竟其他书的生意三年才能做一次,话本出的能天天卖,就说公子手里这些,买的人不在少数。”   沈郁无言以对。   再回头看商君凛,本以为他会为此生气,没想到商君凛非但没有生气的迹象,还对这些书颇有兴趣,都与老板谈论起来了。   最后,商君凛买了书摊老板手里所有以他们为原型创造的话本,老板眉开眼笑,送了一本封面全黑的小册子给他们,嘿嘿笑道:“这可是东西,说不定你们能用上~~~”   沈郁的注意力在话本上,没留意商君凛将册子快速收进袖子。   “陛下买这些话本做什么?”   “观摩、学习。”商君凛言简意赅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沈郁:有朝一日我竟被人按头嗑自己和陛下的CP[猫猫震惊.JPG] 第49章   买完书,沈郁同江怀清和贺承宇告别。   江怀清还在为刚才的事尴尬,没有多说挽留的话,约了下次在京郊见面的时间,双方分别。   回去后,商君凛将话本整齐摆在书桌上,过了那一阵尴尬劲,沈郁也对这些话本感到好奇起来。   随意拿了一本,坐在软榻上,翻开。   “让我看看陛下打算从这些话本里学习什么。”   商君凛也拿了一本坐到沈郁身边:“自然是学习话本里君王是如何讨得贵君夜夜共寝的。”   “咳咳。”沈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是了,话本里掺杂了大胆猜想,贵君和君王的生活那叫一个“丰富多彩”,沈郁合理怀疑,话本能卖这么好,跟这些“多彩”生活关系颇大。   “贵君小心些。”商君凛拍了拍沈郁的背。   沈郁坐不下去了,夺过商君凛手里的书,放到一边:“陛下要知道,话本里都是假的。”   危险想法不能有!   屋里温度高,沈郁觉得脖子有些痒,伸手挠了挠。   商君凛猛地抓住沈郁的手,眸色渐沉。   “怎么了?”   “流血了。”   商君凛咬的地方偏下,随着沈郁的动作,衣领微微下滑,露出一片斑驳。   那红色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变得越发骇人,红痕中,几道很明显的伤口显露出来,正往外渗着血。   商君凛一手抓着沈郁的手,一手伸向沈郁的脖颈,轻轻触碰:“疼吗?”   “看陛下做的好事。”沈郁佯装生气看他一眼。   “是朕的不是。”商君凛主动认错。   看着被少年人包围的沈郁,看着沈郁言笑晏晏和那些年轻人交谈,商君凛忍不住生出一阵戾气,他想要沈郁只对他笑,所有情绪都是因他而起……   面对百万敌军的运筹帷幄在沈郁一句话面前土崩瓦解,傲人的自制力更是不堪一击。   “陛下不必道歉,”沈郁对视商君凛略带恼意的目光,“陛下帮我上药吧。”   药是提前准备好的,商君凛拿来沈郁经常用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到伤口处。   清凉的药膏很快化解了伤口的不适。   颈上的伤口其实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不怎么疼,上完药就没什么感觉了。   玩了一天,宫里送来新一批的折子,商君凛要忙公务,沈郁不打算打扰他,溜溜达达走了出去。   孟公公在屋里伺候,沈郁叫来慕汐。   “事情办的如何?”   “公子放心,都办妥了。”慕汐出去是得了沈郁的吩咐,和庄子上的人联系,将沈郁的命令传达给他们,顺便安排去庄子上的事。   “对了,公子,奴婢今天在街上遇到顾太医了,”慕汐想起另一件事,“顾太医让奴婢将新配的药带给公子。”   顾太医家在宫外,能遇到很正常,沈郁没往心里去。   顾太医带着顾淮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院子,顾淮突然问:“哥哥,沈贵君是个怎样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顾太医给长势颇好的草药浇了点水。   “很好奇啊,”顾淮蹲在顾太医身边,“哥哥沐休都在为沈贵君的事忙碌,想必那是一位很好的人吧。”   “贵君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   深夜。   顾淮悄无声息出了屋子,早已候在外面的黑衣人跪下:“主子。”   顾淮:“我让你们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黑衣人:“回主子的话,属下已得到确切消息,陛下与贵君现在人就在宫外,属下无能,没能查到他们的具体住处。”   顾淮:“不怪你们,若是能被你们轻易查出,他也就不是商君凛了。”   黑衣人:“属下还查到一件事,京郊有座山头最近有一些动静。”   顾淮:“说具体位置。”   黑衣人:“苍岐山。”   苍岐山吗?顾淮垂眸沉思,不管那两人是不是打算去苍岐山,他都得去看看。   商君凛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将越王一事交给方大人处理。   方大人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懵了,他本意是想让陛下给越王一点教训,没想到越王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来。   “不是很好吗?”方小姐边嗑瓜子边说,“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你,说明在陛下眼里,越王根本不算什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是……”方大人还是有些担心。   “陛下都不在意,父亲担心什么?如果真如父亲所想,处理越王的事也落不到父亲头上来。”   “你说的是,是为父魔怔了。”实在有问题,陛下肯定会提点他的,既然事情交到了他手上,他必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方大人干劲满满去处理越王的事了。   方小姐想再见那日迎星楼帮她解围的两位公子一次,辗转找到了江怀清,正好江怀清也在找和沈郁当面道歉的机会,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去见沈郁。   好在上次分别前,沈郁给江怀清留下了找他的方式,没费多少工夫,他们就联系上了沈郁。   慕汐将消息告诉沈郁的时候,沈郁略感诧异。   沈郁放下手里的笔:“他们怎么会一起找过来?”   “应当是方家小姐找不到联系我们的方式,通过迎星楼找上了江怀清。”商君凛道。   那日他们一起用餐的事,不需要费多大功夫就能查出来。   “陛下,去见吗?”   “阿郁想去,我们就去。”商君凛将选择权交到沈郁手里。   “那就见一见。”沈郁对那位方家小姐有一些兴趣。   见面地点依然定在了迎星楼,这次是为了谈事,他们选了个不会被人打扰的雅阁。   沈郁和商君凛到的时候,江怀清已经和方小姐聊了一会儿了。   为了行动方便,方小姐今天穿的是一身偏中性的衣服,妆容也和上次不同,十分飒爽。   沈郁和商君凛相携入座,江怀清正待出口的话堵了一下,自己默默咽了下去。   他还是再等等。   “擅自邀约,是为答谢两位公子上次的解围,希望二位不会怪罪。”方小姐率先开口。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沈郁道。   店小二上完菜悄然退下,江怀清只是替方小姐引荐,知道方小姐有事要与沈郁二人谈,没待多久提出告辞。   “余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商君凛目光嗖的一下转向江怀清。   感受到落在身上带着寒意的目光,江怀清欲哭无泪,他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不就来道歉了吗。   沈郁好笑地拍了拍商君凛胳膊,站起来,和江怀清走到一边。   “我这次找两位除了受方小姐之托,也为了能亲自和余公子道一句歉,上次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咳咳……打扰到你们,真的很抱歉。”   顶着如有实质的不善目光,江怀清艰难说完。   沈郁暗道: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指不定商君凛还打算继续多久。   嘴上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本来就是我们不注意,你没必要为这事单独找我道歉。”   江怀清没想到沈郁对这种事这般坦然,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这,总归是我们的不是,祝两位恩爱白首,呃……”   说到一半,江怀清不小心看到沈郁颈侧的红痕,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他倏地卡住。   匆匆说了几句吉利话,江怀清逃也似的离开。   从未见过江怀清这般活力模样的沈郁忍不住笑了。   沈郁回到商君凛身边坐下,商君凛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有心想问江怀清说了什么惹得沈郁发笑,碍于方小姐在场没有问出口。   “民女方嘉怡见过陛下、贵君。”   “不必多礼。”   “你是如何猜出我们身份的?”沈郁好奇。   “敢丝毫不畏惧王公贵族的人终究占少数,两位是真的没有因为越王的身份产生一点畏惧之心,想必身份不会低于越王,再看两位关系亲密,便大致可以推出二位的身份。”方嘉怡不卑不亢回答。   “哦?”沈郁饶有兴致抬眸,“那方姑娘最终是如何确定我们身份的。”   “因为陛下将越王一事交给了我父亲。”   “方姑娘找上陛下和我,不单单是为了当面道谢吧?”   “民女想求一个机会,”方嘉怡跪下,“民女想有一个同男子公平竞争的机会。”   商君凛捏着沈郁手腕没有说话。   寂静中,方嘉怡再次开口:“民女知道,民女的要求或许有些离谱,但民女相信,世间肯定会有很多和民女一样的女子,志在天下,而非屈居后宅。”   商君凛语气很慢:“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想达成,很难。”   “民女知道,但民女想要为自己,为世间许许多多和民女有一样志向的女子,同命运一搏!”说这句话时,方嘉怡一脸坚定,眼中闪烁着耀眼光芒。   沈郁戳了戳商君凛,商君凛道:“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你自己了。”   “多谢陛下!”   *   “陛下觉得,方嘉怡会怎么做?”回到小院后,沈郁问。   “贵君看下去就知道了。”   “第一关要过的,估计是方大人,也不知道方大人在得知女儿找上陛下后会是什么反应。”沈郁道。   “这是方家需要操心的事,”商君凛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从身后抱住青年,鼻尖在颈侧轻蹭,“贵君先告诉朕,江怀清和你说了些什么。”   沈郁发现,商君凛最近对他的脖子执念很大,动不动就想在上面留下点印记。   “陛下觉得他能和我说什么?”   沈郁往一边躲了躲,被男人捉回来。   “说了什么让贵君笑得那般开心,嗯?” 第50章   “当然是……”沈郁故意停顿了一下,“祝我和陛下百年好合了,不然陛下以为还能是什么?”   沈郁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戏谑,商君凛听出来,顿时觉得牙尖有些痒。   顾忌到沈郁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商君凛只是在上面轻蹭了下。   “贵君好好说话。”   “哦,对,还有一件事,他是来向我道歉的。”沈郁补充。   “道歉?江怀清做了伤害阿郁的事?”   商君凛将脑袋搁在沈郁肩膀上,说话时溢出的温热呼吸尽数喷洒在沈郁脖颈处。   “是为了上次的事,陛下忘了吗,那天在偏僻小巷……”   “朕想起来了,”商君凛打断沈郁的话,提到那天发生的事,商君凛面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色,“那是该道歉。”   “那天的事本就是陛下不顾场合……怎么还让别人来道歉?”   “因为他打扰到朕和贵君的相处了。”商君凛小声嘟囔。   沈郁在商君凛怀里转了个身,变成和男人面对面的姿势,食指点了点男人肩膀:“陛下不觉得自己状态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商君凛皱眉。   “陛下对我的事是否太在意了些?”沈郁挑明。   “阿郁是朕的贵君,是和朕有婚契的,朕在意阿郁有什么不对吗?”商君凛揽在沈郁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沈郁哑口无言。   乍一想,商君凛说的没哪有问题,但仔细一想,又处处都不太对。   “贵君觉得,朕说的是不是?”商君凛没给沈郁太多考虑时间,继续道。   沈郁张了张嘴,放弃思考:“陛下说的是,没什么不对。”   “方大人那边已经有进展了,贵君要不要看看?”商君凛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得到自己想要结果,转移话题。   沈郁惊奇:“方大人动作这么快?”   距离商君凛将越王的事交给方大人还没过去几天,看来方大人真的是爱女心切。   “不止是方大人,其他女子家族也插了手。”商君凛手臂用力,将沈郁抱起来。   “陛下——”猝不及防双脚离地,沈郁惊呼出声。   “放心,朕不会摔着贵君的。”商君凛将沈郁抱到软榻上,放下。   “下次陛下要做什么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朕尽量。”商君凛在沈郁身边坐下。   “陛下说有其他家族插手,是怎么回事?都有哪些家族?”沈郁盘着双腿,靠在商君凛肩膀上。   “世家把面子看得极重,越王此举无疑犯了世家的大忌,无论是为了家族名声还是为了向朕表明态度,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出手。”商君凛给人调整了一个姿势,让沈郁能靠得更舒服。   沈郁任商君凛折腾,“也是,那天和越王对峙的,大多都是世家出身。”   越王的目的本就是那些女子身后的家族,如果是普通女子,越王也不屑于亲自去结识。   “那些女子呢?”沈郁问。   商君凛不解:“怎么?”   沈郁道:“我只是想到另一个问题,世家看中面子,这些女子的行为在世家看来无疑是给家族蒙羞的,若遇到不讲情面一些的家族,恐怕不会让这些女子落得好下场。”   “贵君放心,朕让禁军送她们回去的时候,便敲打过这些家族了。”   让禁军亲自送这些女子回去,就已经表明商君凛的态度了,但凡聪明一点的,都不会在有这样前提的情况下,对自家女儿下手。   “陛下考虑得真周全,”沈郁蹭了蹭商君凛肩膀,“越王这次应该难以全身而退了。”   沈郁对越王的厌恶不加掩饰,他在商君凛面前极少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越是这样,商君凛对他的喜爱越深。   商君凛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外界口中那个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镇北侯嫡子,而是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性情的沈郁。   “朕暂时不能要越王的性命,不过此番他是难以全须全尾回封地了。”商君凛把玩着沈郁的手指,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有方大人和方小姐在,他不会好过的。”沈郁没有问原因,就像他有秘密无法告诉商君凛一样,商君凛也会有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事。   “确实如此,在世家的配合下,方大人查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商君凛抽出一本折子,翻开给沈郁看。   沈郁懒洋洋靠在商君凛身上,边看折子上的内容边听他说。   “越王这些年小动作不断,在京城埋了不少钉子,方大人带着人将这些钉子都拔了,还有一些和越王交好的家族,也在看清形势后弃车保帅,单方面断了和越王那边的联系。”   “看来越王多年的经营功亏一篑了啊。”沈郁感慨。   “朕不管他想做什么,在朕的地方,就得守朕的规矩!”   方大人的工作进展非常如有神助,顺利到仿佛有人在暗中一步步将线索递到他面前似的。   担心有陷阱,方大人小心留意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但这个疑点被他特意记了下来。   越王被关押在暗牢,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京城的多年布置快要被方大人一锅端了。   方大人查到的东西越多,心中的震惊越强烈,终于,他坐不住了,亲自求见商君凛。   方大人来小院的时间是下午,沈郁在午睡,为了不打扰他,商君凛将见方大人的地点选在了外面。   方大人先是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进展,而后提出自己发现的疑点:“臣以为,应当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将线索递到臣手上。”   “没查到对方来头?”商君凛指节叩击桌面。   “臣无能。”方大人羞愧低下头。   “说说看。”   “臣试图寻着线索追踪那道势力,但他们藏得太隐蔽了,完全查不到一点痕迹,臣甚至一度怀疑,是臣多想了。”   “可,世上不该有这样的巧合,越王在京城这么多年的经营,还有先帝当年的帮衬,若真能这般轻易查出来,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商君凛也很赞同这一点,叩击桌面的动作缓了缓:“除此之外,他们还可还有别的动作?”   “没有。”   沈郁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外面商君凛和方大人的交谈声,嘴角勾了勾。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了解越王的势力,除了沈郁找不出第二个了,前世为了能帮到越王,他对越王的一些势力分布比越王本人都要清楚。   “慕汐。”   “公子醒了?”听到声音,慕汐从外间走进来。   沈郁穿好衣服下床:“明天我会让陛下去庄子上玩一天。”   “奴婢这就去准备。”慕汐听出沈郁的话外之意。   出宫之前,沈郁就吩咐了慕汐一些事,并交给了他一些信件,让她找机会,在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将信送到庄子上那些人手里。   出宫后,沈郁借口要和商君凛独处,不带宫人出门玩,慕汐借要买东西、见小姐妹等理由多次出门,她只是沈郁身边的一个丫鬟,隐龙卫不会过多关注她,确认几次没问题后放松了警惕,慕汐便在这个时候,悄悄将信传了出去。   信上并没有写多少要紧的东西,真正的计划早在进宫之前就开始部署了,方大人彻查越王就是沈郁要等的绝佳时机。   借方大人之手,越王的势力被提前挖出,除了会过分顺利外,找不到任何疑点,因为他的人从始至终都没真正参与进来,只是将一些线索明显化了而已。   如今看来,计划很顺利。   “嗯,记得备上上回同我说的点心,我带陛下尝尝鲜。”   沈郁净了脸,商君凛听到动静走进来:“贵君醒了?”   “陛下有政事要忙?外面是哪位大臣吗?”沈郁朝门外看了一眼。   “是方大人,已经说完了,他会自己回去的。”   说到一半被撇下的方大人站在院子里,一脸茫然。   孟公公笑着走上前:“方大人请回吧。”   想了想,要说的都说完了,确实没有留下的必要,方大人转身离开。   “陛下,今日我们去哪?”沈郁收回目光,兴致勃勃地问。   “去苍岐山。”   苍岐山位于京郊北部,风景秀丽,每年都有很多人邀上亲朋好友过来踏春,赏景。   苍岐山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这次他们带上了几名伺候的宫人,宫人去布置休息的地方,沈郁和商君凛边走边逛。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放眼望去,苍翠间点缀着各色花朵,偶有几名妙龄女子嬉闹走过,人比花娇。   河边有学子聚在一起,饮酒赋诗,沈郁在里面看到了江怀清和贺承宇,考虑到商君凛的心情,没有过去。   两人相携从人群中走过,听着四周的欢声笑语,心情也愉悦起来。   “若是每天都能这般惬意,多好。”沈郁感慨。   “阿郁喜欢,我们下次再来。”   “会不会太麻烦了?”毕竟是皇帝,这种平常人家做起来很容易的事对他们来说,麻烦了不止一星半点。   沈郁喜欢,麻烦点又有什么关系,商君凛看着沈郁脸上露出的笑意,暗想。   “小心!”一阵疾风行来,商君凛来不及多想,抱着沈郁转身。   “啊——”四周响起惊呼声。   沈郁透过商君凛肩膀,看到一个灰衣人快速掠过。   不知为何,沈郁心头跳了跳,放在商君凛手臂上的手不自觉抓紧。   “陛下……”   以为沈郁是受到了惊吓,商君凛轻抚他的脊背,安慰道:“别怕。”   沈郁定了定神,仍无法忽视心中的那股心悸感。   那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51章   那人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给人群带来一阵慌乱后,消失不见。   沈郁缓了一会,勉强压住那股心悸感,从商君凛怀里站起来。   “脸色好难看,我们先回去吧。”商君凛看着沈郁苍白的脸色,心疼道。   沈郁在宫里养的好,已经很久没脸色这么难看过了,商君凛记得的唯一一次,就是沈郁刚进玉璋宫那晚晕倒之后。   “陛下,我有些不舒服。”沈郁靠在商君凛怀里,眉头紧蹙。   商君凛二话不说将沈郁包起来看往回走:“先回去再说。”   沈郁窝在男人怀里没有说话,他隐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身体出了问题。   商君凛动作很快,一路抱着沈郁上了马车,正要离开,顾太医从人群中走出来。   “陛下,是顾太医。”孟公公眼尖,拉着顾太医走过来。   顾太医身边跟了个少年,沈郁已经顾不上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许久没发病沈郁都快忘了自己发病时是什么感受了。   商君凛抱着沈郁坐下,顾太医不敢耽搁,上前为沈郁把脉。   良久,顾太医松开手,眉头紧紧蹙起:“有人诱发了贵君的病因。”   商君凛眸色发沉,他记得,沈郁第一次在玉璋宫那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晕倒的。   事后他将玉璋宫上上下下清查一番,本以为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现在看来,是他下手太轻了。   顾太医快速写了方子,边写边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忧,贵君如今身体底子比较好,不会有大碍,臣身边带了一些药,只是还有一些需要陛下派人快速取回来。”   商君凛命隐龙卫去取药。   在顾太医的吩咐下,宫人搭建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帐篷,商君凛抱着沈郁走进去,顾太医紧跟在后头。   “这位公子……”孟公公看着跟在顾太医身后想要进帐篷的少年,拦了一下。   “那是我弟弟,能帮我打下手,孟公公不必担忧。”顾太医解释。   孟公公这才放了人进去。   沈郁能隐约感受到外界的动静,能感受到商君凛的担忧与害怕,他很想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不要担心,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音节都没发出。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商君凛将沈郁脸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不知是说给沈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陛下,臣需要为贵君施针。”顾太医说完,转头吩咐,“小淮,将药箱右下方的银针拿出来。”   顾淮取了银针过来。   商君凛将沈郁放到临时铺成的床榻上:“除了顾太医,其他人先出去。”   “是。”   孟公公带着伺候的人下去,顺便拉了一把站着不想动的少年。   顾淮顺着孟公公的力道走到外面,低声道:“可是我哥哥在里面。”   “陛下对贵君看得紧,你哥哥是施针之人,没办法,若不然,你哥哥也得跟咋们一起出来。”孟公公拉着少年走到一边。   “苍天保佑,贵君能没事。”   慕汐无法控制心中的焦急,“公子怎么又……明明前段时间都好好的,这些日子奴婢也严格按照顾太医的吩咐督促公子好好休息了,怎么还……”   孟公公心里也急,陛下对贵君的看重一日超过一日,若是贵君出了什么事……   呸呸呸,不会的,贵君肯定吉人天相。   外面的人焦急,里面的商君凛更控制不住。   他无法忍受刚才还言笑晏晏和他说话的人转头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因为疼痛,昏迷之后都紧蹙着眉头。   一根根银针被扎下,沈郁疼得手指蜷了蜷,商君凛坐在一边,握住沈郁的手。   “这次的诱因是否和上次一样?”商君凛声音带着寒气,他是真的动怒了。   顾太医给了肯定答案。   商君凛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握住,等他找出幕后之人,他一定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沈郁受的苦,他必须百倍千倍偿还!   施针是为了稳固沈郁的身体情况,一炷香后,顾太医收针,道:“现在天气比较凉,陛下要注意别让贵君受寒,这次之后,贵君的身子可能会虚弱一段时间,臣会重新调整药方,辅以药膳,助贵君早日恢复元气。”   一个身体健康的人生了病都会元气大伤,更何况是一个本就体弱的人,不精心养个两三个月,沈郁无法恢复到今天之前的状态。   商君凛拢好沈郁的衣服,重新将人抱进怀里。   感受到温暖,沈郁遵循本能向源头靠去,被沈郁主动亲近本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商君凛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低头吻了吻沈郁额头,商君凛抱人的手臂紧了紧。   顾太医收好银针,没有继续打扰:“臣去看看药。”   刚出来,隐龙卫也快马加鞭取回了药,慕汐跟着顾太医去煎药。   盛怒之下,商君凛直接吩咐隐龙卫封锁整座苍岐山,未查到灰衣人身份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有人不满,商君凛这个时候没心思听他们表达不满,不从之人一律拿下,惩治了几个刺头,其他人不敢说话了。   禁军在不久后赶来,有了禁军的加入,这些人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更加不敢闹了。   室外不是静养的好地方,商君凛打算带沈郁回宫。   慕汐端着熬好的药进来,顾太医跟在身后,再之后是提着药箱的劲装少年。   “陛下可寻个近一点的地方,先让贵君养养,待一两日后回宫比较好。”顾太医听到了商君凛打算回宫的计划,给出自己的建议。   “贵君的身子,少些颠簸比较好。”   从苍岐山到皇宫,有大半日车程,稳妥起见,还不能走太快,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   商君凛被顾太医的最后一句话触动,吩咐孟公公:“在近处寻个庄子,朕带贵君住几天。”   “药给朕。”见慕汐端着药过来,商君凛伸手接过。   想到沈郁的计划,慕汐大着胆子开口:“陛下,公子以往经常住的庄子就在离这不远处,不如陛下带公子过去?公子一直想让陛下看看自己喜欢的地方。”   “多远?”商君凛想到出宫前,沈郁和他描述少年时期在庄子上趣事的模样,眼中墨色加深。   他们本来也是打算过两天去的。   “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确实不远,与其找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如去沈郁的庄子。   商君凛端着药给沈郁喂,勺子到了嘴边,昏迷中的青年撇撇嘴,将头移到一边。   喂了几次,沈郁都不配合,最后一次甚至还将药洒在了商君凛衣服上。   慕汐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几次想开口说自己来,都在商君凛的目光中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可能是这次的药比较苦。”顾太医解释。   “你们先下去。”商君凛淡声吩咐。   待人都出去后,商君凛端起药碗,面不改色喝了一口,俯身含住沈郁嘴唇,一点点将药汁渡过去。   沈郁被牢牢禁锢在商君凛怀里,逃无可逃,只能不情不愿咽下苦涩药汁。   在商君凛的强势下,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沈郁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商君凛抚平他额间褶痕,低笑:“睡着了还这么能折腾。”   苍岐山的事交给了隐龙卫和禁军首领,商君凛带着沈郁和一众宫人去了庄子。   顾太医被一起带上了。   因为是多出来的人,顾太医二人和孟公公坐在一辆马车上。   路上,孟公公状若好奇地问:“顾太医怎么也来了苍岐山?”   “是小淮说要来,我想着正好最近不忙,可以来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药材,”顾太医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药箱,“还是寻到了不少好药的。”   孟公公打量了一眼顾太医身边的少年,少年坐姿规矩,隐隐可看出对顾太医的依赖。   顾淮此刻是茫然的,他是打算见商君凛不假,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他是不愿将顾太医牵扯进来的,和顾太医一起来苍岐山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在这见商君凛的想法,机会可以另找,顾太医只有一个,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顾太医因为他陷入险境。   他吩咐过让他的人不要动手,不知道沈贵君是被何人所伤,同时,顾淮也很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试探,以商君凛对沈郁的看重程度,一旦他出手了,哪怕只是为了一个和商君凛当面说话的机会,他都只有站在大桓皇帝对立面这一个选择了。   知道沈郁要来,庄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商君凛一路抱着沈郁进了卧房,将人放下才出来处理事情。   “陛下,顾太医会出现在苍岐山是个巧合。”趁在马车上的功夫,孟公公旁敲侧击问了顾太医一些问题。   “嗯,那边一有进展就来通知朕。”   傍晚,慕汐端了刚熬好的药过来,商君凛接过药走进卧房,慕汐识趣的没去打扰。   沈郁还没醒,商君凛先是舀了一勺药,放到沈郁嘴边,不出意外被青年躲开了。   试了几次都不行,商君凛只好一只手桎梏住青年,含了一口药,把药碗放到一边,另一只手微微掰开青年紧抿的唇,俯身下去。   就这样喂完了整晚药。   商君凛拿着药碗出去,顺便换了身衣服。   沈郁醒来时第一感觉是苦,满嘴苦涩挥之不去,身体沉重,一阵一阵寒意涌来,恍若回到了前世。   坐在床边的男人一下将他拉回现实。   见商君凛盯着自己的唇看,沈郁舔了下嘴唇,“陛下这般看着我作甚?莫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第52章   因为喂药的缘故,沈郁的嘴唇较之于苍白脸色,过于红润了些,仿佛白雪上点了一抹朱红,更显诱人。   商君凛还记得那时的触感。   药的苦味都遮掩不了感受到的清甜。   殷红舌尖从唇齿间探出,在红润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商君凛眸色暗了暗。   放下手里的东西,商君凛伸手抚上沈郁额头,探了探体温,不似方才那般冰寒了。   渐渐放下心来。   顾太医说,若沈郁醒来,便无大碍了。   沈郁被商君凛的一系列动作搞的愣了下神,“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经没事了。”   “陛下到现在还要瞒着我吗?”沈郁眯了眯眼,那灰衣人明显是做了什么才会诱使他发病。   知道沈郁没那么好忽悠,商君凛无奈将苍岐山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朕已经隐龙卫和禁军去拿人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沈郁躺了大半天,总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嘴里,无法忽视的苦涩感如影随形,那味道与他记忆里的任何一种药都不一样。   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商君凛见状,扶了他一把,往他背后塞了个软垫:“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嘴里很苦,”沈郁眉头紧蹙,抱怨,“这次究竟用的什么药,这般苦?”   商君凛起身,端了杯水回来:“喝一点。”   沈郁太想早点将嘴里的苦味压下去了,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   咦?   是甜的。   抿了抿唇,沈郁小口喝起来。   商君凛见他眉头舒展,才回答:“是顾太医配的新方子,为了能起到最大药效,便没有加能改善苦味的药进去。”   “难怪我在昏睡中都能感觉到苦味萦绕不去,”沈郁了然,“这水是蜂蜜水么?喝起来甜滋滋的。”   “是,”商君凛点头,“担心你醒来觉得嘴里苦,特意提前备好的。”   喝完一杯水,沈郁又指使商君凛给自己拿来蜜饯,吃了一会儿甜食后,嘴里的苦涩感总算被压下去了。   沈郁也有心思深究一些其他问题了,比如……   “陛下,这般苦的药,我是如何喝下去的?”沈郁对自己在某方面的任性程度非常了解,没人纵容的时候还好,在有人纵容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喝下这么苦的药的,尤其是在昏睡状态下。   前世自己也曾多次因发病陷入昏睡,每次都让下属和大夫束手无策,只有熬到他自己清醒过来,才能服下药。   为他治病的大夫不止一次跟他说,每次他昏迷,他都担心他会一睡不醒,让他改改性子,在昏迷状态下别这么抗拒喝药,明明清醒时喝药很痛快的。   沈郁心道:清醒时我也不愿喝药,能每次都面不改色喝下,还不是因为没办法,昏睡时身体由本能操控,不过是体现了他不喜苦药的本能罢了。   沈郁回想了一下从昏迷中醒来时嘴里的苦味,那味道比起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绝不是昏睡下的自己能乖乖喝下的,越发好奇起来。   问完,沈郁看向商君凛。   商君凛面色不变:“贵君若是好奇,朕待会再给贵君喂一遍,贵君就知道了。”   沈郁想了想,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问起更重要的事:“我记得我是在遇到那个灰衣人之后发病的,是因为那个灰衣人?”   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揉了揉,“有很大可能,不过也不排除还有其他因素。”   正是因为这点,商君凛才会让隐龙卫和禁军一起将苍岐山围起来,从他们下马车到遇到灰衣人,中间碰上的任何人,都可能有问题。   “陛下,我想出去走走。”躺了一整个下午,沈郁也睡不着了。   商君凛拿来衣服,帮沈郁换上。沈郁已经习惯一国之君喜欢捯饬自己了,伸着手臂让商君凛帮他穿上外衣,披上披风。   苍白的脸隐在白色毛领后,比雪还要白,商君凛为他整理好头发,揽着他的腰带他走出房间。   一次发病几乎耗光了沈郁大半精力,脚踏在地上,始终有一种飘忽感,沈郁使不上力,干脆半靠在商君凛身上,让男人带着自己走。   还没走两步,商君凛感到身上一重,看着明目张胆借自己力行走的青年,好笑:“贵君想去哪,朕抱你去?”   沈郁摇摇头,坚强的决定要自己走。   商君凛被拒绝了也不恼,撑起沈郁大半重量,带着他慢吞吞在院子里遛弯。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晚霞自天际蔓延,染红了大半天空。   沈郁仰着头感叹:“真美,只可惜是夕霞晚景。”   “今天看不到了明天还能看到,没什么可惜的。”商君凛打破沈郁还没酝酿起来的伤感。   “陛下说的是,”沈郁顺势转移话题,“陛下刚才说起顾太医,顾太医怎么会正好遇上我们?”   商君凛回答:“他带他弟弟去苍岐山采药,你昏迷后动静闹得有些大,他在人群中看到,就过来了。”   “那顾太医现在在哪?”   “自然在庄子里。”仿佛知道沈郁接下来要问什么,商君凛补充,“他弟弟也在。”   沈郁溜达了一会,后知后觉发现这里好像就是他一直想带商君凛来的地方,惊奇道:“陛下怎么来了这?”   “当时情况紧急,你婢女说这里比较近,就过来了。”   商君凛存了一番想看沈郁过去生活地方的私心,想着沈郁一直想来这一趟,若是此次错过了,恐怕会失望,便顺水推舟答应了慕汐的提议。   沈郁陷入昏迷前还在担心来不了庄子的事,没想到一觉醒来人已经在庄子里了,惊喜感涌上心头。   沈郁醒了,商君凛仍不放心,让孟公公去请顾太医。   带顾太医来庄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方便随时应对沈郁身上的突发状况。   顾太医得到消息立马赶来,顾淮拿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沈郁走了一圈,有些体力不济,商君凛扶着他到亭子里坐下。   这处庄子占地面积很大,沈郁打量四周,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回过这里了,淡去的记忆在目之所及的景物下一点点复原。   “陛下,你看那里,”沈郁指着不远处的大树,“我小时候让人在那搭过一个小秋千,后来有一年下暴雨将绳子冲断了,我还难过了好久。”   商君凛随着沈郁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棵很大的树,粗粗估计,三人环抱不下,一根粗壮枝干横伸出来,隐约可见上面绳索的痕迹。   商君凛几乎能想象到,一个小团子坐在树下荡秋千的模样,阳光从树叶间隙洒下,斑驳光影落在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微风拂过飘落的发丝,小团子一点点长大,变成少年模样,轮廓由模糊变清晰,逐渐变成沈郁现在的样子。   “陛下,顾太医过来了。”   得到允许后,顾太医先为沈郁诊了脉,放下手,顾太医舒了口气:“贵君已经无碍了,接下来只需好好调养便可。”   商君凛也跟着猛松了口气。   感受到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力道减轻,沈郁安抚的朝商君凛笑了笑:“没事的,陛下别担心。”   他前世拖着那样的身体都多活了十多年,没道理这一世好好养着会早出事。   安抚完商君凛,沈郁看向站在顾太医身后的少年。   对上少年眼睛,沈郁一愣。   这双眼虽然还稍显稚嫩,却不难从中窥探一二主人的凶性,伪装的再如何好,也改变不了嗜血本性。   “这就是顾太医的弟弟吗?”收起心中的复杂思绪,沈郁装出好奇的样子,问。   “是,他叫顾淮。”顾太医拉了下少年,“这便是我之前和你说起过的沈贵君,那位是陛下。”   顾淮第一次正式见到两人,无论是皇帝还是贵君,都和他想象中有很大差距,掩下眸中杂思,顾淮恭敬向两人行礼。   沈郁不动声色打量了少年一会,开口问:“怀念的‘怀’?”   “是‘橘生淮南’的‘淮’。”顾淮解释。   沈郁点点头。   顾淮。   原来他叫顾淮。   沈郁想到前世那人,不禁有些感慨,原来在在意的人面前,疯狼也会显露出温顺的一面,不知这一世顾太医没出事,他的未来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沈郁坐在床上发呆,脸被戳了一下。   揉了揉脸颊,沈郁道:“只是在想,顾太医和顾淮长得不像,他们是亲兄弟?”   “贵君从昨晚想到现在,就是在想这事?”商君凛垂下眼睑,坐到床边。   “贵君似乎对某些人格外关注,是因为什么?”   “陛下不好奇吗?”沈郁像是没感受到商君凛的不满,“那个顾淮,可没看着那么简单。”   “朕知道,之前‘绯梦’的事他也插手了,隐龙卫查出他似乎也在寻幕后之人,便没有过多关注了。”商君凛探了探沈郁的体温。   商君凛的手很暖,沈郁不自觉在男人掌心蹭了蹭:“他怎么也会关心‘绯梦’的事?”   沈郁回想了一下,前世他认识顾淮已经是好几年后了,那个时候距离“绯梦”之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沈郁不确定在与顾淮认识前,他有没有参与进“绯梦”的案子。   如果有,他在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贵君想知道的话,可以叫他来问问。”知道顾淮和幕后之人无关后,商君凛便对他的事不怎么在意了,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人少之又少,现在多了个沈郁。   或者说,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沈郁。   “还是别了吧,吓到他就不好了,若他真像陛下所说,对‘绯梦’的存在很在意,会主动找上门的。”   “扣扣。”房门被敲响。   “进来。”   慕汐端着药进来,还未靠近,沈郁已经闻到了那股让人难受的苦涩味道,想不通他昏睡时是怎么把这药喝下去的。   商君凛接过药,慕汐识趣的退了出去。   沈郁揪着被子,小声问:“陛下,我都醒了,就不用喝这个药了吧?”   “贵君这么大了怎么还害怕喝药?”商君凛走到床边坐下。   之前喝的药是顾太医改善过药方的,不会那般苦,这药不一样,沈郁闻着这味都难受。前世一个人喝了那么多药也没多少感觉,这回有商君凛在,沈郁怎么都不想喝那苦滋滋的药。   商君凛一手扶住沈郁肩膀,不让他往后缩,一手稳稳端着药,低声哄道:“乖,朕喂你。”   “怎么喂?”沈郁警惕。   商君凛含了一口药,俯身,身体力行告诉沈郁,上次是怎么喂的药! 第53章   沈郁先是嘴上一热,紧接着,苦涩药汁被度进来。   “唔……”沈郁抗拒地推了推半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可惜他的所有抗拒都做了无用功。   舌尖撬开贝齿,男人的目的是为了喂药,并未深入,沈郁按在男人衣服上的手不自觉变成拽紧的姿势。   来不及咽下的药汁顺着嘴角滑下,濡湿脖颈处的衣领。   沈郁无法拒绝,一边是男人有力的舌,一边是不断被渡入的药汁,他只能顺应男人的心意,将药一点点咽下去。   好不容易咽完嘴里的药,沈郁感觉自己的下齿被轻轻刮了下,抬眸就见男人没事人一样起身,打算继续喂。   沈郁顾不得其他,抢过药碗,不作犹豫大口喝完。   他也终于弄明白,昏迷时商君凛是怎么给他喂的药,不过沈郁觉得,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见沈郁乖乖喝完了药,商君凛眼底闪过一抹遗憾,将早已备好的蜜饯拿过来。   沈郁吃了一些,总算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陛下不吃一点吗?”   不等商君凛回答,沈郁拿起一个喂到男人嘴边:“好歹是因为我吃的苦,陛下也尝尝我喂的甜。”   商君凛垂眸,就着沈郁的手吃下蜜饯。   “甜不甜?”沈郁歪头打量商君凛脸色。   “甜。”蜜饯甜,沈郁喂的蜜饯更甜。   喝完药,沈郁的衣服弄脏了一点,正好他不想再在床上躺下去了,指使商君凛:“陛下弄脏了我的衣服,快给我拿一件干净的来。”   商君凛如他所愿,给他找了件干净衣服来。   沈郁弄脏的是里衣,换衣服之前,他瞅了眼商君凛:“陛下是不是应该非礼勿视?”   示意他赶紧离开。   商君凛不为所动:“贵君身上还有哪处朕没看过?”   沈郁看着他不说话,终于商君凛败下阵来:“朕转身不看行了吧?”   说完,商君凛背过身。   沈郁见他真没有离开的意向,快速换了身上的衣服,拿过外袍披上:“好了。”   商君凛回头,走过来为沈郁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外衫。   早膳已经备好了,知道两位主人已经起床,孟公公让人将膳食一一端上来。   沈郁坐在商君凛对面,指了指几道没见过的菜:“这是庄子上研究的新菜式吗?”   “这是专门为你配的药膳。”   药膳沈郁吃过,无一例外都会有一些淡淡的药味,可他面前这些,即使离得这般近了,也闻不到一丝药味。   沈郁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肉质鲜嫩,和平常吃的口味确实不太一样,但也没有沈郁想象中药膳的味道。   “知道你不喜欢药味,这些药膳都用法子将药味压下去了。”仿佛感觉到沈郁的疑惑,商君凛解释。   “那灰衣人找到了吗?”用完膳,沈郁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灰衣人。   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人,那人为什么会找上他,更疑惑的是,为什么只是擦肩而过,他的病能被诱发?   沈郁身上的病是打小就有的,所有为他诊治过的大夫都说,他的病是从娘胎带来的,沈郁也从没怀疑过这点,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也有隐情。   正说着,禁军首领在外面求见,事关沈郁,商君凛没避着他,让人进来回话。   禁军首领先是给沈郁和商君凛见了礼,才说起正事。   “属下派人在山里找了一夜,顺利抓到几个心怀不轨的,先压入大牢审问了,陛下说的那人也抓住了,不过不是属下的人抓住的。”   “是谁?”   “属下将他们一并带过来了。”   来人穿着统一的黑色服饰,据禁军统领说,这些人也在苍岐山附近活动,正巧抓到了钻了他们空子要逃跑的灰衣人,如果没有他们出手,灰衣人可能真的会溜走。   灰衣人对禁军作风很熟悉,避开了他们所有探查路线,也有一定对付隐龙卫的办法,接连几次障眼法躲过了搜寻后,从苍岐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谢两位,有什么需要的,两位可以直接提。”沈郁开口。   “我等只是听从主人命令行事,无需多谢。”黑衣人之一回答。   沈郁对这个回答不感到意外,这两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只是不知,京城里哪家有能力培养出这样一支队伍。   禁军离开后,沈郁将自己的疑惑说给商君凛听。   商君凛沉思片刻:“就朕所知,京城现存的世家不足以培养出这样一批势力来。”   沈郁:“不管是谁的人,总归是帮了我们一次忙,该好好答谢才是。”   商君凛:“贵君说的是。”   沈郁:“陛下觉得,这些人会不会和调查‘绯梦’一事的人是同一批?”   商君凛:“你的意思是,这些是顾淮的人?”   沈郁点头:“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   沈郁也是突然想到,前世顾淮身边一直跟着一批死忠势力,他见过那些人的实力,硬要说的话,能跟这次的黑衣人对上。   灰衣人被关进暗牢,会有专门的人审问,商君凛和沈郁只需要等结果就行。   沈郁发现商君凛更喜欢黏着自己了,除了每日必须要批折子的时间,剩下所有时间都喜欢跟他待在一块。要不是沈郁嫌弃批折子坐在旁边无聊,连那一段时间商君凛都不想让他离开。   “陛下,你不能这样,”沈郁无奈看着勾住自己衣摆的商君凛,“我就是出去走走。”   “贵君可以等朕处理完公务一起。”商君凛不松手。   沈郁据理力争:“陛下,我们需要彼此独立的空间,就算是寻常夫妻,也不会一直黏在一起的。”   好说歹说,沈郁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私人时间。   “贵君。”   沈郁回头,见一身藏蓝短衫的少年向自己走来。   “顾小公子。”   “不知可否与贵君单独谈谈?”顾淮瞥了眼沈郁身边的慕汐,补充,“关于‘绯梦’。”   “当然可以,”沈郁转头对慕西说,“你先下去。”   鱼儿咬钩了。   本来确定身体无碍之后,顾太医是可以离开的,沈郁想确定一些事,便让商君凛把顾太医留了下来,身为顾太医的弟弟,顾淮也一并被留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给顾淮创造单独和他见面的机会。   沈郁也不担心顾淮会对他不利,庄子上都是他的人,暗处还有隐龙卫,只要顾淮聪明点,都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他动手,若真对他动手了,直接处理掉就是,剩下的也不必多说了。   “贵君一直在等我?”没了外人,顾淮不再掩饰自己。   少年五官尚且稚嫩,身上的气势却与沈郁前世认识的那人逐渐重合,尤其是那双眼睛,如不可见底的深渊,溢满戾气。   “只是猜测你会来找我罢了,”沈郁慢条斯理为自己倒了杯茶,“你要吗?上好的‘雨雾银针’。”   前世,那人在行动前同他说,若有机会,必请他喝上一回“雨雾银针”,可惜,他等到的只有那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惨烈消息。   这次,他带着记忆回来,就当赴了前世最后那场约。   不等顾淮回答,沈郁自顾自给他倒了一杯。   “你和陛下在一起也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吗?”顾淮端起了喝了一口。   “小孩子不要过问大人的事,”沈郁慢吞吞喝了口茶,“你当珍惜这次机会,下次想喝,只能自己给自己煮了。”   顾淮被堵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是啊,”沈郁直接承认,“但我成亲了,你没听过吗,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   顾淮深吸一口气,决定说正事,“我想知道,‘绯梦’的事皇宫有没有参与。”   从他查到的线索来看,皇宫和“绯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别人我不能保证,但我能肯定,陛下绝对没有参与过‘绯梦’一事,查‘绯梦’,是我提出来的。”沈郁严肃了神色。   “我信你,”顾淮深深看了沈郁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封密函,推到沈郁面前,“这是我的人查到的线索,有些你们可能也查到了。”   “抓住灰衣人的是你的人吧?”沈郁没有拿密函,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顾淮:“是,合作之前,我总该让你们看到一点诚意,除了这次,当众喊出越王身份的人也是我安排的。”   沈郁:“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找出‘绯梦’的始作俑者,为我的家人报仇!”顾淮没有拐弯抹角,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是森森寒意。   “在‘绯梦’的事彻底解决之前,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顾淮松开紧握的拳头,“若出了什么事,希望贵君能护住哥哥,到时候不必管我。”   “顾太医肯定不这么想。”沈郁摇了摇头,如若不然,前世顾淮是怎么在顾太医被牵扯进那么大一桩案子后,还能活下去的?   前世的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无法查证,所幸他已经改变了顾太医的结局。   商君凛忙完公务寻来的时候,顾淮已经离开了,沈郁正望着空杯子出神。   “顾淮同你说了什么?”   沈郁不奇怪商君凛知道他和顾淮私下见过面的事,他本就和商君凛通过气,将未拆开的密函递给男人:“来说‘绯梦’的事。”   商君凛收了密函放到一边,若有所思:“顾淮为何不直接来找朕。”   “可能是有心结吧,如果他真的是那家幸存下来的孩子。”设身处地的想,沈郁觉得,如果自己的家人因皇室昏聩而枉死,他也不会对皇室有好脸色。   当然,这个前提是他的家人不像是镇北侯那样的。   有还不如没有。   “陛下不看看里面有什么吗?”回屋后,沈郁见男人一直没有打开密函的意思,问。   “贵君过来和朕一起看。”   沈郁走过去,猝不及防被男人拉到腿上,腰被紧紧搂住。   沈郁挣扎了下,男人不为所动,这个姿势太危险,沈郁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好认命窝在男人怀里。   商君凛打开密函,沈郁跟着看过去。   确实如顾淮所说,里面的一些东西是他们已经查到的,但也有很多是他们还没查出来的,比如“绯梦”最早并非出自大桓,而是由一名外藩进献的女子带来。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宫里没记载?”沈郁不解。   “应当是有人故意将之抹去了。”   看完密函,沈郁打算起身:“看完了陛下总该放我下去……”   沈郁猛地住嘴,扭头看向商君凛。   “贵君今日为了他人冷落朕,是不是应该补偿朕一下?”男人不满地呢喃,“贵君还为他倒茶……” 第54章   颈侧传来被啃噬的感觉,有了上次经验,商君凛这次不敢太用力,只用牙尖叼住一小块皮肤,轻轻磨了磨。   这无疑比直接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沈郁被男早有预谋的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施为。   “陛下不是默许了吗?”沈郁气息不稳地问。   沈郁单独见顾淮,从一开始就和商君凛暗示过,他本来思考过,顾淮会不会直接和商君凛见面谈,毕竟他记忆里的顾淮从来都是一个果决狠厉之人,为达目的可将一切置之度外。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辈子顾太医还在,疯狼心甘情愿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吧。   “贵君在想什么?”察觉到沈郁的走神,商君凛惩罚似的加大力道。   沈郁瞬间无暇他顾。   “我看,陛下就是随意找了个由头来咬我。”沈郁不满地嘟囔。   “贵君怎可这般想,若不是贵君不肯主动,朕也不必亲自来取。”   濡湿感辗转到侧脸,一路向上蔓延,精致的下颌线,小巧的下巴,最后落到唇角。   商君凛盯着近在迟尺的柔软唇瓣,眸色如深渊般黑沉,他曾在青年昏睡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吻过这张唇,即使隔着苦涩药汁,他也无法忽视覆上去那一刻的触感。   那样柔软。   带着青年的体温,只是触碰便能带来一股无法言说的颤栗感。   当时他急着将药汁给青年喂下去,忽视了一切感受,只有在事后回想的时候,被忽视的感觉一点点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深深扎根脑海。   感觉到男人的气息离嘴唇越来越近,沈郁偏了偏头,男人本该落在嘴唇上的吻落到了唇角。   力气在男人的动作中一点点抽离,沈郁固执的偏着头,不肯让商君凛的唇落到他的上。   “阿郁为何不愿?”商君凛也不勉强,继续在沈郁脸上啃啃啄啄,留下一阵一阵酥麻。   沈郁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同时又忍不住涌上一阵委屈:“你放开我。”   商君凛妥协。   安抚地亲了亲沈郁额头,将人放开。   沈郁从商君凛身上滑下来,坐到一边,表情有些愣愣的。   “怎么还委屈上了?”商君凛起身,蹲到沈郁面前,“阿郁,你与我是夫夫,做这些亲密的事很正常,我知道你可能暂时不习惯,我会等你适应。”   给足了余地,却也强势不容拒绝。   沈郁茫然摸了摸脸:“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阿郁都快将不情愿拍在朕脸上了,”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轻柔捏了捏,“你我既是夫夫,怎样亲密的事都是做得的。”   沈郁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不抗拒商君凛的亲密,甚至是有些喜欢的,可他不愿突破最后那道线,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告诫他,一旦突破了,会发生什么他不想看到的事。   “我知道,”片刻沉默后,沈郁低声开口,“我会……”   商君凛手掌覆上他的唇,打断他未说出口的话:“让阿郁感到不安是朕的错,阿郁不必为了迎合朕勉强自己。”   商君凛要的,是心甘情愿的沈郁,他能感受到,沈郁心里有心结,虽不知这心结出在何处,但他会想办法将之解开。   “陛下抱抱我。”悲春伤秋从来不是沈郁的性子,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收起来,沈郁暗想:顺其自然吧,若真发生什么,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   商君凛站起来,俯身,将沈郁牢牢抱在怀里。   男人凛冽的气息逐渐将空余的间隙占满,沈郁在熟悉气息的包围下,心一点一点静下来。   “回宫后,我给陛下煮茶,陛下想喝什么?”沈郁双手环上男人的腰,脸埋在男人怀里蹭了蹭。   “只要是阿郁煮的,朕都喜欢。”   苍岐山闹出的动静太大,虽有封锁消息,一些大臣还是得到了陛下和贵君遇刺的消息,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商君凛带沈郁出了宫。   劝诫的奏折如雪花飞舞般涌来,都是明里暗里让商君凛好好呆在皇宫、不要胡闹的。   这次没出什么事尚且可以说是幸运,谁能保证下次、下下次都能不出问题?万一呢?   沈郁随意翻了几本堆在矮桌上的奏折,千篇一律都是劝商君凛回宫的。   “他们上书就全说这些东西?”沈郁略感无语。   “也有一些说正事的。”商君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小堆折子。   沈郁将手里的折子放回去,走到商君凛身边坐下,“那些不重要的陛下交给臣子处理就是了,陛下亲自过目太浪费时间了。”   “贵君说的在理,不如贵君帮朕分一分吧。”   “顺便再将那些不重要的给陛下处理了?”沈郁撞了撞商君凛。   “贵君果然和朕心意相通。”语毕,商君凛将部分折子推到沈郁面前。   沈郁在里面看到了方大人的名字,将那道折子拿出来,推到商君凛面前:“越王的事有结果了吗?”   商君凛翻开折子,折子上的内容是方大人查到的部分消息,详细的会在整理好之后以卷宗的形式呈上来。   “暂时还得等等。”商君凛要借此机会试探出先帝究竟给越王留了些什么东西。   暗牢里。   越王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出去,几天之后,忍不住开始慌了。   没人审问他,除了一日两餐有狱卒来送饭,其他时间几乎见不到人,商君凛好像将他忘了似的。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尤其是在这种无人可倾述的状态下,越王越来越待不住。   他忍不住开始想:商君凛为什么不审问他?他的人呢?为什么也一点动静都没有?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商君凛敢对他动手,是真的不顾忌先帝了吗?……   越王最大的倚仗便是先帝给他留下的东西,他能生出那样的心思,也是因为这些。可见先帝最属意的皇子是他,若不然,为何要将那些东西交到他手上?   人的野心是极易被喂大的,更遑论从小就被灌输争权夺利思想的皇子。   每过去一天,越王心中的焦虑就多一分,终于,在一次狱卒来送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叫住了对方:“我要见陛下!”   狱卒知道这人身份,也知道上面吩咐了只将人关着什么都不许做,摸不清上面的心思,狱卒不敢隐瞒,将消息报给上级。   转眼,商君凛就得到了暗牢传来的消息。   “陛下要去见吗?”沈郁坐在窗边,一手托袖,一手执起茶壶,慢慢倒出热气腾腾的清茶。   美人临窗而坐,煮茶动作行云流水,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他们已经回宫了,眼见大臣们有陛下不回宫就罢手的架势,加上沈郁的身体有所好转,在宫外始终不如宫内方便,两人商量后,决定提前回宫。   回宫后,大臣们果然消停下来,终于不用再从一堆奏折里找出劝诫帝王回宫的,沈郁狠狠松了口气。   “没有见他的必要。”商君凛走到沈郁对面坐下,欣赏青年的动作。   比起见越王,他更喜欢和沈郁待在玉璋宫,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心情舒畅。   沈郁动作利索的将沏好的茶放到商君凛面前:“陛下尝尝?”   商君凛端起了轻抿一口,口齿留香,弥久不散,夸道:“阿郁好手艺。”   “闲来无事学的,陛下喜欢就好。”沈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学习煮茶,是前世他去越王封地后专门学的,为的是能帮越王拉拢一位隐世大儒,后来,渐渐成了一个单纯的爱好。   受身体影响,沈郁有很多事不能做,煮茶的时候,能让他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久而久之,这个习惯就保留了下来。   “不知江公子和贺公子有没有猜出我们是身份,”沈郁端着茶杯,“希望两位公子都能高中。”   贺承宇沈郁不清楚,前世他并没有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江怀清他却是清楚的,若不被牵连,定能扶摇直上。   “阿郁很看好这两人?”商君凛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阿郁眼光确实不错,那贺承宇是江南贺家嫡系小辈里最出色的一人,江南贺家自先帝在位时便不再出仕,这次不知为何竟舍得放家里最出色的小辈出来了。”   “应该是觉得陛下是可效忠之人吧,陛下何必管他们是怎么想,如果贺承宇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出色,为国效力不是能更好发挥出他的实力吗?”   不然怎么会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说法呢。   “阿郁真是……”商君凛摇摇头,“朕见阿郁一直很关注江怀清,他真有这般出众?”   “怎么说呢?不如我和陛下打个赌,若这次魁首是江怀清,陛下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阿郁要是输了,主动亲朕一下可好?”商君凛点了点自己的唇,“亲这里。”   沈郁想了想,同意了。   “陛下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孟公公低头走进来。   商君凛放下茶杯起身:“阿郁跟朕来,朕给你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   商君凛走到沈郁面前,牵着他起来,两人并排走出门。   孟公公跟在两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暗道:陛下对贵君真是越来越在意了,现在和贵君相处起来,连帝王之仪都不剩多少了。   穿过回廊,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枝干粗壮的百年古树,树下正静静垂落着一架秋千。   “朕没法复原你原来的秋千,便根据你的喜好让他们做了一个新的,喜欢吗?”商君凛注视青年侧颜,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第55章   沈郁久久没能回神。   他只是和商君凛提过一次关于秋千的事,没想到转眼商君越就在玉璋宫给他搭了一个秋千。   秋千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身为帝王,商君凛竟能将他的事一直记在心上。   “我很喜欢,”沈郁回头,对上男人溢满柔情的双眸,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喜欢,陛下。”   “过去看看。”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往秋千边走。   男人的手温暖有力,沈郁的手静静蜷在男人掌心,像是倦鸟寻到了遮蔽风雨的港湾。   沈郁打量这架突然出现并且给了他极大惊喜的秋千,挂秋千的绳子两指粗,其上缠绕一圈一圈缀有白花的绿色藤蔓,下方的座椅很大,足以让他和商君凛两人一起坐下去。   沈郁绕着秋千走了一圈,有些心痒。   “陛下,我坐上去,你推推我。”沈郁说完,坐到秋千上。   为了舒适,木椅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隔绝了木椅的凉意,也减轻了木椅的硬度。   商君凛走到沈郁身后,缓缓推起了秋千。   沈郁坐在秋千上,随着秋千的起落摇晃,微风拂过脸颊,扬起身后的发丝。   每一次落下时,沈郁的头发都会随着风的力道,飘到商君凛身上、手上。   双眼惬意眯起,荡了一会,沈郁突然意识到,一直让商君凛推好像不太好,在下一次落下时,拉住了商君凛的袖子。   “怎么了?”商君凛稳稳抓住秋千绳子,让秋千停下来。   沈郁侧着身子仰头看他:“想要陛下陪我一起。”   商君凛顿了一会,终是没抵过和沈郁一起荡秋千的念头,走到沈郁身边坐下。   他们没让宫人推秋千,而是由着秋千慢悠悠晃动,沈郁靠在商君凛肩膀上,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沈清然很喜欢跑来和我炫耀,镇北侯给他在院子里做了架秋千,他喜欢的紧,还非拉着我去看他的秋千,”沈郁目光慢慢飘远,“看他玩的那种。”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沈郁本来都不太记得这些了,今天坐在秋千上,久违的记忆被翻找出来。   “他笑的很开心,我当时站在不远处,很想试一试,试试那种飞起来的感觉,但我知道,沈清然不会给我坐的,他总是这样,得了什么好东西,非要来我面前炫耀一番。”   说到这,沈郁轻笑了下,“当时我对镇北侯还抱有幻想,甚至天真的去找镇北侯,想要同样的东西,结果可想而知。”   “是镇北侯的错。”商君凛抚了抚沈郁头发。   “后来我慢慢懂了,镇北侯是个靠不住的,再有多想要的东西,都不会去找他了。”   其实一个小孩子想要的能是什么贵重东西呢,无非是渴望那些东西背后的温暖罢了,可惜镇北侯连一点施舍的温暖都不肯给他。   “不说镇北侯,说回秋千,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有人带着地契找上我,说有一些母亲留下的东西要交给我,那处庄子便是其中之一。去了庄子上,我让人做了架秋千,试了试,发现跟想象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以后不会了。”商君凛紧了紧抱着沈郁的手臂。   “嗯?”沈郁诧异。   “阿郁以后不会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商君凛不能改变沈郁那些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去,只能一点一滴弥补曾经的遗憾,但他能保证,有他参与的未来,沈郁一定不会留下同样的遗憾!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真想要什么,也会自己去取,”沈郁仰头看天空,“现在挺好的,有陛下,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世本就是白捡来的,命运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回宫后的日子逐渐步上正轨,除了新药方比较苦之外,沈郁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真不能让顾太医换个方子吗?”沈郁端着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喝完立刻抓了一把蜜饯放到嘴里。   “阿郁再忍几天,这个疗程服完就可以换会之前的方子了。”   沈郁幽幽看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男人:“陛下昨天也是这般说的。”   “顾太医说了,加压制苦味的药进去会冲淡药效,为了身体着想,阿郁再忍一忍。”商君凛也不愿见沈郁难受,早问过顾太医,相比短时间喝药的难受,他更希望沈郁的身体能早点养好。   才几日时间,好不容易被他养出的一点肉又没了,脸也比生病前小了一圈。   沈郁知道喝药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他只是忍不住想跟商君凛抱怨抱怨,想到这次生病的原因,问:“那个灰衣人呢?到底是谁对我动的手?”   “问不出来幕后之人,无论怎么用刑,那人都不肯开口,若不是发现及时,他已经服药自尽了。”商君凛只会比沈郁更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可他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完全查不到。   上回玉璋宫出事,他换了玉璋宫大半的人,也没能揪出幕后主使,这次估计也很难。   “那灰衣人应当是死士,对我们的动向很清楚,也了解隐龙卫和禁军的行事风格,”沈郁思索,“其他两项先不论,单说对隐龙卫作风熟悉的人,全大桓应该没多少。”   隐龙卫是类似于死士的存在,平常只在暗地里活动,很多大臣只知道商君凛手里有这么一道势力,至于隐龙卫是何模样、如何做事,全然不清楚。   沈郁:“那灰衣人身上估计是查不到什么了,既然对方动手,肯定想到了失败的后路。”   商君凛:“朕知道。”   那灰衣人着实让审问的人头疼,死士嘴里问不出东西这一点几乎成了他们的共识,偏偏他们抓到的这个伤了陛下的人,陛下不松口,他们只能一直审。   在人被折腾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陛下终于传了命令过来:不必问出什么,继续审。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收到旨意的人面面相觑。   “陛下在为贵君出气呢,别让他好过就行。”有人反应过来。   “陛下真的很看重贵君啊。”另一个人感叹。   “别说了,干活吧,我们也好好出出这两天受的气。”   暗牢另一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低哑惨叫,越王往墙角处缩了缩。   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在距离他不远处审问犯人,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神仙也受不了始终萦绕在耳边的惨叫声。   除了惨叫,还有各种听着就毛骨悚然的刑罚声:滚烫烙铁与皮肤相接的“滋滋”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皮鞭落下的风声和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几天下来,越王心力交瘁,梦中都充斥着类似的声音。   他待不下去了!他必须出去!   越王已经顾不上先帝嘱托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用那些势力的话了,他只求能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去,远离那些折磨人的声音!   “陛下,有动静了。”隐龙卫之首恭敬跪在地上,道。   “先别打草惊蛇,朕要一次性钓出越王背后的那条大鱼。”商君凛单手撑头坐在皇位上,语气平淡。   “是。”   越王用特殊方法联系上了人,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再听隔壁的惨叫声,也没之前那般难熬了。   隔壁的惨叫还在继续,偶尔能听到几句低语,无非是关于陛下如何如何宠爱沈贵君的,越王坐在墙边,不自觉回想起那个一袭蓝衣的淡雅青年。   沈郁。   到底是哪出了错,致使沈郁一夜之间对自己态度大变,越王至今没想明白。   沈郁从商君凛嘴里听到了越王的动静,不解:“他怎么突然失去理智了?”   以越王的谨慎,没道理连几天牢狱之灾都忍不了啊。   “朕让他们把审问灰衣人的地点放到了越王附近。”商君凛语气平静地叙述。   “噗,”沈郁没忍住笑出声,“陛下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沈郁已经能想到越王这段时间过的有多煎熬了,越王是个不能忍受吵闹的人,有那样的声音天天萦绕在耳边,能忍到现在才有动作,已经是极限了。   “是贵君教得好。”   沈郁:“???”   “我教陛下什么了?”   商君凛提示:“贵君上次让朕给越王的红颜们送信……”   沈郁噎了下,不过想到越王这段时间过的倒霉日子,他决定不跟商君凛一般计较。   提起暗牢,沈郁想到关在暗牢的另一个人:“陛下,何家的事有眉目了吗?”   “有,”商君凛眉头微蹙,“他们暗中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却没做什么,以防打草惊蛇,商君凛只让人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暂时没有其他动作。   何家,何家背后的神秘势力,越王,沈郁将三者联系在一起,忍不住有了个新想法,或许何小公子只是一个幌子呢?若越王得到神秘力量的帮助并非因为救出了何小公子……   不对,那样越王没必要大费周章从暗牢换出何小公子,越王这个人,无利不起早,若不是有足够的利益,不可能冒这么大险救一个深陷暗牢的人。   “陛下这段时间也留意一下何小公子那边的动静。”沈郁提醒。   “朕会留意的。”商君凛说完,放下手里的奏折,靠近站在另一边的沈郁。   “贵君可还记得我们的赌注?春闱马上要开始了。”商君凛抱起沈郁走到软榻边,动作轻柔将人放下,紧跟着俯身过去——   沈郁扭身从商君凛桎梏下逃出来:“胜负未定,陛下这般着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秋千的时候,忍不住脑补两人表明心意后,阿郁被按在秋千上这样那样的场景,于是有了个小剧场:   白皙手指紧紧攥着秋千上的绳索,秋千随着男人的动作不断荡起,沈郁一只手紧紧抓住男人衣服,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陛下,嗯……停下……”   “别怕,抱紧朕。”   商君凛紧紧搂着他,两人衣衫未褪,玄衣与白衣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随着秋千的晃荡,渐渐融为一体…… 第56章   商君凛单手撑着软榻,侧头看向沈郁:“朕倒是可以等,只是贵君到时候可别找理由不履行承若。”   沈郁爬起来坐到一边:“陛下为何这般笃定我会输?万一输的是陛下呢?”   “朕当然也会履行承诺。”商君凛缓缓起身,坐下来。   软榻还是之前,商君凛看了眼和沈郁的距离,道:“朕让人换个软榻吧。”   “怎么突然要换?这个挺舒服的啊。”沈郁掂了掂自己,很软,也很大,他有时候还可以躺在商君凛腿上。   商君凛抿唇不语,软榻舒适度没问题,他只是想换一个小一些的,两人坐在里面刚刚好,不会让他伸手够不到另一边的沈郁。   “陛下,”沈郁往商君凛身边挪了挪,凑近了男人,“为什么要换?”   “贵君方才离朕太远了。”商君凛答非所问。   沈郁先生疑惑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转了个弯突然意识到什么,戳了戳商君凛的手臂,略带戏谑道:“陛下是嫌软榻太大了?”   “贵君以为呢?”商君凛顺势揽住沈郁的腰,将人拖入怀里,满意了。   找到原因,沈郁乐不可支,笑倒在商君凛肩膀上:“陛下你也太可爱了。”   沈郁想起来了,在宫外的时候,商君凛就对那里的软榻情有独钟,非常喜欢拉着他一起,即使是处理公务,也要让他坐在旁边,敢情原因在这里。   “陛下想让我坐近点,直说便是,干嘛折腾这软榻,况且,大也有大的好处,坐累了可以在上面躺一躺,陛下觉得呢?”   “贵君不想换便不换吧。”商君凛也不是非换不可。   沈郁靠在商君凛身上,半阖上眼,到底是亏损了身子,沈郁最近有些嗜睡,没一会便睡着了。   肩头一沉,商君凛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陷入睡眠的青年,眸光愈发柔和。   拿过一旁的毛毯给青年披上,商君凛一手揽着人,一手执笔,静谧午后,唯有偶尔翻动折子的声音响起。   春闱在即,学子们都减少了出门,待在自己暂住的地方,专心备考。   越到临考,江怀清越坐不住,扣响隔壁房间的门。   “承宇兄,在忙吗?”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袭藏蓝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门后:“进来吧。”   江怀清抱着自己的书走进来。   “好几日没见到林公子和余公子了,他们不是也要参加春闱吗,怎么一直不见人影?”江怀清轻车熟路把自己的书放到贺承宇的旁边。   “你找他们做什么?”贺承宇为两人倒了杯茶。   “聚一聚嘛,考完后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聚在一起。”江怀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茶。”   “若考中了,同在大桓为官,总能见到的。”贺承宇垂眸看杯中漂浮的茶叶,那两人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人,同样是考生的可能性不大。   “承宇兄说的是,有缘自会相见,不想了,我今日来是想让承宇兄帮忙解惑,”江怀清翻开自己的书,手指点了几个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想了几天,还是不太能明白。”   贺承宇凑近看了看,说起自己的见解。   两人讨论了一会,江怀清恍然大悟,“原来之前是我想岔了。”   “怀清的解读倒是新奇,不知是否方便询问怀清师从何人?”   两人是在来京城的路上遇见的,一个出身世家大族,一个出身寒门,却意外的志趣相投,得知目的地一样,决定结伴而行。   江怀清对人没什么防备心,没花多少时间,贺承宇就弄清楚了江怀清的一些基本信息,投桃报李,贺承宇也对江怀清说了自己的。   越相处,贺承宇越震撼于江怀清的学识,这是一个和自己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的年轻人,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他是倾贺家之力培养出来的,江怀清只是一个普通的寒门学子,唯一能让江怀清突破寒门与世家壁垒的,只有教给他这些学识的人。   “我的老师啊……”江怀清突然沉默下来。   贺承宇眼见那一瞬间江怀清身上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一刹那,又变回了他所熟悉的人。   “就是一个普通老人,当年若不是在冰天雪地里被老师捡回去,我可能现在也无法站在这里了。”   贺承宇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愣了愣,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江怀清不在意摆摆手,“我本来也没同你说过这些,承宇兄别怪我隐瞒就好。”   心绪被打乱,江怀清抱起自己的书,提出告辞。   贺承宇目送他回到自己房间,慢慢垂下目光,今日是他莽撞了。   江怀清关了门窗,呆坐在床上,半晌后,揉了揉自己的脸,先考取功名再说吧,不然现在的他也无法为老师做什么。   为了让学子有一个良好的备考环境,接纳了众多学子的迎星楼这段时间暂停了一切娱乐活动。   随着日期的接近,大街小巷也不似从前那般热闹。   春寒料峭已过,天气逐渐回暖,沈郁依然穿着厚厚的衣服,屋子里也每天都暖烘烘的。   贴身伺候的慕汐和孟公公已经换了轻薄一些的衣服,商君凛亦是如此。   “陛下会不会觉得屋子里太热了?”沈郁看商君凛换了轻便外衫,屋里伺候的宫人也穿着轻便,只有自己,还穿着冬日的厚袍。   “不会,”商君凛放下笔,伸手,“阿郁,过来。”   沈郁走过去,将手放到男人手上,一阵天旋地转,他坐到了男人腿上。   商君凛摸了摸沈郁额头:“感觉怎么样?冷不冷?”   沈郁诚实点头:“有一点。”   若不是第二次发病亏损太大,沈郁现在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商君凛双臂从沈郁腰间穿过,双手将沈郁的手拢在掌心。   男人手掌很热,沈郁刚被握住,就感受到暖意顺着指尖向上蔓延。   “朕给阿郁暖暖。”商君凛附在沈郁耳边,低声开口。   “陛下不用批折子吗?”沈郁瞥向矮桌上批到一般的折子。   “不急。”   将沈郁拢在怀里,商君凛因为奏折升起的火气瞬间降了下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边,沈郁有些痒,拿头抵了抵商君凛。   “陛下,痒。”   商君凛将头侧开了些:“这样呢?”   沈郁脑袋不动了。   商君凛失笑:“贵君真是离得近了不行,离得远了也不行。”   沈郁绝不承认自己有这么难伺候:“离远了怎么不行?”   “离远了是朕受不了,行了吧?”商君凛无奈。   “本来就是,”沈郁嘟囔,转头道,“陛下方才好像有些不高兴,发生了什么事?”   “是关于此次监考官员的,还有考生进场前的排查问题。”对于每一届的科举,商君凛都很看重,这些年轻的学子中,有一部分说不定就是大桓将来的栋梁,大桓急需新鲜血液。   “陛下原本安排了哪几位大臣负责这件事?”沈郁想起前世闹得轰轰烈烈的科举舞弊案,这一世断不能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是礼部的人,郑远负责。”商君凛把玩沈郁被焐热的手指。   郑远。   沈郁扒拉脑海里关于这次科举的记忆,当年舞弊一事被爆出来时震动天下,沈郁在越王封地都听到了消息,他对这事印象深还是因为后来得他重用的心腹江怀清。   江怀清被无辜牵连,几经生死才逃出生天,来沈郁手下做事已经是几年后了,对当年之事只草草说了几句,沈郁没有揭人伤疤的兴趣,便没细问。   作为主考官,郑远在事发当日被革职查办,后来查出舞弊一事非他所为,却也落了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被盛怒的大桓皇帝诛了九族。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商君凛的暴戾名声在民间传开,并随着一个一个案件的叠加,越发深入人心。   到了后来,人们再提起商君凛,第一想到的不是他收复国土,开创盛世,而是他杀人如麻的暴行。   “从旁辅助的是哪些?”当年被杀的官员太多了,沈郁无法第一时间确定谁是动手的人。   “有好几个,”商君凛念了一串名单,“沈郁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让陛下不高兴了,既然惹了陛下不高兴,直接换人便是,陛下难道缺了他们不成?”   商君凛在沈郁脸上狠蹭了一下:“他们一直吵来吵去的确实烦,还是阿郁善解人意。”   沈郁不能直接插手这件事,想要提前处理,只能想别的法子。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商君凛一锤定音定下了负责此次科举的官员,和往常不一样,这次加了一批新官员进去。   商君凛态度坚决,见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大臣们安静下来。   将新安排告诉沈郁,商君凛抚摸沈郁的头发:“阿郁在担心什么?”   沈郁摇摇头。   商君凛正欲说什么,慕汐拿着一封信走进来。   “公子,江公子送来的信,送信的人说,一定要尽快将信交到您手里。”   “他怎么一直给阿郁写信?”商君凛跟大狗狗似的蹭了蹭沈郁肩膀。   “哪有一直,加上这次也不过五指之数。”沈郁让慕汐将信拿过来。   慕汐目不斜视双手呈上信。   商君凛先沈郁一步将信拿起:“这次又说的什么?”   沈郁接过商君凛递来的信,没避开他,拆开,两人一起看。   前面的内容和前几次差不多,最后话锋一转,说起遇到的一件怪事。   ——近日有人找他,神秘兮兮地说,有办法让他在会试中一举夺下魁首。 第57章   沈郁扬起的嘴角缓缓拉平,他不知道前世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件事,江怀清才会被牵连,但这一世,那些人已经将目光放在了江怀清身上。   江怀清是用开玩笑的口吻写的,显然是没将这事当一回事。   沈郁扭头看商君凛,男人脸色沉得可怕。   “陛下?”   “朕竟不知,还有人存了这样的胆子!难怪啊,难怪他们要为了监考一事争得头破血流。”   “陛下别气,这事还不确定真假,先让隐龙卫去查一查,再说。”沈郁安抚出声。   “查!必须严查!”   “先派人去江怀清那边,说不定能将人抓个正着,”沈郁转身,变成和商君凛面对面的姿势,“他们既然出手,肯定不止盯上了江怀清一人,其他学子,尤其和江怀清有相似之处的,都需要派人盯着。”   “按阿郁说的做。”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眸中是嗜血寒意。   “我给江怀清回信,让他不要妄动,”沈郁捏着信纸,“这封信除了你我,不知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商君凛沉思:“我们这边的人可以放心,就看江怀清那边送信的人值不值得信任了。”   “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们是用另外的身份和江怀清相交,即使有其他人看到了,也不会想到这封信最后会落到我们手里。”沈郁道。   “不错,这次真是多亏了阿郁,若不是阿郁和江怀清结识,他也不会将这样的事告诉我们,说不定等事发后,朕才能知道,这些人有多大胆子。”   商君凛在沈郁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阿郁是朕的福星。”   见商君凛平静下来,沈郁跟着松了口气:“也要多亏陛下带我出宫。”   “其实我觉得,这事还得感谢越王,”沈郁有意调节气氛,“如果不是越王闹出那么大动静,我们也和江怀清遇不上。”   “那样的话,更应该感谢阿郁了,若阿郁不提出给越王所有红颜送信,迎星楼的事就不会发生了。”想到这,商君凛轻轻笑了下。   “是啊。”沈郁勾起唇角。   一饮一啄皆是定数,缺少其中任何一环,都无法达到现在的结局。   沈郁写完信,先给商君凛看了一遍,然后将信交给隐龙卫,送到江怀清手里。   彼时,江怀清正在跟贺承宇说话。   “你是不知道,那人多有意思,拦住我就说我是被选中之人,只要我听他们的,轻轻松松拿下魁首不是问题,我是那么蠢的人吗,除非他是皇帝本人,哦,不对,就算是陛下,也左右不了会试的成绩。”   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批卷之人是看不到考试姓名及身份的,只有批阅完成之后,才能看到各人成绩。   “他是什么时候找的你?”听完江怀清的话,贺承宇神色变得严肃。   被贺承宇态度搞的一愣,江怀清迟疑开口:“那人不就是一个骗子吗?”   贺承宇见他还没意识到问题,耐心解释:“你想,哪有骗子在这么敏感的时间拿这种事行骗?他既然敢说,说不定真有些门路。”   “啊?”江怀清懵了。   片刻后,他不可置信睁大眼:“你,你是说,他在让我作弊?!!”   “小声些,”贺承宇起身捂住他的嘴,“隔墙有耳。”   江怀清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乱说了,贺承宇才放开他。   “那我现在怎么办?”江怀清傻眼了。   若是暴露,他身为与那人接触过的人,肯定要被取消所有成绩。   “别急,我想想办法。”贺承宇垂眸思索,贺家有哪些势力可以用来解决这件事。   贺承宇知道江怀清对这次考试有多看重,并且深知,以江怀清的实力,如无意外,他肯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   江怀清急切地站起来:“我还将此事告诉了余公子,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吧?”   大桓一直对舞弊一事查得严,商君凛上位后,更是对舞弊现象零容忍,若当真事发,他无法逃过不说,余公子也会被牵扯进来。   “早知道就不该写信……”   “你说什么?”贺承宇猛地站起来。   江怀清被吓了一跳,小声道:“我说不应该写信……”   “不是这句。”贺承宇打断他。   “我说我写信将此事告诉了余公子,不知道余公子他们会不会受我牵连。”江怀清不明白贺承宇的反应为何这么大,还是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贺承宇突然松了口气,“没事,他们不会有事的。”   “为何?”江怀清不解。   因为那两人身份不简单,极有可能就是陛下和贵君本人。贺承宇在心中回答。   双方结识后,贺承宇通过贺家的势力在京城打探了一番,查不到那两人的任何来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结合迎星楼和苍岐山的事,贺承宇大致得出了关于两人身份的结论,若真如他所想,一切不合理之处都能说通了。   “扣扣。”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两人思绪。   江怀清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不等他问,男子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手里:“余公子说,你看完就明白了。”   原来是余公子的回信,江怀清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接过信走回屋。   “余公子回信真快,承宇兄不介意我现在打开吧。”   贺承宇摇摇头。   江怀清打开信封,取出信,越往下看,脸上的表情越严肃。   半晌,他收起信:“余公子和承宇兄说了一样的话,让我这段时间小心点,不要打草惊蛇,还说让我专心备考,其他事不用担心,会有专门的人解决。”   “既然余公子说了,你照做便是,那人肯定不止找了你一个,这段时间我们留意点。”   “我知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许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东西,江怀清一直觉得有种暴风雨来前的最后宁静感。   隐龙卫不动声色潜入各学子活动场所,逐渐锁定了几个目标。   商君凛每天都能收到隐龙卫传来的反馈,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越王的人也有了动作。   朝堂上,有大臣站出来,请求快速处理越王的事。   “陛下,无论如何,越王也是天潢贵胄,不可一直关在暗牢不放啊。”   越王的事因为涉及到的女子太多,为了这些女子的名声,没直接公布他的所作所为,关押也是用的别的名头。   加之方大人查到的东西也没有广而告之,除了部分消息灵通或者自家女儿是当事人之一的,很大一部分人不知道越王具体犯了什么事。   站出来说话的马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前段时间有人给他送了不少好处,只然他在大殿上提一嘴,不管结果成不成,报酬都不会少。   马大人心想,只是一句话的事,他本就是言官,职责便是劝谏帝王,为越王说上一句,也不打紧。   “哦?那马大人觉得,朕该如何?”商君凛单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众大臣。   “这……”马大人语塞,他是断不敢直接开口让商君凛放人的。   “陛下难道忘了对先帝的许诺吗?”一个老臣站出来,“还是说,越王殿下犯下了通敌叛国的大罪?”   老臣话音刚落,大殿肃然一静。   商君凛敲击着龙椅扶手,脸上表情莫测。   “你们也觉得朕该放了越王?”   一些后来入仕的官员不明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开口。   先帝在位时就在的几位老臣对视一眼,站出来:“陛下金口玉言,不该轻易更改。”   即使早预料到了这一幕,商君凛还是被气得不轻。他为什么看重科举?就是为了能早日培养出新的官员,将这些冥顽不灵的老臣换掉!   目光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商君凛“噌”的站起来:“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大桓是朕做主,越王的事朕自有主张,各位大臣就不必操心了!”   “退朝。”   说完甩袖离开。   留下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阵沉默后,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谁知道越王怎么想的,本来安安分分离开不是很好吗,非得逗留京城。”   “陛下真的是……越来越不听劝了。”   “他本就是那样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说话的人猛地住嘴,“马大人,好好的你提越王做什么?”   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攻击点,大臣们向马大人围去。   马大人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啊。   商君凛走到后殿,看到站在窗边的青年,动作一顿。   青年穿着白衣,外罩一层浅蓝色薄纱外衫,长发未束,柔顺披在身后,翩翩公子,如琢如玉。   “阿郁怎么过来了?”   沈郁在皇宫的活动范围基本固定在玉璋宫,商君凛还是第一次见他来上朝的大殿找自己。   听到声音,沈郁回头:“来看看陛下有没有被欺负。”   沈郁很早就来了,他在后殿能听到前殿的动静,听到了大臣拿先帝压商君凛的话,也听到了商君凛发怒的声音。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切都在商君凛的计划之中,为了钓出先帝为越王留下的后手。   美人一笑,如花开云端,商君凛哪还有心思去想大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郁身边:“若朕被欺负了,阿郁打算怎么做?”   “陛下想我怎么做?到前殿去骂他们一通?”沈郁挑眉。   “不妥,不妥,阿郁的嘴怎么能用来骂人?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商君凛俯身靠近,别有所指道,“阿郁只需要安慰安慰朕就好。” 第58章   沈郁:“……”   “陛下想要我如何安慰安慰你?”   “阿郁觉得呢?”商君凛又贴近了些。   沈郁拍了拍商君凛矮下来的头:“好了好了,陛下别气,这些人哪值得陛下生气?”   说完,沈郁施施然收回手:“这样安慰吗?”   商君凛哑然失笑:“阿郁明知朕不是这样的意思。”   沈郁睁大眼睛,露出无辜表情:“陛下不告诉我,我哪知道陛下要的是什么安慰。”   “你就装糊涂吧,马上春闱结束,看你还能拿什么借口搪塞朕。”商君凛直起身子,负手走到一边。   “陛下为何这般笃定自己会赢?”沈郁还是想不明白。   “阿郁莫不是忘了,殿试时是由谁确定最终成绩的?”商君凛含笑看着他。   沈郁自然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听出商君凛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睁大眼:“陛下不会为了赢‘以权谋私’吧?”   “若是能让阿郁主动靠近,‘以权谋私’一回又如何?”商君凛挑眉。   沈郁走近了,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男人脸色,发现他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好似心中确实是这般想的,顿觉无言。   “陛下至于吗?”沈郁绕着他走了一圈,“若不能让我心服口服,陛下也别想我心甘情愿。”   “哈哈哈,开玩笑的,”商君凛捉住走在身侧的青年,一把将人抱起来,“朕怎么可能真的在这件事上犯浑,阿郁实在担心,到时候朕让人放一道帘子,你同朕一起阅卷便是了。”   猝不及防身体腾空,沈郁双手搭在男人肩膀上,他是被商君凛以抱小孩的姿势抱起来的,整个人比商君凛高了一截。   沈郁居高临下睨了男人一眼:“陛下该不会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计划吧?让我陪陛下去监考?”   商君凛拍拍沈郁后腰,不否认:“那阿郁要去吗?”   “我考虑考虑。”沈郁没有一口回绝,商君凛刚才的语气可不像是开玩笑,若江怀清和贺承宇的成绩相差不大,商君凛真有可能徇私一次让贺承宇当上状元。   反正对他来说,第一第二是谁,影响一点也不大。   单论这件事,商君凛真的很有昏君体质了,商君凛可以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当个暴君,但沈郁绝不能允许因为他的原因,让商君凛变成一个昏君!   “好不容易来这边一次,朕带你四处逛逛。”商君凛说完,抬步就走。   沈郁拍了怕他肩膀:“你先放我下来。”   商君凛想了想,沈郁多半是不愿意以现在的姿势四处溜达的,遗憾放弃一直抱着人的念头,放下沈郁。   双脚沾地,沈郁缓缓舒了口气,他真怕商君凛不管不顾抱着他出去。   还未站稳,一直手臂拦腰搂上来。   沈郁低头看了眼牢牢霸占腰间位置的手臂,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阿郁要去前殿看看吗?”虽是问句,商君凛的方向却是直直朝着前殿而去。   沈郁斜睨他一眼:“陛下都做下决定了,还问我作甚?”   下朝后,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此时,前殿已经完全空了下来。   大桓上朝的正殿名唤“金銮殿”,由九根金龙盘旋的柱子支撑起整座大殿,除了最上方的御座,其他地方都是空旷的。   上朝时,大臣们会站在下方,帝王端坐高位,下方种种一览无遗。   沈郁在商君凛的带领下,从侧门走进正殿。   这个地方,沈郁并不陌生,重生前,他身为越王最看重的心腹,经常随他出入这个地方。   两世站在同一个地方,心境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变化。   男人有力的臂膀支撑着他,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对方身上传来,沈郁侧头,注视男人俊美的侧颜。   男人穿着玄色的帝王冕服,其上由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配上金色滚边,尽显帝王威仪。   强大、果决、掌握着整个大桓的生杀予夺,这样的男人,天生就应该站在最高处。身为帝王,商君凛是完全合格的,沈郁想不通,就凭越王,前世是怎么从这个人手里夺取皇位的?   越了解,沈郁越能认识到,商君凛有多强大,他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披荆斩棘登上皇位,怎么可能在稳坐皇位几十年后,轻而易举被宵小拉下来?   可惜他死后读到的那本书上也没有写到这些,前世的一切已经不可考据,那些秘密可能将被永远埋葬在过去。   仅沈郁一个人知道的过去。   察觉到他的目光,商君凛停下脚步:“怎么了。”   “只是在想,陛下每天坐在上面是什么感觉。”沈郁转头看向威严的龙椅。   “阿郁坐坐不就知道了。”见沈郁感兴趣,商君凛将人带着往御座走。   沈郁站在阶梯下,不肯动:“我就是好奇一下,不需要亲自去感受一番。”   “阿郁不必担忧,这皇宫有什么地方是阿郁去不得的?”不顾沈郁抗议,商君凛拦腰抱起沈郁,走上台阶。   沈郁默默窝在商君凛怀里,终是忍不住好奇,攀着他肩膀往下看。   每上一个台阶,视野就开阔一些,九阶走完,沈郁恍然有一种下方有人俯首跪拜的错觉。   商君凛弯腰,将沈郁放在龙椅上,自己站在下方,问:“阿郁有什么感觉?”   沈郁沉默片刻,老实回答:“觉得有些硬。”   龙椅华丽是华丽,坐上去不舒适也是真的,身后的椅背只是一个装饰,根本无法靠上去,靠着也只会被上面雕刻的龙硌到,两边扶手开阔,没有一个可以靠的地方。   身下坐的地方更不用说,没有任何缓冲,只能坐直身体,一小会儿还好,时间久了沈郁觉得自己受不住。   “这天下谁不想坐上这把椅子,也只有阿郁,会嫌弃它不舒服。”商君凛一撩袖摆,坐到沈郁身侧。   龙椅位置够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商君凛坐上来,沈郁顺势靠在他身上:“就算天下人都想,也没有谁比陛下更适合这把椅子。”   孟公公站在下方,心中有多震撼只有自己知道,他知道陛下对沈郁很看重,几乎是要将人宠上天的节奏,却也万万没想到,就因为沈郁的一句好奇,他能将沈郁亲自抱到那个位置上去。   坐在这个位置,感受到的不止是权利,还有担负起整个大桓的责任,以及无边的孤寂。   沈郁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商君凛这回没限制他,两人走下台阶。   “陛下就不怕我也对那个位置生出绮念吗?”沈郁好奇。   滔天权势唾手可得,有几人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   “阿郁若想,给了阿郁又何妨?”商君凛抚摸沈郁额角的鬓发,“只是阿郁,若要皇位,必须得接受皇位附带的朕,也不可有别人。”   男人眼底墨色渐浓,“不然,朕能让阿郁坐上那个位置,也能让阿郁永远碰不到那个位置。”   “皇位哪有陛下好,这天下的事,还是让陛下去操心吧,我只要有陛下就好,”沈郁抬眸对上商君凛眼睛,“天下是陛下的,而陛下是我的。”   他理不清现在的自己对商君凛是什么感情,可他知道,他不希望改变现状。   “阿郁也永远都是我的。”商君凛满足将人拥进怀里。   不是身为皇帝的“朕”,而是代表商君凛的“我”。   春闱一日日接近,朝堂老旧势力也因为越王的事越来越浮动。   他们摸不准商君凛的态度,一次次试探看似惹怒了皇帝,却没达到他们想要的任何一种效果。   放出越王既是目标,也是幌子,是新旧势力的一次对撞。   商君凛稳坐钓鱼台,等埋得最深的那批人动手。   几位大臣私下聚在一起,探讨皇帝的想法。   “陛下这次究竟想做什么?”   “陛下的心思我们何时猜到过?以前陛下对藩王都很容忍,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接连出手,是不打算顾忌血脉亲情了吗?”   “这点你想错了,陛下何时顾忌过这些?当年陛下是怎么登基的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就因为这些年他没什么动作,你们就忘记了吗?”   “所以陛下这次当真要将越王置于死地?”   “我这里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最近很得宠的那位贵人你们知道吧?那位在进宫前,据说和越王有一段……”说话的人给了个“你们都懂”的眼神,“以那位的受宠程度,陛下怎么对越王都不为过。”   “嗬——”听到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陛下针对越王是故意的?”   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悄悄起身离开,道出“真相”的人不动声色往那边看了一眼,继续说话。   宫外种种影响不到宫里,沈郁日子过得清闲,也不需要再喝那苦得不行的药,心情越发舒畅。   因为之前的事,江怀清写信的时间更频繁了,偶尔还会有几封贺承宇写来的信,将的都是他们最近的新发现,沈郁干脆挑了个隐龙卫出来,专门负责此事。   在双方的合作下,他们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不少有用线索,只等找到主使这件事的人,就可以直接动手抓人了。   沈郁翻了个身,半趴在商君凛胸膛上:“希望这次的事不会影响到考试。”   商君凛勾住沈郁垂落下来的发丝:“和那些人密切接触过的,都会在排查清楚后再决定参不参与本次考试。”   “其实统一不让进入考场会节省很多功夫。”沈郁垂眸。   “那样阿郁岂不是必输无疑?”商君凛轻笑一声,“还是说,阿郁想输给朕?朕很欢迎。” 第59章   沈郁用头撞了下商君凛:“和陛下说正经事呢。”   “朕知道,”商君凛摸了摸沈郁的额头,“这次发现的早,排查起来不难,那些参与的,朕会直接取消资格,阿郁不必担心,这次的试题朕也让人做了调整,不会出问题的。”   知道有人要在科举上动手脚,商君凛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该调整、修改的都让人重新改了,为了不让新试题泄露,参与修改的人在考试结束前,都住在他安排的庄子上,四周有重兵把守,想向外界传消息,只会先暴露自己。   沈郁点点头,说起这段时间江怀清他们的发现。   “江怀清写来的信上说,那些人目标很明确,寻的大多数是寒门学子,有几个和江怀清交好的也被找上了,当做趣谈说出来后才发现,好几个人都被找了。”沈郁若有所思,“他们是见陛下喜欢启用寒门官员,所以打算先安一批自己人么?”   商君凛:“不管成不成,最后这些人都会留下把柄,要想仕途继续,只能为幕后之人做事。”   沈郁:“不错,而且日后那些人走得越高,对幕后之人越有利,多划算的买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届举子变成自己的人。”   只是……沈郁垂眸敛去眼中的冷意,无论是前世还是这次,那人的目的都不会得逞!   迎星楼。   随着考试日的接近,整座楼的人员走动都变少了,学子们住在自己的地方,进行最后准备。   江怀清浮躁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经过这段时间和余公子的交谈,他也大概知道了,林公子和余公子身世不简单,多半不是这次的考生。   “承宇兄真是始终如一的淡定。”江怀清从窗边走过来。   同贺承宇认识这么久,江怀清还没见他为什么事变过脸色,周围学子越来越紧张,唯有贺承宇,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自己都在前段时间焦虑过,这两天心境才慢慢恢复。   “只是一场考试而已,怀清不也表现如常吗?”贺承宇淡笑。   “别看我面上没表现出来,前段时间那事着实吓了我一跳,”江怀清拍拍胸,“七上八下了好些天。”   “不知承宇兄有没有发现,那些人的目标好像都是寒门学子。”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江怀清得出结论。   贺承宇点头:“发现了,我旁敲侧击问过其他家族学子,他们并没有遇到类似的事。”   “看来他们目的很明确啊,”江怀清摸着下巴,“这是按着陛下的用人喜好来挑人啊。”   先帝在位时,寒门被世家打压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当今天子上位后,才慢慢扶起来一批寒门官员。   “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在开始前彻底解决。”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会试日终于到了。   清晨,学子们带上用具,检查无误后,逐一进入考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考试本身上,没人留意到,有极少部分学子在进考场前被悄无声息带走。   待学子都进入考场,一场早有准备的抓捕行动暗中展开,证据确凿,不给人任何反抗机会,几个不起眼的人被悄悄带走。   天气回暖,花园里的花争相开放,玉璋宫尤甚,知道沈郁喜欢花花草草,商君凛派人挪过来不少珍稀花草。   近日下面呈上了一株极品墨兰,商君凛想也不想,让人将花送来了玉璋宫。   孟公公亲自带人搬运,他算是明白了,有什么好东西直接送到玉璋宫就是,没看到陛下已经只在玉璋宫留宿了吗。   自从沈郁进宫,商君凛几乎没回帝王寝宫住过,连带着孟公公都在玉璋宫有了间休息的屋子。   “这是陛下特意让奴送来的,贵君看看喜不喜欢。”孟公公掀开罩在上方的红绸。   层层盛开的花瓣映入眼帘,沈郁眼睛亮了亮,“陛下从哪弄来的这般极品的墨兰?”   “是下面的人送来的,今日刚送到宫里,陛下便让奴给您送来。”   “陛下有心了。”沈郁寻了个适合墨兰生长的地方,让宫人把墨兰搬过去。   孟公公送完东西准备离开,沈郁叫住他:“不知孟公公可否为玉璋宫重新换个掌事太监?”   孟公公身形一顿,“贵君为何突然要换人?”   玉璋宫的宫人都是商君凛安排的,那个时候沈郁刚进宫,商君凛的要求是不惹事底子干净的人就行,孟公公选人也是交给手下的人去做的,后来沈郁得宠,无数人后悔没能进玉璋宫做事。   孟公公自己也悔,早知玉璋宫能因沈郁如日中天,他说什么也要给自己的人安个位置。   只是事已成定局,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沈郁一向不过问宫人的事,突然说要换人……   “你先根据我的要求挑一批人出来,到底要长久住下去,用的人自然要得心应手才是,”沈郁说了自己的要求,“忠诚,不乱嚼舌根,有应变能力,懂眼色,好使就行,其他的劳烦孟公公多用心了。”   “贵君折煞奴了,贵君放心,奴定会为贵君办好此时。”孟公公恭敬应下。   能在御前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孟公公一听就品味出来,之前的掌事太监惹贵君不快了。孟公公挺想不通,贵君这样的已经是难得的好伺候的主子了,玉璋宫的掌事太监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能惹得贵君直接要换人?   以及……贵君说的要长久住下去,是指以前没打算久住所以对所有事可有可无吗?   垂眸掩去眼底的深思,孟公公开始在脑子里思索符合沈郁要求的人选。   “嗯,你做事我很放心。”交代完,沈郁便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孟公公回商君凛那边复命,说完沈郁的反应,迟疑了一会,将沈郁要换人的事说了一下。   商君凛回想了一下玉璋宫的掌事太监,没多大印象,他在玉璋宫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一直是孟公公,沈郁不喜人近身伺候,除了慕汐,身边也少有其他伺候的宫人。   “贵君可有说原因?”以商君凛了解的沈郁来看,他不是一个有的放矢的人。   “没有,”孟公公摇头,“只说用的不顺手。”   商君凛:“你去查一查那个掌事太监,贵君要换人便给他换,这次换的人好好挑选一下。”   孟公公:“奴明白。”   商君凛:“人选出来后,先给朕过目一下,别又找一个让贵君糟心的。”   孟公公:“是。”   沈郁给墨兰浇了点水,放下挽起的袖子,就见商君凛走进来。   “陛下忙完了?”   “嗯,”商君凛拿了一旁的帕子给沈郁擦手,“这些事怎么不让下人做?”   “陛下送来的花当然要好好养,不然陛下哪天又看‘君苓’不顺眼了怎么办?”   “君苓”是顾太医送来的,因为比较难养一直是沈郁亲自侍弄,好几次商君凛都为它吃醋。   “还会调侃朕了?”商君凛点了点沈郁额头。   沈郁朝一边躲开:“陛下自己做的事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好,阿郁随便说,”商君凛执起沈郁的手,携他走到软榻边坐下,“怎么突然要换伺候的人?”   “孟公公告诉陛下了啊。”沈郁倒是不奇怪孟公公会将这事告诉商君凛,他与孟公公说,本就存了一分借孟公公口将事告诉商君凛的心思。   “沈郁又不是不知道,朕对你的事多上心,孟常哪敢隐瞒。”   “是慕汐发现的,他仗着是玉璋宫的掌事太监,欺负宫里的宫女,玉璋宫的人他不敢动,便动其他宫的。”沈郁面露嫌恶。   “我已经让慕汐统计被欺负的宫女名单了,若不是有个宫女性子烈闹了出来,这事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商君凛周身气压沉下来:“谁给他的胆子胡作非为?”   “可能是看陛下平时不过问宫女们的事吧,以为有玉璋宫掌事太监的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沈郁刚知道的时候,差点将人直接处理了,还是慕汐拦了他一下。   “公子,这种事在宫里其实是屡见不鲜的,这次处置了一个李公公,下次还会有赵公公,孙公公,要杜绝这种现象,必须让他们有这个心也不敢动手!”慕汐道。   越是光鲜亮丽的表面下,越容易藏污纳垢,水至清则无鱼,沈郁不是活在空中楼阁的小公子,人世的阴暗面他不知领略过多少,深知在皇宫这个大桓权利最中心的地方,无论发生多骇人听闻的事都不足为奇。   “让孟常去处理……”   沈郁伸手抵住商君凛的唇:“不,既然是玉璋宫的人犯的事,这件事就该我来处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我倒要看看,是谁给的他胆子?!”   沈郁第一次在商君凛面前露出如此凌厉的一面,美人气质如冰,眉眼间尽是噬人寒气,商君凛静静打量他,只觉得胸腔里心跳动得越来越快。   平日里的沈郁是温和的,无害的,偶尔露出小尖牙,不像是捕猎者,倒像是未长大的幼兽,少了几分威慑力。   但现在的沈郁不一样,危险气息从内里渗出,带着摄人心魄的美,某一刻,商君凛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沈郁。   充满攻击性,危险又迷人。   几乎让他移不开眼。   见商君凛半天没反应,沈郁疑惑抬眸:“陛下在想什么?”   “想……阿郁真美。”声音低如呢喃。   想要不管不顾将人拥进怀里,狠狠吻上去,从里到外给人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第60章   感受到商君凛身上浓烈的侵略气息,沈郁呼吸微窒。   甚至有些茫然,他是说了什么吗?怎么突然就惹得商君凛兴致大起?   想了想,沈郁稍稍后退了些,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还是离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商君凛远一些为好。   觉察到他的小动作,商君凛一手拦在他身后,阻断去路:“阿郁躲什么?”   沈郁装傻:“陛下说什么?”   商君凛不欲为难他,收敛一身气势:“阿郁打算如何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商君凛对沈郁的称呼从“贵君”变成了“阿郁”,潜移默化中,沈郁逐渐习惯这个称呼。   “先把玉璋宫的掌事太监换了,再说。”   “都依阿郁的,新人选朕会先替你掌掌眼,同样的事,朕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这次玉璋宫的掌事太监出事,说到底怪他当初不看重,若是认命人选之前仔细排查,不会出现现在的事。   “谢谢陛下。”沈郁眯了眯眼,他一直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不要求在自己手下做事的人毫无缺点,却不能容忍没底线的人。   既然要做,沈郁吩咐慕汐将玉璋宫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以前他没想过自己会长久住在玉璋宫,对里面伺候的宫人要求不高,也不会差遣他们做什么要紧事,平时又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很是助长了某些人的野心。   沈郁得宠,玉璋宫跟着水涨船高,在玉璋宫伺候的宫人比宫人其他地方的有排面得多,宫里的生存规则一向如此,沈郁不打算改变什么,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借着自己的名头惹是生非。   孟公公很快挑好了人选,第一时间拿给商君凛过目。   目光一一从名单上划过,看到某个名字,商君凛顿了下,似笑非笑抬眸:“若朕没记错,这孟源是你干儿子吧?”   “是,是,”孟公公不敢说谎,“奴都是按贵君的要求找的人,孟源这小子奴自小看到大,人品如何奴比任何人都清楚,奴便斗胆将名单加上了。”   说完,孟公公略有些忐忑,补充道:“将孟源的名字添上,奴是存了一份私心的,一来知根知底,二来贵君是位好伺候的主子,孟源能跟在贵君身边伺候,是他的福分。”   商君凛摩挲名单边缘,眸中神色不定。   孟公公一颗心提得更高,心中苦笑不已,他实在是不愿放过这次机会,才大着胆子纵容了一回自己的私心。   “朕知道你对这个干儿子很看重,只一点,凡事不能太过,名单朕看了,都是符合贵君要求的,你将人给贵君送去,谁能留下,看贵君的安排。”商君凛淡淡瞥了孟公公一眼,将名单扔进他怀里。   “奴谢陛下恩典!”孟公公抱着书简,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去吧。”商君凛挥手。   “是。”孟公公抱着书简躬身退出去。   不敢有丝毫耽误,孟公公带着挑选的人来到玉璋宫。   沈郁正在打理商君凛送来的墨兰,这花不知怎么照顾的,即使花期将过,依然开的很好。   “公子,孟公公带人来了。”慕汐上前为沈郁净手。   “这么快?”沈郁净了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干,“让人去正厅。”   慕汐领命而去,沈郁换了件外衫,出门。   沈郁到的时候,孟公公已经带人候在正厅了,沈郁走到主位坐下。   孟公公逐一为沈郁介绍带来的人。   “孟公公费心了。”   孟公公笑得和善:“贵君折煞奴了,贵君看看,可有满意人选,若都不行,奴再换一批来。”   “不必如此麻烦,这些已经很符合我的要求了,”沈郁指了几个人,“这几人先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另外几人行了礼,恭敬退下。   沈郁留下的人里有孟源,孟公公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   沈郁对剩下的人考校一番,最终留下了孟源。   晚些时候,商君凛过来了。   “阿郁怎么选了孟源?”商君凛拥着沈郁走到塌边坐下,“阿郁知道孟源和孟常的关系么?”   沈郁摇摇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选孟源是因为喜欢他的行事风格,玉璋宫太扎眼,底下的人须得有个稳妥的人来管。”   “那是孟常的干儿子,他心眼倒是多,知道玉璋宫是个好去处,巴巴将干儿子送来。”   “孟公公真有眼光,”沈郁倚在男人肩上,“看来陛下确实看中我,连御前大红人都觉得在我宫里做事有前途。”   商君凛本以为沈郁会不满,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朕以为你会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沈郁笑了笑,“人是陛下先过目的,若有问题,陛下也不会把人送到我面前来,是不是?”   “阿郁这张嘴啊,比谁都会说。”商君凛捏着沈郁下巴转向自己,拇指摩挲了一下沈郁唇瓣。   沈郁眨了下眼:“实话实说罢了,陛下为何这般看我、”   “朕在想,阿郁是不是从一开始心中就有了人选,绕这一大圈,只是为了让孟源名正言顺主动请缨来玉璋宫?”商君凛眸色渐深。   这事不难猜,若非如此,身为贵君,沈郁想要什么样的掌事太监没有,绕这么大的弯子,无非是那人身份有异,不好明着提出来。   沈郁揣着明白装糊涂,无辜眨巴眨巴眼:“陛下在说什么?”   “小狐狸。”商君凛凑近,吻了吻青年眼睛。   沈郁被突然靠近的气息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眼上一热,温热触感落到眼皮上,来不及说的话被彻底抛在脑后。   看沈郁呆愣愣的样子,商君凛眸色越发深邃,唇渐渐往下滑。   即将靠近唇瓣的一刹那,孟公公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陛下,方大人求见。”   像是从梦中惊醒,沈郁猛地挣脱束缚,不自在地开口:“陛下既然有事,先去忙吧。”   商君凛暗叹错失良机,揉了揉沈郁脑袋,起身离开。   沈郁在软榻上呆坐了会,眼中迷茫逐渐淡去。   考生在考场期间是不允许出考场的,吃住都在里面,并不知道,短短几天,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商君凛的人终于寻着线索抓到了幕后主谋,朝堂上,方大人沉声禀告查到的东西,最后深深鞠躬:“请陛下定夺。”   举座哗然。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事,方大人会不会弄错了?”   方大人怒目而视:“阁下是觉得本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话的人讪讪闭上嘴。   “证据确凿,望陛下严惩!”   看着义正言辞的方大人,众大臣恍惚觉得回到了张御史被掺那日。   窃窃私语中,商君凛冷冽声音传来:“诸位大臣不妨先看看方大人的证据,再说话。”   御前伺候的太监捧起卷轴,高声朗读。   从如何拿到试题,到如何命人接近学子,引诱学子步入陷阱,每一桩,每一件,都说得清清楚楚。   一阵静默后,商君凛不紧不慢开口:“不知太尉大人有没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要说?”   证据确凿之下,辩无可辩,太尉颓然跪下:“臣知罪。”   太尉是前朝留下的老臣,因为站队及时,在权利更迭中并未有什么损失,反而因商君凛即位早期朝中无人一举成为重臣,活跃至今。   商君凛从龙椅上站起来,不带丝毫感情地俯瞰下方:“太尉先别急着认罪,同朕说说,先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十几年后还肯为他办事?”   “臣不敢!”太尉心头重重一跳。   “你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很后悔当年下手太轻,没让朕死在战场上,好让越王趁势登基?”   商君凛一语落下,引起轩然大波,万万没想到,一起未遂的舞弊案,还能牵扯出昔年隐秘。   商君凛登基不久后,确实在一场大战中受过重伤,只是在人没好之前,消息隐瞒的紧,知道的人不多,知道里面另有隐情的就更少了。   “陛下,臣冤枉啊,是臣鬼迷心窍,在这次科举中动了手脚,但陛下所说的事,臣真的没做过啊!”太尉心下骇然,仅凭前一件事,就足以让他全族获罪了,若加上后一件……   更何况,他当年一心想在朝堂站稳跟脚,根本没心思也没能力突破重兵把守对商君凛下手!   看着抖如糠筛的人,商君凛嘴角隐隐勾起,他当然知道事情不是太尉做的,故意说出来不过是为了通过朝中耳目传给某人,他知道当年的事不是意外,也会将之彻查到底!   太尉惨白着一张脸被带下去,散朝后,唯有方大人留了下来。   两人在御书房谈了一下午,方大人离开后,大理寺开始着手处理太尉一事。   沈郁隔着衣服贴上商君凛胸膛,“所以,陛下上次是在骗我么?这道伤不是小时候留下的?”   “是朕的不是。”商君凛苦笑,他和沈郁说了今天上朝发生的事,没想到沈郁的重点会在这个上。   “竟有人在陛下登基后还对陛下下过手么?”沈郁想了下,又觉得不奇怪,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越王不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么。   原本沈郁以为只有一个越王觊觎皇位,现在看来,远非如此,除了明面上的,暗地里觊觎的人不知凡几,不过是碍于商君凛的强大,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沈郁依着记忆的位置,按了下伤痕处:“陛下疼么?”   商君凛握住沈郁放在他胸前的手:“阿郁心疼了?” 第61章   “我不心疼陛下心疼谁?陛下以后可不要再受伤了。”   沈郁眼尾微微下垂,商君凛看得眼热,一手托住沈郁下巴,缓缓靠近。   轻柔的吻落在眼角。   带着男人的气息,强大、沉稳、可靠。   商君凛最近很喜欢吻沈郁的眼睛,尤其是当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的专注和色彩让商君凛爱不释手。   沈郁眼帘下垂,长长睫羽轻轻扫过男人唇瓣,带来些微痒意。   商君凛按住沈郁的手松开,改为环住他的腰,手臂用力,使人更贴紧自己。   沈郁任他亲了一会,道:“越王的事,该收网了吧。”   “只钓出来一个太尉,不过也够了,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可不一定,”沈郁撑在商君凛胸膛上,与他对视,“陛下,太尉为何要在科举一事上做手脚?”   “阿郁是想将太尉做的事归咎到越王身上?”商君凛稍一思索,反应过来。   “不然,堂堂太尉为何要收买还未步入朝堂的寒门学子?若原因是越王授意呢,越王常年住在封地,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想在朝廷安插自己的人手?”沈郁轻笑了下,“不管是不是,只要放出风声,让那些人以为是就行了。”   有先皇遗命在,商君凛不能直接对越王动手,但若是越王自己过了界呢?   越王尚且不知,自己人在狱中坐,锅从天上来。   有皇帝亲自下令,大理寺不敢有任何拖延,赶在考试结束前,审理出了结果。   学子刚出考场,就听到这么大一个惊人消息,强撑着精神聚在一起,忐忑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尤其是某些被找过的人,脸色“刷”的白了,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商君凛提前吩咐了官员,对学子进行好一番安抚,才让他们暂时回去休息。   江怀清事先了解经过,沈郁也和他交过底,说等他们出考场事情就会得到解决,他本觉得不可置信,没想到一出考场真听到了消息。   好好休息一番补足精神后,江怀清叫上贺承宇一起去大厅吃饭。   “好不容易考完,理当热闹热闹。”   为庆祝考试结束,迎星楼免费设宴,犒劳辛苦的学子,大家知道这是迎星楼历年来的传统,没有推辞。   大厅热热闹闹的,考完一身轻的学子三五聚在一起说话,聊着聊着不免谈到近日发生的大事。   “真是没想到,今年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是啊,还好陛下有先见之明,提前发现了不对,否则我等现在怎么可能这般惬意聚在一起说话?”   “是极是极,大桓史上,但凡发生舞弊案,这一年的成绩都会全部作废,若不是陛下英明神武,我们又要白白浪费三年。”   坐在安静角落的蓝衣青年含笑出声:“此事过后,这一届学子只会对陛下更尊崇,阿凛感觉如何?”   玄衣男子将挑完刺的鱼肉放到沈郁碗里:“阿郁不是说要见江怀清吗?不去了?”   “不急,我与他通了信,他看到了会过来找我们。”   沈郁在宫里待了几天,确定太尉一事再无回转,自己是真的改写了江怀清的命运,想出宫见见人。   正巧,商君凛也有事要出宫,两人干脆换了上次出宫的装束,来到迎星楼。   这次两人没要雅间,而是选了大厅,沈郁想感受一番考试结束后迎星楼的热闹。   “最热闹的时候,应当是放榜日,阿郁那天想不想也出宫看看?”   沈郁忙不迭点头:“想。”   “阿郁好好表现,我就带你出来。”   沈郁刚开始还没明白好好表现什么,猛然意识到什么:“不等殿试结束吗?”   “林兄,余兄,”江怀清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两人,拉着贺承宇走过来,“余兄说要过来,我还挺惊讶的。”   “有什么好惊讶的,相识一场,如此重要的日子,自然要聚一聚。”沈郁开口。   经过这段时间的通信,江怀清和沈郁越发熟稔,自顾自坐到两人对面:“这不是担心林兄和余兄有事要忙吗?”   贺承宇招来在一旁候着的店小二,加了一些菜:“此前怀清的事多亏两位出手帮忙。”   沈郁含笑应道:“朋友间不必客套。”   双方落座,说起近日发生的事,江怀清语气感慨:“这次真的多亏陛下,不然我能不能正常参加考试都难说。”   “怀清学富五车,不能为朝堂效力才是损失。”   “折煞我了,”江怀清第一次被这么夸,不好意思低下头,“不说这些,为感念这段时间两位的帮助,我敬二位一杯。”   说完,江怀清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郁被勒令禁酒,商君凛回了一杯:“阿郁不能饮酒,我代他。”   “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江怀清歉意道。   “无事,其实我也馋,奈何阿凛看得紧。”越是不让他喝,沈郁越是被勾得心痒痒。   商君凛全程依然话很少,似乎所有注意力都在如何照顾沈郁上,江怀清看着他给沈郁夹菜、挑鱼刺、偶尔两人低语几句,深深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用完膳,几人聊了一会,商君凛还有事,沈郁提出告辞。   “阿郁是回宫还是跟朕一起?”马车里,商君凛边把玩沈郁手指边问。   沈郁:“陛下要去哪?”   商君凛:“大理寺。”   沈郁:“是为了太尉的事?”   商君凛:“嗯。”   沈郁:“我同陛下一起去吧,不想一个人回宫。”   商君凛吩咐了声,马车转道向大理寺驶去。   大理寺卿早早得到了消息,亲自领着马车进了内院。   商君凛下了马车,大理寺卿正准备上前,就见玄衣男人站在马车边,朝里伸出一只手。   大理寺卿一愣,里面还有谁吗?   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好奇,是什么身份才能让陛下亲自迎下马车?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一只素白的手从车帘里伸出,搭在玄衣男子手上,车帘掀开,一袭蓝衣的青年走下车。   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若不是被沈郁用眼神制止,会直接上手将人抱下来。   看到两人的亲密动作,大理寺卿悚然一惊,忙跪下行礼:“臣参加陛下,贵君。”   “不必多礼,”商君凛抬手示意人起来,“直接带我们过去便是。”   “是。”大理寺卿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在前方引路。   在一扇暗红色大门前站定,大理寺卿垂首:“陛下,卷宗都在里面了。”   “不必让人跟着。”   “是,”大理寺卿迟疑了一会,道,“贵君他……”   “大人放心,我不进去。”   商君凛不悦地眯起眼,沈郁戳了戳他胳膊:“我不想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在外面等陛下就好,正好,我还没来过这里。”   沈郁转头看向大理寺卿:“我能在这里随意逛逛吗?”   大理寺卿感念沈郁的解围,忙回答:“自然是可以的。”   商君凛还欲说什么,沈郁打断他:“陛下可饶了我吧,让我看话本还行,这些就别了。”   见他是真的不想进去,商君凛才打消念头,捏了捏他的脸:“乖乖在外面等朕,不要乱跑。”   商君凛进去后,沈郁在院子里逛起来,大理寺卿不敢离太远也不敢隔太近,遥遥跟着他。   日头西斜,沈郁打量完了院子里所有花草,商君凛方出来。   回程路上,沈郁忍不住好奇,问:“陛下要看什么,直接差人将卷宗取来就是,怎么还自己跑一趟?”   “有些不确定的地方,让他们折腾也是麻烦,正好你要出宫,朕便索性自己过去一趟。”商君凛解释。   回宫后,慕汐向沈郁汇报这些天调查出的结果。   “一共有不下二十名受害宫女,都是在宫里不怎么起眼的,而且,”想到查出的真相,慕汐气红了眼,“而且里面还有两名不满十五岁的!”   “那些宫女呢?”“咔嚓”一声,沈郁掰断了手里的梅花枝。   “奴婢在玉璋宫找了个空院子安置她们。”   沈郁脚步一转:“带我去见见她们。”   穿过花间小径,慕汐带沈郁来到一处偏僻院落。   慕汐推门进去,看到沈郁,屋子里的宫女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是贵君,为你们主持公道的人,别怕。”慕汐显然对她们的情况很熟悉,放柔声音安抚。   几名宫女畏惧地上前行礼,动作间略有滞塞。   “不必多礼,”沈郁没让她们行礼,“既是我宫里的人伤了你们,我定会为你们讨一个公道。”   “谢贵君!”听到沈郁的承诺,几名神色木然的女子眼里终于有了色彩。   “有什么事直接同慕汐说。”   沈郁简单说了两句,带慕汐离开。   路上,沈郁开口:“可有为他们寻太医?”   慕汐摇头:“奴婢知道情况不太好,但她们说什么也不肯让奴婢找太医来。”   沈郁记下这件事,晚些时候,同商君凛提起:“陛下,宫里可有女医?”   商君凛:“应当是有的,朕让孟常去安排,你要女医做什么?”   沈郁:“我宫里安置了些受伤的女子,让女医给她们看看比较方便。”   商君凛:“是那些宫女?”   “嗯,”沈郁声音低了些,“我今日去看了她们,是我的疏忽,事后想办法补偿一二吧。”   “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商君凛握住沈郁放在膝盖上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宫里,人命轻如草芥,有几人能像阿郁一般,肯为素不相识的宫女出头?”   强大、温柔、危险……每一面都让他喜欢到骨子里。 第62章   “只是正好被我碰到罢了,伤人的又是我宫里的人,”沈郁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冷意,“这种败类,还是处置了为好。”   “都依阿郁的,”商君凛抚摸青年额角的鬓发,“朕既说了这件事由你自己处理,就不会插手。”   “陛下,太尉的事进展如何了?”沈郁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经不住审讯,太尉已经招供了,此事是越王示意他去办的。”   沈郁抬头,与商君凛对视一眼,笑道:“越王现在肯定想不到,一场牢狱之灾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再过几天,有人会将消息不经意透露给他,到时候,他只会更着急出来。”   毕竟,身陷囹圄,只能任人宰割。   越王心急如焚等了几天,没等到商君凛放他出来的命令,反而在某个狱卒说漏嘴时,听到了自己指使太尉制造舞弊案的消息。   “你说什么?!”越王双手紧握,双目睁大,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这……”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狱卒脸色煞白,上面可是特意吩咐过,不许让越王知道任何外界消息的。   “这么离谱的传言为什么有人会信?!我指使太尉?我拿什么指使他?”越王起初只觉得荒谬,进而想到更深的东西,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是有很多小动作不假,唯有这件,他一点都没沾,大事未成,他怎么可能给商君凛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他是故意的,”越王指尖泛白,“故意将这件事安在我头上,这样就能无视父皇遗命,肆无忌惮对我动手!”   “我要见陛下!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   越王在牢里大闹,看管的人没办法,只能将消息报上去。   “越王也是下了很大决心了,连绝食、自残都能做出来。”商君凛放下密报,眸中尽显冷意。   沈郁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不奇怪,他知道陛下不会让他不清不楚死在牢里,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条生路,坐以待毙才是真的完了。”   流言喧嚣尘上,越王的人联系不上越王,急的团团转。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殿下真是幕后主使?”   几个心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如果是殿下做的,他不会瞒着我们所有人,这件事只有一个结论,殿下是被诬陷的!”   “殿下一向风评很好,待人接物也温和有礼,挑不出错来,谁会和殿下有这么大的仇怨,想推他上死路?”   室内一阵沉默,良久后,有人沉声开口:“你们忘了,越王是因何原因被关的吗?”   “你是说,那些女子的家族?”   剩下的人一想,也不无道理,世家极重脸面,越王做的事,如同往这些世家脸上扇耳光无疑。   “不,这件事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当日,那些女子为何会齐齐出现在迎星楼?”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莫不是镇北侯府走漏了消息?”   “总之,这件事也需要查一查。”   商君凛的人密切关注着越王一脉的动静,消息汇报上来,沈郁也知道了。   “他们会查到隐龙卫身上来吗?”沈郁手执白棋,落下。他当初不让自己的人做,就是怕他们善后不干净,事后被查出来。   静谧午后,沈郁午睡够了,拉着商君凛下棋。   商君凛随意落下黑子:“若是被查出来,办事的人也该从隐龙卫除名了。”   棋盘上,你来我往,看似平和的表象下,步步杀机,棋盘外,两人姿态随意,云淡风轻落下每一子。   “他们既然要查,也该给个目标才是,若查来查去什么都查不出来,迟早要怀疑到我们身上。”   简称:得找个背锅的。   “既然他们怀疑是镇北侯府,便坐实了这怀疑吧。”沈郁轻飘飘做下决定。   如沈郁所想,越王的人刚开始只是乱了阵脚,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整件事处处透露出不对劲。   越王费心思养的谋士,并不是真的草包,没点真才实学,越王也看不上眼。   顺着隐龙卫刻意留下的线索,他们查到了镇北侯府上。   “果然是镇北侯庶子那边出了问题。”   “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子,若是一开始的沈郁,殿下哄着也就罢了,沈清然算什么?殿下怎么跟蒙了心似的这般看重他?”   越王没将沈清然写信的内容告诉这些人,是以他们并不知道,沈清然差点成了他们的同僚。   沈清然这段时间也不好过,闹出这么大动静,镇北侯深觉丢脸,别人家好歹是女儿,沈清然一个男人上赶着做什么?   遂,又一次禁了沈清然的足。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不顾沈清然的解释,镇北侯甩袖而去,当初真是瞎了眼,觉得这个儿子可堪大用,对嫡子不管不问。   镇北侯越想越后悔,以沈郁的受宠程度,若他当初好好待他,镇北侯府何愁没有未来,不像沈清然这个孽子,只会让他丢脸。   查到了镇北侯府上,越王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开始处处针对镇北侯府,他们的势力被拔起了一些,盘踞京城多年,剩下的对付一个没落侯府,绰绰有余。   沈清然大发了一通脾气,他也觉得委屈啊,他以为越王只有他一人,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良人,谁知道他只是越王鱼塘里的一条鱼,什么都算不上。   如姨娘好劝歹劝,才将人劝了下来。   “那沈郁也是命好,早知道陛下待枕边人这般好,说什么也不该将机会推给他,我苦命的儿,进宫的本该是你。”   听到如姨娘的话,沈清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若当初进宫的是他,现在沈郁,不,整个镇北侯府,是不是都得仰仗他的鼻息生活?   慕汐将镇北侯府发生的事当趣事说给沈郁听,说完,愤懑道:“那沈清然也不想想,就算进宫的是他,陛下能看上他吗?”   “现在进宫的是我,他再怎么后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沈郁慢条斯理为墨兰修剪枝叶。   “镇北侯府的人都看菜下碟,公子当初受的苦,他们也该一一尝过才是。”   “别急,这才刚开始呢。”沈郁接过慕汐递来的帕子擦了手,那些不该属于沈清然的光环,这一世,他一个也不会让他拥有。   宫人上前将花搬到原来的地方,沈郁放下帕子:“那些宫女怎么样了?”   “都已经开始好转了,陛下派来的女医很负责,再过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了。”   慕汐脸上浮现浅浅笑意:“她们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都很感激公子为她们做的。”   “李公公那边呢?”   慕汐冷下脸:“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些女子失踪了,他也不在意。”   “孟源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是时候处置李公公了。”沈郁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孟源相处起来如何?”   “小孟公公是个好相与的,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都很信服他。”   “嗯。”沈郁没直接处置了李公公,任命孟源,而是选了个其他活儿交给他,让他先了解一下玉璋宫。   孟公公知道沈郁的做法后,没什么不满,反而找上门敲打了一番孟源。   “别因为贵君给你的差事小就不当回事,贵君这是有意栽培你呢,你干爹我舍下一张老脸为你谋来的差事,你要是做不好,别怪干爹无情!”   “儿子知道的,贵君待人如何儿子能感受到,儿子不会让干爹蒙羞的!”孟源眼神坚定,“也不会辜负贵君的栽培!”   “你能明白就好,”孟公公满意点头,“宫里局势瞬息万变,不是没有比贵君那更好的去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去玉璋宫吗?”   孟公公打算一次性说清楚:“因为贵君受陛下看重,玉璋宫在陛下的有意为之之下,从整个皇宫体系中脱离出来,它高于皇宫任何一处,且不会受到其他任何一处的侵扰,在玉璋宫做事,权势或许不如其他地方大,却是最稳妥的。”   一番深谈后,孟公公拍拍孟源肩膀:“李平那个人,好好的机会都能作没,你可要引以为戒,贵君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要看好玉璋宫上下,别让某些心大的人污了贵君的眼。”   翌日,孟公公给商君凛端茶,冷不丁听到商君凛开口:“朕不希望再听到玉璋宫有任何让贵君烦心的事发生,懂吗?”   “奴明白,奴已经敲打过孟源了,类似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孟公公心里暗暗捏了把汗,还好,孟源是他教大的,知根知底,又有自己时不时在后面敲打,不会铸下大错。   这次陛下默许了贵君自己处置,若有下次,陛下绝不会轻飘飘放过!   李平和往常一样,下值轮休时间,打算去松快松快。最近玉璋宫来了个新太监,长得好又受欢迎,李平很看不惯他。   得想办法将之除掉。   李平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四周不正常的安静。   “李公公这是去哪?”   李平被突然出现在拐角处的孟源吓了一跳,没好气道:“我去哪似乎轮不到小孟公公管吧?”   “我确实管不着,不过,贵君让我带你去见他。”   没跟他废话,孟源一招手,身后走出两个侍卫,二话不说抓住李平。   沈郁倚在商君凛身上,指了指不远处的屏风:“他们该到了,陛下。”   商君凛起身,捏了捏沈郁的脸:“朕知道,不会误你的事。”   走到一旁的屏风后坐下,商君凛看着端坐高位的沈郁,有一种身份置换的错觉。 第63章   这段时间玉璋宫一直如往常一样,李平并不知道自己的事已经暴露,被带进大殿的时候,脸上一丝畏惧之色也没有。   “贵君,人带来了。”孟源恭敬行礼。   李平挣脱两个挟制他的侍卫,跪下行礼:“贵君。”   “你可知我今日找你来是为何事?”沈郁语气听不出喜怒。   “贵君恕罪,奴才不知,”李平磕了个头,“奴才自认在玉璋宫的大小事上从未出过差错,不知贵君为何要抓奴才来。”   “是吗?”沈郁冷眼看着下方毫无悔改之心的李平。   “请贵君明示。”李平自认自己的行事挑不出错来,对沈郁的突然发作并不当回事。   沈郁在玉璋宫从未发过脾气,宫人的事也极少插手,大多数宫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人美好说话,贴身伺候的慕汐倒是了解自家公子的性格,但也不会到处乱说。   沈郁不喜人近身伺候,商君凛又经常来这边,屋里伺候的一般都是孟公公和慕汐,虽是玉璋宫的掌事太监,李平近身伺候沈郁的时间很少。   他对沈郁的了解太少了,以至于会觉得沈郁会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孟源,你来告诉他,我为什么要抓他过来,还让玉璋宫所有宫人都来旁观。”沈郁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不带丝毫感情。   李平终于感到不对劲了,环顾四周,玉璋宫的大小宫人几乎都在,如果是小事,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知为何,李平想起了沈郁刚进宫那会儿,皇宫发生的一件大事,血流成河,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处置的宫人是一群,今天接受审判的只有自己。   他仰头看着坐在高位的青年,明明是一贯见到的面貌,此刻却带上了杀伐之气,恍惚间,他觉得坐在上位的不是沈贵君,而是杀伐果断的陛下。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慌乱自心底升起。   孟源声音不变,一字一句读出李平罪行:   “十二月初八,宫女小翠被秘密带到……”   随着一桩桩罪名的公布,李平的脸色越来越灰败。   他私下做这些事的时候,自以为做的隐秘,下手的也都是些无根基的宫女,谅她们不敢说出去,又仗着是玉璋宫掌事太监的身份,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不但如此,为了巴结他,有些知道他喜好的宫人甚至会自己送人过来,李平来者不拒,心情好了就提拔几个来玉璋宫做事。   沈郁垂眸,敛去眼中的杀意,幸好发现的早,不然玉璋宫成了什么?李平满足私欲、以权压人的靠山吗?   大殿里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孟源读完,沈郁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向李平:“李平,你可知错?”   明明只是身穿常服,一身气势却压得人不敢直视,李平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奴才知错,是奴才鬼迷心窍……”   玉璋宫上上下下都被召来,李平知道,自己没法善了了。   是他错的,错的离谱,以为沈郁不过问就一直不会管宫里的事,以为沈郁是个心软好忽悠的人。也是,能如此得陛下宠爱,怎么可能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   “错了就该受到惩罚,拖下去,杖毙。”   两名侍卫不顾李平的哭喊求饶,把人拖了下去。   沈郁俯瞰下方:“今日,我要说清楚一件事,身为玉璋宫的人,你们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玉璋宫会是你们的后盾,同样的,若和李平一样,仗着是玉璋宫的人为非作歹,第一个要处置你们的,也会是玉璋宫!”   “今日叫你们来,一是告诉你们,从即日起,玉璋宫的掌事太监会是孟源,二是告诫你们,不要让李平的今日成为你们的明日!”   没给众宫人反应的机会,沈郁把他们带到行刑的地方,在渐起的血腥味中,冷声道:“今日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玉璋宫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沈郁发这么大的火,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贵君不管事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平的事何其隐秘,就连和他共事的人都不一定知道,贵君却能一举查出所有。   惨叫声和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混杂传来,血腥味萦绕不去,所有人都不自觉在这一刻绷紧了心中的弦。   没人留意到,观刑的一小撮女子,看向正中央的目光中没有害怕、恐惧,有的只是快意。   这一刻,她们心中的阴霾终于被风吹开了一角,假以时日,时间定会洗去她们心中的伤痛。   饶是上次见过更血腥的场面,慕汐全程围观下来,除了畅快还是有些手脚发软。   反观沈郁,眼睛都没眨一下。   结束后,宫人散去,沈郁刚进屋,就被人大力抱在了怀里。   “阿郁……阿郁……”   男人埋在他肩颈处,炽热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逐渐泛起绯色。   腰被男人牢牢桎梏,沈郁挣脱不得,只能由男人啃啃啄啄。   从脖颈处蔓延向上。   良久,沈郁终于被放开。   趴在男人怀里平缓了会儿呼吸,沈郁开口:“陛下,怎么了?”   “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阿郁,有些激动。”商君凛拥着沈郁,眼底是化不开的黑雾。   “陛下何止是有些激动,”感受到某个精神奕奕的存在,沈郁无奈,“陛下还是放开我吧。”   “不放。”商君凛手臂紧了紧,让沈郁更加贴近自己。   刚才,他坐在屏风后,看沈郁冷漠凛然的模样,心头一阵一阵发热,只想将人抱在怀里,关在屋里,不让任何人看到。   身上的异样他早感觉到了,可他不想管,沈郁刚跨进门,他就忍不住顺从心意将人拥进了怀里。   沈郁怕更加刺激到商君凛,不敢乱动,静静让他抱了一会。   “阿郁好生威风。”半晌后,商君凛主动放开沈郁。   “那陛下喜欢吗?”沈郁挑眉看他。   因为刚才的缘故,沈郁眼角微微泛红,眼中带着些水汽,商君凛看得越发欢喜。   “贵君怎样朕都是极喜欢的。”   沈郁不怀疑商君凛的话,毕竟他已经亲自感受到了。   “最近越王的人在针对镇北侯府。”商君凛带着沈郁走到榻边坐下。   “因为沈清然?”沈郁略一思索,想起来上次让商君凛祸水东引的事,“陛下动作真快。”   “镇北侯也因为越王的事憋着一股火,越王的人这个时候动手,正撞到木仓口上了。”   镇北侯是世袭的爵位,对脸面的看重程度不比那些世家轻,沈清然丢了脸他尚可关起门来教训,偏越王在约了沈清然的情况下,还叫了那么多女子,不是明晃晃羞辱他们吗?   镇北侯自认为侯府不比任何世家差,现在还出了个备受帝王宠爱的贵君,沈清然虽是庶子,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他还没找越王的麻烦呢,越王的人倒先找上门来了,镇北侯哪咽的下这口气。   “双方都有顾忌,倒是没什么大动作,都是小打小闹。”商君凛说了些双方暗地里的动作。   “消息都传出去了,越王背后的人还能坐得住?”沈郁往背后靠了靠,“真沉得住气。”   “不谨慎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查不到蛛丝马迹。”商君凛不意外这个结果。   “算了,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太尉一事因为涉及到皇子,进展变慢,距离放榜的日子却越来越近。   江怀清还保持着和沈郁的通信,近日更是接连不断送信过来,说的话题大多是放榜的事。   等待出结果的时间总是令人焦虑的,饶是沉稳如贺承宇,这几天也颇有些心神不宁。   两个无法淡定的人索性坐在一起说话。   “也不知林兄和余兄在何处高就,现在咋们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呢。”江怀清挠了挠脸。   “不知道你还天天给人家写信?”贺承宇淡淡看他一眼。   江怀清:“这不是也没什么人说吗?我与余公子一见如故,除了你,这偌大京城也就一个余公子比较熟悉了。”   贺承宇:“你没猜过他们会是什么身份吗?”   江怀清:“猜过,后来发现都不是,罢了,我又不是因为身份才和他们相交,有缘自然会知道的,余公子不说,想来是因为不方便吧,他和林公子因家族要求成亲,也不知在林家过得好不好,幸好林公子是个好的,一心待他……”   “噗,”贺承宇差点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你怎么还操心上人家的家事了?”   真不知道当江怀清知道那两人的真实身份时,是何种想法。   如果顺利,殿试之后,他的猜想就能验证了。   考试结果出来,商君凛是第一个知道的。   “阿郁想不想提前知道结果?”商君凛换了朝服,走过来。   “已经出来了吗?”说实话,沈郁还挺想知道的,这段时间江怀清不断写信跟他说这件事,搞得他也紧张起来了。   商君凛何其熟悉沈郁,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隐隐的紧张,好笑道:“你没参加怎么还紧张上了?”   沈郁微微摇头,说不上来是因为结果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紧张。   商君凛第一次见他这般表情,心痒的厉害,凑近了将人抱到矮几上,倾身上前。   “阿郁,你输了。”   沈郁心中的石头轰然落地,抬眸看向上方的男人,他被男人有力的臂膀圈在身前,凛冽气息包裹而来,逃无可逃。   “阿郁,你该履行承诺了。”商君凛眸色深不见底,像是藏了一把火,燃尽一切。 第64章   沈郁心头重重一跳,眼神左右闪:“陛下先给我看看结果。”   “朕就知道你不会乖乖认,”商君凛维持原动作不变,朝外喊了一声,“孟常,把东西拿进来。”   孟公公低头进来,将东西放到商君凛伸手可及的地方,全程不敢多看,放完立刻退了出去。   商君凛一手拿起,摊开放到沈郁面前:“阿郁这回心服口服了吧?”   沈郁低头,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便是贺承宇,江怀清的名字紧随而下。   “陛下当真是一刻也等不及。”沈郁认命般叹了口气。   商君凛眼中墨色更浓,催促似的唤道:“阿郁……阿郁……”   沈郁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往后仰,前面是不断迫近的商君凛,身侧是商君凛有力的臂膀,看来商君凛是铁了心今天要得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沈郁闭了下眼,心一横,猛地前倾,与商君凛唇角一触及分。   商君凛还未反应过来,沈郁已经退回了原位。   “陛下这回可以放开我了吧?”沈郁将头扭到一边,通红的耳垂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商君凛低笑,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凑的更近:“阿郁怎能这般敷衍?朕要的是这样……”   话音消失在相接处的唇畔。   商君凛一手搂住沈郁,一手按住沈郁的后脑勺,微俯身,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覆上沈郁柔软的唇瓣,仔细描摹了一圈唇线后探入唇中,与他唇舌纠缠。   沈郁双目微阖,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唇上,唇齿都被商君凛给占领着,强势而又温柔地被他摄取着,像是要把他给慢慢吞吃入腹。   所有对外界的感知都消失了,唯有唇上的触感清晰传入脑海,颤栗感不断蔓延,双足逐渐发软地往下垂,却在即将落下去的时候,被商君凛稳稳地抱住。   天地间一切都在慢慢虚化,唯有自己和商君凛是真实存在的。   光影摇晃,沈郁半阖着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   他极少有这样的感觉,前世因为身体不好,他几乎没怎么解决过这种问题,光是为越王谋划就已经耗尽他所有精力了,种种原因之下,他也极少和越王有亲密接触,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来,为了能把他绑到越王的船上,背后的神秘力量当真是不择手段。   现在沈郁觉得,还好真没和越王发生过什么,不然他得多恶心。   “阿郁,专心。”   男人低哑声音唤回沈郁思绪,紧接着,他再也无暇他顾。   像是置身于广袤无际的大海,只能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背后的坚硬的桌面,沈郁手指紧紧拽着垂落下的玄衣,留下道道褶痕。   不知过去多久,海浪终于停了,沈郁略微茫然地看向近在迟尺的男人,身体颤栗不止。   商君凛拿过一旁的备用帕子,随意擦了擦濡湿的手,手肘撑在青年脑袋边,俯身:“阿郁舒服吗?”   男人嗓音低哑,带着未消散的欲,撩人心弦。   沈郁飘忽的思绪一点点回笼,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脸上绯色更重。   商君凛没打算他会回答,给人整理好衣服,将人抱下来,放到软榻上。   眼尾殷红的青年让人怜惜的紧,商君凛片刻也不想松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陛下……”沈郁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声音略显沙哑,和平时不一样的音色使商君凛眸色更暗。   “阿郁也帮帮朕好不好?”商君凛附在沈郁耳边,低喃。   沈郁有些难受,刚刚被帮助了一番,想拒绝又觉得放着商君凛不管不太好。   看出他的松动,商君凛再接再厉:“不难,就像朕刚才做的那样,好不好?”   沈郁下意识想说不好,可商君凛已经不由分说地攥住了他的手,沈郁没办法,只得被他牵引着。   孟公公在外等了很久,听到屋里传来商君凛叫水的声音,忙唤了宫人过来。   热水是早已备好的,他亲自带人进屋,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   玉章宫的人刚被敲打过,乖顺的很,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不妥的地方。   屋里昏暗,层层叠叠床幔遮挡了一切,孟公公带人放下热水,压低声音问:“陛下还有吩咐吗?”   “这里不用伺候,去准备一些热食,等会传上来。”   “是。”孟公公带人退下。   无人后,商君凛抱着人起身,将人放到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热水解乏,泡了一会,沈郁舒服多了,重新躺回床上。   沈郁躺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坐直身体,转向商君凛:“陛下,好像最终结果还没出来吧?”   可惜此刻青年眼尾泛红,脸上也带着不正常红晕,半点摄人气势都没有。   商君凛看着“兴师问罪”的青年,只想将人拥进怀里。   手上动作不停,道:“阿郁想如何?”   还能如何?沈郁横他一眼,赌注都被他连本带利讨完了。   “这样,若是殿试成绩出来,江怀清是第一,朕之前答应的事还作数,如何?”   “如果赢的还是陛下呢?”   “阿郁什么都不用做。”   沈郁勉强满意了。   见炸起的毛被哄顺,商君凛亲了亲沈郁额角:“放榜日阿郁可要出宫?”   “陛下之前答应过我,不许反悔。”   “好。”   放榜日很快到来,沈郁提前和江怀清打过招呼,两人一进迎星楼,就见江怀清带着贺承宇迎面走来。   今日的迎星楼格外热闹,学子们聚在一起,紧张而又期待的等待最终结果。   比起来,江怀清贺承宇两人就显得格外淡定了。   “怀清今日怎么一点都不紧张?”沈郁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商君凛碗里。   上次沈郁就发现了,商君凛对这家的豆腐很是喜欢,沈郁也觉得这道菜做的不错,一口咬下去,软嫩多汁。   “前两天紧张,今天突然就看开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紧张也改变不了什么。”江怀清道。   “确实,你前段时间给我写信,弄得我一个不参加考试的人都跟着紧张起来,还被阿凛好生取笑了一番。”   “这……是我的不是了,连累余兄和我一起焦虑。”江怀清面露歉意。   “无妨,偶尔感受一番也别有趣味。”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极少有沈郁感到紧张的时候,就算是前世命悬一线、被越王背叛,他也能沉稳谋划,夺了越王的一切。   他们坐的依然是大厅,四周的声音毫无遮挡传来。   “你们听说了吗?太尉那事好像是越王指使的。”   “越王?这和越王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该在封地吗,插手京城的事做什么?”   “你傻啊,他人在封地不代表他心也在封地啊,指不定是对……有念想呢。”   “不能吧,越王不是一向与世无争,对权势不感兴趣吗?”   “这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单纯的人,若越王真像传言那般无欲无求,为什么要在京城结交那么多势力?”   沈郁听了一耳朵,嘴角笑意扩大,他倒要看看,这一世越王还能怎么“顺应民心”登上皇位。   几人又聊了几句,街边传来马蹄声,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放榜了。   “快,快去看看。”   “这边,这边。”   沈郁和商君凛也跟着人群走到外面,外面已是一片热闹。   沈郁已经知道了结果,远远看着人群向某一处涌去。   不止有学子,还有周围的百姓。   没多久,人群中传来大笑声和大哭声,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有人高中就会有人落榜,同一时间,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蔓延。   “恭喜贺兄,怀清高中。”回到大厅,沈郁笑眯眯开口。   高中的人会有专门的人通报,得知江怀清和贺承宇的成绩,店小二眉开眼笑,带着早已备好打开红封过来:“恭喜两位公子。”   江怀清和贺承宇接下:“多谢。”   排名第一第二的人都在迎星楼,迎星楼的掌柜和店小二都与有荣焉,他们这虽然出过不少成绩好的,第一第二同时在还是头一回。   应付完不断道喜的人,两人终于得了片刻空闲,坐下来。   沈郁和商君凛一直坐在僻静处,四周人来人往,道喜声不绝入耳,考中的学子意气风发,和周围人互相道喜。   沈郁左手放在袖子里,一直没怎么拿出来,商君凛皱了皱眉:“还难受?”   沈郁点了点头,只是人多眼杂,不好说什么,指向一道菜:“我想吃这个。”   那道菜离两人有些远,商君凛起身,为沈郁夹了一些。   沈郁等着菜放到碗里,不想商君凛之间喂到他嘴边:“阿郁,张嘴。”   沈郁顿了顿,张嘴接下。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沈郁要哪道菜,商君凛就夹来喂他,沈郁抗议了两回,未果,便由他去了。   见江怀清贺承宇两人摆脱人群走回来,沈郁举了举茶杯:“感觉如何?”   “人也太多了,”江怀清苦笑,“本来还挺激动的,现在已经没多少感觉了。”   贺承宇很认可的点头。   沈郁哈哈一笑,“以茶代酒,祝两位前程似锦。”   “多谢。”两人端过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迎星楼一片热闹,沈郁和商君凛又待了一会,告辞离开。   江怀清贺承宇两人要不断应付前来道贺的人,没有挽留。   坐在马车上,沈郁感叹:“一趟下来,跟自己也考了一次似的。”   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手:“累吗?”   沈郁睨他一眼:“累也是陛下害的。”   商君凛好脾气按揉沈郁左腕:“朕给阿郁按按。”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商君凛用的是沈郁的左手,确实不如上次影响日常生活,但也改变不了沈郁左手难受的事实。   沈郁用力抓了商君凛的手一把:“下回还是克制些吧,陛下。”   “这事朕可控制不了,阿郁总要适应的。” 第65章   沈郁颇为无语地看向商君凛。   “阿郁看朕作甚?”商君凛手上动作不紧不慢,“难道朕说错了?”   “……没有。”想到唯二的两次经历,沈郁有些头疼,他不反感和商君凛亲密,但是商君凛……太久了。   沈郁觉得自己吃不消。   还是算了。   马车摇摇晃晃驶入宫殿,甫一下车,等候多时的孟公公迎上来:“陛下,方大人求见。”   “让他在御书房等朕。”商君凛将沈郁送回玉璋宫后,才起身离开。   方大人此次进宫,是为了他那不省心的女儿。   “陛下,臣惭愧,竟不知臣那女儿扮成男子参加了此次科举。”方大人跪在地上,脸上尽是懊恼。   他知道自家女儿有大志向,只是没料到,她真的会付诸行动。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该从小教给她太多东西,让她大了心!   商君凛对这名女子有印象,扔了手里的折子:“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那女儿,将消息瞒的紧,也是这次结果出来,她见再也瞒不住了,才告诉臣。”   方大人被女儿吓了一跳,顾不得惊奇女儿居然高中还取得优异成绩这件事,让她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原来年前,她去看望幼年老师的时候,不知从哪搞了个男子身份,参加了当地的乡试,考取后,她没和任何人声张,将事隐瞒下来,这次科举,她故技重施,又一次用那个假身份进了考场。”   最后的殿试是要进宫面圣的,方嘉怡提前在商君凛面前说过,心里有底,才敢在放榜后将事情原封不动告诉方大人。   方大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完后,重重磕了个头:“是臣教女无方,臣甘愿受罚。”   “大桓可有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商君凛突然问。   “……没有。”方大人不明白商君凛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细想一遍大桓律法,确实没有哪条规定不让女子参加科举。   只是这么多年来,大家潜移默化觉得,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罢了。   意识到商君凛话里的意思,方大人慢慢睁大眼:“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陛下竟然要启用女子官员吗?方大人不可置信。   “先不急,等殿试结果出来再说。”   方大人恍恍惚惚回到家,方夫人焦急地迎上来:“怎么样了?”   她也被女儿做的事吓了一跳,从方大人进宫到现在,一直心神不宁的,要知道,欺君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更遑论方嘉怡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若没考中还好说,偏偏她考中了,还考了个好成绩。   方大人拍拍方夫人的手:“进去再说。”   书房里,方大人斥退下人,只留下方夫人和方嘉怡,缓缓开口:“陛下不打算追究嘉怡的事。”   方夫人震惊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比起焦急的方大人和方夫人,方嘉怡这个当事人心态好得很,“我就说陛下和其他皇帝不一样,让你们别担心。”   “这事能不担心吗?”方大人提起就来气,“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差一点,差一点咋们家就因为你毁了!”   “在父亲眼里,女儿就是这般不顾大体的人吗?”方嘉怡叹了口气,既然陛下和方大人透了底,她也没必要隐瞒了,遂将越王一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女儿早就说过,不需要担心,您二位说什么都不肯信。”   方大人长呼一口气:“你是说,你提前找陛下说过这些事?!”   说到最后,方大人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方嘉怡点头:“当时见到了陛下和贵君,两人果真如父亲所说,是极其般配的一对。”   “谁问你这个了?”方大人一口气好险没提上来,“你做决定前,为什么不肯同为父商量一下?如果陛下当时听了你的话,觉得你是异想天开,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有如果。”方嘉怡淡声反驳,只会有现在一个结果,否则,她根本不会有机会见到陛下和贵君两人。   “罢了,打小你就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做了选择,便好好去做吧,别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方大人摆摆手,他还能说什么?   “请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违背初衷!”   方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你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路呢?”   只是想一下,方夫人都觉得心疼,女子为官,会受到外界多大质疑?她的女儿,千娇万宠长大,她还来不及为她挑选夫婿,看她嫁人生子,就得眼睁睁看着她一头撞向吃人的权利场。   方嘉怡走过来,将母亲拥进怀里:“娘不必为女儿担忧,有陛下和贵君做后盾,女儿不会有事的。”   “你就宽慰我吧,跟你父亲一样,不让人省心。”   当年,方大人还只是个刚步入官场的七品小官员,其他皇子势力如日中天,他偏偏选了最不被看好的商君凛,只因为商君凛驱逐外敌,收复国土。   “当时方均跪在朕面前,只说了一句话:臣效忠大桓,也效忠能救回大桓的人。”商君凛在折子上批下驳斥意见,不紧不慢说着当年的事。   “朕当时在朝堂处境非常艰难,几个皇子斗得死去活来,京城所有势力几乎都被卷了进去,朕常年带兵在外,朝堂上,什么助力都没有,是方均,一点点收拢了势力,让朕在朝堂上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陛下肯答应给方姑娘一个机会,也是因为方大人吧。”沈郁倒了杯茶,放到商君凛手边。   商君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一方面原因吧,还有一点,虽为女子,朕却在方嘉怡身上看到了当初方均的影子,他将这个女儿教的很好,朕很想看看,以一介女子身份,方嘉怡能走到哪一步。”   “陛下不会看错人的。”当初那一面,沈郁从方嘉怡眼中看到了信念,短暂相处中,沈郁也能感受到,方嘉怡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她有女子的柔,也有不输于任何男子的心性。   越相处,沈郁越想不通,前世越王是怎么胜过商君凛的,无论是心智手段还是其他,越王没哪一样比得过后者。   他死后看到的那本书究竟是何来历?操纵他们的又是何人?   这一世的发展已经与前世有了很大出入,沈郁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脱离了操控,但他决不允许前世的结局重现!   书里最终称帝的是越王,沈清然母仪天下,可沈郁临死前毁了越王的登基梦,早已改写书中结局,可见书里的一切不是不能改变的。   会试结束后是殿试,殿试举办地点在皇宫,由皇帝亲自监考。   落榜学子陆陆续续离开京城,有资格参加殿试的则步入新一轮的复习。   舞弊案的结果也在这段时间公布出来。   太尉的处置结果还没出来,其他涉事的都公布了处置结果,情节重的一律处死,不及死刑的按轻重程度处罚。   打算舞弊的考生无一例外剥夺科举资格,包括同族在内,三代内不得入朝为官,这个处罚不可谓不严重,三代不能为官,再强盛的家族也得落败下去。   “这孙兴朝还是我同乡,没想到啊,表面道貌岸然,私下却做出这样的事。”   “这人我之前还同他相交过,还有孙坚木,这名单上好几个我都认识,害。”   “他们何必呢,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家族。”   “真是活该,想走捷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享。”   “实不相瞒我当时也收到过类似的信,说的天花乱坠,不过我没信。”   “我也收到过。”   “我也。”   几人对视一眼,发现被找上的远不止自己,这事已经结束,会试结果也出来了,再谈论不像之前那般有顾忌,彼此询问一番后,发现被找上的不在少数,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出身寒门。   当今喜欢启用寒门官员的事不是个秘密,能参加春闱的人多多少少对朝堂局势有所了解,此结论一出来,这场舞弊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还好,我一向只信自己的努力,没有心动。”   “我也是。”   聚在一起的人纷纷露出后怕的神情,一阵沉默后,江怀清开口:“此事也给了我等一个教训,将来有幸入朝为官,我等应该一心为大桓才是,旁的,勿要多想。”   “说的是,我们拼命读书,为的是有一天能报效国家,马上,我们之中有的人就能实现梦想,日后更当约束自身才是。”   此话得到了一众附和。   学子间的谈话由隐龙卫呈上御案。   这段时间情况特殊,商君凛派了一队隐龙卫专门收集宫外的消息,有不对劲的地方好及时出手干预。   “也算因祸得福,给这些尚未步入官场的学子先上了一课。”沈郁读完江怀清的信,开口。   江怀清信上说的,也是众学子关于舞弊一事的探讨,他当时正好在场,回头就写了封信给沈郁。   “有江怀清在外,阿郁的消息比朕灵通多了。”商君凛抽走沈郁手里的信,看完放到一边,那里正放着隐龙卫呈上的密函。   江怀清的信和隐龙卫的密函几乎是同时到的。   “他好似很喜欢给阿郁写信,会试成绩出来前,就给阿郁写过不少吧,这几天又陆陆续续送来几封,阿郁可有给他回信?”   自然是回了的,不然江怀清也不至于一封一封信往宫里送。   “看来是有,”商君凛摩挲青年柔嫩的颈部肌肤,“阿郁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第66章   沈郁偏了偏头:“陛下要问就问,别动手。”   商君凛捏了捏沈郁脖颈,放开手,坦诚道:“朕喜欢碰阿郁,阿郁喜欢吗?”   沈郁脸色微红,垂眸不说话了。   商君凛担心逗弄太过将人吓跑,从流如善转移话题:“越王这段时间一直吵着要见朕呢。”   “越王?”沈郁抬眸,“他想干什么?”   “他说自己星无辜的,希望朕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提起越王,商君凛眸色微暗。   “越王背后那些人呢?一点动静都没有?”沈郁还记得商君凛说过,先帝给越王留了不少好东西。   “很奇怪,何家的人来京城后也没什么动静,他们好像就只星来游玩一般,”商君凛命隐龙卫密切关注京城动向,“朕以为他们会做什么的。”   “何小公子那边呢?”沈郁沉思,若星有动作还好,什么都不做反令人不安。   “一切照旧。”自劫狱一事后,商君凛对何小公子的看管更严了,若说以前还有一分机会暗中将人救走,现在则星半分可能性也无。   “别担心,”商君凛走到沈郁身边,将人揽进怀里,在颈侧印下一个吻,“朕会处理好的。”   “何家人不会无缘无故来京城,既然来了,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等着便星了。”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沈郁不再去想这件事。   “阿郁说的星。”   何家住的小院里。   “父亲,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何大公子脸色不怎么好看,“弟弟不知去向,我们来了京城又不说具体要我们做什么,星觉得遛我们好玩吗?”   “我也担心你弟弟。”何家主知道小儿子的去向,他不着急吗?那可星暗牢,不管谁去都得脱一层皮,可着急有什么用,他难不成还能去劫狱?   “我看未必,”何大公子冷声开口,“要星真担心,来了京城,父亲应当四处打听弟弟下落才星,但父亲做了什么?告诫我们安分守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能有任何动作。”   “为父这么做自然星有理由的。”何家主无奈开口。   “能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比找到弟弟更重要?”何大公子不满,“我看父亲一点要找弟弟的心思都没有,父亲要星不愿,给我一些人,我自己去找就星了。”   “住嘴!”何家主气得直抖,“来之前我星怎么说的?一切小心行事,京城不比家里,稍有不慎就会铸下大错,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   何大公子不可置信:“父亲!”   “你弟弟的事你不要管,我说了这次能带他回去就能!”何家主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何大公子站在院子里,慢慢握紧拳头。   “公子?”小厮踌蹴上前。   他家大公子和小公子一母同胞,自小关系就好,若说小公子失踪,最着急的就属大公子了,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却被告知不许妄动,他如何能接受?   “父亲不肯去找,我去,你,”何大公子指着小厮,“带上我们的人,秘密去打听打听,记住,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被父亲的人发现。”   “星。”小厮应声退下。   何大公子的动作还算隐秘,却躲不过隐龙卫的耳目,他这边刚有动作,消息就被传到了宫里。   “何大公子对弟弟倒星兄弟情深,”沈郁拿着信件翻看,“看样子,何家主没把小儿子的事告诉大儿子,估计星觉得大儿子不靠谱,即使隐瞒,也能惹出祸事来。”   “倒星给了我们一个破绽,通过何大公子,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沈郁也这么觉得。   “朕打算见一见越王,阿郁要一起吗?”商君凛问。   沈郁点头,能见到越王倒霉的样子,沈郁还星挺有兴趣的。   初春已过,天气越来越暖和,沈郁卸下了厚厚的冬衣,身穿蓝色常服,越发显得芝兰玉树。   再见到越王,哪还有半分平时的儒雅模样,若说从前的越王能打七分,现在最多只有四分。   头发蓬乱,脸色难看,眼窝深陷,颓然气息扑面而来。   越王愣愣看着高大身影拥着如玉青年走近,沈郁比初见时更迷人了,商君凛将他养得好,气色红润,脸上也长了些肉,不似从前单薄,气质也更为内敛。   看着两人越来越近,不知为何,越王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像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了,并且再无返回的可能。   他张了张嘴,要说的话却被堵在喉咙,半晌都没发出声来。   “见了陛下怎可不行礼?”   愣神间,一旁的狱卒看不惯,厉声呵斥。   越王自恍惚中回过神来,一眼就注意到了商君凛揽在沈郁腰间的手臂。   他死死盯着那截手臂,像星要在上面剜出一个洞来。   注意到他的目光,商君凛不动声色紧了紧手臂,让沈郁更贴近自己。   在一旁狱卒的虎视眈眈下,越王不情不愿给两人行礼。   “臣弟参见陛下,贵君。”   额头叩在地面,良久,越王都没有听到商君凛的声音,他微微抬头,向上看去。   商君凛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目光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看的不星一个人,而星脚边不起眼的蝼蚁。   又星这样。   又星这样!   越王绷紧了身体,不让自己有一点失态的举动。   以前,他星父皇宠爱的皇子,无人不在他面前献殷勤,商君凛只星一个被父皇厌弃的儿子,皇宫里没人将他当一回事,就连得势的太监、宫女,都能踩上一脚,偏偏就星这样的商君凛,坐上了他们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成了最大赢家。   沈郁打量跪在地上的越王,他看出了他的不甘,可那又如何,这一世,他注定要带着他的不甘走向生命尽头,他会发现,不管怎么努力,商君凛都星他前面的一座高山,巍峨挺拔,无法跨越。   想到这,沈郁轻声笑了笑。   笑声打破凝固的气氛,商君凛目光晦涩看了越王一会,道:“听说你以死相挟要见朕一面?”   越王一阵难堪,曾几何时,和商君凛相对时,他才星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风水轮流转,今天,在沈郁面前,位置互换。   他说不出,自己星单纯因为低商君凛一等而愤怒,还星因为这种情况星在沈郁面前发生的而愤怒,即使过去这么久,他依然忘不了最初的惊鸿一瞥和第一次的心生悸动。   他很想挺直腰杆,硬气一点,可现在有求于人的星他,他不能。   “臣弟想要求陛下还臣弟一个公道,太尉做下的事,真的和臣弟无关,求陛下明鉴!”他只能跪在商君凛面前,求他放过他一次。   在沈郁面前。   越王紧紧咬住牙关,心中燃起熊熊火焰,他一定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星他!   “朕知道。”   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越王不可置信抬头:“陛下知道为何还……”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越王不星蠢人,仔细一想便能想到,既然商君凛知道他星被冤枉的,为何还要让谣言流传,甚至传到他耳朵里?   只有一个可能——   “你星故意的!”越王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没做过这些事,为什么还要将罪名安在我头上?”   “这件事你星没做,但那些女子呢?”沈郁冰冷地看着他。   越王愕然看向沈郁:“星你做的?”   沈郁避重就轻:“你的人去找镇北侯府的麻烦,也算星找对了人。”   在外界看来,沈郁和镇北侯府密不可分,身为镇北侯嫡子,两者间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初沈郁进宫,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镇北侯送嫡子进宫,现在就有多少人觉得镇北侯深谋远虑,嫡子又怎么样?独得陛下荣宠,谁能有这样的福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越王太震惊了,自顾自往前挪了几步,“你星不星还在生我的气,我和沈清然之间真的没什么,我找他也只星因为……”   “越王,慎言。”不等他说完,商君凛寒声打断他。   感受到箍在腰间的力道不断加重,沈郁伸手覆上放在腰上的大掌,安抚地拍了拍,转头看向越王时,眼中只有冷意。   “越王,话不可乱说,我们之间毫无瓜葛,你同沈清然如何,不需要告诉我,我不关心也不在意,你和谁在一起,都和我没关系,明白吗?”   青年声音如淬了寒冰,凛冽寒气如冰刃划开皮肤,自外向里蔓延,一瞬间,越王几乎觉得,心脏被冻住了。   他又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彻底失去了沈郁。   不,从一开始就没得到过,谈何失去?   越王苦笑:“信星你给那些女子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当初隐瞒身份接近我的同时,还用同样的方法接近着别人,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沈郁漫不经心回答。   越王颓然倒下:“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星带着目的接近你的?”   沈郁没有回答,在越王看来就星默认的意思。   “枉我自以为我们彼此星有意的,还因为当初的事难过了好久……”越王低声喃喃。   当初的事?沈郁猛地想起当初被前世膈应的自己星如何膈应回去的,默了默。   商君凛也想到什么,侧头看了沈郁一眼,动作亲密地抚了抚他鬓角的头发:“说起来,论辈分,越王当叫阿郁一声皇嫂才星。”   越王如遭雷击。 第67章   越王看了看商君凛,又看向半倚在商君凛怀里的沈郁,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商君凛说的不错,论辈分,沈郁现在确实是他皇嫂,这算什么?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和他不对付的兄长在一起了?   越王的脑子被“皇嫂”两个字冲得一片混沌,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人,心中一阵恍惚。   还有“阿郁”这个称呼,曾经是他一个人的专属,却在青年转身时被无情剥夺,现在有资格这么唤沈郁的,成了商君凛。   无尽涩意涌上心头,越王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郁脸上的寒意因商君凛的一句话破冰,好险没笑出来,尤其是看到越王神态恍惚的模样,心中乐意更甚。   这句话明显对越王的打击很大,从商君凛说这句话开始,越王就一直神不思属的,好半天后,越王才勉强恢复过来。   商君凛正低声和沈郁说话,沈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和平时对他的冰冷模样一点都不同,越王越看越难受,却又不肯移开目光,自虐般盯着两人。   觉察到他的目光,商君凛漫看似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意味让越王心惊胆战,惊慌失措移开视线。   有的人,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越王心中如何想沈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和越王之间的前缘,早在前世就被他亲手斩断,别说这一世有商君凛,就算没有,沈郁也不会回头找越王。   他只会将人往死里虐!   越王越是在意的东西,他越不会让他得到!   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冷意,沈郁低头看向越王:“越王,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做法会给那些女子带来怎样的后果?”   “什么?”越王被沈郁的突然提问弄得愣了一下。   继而反应过来,双目睁大:“你是在为那些女子鸣不平?”   “哈哈哈,”越王突然大笑起来,“说起对这些女子的伤害,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比我对她们造成的伤害更大吗?”   沈郁挑眉:“做错事的是你,怎么还赖到我头上来了?提前将实情告诉她们,总好过一辈子被你蒙在鼓里。”   “至少我没让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没让她们为家族蒙羞,沈郁啊沈郁,枉你一向聪明,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爆出来,受到伤害最大的不是我,反而是那些女子?”   沈郁无声看着他。   以为是被说中了心事,越王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他看着沈郁,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外界的流言蜚语,家族的压迫,会活生生毁了这些女子,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沈郁半点不意外越王态度的突然转变,前世他见过越王的每一面,对这个人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嘴上说着爱谁爱谁,实则最爱的永远只有自己。   沈郁毫不怀疑,若前世沈清然没有那些对越王有大用处的计策,两人还能搅到一块去。   不见沈郁脸色变化,越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所以,你明知道自己的做法会害了那些女子,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去做了,是吗?”沈郁自上而下看着越王,眼中的讽刺毫不遮掩,“越王殿下真是时刻都在给人惊喜啊。”   越王下意识想反驳,沈郁却没给他机会,继续道:“所以越王一辈子只能是越王,陛下永远是大桓的陛下。”   “你——”越王大惊,不顾礼仪跳起来,“你知不知道,话不能乱说?!”   最隐秘的心思被说出来,越王心下大骇,他知道商君凛或许意识到了他有不轨之心,只是那又如何,没有证据,又有先皇遗命在,商君凛根本不敢拿他怎么样。   除了商君凛和他最亲近的心腹,这件事不应该有别人知道,他刻意接近沈郁时,也没和他说过这些,沈郁是从哪知道的?!!   沈郁突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亲昵地靠在商君凛身上,寒冰一样的目光刺向越王:“陛下,你说我是不是在乱说话?”   “越王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别把朕当傻子。”商君凛应和沈郁的话。   他果然都知道。   越王踉跄着后退,接连几番打击之下,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越王不必担心那些女子,对你说的那些结果,陛下早有预料,没了你,这些女子只会活得越来越好,与其担心别人,越王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有些东西,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肖想的!”   “商君凛,你就是故意的吧,借那些女子的事抓了我,现在又和我说这些,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放我出去,是不是?”想清前因后果,越王不再伏低做小。   “可惜啊,有父皇遗命在,光凭这点,你根本没法动我,商君凛,你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又如何,父皇属意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先皇的认可算什么?他连自己的江山都守不住,”沈郁开口,“天下人的认可才算认可,陛下众望所归,又或者说,你觉得你哪里比得过陛下?”   一旁的狱卒听到这话,心头一惊,小心去看商君凛脸色,心中隐隐为沈郁捏了把汗,先帝就是先帝,纵然陛下和先帝关系不算亲近,那也是一国之君,是陛下的父皇,沈郁这么说先帝……   待他看到商君凛的脸色,惊讶的变成了自己,商君凛神色平静,并未因沈郁的话生气,甚至眼中还隐隐带着笑意。   来不及多看,商君凛一个目光横过来,看别人时,可没有看沈郁时那般柔和,刺骨目光下,狱卒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   心中对沈贵君的受宠程度达到了一个新认知。   沈郁一一列举:“你收复了多少国土?击退了多少敌人?救了多少百姓?……”   每一个问题出来,越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事,他一样都没做过。   列举完,沈郁眉梢微挑,“所以,越王觉得,自己哪里比陛下强?”   越王哑口无言。   “阿郁真是好厉害的嘴,”回皇宫的马车上,商君凛倒了杯茶递给沈郁,“喝一口润润嗓子。”   刚刚说话有些多,沈郁确实渴了,端起来一饮而尽,“看不惯他罢了,以前隐瞒身份接近我,话里话外都在贬低陛下,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商君凛被沈郁的直言直语逗笑,“阿郁真觉得朕有这么好?”   “陛下自然是最好的,”好听的话沈郁张嘴就来,“谁都比不上陛下。”   商君凛龙心大悦,揽住沈郁将人拥进怀里:“阿郁也是最好的。”   沈郁对商君凛时不时的亲亲抱抱已经习惯了,熟稔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窝下不动了。   躺了会儿,沈郁想起刚才的事,戳了戳商君凛胳膊:“陛下刚才为什么要突然跟越王说我是他皇嫂?”   “咳咳,”商君凛低咳两声,在沈郁看不见的地方,耳垂泛起浅浅绯色,用尽可能正常的语气回答,“他与我同父异母,又比我小,你是我的妻,他自然该叫你一声‘皇嫂’。”   “真的?”沈郁从商君凛怀里转了个身,面对面朝向他,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商君凛目光微闪:“真的。”   “哦——”沈郁故意拖长音调,“我还以为是陛下吃醋了向越王宣誓主权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沈郁就要下去,商君凛手臂用力,禁锢住沈郁动作,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到微不可闻。   “阿郁没说错,朕就是吃醋了。”   “哈哈哈,”沈郁乐不可支,笑倒在商君凛怀里,“陛下你也太可爱了。”   商君凛再次纠正:“不是可爱。”   手下动作却很轻柔,环着沈郁,时不时扶一下,以免他掉下去。   一本正经的陛下也很可爱。   沈郁额头抵在商君凛肩膀上,缓了缓,渐渐平复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沈郁在商君凛身上磕了好几下,亲密接触下,总容易发生一些反应。沈郁不得不坐直身体,往后挪了挪。   “这路怎么突然这么难走?”沈郁记得,上次出宫时,路上没这么颠啊。   “孟常。”   孟公公听到里面的对话,解释道:“路上不知被谁家挖了不少坑,还有一些石子,所以比较难走。”   沈郁好奇掀开帘子,外面的路果然坑坑洼洼的。   “这条路平时走的人不算多,是谁把它挖坏了?”   从皇宫到暗牢的路不算主路,沈郁和商君凛几次过来都没遇到什么人,看路面被破坏的痕迹,很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恰好此时,前方传来争吵声,沈郁戳了戳商君凛肩膀,商君凛顿了顿,吩咐:“孟常,去看看。”   “是。”   孟公公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前面两辆马车撞了,”孟公公面色为难,“前面的路堵死了,可能要陛下和贵君等一会了。”   “无妨,”沈郁转头看向商君凛,“陛下,我们去看看?”   “嗯。”   两人下了马车,由孟公公引路,走到吵闹声传来的地方。   主人见有人过来,同时望过来。   其中一方正是方大人及其家眷。   看到商君凛和沈郁,方大人下意识行礼,又见两人包括孟公公都是常服打扮,迟疑了一下。   片刻功夫,另一家主人已经走到沈郁和商君凛面前。   “实在抱歉,我这马车出了点状况,劳驾两位等一等,稍后我会尽力补偿一二,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说话的是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温和有礼,看到沈郁时,眼睛一亮。   商君凛揽住沈郁:“我姓林,这位是我夫人。” 第68章   “这……是在下唐突了。”男子微微躬身,歉意道,“在下严铮,实在抱歉。”   严铮模样俊美,一双桃花眼使他看人时像是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一身靛青广袖长袍,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沈郁打量了他一会,感受到腰间手臂加重的力道,收回视线。   大桓一向开放,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严铮很快调整好表情,看向沈郁和商君凛过来的方向:“两位是行车经过此处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马车声。”   “是,我们的车在后方,”沈郁开口,“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一身便服的方大人也走了过来,看出沈郁两人不想表明身份的意图,识趣的没有多说话。   “是在下的马车出了点状况,与别人的车撞了一下,”严铮苦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来就遇到这路被弄得坑坑洼洼。”   沈郁看了看,比他们来的地方更糟糕的路面,“这里我们刚才经过的时候还是平整的,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沈郁记得,和商君凛来的时候,路可没这么不好走,也不知道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把路面变成这样。   “实不相瞒,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两位恐怕都是受我牵连,如果我不走这条路,估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严铮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他也不知道纯粹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说话间,两家的下人已经处理好了马车事故。   严铮说什么也要请两家吃饭表示歉意,正好,商君凛今日不忙,见沈郁不反对,便答应下来。   巧合的是,严铮请客的地点定在迎星楼,店小二非常热情,见到一行人,连忙迎上来。   “几位是一起的吗?要点什么?”   沈郁指了指一旁的严铮:“我们是一起的,今天他做东,你问他就好。”   严铮对迎星楼还算熟悉,熟稔要了包间,点了店里的招牌菜,转头对另外沈郁三人道:“我先随意点了一些,诸位还想要什么直接点就行。”   菜已经很多了,沈郁和方大人都没意见,倒是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商君凛又点了几道菜。   听到菜名,沈郁眸色闪了闪,这些都是他爱吃的。   方夫人和方小姐是女眷,严铮贴心的给两人要了个单独的包间,就在他们隔壁。   身为命妇,方夫人是见过商君凛的,一直到了单独包厢,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娘,你一路上这么紧张做什么?”方嘉怡给母亲倒了杯茶。   “第一次见那位穿常服的样子,还有些不习惯。”方夫人喝了口茶,慢慢平复心绪。   方夫人以为方嘉怡与陛下和贵君见过面,说话少了些顾忌,却不知方嘉怡见到人时,两人都做了伪装。   根据方大人对两人的态度,方嘉怡本就有些猜想,方夫人的话更是让她验证了心中猜想,今天见到的才是陛下和贵君真正的样子。   “传言果然不虚,那位对沈家孩子当真是疼到了骨子里。”方夫人是过来人,真情还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来,陛下动作间对贵君的爱护、看人时眼里的感情,都骗不了人。   “他们当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方嘉怡早见识到了,最让她惊讶的,莫过于陛下对贵君的态度。   她不知道两人在宫里是怎么相处的,在外面时,许多事竟隐隐是以贵君为主的。   方夫人也认可这一点,笑道:“以前是万万不可能想到的,那位有了心上人会是这种模样,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相处并不论尊卑,那位的行事举动就像个陷入爱河的普通人。”   沈郁不知道方嘉怡母子在隔壁议论自己和商君凛的事,严铮很热情,为人处世也很让人舒服,在他的有意为之下,商君凛也不似平常那般寡言。   一场小宴可谓宾主尽欢。   结束后,沈郁和商君凛先一步告辞。   不多久,方大人也起身离开。   严铮站在窗边,看男人动作轻缓抱青年上马车,眸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公子若是喜欢那位余公子,何不……”   “慎言,”严铮打断小厮的话,“他们夫夫伉俪情深,我何故做个恶人去打扰他们?”   方才严铮不是没感觉到那男子对沈郁的好,他承认,自己请人是抱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心思,只是现在这种心思已经断了。   他不动声色观察过,整个用膳时间,男人都在有意无意照顾青年,不是刻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说明男人已经将照顾青年这一准则刻入到骨子里。他来京城是有正事要做,风花雪月归根结底不过是生活上的调剂。   “可是……”   “别可是了,”严铮拿扇子敲了一下小厮的头,“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好了,公子,我们以后真的不回去了吗?”   “怎么,那边有你放不下的人?”   “公子别乱取笑人,只是为公子不值而已,明明公子才是……凭什么?”   严铮哂笑:“想做便做了,哪有什么值不值?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做什么,你何时见你家公子吃过亏?”   严铮望着远去的马车,从那两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看,恐怕身份没那么简单。   马车里,沈郁半靠在窗边:“陛下觉得那路是谁挖坏的?”   商君凛:“那条路一向没什么人走动,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那样,更何况,我们在暗牢的时间最多一个时辰,若有心要做什么,一个时辰足够了。”   沈郁:“这件事是冲着严铮来的?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商君凛:“若是针对我们,没道理只是挖坏路,多半还是冲着那个严铮来的。”   沈郁也这么觉得,说到路,沈郁想起前世沈清然拿出来的一样东西——水泥,这东西的配比在他死后所读的那本书上有详细介绍,沈郁打算回宫后将配方写出来,看能不能试着配出来。   比起现在的路,水泥路确实要方便很多。   说做就做,回宫后,沈郁第一件事就是坐到桌前,执笔根据回忆默写脑海里的东西。   前世死后,他在那个虚无空间待了很久,能用来打发时间的,只有那一本书,沈郁前前后后将那本书看了好几遍,尤其是关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他都仔仔细细记了下来。   当时沈郁并不知道自己可以重生,记这些东西完全是因为兴趣,他对沈清然穿越前的世界非常好奇,从那本书隐约展现出的东西中,不难推测出,那是一个怎样奇妙的世界。   方子整理出来,沈郁用小匣子装好,怎么给商君凛成了一个大问题。   当然,在正式投入使用前,得先检测一下效果。   沈郁又默了一遍方子,将一些注意事项也罗列清楚,招来慕汐。   “你将这个东西交给庄子上的人,让他们按我写的把东西做出来。”   “是。”慕汐没有多问,将匣子收入袖中。   “镇北侯府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镇北侯还在和越王的人相互找麻烦,沈清然不知做了什么,又惹怒了镇北侯,这次连如姨娘都不能去看望他了。”   起因还在越王身上。   沈清然视越王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然不肯轻易和越王那边断了关系,竟悄悄将镇北侯府的事透露给了越王的人,让镇北侯吃了一个大亏,得知事情是沈清然做的后,镇北侯差点气死。   “养了十几年的好儿子,一心向着别人不说,还将侯府的弱点告诉敌人,早知道我当初还不如掐死他!”镇北侯气得脸色通红。   “侯爷息怒,清然他不是故意的,他年纪还小,妾会好好教导他的!”   如姨娘扒住镇北侯下摆,被一脚踹开。   “还小?”镇北侯怒极反笑,“你看看沈郁,差不多的年纪,沈郁怎么就能这么懂事、不给家里招来祸患?再看看你的好儿子,他做了什么?!”   损失的巨大利益就不说了,还差点伤到侯府根本,镇北侯把侯府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本侯当真是后悔,放着好好的嫡子不要,去宠一个白眼狼,”镇北侯目光冰冷地看了如姨娘一眼,“吩咐下去,以后没本侯的允许,谁也不许见那个孽子!”   “如果再让本侯发现,他和越王的人互通有无,就别怪本侯狠心了!”   赶走如姨娘后,镇北侯招来心腹议事。   “侯爷不必忧心,有大公子在,侯府不会有事的。”   “沈郁那边能不麻烦他就不麻烦他,他在宫里也难做,先把沈清然这次捅的娄子解决了再说。”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镇北侯能自己解决,只是要伤筋动骨一番罢了。   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沈郁是从商君凛嘴里听到经过的。   “朕让人看着,担心他求到你头上,你若是要管,和朕说一声就行,没必要亲自出面。”商君凛把玩沈郁的垂落到胸前的一缕发丝,声音低沉。   “陛下不必管他,”沈郁懒洋洋靠在商君凛怀里,“他不会来求我的。”   “都听阿郁的。”商君凛执起那缕发丝,放到唇边亲了亲。   “陛下真是事事都听我的?”沈郁来了精神,在男人身上滚了一下,变成面对他的姿势。   像是预料到沈郁要说什么,商君凛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除了这件事。” 第69章   沈郁摆了摆脑袋,挣脱男人的束缚:“陛下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每次……的时候,阿郁都不情不愿,”商君凛撩起眼皮看他,“自己舒服完就不想管朕了。”   “我哪有,”沈郁脸上泛起一片绯色,“谁让陛下一直不肯结束。”   “若不是太医说,阿郁的身子需要多养养,阿郁理当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商君凛眼中窜出一小簇火苗,伸手抚上沈郁脖颈,“阿郁说是不是?”   “陛下要谨遵医嘱,”沈郁有太医的话当挡箭牌,颇有几分肆无忌惮的味道,“也要多克制克制自己。”   “朕已经很克制了,”商君凛眸色幽深,“不然阿郁以为朕能那般轻易放过你?”   顾忌到沈郁身体,他们两的次数不多,也没真正步入正题过,偶尔几次都是靠手,或者腿。   沈郁不想继续聊这个危险话题,说起另一件事:“陛下,我庄子上弄出一件新东西,我想送给陛下。”   “什么东西?”看出沈郁在转移话题,商君凛也不挑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沈郁脖颈处很敏感,尤其是某颗小痣附近,商君凛对这块地方非常钟爱,亲热时最喜欢啃咬这处。   “陛下先放开我。”酥麻感从颈侧蔓延,沈郁伸手按住男人的手。   商君凛从善如流停下手上的动作,却不肯挪开,男人的体温顺着肌肤浸入身体,沈郁无法,只能稍稍坐正身体。   “陛下不肯放开我就自己去拿吧,在左边的格子里。”沈郁指向商君凛身侧。   顺着沈郁的指引,商君凛打开格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没有花纹装饰的小木匣。   “这个?”   “对,陛下打开看看。”   商君凛单手打开木匣,看到里面的东西,不得已放开沈郁,将信展开。   一开始,商君凛的态度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和沈郁待在一处,他总会比在别的地方放松。随着时间流逝,商君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看完,商君凛合上信件,伸手一捞,将沈郁捞进怀里,嘴唇抵在沈郁耳边:“这也是阿郁从杂记上学来的?”   纸上写了一种名唤“水泥”的物品,除了如何配置外,还写了详细用处。商君凛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水泥”的重要性。   于国于民,这个东西都能起到极大作用。   “陛下这么想也行,”沈郁不想隐瞒也不愿说出事实,只能模棱两可回答,“它还叫混凝土。”   商君凛轻轻咬了一下沈郁的耳垂:“阿郁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朕惊喜。”   他看出了沈郁不愿说,便不会勉强,沈郁肯将东西拿出来给他,足以说明他在他心中的分量,否则,沈郁大可以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不将东西拿出来。   上次沈郁送他的治水手册也是,负责这一块的官员看完后,告诉他这是一套很完整的体系,根本不可能从杂书上东拼西凑出来,直呼让他将高人寻来,被商君凛随意应付过去了。   “我庄子上的人研制出了一些成品,陛下要看看吗?”见商君凛没打算深究,沈郁松了口气,“东西恐怕不好搬进宫来。”   “直接去你庄子上看就行,”商君凛抱紧了沈郁,“阿郁送朕东西,朕很欢喜。”   不论沈郁送的是什么,商君凛心中的欢喜都是一样的,他看重的,是沈郁送他东西的那颗心,而不是被送的东西本身。   两人收拾一番后,出了宫。   庄子上先一步得到了沈郁和商君凛要来的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尤其是关于水泥的,负责人仔细盯着每一处,不允许出现一点错误。   在庄子上一干人的翘首以盼中,载着沈郁和商君凛的马车姗姗来迟。   管事站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在庄子上做事的人,这些都是沈郁的自己人,他们已经从慕汐那知道了沈郁和商君凛的关系,沈郁告诉慕汐,让这些人将商君凛当半个自己人看。   依然是商君凛先下马车,下来后,伸手扶沈郁下来,下个马车而已,沈郁自己完全可以,奈何商君凛不让,起初是想抱沈郁下来,被沈郁严词拒绝了,才退一步,改为扶。   沈郁也搞不清楚商君凛是怎么想的,堂堂天子,怎么就爱上了扶人下马车?不过商君凛坚持,沈郁只能由他去。   今日两人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站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管事带人迎上来:“陛下,贵君,一切都准备好了,也备好了茶水点心……”   “直接带我们去看成果。”沈郁打断管事的絮絮叨叨。   管事边带两人过去边大致说了一下过程,很快,目的地就到了。   空旷场地被一分为二,左边是平整的水泥地,右边是调配水泥的地点,堆着各种原材料,有十来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在忙碌。   “这边便是按贵君所说铺好的路。”   沈郁带着商君凛走近,他前世见过成品,不怎么惊讶,反而是商君凛,第一次见到如此平整的道路,眼中难掩震惊之色。   沈郁见路面每隔一段都留有缝隙,满意点头:“做的不错。”   管事带两人走到另一边:“这里是凝固好的,可以走上去,即使是下雨,也不会对路面造成影响。”   管事提前得了沈郁的信,知道要展示些什么,先让沈郁和商君凛走上去感受了一番,而后命人抬来一桶水,尽数泼到地上。   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慢慢走在水泥路上,真切感受到了,这种路和之前道路的不同。   “如果是马车在上面行驶,也会少很多颠簸。”   走完一圈,商君凛握着沈郁的手紧了又紧,单凭文字想象和真正看到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的震撼不足后者的十分之一。   仅是一小段路,商君凛已经能预料到,当京城官道全铺上这样的路是什么样子了,不止京城,全大桓都需要铺上这样的道路。   路好走了,通信会更快捷,这对商君凛管理整个大桓来说,作用是巨大的。   沈郁能感受到商君凛的激动,他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我庄子上人少,做出这些已经是极限了,水泥的配方我已经给陛下了,陛下可命人先修一条路看看效果。”   “能得阿郁如此相待,朕真的……”商君凛额头抵在沈郁额头上,嗓音低沉,“朕该如何答谢阿郁?”   “陛下不必谢我,这些本就不是我想出来的,能对陛下有用,是陛下的缘分,陛下无需多想。”沈郁拿出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揽功,而是这些东西对大桓有用,对商君凛有用。   两人在管事的带领下,又去看了水泥的制作过程。   水泥制作起来不难,原材料也不是昂贵之物,普及起来不难,看了一圈,商君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两人没在庄子上久待,回宫后,商君凛第一时间招来工部尚书,将水泥的制作方法告诉他。   工部尚书看完,声音难掩激动:“这,这物当真实用,不知此物唤何名?”   “水泥,也唤混凝土。”   “混合凝固沙石,除了铺路,应当还有不少其他作用。”工部尚书眼中放光,自商君凛登基,他们工部几乎没出什么大成就,眼下终于有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说什么也要好好把握住。   “东西交给你们,能研制出什么东西看你们自己,从皇宫到暗牢那条路正好坏了,你们就拿那练手吧。”   “臣领旨。”   工部尚书带着配方回去,马不停蹄安排人开始做事,当今皇帝看重的是会做实事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他们工部大展身手的时机,可不能白白错过。   商君凛圈定的那条路平时走的人就不多,为了方便,工部尚书还是命人将路围了起来,对外说要修路。   那条路本来就坏了,需要重新修很正常,得到消息的人没有多想,只是偶尔要通过那条路的人需要绕绕路。   严铮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转头对小厮说:“到底是因我们那条路才坏的,总不能让工部的人白白为我们修路,你去打听打听,他们缺什么便给人送过去。”   深知自家主子性格的小厮应声去办事了。   收起的扇柄抵住下巴,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唇角,要是运气好,这次说不定能搭上工部的人,若那些人知道白白送给他这么好一个机会,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工部干得热火朝天,工部的人在朝堂上的精神面貌大变,引来不少大臣侧目,有跟工部尚书交情好的上前询问原因,得到的都是“在修路”这个回答。   “修路而已,需要这么激动吗?”这人不解。   “你不懂,”工部尚书眼中满是激情,“等我们修完你就知道了,我们工部终于也要有崛起的一天了!”   问话的人这回是真不懂了,摇着头离开。   将东西给出去后,沈郁就没花什么心思在上面了,前世越王靠这一项谋取暴利,很是攒了些本钱,这次沈郁提前将东西交给商君凛,由朝廷出面,直接堵死了越王的一条财路,也断了沈清然积攒名声的路。   想到这,沈郁心情颇好地弯了弯眉眼。   “阿郁在想什么,这么开心?”商君凛捏着沈郁下巴,将沈郁脑袋转向自己。   “在想大桓定能在陛下的治理下越来越好,那样的话,我就能跟在陛下身后享福啦。”沈郁眼中笑意未散,乌黑眼瞳里像是蕴了万千星辰。   商君凛被那双含笑的眼迷惑,情不自禁靠近:“朕定不负阿郁所托。” 第70章   男人气息越来越近,沈郁没有躲闪,定定看着他。   商君凛低笑一声,吻住沈郁嘴唇,笑声消失在相接的唇畔。   温柔逐渐强势,沈郁气息不稳地往后倒,被有力臂膀托住。   双目微阖,长长睫羽不安地扑闪,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蝶。   一吻毕,男人的气息依然停留在唇上,沈郁迷蒙睁开眼,一张放大的眼映入眼帘。   直直撞入漆黑深邃的眸。   温热触感辗转向上,唇角、脸颊、眼睑,每一处都被仔细光顾,凛冽气息盘旋,经久不散。   终于被放开时,沈郁眼中积攒出一层朦胧水汽。   商君凛垂眸看了他一会,低哑道:“朕抱你去榻上。”   说完,不等沈郁反应,就着面对面的姿势,直接将人抱起。   猝不及防双脚腾空,沈郁双臂紧紧搂住男人脖子,思绪也从刚才的回忆中抽离。   “陛下……”   “这次朕可提前和你说了。”商君凛声音里带着餍足的笑意。   沈郁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商君凛说的是之前他说过的话,“做什么之前先告诉他一声”,原来这句话也被商君凛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沈郁垂眸,因为姿势原因,他比商君凛要高出一截,自上而下看着男人,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酥酥麻麻,带着酸,也带着甜。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任由它在心中蔓延,一点点占满整个心房。   商君凛没有放下他,而是直接抱着他坐到榻上,好生将人安置在自己怀里。   “有时候朕会想,阿郁是不是上天专门派给朕的,”商君凛将头埋在沈郁颈窝里,声音近乎不可闻,“等大桓海晏河清,阿郁会不会被上天收走?”   “陛下想什么呢?”被商君凛一番话直接拉回思绪,沈郁心中好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得父亲喜欢,除了陛下身边,还能去哪?”   商君凛手臂紧了紧,声音低沉:“阿郁可不能丢下朕,谁也不能从朕身边抢走你。”   沈郁抬手摸了摸男人头顶:“不会的,在陛下身边我过的很好,离开陛下,还有哪里能让我像现在这般活得恣意?”   沈郁说完,自己回想了一下,两辈子加起来,进宫后的这段时间的确是他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什么事都有商君凛为他考虑,后宫除了他没有别人,宫规在他面前跟摆设一样……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受到了这么多优待。   想到这里,沈郁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商君凛是商君凛,是大桓的帝王,不是越王,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阿郁答应朕了,若是阿郁哪一天不见了,翻天覆地,朕也要将阿郁寻回来。”说着,商君凛在沈郁颈侧留下一串啄吻。   以前,他登上皇位是为了自保,发展大桓是因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愿像先皇一样,为了一己私欲致使天下民不聊生,那样的他和一只被他唾弃的先帝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很庆幸,自己是大桓的帝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沈郁,今后,他会更努力发展壮大这个国家,唯有这样,他的阿郁才能在他的羽翼下活得更肆意。   激动过后,工部尚书开始发愁,研制新事物,是需要投入大量金钱的,户部尚书在这件事上像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两人扯了好几回皮,工部尚书才要到一笔银子。   但这些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工部尚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头紧蹙,思索还有什么法子能从铁公鸡户部尚书那要到一点银子。   “大人还在为银子的事发愁?”下属走进来,见工部尚书愁眉不展,问道。   这种事在工部不是什么秘密,大伙儿都知道,每次尚书大人要做什么新事物,都会有这么一遭。   “是啊,前期是够用了,后面的该怎么办?”工部尚书双眉间皱出深深褶痕。   下属心中跳了跳,想起前两天遇到的人,试探性开口:“巧了,大人,这两天有为自称是严铮的严公子找上属下,说那条路是因他损坏,他很是过意不去,想补偿一二。”   “那路确实是被人为损坏的,可这和那位严公子有什么关系?”工部尚书没被轻易说动。   “大人不妨见一见人再说?属下看那位严公子目光清明,不像是有什么歹心的,当然,属下看人不准,还得大人亲自看看。”下属劝道。   “咋们是为大桓做事的,怎么能让百姓出钱?”工部尚书依然不赞同。   “大人,实不相瞒,是那位公子主动找上属下的,他家小厮一直有在这边走动,那位严公子说,他是从南边过来做生意的,那路是因为他以前的恩怨被挖坏,不让他做点什么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先下去吧,此事再议。”   想来想去,工部尚书还是去问了一些人,确实如那位下属所说,有位叫严铮的公子最近一直在工部走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工部尚书打消了心中一半的疑惑,决定见一见人再说。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对毁坏路做出补偿,他也不用再厚着脸皮去找户部尚书扯皮了。   严铮在新买的院子里等了几天,如愿等到工部的人。   那天发生的事不似作伪,双方交谈一番后,对彼此都有了一定了解,事后,工部尚书思来想去,还是进宫了一趟。   “阿郁还记得上回我们在宫外遇到的人吗?”回到玉璋宫,商君凛拉着沈郁坐到秋千上。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午间气温高的时候,沈郁喜欢在外面晒晒太阳,最受他青睐的便是商君凛让人给他做的秋千。   拿本书坐在上面,不需要宫人在后面推,秋千轻轻晃动,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如同一个个顽皮的小精灵,在青年身上跳动。   有商君凛在,沈郁坐在上面更放松,一半身体靠在男人身上,扒拉了一下记忆,道:“严铮?”   “是他,他最近找上了工部的人。”商君凛握住沈郁修长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他找工部做什么?”沈郁不解。   “说是为了对那条因他而坏的路做出赔偿。”说起这个人,商君凛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   沈郁:“工部很缺钱么?”   商君凛:“不愧是阿郁,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沈郁轻笑:“如果不是缺钱,工部尚书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   “阿郁说的不错,工部尚书最近为了银子上朝下朝都在跟户部的人扯皮,”说到这件事,商君凛也有些头疼,“户部掌管国库,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向来不太对付,每次工部要做什么,他们都得闹一闹。”   “如果要研制出新事物,确实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这点沈郁很清楚。   “朕本来打算直接从私库拨一笔银子给他……”   “陛下不可,”不等商君凛说完,沈郁打断他,“有一就有二,陛下总不能一直拿自己的私库养着工部,我倒觉得,可以答应严铮的资助。”   商君凛停下把玩沈郁手指的动作:“怎么说?”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水泥到时候肯定要用到百姓身上去的,严铮主动提出要赔偿,不如改赔偿为赞助,等将来水泥投入使用,我们可以对外宣称这是严铮名下产业赞助的,工部有了研究用的银子,严铮也名声也打出去了,可以说是互惠互利。”   这个法子还是沈郁从那本书上看到的,沈清然穿越前的世界,商业发达,有很多行商者以这种方式为自己的商品打响名声,知道的人多了,买家自然不会少。   “赞助?这个说法不错,大桓不禁商,通过这种方法,还能一道整治一下大桓的商人,阿郁真是奇思妙想。”   沈郁回忆了一下那本书里说的,继续道:“商人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可为商者不得入朝为官,如果有一项专门的荣誉给他们,想必他们会很愿意用一些钱财来换取的。”   “商人重利,也重名声,与其让大把钱财烂在手里,不如舍去一部分换取朝廷给的名声,那样,在外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商君凛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他将脸埋在沈郁发间,轻轻嗅了一口,他的阿郁真是个宝贝,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惊喜。   “具体要怎么做,陛下和其他大臣商量吧,我就是提出一个大致想法,能不能实施还是得根据大桓的情况来。只一点,断不能让这个法子成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利器。”   沈郁垂下眼眸,前世越王也实施过这个法子,可后来因为某些人的贪欲,彻底更改了一开始的初衷,最终导致整个大桓商业近乎崩溃,直到沈郁重生前,都没恢复过来。   “朕知道,这件事得慢慢来。”   沈郁相信商君凛能做好,说实话,商君凛为君者的能力比越王强多了,也不知道那个编写书的人怎么想的,让越王登基,根据沈郁所知的前世情况,就算最后越王登基了,大桓也不可能在他的带领下走得长远。   内部腐朽,外有强敌窥视,表面蒸蒸日上,实则大厦将倾。   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慢慢打了个哈欠,“陛下,殿试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对,阿郁要同朕一起去看看吗?”商君凛轻抚沈郁脊背,语气温柔,他私心是想沈郁一起的,因为进宫,沈郁失去了科举入仕的机会,虽然沈郁自己说了不在意,商君凛还是想带他亲自体验一下。 第71章   商君凛想象了一下唇红齿白的沈郁穿着小太监衣服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眼神暗了暗。   到底舍不得。   “朕让人支个屏风,你坐在后面。”   沈郁在他身上撞了撞:“陛下是想报当时被我安置在屏风后的仇么?”   当时,沈郁为了在玉璋宫立威,商君凛又不肯去别处,沈郁只好让人在正殿支了个大屏风,让商君凛坐在后面。   “朕在你眼里就这般小气?”商君凛捏了捏沈郁脸颊。   沈郁小声嘟囔:“陛下都借口沈清然给我写信的事占好几次便宜了……”   商君凛耳尖,清楚听到了这句话,好笑地捏着沈郁脸上的肉左右晃了晃:“若不是阿郁一直不肯,朕又何必找这些理由?”   他巴不得其他男人的名字永远别在沈郁耳边出现。   这话沈郁可不想承认,掰了掰商君凛的手:“陛下自己喜欢折腾人怎么还怪到旁人身上?”   要不是商君凛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沈郁用得着想方设法推拒吗?   “是,是,都怨朕,是朕不够努力,没让阿郁舒服。”商君凛松开捏住沈郁脸上软肉的手,在泛起红色的地方亲了亲。   沈郁被商君凛故意曲解意思的行为弄得一阵无语,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和商君凛对上,他毫无胜算。   他坐直身体,泄恨似的在商君凛肩膀上拍了拍:“陛下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再努力陛下就去找别人吧。”   现在就能把他折腾得够呛,还想怎么样?   “阿郁,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商君凛用力箍住沈郁的腰将人搂进怀里,动作发狠在沈郁唇上咬了一口。   “唔——”刺痛传来,沈郁低呼一声,很快,他感受到了嘴里传来的血腥味。   “陛下!”   “朕不喜欢听到那样的话,”商君凛松开沈郁的嘴,轻柔吻去他嘴上的血渍,“阿郁,朕的一切都只能是你的!”   男人身上的气势骇人,如狂风暴雨席卷一切,沈郁身处漩涡正中心,深刻感受到商君凛此刻的心情。   “好了,陛下,我乱说的,”沈郁追逐而上,在商君凛撤身离开时,主动吻上男人的唇,“陛下当然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从我身边抢走陛下。”   在沈郁的安抚下,商君凛身上的骇人气息逐渐平稳下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夺回主动权,而是享受沈郁难得一次的主动。   青年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浅,只有靠近了才能嗅到,商君凛很喜欢这种味道。   沈郁没有深入,只是贴着唇瓣碾磨,他唇上还带着伤,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嘴里蔓延。   感受到商君凛平静下来,沈郁逐渐撤离。   商君凛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即将分开的瞬间,不知何时挪到沈郁脑后的手稍稍用力,沈郁被迫撞上来。   比起刚才,商君凛这次的吻温柔了许多,虽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玄衣男人紧紧搂着怀里的蓝衣青年,树影婆娑,偶有几只鸟雀从两人头顶盘旋而过。   微风拂过,枝叶摇摆,带起阵阵涟漪。   斑驳光影落在两人头顶、身上,秋千随着两人的动作轻轻晃动,静谧午后,一切都悠然而美好。   从沈郁这得到启发后,商君凛招来重要大臣议事。   若要实施沈郁的想法,大桓现有的关于商人的律法势必要有所修改。   提出沈郁说过的设想后,御书房陷入长久的安静。   良久后,丞相迟疑着开口:“此法虽颠覆认知,但对大桓来说,利远远大于弊,臣以为,可以实施。”   “不过是一介商人,国库还能缺了这点钱不成?比起前朝,大桓对商人已经很是优待了,臣觉得,没有必要给他们更多优待,陛下,助长商人气焰,于国无益啊。”有大臣不同意。   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对视一眼,这回两人意见达成了一致。   “陛下,臣觉得此法可行。”   “臣也赞同,商人也是我大桓子民,没道理对他们太过苛刻,只是多给予一些荣誉而已,还能让这些商人对大桓更有归属感。”   你来我往一番争执后,持赞成意见的人占了上风。   “不知此法是何人所想,有如此大才的人,不该埋没!”丞相对提出这个意见的人大有好感。   “是贵君无意间同朕提起的。”说起沈郁,商君凛脸色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丞相正想要陛下重用想出该法的人的话卡了壳,自古后宫不能干政,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了。   其他大臣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面面相觑,一时间,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工部尚书开口:“贵君大才,能得贵君相助,是我大桓的福气。”   商君凛曾隐晦告诉过他,水泥方子是沈贵君拿出来的,工部尚书当时就对沈郁很有好感,现在见他想出方法解决了工部一直以来的大难题,更是对他拉满了好感度。   商君凛眉眼越发柔和。   “此事如何实施你们先拿出个章程来,正式实施前,”商君凛顿了一下,“就先放在工部目前正在做的事上实验一下。”   “臣领旨。”   出皇宫的路上,几位大臣聚在一起说话。   “镇北侯家的那个孩子当真可惜了。”   “以前就有传闻说他心中颇有沟壑,也不知道镇北侯怎么想的,把嫡子送进宫来。”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谁不知道,送进宫相当于成了废子,唯一的嫡子镇北侯说舍弃就舍弃,很是让人开了一番眼。   “当时得镇北侯欢心的是他那妾室和妾室生的孩子吧,那孩子后来还扯上了越王的事,要我说啊,嫡子就是嫡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到嫡子头上的,镇北侯宠妾生子反而对嫡子不管不问,当真是糊涂。”   “谁说不是呢,比起他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庶子,沈贵君优秀太多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心中后不后悔。”   “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   镇北侯后悔吗?   后悔!   悔得肠子都青了。   沈郁进宫后,沈清然的一次次作死磨干净了镇北侯心里仅有的一点父子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郁的行为打破了他对如姨娘的滤镜,现在不管他怎么看,如姨娘都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迷恋如姨娘的自己是不是中了蛊。   眼不见为净,如姨娘又闹了两次后,镇北侯对她只剩下厌烦,偏这时候他为了收拾沈清然惹出的烂摊子焦头烂额,不耐之下直接将如姨娘也关了起来。   在镇北侯府风光了十多年的如姨娘就这么倒下,引来侯府一干人等的唏嘘。   “咋们这位大公子啊,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让你毫无招架之力。”一位在侯府待得比较久的姨娘感叹。   “是啊,几个月前,谁能想到,在侯府待遇堪比正夫人的如姨娘会有这么一天呢。”   “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罢了,仗着侯爷宠爱作威作福,看不惯她很久了。”   “嫡子就是嫡子,她想扶自己的儿子上位,可不看看大桓的律法答不答应。”   “可不是,有些人啊,命贱偏心高,当初要不是有夫人,她能有今天?”   “慎言,慎言,那位可不能提。”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如姨娘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知道,那些人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被打压了十几年,一朝翻身做主,可不得抓紧机会落井下石一番。   镇北侯府的消息通过慕汐传到沈郁耳朵里。   “真是活该,如姨娘怕是也想不到,还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吧。”汇报完镇北侯府的情况,慕汐解气极了,不过……   “公子离府前是已经预料到一切了吗?”   慕汐当时还觉得,沈郁将事交给镇北侯处理,是给如姨娘行方便呢。   不止慕汐,当时府里其他人也这么以为,这么多年了,镇北侯对如姨娘的偏宠侯府的人有目共睹,将事情交给镇北侯处理,不是明摆着给镇北侯包庇人的机会吗?   沈郁漫不经心拨弄长势越来越好的“君苓”:“我只是让她知道镇北侯是个怎样的人罢了,若是我料理了如姨娘,她心中只会有对我的恨,如果一手将她打入地狱的是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镇北侯呢?”   “她以为自己走进了镇北侯的心,殊不知,那只是因为她没触及到镇北侯的利益,你看,我在宫里,什么都没做,她已经体会到镇北侯是一个多么绝情的人了。”   “还是公子考虑的周到。”   沈郁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杀人不过头点地,想要处理掉如姨娘他多得是办法,可他没做,他要的,是让如姨娘亲眼看到,镇北侯是一个多虚伪的人,她自以为的深情在镇北侯眼里其实什么都不算,他能给予她无限宠爱,让她在镇北侯府作威作福,也能收回一切,让她人人可欺。   她在他心里不值一提,她曾经的风光不过是一场笑话,沈郁要让她亲自否定过去的一切。   这可比他亲自动手要让她难受多了。   商君凛送来的墨兰已经过了花期,沈郁将两盆花摆在一起端详。   “阿郁又在打理这些花?”商君凛大步走进来,摸了摸沈郁的脸,“阿郁今日好似特别高兴?”   “有这么明显吗?”沈郁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忘了他的手刚碰过泥土,羊脂玉般的脸上顿时沾染了泥点。   商君凛抬起沈郁下巴,缓缓为他擦掉,“阿郁,明日陪朕一起去殿试吧,你不用扮成任何人,跟在朕身边就好。”   你错失的,朕都会为你一一填补回来。 第72章   “不必了吧。”沈郁想也不想拒绝,他都能想象到,商君凛堂而皇之带他去大殿后,大臣们的反应了。   沈郁觉得,为了那些大臣的心脏好,他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阿郁在担心什么?”商君凛摩挲沈郁颈部的细嫩肌肤,“担心朝臣反对?放心,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沈郁这下看明白了,商君凛说要带他去殿试现场,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已决定好了,他有些搞不懂:“陛下为何非要带我去?”   “阿郁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个赌注?阿郁不想亲自第一时间看到结果吗?”商君凛低声诱哄。   沈郁斜斜看他一眼:“自然没忘,陛下都提前将赌注要去了,殿试结果看与不看好似区别不大吧。”   沈郁想到那天的场景,脸上一阵热。   美人双目含羞,脸上带了浅浅的粉,商君凛心中意动。   凑近了在那浅粉色上落下一吻:“是朕私心想带阿郁去,阿郁就当陪朕了,嗯?”   “陛下,”沈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陛下和我谈论朝堂上的事已经是对我的优待了,殿试不比其他,从哪方面讲,身为贵君的我都不该踏足。”   “夫妻本是一体,阿郁同朕理当不分你我,朕能做的事,能去的地方,阿郁都能做,都能去。”   商君凛亲昵蹭着沈郁脸颊,“朕知道,阿郁有大才,困于后宫本就对你不公,朕不能接受,因为朕,掩盖阿郁的才华。”   沈郁一愣,没想到商君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酸软成一片,不易察觉的甜蜜隐匿其中,慢慢腾起。   他张了张嘴,声音莫名发涩:“我本来就对这些不怎么在意,陛下不必为了我做这些。”   商君凛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就当是为了满足朕的一点私欲吧,阿郁。”   他的阿郁,本该是翱翔于天际的鹰,却因为他,因为镇北侯的愚蠢,困于后宫,偏他生出了私心,不愿放手,他的阿郁,只能站在他身边,只能是他的!   沈郁被磨的没办法,答应下来。   商君凛高兴地将人抱起来,小声道:“其实坐在上面很无聊的,一个多时辰什么都不能做。”   沈郁摸了摸男人垂落下的头发:“所以陛下是想让我陪你去解闷?”   “阿郁这么想也行。”   沈郁轻笑出声,双手捧住男人的脸:“陛下不用觉得自己耽误了我什么,进宫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我,陛下待我这般好,我心中很欢喜,陛下也不用动什么放我去前朝大展拳脚的念头,我不喜欢。”   沈郁直直盯着商君凛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再次强调:“我喜欢的,是无拘无束,而不是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陛下。”   在商君凛身边,他体会到了安宁,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他真的厌倦了前世每走一步、每说一句话都要精心算计的感觉。他最初进宫是没打算久待的,是商君凛给他展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原来有人为你遮风挡雨是这样的感觉。   商君凛眼中一片浓黑,半晌后,他突然笑了,“阿郁,就算你想,朕也不会给你逃离朕身边的机会的。”   他的阿郁,既然走到了他面前,就永远别想从他身边离开!   商君凛要带沈郁去殿试的消息提前和当天同样需要在场的大臣通过气,几个对商君凛脾气很了解的没提出任何异意,平静接受了这件事,另外几个心中不满的,见丞相等人都不说话,自然也不敢开口。   事后,有人不解:“陛下就算再宠爱贵君也该有个度,将人带进殿试考场像什么样?”   “是啊,丞相怎么不劝一劝陛下,由着陛下胡来?”   丞相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袖子,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们觉得陛下和我们说话时是在征询我们的意见吗?”   几人想了想,脸色有些难看。   “显然你们也知道,不是,陛下心中早有决断,我们反对除了徒增陛下心中不快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如此重要的场合,贵君不是更应该需要避嫌吗?”   丞相想起提出新商法和拿出治水方法的青年,心中叹了口气,“陛下这样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我等就不要多操心了。”   如果不是因为镇北侯的糊涂被困后宫,青年理当在前朝大放异彩才是。   几位大臣见丞相坚定站在陛下一边,无法,只得闭上嘴,让他们为了这事去找陛下,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会试落榜的学子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京城,或是找一营生,或是回到家乡继续备考,三年后再战。   江怀清和贺承宇身为会试的前几名,应付完各路道喜人马后,潜心闭关准备最后的殿试。   迎星楼一时间也安静下来。   工部尚书得到陛下的许可后,派人找上严铮,商量赞助的事。   听完工部来人的话,严铮收起扇子:“这法子对我们商人来说也太有利了,没想到我能因此讨到这么大一个便宜。”   “严公子不必如此说,若不是严公子心善,咋们还有的愁。”来人对严铮印象很好,说话间也带上一二亲昵。   推杯换盏间,气氛越发热烈,严铮行商多年,一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工部的人哪见过这种架势,几句之后就被套了不少消息。   不过严铮严谨惯了,问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事,即使那人酒醒回过味来,也不会觉得说出去的话有什么问题。   “这‘赞助’的说法也是你们大人想出来的吗?”严铮抬眸,一旁伺候的小厮忙给两人倒好酒。   酒是上好的清酿,口感清爽,醇香弥久不散,是迎客的上好选择。   工部的人已经有了醉意,脑子倒还算清醒,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压低声音提醒:“上面可能要有大动作了,严公子得抓紧机会。”   得到想要的消息,严铮见好就收,态度自然的换了话题。   见他不再过问,工部的人放下心来,心中也越发满意,在心中暗道:知情识趣,是个可长期合作的。   夜深后,严铮派人将工部的人送走,站在路边望着马车远去,眼中一片晦涩。   “公子,进去吧。”小厮拿了披风过来,为严铮披上。   “这一趟京城算是来对了。”严铮低笑。   小厮不明所以:“公子在说什么?”   “那些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吧,以为是将我驱逐,没想到反而送了我一条通天大道,和即将得到的东西相比,他们宝贝似守着的东西算得了什么?”   当真是福之祸之所依,本以为还需要花一番心思,有了送上门来的机会,达到目的的时间将大大缩短。   严铮一夜没睡,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天降助力,他须得好好把握才是。   “公子,”小厮端着热粥进来,“您让我去打听的人我去打听了,很奇怪,打听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那日和商君凛沈郁分别后,严铮就让人去打听两人,倒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单纯想结识一下。谈吐不凡、长相又完美契合他审美的人实在是太少,不说其他,即使是能交个朋友也好。   商人的一大行事准则:广交朋友。   “哦?”严铮停下笔,“打听不到?另外一家人呢?”   “奴才仔细询问过,另外一家人应当是方大人及其家眷,至于公子要找的两位,真的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我知道了,你把人撤回来,别找了,以后就当没有这回事。”   方大人啊,陛下眼前的红人,严铮那天留意过,虽然有遮掩,但那位方大人言行举止间对他要找的两人的恭敬不似作伪,能让方大人如此态度的人,能有几个?   严铮笑了笑,所以说啊,他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严铮的动作瞒不过隐龙卫,不多久,商君凛就得到了消息,但是殿试即将开始,这件事只能挪后处理。   沈郁早早起来,换了一身比平时庄重的衣服,商君凛依然身穿帝王衮服,黑底金纹尽显帝王威仪。   没有遮掩,没有屏风,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坐上高位。   大臣们被提前知会过,见两人一道,目不斜视准备开始。   考生对上首大拜后,低头逐一落座。   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下,每人敢公然抬头看上方。   殿试考的不止是学识,还有心理承受能力,沈郁坐在上方,下面学子的反应一览无遗。   有人明显很紧张,应该说,紧张的人是大多数,沈郁环视一圈,贺承宇和江怀清状态还好,有条不紊书写答卷,另一个表现比较特殊的就是方嘉怡了。   方嘉怡身穿统一的学子服饰,背挺得笔直,全神贯注应对眼前的答卷。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时间到了。   考生应声停笔,有专门的人上前收拢答卷,一切即将落下帷幕,有没发挥好的人已经白了脸色。   考生进入偏殿等候,大臣们拿起答卷翻阅,如无例外,朝廷的新生血脉将在这里诞生。   坐了一个多时辰,沈郁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一想到刚才有大臣好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沈郁就觉得乐呵。   “阿郁感觉如何?”商君凛拥着人走下台阶。   “陛下说的不错,这一个多时辰确实难熬。”不能有大动作也不能说话,沈郁觉得当初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商君凛。   不过……   “陛下,你说待会江怀清他们看到我们,会不会大吃一惊?” 第73章   “阿郁同江怀清通信那么多次,他一点都没对我们的身份起疑吗?”商君凛问。   “那些信陛下差不多都看了,陛下自己不清楚?”沈郁睨他一眼。   本来商君凛对这些是不在意的,沈郁做什么他都不会多问,起初是因为觉得可有可无,只要确定沈郁没有危害大桓的意识,他都不会管,后来动了心,便是不愿过多打探沈郁的个人空间,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会在意江怀清写信,无非是“吃醋”二字作祟罢了。   沈郁被商君凛以这个借口闹了几次,干脆每次看信都和他一起,省的他以各种理由折腾他。   商君凛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亲昵凑到沈郁耳边:“阿郁自己要和朕一起看的,可怨不得朕。”   周围时不时传来大臣克制的打量,沈郁没心情在大臣们面前展示和商君凛的亲密相处,推了推人:“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如果知道了,给他写信不会像从前那般频繁不说,更不会用那种对待老朋友的语气,虽然现在的江怀清比前世年轻稚嫩,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也或许是他不愿细想,”沈郁想了想,补充,“我们出宫的破绽其实挺大的,若他深入想一想,说不定能猜出我们的身份。”   “阿郁说的不错,就比如他身边的贺承宇,应当已经猜出我们身份了。”商君凛在沈郁的暗示下,松开搂在他腰上的手。   商君凛寒潭一般的目光从大殿扫过,被刻意关照的大臣心惊胆战低下头,不敢再看。   终于没有时不时打量过来的目光了,沈郁松了口气。   “贺承宇,身为江南那边顶级世家何家的嫡子,有这种眼力不足为奇。”沈郁已经从商君凛那里了解到贺承宇的家世,对于自己和商君凛的身份被猜出来不感到奇怪。   阅卷者是看不到考生名字的,就连商君凛,在最终成绩出来前,也不会知道哪份卷子是哪个考生答的。   大桓的会试成绩是当天出,阅卷官员早在考试开始前便已经准备就绪,考生离场后,直接开始批阅。   这段时间,考生被安排在专门的偏殿,宫里准备好了膳食,都是上好的佳肴美味,也算是对走到这一步的考生的另类嘉奖。   宫廷御膳,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偏殿位置够大,结果出来前,考生可随意在里休息,不过一般这种时候,也没几人能安心享受就是了。   江怀清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贺承宇身边:“承宇兄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放眼大殿的人,几乎都是坐立难安的,几上美味众多,也缓解不了此刻心中的焦虑,喂有少数几个,能安之若素坐下来品尝美味。   贺承宇算一个,另一个嘛……   江怀清盯着那人看了一会,眼睛越睁越大,他用胳膊肘杵了杵贺承宇,压低声音道:“承宇兄,你看那边。”   贺承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动作一顿。   “这位不是……”   江怀清用力点头,心中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幅打扮?”   江怀清看到的,赫然是方家小姐方嘉怡。   因为沈郁和商君凛,江怀清勉强和方嘉怡算是有交集,自上次分别,他们便没有再见过,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难道是兄弟之类的?”江怀清说完摇摇头,总觉得不太像。   感受到这边的目光,方嘉怡转头望过来,一眼对上一张不陌生的脸,顿了顿,起身走过来。   “江兄,贺兄。”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对江怀清来说,还是不难听出,确实是方嘉怡的声音。   “方……”他本来想说方小姐,想了想又觉得不合时宜,临到嘴改了称呼,“方公子?”   “是我。”方嘉怡直接承认,大大方方坐到两人对面。   猜想得到证实,江怀清傻眼,他转头看向贺承宇,见男人脸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缓缓收起心中的惊讶。   反正吃惊的不是自己一人,江怀清心大的将问题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和方嘉怡交谈起来。   他们曾经有过短暂的接触,江怀清很喜欢方嘉怡果敢的行事风格,尤其是在处理越王一事上,不拖泥带水,有理有据维护受害方,如此魄力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这里不是能追根究底的地方,江怀清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跳开不能谈的问题,两人相谈甚欢。   贺承宇偶尔加入几句,三人看起来一片其乐融融。   在偏殿伺候的小太监将一切收入眼底,消息不多久就传到了商君凛耳朵里。   当时,商君凛正在看被挑选出来的优等答卷,沈郁坐在他旁边跟着一起看,孟公公走过来,小声汇报下面传来的消息。   “他们三居然凑到一起去了。”沈郁想想觉得挺有意思。   “是啊,”孟公公眼中也带着笑,“三人相谈甚欢,气氛很是融洽。”   “江怀清和贺承宇认出了方姑娘的女子身份?”沈郁直起身体,问。   孟公公有问必答:“回贵君的话,看样子是认出来了的,江怀清江公子当时脸色大变,只一瞬就恢复过来,想必是认出来了,倒是贺承宇贺公子,表情一直没怎么变过。”   “陛下等会是要直接公布方姑娘的身份吗?”不管方嘉怡最终成绩如何,进了殿试这一关,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仕途,入朝为官,是需要仔细核对身份的,之前几次商君凛能帮她遮掩过去,这一回就算是皇帝,也没法遮掩了。   他们坐的地方离其他官员有一定距离,压低声音说话不会被那边听见。   “最终结果出来,肯定要公布的,她本来的意图也是以女子之身步入官场。”商君凛不掩饰自己的打算。   “我已经可以预料到未来几天朝堂上的热闹了。”不止朝堂上,到时候,弹劾的折子估计能有好几摞。   “不过,确实没必要将女子拘束在后宅,女子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沈郁永远忘不了,从那本书中窥见的未来一角,仅是一角,就能让人心生激荡,很难想象,若真处于那个时代,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们总要改变固有观点的,不止女子入朝为官,还有关于商人的新律法,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改变,他们若是不肯接受,直接换了就是,朕要的,从来都不是墨守成规的臣子!”   商君凛骨子里就是充满杀伐性的,他的所有少年时代和部分青年时代都是在战场度过,致使他的行事风格更偏向于攻击而非守成,无论是在治理国家上,还是面对沈郁时。   沈郁托腮看着商君凛,这一瞬间,他能清晰感受到,商君凛是大桓的帝王,是不容忤逆的一国之君,商君凛在他面前时,总会刻意收敛骨子里的攻击性,沈郁突然发现,面对专制决断的商君凛,他并没有想象中讨厌的感觉。   “这般看朕做什么?”商君凛抚了抚沈郁额角的鬓发。   “觉得今天的陛下也很好看。”沈郁笑眯眯回答。   商君凛失笑:“再好看也及不上阿郁。”   两人说话间,大臣那边已经商量出了大致结果。   “陛下,臣以为,这份答卷足以位列魁首。”   “臣更看好这份。”   眼见又要吵起来,商君凛开口:“说说你们的理由。”   “臣手里这份,大开大合,深入内里……”   沈郁边听,边和商君凛一起翻阅,这三份答卷从不同角度阐释,各有各的特点,乍看之下,不遑多让,沈郁从中看到了眼熟的字迹,将那份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又认认真真看了另外两份,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一番有理有据探讨后,每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大致结果。   丞相拿起其中一份,站出来:“臣以为,此子当为魁首。”   这次,没有人反对。   最终结果出来,和沈郁心中所想一样。   没回殿试,前三甲是最难确定的,这三名定下来后,所有结果差不多也确定下来。   这个时候,大臣们才会知道,每一份答卷对应的人是谁。   第一名,不出意料是贺承宇,江怀清是第三名,第二名名单出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当即有大臣跪下:“陛下,不可!”   “哦?人是你们商讨后自己选出来的,现在和朕说不可,是何意思?”商君凛坐在高位,目光不明打量跪在下方的人。   “这……这人以女子之身冒充男子参加科举,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朕怎么不知道她哪里欺君了?明大人,若朕没记错,一刻钟前,你还在为此文章是否有资格拿第一据理力争吧。”   “那是臣不知这是女子所做……”   “身为女子,却能做出这么漂亮的文章,明大人难道要因为对方的女子身份,否定文章本身的优秀吗?”沈郁出声询问。   “……臣不是这个意思。”偏偏这文章是他刚刚最看好的,现在想反驳也无能为力,否定文章的优秀,不就相当于否定自己的眼光吗?   再看陛下的表情,明显早已知晓此事,明大人叹气退到一边。   成绩出来后,考生需再次面圣,宣读名次的同时叩谢皇恩。   江怀清跟着一众学子重新进入大殿,他会试成绩靠前,站在前方。   听从孟公公指令跪拜完,沉稳声音从上方传来。   “平身。”   这道声音莫名给江怀清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大着胆子趁起身的机会抬头。   !!! 第74章   看清正位上所站的两人时,用“天翻地覆”四个字来形容江怀清此刻的心情都不为过。   一袭玄衣帝王衮服的男人与一身蓝衣的青年并肩而立,两人的面容不是他完全熟悉的,可周身气度骗不了人。   即使面容有些许变化,可江怀清还是认出了两人。   ——林兄,余兄。   江怀清脑子木愣愣的,若不是一旁的人不动声色拉了下他的衣摆,他恐怕要御前失态。   勉强收敛心神,江怀清跟着众学子行完礼,宣读名次时,他的思绪再一次飘远。   原来林兄和余兄就是当今天子和沈贵君,两人不知因和缘故隐瞒身份出宫,与正好在迎星楼的他们结识,江怀清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只想扶额。   担心余兄、哦不,担心贵君在夫家的处境,打断陛下和贵君的亲密,以及那一封又一封频繁写给贵君的信……   瞧他都做了些什么啊,居然大咧咧在信中写有人找他作弊的事,舞弊一事被顺利解决,他以为两人顶多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就是大桓的权利巅峰。   还有一些其他事,比如贵君给他的回信中,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因为他频繁写信,家里夫君吃了不少醋,当时他做了什么?花了大半信纸调侃了林兄,不,陛下的行为。   因为越来越熟悉,他写信的口吻也越来越随意,若知道这些信最终会送进皇宫,他说什么也不会写那些东西!不,他就不会那么频繁的写信!   所有名次公布完后,商君凛开口说了一些激励和告诫的话,沈郁站在上方,好笑看着江怀清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看来是认出他们的身份了。   沈郁心下好笑,这回江怀清受到的惊吓估计不小。   整个过程,江怀清都是不在状态的,直到商君凛提起方嘉怡的名字。   “这次的考生中,有一名身份比较特殊的,我们新晋的榜眼方嘉怡,方大人方均之女,以女子身份取得如此佳绩,是大桓史上第一次。”   什么???   榜眼是女子???   商君凛声音刚落,底下传来一阵骚动,商君凛没管这些人,留下一甲前三名,将其他人打发出宫。   几位大臣欲言又止,碍于商君凛态度,不好多说什么,跟在考生身后出了大殿。   几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自古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难道我们要由着陛下胡来吗?”   “成绩是大家一起选出来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要因为她的女子身份划掉她应得的名次吗?”   “可那方嘉怡扮作男子身份进入考场,本就不合规矩。”   “规矩?你真当她一个女子有能力瞒过所有搜身的人?就算她是方大人的爱女又怎样。”   “丞相的意思是……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陛下默许的?”   “不然呢,你们看今天,陛下可有一丝惊讶?”   “那,难道我们就由着一个女子入朝为官么?”   “这事儿有得磨呢,现在知道的就我们几个,等成绩公布出去,所有大臣都会知道这件事,不仅如此,天下的读书人都会知道,陛下要面对的,岂是咋们这些反对的大臣。”   丞相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淡声开口:“你们觉得陛下会管那些人怎么想吗?陛下既然做了决定,又有几回是因为旁人的反对更改了的。”   “丞相也要纵着陛下胡来吗?”有大臣不满。   “这位大人就别抬举本官了,本官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本官只是想提醒你们,与其想方设法和陛下作对,不如说服自己接受既定事实。”   只要是能真正为大桓做事的人,丞相不在乎对方的出身性别等外在条件,他实在受够了占着位置不干事的人了,极大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大殿里,除了仍然不在状态的江怀清,剩下两人的心情都略感复杂。   猜到两人的身份是一回事,直面真相又是另一回事了,贺承宇心情有些恍惚,他和沈郁商君凛两人的交集不如江怀清多,可这仅有的一些交集中,商君凛的形象和传言中大桓帝王的形象相差太远了。   世人都知道,大桓现任帝王是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以狠辣手段强行上位,虽然上位手段受到不少世家诟病,但因为他对大桓做出的贡献,在普通人心里名声还是很好的。   贺承宇了解到的商君凛,狠辣果断,说一不二,不容忤逆,他认识的林公子,对夫人近乎言听计从,除了不太爱说话,也没什么脾气,怎么看,都没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偏偏如此割裂的两个性格,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方嘉怡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复杂之余还有一丝茫然,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很难走,她也做好了艰难抗争的准备,却没想到第一步如此轻松就完成了。   静默片刻后,沈郁开口:“孟公公,给我们新鲜出炉的前三名搬个座位来。”   孟公公领命而去,不一会,大殿里多了三把椅子。   沈郁拉着商君凛坐下,“不用我开口,想必你们已经猜出我和陛下的身份了,确实如你们所想,当时出宫,也没想到正好能与未来的状元和探花相交。”   一句话,确定了江怀清贺承宇心中的猜想。   “还希望你们不要怪我们隐瞒才是。”   在沈郁的调节下,气氛终于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僵硬,贺承宇心中早有预料,很快调整好心境,江怀清花了一段时间消化,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沈郁知道,以他和商君凛现在的身份,很难让江怀清贺承宇恢复到以前的相处模式,也不勉强,他们将人留下,本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这一次科举中间出了很多事,现在结果下来,恐怕也不会太平,将你们留下只是想说,你们现在得到的成绩都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即使未来面对再多状况,也希望你们能保持初心。”   商君凛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先有舞弊的事在前,江怀清涉及其中,后有方嘉怡以女子之身考中第二名,未来一段时间,朝廷上有得闹。   “学生谨记教诲!”三人站起来,恭敬行礼。   这里是商君凛的主场,沈郁没多开口,商君凛说了几句话,放人离开。   出了皇宫,江怀清长长舒了口气。   方嘉怡要回府,出宫后与二人道别,江怀清同贺承宇回迎星楼。   “承宇兄,你是不是早知道了?”马车上,江怀清越想越觉得不对,用胳膊肘拐了贺承宇一下。   “知道什么?”正在闭目养神的贺承宇睁开眼。   “知道林兄和余兄的真实身份啊,我当时只顾着震惊了,你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江怀清压低音量。   “猜到一些,不过今天才确定。”贺承宇没有隐瞒。   “你应该提醒我一下的,”江怀清哀嚎一声倒在马车上,“看我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还有那些信……天啦,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信上写那样的东西。”   贺承宇将人扶起来,“陛下和贵君不是没说什么吗,再说了,你当时又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你写信后贵君还给你回了,没事的。”   “你知道吗?”江怀清双目无神,“我当时只以为贵君是嫁到了世家大族,还在信上写了好多如何处理族人关系的方法,还有一些如何让林兄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方法……”   想到那个画面,贺承宇忍俊不禁,拍了拍江怀清肩膀:“以后注意点就是了,陛下和贵君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   不是陛下和贵君计不计较的问题,只要一回想起自己这些天干的事,江怀清就生无可恋。   他们乘坐的是宫里派来的马车,甫一到迎星楼门口,迎星楼的掌柜便带着人迎上来,这可是新一届的状元和探花,都是迎星楼的客人,说出去多荣耀。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两人下了马车,迎星楼为两人设了小宴,只等两位主人到来。   方嘉怡也由宫里的马车送回方家,方大人携方夫人出门迎接,看着身穿学子服饰的女儿,方大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自豪。   就算他只有一个女儿又如何,不必这世间任何男儿差。   “父亲。”   “好孩子,”方大人揉了揉女儿脑袋,“家里都准备好了,你既然取得了这般好的成绩,其他事不用担心,为父会处理好的。”   他女儿取得如此优秀的成绩,想也知道,那些老古板世家大臣知道后,会引起怎样的震荡。   “陛下明日上朝有的头疼了。”凉亭下,沈郁为对面的男人倒了一杯清茶。   商君凛接过来喝了:“早在答应方家女儿那天朕就料到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事已成定局,他们怎么闹都于事无补。”   “陛下今年故意提前公布成绩的时间,便是料到了他们会闹吗?”沈郁印象里,殿试成绩一般都是一到三天内公布,今年商君凛直接提前到当天,想来是为了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结果告知天下。   “阿郁所言不差,丞相那边不用担心,那些世家官员,估计不会轻易接受这个结果,”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谁让他们的人这次一个一甲都没捞到。”   “贺承宇虽是世家出身,但贺家与京城各大世家并无多少交集,”沈郁笑了笑,“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今年的最终结果会是这样吧。”   商君凛摩挲着沈郁的手腕,眸色渐暗:“阿郁,这次又是朕赢了。” 第75章   “陛下上次可是说了,这回只算我赢的,陛下赢的赌注,不是早被陛下取走了么?”   想到那个吻,和事后发生的一切,沈郁脸上泛起一阵一阵热意。   手腕内侧的肌肤被长了茧子的指腹摩挲,酥麻感顺着相接的肌肤处蔓延,蜿蜒向上。   商君凛定定看着沈郁,眸色越来越幽深:“朕确实说过,但这回是朕想,阿郁给不给?”   手腕处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从外烧到里,沈郁往回缩了缩手,却被男人阻拦。   商君凛握住他手臂的力道不大,却刚好不容他挣脱,沈郁试了几次,都没把手收回来。   男人握住他的手,向上抬起,微微低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沈郁手背上。   像是被烫着一般,沈郁手指微微蜷了蜷。   商君凛没有放开他的手,亲昵的吻顺着手背向下,落到手指处,薄唇微张。   沈郁只感觉到手指上传来一阵湿热,他想抽回手指,却被男人强硬禁锢住动作。   指尖传来密密麻麻被啃咬的感觉,男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像是在咬手指,而像是在品尝什么其他美味的东西。   “陛下,你放开我,脏……”沈郁侧头避开男人视线,红的滴血的耳垂暴露在男人眼前。   商君凛喉结滚动,眼中的火苗渐起燎原之势。   “阿郁,朕想亲亲你。”   含糊声音响起,沈郁眼睫颤了颤,低头不说话。   商君凛低笑出声,舌尖绕过手指,留下一道濡湿痕迹。   沈郁垂眸望向另一边,不知何时,手被放开了,男人走到他身后,倾身覆到他耳边:“阿郁,让朕亲亲你,好不好?”   虽是询问的话,商君凛却没打算真听沈郁回到,凑到鲜艳欲滴的耳垂边,微微张嘴。   成熟的鲜红果实被纳入口中,牙尖自上轻轻碾过,果实太娇嫩,主人怕磕坏碰坏,不敢用力。   耳垂被这样对待,沈郁浑身发颤,所有感官都蒙上了一层雾,恍然间有种不真实感,唯有被触碰的地方,所有感觉都清晰传来。   不知何时,沈郁变成了坐在男人怀里的姿势,越发红艳的耳垂被放开,辗转到颈侧。   沿着精致的下颚线,最终落到了唇边。   攻城略地。   眼前盛开了大朵大朵桃花,白中透着粉,一点点占满视线。   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拽住玄色衣衫,留下一道道褶痕。   日影西斜,橙色光影层层叠叠包围住两人,为两人渡上一层朦胧金边。   偶有几声细碎呜咽声传来,未到耳边,就被风吹散。   孟公公领着伺候的宫人站在远处,识趣低着头,不敢多看。   不出商君凛所料,第二天早朝,因为方嘉怡的事,直接炸开了锅。   连商君凛带着沈郁去殿试的事都被他们选择性忽视了。   在世家官员眼里,打破祖制录取女子为官,可比其他事严重多了。   “陛下,不可啊,自古便没有这样的先例,那方家小姐隐瞒身份参加科举,实乃欺君之罪啊!”   “陛下,万不能开这样的先河啊,若世间女子都效仿,岂不是要乱了套?”   有昨天看了方嘉怡答卷的人反驳:“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有如此大才的。”   “那又如何,放眼古今,哪个朝代有女子入朝为官了?女子就该安分嫁人,乖乖呆在后宅侍奉公婆,开枝散叶。”   “赵大人此言差矣,女子有能力的不在少数,怎可说如此有偏见的话?”   赵大人脖子一梗:“我说的有错吗?若她们都安分守己,怎么会闹出今天的事来?”   前殿争论不休,商君凛一直没有开口,沈郁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对一旁的慕汐道:   “你看,这些人没话说了,只能拿欺君之罪这一点说,恨不得陛下立刻将这‘离经叛道’的女子处死。”   沈郁今日特意起了个早,在后殿等商君凛,他也挺好奇,今天早朝能闹成什么样子。   慕汐听了前殿传来的声音,心中忿忿:“他们怎么就觉得女子生来就该屈居后院,为男人开枝散叶?”   “所以说啊,陛下说的不错,朝里的某些大臣,确实该换一换了。”   眼里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某三分地,目光短浅,一天天只知道结党营私,留着只能浪费俸禄。   前殿的争吵还在继续,以丞相为首的部分官员认可方嘉怡的成绩,虽然他们觉得让女子入朝为官的事有待商榷。   钱家剩下的人也站在丞相一边,上次厉王一事后,商君凛趁机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人上来,朝中算是换了一批血。   以世家为首的一批老牌官员咬死不松口,世家子弟没一个进前三不说,还被一个女子占了名额,这让他们怎么甘心。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的人这次正好第四名,若是将方嘉怡剔除出去,他们的人就可以在前三里占据一个名额,也不至于脸面太难看。   世家心里那点小九九商君凛一清二楚,见他们有俞吵俞烈的架势,出声打断:“看看你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哪像一国重臣?”   大殿里肃静下来。   “孟常,将榜眼的答卷分给他们看,你们说女子不该为官,不妨先看看该女子所做的文章再说话。”   孟公公领了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将早已备好的文章逐一发下去。   看完后,有部分刚才仅因为方嘉怡女子身份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羞愧低下头,能在商君凛治下保住官位的,都是有一定学识的,他们可以看出,这篇文章写的多好。   有一些不愿承认女子强过男子的大臣脸色变了又变,尤其是刚才恨不得将方嘉怡贬低到泥里去的赵大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饶是他心中对女子有再多偏见,也不得不承认,手上这篇文章写得极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女子所著,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文章会是一名女子写出来的。   “诸位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商君凛好整以暇看着下方。   大臣们低头不做声。   丞相率先站出来:“臣以为,该女子有大才,理当录用。”   紧接着,有不少人出声附和。   方大人站在人群中,既是自豪又是心疼,自豪的是女儿如此优秀,心疼的则是女儿走上这条路要面对的一切。   还未开始已经有了这么多反对声,等女儿真正走上朝堂,又会受到多少挤压和异样眼光?   即使感受到了方嘉怡文章的优秀,某些大臣还是不愿接受女子为官,赵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他隐晦与几人对视一眼,站出来:“陛下,臣等认可这篇文章的优秀,但自古并无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望陛下慎重考虑。”   “望陛下遵循先例,谨慎考虑此事。”   不多久,站出来一排官员。   “哦?那你们说,朕该如何?”商君凛垂下眼眸,声音不辨喜怒。   赵大人掷地有声:“臣以为,陛下可给予一定赏赐,但也要将此事警告天下,不可再有下次!”   慕汐听到这话,手下动作一顿,“公子,这位赵大人想的也太美了吧,这么做和直接毁了方家小姐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想毁了方姑娘,你看他之前说的话,话里话外都觉得女子就该困于后宅,觉得女子不配和男子有同等待遇,你且看吧,等方姑娘入朝,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有小心思不是什么坏事,是个人都会有小心思,有私心,千不该万不该,因为一点私心排除异己,大桓可不是他一个人的。   “呵,”商君凛低笑,“警告天下,赵大人倒是说说,方嘉怡做了什么罔顾伦常天理不容的事,要轮到警告天下的地步?”   “这……”赵大人迟疑,“她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   “赵大人,身为大桓重臣,你真的有认真看过大桓律法吗?”商君凛撩起眼皮,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他,“你告诉朕,哪部律法、哪一条,写了不许女子参加科举?”   重重威压下,赵大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臣,臣……”   “赵大人既然不清楚,还是回去熟读我大桓的律法吧,不能全记下来之前,也不必来上朝了。”   “陛下!”这一刻,赵大人才清晰意识到,自己触犯了商君凛多大的忌讳,是商君凛从上朝到现在模棱两可的态度给了他错觉,一步踏错步步踏错。   是啊,他怎么忘了,商君凛是个怎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容许别人跳到他头上?赵大人颓然跌倒在地,后知后觉发现沁出了一身冷汗。   干脆利落发落了赵大人,剩下的想反对的大臣不敢再贸然动作,冰冷视线环顾一圈,刚刚几个唱反调的大臣死死低着头,生怕发落到自己头上。   “既然没有违背律法,此事该如何做便如何做,无论男女,都是我大桓的子民,朕不希望日后再听到有人拿性别说事。”   众大臣心中一肃,齐声道:“臣遵旨。”   下朝后,商君凛见到等了多时的沈郁,将人抱进怀里:“等很久了吧,让你多睡会再过来的。”   “没事,听他们吵架也挺有意思的,”差不多听大臣吵了一上午架,沈郁从男人怀里抬起头,“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吗?”   “暂时不会有人闹了,等他们被正式任命,估计还得闹一回,”商君凛摸了摸沈郁背后的头发,“对于给方嘉怡的官职,估计也有的吵。”   “陛下才不会怕他们,”沈郁眨眨眼睛,“陛下刚才真厉害。”   不知想到什么,商君凛动作一顿:“阿郁说说,朕哪里厉害?” 第76章   “陛下哪里不厉害?”沈郁眼波流转,“陛下自然哪哪都厉害。”   “是吗?”商君凛一手揽着沈郁的腰,一手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把玩,“阿郁想不想试试?”   “试什么……”刚问出口,沈郁猛地闭上嘴,反应过来,“陛下有没有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商君凛听完沈郁的话,认真回想了一下,没发现哪里不对。   “陛下以前不像现在这般喜欢说这种话。”沈郁敛眸。   “朕以前不会说什么话?”商君凛紧了紧搂在沈郁腰上的手臂,俯身用脸颊蹭了蹭沈郁的,“那阿郁喜欢吗?”   沈郁脸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粉色,男人的体温一如他这个人,给沈郁一种火热感,亲密相触的脸部清晰传来另一个人的热度,沈郁抿了抿唇。   “陛下的臣子们知道陛下还有这样一面吗?”   “朕要他们知道做什么?阿郁知道就够了。”商君凛微微侧头,在沈郁脸上留下一个吻。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沈郁没有避开,任由那个吻辗转向下。   抱了沈郁一会儿,商君凛因早朝升起的怒火尽数熄灭,拥着沈郁坐下:“阿郁等了朕这般久 ,可饿了?”   不说还不觉得,商君凛一提,沈郁才发觉自己真有些饿,点头道:“有点。”   “孟常,传膳。”   孟公公应声出去,慕汐为两位主人倒了茶,退到一边。   沈郁端着茶杯,轻轻摩挲杯壁,“那个赵大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仗着自己身后站着世家,真以为朕不敢动他吗?”商君凛握住沈郁端茶杯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口。   “……陛下,那是我的杯子。”   “阿郁的茶分一口给朕也不肯?还是说,阿郁嫌弃朕?”商君凛非但没放开,反而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   “陛下想喝自然能喝,一杯水罢了。”   “阿郁别生气,朕喝了你的,便将朕的赔给你,如何?”商君凛从沈郁手里拿过空杯子,端起另一杯满满的喂到沈郁嘴边。   “阿郁喂朕一次,朕也喂阿郁一次。”   大有沈郁不喝不罢休的架势。   沈郁无法,只得轻抿一口,他算是看出来了,商君凛就是故意的。   好在商君凛知道不能逗弄太过,喂完一次后恢复正常:“世家的心越来越大了。”   “赵大人只是他们推出来的探路石吧,若是能逼得陛下这次让步,下次他们就可以得寸进尺,为世家谋划更多利益,若是不能,一个言官,舍弃也就舍弃了,不会伤筋动骨触到根基。”   沈郁在后殿了解了一下赵大人的身份,身为言官,劝谏帝王本是他们的职责,可这不代表他们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左右帝王的思想。   “阿郁所想不差,世家在朝堂盘旋已久,想要动摇他们的根基,很难。”商君凛垂眸,敛去眼中的杀意。   从他登基至今,世家明里暗里给他下的绊子不少,偏偏因为先帝昏聩,朝堂势力大半落在这些人手里,虽有科举,但世家掌握的资源多,科举选出的官员也大半和世家牵扯不清,商君凛用了好几年时间,才培养出一批可以用的和世家无牵连的官员。   沈郁覆上商君凛的手:“陛下不需要忍耐多久了,这一次科举的成绩不就明晃晃打了世家的脸吗?”   一甲前三,没有一个出身世家,他们不是自诩底蕴丰厚,高人一等吗,怎么连寒门出身的江怀清和身为女子的方嘉怡都比不上?   “阿郁说的不错,他们在大桓扎根再深,朕也要砍了那些吸取大桓血液的根系!”商君凛翻手将沈郁的手包进手心,五指穿插,十指相扣。   只要这些人动作不太过,他以前对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有了阿郁,为了给阿郁更好的庇护,他绝不会允许大桓出现任何问题!   不多久,孟公公带着宫人将御膳房送来的菜一一放好。   沈郁看了一眼,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   “陛下,先用膳吧。”   “嗯。”   两人落座,宫人退到一边。   沈郁不习惯被人伺候着用膳,商君凛跟他在一起吃久了,也渐渐没了让人布菜的习惯,一个皇帝,一个贵君,身份顶顶尊贵的两人,用膳时倒像平常人家一样。   孟公公是跟在商君凛身边的老人了,亲眼见到自沈郁进宫后,商君凛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他曾经也设想过,陛下后宫中有人了会是怎样的情形,无论哪种,都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殿试成绩出来后,由朝廷出人对外公布消息,每年这个时候,京城百姓对前三名关注度是最大的。   今年成绩出来,很是引起了一番热议。   无他,盖因这次名单中,出现了一名女子,还是以第二名的好成绩出现。   酒楼茶馆,每一处都能听到人们对这件事的议论声。   “女子为官?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女子怎可为官?比起在外抛头露面,还是在家相夫教子为好。”   “你懂什么,人家有这个能力,怎么就不可像男子一般报效朝廷了?”   “不过你们发现没,这次的状元榜眼探花,那些心比天高的世家子弟一个都没捞着。”   “可不是,就前段时间天天吹天才人设的那位,才拿了个第四。”   “要我说啊,世家确实有些眼高于顶了,他们自以为守着大量秘籍便可高枕无忧,殊不知闭门造车只会被人远远甩在身后。”   坐在不远处的一位白衣公子听到这些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公子哥打扮的人悄悄对视一眼,为难着不敢开口。   他们只是见好友成绩不理想拉人出来散散心,哪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席话。   “易兄……”   “我没考好是事实,你们不必多说,”白衣公子脸色难看地喝了一口酒,“那几人的身份你们查明白了吗?”   被贺承宇比下去就算了,好歹两人都是世家嫡子,那江怀清和方嘉怡凭什么?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也敢爬到他头上来?!   “查到了,方嘉怡是方大人独女不假,那个江怀清,只是一个被丢弃的孤儿,没有任何背景,简明兄,需要我们出手吗?”   白衣公子,也就是易简明摇摇头,眼神阴鸷:“先不要妄动,别以为考了前三以后的官途就能一帆风顺了,真正难的,还在后头呢,真以为官场这么好混吗?”   一个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人,拿捏起来还不容易?   “简明兄也不必着急,这两人,一人以女子之身步入官场,一人和前段时间的舞弊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能不能顺利进入朝堂还两说呢。”   易简明一把抓住说话人的手:“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与舞弊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这件事啊,简明兄你当时专心备考,可能消息有遗漏,那个江怀清,据说会试前也被那些人找过,不过他有没有真做什么,除了他自己,还有谁知道?”   “是啊,”易简明充满恶意地笑了,“一个背后一点助力都没有的人,若其中没有任何猫腻,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好的成绩?”   “阿嚏,”正在说话的江怀清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难道是最近降温染上风寒了?”   “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念叨你。”贺承宇慢条斯理挑了一筷子菜放入嘴中。   “承宇兄可别取笑我了,若真被人念叨,承宇兄应当和我一样才是。”提起这件事,江怀清一脸苦恼。   因为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迎星楼这段时间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光是应付来道贺的人已经很累了,更别提还有一波接一波的媒婆上门来说亲。   榜下捉婿也算是大桓的一个传统了,贺承宇和江怀清,仪表堂堂,家世清白,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又都没有成婚,京城里数不清的家族想和两人结亲。   比起贺承宇吗,江怀清家世是弱了些,但起了结亲心思的有几个会在乎这个,若想要家世好,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一抓一大把,因为这个,江怀清的受欢迎程度甚至隐隐超过了贺承宇。   最多的一次,一上午就有二十几个媒婆找上他,吓得江怀清当即闭门谢客,谁也不肯见了。   见他实在烦恼,贺承宇提出搬出去住,贺家虽然大本营不在京城,但弄一两处宅子还是不难的。   江怀清想了想,同意了,决定暂时和贺承宇搬出去住,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写信告诉了沈郁。   沈郁看完江怀清写来的信,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面,忍不住笑了:“他都被京城人的热情吓到了。”   “没想到他还会继续给你写信。”商君凛也跟着看完了信,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也没想到,还以为他会被我们的真实身份吓到,一时半会不会再写信了,”沈郁也没料到会这么快收到信,“信上提到了他们的新住址,陛下过两天不是要出宫吗,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工部那边有了成果,商君凛打算去看看,方子是沈郁提出来的,自然也要带上他。   商君凛想了想,答应下来。   “他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过去。”沈郁狡黠地眨了眨眼。   好不容易因为搬了新家而不被打扰的江怀清狠狠松了口气,放松地休息了两日,此刻他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会迎来一个大“惊喜”。 第77章   工部最近忙的热火朝天。   有了钱也有了水泥方子,好不容易皇帝的目光放到他们身上,可不得卯着劲做出一番成果来。   陛下点明了要修路,重点自然放在那条路上。   工部尚书和下属商量后,决定将那段路圈起来,未有成果之前,不公布出来。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水泥方子破解起来太容易,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陛下最终会将之用在何处,稳妥起见,在没得到陛下的明确命令之前,他们都不会让这个东西泄露出去。   身为主要赞助人的严铮也只知道在修路,不知道被围起来的地方是怎么修的,目的达成,他对这种事也不怎么关心。   经过一段时间的赶工,那段路终于被修好,工部尚书站在平整的路面前,感叹:“果然比之前的要好很多。”   负责修路的也是工部的人,见状走过来,开口道:“大人,这种路面不像从前那些,可以吸纳雨水,若要大规模修建,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   “本官会上书同陛下说的,此番你立下大功,本官亦不会忘。”   “多谢大人。”符信掩不住眼中喜悦,他本是工部一不起眼的小吏,若不是对修路一事有所研究,得了工部尚书看重,被委以重任,还不会有出头的机会。   工部尚书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陛下对水泥一事很看重,关于你刚才说的问题,回去后你可想想解决办法,过两天陛下会亲自过来看成果,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符信激动地给工部尚书磕了个头:“多谢大人提携!”   他明白,这是工部尚书给他的机会,若不然,大可将他所做的事一笔带过,上面只管最终结果,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说好的出宫日子,这次因为要先去看工部铺好的路,沈郁和商君凛两人没做什么伪装,只是换了身常服,便坐上马车出了宫。   “说起来,这条路我们走的次数还挺多,”沈郁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谁能想到,我与陛下出宫次数最多的竟然是去暗牢。”   “以后多带阿郁去别的地方。”商君凛端坐在马车上,目光始终落在沈郁身上。   “我只是随便说说,”沈郁放下帘子,坐回商君凛身边,“陛下,这条路到时候会全部重新修一下吗?”   “若工部那边顺利,不止这里,朕打算将整个京城都修一下,不止京城,其他地方的官道也要修。”   马车走得很稳,沈郁靠在商君凛肩膀上,“如果陛下要修大桓所有官道,马蹄铁也要改进一下,这种路确实很方便,但走得多了,会坏马蹄。”   大桓是有马蹄铁的,沈郁从那本书上看到过,水泥路对马蹄铁的损坏程度比他们现在的路要大得多。   “到时候让工部的人一起研究。”商君凛看中的是路修好后带来的利益,至于其他,都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马车走了一会,停下。   早已得到消息的工部尚书带着人迎上来,齐齐行礼:   “参见陛下,贵君。”   商君凛先下车,然后扶着沈郁下来:“无需多礼,直接带朕过去。”   “是。”工部尚书上前一步,领着两人走到被团团围住的地方。   商君凛打量了一下一人多高的挡板,笑道:“你弄这些做什么?”   “臣担心有不长眼的从中作梗,干脆将这一块都围起来了。”   沈郁好奇看了一眼四周,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专人守护,看得出来工部尚书对这里确实很上心了。   “陛下放心,臣让人在岔路口放了告示,也安排了专门的人守在路口,不会让行人白走一段路。”工部尚书小心解释。   “朕方才看见了,你做的很好。”商君凛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牵着沈郁,往前方走。   绕过杂乱处,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大道,青灰色的路面给人一种干净平整的感觉,商君凛早已见过水泥路的模样,这一刻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与在沈郁庄子上看到的一块地面不同,工部所铺的,是一整条路,视觉感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工部的人牵来一辆小型马车,工部尚书走到马车边,开口:“陛下,臣已经让人测试过了,同样的路段,马车在水泥路上行走不止会缩短时间,也能大大减少颠簸。”   “阿郁要试试吗?”商君凛侧头低声询问。   沈郁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驾车人换成了商君凛带来的人,马车一路行驶,全然没有之前的颠簸感。   马车溜了一圈原路返回,商君凛嘴上不说,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他对这条路很满意。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告,”工部尚书招来一旁候着的男人,“这是此次铺路功劳最大的人,叫符信。”   符信万万没想到工部尚书会直接在陛下面前介绍自己,哆嗦着行礼:“小人见过陛下、贵君。”   “符信是吧,你这次做的很好,赏!”最终成果比想象中更好,商君凛龙心大悦。   符信:“小人谢陛下恩典。”   商君凛:“以后其他地方的路也由你负责,缺什么直接跟工部尚书说。”   符信:“谢陛下!”   直接被委以重任是符信没想到的,激动之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真的可以完成陛下的期许吗?   “陛下,小人还有一事要说,”符信想起正事,连忙开口,“是关于积水问题的,这种新的路面不能吸收降到地面的雨水,若要在城中大面积铺上这种路面,需要重新规划京城的积水处理问题。”   沈郁没想到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点,颇有兴致地问:“既然你提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回贵君的话,小人确实有一些想法,但能不能实施,还得经过测验才知道。”符信回答。   “这件事若交给你,你有信心做好吗?”沈郁挺喜欢符信这种严谨态度。   “小人不敢保证,但小人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符信掷地有声回答。   “很好,我这里有一些小提议,到时候可以给你参考参考,具体如何做,你和工部的人商量着来。”   “还有马蹄铁的事,”商君凛补充,“你们应当也发现了,这种路面对马蹄铁的磨损更严重。”   工部的人注意到了,只是因为马儿来回跑的次数不多,他们便没将之当一回事,见陛下提出来,才认真起来。   “是臣疏忽,臣会让人着手研究的。”工部尚书垂首道。   “水泥的用处远远不止于此,你们可以多扩展一些想象,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能用上。”   “是。”   交代完这边的事,商君凛带着沈郁离开。   “陛下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啊。”人群中,不知谁低声道。   “陛下又不是洪水猛兽,当然不可怕。”工部尚书横了说话的人一眼,暗道,你那是没看到贵君不在时陛下的样子,和今天简直判若两人。   “贵君也和传言中不一样,龙章凤姿,明明和陛下很相配,而且贵君懂的也好多,我们没考虑到的他都考虑到了,哪像传言中……”   “慎言,”工部尚书皱眉打断底下议论的话,“勿要妄议此事,都去干活吧。”   虽然议论被打断,沈郁和商君凛的形象在这人眼里已经有了转变,从前是没接触到,只能从别人口中认知,如今见到人了才知道,传言和事实相差有多大。   沈郁坐在马车上,回想前世的事,前世沈清然也拿出了水泥,只是此物被牢牢把控在越王手里,为他带来暴利,并没有真正用来造福百姓。   沈清然知道的东西不少,宫里还有个沈月,这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说不定还能问出更多有利于大桓发展的东西来。   “阿郁在想什么?”见沈郁从上马车到现在一直不说话,商君凛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   沈郁已经被他时不时动手弄习惯了,思绪回笼,道:“在想沈清然的事。”   “你那个庶弟?他有什么好想的?”商君凛对沈清然没什么好印象。   沈郁沉默了一下,开口:“其实我会知道水泥,和沈清然也有一定关系,陛下知道他上次给越王写的信里说了些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沈郁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商君凛还是回答道:“朕没事看他的信做什么?那信被越王收起来了,若阿郁想知道,朕可以让隐龙卫的人去探一探。”   “陛下,回宫后,我想见一见沈月。”   “你想见让她来玉璋宫见你便是了,今日是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神不思属的。”   “想到一些事,”沈郁摇摇头,将纷乱思绪抛到脑后,“陛下,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沈郁不想说,商君凛不会勉强他,“是,很快就到了。”   江怀清正将自己的书搬到院子里晒太阳,遥遥看到一辆马车驶来,朝屋里喊道:“承宇兄,你有朋友今天要来吗?”   “没有,”贺承宇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怎么了?”   “有马车向这边过来了,”江怀清挠了挠脸颊,“应该不是来找我们的吧?”   话音刚落,马车开始减速,最终停到小院门口。   “是谁啊,没人说今天要来啊,”江怀清满脑门问号,“承宇兄,你来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   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江怀清睁大眼睛,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为什么陛下和贵君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到这里来了?!! 第78章   江怀清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知道两人身份后的第一次见面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发生。   他以为像过去那样的相处都会在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后戛然而止,以后见面,商君凛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沈郁是身在后宫的贵君,他是兢兢业业的臣子,和大桓的每一个官员一样。   谁知道在他做好这样的准备后,两人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和贺承宇为躲避媒人居住的小院前。   一时间,江怀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心中的惊吓和震撼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愣愣看着两人走进,脑中一片空白。   贺承宇听到外面说话到一半停下的声音,担心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手里正在忙的事,走出来。   一眼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商君凛和沈郁。   贺承宇脚步顿了顿,他知道江怀清为何突然失声了,朝江怀清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他正愣愣站在那里,直直看着不断走近的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郁也看到了江怀清的反应,心里直乐,前世他这个属下少年老成,心中压着层层叠叠的秘密,虽然行事沉稳,却始终少了一股朝气,若不是心中有必须要做的事支撑,沈郁觉得,他随时随地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世的江怀清不同,有了志同道合的友人,沈郁不知道前世的江怀清有没有遇到贺承宇,这一世他们相知相遇,贺承宇也一直有意无意护着他,加上科举的顺利结束,取得好名次,现在的江怀清可以说是朝气满满,意气风发,还带着一些少年人该有的跳脱。   被江怀清的表情逗乐,沈郁笑道:“怎么,见我们上门拜访有这么惊喜吗?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哪是惊喜……”是惊吓还差不多。   因沈郁一番话,江怀清回过神来。   这时,贺承宇走了过来:“两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是我们照顾不周。”   “本就是我们心血来潮,听闻你们乔迁新居,特来道喜。”   同样一身便服的孟公公捧着贺礼上前。   “小小心意,贺兄和怀清便收下吧。”沈郁开口。   “两位能来已经使寒舍蓬荜生辉了,”贺承宇接过孟公公手里的东西,侧身道,“两位快请进。”   “是,是,快进来。”江怀清慢一拍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   沈郁同商君凛走在前面,边走边打量这座小院,小院位置僻静,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布置的很精致,没有多少很贵重的布置,却处处风雅,尽显世家底蕴。   “怀清好似很惊讶我们会来?”四人落座,沈郁率先开口。   “不瞒贵君……”   “在外照常称呼我和阿凛就好,”沈郁打断江怀清的话,看向一旁的商君凛,“是不是,阿凛?”   商君凛点头:“在外不必拘礼。”   江怀清不是什么古板性子,从善如流改了称呼:“不瞒余兄,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   “我猜也是,我和阿凛正好要出宫,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沈郁眨眨眼,“顺便来尝尝被你赞不绝口的佳肴美味。”   沈郁说的,是江怀清在信上提到的,他们这的厨子是江南那边过来的,做得一手好菜,与京城口味不太一样,尤其是甜点,江怀清记得沈郁嗜甜,特意在信里提了一嘴。   “我们自己出来品尝也省了你想办法将东西送到宫里去。”沈郁补充。   江怀清在信的最后说,如果沈郁想品尝,他可以让府里的厨子多做一些给他送去。   “实不相瞒,我写信的时候一下没转过弯来,信送出去才发觉不妥。”前段时间写信成了习惯,江怀清写这封信的时候,下意识忘了沈郁和商君凛如今的身份,语气才会一如既往的随意。   “你能用往常的口吻给我写信我还挺开心的,以前困于侯府,我也没什么朋友,怀清以后同我像以前一般相处就是。”   “承蒙两位不嫌弃,怀清就大着胆子应下了,除了承宇兄,我也就和林兄余兄相熟一点。”准确来说,是和沈郁更熟悉,江怀清小动物一般的直觉从一开始就告诉他,商君凛不好惹。   所以他从不瞎往商君凛身边凑,这些天的相处中,他已经深刻意识到,商君凛的好脾气和温柔,只会给沈郁一个人。   府里伺候的人有一部分是在江南伺候贺承宇的老人了,见自家主人好不容易有朋友上门,还是奔着府里的江南菜色来的,当即让后厨好好准备,务必要让客人感到满意。   沈郁和商君凛不着急回宫,见沈郁实在是对贺承宇府里的菜感到好奇,商君凛主动提出留下来用膳,并暗暗计划,回宫后就送几个会各地菜色的御厨到玉璋宫去。   一场小宴宾主尽欢,在沈郁的有意为之下,双方很快恢复到之前相处的气氛。   贺承宇府里的厨子确实如江怀清所说,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做出的各种甜点,小巧精致,甜而不腻,口感绝佳,很得沈郁喜欢。   桌上近乎一半的甜点都进了沈郁肚子,若不是商君凛看着,他能吃更多。   不出意料,放纵的结果就是沈郁吃撑了。   回到玉璋宫后,沈郁还是不太舒服,商君凛扶着他在院子里遛弯,边走边开口:“朕就不该心软,由着你吃这么多。”   中途好几次,商君凛在沈郁略带祈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见沈郁吃得开心满足,一时心软,放纵的后果就是大半夜沈郁还难受得睡不着觉。   月上中天,月华洒满大地,目之所及皆被渡上一层清冷银色,静谧夜晚,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入宫后,沈郁的生活极其规律,很少见过这么晚玉璋宫的景色,他望着高挂夜空的圆月,叹道:“若不是撑着了,也不会和陛下见到如此美的景色,陛下看今晚的月亮多圆。”   如玉盘缀在一片漆黑中,散发着淡淡银辉,独自照亮整个夜晚。   “阿郁总是有道理。”   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慢步走在小径上,微风徐徐吹来,带来阵阵凉意,两人偶尔低声说几句话,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第二天,商君凛还是招来了顾太医为沈郁把脉。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沈郁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顾太医由最初的两天一请平安脉慢慢减少到七天一次,那些苦涩的药也被淘汰。   顾太医轻车熟路给沈郁把完脉,收回手,道:“贵君是有一些积食,臣开一个方子,两贴药下去,便无大碍了。”   沈郁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原因吃药,垂手放下袖子,问:“这回的药不像上次那样吧?”   沈郁实在是被顾太医上次开的药搞怕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顾太医眼里隐隐带了笑意,道:“贵君放心,不会那般难喝的。”   把完脉,顾太医没有多留,吩咐完一些注意事项,起身离开。   慕汐拿了药去煎,沈郁要入口的药一向是她负责,不假他人手,沈郁根据前世的记忆,写了一些关于水泥的用法,打算整理好让商君凛带去给工部的人。   “阿郁在写什么?”下了朝,商君凛直接来了玉璋宫,现在除了御书房和上早朝的大殿,商君凛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玉璋宫。   宫里对沈郁的受宠程度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变为现在的见怪不怪,他们现在已经觉得,陛下为贵君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这些,我打算整理一下给工部,看他们能不能做出更多的东西来。”沈郁将写好的内容摊开放到商君凛面前。   商君凛看完,沉思:“这水泥比朕想象中用处更大。”   “陛下快过来让我靠一靠。”内容整理的差不多了,商君凛回来,沈郁便不想动了。   商君凛如他所愿坐下,沈郁立刻靠了过去。   商君凛搂着人,缓缓开口:“阿郁这次送朕的礼物比朕想象中用处更大,朕该如何回报阿郁?”   沈郁:“我只是提出一些点子,具体实施还是工部那边出力,与其回报我,陛下不如给工部那边行一些方便。”   商君凛:“阿郁又有什么点子?”   沈郁:“只是在想工部尚书上次说的话,工部与其他地方不同,里面需要有会各种手艺的,陛下不如特开一门考试,专门为工部选择人才。”   一个国家要想发展壮大,是需要全方位发展的,尤其是创新这一块,这是沈郁在那本书中悟出的道理。   “此法可以考虑,工部那边确实人手不足,朕稍后便招大臣来议事。”商君凛抬手捏了捏沈郁的脸,“那阿郁呢,阿郁什么都不想要吗?”   “陛下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我只是提出一些想法而已,最终能不能对大桓有利还要看以后,若陛下真要给我什么,就当欠我一个要求吧,等将来证实这些都对大桓有利,陛下再答应我的要求也不迟。”   “好。”   说话间,慕汐端了煎好的药过来,沈郁看到漆黑的药汁皱了皱眉。   商君凛好笑地从慕汐手里接过药:“你先下去。”   慕汐低头退下。   商君凛端着药靠近,沈郁立马往后面退了退。   不怪他,看商君凛这架势,他就想到了之前滋味古怪的药,也不知道商君凛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含着喂给他的。   “阿郁躲什么?”商君凛眼中笑意散开,一手拦在他身后,阻止他继续后退,“顾太医不是说了这药不似之前的那般难喝吗?” 第79章   “原来顾太医也知道自己的药难喝。”退无可退,沈郁只能由着商君凛靠近。   “养好身子以后就不需要再喝这些药了。”沈郁每天都要喝各种药,商君凛也很心疼,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纵着沈郁吃甜食。   “陛下这话也只能哄哄我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不能根治,他一辈子都得与各种药为伍。   “朕会找人治好阿郁的,若大桓没有人能做到,朕可以去别的国家找,天下这般大,朕就不信,找不到治好阿郁的办法。”   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商君凛已经派人四处寻找名医了,他不与沈郁说,只是想在事情有万全把握后再告诉他,免得空欢喜一场。   若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便会不由自主关注这个人的一切,沈郁的病几乎快成了商君凛的一块心病。   他找顾太医详细询问过,顾太医说,若是不能根治,他不能确保沈郁寿数无碍,古往今来,身患不足之症的人很难真正寿终正寝,即使他是皇帝,也无法逆转生死。   商君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派了大批人手,四处搜寻名医,只要能治好沈郁,他付出什么都行。   这一切,都是瞒着沈郁进行的。   沈郁伸手覆上商君凛额头,将他眉间的褶皱一一抹平:“陛下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这病跟了我这么多年,说实话我都习惯了,哪天真好了说不定我还会不适应,别皱眉,我乖乖喝药就是了。”   沈郁凑近了,就着商君凛的手,一口喝完碗里的药,将空空如也的碗展示给商君凛看:“我喝完了。”   说完,沈郁砸吧了下嘴,“顾太医还真没骗人,这药可比上次的好喝多了。”   除了那次发病,顾太医其他时间开的药都不算难喝,沈郁也只会在商君凛面前抱怨抱怨,若商君凛不在,再苦再难喝的药他也能面不改色喝下去。   额上残留着温凉触感,商君凛正欲说什么,沈郁开口堵住他的话。   “虽然这药不苦,但还是要吃蜜饯,陛下快帮我拿一些来。”   看沈郁懒懒不想动的模样,商君凛只得起身,拿了一旁备好的蜜饯过来。   “要陛下喂。”沈郁靠在商君凛身上,像等待大鸟喂食的雏鸟。   商君凛对沈郁撒娇般的语气毫无抵抗力,喂人吃完蜜饯喝完水,刚刚因沈郁病情而起的低落心情一扫而空。   “陛下今日下午还有事吗?”见商君凛恢复正常,沈郁的心情也跟着松了松。   “等会要召丞相和工部尚书议事,此外便没有其他事了。”商君凛抚摸沈郁背后柔顺的长发。   “我打算召沈月来玉璋宫见见,陛下是和我一起还是……”   “阿郁想朕留下吗?”   “都依陛下的。”   “难得从阿郁嘴里听到一回这话,朕先陪你,这边事了,朕再召丞相他们进宫。”   两人做好决定,让孟公公去太妃那将沈月带过来。   太妃住的地方比较偏,商君凛登基后,本来是想给她安排一处好宫殿的,被太妃自己拒绝了,她在先帝后宫见惯了斗争,剩下的日子只想安安静静度过。   沈月在暗牢里很是过了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被送到太妃宫里后,安分了不少,她也不是个真傻的,反应过来后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皇权顶天的古代世界,而不是那些言情小说里爱情至上的世界。   她毕竟来自现代,知道的新鲜玩意比古代宫人多,在太妃宫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渐渐讨得了太妃的欢心。   “沈月姐姐,太妃让你过去呢。”   少女清脆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沈月叠好手里的衣服,“我就来。”   沈月不敢耽搁,匆匆放下手里的事,赶到太妃所在的地方。   “玉璋宫那边来了人,让你过去一趟,”太妃见到她,脸上带了些笑意,“去了之后贵君问你什么,你要好好回答,若不是贵君出手,你现在可不是在我宫里做事。”   “奴婢知晓,太妃放心,从前是奴婢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沈月乖巧回答。   太妃将人叫到面前,好生叮嘱了几句,才道:“去吧。”   沈月跟在小太监身后,走出偏僻宫殿,心中的紧张与害怕被逐渐放大,她也是被太妃好生教导了一番后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犯了多少忌讳,若不是有贵君从中周旋,她被直接处死都不为过。   她在太妃宫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由一开始的不认命,“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到现在的生不出一点小心思,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从太妃住处到玉璋宫的路程不算长,但也不短,一路上,沈月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带路的小太监停下脚步时,她才意识到,玉璋宫到了。   巍峨殿门映入眼帘,这一次来,沈月的心境和上次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陛下,沈月现在是什么情况?”将人交给商君凛处理后,沈郁就没过问这件事了。   商君凛把玩着沈郁的手指,沈郁的手指白皙修长,如上好的羊脂玉,不似女子般柔软,指节分明,指骨有力,商君凛很喜欢沈郁的手,尤其是当这双手抓紧他衣服或者握住他时。   脑海里某些画面一闪而过,商君凛低咳一声收回思绪,“朕送人过去的时候,就和太妃交代过,好好‘管教’一下她,后来太妃那边也给朕传了消息,她和以前有了很大变化,阿郁等会见到她就知道了。”   没让他们等多久,孟公公带着沈月进来。   “奴婢见过陛下,贵君。”沈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平身。”商君凛再如何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沈郁打量言行举止都与之前大不相同7的女子,发现她是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从进门到现在,目不斜视,一举一动也没有任何不情愿的意思。   “你这段时间过得可好?”沈郁温声道。   因为之前的事,沈月对沈郁多了些好感,她小心看了一眼坐在沈郁旁边的帝王,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缓缓松了口气。   “奴婢过得很好,太妃待奴婢也很好,太妃宫里的人也很好相处。”   “你若是不习惯,可以不用自称‘奴婢’。”沈郁知道,沈月来前的世界人人平等,和他们这里规矩大不一样,若沈月能为她所用,不生二心,他不介意给予她一些方便。   闻言,沈月诧异看向沈郁,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确实很不习惯这个世界动不动就要跪来跪去,自称奴婢,但现在的她也学会了一个词叫“入乡随俗”。   太妃宫里规矩不大,太妃也不喜欢宫人跪来跪去,除了自称奴婢这一点,沈月觉得,在太妃宫里的日子比她以前过的更舒心。   “叫你来,是有一些事想同7你说,工部那边最近打算铺水泥路,你若是有什么新点子,可以一并提出来,大桓马上要有第一位女官员,你若是想,也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份。”   “水泥?女子为官?!”沈月目瞪口呆看向沈郁,说不清两者哪个更让他感到震撼。   同7样是穿越者,沈郁已经将水泥拿出来了吗?还有女子为官,也是沈郁提出来的吗?   “不错,”沈郁身体微微前倾,“你可以想想,你有没有什么能为大桓做的,只要能对大桓做出贡献,你就可以改变现状,天下那么大,永远只能待在宫里多可惜,你觉得呢?”   沈郁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意味,一丝一缕钻进沈月心里,她忍不住开始想,自己真的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吗?穿越一场,难道要当一辈子的宫女?前世浑浑噩噩,有了第二次生命,难道还要像之前那样吗?   “我之前做了那样过分的事,甚至想毁了你,你为什么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沈月想不通,现状她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混蛋,正因如此,她越发不能理解沈郁的做法。   “因为你也来自那个地方,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将所拥有的知识,用在建设大桓上。”   沈郁看着沈月,漆黑瞳色里像是有流转的光,诱人步入。   沈月茫然地站了一会,突然跪下给沈郁行了一个大礼,道:“从前的事我有诸多过错,我也知道口头道歉没什么用,我愿意用今后的人生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沈郁当然不是什么别人做了错事就能轻易原谅的人,他给沈月一个机会,一是沈月真的改变了,二是沈月和他相似的容貌,他总觉得沈月的身世会和自己有关,三是沈月的来历,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仅仅是通过那本书和沈清然,到底和沈月这种真正在那个世界生活过的人不一样,他对那个世界充满好奇,他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若能将其中一些搬到大桓来就更好了,比如之前的治水法子、水泥。   说完话,沈郁让沈月先回去好好考虑,他已经在沈月心中埋下了种子,只需要等待这颗种子破土发芽,然后茁壮生长。   商君凛召见了丞相和工部尚书,说了沈郁的想法,这件事若要实施,非一朝一日可以实现,只是先给两人透个底。   回到玉璋宫时,天色已经黑了,沈郁坐在软榻上看书,商君凛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握住沈郁放在身侧的手。   “阿郁似乎对沈月格外宽容。”   “我比较在意她的来历,不过,能将沈月那样的性子掰过来,想必太妃花了不少心思吧。”指骨被轻柔按捏,沈郁放松地靠在商君凛怀里。   “陛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才将沈月送到太妃那里去?”   “朕原本想着,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出一些镇北侯夫人的线索,才麻烦太妃出手,”商君凛五指穿插进沈郁指缝里,“阿郁也太小瞧能在先帝后宫中安稳活下来的人了,太妃在先帝后宫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沈月于她,实在算不上什么。”   “还好陛下后宫干净,不然……”沈郁想了一下,若是进宫前,商君凛并非后宫空虚,他还会将计就计答应进宫吗?   或许会答应,但他和商君凛的相处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了。   “不会有那样的可能,”商君凛捏住沈郁下巴,使人扭头看向自己,低头在沈郁唇边印下一个吻,“朕不喜欢那些,此生得阿郁一人足矣。” 第80章   “我信陛下。”沈郁自然是相信商君凛的,不管商君凛未来会不会改变,至少以前、现在,他都如他所说。   至于未来的事,沈郁不愿多想。   像是察觉到他的顾虑,商君凛的吻辗转到唇峰,“阿郁,朕的心永远不会装进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在遇到沈郁前,他的心本就是一片荒芜,是沈郁的到来,让他心中盛开了繁花,这满心的花,也永远只会为沈郁一人绽放。   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一点点描摹唇瓣,浅色渐渐被晕染成深红。舌尖叩开齿关,灵活探索温暖地带。   “陛下……”沈郁攥住手边的玄色衣服,迎接商君凛狂风暴雨般的吻。   一切感官都在迷失,沈郁微微闭上眼,舌尖微动。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像是受到什么鼓励,攻击越发猛烈。   是一场追逐,也是一场对弈,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轻易让步,商君凛捏在沈郁下巴处的手不知何时挪到了他的脑后,紧紧扣住沈郁的动作,不让他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狂风骤雨将歇,商君凛的呼吸停留在沈郁唇边,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商君凛不愿将人放开,就着现在的姿势平缓呼吸。   “阿郁今晚好热情。”商君凛低叹。   “陛下也很激动。”沈郁已经很明显感受到了,刚才全副心神都在那个吻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危险。   “朕不会做什么,让朕好好抱一会你。”边说,边用唇轻触沈郁柔嫩的肌肤。   消耗了不少精力,沈郁懒洋洋的不想动,他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了,但这一次气氛又和前几次不太一样,沈郁说不上来,却不妨碍他想继续和商君凛腻在一起。   *   沈月由玉璋宫的人送回了太妃居住的宫殿,太妃得到消息,让人将沈月召来。   “太妃娘娘为何对沈月如此上心?”跟在太妃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不解。   “这人啊,老了就喜欢活泼些的孩子,你觉得现在的沈月不讨人喜欢吗?”太妃慢条斯理欣赏自己的指甲,“你看,这孩子会的新鲜事物真不少。”   太妃的手保养的好,指甲上涂了有花纹的蔻丹,衬得这双手更美。   老嬷嬷为太妃倒了杯茶,“确实比来时讨人喜欢不少,还是太妃会调教人,沈月那样古怪的性子都能改过来。”   “她年纪小,会走弯路很正常,陛下将人送到我这来,让我帮忙管教一下,想必是她还有些用处,若真是那种不堪教化的人,我也懒得趟这趟浑水。”太妃端起茶抿了一口。   “也是,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陛下是个好的,心心念念太妃当初的一助之恩,若非陛下,我们也过不了这般松快的日子。”老嬷嬷感叹。   她是太妃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她家主子从潜邸时就跟着先皇,从腥风血雨中活下来,实属不易,况且,她家主子本就不是那种喜欢争权夺利之人,现在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好。   “我当初出手,本就是看他一个小孩子在后宫不易,加上先皇后也曾庇护我良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一个孩子想在吃人的后宫中生活下去何其艰难,再说,我也没做多少,是他自己争气,他肯记着我的好,是他心中有善,但这些,不是我们可以挟恩图报的理由,懂吗?”   太妃语气淡淡,话里蕴含的意思却很重。   “奴知道,”老嬷嬷心下一凛,知道这是有什么风言风语吹到太妃耳朵里了,“奴会严加看管宫里的人,不让他们生出异心。”   “嗯。”太妃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先皇后还在时,先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身为两人唯一的嫡子,商君凛可谓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她去皇后宫里请安时,经常能看到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商君凛在皇后身边读书,那时候,谁能想到,最得宠爱的中宫嫡子有朝一日会被打入地狱。   先皇后死后,先帝不顾多年夫妻情,在奸臣的怂恿下,逼害了皇后母族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强有力的外家支撑,尚且没有自保能力的商君凛下场可想而知。   她有心接这个孩子过来养在膝下,可先帝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管他,她当时在宫里也没什么地位,只能暗中帮扶一二。   等她再见到这个孩子,已经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过去的影子,阴鸷、狠辣,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她不知道先帝和先皇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让先帝一夕之间灭了先皇后满门,并且收回对唯一嫡子的所有宠爱,想来那件事非常严重。   可惜当年的知情人都被处置了,她暗地里查了好久,也没查到一丝线索。   “太妃,沈月姑娘到了。”   太妃叹了口气,收回思绪,“让她进来。”   沈月进来后,恭恭敬敬给太妃行礼,对于这个让她得到新生的人,她是打心底尊敬的。   太妃将人叫到面前,拉起她的手拍了拍:“看你全须全尾回来,我也松了口气。”   “太妃娘娘……”沈月心中蓦的一热,她从小几乎没怎么受到过长辈的关爱,在太妃身边,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长辈悉心教诲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感受到沈月的依恋,太妃柔和笑了。   “陛下和贵君问了我一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沈月掐去了关于穿越的部分,将玉璋宫发生的事概括说了一遍。   太妃听完,心中为沈月感到高兴:“这说明陛下和贵君看重你,陛下打算启用女子官员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是一个机会,我知道你有很多奇思妙想,困于我这偏僻宫殿实在屈才,放手去做吧,你还年轻,有大把机会,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难为陛下和贵君肯为女子考虑。”   “是啊,女子本就不该是男子的附属品。”沈月很赞同这一点,在落后的古代,身为帝王却肯正视女子的价值,沈月很佩服这一点。   “太妃娘娘,我有些担心,我真的可以做好吗?”沈月迟疑,她不是不想,有那个机会,谁愿意自己浑浑噩噩过完一生,但她又有些害怕,真答应了,她能承担这样的重担吗?   “好孩子,不用害怕,陛下和贵君提出来,自然是会帮你的,若是你相信我,我也愿尽绵薄之力,什么事都有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沈月重重点头。   沈郁第二天就收到了沈月的答复。   商君凛去上早朝了,沈郁闭眼在床上躺了一会,才坐起来。   一旁放好了干净的衣服,沈郁慢吞吞为自己穿好,下床时牵动了腿,好险没直接坐回去。   昨晚就不该鬼迷心窍答应商君凛用腿帮他。   不适感传来,沈郁皱了皱眉,除了浴池那次,这是第二次,虽然没真正做到底,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让沈郁无法忽视。   一直在外间等候的慕汐听到动静,端了热水进来。   “公子,沈月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她说愿意答应,不过她说,希望能继续留在太妃那边。”   沈郁洗漱一番,又在慕汐的伺候下梳好头,强忍着不适坐到软榻上,缓缓舒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让她先整理一下觉得能用的,整理好后送过来。”沈郁今日倦怠的很,不太想处理正事。   “是,公子要用膳吗,陛下特意吩咐小厨房一直备着。”   “传吧,让人支个小桌子,我就在这里用。”   慕汐手脚麻利办好沈郁吩咐的事,不多时,小厨房呈上了饭菜。   沈郁拿着筷子“咦”了一声,“小厨房又来新人了?”   一桌子菜,有好几道是沈郁之前没见过的。   “是陛下寻了宫里会做其他地方菜的御厨送过来,今日配着贵君常用的几道菜呈上来,贵君尝尝合不合口味。”负责送菜的宫人回答。   沈郁逐一尝试,这些菜和宫里常备的菜不太一样,但味道非常好,沈郁只吃了几口,就胃口大开,连饭都比平时多用了一些。   商君凛下朝回来,沈郁正好快吃完,见他吃得香,商君凛直接让人加了碗筷,将沈郁吃剩下的菜一扫而空。   “陛下怎么不让人重新上菜?”沈郁身后靠着靠垫,商君凛来了也没给他腾位置。   商君凛吃饭速度很快,多年从军生涯给他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好似昨晚他们闹到半夜,沈郁睡到近午时才醒,商君凛依然能早早起来去上朝。   一会儿工夫,商君凛已经吃完了,接过孟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阿郁剩下这么多,不是专门给朕留的吗?”   “谁给你留了?”沈郁别过脸。   “好,不是阿郁故意给朕留的,”吃饱喝足的商君凛非常好说话,“是朕饿得很了,行吗?”   孟公公带人将餐具和桌子一并撤下。   商君凛坐上软榻,将沈郁抱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亲:“阿郁可不能因为昨晚的事和朕闹别扭,昨晚明明是阿郁自己同意了的。”   “我没有闹别扭,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昨晚气氛太好,沈郁第一次在亲吻中回应商君凛,导致男人激动了些,后来沈郁没经住,用手帮了他一回,两人闹到榻上,在男人深邃的目光中,神使鬼差提出用腿……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朕早上看了,没伤着,这次用了顾太医送来的药膏,是不是比上回好受些?” 第81章   沈郁依稀记得有这回事,当时他脑子是混沌的,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有种滑腻感。   思绪不自觉飘到前夜。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身前是炽热的呼吸,他像是被风浪抛上水面的鱼,随着海浪起伏。   迷蒙间,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郁,朕拿来了顾太医送来的药膏,这次不会难受了……”   冰凉、炙热。   风浪更大了。   眼见绯色一点点爬上瓷白肌肤,商君凛心头发痒。   他见过沈郁冷静自持的一面,也见过他失神沉沦的一面,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心中爱意奔涌。   “下回让顾太医多送点来,”商君凛凑到沈郁耳边,低声道,“还好朕上回将药膏收起来了。”   “陛下让顾太医配这种药像什么样?”沈郁推了推商君凛,不想离他这么近。   “怎么不像样了?他的职责是妥善照顾好阿郁的身体。”   沈郁幽幽看他:“也包括这个?”   商君凛忍着笑点头。   沈郁:“……”   沈郁无话可说。   “好了,是逗你的,朕哪有这么色令智昏,不会真拿这事去找顾太医的。”商君凛笑着捏了捏沈郁耳垂。   沈郁腿还难受着,不想和罪魁祸首讨论这个话题,“陛下,方小姐他们的官位还没确定下来吗?”   殿试成绩都出来好些天了,其他考中的人都陆陆续续上任,江怀清和贺承宇也到了翰林院任职,唯有榜眼方嘉怡,到现在还没拿出个章程。   本来商君凛的意思是和历任榜眼一样,到翰林院任职,遭到了朝臣的激烈反对,翰林院是入内阁的起点,他们觉得,随便找个清闲的官职让方嘉怡去就行了,没必要把人放到翰林院。   当然,更多大臣希望商君凛能收回成命,他们无法接受自己与女子同朝为官。并非所有人都对女子有恶意,只是有很多人一时间无法改变自己的固有观念,事情发生之前,女子为官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   说起这件事,商君凛头疼地抚了抚额:“其他人那没出什么问题,甚至他们还愿意让一步,给贺承宇和江怀清更高的官位,唯有方嘉怡,始终不肯松口。”   沈郁:“他们打算如何安置方姑娘?已经公告天下的事,总不能撤回来。”   商君凛:“他们想让朕赐个县君或者什么爵位给她。”   沈郁:“给了爵位,不给实权,既堵了天下悠悠众口,又达到了他们的目的,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提议。”   商君凛:“内阁目前只有丞相一人同意方嘉怡入朝为官,另外两人始终不肯松口。”   大桓内阁的权利很大,先帝在位时更是达到了顶峰,商君凛上位后,拿回了不少权利,但有一些始终把握在内阁手里。   除了丞相,内阁另外两位大臣都是世家出身,若商君凛要做什么损害世家利益的事,遇到的第一阻碍就是他们。   两方都不肯让步,现在事情进入了僵持阶段。   虽然今年出了方嘉怡一个特例,三年一度的琼林宴还是要举办的。   往年都是由世家的官员举办,今年因为方嘉怡的事,商君凛干脆将事丢给了礼部的人。   琼林宴,一方面是为了祝贺高中的学子,为他们举办的一场大型宴会,另一方面,也可借此机会,让这些还未步入官场的官员预备役提前和大桓的正式官员熟悉一下。   为表示看重,一般这种时候,会有皇子参加,商君凛没有孩子,兄弟族亲又被他远远打发了,要么,他派大臣代表自己参加,要么,他亲自去。   “琼林宴?陛下要去吗?”沈郁听商君凛说起,问道。   “朕打算去,阿郁和朕一起。”   沈郁知道商君凛为什么会选择亲自去,今年科举发生的事太多了,皇帝亲临既可表示对这件事的看重,安一下学子的心,又可打压一些世家气焰。   沈郁也是男子,商君凛要带他去,没人提出异议,主要是他们知道提了商君凛也不会听,还白白得罪了圣宠正浓的沈郁,太不划算。   相关章程定下后,学子们也得到了消息。   “今年陛下会携贵君一起参加,我终于有机会亲眼看一看传闻中的贵君是何等模样了。”   “难道不是亲眼见一见陛下吗?”   “若能入朝为官,还怕没机会见到陛下吗?见贵君的机会才是少之又少。”   “听闻这次的舞弊一事也是因为贵君才能及时被发现,不然我们都得遭殃。”   “琼林宴陛下都肯带贵君出席,看来传言果然不假,陛下真的很看重贵君。”   “后宫不是不得干政吗?就算陛下再宠爱贵君,也不该带他出席这种场合吧?”   “有什么不应该的,当时殿试陛下都带贵君去了。”   “说到这个,好像没什么官员弹劾这点。”   “可不是,他们都集中火力对准榜眼了,和方姑娘的事对上,恐怕其他事在这些人眼里都不算什么了。”   “陛下当真要启用女子官员啊,感觉好奇怪。”   “这些事不是现在的我们该操心的,还是多关注眼下的事吧。”   “说的也是,琼林宴诶,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诗词里所说,那天方家小姐也会去吗,不知会是个怎样的女子。”   “是个很厉害也很有担当的女子,不畏强权,如果真能入朝为官,我相信,她肯定会是个好官。”   说话的人曾亲眼目睹了越王在迎星楼发生的那场闹剧,对方嘉怡感官很好,他敢肯定,面对那样的情况,即使是男子,也不一定有方嘉怡做得好。   方家。   方大人早早预料到了女儿想入朝为官会遇到多大的阻力,只是没想到,才一个开头,就这么难。   “琼林宴后,这件事就会有一个结果了。”方大人叹了口气,看着目光坚毅的女儿,道。   琼林宴后,授官的事便不能再拖了,别看现在好像是世家压了商君凛一头,那不过是商君凛不想将世家逼这么紧罢了。   “父亲已经为女儿做了很多了,以后的路,女儿会自己走下去。”   从心中有这样的梦开始,方嘉怡就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注定崎岖不平、布满荆棘,以前,她不敢将心中所想告诉别人,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有多匪夷所思,有多惊世骇俗,她以为自己的梦想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个梦想,没想到,她能有机会将之变成现实。   多么难得,第一个告诉她,她不是在异想天开的,是站在大桓权利顶峰的两个男人,从那一刻起,她就做下了决定,她一定要为天下女子走出一条崭新的大道!   很快到了琼林宴当天。   商君凛换了一身不那么隆重的帝王冕服,沈郁想体验一下学子间的氛围,并没有穿代表贵君身份的服饰。   白色广袖大炮外搭浅蓝轻纱罩衫,长发未束,柔顺披在身后,五官精致,眼眸漆黑不见底,面上将笑未笑,手持折扇,翩翩公子,如琢如磨。   琼林宴在宫外举办,有专门的府邸,沈郁和商君凛上了马车,缓缓驶向宫外。   “多亏有方姑娘,不然陛下就要因为带我去殿试的事一直被言官弹劾了。”沈郁坐在马车上,托腮看着商君凛。   “是啊,有了方嘉怡的事在前,他们倒是选择性忽视了殿试的事。”   商君凛现在基本在玉璋宫批奏折,沈郁偶尔看一眼,大半都是关于方嘉怡的,商君凛懒得处理这些,让人摘出来放到一边,一堆就是好几天。   “陛下可以将这些不重要的折子分下去给大臣处理,若陛下担心世家,大可提拔一批背景干净的官员上来。”沈郁提议。   “内阁本来是有权利处理这些的,但这些年世家做大,若将权利都给内阁,朕不放心,阿郁说的有道理,等朕培养出一批能用的官员,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忙了。”   商君凛刚登基时,在世家手里吃了不少暗亏,后来他以血腥手段镇压了一批心大的,才慢慢将朝堂权利收拢到自己手里。   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江怀清目前还是同贺承宇住在一起,他原本是打算自己租个宅子的,被贺承宇劝下来。   “怀清是在这里住不惯?还是觉得我烦了?”说这话时,贺承宇眼尾微微下垂,莫名给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心生愧疚的江怀清连忙解释:“不是,我怎么会觉得承宇兄烦,我是怕你嫌我给你添麻烦……”   “怀清怎么会给我添麻烦?明明是怀清助我良多才是,”贺承宇打断他的话,“更何况,怀清也给了吃住的钱,在这住还能时不时帮我的忙,我怎么会嫌你麻烦?”   贺承宇不动声色打量江怀清,继续道:“若你在外面有了住处,要搬出去住我别无他话,可你现在连看中的地方都没有,更何况,习惯了身边有怀清相伴,你要是真搬走了,我恐怕一时半会很难适应,等朝廷任命下来了,怀清再考虑这事也不迟。”   江怀清想了想,也是,他这段时间与贺承宇同吃同住都习惯了,若真搬出去,新住处合不合心意另说,先是他自己就会很不习惯。   就像贺承宇所说,他住在他家里,也没有白吃白住。   两人一起到了琼林宴。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刚进来就被人围住。   有人想和贺承宇拉近关系,有人想找江怀清,两人慢慢被人群隔开。   易简明的跟班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对视一眼,派人悄悄跟上去。   沈郁下了马车,和商君凛分开,走进人群中。   江怀清正在和不断涌上来的人说话,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头,猛地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余兄?” 第82章   沈郁点头。   “这位兄台是?”一旁的人也见到了沈郁,见他通身气度不俗,面露惊奇。   他算是这届考试里比较百事通的人了,大半的人他都能说上话,像蓝衣公子这样的,但凡他见过,绝不可能没有印象。   “这是我一好友,唤他余公子便好,我这边有点事,先过去一会,抱歉。”   见他有朋友找来,其他人也不好再扒着人不放,约好下回继续聊的时间,才放人离开。   江怀清艰难从人群中脱身,走到沈郁身边,眼神往他身后瞟。   “你找什么?”沈郁用扇柄抵住下颚,“见到是我不满意?”   “怎么会?”江怀清眨眨眼,“只是觉得难得单独见到你一回,那位没跟着一起吗?”   原来是在找商君凛。   “自然是来了的,他不来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过来,他不在这边,知道你们见了他不自在,我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了。”沈郁回答。   既然商君凛本人到场,一些流程需要他亲自确认,还有一些也过来的大臣,他需要见见,相比起来,沈郁就显得很清闲了。   “没想到你和那位真的会过来。”两人往人少的地方走,江怀清开口道。   “这次情况不太一样,方小姐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了些,他们还在闹呢。”沈郁不介意给他透些底,“为了这事,他们甚至肯松口给贺兄和你更高的官职。”   “确实,毕竟在这件事出来之前,谁也没想到,这一届的榜眼会是一个女子,”江怀清羞赧笑了笑,“实不相瞒,起初我以为我至少可以拿个第二的。”   “我当时还和陛下打赌,说你能拿魁首,结果两次都让陛下赢了。”沈郁笑道。   “怀清何德何能能得余兄如此看好,”江怀清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愣了愣,“输给承宇兄和方小姐,怀清心服口服。”   “你们对方小姐的事怎么看?”沈郁还挺想知道,这届考生对女子入朝为官一事是怎么看的。   “我和承宇兄看法一样,觉得方小姐堪当重任,其他人里,有不少人被方小姐的文章折服,虽对女子为官有些芥蒂,但反对的态度没那么坚定。”江怀清整理了一下这些天得到的信息,回答。   “其实也要多亏成绩下来的同时公布了大家所写的文章,事实摆在面前,他们想不承认也不行。不少人在看了方小姐的文章后,都自叹不如,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   方嘉怡的文章见解独到,深入挖掘了他们没考虑到的地方,在一众答卷里新颖独特,让人眼前一亮。   江怀清看完后,得了不少新感悟,事后拉着贺承宇讨论,两人都很敬佩,身为女子的方嘉怡能写出这样文章。   “当时越王那事,我就觉得此女子不简单,”想到因为这事倒霉的越王,沈郁眉眼弯了弯,“一个女子,在出了这样的事后,依然能站出来为自己和同样受到伤害的人讨一个公道,即使对方是皇室宗亲也不退缩。”   “是啊,纵然是男子,又有几人能做到像方嘉怡一样?”江怀清当时也在场,若不是心生钦佩,事后方嘉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也不会从中搭桥牵线。   沈郁状若不经意朝后面看了一眼,提议道:“我们找个凉亭坐一会。”   江怀清无异议。   举办琼林宴的宅子很大,雕梁画栋,景致奇美,每隔一定距离,都有供人休息的凉亭,两人选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走进去。   见两人进了凉亭坐下,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跟在两人身后的人对视一眼,留下一人继续盯梢,另一人悄悄折了回去。   “你看清楚了?他身边跟的不是那个贺承宇?”听了回来人的汇报,一个公子哥皱眉问。   他们一向以易简明为首,见易简明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穷小子压了一头,就想给那个一点教训。   “是,奴才看的清清楚楚,那人比贺公子身量矮了一些,衣服颜色也不一样,哦,对,那人还未束发。”   “可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只听江怀清唤他‘余兄’。”   “姓余,”说话的公子哥看了身侧人一眼,“京城有什么姓余的世家吗?”   “就我所知,没有,这届考取功名的人里也没有姓余的。”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说话的人托着下巴,“不足为惧,走,我们去看看。”   “不先和简明兄打声招呼吗?”另一人有些犹豫,“而且现在是琼林宴,万一出了什么事……”   “你就是胆子小,我们又不会真对那姓江的做什么,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罢了,怎么可能真在琼林宴上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傻的。”   他们不像易简明,被家族精心培养,参加科举的目的也很纯粹,拿前三进翰林院,为将来直入内阁做准备。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哪知道会突然杀出三匹黑马,那江南贺家的人为何会突然入仕他们管不了,另外两个一个是女子,一个寒门出身毫无根基,还是可以运作一番的。   沈郁和江怀清聊了一会,突然传来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沈郁转头看过去,是几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心中了然。   “余兄,是你的朋友吗?”见那些人目标明确向这边走来,江怀清略显茫然。   “我不认识他们,怀清认识吗?”   “我不……”   “相逢即是有缘,以前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也不认识,你们说是吧,探花大人?”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走进了亭子里。   沈郁逐一打量过去,发现有一个算得上是“老熟人”,前世打过不少交到那种。   “你们是谁?”感受到这些人身上的恶意,江怀清皱眉。   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隐隐为首那人开口:“我姓赵,我身边的两人分别姓典、吕,我们过来只是想认识一下探花大人,没别的意思。”   “但我不想认识你们。”江怀清对这些人感官很不好,不想与他们纠缠。   没想到江怀清说话这么直接,赵公子心中一哽,他以为这种寒门出身的人会很好勾搭,怎料一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若是没别的事,你们可以离开了。”江怀清冷下脸,毫不留情赶人。   “你别不知好歹,我们主动结交你是看得起你,不然你以为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只凭一个探花身份就能在京城站稳脚吗?”赵公子被激出了怒火,语带威胁。   另一人跟着出声:“经常同你在一起的贺公子也只是出身江南贺家而已,真有什么事,他们也鞭长莫及,你扒着他不如换个对象,若你交好的人是我们,将来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这是江某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江怀清语气越来越冷,“以及,有什么事,能定夺的只能是朝廷、陛下,还是说,你们的权利能越过陛下去?!”   “我们可没这么说。”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谁敢认?   “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沈郁摇着扇子开口,“你话里话外不就在暗指你们权利很大吗?”   之前赵公子一行人的注意力都在江怀清身上,直到沈郁出声,才分了一些注意力给他。   “你是谁?”   “怀清的好友,看不惯你们的以权逼人罢了,难道京城世家都是这幅德行吗?”沈郁故意装出一副外来人的模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因为镇北侯的偏心,沈郁很少出入京城各大场合,认识他的人很少,进宫后,外人见到他的机会就更少了,这些人不认识他沈郁并不奇怪。   若是人人都认识他,他也不敢用真正的样子在这里乱转。   想到这次来的目的,赵公子深吸一口气,压下窜上来的怒火,“我们真的只是仰慕江公子的才华,想和他交个朋友。”   “没见谁家交朋友是这样的姿态,与其说是在交朋友,不如说是在寻仇更贴切,”沈郁偏了偏头,故作不解,“还是说,这是你们京城世家独特的交朋友方式?”   “你……”赵公子被堵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指着沈郁“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见势不妙,一开始就产生了犹豫的人暗暗招来小厮,低声吩咐了一番,小厮悄悄退了出去。   沈郁见小厮消失在小路尽头,只当没看到。   小厮紧赶慢赶找到易简明,将亭子里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告诉了他,易简明听完后脸色变了又变,低骂道:“一群蠢货。”   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了琼林宴,这是成心为了坑他吧。   但他又不能放着他们不管,人是他带进来的,真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要被追责,匆匆告别周围的人,易简明脸色难看地赶往小厮所说的地方。   易简明到的时候,赵公子几个人正脸红脖子粗的跟人对峙,反观江怀清那边,游刃有余的态度像是在遛人玩。   “住嘴!”易简明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走过去,对江怀清和沈郁道,“抱歉,我替他们给两位道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不敢,不敢,我们怎么敢对你们世家的人不满?”沈郁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万一哪天无声无息消失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   “怎么会……”易简明横了那几个人一眼,简直无法想象他们说了多少不该说的!怎么这么蠢,被人一激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消失?朕倒不知,还有人能在朕的眼皮底下让人悄无声息消失。” 第83章   威严声音从身后传来,易简明僵着脖子转头,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心中升起巨大恐慌。   他忍不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赵家那些人进来,为什么要在他们提出对付江怀清的时候默许,他只想到了世家在京城能只手撑天,却忘了,世家之上还有皇权,真正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不是世家,而是大桓真正的主人——商君凛。   看到易简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另外几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冷静下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几人惶惶然跪下。   商君凛瞥了跟在身边的大臣一眼,走到沈郁身边,沉声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优秀世家子弟,易大人?”   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讽刺意味。   被询问的官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匆忙跪下请罪:“是臣管教不严,陛下恕罪!”   易大人和其他几个世家官员刚才正在和商君凛商议今年考中者入官的事,除了方嘉怡的事之外,他们当然要为世家子弟谋求最大利益,岂料还没商议出个结果,世家子弟中成绩最好的一个就出了事。   易大人心里简直呕血,易简明是易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没得到魁首不说,还出了这样的事,算是废了,陛下本就忌讳世家势大,一直扶持寒门平衡世家势力,这下可好,让陛下亲眼听到这样的话。   亲耳所闻,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不,也不算真的亲耳所闻,那句话毕竟不是从世家子弟嘴里说出来的,真相如何有待商榷。   想通这一点,易大人朝刚刚说话人的方向看去,除了江怀清,还有一名芝兰玉树的青年。   青年下半张脸被扇面遮住,只露出精致的眉眼。   觉察到他的视线,沈郁看过来,眉眼弯了弯,眼里却不带丝毫笑意。   易大人恍惚了一下,倏地反应过来,这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和陛下一起出宫的沈贵君。   他为什么会和江怀清在一起?他和江怀清之间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问题涌入脑海,易大人不敢深思,今日的事是一个偶然,还是提前设好的一个局。   “确实需要好好管教了,今日在琼林宴,他们都敢对朝廷钦定的探花出手,今后到了朝堂,手里有了更大权利,岂不是会做更多不该做的事?”商君凛语调冰冷。   “臣知罪。”   “学生知罪。”   “既然知罪,那该受的处罚也不能免了,不然传出去世人岂不是要说陛下偏袒世家?陛下与世家的威严何在?”沈郁藏在袖袍下的手勾了勾商君凛手指,“陛下,你说是不是?”   “贵君说的不错,今日是正好朕和贵君都在,若不然,探花被人欺负了都没人知道,易大人,不妨你来说说,威胁欺辱大桓官员,该当何罪?”   看来陛下是不打算善了了,易大人和跪下的世家官员心中一片灰败,眼下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寒门子弟和女子为官的事了,如何让陛下不趁机发落世家才是重中之重!   直到此时,赵公子几人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赵公子脸色刷白,赵家一直仰仗易家,若这次易简明因为他受到牵连,甚至因为这件事牵连到所有世家,他的家族就完了。   “陛下,此事是我一手做下,和易公子无关,求陛下明鉴!”赵公子心一横,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是我想仰慕江公子之才想结识他,被拒绝后心生恼意,才口不择言,此事真的与易公子无关。”   剩下几人也反应过来,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像是看到了可操作的余地,趁商君凛的目光落在那几个世家子弟身上,几个世家官员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开口道:“陛下,事情的真相如何,还望陛下查明。”   沈郁凉凉笑了:“这位大人的意思是觉得我会污蔑易公子吗?别说我与易公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单论我也是世家出身,为什么要说这种慌?”   沈郁当然知道这些人不会乖乖认罪,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肯定要推几个替罪羊出来,所以在刚才的争论中,有意无意引导这些人说了关于易简明的话,不然他为什么要与这些人多费口舌。   江怀清觉察到他的意图,两人配合,很是套了一些话出来。   “臣不敢。”   “我看你们敢的很,‘官场不好混’,‘是探花又怎样,在京城一点根基都没有,真以为自己能走多远’,这些话可都是易简明自己说的,他当真对一切都毫不知情吗?你们信吗?”   沈郁放下扇子,往商君凛身上靠了靠,“陛下,先将他们带下去吧,别毁了其他人的琼林宴,等琼林宴结束,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们觉得呢?”商君凛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   “臣等领旨。”能说的都被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也幸好是在琼林宴之后处理,给了他们应对时间。   “行了,都起来吧。”   侍卫过来带走易简明一行人,商君凛带着沈郁离开,江怀清跟在两人身后。   留下的官员面面相觑,他们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凑在一起,低声商量对策。   “你们说,今日的事会是一个意外吗?”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是意外还是偶然,都已经发生了,还被贵君撞了个正着,经过之前那些事,你们难不成现在还觉得,贵君是个好对付的人?”   “我们这哪是给陛下送了个牵制他的人,完全是给他送了个助力进宫!”   “好了,别说这事了,还是想想这回的事要怎么处理吧。”易大人打断他们的话。   “先和内阁那边的两位大人通通气吧,看这都是些什么事。”   “本来以为那个江怀清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他跟贵君搭上了线,吩咐你们的人,没万全把握别对他下手,有些教训,吃一次就够了。”易大人吩咐。   “是。”   另一边,贺承宇得到消息后和正在交谈的人说了声抱歉,匆忙赶来。   “怀清,你没事吧。”拉着江怀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贺承宇见人没事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有陛下和贵君在,没人会伤到我的。”江怀清任他打量,见他担心,出声安抚。   “我不该放你一个人……”贺承宇懊恼不已,若是有他跟着,那些人也不敢对江怀清下手。   “真没事,陛下和贵君都在呢。”江怀清指指前方。   贺承宇才松开江怀清手臂,给不远处的两人行礼:“参见陛下,贵君。”   “不用多礼,”沈郁拉着商君凛走过来,戏谑道,“整日见你们待在一起,今天见到怀清的时候我还好奇了一下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一会儿没顾上,就被人流冲散了,怀清的事,多谢贵君出手。”   “其实我们也要感谢他,若不是今天的事,你们的任职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这回世家要想保住易简明和他们自己,势必要在一些事上做出让步。”沈郁也没想到,一小会儿功夫能让事情出现这么大的转机。   走到路口,双方分开。   “承宇兄不肯让我搬走,是不是担心世家对我下手?”经此一事,江怀清想的更深了一些。   “只是原因之一,”贺承宇承认,“怀清不必多想,之前同你说的话不是借口,真正原因是习惯了和你住在一起的感觉。”   “我没有多想,只是……”江怀清叹了口气,“罢了,这段时间就劳烦承宇兄多费心了。”   “怀清住在我那不必有压力,介于我的家族,他们不敢对我动手的,这次之后,他们更加不敢贸然动手。”   贺承宇突然停下脚步,面向江怀清,低声道:“身为家中嫡长子,我从小就被教导将来需要担负起家族重任,因为学业繁重,弟弟妹妹们也被勒令不许打扰我,每每想和我亲近一二,都会很快被长辈叫走,和怀清相处,也算了了我从小的一桩心愿。”   江怀清不自觉跟着贺承宇的话在脑海中构成年少的贺承宇想和弟弟妹妹亲近,却因肩上重任无法实现的一幕,心中软成一片,上前抱了抱贺承宇:   “若承宇兄不嫌弃,以后将我当做弟弟也行。”   贺承宇身体僵了僵,缓缓将手放到江怀清背上,哑声道:“……好。”   琼林宴正式开始,商君凛牵着沈郁走上主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开宴。   有商君凛在,无论是官员还是即将步入官场的预备役,都绷着一根神经,商君凛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大家会拘束,走完正常流程就带沈郁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外面人不多,沈郁牵着商君凛的手,慢悠悠沿着小路走。   “陛下觉不觉得贺承宇对江怀清过分关注了些?”沈郁觉得他这都是委婉说法了,“怀清倒是一点都没发觉不对。”   “他们的事当由他们自己处理,阿郁关心他们不妨多关心关心朕。”商君凛对江怀清另眼相待完全是因为沈郁,臣子间的感情如何,他并不关心。   “陛下还想让我怎么关心你?每日嘘寒问暖?早晚请安?”   “这倒不必,”商君凛突然停下脚步,将沈郁拉近怀里,“阿郁少分一些心神给别人就好。”   沈郁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怀里,嗅着男人身上的龙涎香,勾唇道:“那我以后每日早上想陛下一回,中午想陛下一回,晚上再想陛下一回,好不好?” 第84章   “只有这几个时间吗?其他时间呢,阿郁就不会想朕了吗?”商君凛犹不满足。   “那陛下想怎么想?”   “朕可是每日每时每刻都在想阿郁。”商君凛充满暗示道。   “哦,我知道了,”沈郁拉长音调,“陛下是想让我也时时刻刻想着陛下?”   “嗯。”商君凛矜持点头。   沈郁从商君凛怀里抬起头来,眸中含笑,道:“陛下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商君凛目标达成,心情大好,放在沈郁腰间的手轻轻摩挲:“朕像什么不重要,阿郁别忘了答应朕的事才重要。”   答应什么?沈郁正欲问,猛然想起来商君凛说的是刚才的事,重新撞进男人怀里,声音闷闷传出来:“知道了,我会每日多想陛下一些的。”   商君凛一手放在沈郁背后,顺着长发往下,心中升起一种满足。   他们站在灯火阑珊下,远离热闹,自成一方天地,两人间的融洽气氛不允许任何其他人插入。   静静相拥了一会后,商君凛放开沈郁,两人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   “今天的事之后,世家对方嘉怡的事应该会有不少松动。”毕竟把柄拿捏在商君凛手里,就算反对,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有底气。   “朕特意给了他们缓和时间,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提起世家,商君凛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   “我刚才看到了方家那位姑娘,在一众学子中游刃有余,半点不拘束,和她接触的其他人倒不如她坦然。”不想搅了商君凛的兴致,沈郁随意转了话题。   方嘉怡今日打扮偏中性一点,没有穿女子华丽繁琐的裙子,发间也没有带太多朱钗,既能让人一眼望去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也不会与琼林宴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朕也注意到了,她与状元和探花之间的关系不错。”端坐上方时,商君凛一直有留意下面各人的动作。   比起其他人,方嘉怡确实更愿意和江怀清贺承宇交谈,不似其他人,这两人与她交谈时,不会因为她的女子身份有任何异样表现,其他人即使竭力克制了,还是会在言行举止中带出一丝不对来。   宴会气氛热烈,学子之间互相探讨知识,胆子大一点的,会直接找官员询问问题。   部分世家官员简直坐立难安,皇帝可以随意离席,他们不行,即使着急要解决易简明的事,也只能坐在这里,强颜欢笑,不能表现出一丝异样来。   易大人敲了敲桌子:“派人给那两位大人传消息了吗?”   “大人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因为成绩接近,方嘉怡贺承宇江怀清三人位置挨得也近,方嘉怡心细,注意到了部分世家官员的不多,压低声音问:   “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几位大人神情有异,易公子也没出席,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还碰到了他。”   事情暂时被压下去了,江怀清也不好明说,隐晦低声道:“他做了些事,正好被陛下碰到了。”   点到为止,两句之后,双方自然而然转换了话题。   另外两位内阁大臣得到了琼林宴上传来的消息,当晚就到了经常议事的地方坐下详谈。   两位内阁大臣分别出身世家大族冯家和段家,在京城世家中很有话语权。   入座后,两人屏退下人。   冯大人:“陛下此举是什么意思?”   段大人:“很明显,陛下在逼我们让步,不然,依陛下以往的心性,当场就将人处理了,根本不会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冯大人:“说的也是,咋们这位陛下啊,还是一如既往,听不进去劝。”   段大人:“他要是能听进去,就不是他了,刚登基那会儿的事你忘了?先帝要他将越王留在京城荣养,他不顾群臣反对,直接将人送走了,当时他处置了多少反对他的官员?”   冯大人:“越王也是个不堪造就的,否则我等何须如此为难。”   段大人:“要我说啊,他早就对越王起杀心了,这次越王入狱,他又趁人无法反驳,直接将舞弊一事的幕后主谋安在越王身上,越王想要翻身,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冯大人:“那边联系上我们了,说想要我们帮一把,我们可要出手?”   段大人:“不着急,要等到最后,所有事才能见分晓。”   冯大人:“那关于这次科举的事呢?难道我们真要如他所愿?”   段大人:“不然还能如何?他铁了心提拔寒门与我们对抗,现在更是离谱到允许女子入朝为官,迟早要自毁长城。”   第二天早朝上,关于女子入朝为官的讨论里,反对声音少了不少,除了方嘉怡的官位未下定论,其他人的都大致拟定。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沈郁在屋外待的时间渐长,顾太医也说,他可适当在外多走动。   商君凛对沈郁的事很上心,听闻顾太医说多活动对沈郁好后,一有时间就拉沈郁在外面走走。   商君凛本来还想让沈郁习武健身,被沈郁一口回绝了,重活一世,他只想怎么舒适怎么来。   傍晚时分,用完晚膳,商君凛放下公务,牵着沈郁在玉璋宫外的小花园里散步。   “冯家和段家?”沈郁脚步顿了顿,他对这两个家族有印象,因为在前世,这两个家族都暗地里投靠了越王,在越王成事前,为他行了很多便利。   “冯家和段家其实自大桓开国就盘踞在大桓了,但他们的真正鼎盛期是在先帝在位后期,那时候,先帝偏宠奸佞,任大权旁落,被早已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世家一口吞下,其中得利最大的,就是冯家和段家。”   见沈郁对冯家段家感兴趣,商君凛多说了些。   “朕登基之初处置了不少人,冯家和段家识时务的很,朕也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当时的朝廷太乱了,先是被先帝祸祸了一番,能臣要么被逼辞官,要么被诬陷诛杀,留下的多是与奸臣沆瀣一气的,商君凛的在朝堂的根基本就不稳,他是以军权夺位,能用的人很少,血洗那些霍乱朝廷的奸臣后,能用的官员出现了大面积断层。   商君凛没办法,只能暂时启用那些还算听话的世家官员,这样做的后患是无穷的,世家与皇权争斗,世家独大,皇权势必受到威胁。   登基后,商君凛无比重视科举这一块,重用寒门官员,也是为了平衡朝廷势力,只有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才能维持长久的稳定。   “现在内阁中只有丞相一人不算世家的人,世家在内阁中占了两个名额,陛下打算用谁顶其中一个?”看商君凛的意思,是准备狠狠打压世家气焰了。   “方均。”   “丞相和方大人都在自己人,若两人同在内阁,陛下想做什么,也会方便很多。”   沈郁垂眸思索,有前世看的那本书和从沈清然口中得到的东西,和这一世沈月的帮助,他肯定会拿出不少有利于大桓发展的新事物,若世家从中作梗,这些东西说不定会变成世家谋权夺利的利器。   前世沈清然拿出的很多东西不就便宜了世家吗,世家日益壮大,将大桓弄得一团糟,沈郁可不想为世家做嫁衣。   “阿郁提出的关于商业制度的改革,朕还没对所有人公布,时机未到之前,还需要等一等。”   “不着急,每一项大的改变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的,更何况,水泥的事才开了个头,等确保没任何问题了才会更万无一失。”   “还是阿郁懂朕。”商君凛喟叹。   “陛下,江怀清他们的任命什么时候下来?”沈郁很想看看,没了那些意外,这一世的江怀清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   “快了,不出意外,这两人都能入翰林院。”   刚进翰林院时官职虽不会太高,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起步代表的意义,入了翰林,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内阁。   江怀清心态好,即使因为方嘉怡的事一直没有正式任命下来,他依然每天乐呵呵的。   贺承宇给家族去了信,他高中状元,一时半会估计是没法回江南了,就算是将来外调,也不会被派到江南为官。   处理好自己的事,贺承宇从屋子里出来:“怀清,上次你不是说纸笔不够用了吗,京城新开了一家店,要不要去看看?”   江怀清正在整理自己和贺承宇的书,春日太阳好,正好拿出来晒一晒。   晒书的地方几乎要将整个小院占满,这些书有从家里带来的,也有来京城之后置办的,江怀清听到声音,回头道:“要去。”   他的纸笔早不够用了,这些天用的都是贺承宇匀给他的,江怀清不好意思一直占贺承宇便宜。   阳光下,身长如玉的青年愈发耀眼,贺承宇晃了下神,抿唇走过去。   沈郁陷入前世的梦境,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前世的事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一直想起前世,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梦里是绵绵阴雨天,他躺在床上,被子好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脚步声越来越近,沈郁费力睁开眼,看到换了一身帝王冕服的越王正站在床边,眸色暗沉盯着他。   “沈郁,你看,你再如何不愿,朕也照样登基了,既定命运,你改变不了的——”   不,不对!   沈郁挣扎着起身,却一动也没法动,惊出了一身冷汗。   “阿郁,醒醒……”   熟悉的声音透过重重雨幕传来,沈郁费力睁开眼,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瞧见他眼里的惊惧,商君凛退开一点,伸手抚上他汗湿的额发:“阿郁怎么这般怕朕?” 第85章   “我怕不怕陛下难道陛下心里不清楚吗?”沈郁依赖地蹭了蹭商君凛手掌,缓缓平复因梦境产生的心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亦或者这个梦是不是昭示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前世的结局上演。   他能改变书中的结局一次,就能改变第二次!   “朕知道阿郁不怕朕,这天下,恐怕也只有阿郁不会惧怕朕了,”商君凛扶着沈郁起身,“阿郁做了什么噩梦,才会看到朕吓一跳?”   “确实是个噩梦。”梦里的越王穿着和商君凛相似的衣服,导致他醒来时看到商君凛和梦中越王相似的打扮,一时间没有分辨出自己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已经醒来。   “下雨了吗?”沈郁看向窗户的位置。   明明是午后,屋里却暗沉沉的,依稀有淅沥雨声从外面传来,和梦中那一幕的重合度太高了,沈郁有些恍惚。   “你睡着后开始下的,朕扶你起来,要叫热水吗?”   沈郁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珠,商君凛刚刚摸了一下,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沈郁爱洁,想必这样会不舒服。   沈郁感受了一下,身上确实不太爽利,也不知道梦中流了多少汗,背后的内衫都被浸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慌。   “要,我想洗一下。”像是被梦中的挣扎耗尽了精力,沈郁手软脚软,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孟常,备热水。”   商君凛吩咐完,拿过一旁的狐裘,直接将沈郁包起来:“小心着凉。”   沈郁全身被毛茸茸包裹,只露出一个脸,白皙脸庞上染了一层浅浅的绯色,与之相反的是嘴唇,浅淡到近乎透明。   商君凛将人抱在怀里,握住他冰冷的手,不放心道:“让顾太医来给你看看?”   沈郁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他还是很倦怠,一个多时辰的午睡,因为一场梦,比不睡更累。   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眼睑下垂,远远看去,像是快睡着了一般。   孟公公招呼宫人备了热水,轻轻叩门:“陛下,热水送到了。”   大中午的要热水还是头一回,孟公公不知道屋里的具体情形,不敢贸然进去。   没让他多等,屋里传来商君凛的声音:“进来。”   “是。”   孟公公转头告诫抬热水的宫人:“进去后机灵点,低着头,不该看的不要看,若是犯了陛下的忌讳,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是,是。”宫人喏喏应道。   他们在玉璋宫伺候,经历了几次腥风血雨,后来又有小孟公公的耳提面命,丝毫不敢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吩咐完,孟公公动作轻缓地推开门,低头带着宫人进来。   屋里有屏风,看不到床上的具体情形,孟公公招呼人将浴桶放下,正准备退出去,被商君凛叫住。   “孟常,去太医院请顾太医过来。”   孟公公心里一惊,这,怎么还要请太医?心中再多疑惑他也不会问出口,应道:“奴这就去。”   “不用留人伺候,你把人都带出去。”   “是。”从商君凛语气里听不出多少信息,孟公公不敢马虎,立刻照办。   带人出去后,正好碰到端药过来的慕汐。   “孟公公,这是怎么了?”慕汐见孟公公行色匆匆,问。   “是慕汐姑娘啊,姑娘要给贵君送药吗?先别进去,等陛下传召吧。”孟公公停下脚步,想了想屋里可能出现的情形,提醒道。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慕汐一下子紧张起来。   “姑娘不必紧张,陛下刚刚叫了热水,现下恐怕不太方便。”   “大中午的,怎么……”慕汐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变红,“奴婢知道了,多谢孟公公提醒。”   孟公公见她明白过来,连忙去办商君凛吩咐的事。   商君凛抱着沈郁走到浴桶边,用手试了试水温:“水温合适,朕放你下去。”   沈郁依偎在商君凛怀里,动作极轻地点了点头。   商君凛将人从狐裘中剥出来,缓缓放到水里。   沈郁靠在浴桶边缘,在热水的浸泡下,一点点舒缓过来。   唇上多了血色,皮肤在热气中被蒸腾成浅粉色,商君凛拿了帕子,细细为沈郁擦拭。   沈郁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莹润的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也很嫩,轻轻触碰都会留下痕迹。   商君凛曾在上面印上朵朵梅花,现在那些花已不见丝毫痕迹,手指擦过,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商君凛能感受到肌肤温润的触感。   恢复过来一点后,沈郁双臂交叠搭在浴桶边缘,脑袋搁在手臂上:“能让陛下亲自伺候沐浴的,全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   “水快凉了,阿郁是想继续添热水还是出来?”商君凛手背贴了贴沈郁额头,体温是正常的。   “不泡了。”再被热气蒸一会儿,沈郁觉得自己又要晕了。   商君凛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套上干净的里衣,再用狐裘裹住。   沈郁拦住商君凛打算将他放到床上的动作:“不想再躺在床上了,陛下帮我哪套外衫来,我想出去走走。”   商君凛动作微顿:“好。”   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沈郁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商君凛吩咐宫人将热水撤下去,慕汐端着温好的药进来,沈郁一口气喝了。   商君凛拿着蜜饯喂给他。   “我好像没什么事了,不需要顾太医再跑一趟。”沈郁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确实没什么不适的症状。   商君凛不放心:“还是让顾太医来看看。”   “陛下,顾太医到了。”孟公公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既然人已经到了,沈郁不再推脱。   顾太医在路上被孟公公隐晦提点了一番,进屋见到沈郁后,才知道不是那回事,仔细把完脉,他渐渐皱起眉头。   沈郁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什么事,见顾太医的表情,好像并非如此。   商君凛一颗心沉了沉,直接问道:“贵君是身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脉象有些不对,”顾太医琢磨了一下用词,“贵君这段时间身上可有发生异常?”   沈郁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就刚刚做了个噩梦,其他没有了。”   “贵君的脉象较之前有了些变化,具体臣还需要研究一下,暂时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臣开一剂安神的药,贵君还需要好好休息才是,若一直被梦魇困扰,于身体无益。”   顾太医开了药交给宫人,“贵君的情况臣需要多研究一下,这几日臣会每天来为贵君请一次脉,不知贵君是否方便?”   “依顾太医说的做。”不等沈郁回答,商君凛先一步开口。   沈郁想说,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看到商君凛眼里露出的担忧,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外面还在下雨,沈郁想在外面走走,商君凛一手撑伞一手牵他,漫步在雨中。   微风徐徐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现实世界里,完全没有梦中的沉闷感,甚至在雨中漫步,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有不少人被淋了个措手不及。   毕竟没人能料到,上午出着大太阳,晴空万里,怎么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江怀清望着窗外的不停落下的雨,扯了扯贺承宇的袖子:“承宇兄,我们的书真的不会被淋到吧?”   他也是见今天天气好才决定晒书的,哪想到他们刚到新开的文房四宝店,外面就下起了雨。   当时江怀清就打算掉头回去。   是贺承宇拉住了他,说家里的仆人会把书收回来的,就算他现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才让他打消念头。   “不会的,”即使是第不知道多少次问,贺承宇还是好脾气回答,“知道你宝贝那些书,我让人看着呢。”   其实晒书这种事,原本可以由仆人来做,但江怀清不肯,坚持自己来,贺承宇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来。   “我选的差不多了,承宇兄呢?”不得不说,贺承宇推荐的店铺确实不错,里面的笔墨纸砚质量都很高,价格也不会太贵,江怀清比预期中多买了一些。   “等雨小一些再回去吧。”   江怀清看了眼外面的雨势,点头。   店里有专门公认休息的地方,两人坐了一会,等雨下的小了,才动身离开。   他们没带伞,伞是找老板借的,只有一把,幸好伞够大,能遮住两人。   贺承宇一手执伞,一手提着买的东西,见江怀清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开口:“怀清,离我近一点,不然会淋到雨。”   江怀清抬头,见头顶的伞是偏向自己的,贺承宇这个执伞的人反而被淋湿了肩膀,忙靠向他:“承宇兄怎么不早说,你看你肩头都湿了。”   “没事,你没淋到吧?”贺承宇低笑出声。   “你还笑,算了,我靠你近点,你可别又把伞全挪我头顶上来了。”   看着半边身子蹭到他身上的青年,贺承宇低声道:“好。”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一场大雨过后,天地间焕然一新,所有一切像是被洗涤了一遍,沈郁和商君凛漫步在雨中,感受着雨势一点点变小。   沈郁因为梦魇被影响的心情渐渐恢复,想到无声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沈郁停下脚步。   “怎么了?”商君凛跟着停下。   沈郁望向商君凛,男人和梦中同样身穿帝王冕服的越王有着相似五官,给他的感觉却和那人截然不同。   朦胧雨雾下,商君凛听到青年的声音清晰传来,他说:   “陛下,要接吻吗?” 第86章   商君凛的目光倏地变得有侵略性起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低头,擒住青年的唇。   和记忆中一样甘甜的味道,唇瓣被力道略重地吮吸,男人气息沉重,一手托在沈郁脑后,不给人任何后悔的机会。   这个吻绵长、有力,沈郁不甘落后,迎上去,与之共舞。   他的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抓住男人衣服,身体微微后仰,头被迫抬起,承受男人越来越猛烈的攻击。   沈郁没有阖上双眼,他能看到男人放大的脸,透过一角看到头顶的伞。   伞上的花纹仿佛旋转起来,眼前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唇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沈郁慢慢阖上眼,双手主动环上男人强劲有力的腰。   朦胧烟雨下,一柄青色雨伞遮住了绮丽风景。   孟公公和慕汐遥遥坠在两人身后,只能看到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和牢牢遮住两人的伞。   一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沈郁缓缓被放开,男人并未撤离,呼吸紧贴着沈郁的唇瓣。   沈郁从光怪陆离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他没有推开商君凛,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一把伞,将他们与外界隔开,这一刻,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全世界都只剩下他和商君凛,他可以放任自己短暂的沉浸在这小小的世界里。   男人的呼吸在脸上游离,伴随着吻一点点落下,带着安抚意味,沈郁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不断落下的雨浇不灭伞下的绵绵情意,最后还是商君凛担心沈郁着凉,主动提出回屋。   沈郁在外面待够了,没有异议。   雨停了,太阳重新挂上高空,沈郁抬手遮了遮眼:“这天气真有意思。”   他记得自己午睡前,也是太阳高照,一场雨下完,太阳也重新回来了,就像是太阳也在午间休息了一会似的。   商君凛收了伞,递给身后的孟公公,伸手摸了摸沈郁衣服,见没打湿才放下心来。   “陛下淋湿了,”虽然黑衣不显,但离得近了,沈郁还是能看到,男人肩膀处湿了一块,“陛下先换一下衣服吧。”   孟公公忙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商君凛看到沈郁眼底的关心,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到一旁去换衣服了。   “阿郁方才是在关心朕吗?”商君凛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将沈郁搂进怀里,笑着问。   “陛下为了我染上风寒就不好了。”沈郁往后靠了靠,感受到源源不断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热量,眯了眯眼。   两人说了会儿话,孟公公走进来,低声道:“陛下,冯大人和段大人求见。”   世家与皇权的这一场较量,也该落下帷幕了。   “陛下去忙吧,我自己看会儿书。”沈郁已经恢复过来,不像落单的幼鸟一样对商君凛有那么强的依赖心了。   商君凛见他不是勉强,道:“朕去一会儿,处理完就回来陪你。”   天已经彻底放晴了,方才的大雨就像一场梦境一样,想到雨雾下主动热情的青年,商君凛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   到了御书房,商君凛变回往常生人勿进的样子,孟公公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心中直呼能让陛下软下心肠的也只有一个贵君了。   冯大人和段大人知道,他们主动来找商君凛,就代表了世家愿意低头,这一次对峙,他们输了。   “你们来见朕,可有要事?”商君凛坐在高位,居高临下打量两位年纪不轻的内阁大臣。   两人跪下行礼,待起身后,才道:“我们是为琼林宴上的事而来。”   “你们也知道了?”商君凛单手撑住额头,“说说看,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易简明等人被带下去后,被单独关押起来,不许任何人探视,商君凛也一直没有下命令要如何处置他们,世家坐不住,只得请了两位内阁大臣出面。   冯大人和段大人也知道,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商君凛的意思,他们摸不透商君凛的心思,根本无从下手。   “陛下,那些小辈们做的事确有不妥,我们后面也查证过,他们的确没对人动手,只是双方之间闹了一些矛盾……”   他们现在最庆幸的,就是这些人还没真的动手,不论他们曾经说过怎样的话,有什么样的计划,只要一切还未实施,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   商君凛没打断两人的发言,任他们说完,道:“所以,依你们的意思,是朕小题大做了?”   “臣不敢!”   “臣知道,这几个小辈做法不妥当,只是日后大家朝堂相见,误会总要解开,陛下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面对面解除误会。”   “若人人如此,朝廷还怎么立威?相信两位大人也不愿见到有朝一日自己被人不敬吧?”   商君凛越是不动声色,冯大人段大人心里的石头越沉,虽然来之前就有了猜想,没到最后一刻,他们依然想挣扎一下。   一场谈话,进行足足两个时辰,冯大人和段大人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苦涩,商君凛终究还是脱离了掌控,变成他们不可轻易撼动的君王。   两人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到了平时小聚的地方,有些话只能私下说。   “到底是我们低估了他,从一开始我们就该知道,有些人,注定无法掌控。”冯大人长长叹了口气。   段大人眉头紧蹙:“但那个时候,除了现在这位,我们别无选择,越王根基太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其他皇子更不用说,有一争之力的都不在了,剩下的比越王还不如。”   冯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段大人:“还能怎么办?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随他的意,不过也不必着急,女子入朝为官,不愿意的何止我们,且看着吧,天下那么多人,反对者只会多不会少。”   他们想的问题沈郁和商君凛又何尝没有想过,女子入朝为官,对大桓来说,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能接受的绝对只占少数,可有些事,并不能因为接受者不多就放弃。   从无到有的过程是艰难的,古往今来,无一例外,他们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面对一切质疑的准备。   江怀清和贺承宇回府后,果然如贺承宇所说,仆人们手脚麻利,他宝贝的书一本都没被淋到。   将书整理好,拿出今天买的宣纸和笔墨,想到在店里的听闻和这一场遭遇,江怀清提笔。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江怀清盯着纸上的字扶额,写都写了,干脆送过去得了。   沈郁靠在软榻上出神,想到什么,叫来慕汐:“你上次说沈月答应了,她最近在做些什么?”   “她最近研制出了不少新东西,很得太妃喜欢,还给咋们宫里送了一些过来,公子要看看吗?”   “拿过来我看看。”   慕汐出门吩咐一声,不多时,宫人端着几样东西进来。   “沈月姑娘说,这是香皂,用来净手的。”慕汐拿起一块装在木盒里的方方物品,介绍道。   沈郁拿过来,上面有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慕汐又介绍了一些其他的物品,都是一些方便生活的日常用品。   “走,我们去太妃宫里看看。”沈郁起身。   商君凛在忙公务,他在玉璋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处转转。   太妃居住的宫殿离玉璋宫有一段距离,和处处繁华的玉璋宫不同,这座宫殿从里到外都体现了“素雅”二字。   得到消息的太妃带着宫人出来迎接。   寒暄后,太妃将人领进主殿。   “一时兴起过来,叨扰太妃了。”沈郁打量妆容素雅的女人,太妃四十多岁,保养的很好,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许是因为心性,给人的感觉也很平和。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柔和无攻击性的女人,在先帝的后宫倾轧中安稳活到今日。   “不叨扰不叨扰,贵君是为了沈月那孩子过来的吧?”太妃叫来沈月。   “是瞧见了送到玉璋宫的东西,觉得很新奇,过来看看。”沈郁没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贵君说的是沈月做的那些吧,沈月这丫头,打来了我宫里,就喜欢做些新奇东西,能被贵君和陛下看重,是她的造化。”太妃语气里不无对沈月的袒护。   “太妃放心,东西是她做出来的,该她得的不会少分毫的。”沈郁一向赏罚分明,夺人功劳这种事,不会也不屑于去做。   沈月拿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沈郁,这些都是根据她前世知道的整理出来的,她不确定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干脆都写了出来,交给沈郁定夺。   沈郁没有多待,拿到东西又和太妃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回到玉璋宫后,沈郁看了一遍沈月整理出来的东西,和他前世记忆里知道的不一样,沈月写的,多是一些便于日常生活的,适合女子使用的尤其多。   这些东西要如何使用,还得和商君凛商量一下。   刚想到人,就见商君凛走进来。   “阿郁在看什么?”商君凛走到沈郁身边,问。   “看沈月整理出来的东西。”沈郁偏了偏身子,给商君凛让出一个位置。   商君凛俯身,从身后将沈郁圈进怀里,看了看沈郁手边纸上的内容,道:“这就是阿郁对沈月另眼相待的原因?”   “陛下不觉得这些东西很有用吗?”沈郁反问。   商君凛撩起沈郁的一缕头发:“是很有用,但阿郁是如何知道沈月能给出这些东西的呢?” 第87章   “陛下就当这是我的一个小秘密吧,”沈郁抬头,自下而上看着商君凛,“一个……和陛下之前不深究的任何一件事一样的秘密。”   “阿郁也知道,自己瞒了朕很多事啊,”商君凛低头在沈郁额头亲了一口,宠溺道,“好,朕不深究,朕等你肯亲自告诉朕的那一天。”   沈郁已经被打上了他的标签,他有足够多的时间,等沈郁主动敞开心扉。   商君凛挨着沈郁坐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内容:“这些东西大桓都没有,做起来难吗?”   “不难,沈月一并给我的,还有一些制作方子,只是这些东西不好由朝廷出面推广。”沈郁拿出另外一叠纸,上面是沈月写的详细制作过程。   “这些东西阿郁处理,缺人或者缺什么直接同朕说就是,你给朕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这些就自己拿在手里吧。”   商君凛搂着沈郁的腰,想到沈郁先前拿出的东西,和那些比起来,沈月给的这些确实更适合由个人拿在手里。   “也行,”沈郁没推脱,“反正我的也是陛下的。”   沈月给的多是会受女子欢迎的物品,比如口脂、香皂、敷面的……沈郁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整理了一下,从里面找出一样比较感兴趣的。   酒精。   一定配比的酒精可用来消毒,沈郁记得,那本书里说过,沈清然穿越前的世界,医术发达,沈清然自己也说过,在这个朝代很多会要人命的病,在他们那个时代,轻轻松松就能被治好。   “陛下,这个东西或许能用到军队里,”沈郁拿出关于酒精的方子,“若是能将这里所说的酒精配出来,可以减少很多战场上不必要的伤亡。”   商君凛放下手里的奏折,感兴趣地凑过来:“酒精?是酒么?原来酒还有这样的作用?”   “是酒的一种,但也不是我们平常饮用的那种酒,这上面写了大致的制作方法,陛下你看。”商君凛将制作方子递给商君凛。   商君凛看了两行,眉头微微皱起,这上面写的详细,但有些词他听都没听过。   比如“蒸馏”,“提纯”,“稀释”……   “陛下要不要将沈月召来问一问?”   “阿郁也不知道这些么?”   “陛下真以为我是万能的呀,”沈郁眉眼弯起,“这些东西我也不了解。”   沈月以为沈郁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写的时候便直接按照前世的说法了,若不是她有一部分原主的记忆,知道怎么写大桓的字,又怕写现代的简体字带来麻烦,她都不会用大桓的字写这些东西。   别看内容不多,她也是磕磕绊绊了好些天才写完,感谢前世爱看小说的自己,一些穿越必备技能看多了,多多少少能记住一些。   东西交给沈郁后,沈月心中忐忑不已,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沈郁来说有没有用,若是沈郁觉得用不上,她该怎么办?   好在没让她等多久,玉璋宫就派了人来唤她过去。   引路的小太监还是原来那个,对她态度热情了不少,沈月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小太监带她走进主殿后悄声退下,沈月定了定神,给沈郁和商君凛请安。   “不必多礼,”若沈郁愿意,他可以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酒精的事。”   沈月猜到了一些,她从太妃那听了不少关于当今天子的事,知道他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她也是考虑了一番,才将酒精写进去。   别看现代要做医用酒精很简单,那是因为现代有各种精密仪器,大桓什么都没有,要想做出酒精,首先要做出相应设备。   “关于提纯和稀释,你可有什么想法?”   “其实可以直接用白酒提纯得到我们要的酒精,但这个前提是需要知道白酒的度数,这里的酒我不确定是多少度,只能选择另一种方法,先得到纯酒精,再按一定比例兑水稀释。”   又有很多不属于大桓的用词,沈郁垂眸:“你能做出来吗?”   “如果有对应工具的话,我能。”沈月会这些,还是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看小说入迷,总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穿越,学了不少容易上手的东西。   比如制作香皂、香水等等,其中关于香水,就需要用到酒精。   “将你需要的东西详细描述出来,朕让人给你做。”商君凛沉声开口。   沈月在原主记忆里翻找了一遍,发现大桓早已有了玻璃,但距离她想要的那种,还有一定差距。   “回陛下,奴婢想要的东西需要用琉璃来做,但和现在市面上的琉璃又不太一样,需要那种透明的,奴婢知道如何制作透明的琉璃,会一并写下来。”   沈月努力思索脑海里的记忆,“对了,关于奴婢说的这种酒精,一定要是严格按比例配出来的,才会起到减少伤口感染的作用。”   “朕知道了。”   宫人拿来纸和笔,将沈月领导偏殿。   “陛下不如独立出一个部门,专门研究这些新奇事物,总不能所有事都让工部干,独立出来的直接归到陛下手下,不受任何势力干扰。”   工部说到底是隶属大桓的,里面人多眼杂,有些东西确实不方便放在里面研制,商君凛思索片刻,道:“阿郁说的有道理。”   沈月到了偏殿,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写了出来,关于透明玻璃做出的烧杯、蒸馏瓶等事物,更是画了简易示意图。   做完一切,沈月翻看自己忙碌半天的成果,心中感慨:没想到真让她遇到了穿越了,当初因为不可说心思学的那些被人骂不中用的东西,能有真正被用上的一天。   沈月拿着东西出来时,只见到了沈郁。   一袭蓝衣的青年背对她站在窗边,通身气度和沈月想象中的古代世家公子一模一样。   他真的是和自己一样从现代穿越来的吗?   沈月忍不住想。   沈郁回头,正好看到沈月眼底的疑惑,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屋里有伺候的宫人,沈月现在也比以前谨慎了不少,并不会大咧咧直接将穿越的事嚷出来,只隐晦问:“贵君为何愿意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沈郁知道她会起疑,早已想好了说辞:“我以前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家里管的也比较严,很多事不让我做,你说的这些,如果我知道,我肯定早拿出来了。”   说完,沈郁浅浅叹了口气。   以为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沈月咬了咬嘴唇:“抱歉……”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沈郁话锋一转,“新修好的那条水泥路,你想去看看吗?”   “我能去吗?”沈月当然想,不说其他,单单能出宫这一点,对她的诱惑力已经很大了。   看出沈月眼中隐含的期待,沈郁微微勾唇:“自然可以,等我安排好了,就让人去太妃那叫你。”   “那我可以逛一逛京城其他地方吗?”沈月满脑子出宫的事,哪里还想得起刚刚对沈郁的怀疑。   再说,大桓的水泥路都已经修好一条了,她没必要怀疑这怀疑那的,沈郁肯帮她,不就是出于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情谊吗?   想到这,沈月为刚刚心底起疑感到一丝羞愧,暗下决心,要早点做出有用的东西来,报答沈郁的恩情。   “可以,到时候会给你自由活动时间的,若你担心对京城不熟悉,我也可以让慕汐陪你逛一逛。”   “嗯嗯!”   沈月的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回到太妃宫里后,一眼就被太妃看出来。   太妃将人叫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贵君答应带我出宫看看,我还没好好看过京城的样子呢。”沈月眼中浮现出向往,这个承载她第二次人生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呢?   “出宫啊,”太妃眼中有一瞬间的恍惚,“出去看看也好,芳容,给沈月支点银子,出去了好好玩,不过要记住别给贵君惹麻烦。”   太妃没有起疑,宫里有不少宫女小小年纪就入宫了,她们从大桓各地而来,可能连京城全貌都没见过,会对宫外产生向往很正常。   “我会的!”沈月郑重点头。   沈月给的那些关于女子的用品做起来都不难,沈郁手下有不少铺子,做出成品后可以放在铺子上卖。   “陛下,方姑娘他们的官职今日定下来了吗?”   这件事前前后后拖了十多天了,今天是最后期限,商君凛想让方嘉怡走正常程序进入翰林院,世家那边始终不肯,他们提出的官职大多是无关紧要的,意思很明显,找个不重要的位置将人供起来就行。   “定下来了,和历年一样,她会和江怀清贺承宇一起入翰林院。”商君凛放下手里的笔,揉揉眉心,“至于易家等世家,鉴于这次是家中小辈不懂事犯下错误,只惩治犯错之人。”   “易简明呢?”沈郁走到商君凛身后,为他按压太阳穴,他切身体会到,为了这事,商君凛费了多少心思。   “取消此次成绩,以儆效尤。”这是世家不得已退让一步后的结果。   “看来这次是陛下胜了,折腾这么久,终于尘埃落定,恭喜陛下。”   虽然后面要面对的问题还有很多,至少第一步成功跨出去了,至于方嘉怡以后的发展会如何,就全靠她自己了。   “阿郁打算如何恭喜朕?”商君凛抓过沈郁的手,将人拉到身前,抱在腿上,亲昵贴近他耳边,“说起来,这个建议还是你提起的,完成了阿郁的心愿,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 第88章   沈郁颇为无言的看着商君凛,他发现商君凛越来越喜欢逮着个机会就找他讨赏了。   不,说讨赏不如亲密贴切,商君凛哪是真想要什么,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沈郁主动罢了。   沈郁松开放在商君凛额头上的手,慢吞吞往外挪:“陛下想要什么奖励?”   “阿郁主动亲朕一下就好。”商君凛略显矜持地说,他真正想要的,当然不止一个亲吻,但他更知道,对沈郁不能逗弄太过,不然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或者阿郁让朕亲一下也行。”   “陛下想做的,不仅仅是如此吧?”沈郁睨他一眼,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当然,若阿郁愿意做更多,朕也乐意至极。”商君凛放在沈郁腰上的手别有深意向下滑动。   沈郁按住男人不断下移的手:“明明都是陛下的事,怎么到头来好似都是为我做的一般?”   “阿郁不想吗?”将快要移出怀里的人拉回来,商君凛将头放在沈郁肩窝处,哑声问。   “朕时时刻刻都想着阿郁,阿郁会想朕吗?”   “陛下……”沈郁气息不稳,“你松开我……”   “阿郁明明也很喜欢……”剩下的声音消失在落下的亲吻里。   烛火跃动,地面上映出两道交织人影,偶有几声呓语般的呢喃传出,消散在半空中。   最终,商君凛心满意足讨到了自己想要的奖励,沈郁半伏在榻上,昏昏欲睡。   天色已晚,沈郁这段时间一直在服用安神药,此刻已经过了他入睡的时辰,困倦到不行。   商君凛不再闹他,叫来热水,为沈郁清洗一番,将人抱到床上,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睡吧。”   “陛下现在不睡吗?”沈郁抓住即将离开人的袖子。   “朕换身衣服就来,你先睡。”商君凛柔声哄道。   沈郁迷蒙中想到,商君凛确实穿着朝服,缓缓松开手,抵抗绵延的睡意看着商君凛。   商君凛心中软成一片,快速换好衣服,掀开被子,将沈郁抱到怀里,手轻拍他后背:“睡吧,朕在。”   眼皮越来越重,沈郁终是抵抗不住,阖上眼,陷入沉眠。   商君凛注视怀里人恬静的睡颜,眸里一片浓黑。   他想到白天顾太医找他时说的那些话,沈郁的病看似是不足之症,实则另有隐情,也就是说,沈郁如今的身体状况,很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商君凛心中的戾气止不住翻滚,不足之症是天生,没法改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隐藏在背后的,是人为。   他的阿郁,从小到大受的这些苦,很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止不住心中的暴虐。   仿佛感受到了商君凛气息的不对,沈郁在男人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商君凛收敛气息,将人往怀里拢了拢,安抚地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   沈郁自顾自寻了个舒适姿势,窝着不动了。   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身边没了熟悉气息,想来是去上朝了,他在枕头上蹭了蹭,慢慢坐起来。   “公子可醒了?”一直守在外间的慕汐听到动静,出声问道。   “嗯。”   听到答复,慕汐捧着干净衣服进来,伺候沈郁穿衣。   沈郁低头整理袖子,这一觉,是他梦到越王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想一下与前些天的区别,好像只有那件事。   难不成做那件事真的可以有助于睡眠?   沈郁忍不住开始怀疑。   洗漱完,慕汐让小厨房上了早膳,都是沈郁喜欢的菜色,可能是睡饱了,沈郁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   早膳之后,顾太医过来请平安脉,因为上次脉象异常的缘故,顾太医最近几乎每天都来。   “脉象恢复正常,贵君已无大碍了。”顾太医牢记商君凛的吩咐,关于沈郁病情的隐情,没有透露出一丝口风。   沈郁想到今日的异常,决定找专业人士询问一下:“顾太医,相比前几天,我昨晚睡的格外好,我想问问是安神药起效果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照理说,臣开的方子应该在用药当天就起效果,贵君昨晚和之前可有什么做什么不一样的事?”顾太医对自己开的药很有把握。   “也没什么不一样,唯一不太一样的,可能是我与陛下胡闹了一番?顾太医觉得,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沈郁话音落下,慕汐先红了脸,昨晚陛下要热水的事她知道,今早陛下离开时,还特意吩咐他们不要打扰贵君休息,进宫好几个月,现在的慕汐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顾太医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沈郁说的“胡闹”指什么,沉思片刻后,开口:“可能有一部分原因,精力发泄出来后,人会更疲惫,更容易陷入深睡。”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沈郁眨眨眼,看来昨晚商君凛闹他,也算歪打正着了。   顾太医根据沈郁的脉象,调整完原来的药方才离开。   走出玉璋宫一段时间后,等候在此地多时的孟公公迎上来:“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顾太医请随奴来。”   顾太医已经习惯了出玉璋宫被皇帝叫走的情况,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在孟公公身后,去见商君凛。   “贵君的情况怎么样了?”见到顾太医,商君凛从一堆待批的奏折里抬起头。   “回陛下,贵君的状态很好,脉象也已经恢复正常。”   “你上次说的,贵君脉象有异,可查明原因?”商君凛对顾太医曾经提出的关于沈郁病情的猜想很在意。   顾太医:“变化太细微了,若不是臣对贵君的脉象十分熟悉,可能都觉察不到变化,这几次臣留意到,贵君的脉象一点点恢复正常,恕臣学艺不精,暂时无法确定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   商君凛:“你上次说的并非天生不足之症……”   顾太医:“只是臣的一种猜想,若真的并非天生,反而好说,天生的不足之症能痊愈的例子古往今来寥寥无几,若其中另有隐情,找准病因,臣会有更大把握让贵君痊愈。”   商君凛:“此事便有劳顾太医了。”   “此乃臣的本职,陛下不必言谢,”顾太医想起刚刚沈郁说的话,迟疑道,“今日贵君问了一些问题,臣尚且没得到结论,陛下可以多留意一下。”   说完,将在玉璋宫与沈郁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商君凛:“朕一直担心此事会伤到阿郁的身子,不敢多做,顾太医的意思是,可以适当?”   顾太医:“贵君现在身体调养的好,只要不太过,便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商君凛:“顾太医上次给阿郁送的药膏不错,可以多做一些。”   顾太医:“……臣领旨。”   得到沈郁并无大碍的消息,商君凛心情大好,给顾太医赏赐了一堆东西,让孟公公送人回去。   顾太医由宫里的马车送回顾宅,马车后面还跟着一排赏赐,街上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听到外面的动静,顾淮走出来,见顾太医从宫廷特制的马车上走下来,马车后还跟着几辆车架。   “这是……”   “是陛下赏赐的,”顾太医下了马车,回了顾淮的话后,转头对孟公公道,“劳烦孟公公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顾太医该得的。”   宫里的人离开后,顾淮边帮忙整理赏赐下来的东西,边道:“哥哥真厉害,又得了这么多赏赐。”   “是陛下和贵君人好。”这些东西里,一部分是商君凛赏赐的,一部分是玉璋宫那边赏赐的,知道顾太医喜好,这些赏赐里也多是他能用上的。   “贵君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顾太医揉了把少年的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将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顾太医拿出做药膏的材料,打算多做一些,陛下后宫只有贵君一人,需求量肯定不会少。   说起做药膏这事,还是他刚进太医院那会,为了生计学会的,那时候顾淮病得重,需要各种昂贵药材,为了将人治好,他接了很多外面的活,现在经常去的药铺的老板,当初帮了他良多,知道他缺钱后,告诉他做这个来钱快。   事实也是如此,尤其是那种带有催情效果的,卖得格外好,后来不那么缺钱了,他也就不怎么做了,主要是脸皮薄,不想让家里的孩子知道他在做这个,当时卖药膏,他都是托药铺老板帮忙卖的,全程自己没出面。   给沈郁做,是因为沈郁的身体情况特殊,他既然接手了,便要做到最好,陛下一看就是需求量大的,男子承欢本就不易,贵君身体又不好,若经常因此事受伤,对身体影响会很大。   今日陛下又提出来……顾太医想起上次送到玉璋宫的数量,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他要不要隐晦提醒一下陛下,让贵君多休息休息?   顾太医叹了口气,他只是个给人治病的,怎么还要操心陛下的房中事呢?   将熬制好的药膏放到盒子里冷却,顾太医取来早已调制好的花汁加进去,全神贯注配药的他并没有发现,顾淮进了屋子。   顾淮对顾太医的一切事都很感兴趣,看到摆放整齐的一排透明膏体,拿起其中一个,走到顾太医身后:“哥哥,这是什么?”   顾太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松,多亏顾淮眼疾手快,才没让东西掉下去。   “你怎么进来了?”顾太医定了定神,转身就见顾淮拿着他做到一半的脂膏,眼中充满好奇。   顾太医脸唰的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太医:求助,做xxx物品被家里小孩抓了个现行怎么办? 第89章   他要怎么向顾淮解释,脂膏是用来做什么的?   顾太医红着脸将盒子从顾淮手里夺过来,放到一边。   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顾淮耸拉着脑袋,低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这个不能碰。”   顾太医吃软不吃硬,见顾淮低头认错,反而不好怪他,没忍住摸了摸少年脑袋:“没事,只是这个药是要给贵君的,大人用的东西小孩子不要乱碰。”   “我已经不小了,哥哥。”顾淮在心中叹气,他都要满十八了,顾太医还一直拿他当孩子看,他是很享受被顾太医宠爱的感觉不假,可他不想一直被当做一个孩子。   他早已长大,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孩童了,他也可以为哥哥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   “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好了,出去玩吧,我这边快忙完了。”   见他态度坚决,顾淮不想惹顾太医生气,乖乖走了出去,只是心中到底好奇,顾太医做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在他问起时脸红。   顾淮出去后,叫来下属,详细描述了一遍自己见到的膏体,问:“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下属顿了顿,迟疑道:“似乎是男子承欢时用来润滑的……”   说完后,下属迅速补上一句:“当然,这只是属下的妄加猜测,并不一定真的就是此物。”   顾淮沉默了,联想到顾太医在他问起时的脸红,哪里还不能确定,那物多半是下属所说的那样。   什么时候,他的哥哥学会了做这种东西?以他哥哥的熟练程度来看,显然不是第一回 做了,顾淮仔细回想这些年的相处,试图从记忆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顾太医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快要捂不住,沉下心将最后一步做完,拿来小玉瓶装好药膏,看着做好的药膏,顾太医长长舒了口气。   这回做的分量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下回还是找别的地方做吧,在家做被顾淮看到太尴尬了。   做好的药膏很快送到商君凛手上,商君凛将之收起来,放到床头存放小物的格子里。   “陛下在做什么?”沈郁在外面给花草浇完水,走进来就看到商君凛俯身在床上做什么。   商君凛站直身体,转身走向沈郁:“顾太医上回送来的脂膏不是快用完了吗,又送了一些过来。”   “是不是陛下压榨他做的?”沈郁一眼看破,“人家好好一太医,陛下老让他做这种东西像什么话?”   “这些也是为了阿郁身体好,”商君凛自有一套自己的道理,“顾太医为阿郁调理身体,自然要包括各方各面。”   “如果陛下不非拉着我做,也用不上这些东西。”沈郁嗔道。   自从上回之后,商君凛总喜欢拉着他做那事,虽然没做到底,但狠狠让商君凛解了一番馋。   朝廷众大臣都能感觉到,皇帝最近心情很好。   世家大臣以为商君凛心情好是因为在女子为官一事上胜了他们,心中不愉却不能表现出来,很是糟心了一段时间。   除了他们,其他大臣都希望商君凛的这种好心情能多持续一段时间。   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三人都入了翰林院,旁人纵然再不满,现在事已成定局,也不好再说什么。   方嘉怡的文章在学子间流传,除了少部分对女子偏见很大的,其他读书人对方嘉怡摘取榜眼一事并无多少疑义。   见外面一直没什么动静,世家的人简直气坏了,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买通几个书生,各种说女子为官的坏处,被其他读书人群起而攻之,只能不了了之。   “此事还要多亏阿郁提前预料到,不然真要出乱子。”商君凛拿着隐龙卫最新呈上的密函,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   “发生了什么?”沈郁为两人沏好茶,把其中一杯推到商君凛面前。   “世家当真派了人去读书人里挑起事端,在我们的提前准备下,没掀起什么风浪,你看。”商君凛将密函递到沈郁面前。   沈郁打开,一目十行看完,“他们太低估寒门的力量了,也根本不了解这些还未步入官场的读书人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他们还未被官场名利侵染,心中自有沟壑,以及一腔抱负。”   沈郁前世没少与这些人打交道,在官场上的人看来,他们或许很单纯很好利用,但你要觉得他们蠢可以随意拿捏,那就大错特错了。   “关于朝中事,口口相传总容易出现失真,得想个法子,让大桓各个地方都能知道准确的朝廷动向。”   沈郁垂眸思索,前世商君凛的名声会变成那样,一方面有越王等人刻意为之,另一方则是因为朝廷与地方的巨大信息差,根本没有途径将商君凛真正做了什么传到各地人耳中,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是别人想让他们听到的,讨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阿郁说的可是邸报?”   “是,也不全是,需要更详尽,不止地方知道朝廷做下的各种决定、措施,也能让朝廷反向知道地方的各种情况。”沈郁前世便有一张几乎遍布大桓的情报网,但那和他今天提出的不一样。   这个想法还是他上次无意间从沈月口中得到的灵感,若能信息互通,减少中间的时间差,更有利于朝廷对地方的把控。   “阿郁有什么想法?”商君凛往深里思索了一会,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很有利。   “陛下可以和大臣们商议,可不能事事都压榨我。”沈郁双手托腮,笑眯眯看着商君凛。   “你啊,”商君凛无奈,“行,朕先和丞相他们商议,商议出个结果了你再看看有没有可以修改的。”   “丞相他们比我厉害多了。”沈郁只管提出想法,不想操心要如何具体实施,朝里大臣对大桓的了解足够,又有商君凛盯着,最终定下的方法不至于出错。   商君凛看出他不想过多参与,也不勉强,他的阿郁,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他都愿意满足。   “陛下,御花园好多花都开了,我们去赏花吧。”沈郁每天见商君凛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批折子,难得最近天气不错,再过几天就要热起来了,想趁天不热多在外面走走。   “顾太医也说过你要多走动。”商君凛没意见,收了东西带沈郁出门。   傍晚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绒绒的,沈郁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御花园各种花争相开放,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花的清香伴随微风送到身前,沈郁拽住商君凛的袖子:“陛下,这是有多少种花啊。”   “大桓能在京城存活的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改日我让孟常给你挪一些过去。”商君凛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宫里的花草一向是交给宫人照看。   沈郁走走停停,偶尔见到心喜的,便会多驻足一会,沾染的花香多了,还引来几只蝴蝶。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花是不能摘的?你这都摘了一篮子了,是谁让你过来的?”   前方传来吵嚷声,商君凛皱了皱眉,孟公公疾步走过来:“奴过去看看。”   不一会,孟公公回来了:“是沈月姑娘来摘花,被路过的掌事姑姑瞧见,挨了一顿训斥。”   沈郁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沈月?她怎么到御花园来了?”   边说边像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怎么回事?”   男人威严声音响起,宫人齐齐跪下,年纪稍大些的宫人行礼后道:“回陛下的话,这个宫女可能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摘了些花儿,奴婢已经训斥过她了。”   她不知道沈月和他们认识,怕她为一点小事丢了命,下意识回护。   沈月诧异看了刚刚还在训斥她的宫女一眼,忙低头认罪。   “你们先下去,你留下。”沈郁指了指沈月。   那宫女离开前看了沈月一眼,还想说什么,被孟公公拉走了。   “起来吧,你摘这些花做什么?”沈郁问。   “奴婢想给太妃做鲜花饼,寻着花开的最好的地方找到这,没留意这里的花不能摘,奴婢知罪。”   “谅你初犯,算了,”沈郁看了看她身侧的一篮花,好奇,“用花直接做成吃的?”   “不仅仅是花,鲜花做出来的馅饼,贵君若是感兴趣,等奴婢做出来,给玉璋宫送一些去。”沈月低下头,其实她也在实验阶段,不确定做出来的好不好吃。   心血来潮逛一次御花园得了道新点心,沈郁心情大好。   逛完一圈回到玉璋宫,小厨房已经备好了膳食。   商君凛说过,若是谁能让贵君吃的满意,重重有赏,因为这句话,小厨房的人每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   沈郁最近胃口好,吃的比刚来宫里时多,上次生病后的亏损终于被慢慢填补回来,身上也长了些肉。   商君凛抱着手感正好。   终于将人养回来了一些,商君凛的心放下不少,上一次生病后,沈郁胃口大减,眼看着越来越瘦,商君凛心疼,却毫无办法,只能吩咐小厨房多上心,想办法让沈郁多吃点。   燕窝之类的补品顾太医不建议食用太多,长期亏损的身子受不得大补,只能一点点温养。   沈郁也不太爱吃这些大补的东西,商君凛索性隔十多天投喂一回。   “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能吃了?这么吃下去会不会变胖?”晚上,沈郁躺在商君凛怀里,回想一下最近胃口大开的自己,皱起眉头。   “阿郁哪里胖了?”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捏了捏,“都没什么肉。”   沈郁看向自己的手腕,与商君凛的形成强烈对比,后者强劲有力,而他的白皙细瘦,确实没多少肉。   他转过身,变成面对面趴在男人怀里的姿势,动作间蹭开了男人身上的中衣,露出半边胸膛。   商君凛身上覆着一层很匀称的肌肉,恰到好处,不会显得夸张,穿上衣服时看不出来,没有衣服遮挡时,能看到很流畅的肌肉线条。   沈郁自己身上是没什么肌肉的,因为身体原因,两辈子他身上的肉都是软绵的,他有些羡慕商君凛,却不知商君凛爱极了他的每一处。   沈郁戳了戳商君凛身上结识的肌肉:“还是陛下的好。”   “阿郁若喜欢,可以随便看,随便摸,”商君凛松开抓住沈郁的手,将他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按在胸膛上,另一只手环住沈郁的腰,别有深意道,“阿郁身上的每一处,朕都甚是喜爱。”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潜台词:所以我也能随意摸摸吗? 第90章   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沈郁在商君凛上方,垂眸看着躺在身下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手按在男人胸膛上,沉稳有力的心跳通过手掌传来,鲜明生动,沈郁动了动手指。   “阿郁要摸一摸吗?”商君凛低声诱哄。   说罢,不等沈郁回答,拉着他的手一点点探索,没入衣襟。   沈郁抿了抿唇,手指微微蜷缩。   越来越往下,沈郁没忍住瞪了商君凛一眼,“陛下金口玉言,说好今天什么都不做的。”   商君凛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美人在怀,难免意动,看到沈郁控诉的眼神,只得无奈放弃。   “好,今天不闹你,困了就休息吧。”   沈郁狐疑看着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像是在问: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商君凛遮住他的眼睛:“别这般看朕。”   朕怕自己会忍不住。   男人兴致上来,又有心上人在怀,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   既然商君凛说了,看来确实不打算做什么,沈郁放松地倒在男人身上,阖上眼。   他确实困了。   “陛下喜欢,也可以摸的。”临睡前,沈郁如呓语般低声道。   话音刚落,沈郁就感到腰间一紧,男人附在他耳边,嗓音低哑:“阿郁是成心不想让朕睡么?”   沈郁蹭了蹭男人胸膛,没有说话。   商君凛等了半天,只等到青年平缓的呼吸声,望着头顶的床幔,苦笑。   他想起身解决一下,偏沈郁扒着他,一动就皱眉,商君凛只好等人睡熟,才动作轻缓下床。   带着一身凉意回来,怕把寒气过给沈郁,商君凛没立刻躺回床上,而是坐在床边,用手指描摹青年五官。   “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就算是故意的,他也不能拿沈郁怎么样。   沈郁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牢牢箍在怀里。   鼻尖萦绕的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凛冽气息,沈郁动了动。   “阿郁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郁轻轻“唔”了一声。   刚睡醒的沈郁脑子还有些迷糊,对什么都反应慢半拍,连男人伸进衣摆的手都没感觉到。   掌下是温润的肌肤,商君凛不经意摩挲,难得见到沈郁如此乖软的一面,深觉从前因为早朝错失良多。   沈郁半睁着眼迷蒙了一会,思绪一点点回笼:“陛下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今日想留下来陪阿郁。”   沈郁撑起身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没有阳光,很暗,以致整个寝殿都一片昏暗。   “外面下雨了吗?”   “刚才下了一会,现在已经停了,”商君凛将人按回怀里,裹好被子,“今天天气有些凉,别染风寒了。”   商君凛其实是去了早朝的,只是见天气不对,担心独自留在玉璋宫的沈郁,匆匆结束了早朝回来陪他。   他对沈郁上次做噩梦的事心有余悸,想着万一这回沈郁做了噩梦,好歹有他陪在身边。   沈郁迷瞪了一会,待彻底清醒,才起床。   商君凛一整天都没离开玉璋宫,中间有大臣求见,也被他推了。   沈郁将沈月给的方子交给下面的人,没过多久,他们做出了成品,通过慕汐传来消息。   “这么快?”沈郁诧异。   “奴婢也觉得很诧异呢,他们还送了成品上来。”慕汐捧来一个小盒子,打开给沈郁看。   盒子里的东西比沈月做的小一些,却做出了各种形状,看着更为精巧可人,一看就是娘子们会喜欢的。   “像这样的,”沈郁拿起其中一个,“一天能做多少?”   “熟手大概可以做二三十个。”   沈郁把玩手里的小木盒,庄子上人手暂时够用,可以先放到铺子里试试水。   “你先让他们做一批,不需要太多,放到城北那家铺子里卖,每天只出售一定数量,先到先得,剩下的,容我先想想。”   “是。”   庄子上做好的东西先给沈郁送了一批过来,沈郁挑了些能用的,剩下的适合女子用的部分赏给了玉璋宫的宫女,部分送到了太妃宫里。   “你们去了城北那家首饰铺子吗?他们家最近推出了一些新品,不止看着可人,用起来效果也很好。”   “你说的是有各种形状的香皂吗?我托兄长帮我买了一块,用来净手真的很好,洗完后香香的。”   “还有他们家新出的口脂,你们看,我今天用了,是不是比之前的好看?”   “哇,真的诶,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他们那的口脂有好多种颜色,我已经决定以后就在那买了。”   考虑到一些问题,沈郁暂时只让铺子对外销售口脂和香皂,这两样东西做起来也比较简单。   “公子,”慕汐抱着账本从外面走进来,“有很多客人希望能多卖一点,掌柜的写信来问,要不要将每日出售的数量增加一些。”   “你问那边能不能做的过来,如果能,可以适当增加一些。”   沈郁翻开账本看了看,说实话,做过结果真的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了,短短几天时间,香皂和口脂的获利比其他加起来还要多,这间铺子生意一向不太景气,有了香皂和口脂两样新品,一跃成为最得女子喜爱的首饰店。   “这样的价钱还能卖这么好,是我没想到的。”沈郁感叹。   考虑到物品的独特性和做法不算简单,沈郁给这两样定的价格都不算便宜,本来限定一天的数量也是怕卖不完,哪想到事实恰好相反。   “别说外面那些姑娘小姐们了,宫里也有不少人找奴婢,想要买一些回来呢,公子可别小瞧了女子的购买力。”慕汐笑道。   “是我想岔了,这些事你让他们看着办就行。”沈郁手下有专门负责打理铺子的,这些事不需要他多费心。   初夏来临之前,工部开发出了水泥的更多用处,并逐一投入实践,沈郁知道,要想真正大范围使用此物,需要一定时间,有工部那么多人盯着,他和商君凛只用等最终结果就行。   “陛下,天气越来越热了。”就连沈郁这种畏寒的人,也换上了薄衫。   “等天气真正热起来,朕带你去避暑行宫住一段时间。”商君凛拂开沈郁脸边的发丝。   大桓的京城四季分明,冬天寒冷,夏天也特别热,每年最热的一段时间,皇帝都会带上妃嫔臣子,前往行宫避暑。   商君凛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战场上,后来他回了京城,也对避暑行宫没多大兴趣,因此直到现在,还一次都没去过。   得了商君凛的命令,两边早早忙碌起来,帝王前往行宫避暑并不是一个小工程,得提前很久做准备。   经过一番打探,何大公子终于探听到了弟弟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气得直发抖,若不是被小厮拦下,恐怕会直接冲到何家主面前,问个清白。   他一直以为弟弟只是待在某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却从来没想过,那个地方会是暗牢。   不见天日的暗牢。   呵,多可笑,他父亲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们,还说什么等做好那边的吩咐的事,弟弟会直接回来,估计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回弟弟吧?!   “公子,您冷静一点,现在还只是一个猜测,并不是真的说明小少爷在那个地方,您不能乱啊,若是连您也出事了,还有谁会在意小少爷的事?”   何大公子勉强拉回了一丝理智,“你说的对,再去查,我要确切的消息,如果弟弟真的在那个地方,父亲也是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就别怪我自己去救人了!”   他可不想管那所谓的大局,那些下命令的人连面都没露过,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对他们这么言听计从。   “消息已经透露出去了,”商君凛转身,“看样子,何家那边也打算动手了,就是不知道,当何家主动手时,发现儿子已经捅下滔天大祸会是什么反应。”   何家一蛰伏就是这么长时间,既然他们不肯主动出手,商君凛不介意给他们添一把火。   “越王那边呢?那些人真不打算管他死活了?”   越王都快坐实舞弊一事幕后主使的位置了,那些人还没什么动静,不应该啊。   “无妨,若他们一直不出现,越王便一直待在暗牢里吧,论着急,他们只会比我们更着急。”   明知前方是陷阱,到底要不要跳?   不,应该说,除了跳下来,他们别无选择。   没让他们多等,何大公子直接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陛下是说,何大公子直接拿了何家主和那边交涉的密令,带着那边安排给何家主的人去了暗牢?”沈郁诧异挑眉。   “不错。”   “他是怎么命令得动那些人的?何家蛰伏在京城一直不动手,是在等这些人吗?”   “应该是,不然凭何家带来的那些人,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是商君凛小看他们,而是何家带来的,多是家里的小厮护卫,为掩人耳目,带的人都不多。   “何家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所有计划都毁在何大公子的一颗救弟之心上吧。”   商君凛但笑不语,何大公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以为千辛万苦打探来的消息其实是故意透露给他的。   “不过朕也没想到,他真能把那些人一个不落全带出来。”   说话间,禁军首领来报:“陛下,人已尽数缉拿。”   商君凛牵起沈郁的手:“阿郁,要随朕一起去瞧瞧吗?”   沈郁晃了晃自己被牵住的手:“陛下似乎没给我选择的机会。” 第91章   两人离开宫去了暗牢。   通往暗牢的那条路有一截铺成了水泥路,马车在上面行驶,比起在其他地方平稳很多。   沈郁掀开车帘往外看:“等大桓都铺上这样的路,来来回回会方便很多。”   “等将来有机会,朕带你到大桓各地逛逛。”   “好啊,陛下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暗牢灯火通明,被禁军层层围住。   沈郁跟在商君凛身后下了马车,感慨:“这估计是暗牢最热闹的一回了。”   可不是吗,除了禁军,还有那么多劫狱的人,沈郁严重怀疑,暗牢能不能装下这些人。   另一边。   得知密令和人手都被何大公子带走的何家主大发雷霆:“你们都是蠢货吗,任由他把东西拿走?!我不是说过,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碰这些东西?!”   “老爷,这真的不能怪我们啊,”下人欲哭无泪,“大公子拿着您的手信,说是您吩咐他来的,您之前也和我们说过,今天晚上要行事,让我们警醒点,我们以为真的是您派大公子来的啊。”   这事真的只能说何大公子太会挑时间了。   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何家主办事时也不会刻意瞒着他,除了一些实在不能让他知道的,其他事多多少少都会透露一点给何大公子。   这次动手的事也是,何家主对何大公子压根就没有多少防备之心,轻易就被套了话。   “信呢,拿给我看看。”   下人哆嗦着拿出一封信。   何家主接过来看完,简直要气笑了,信上的字迹和语气都与他自己写的相差无几,难怪下人没起疑心,加上何大公子打了个时间差,愣是没让任何人起疑的把人带走了。   “老爷,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孽子多半是知道他弟弟在哪了,带着人去救人,你们看看能不能将人追回来,若是能,尚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能……”   下人不敢有丝毫耽误,当即出了门,只是没等他走多远,就看到一队禁军向这边围过来。   在训练有素的禁军面前,何家这些人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何家主一咬牙,带着几个心腹撤向密道。   他当真是白养了一个好儿子!   最终,何家主和他“心心念念”的大儿子在暗牢相聚。   沈郁和商君凛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全部抓住。   沈郁和商君凛走进暗牢,暗牢里点满了火把,亮如白昼,沈郁第一次在这样的光线下,打量暗牢的模样。   何家主和何大公子被关在何小公子隔壁,越王被关在另一处,剩下的劫狱人有些被就地处决,有些被关押在一起。   越王早听到了暗牢里的动静,他以为这些人是来救他的,没想到这些人根本没在关押他的地方停留,直接到了另一处,然后被蛰伏多时的禁军抓了个正着。   从头目睹到尾,越王已经木然了,他这些天已经和外面联系上了,那些人也说会在今天救他出去,他满心期待的等啊等,终于把人等来了,那些人却根本看都没看他。   审问的事自有专门官员负责,商君凛带沈郁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看情况如何。   禁军首领跟在两人身边,边走边解释今晚发生的事。   “属下按陛下的吩咐,一边派人暗中观察何家大公子,一边守住暗牢各个关口,果然,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与何家大公子碰头,然后直朝暗牢而来……”   剩下的事一目了然,救弟心切的何大公子并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步入了猎人精心编制的陷阱,带着人一头撞了进来,人赃俱获,直接和何小公子做了伴。   打发走禁军统领,商君凛带着沈郁来到关押越王的地方。   “你早料到了对不对?我能向外界传信也是你默许的,你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是不是?”冷静下来,越王想到了很多细节。   为什么他刚进暗牢的时候,用尽办法也没能和外面的人联系后,后来突然有一天就能联系上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当时他急着出去,即使注意到了也没当一回事,现在回想起来,破绽简直不要太多。   “越王还算聪明了一回,只是可惜了,即使他们再想救你,也不敢亲自露面,只敢远远派一些人过来,交给不靠谱的何家。”商君凛冷笑。   越王心中恨极,但现在的他输的一败涂地,只能看着商君凛以胜利者的姿势站在自己面前。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一切,而他是碾入泥尘的阶下囚,前路未知。   沈郁也在打量越王,现在的越王和他记忆里前世的男人差距太大了,大到让他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原来没了所谓的主角光环,没有那些被刻意施加在身上的赞美,他也只是一个这么普通的人。   将劫狱的事交给匆匆赶来的方大人,商君凛带着沈郁回宫。   一路上,沈郁都没有说话,到玉璋宫后,商君凛直接将人抱下马车。   “阿郁还在想越王的事?”   沈郁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想的更多的,是前世的事,他本以为,前世自己亲眼所见加死后看到的那本书已经是整个真相了,这一刻猛然意识到,两者都有迷惑人心的地方。   果然,不能太过依赖所谓的世界剧情。   商君凛没将人放下,直接抱着往里走,路过之处,宫人纷纷低头。   沈郁扑腾了一下:“陛下快放我下来。”   “不放。”商君凛一口拒绝。   “好多人看……”   “朕抱自己的贵君不是天经地义吗?朕不仅可以抱,还可以亲,可以……”   “好了,”沈郁不想他继续说下去,打断道,“陛下想抱就抱吧,只要陛下不嫌弃我重。”   “朕怎么会嫌阿郁重,阿郁就该再长点肉才是,抱着舒服。”商君凛掂了掂怀里的青年,对他来说,沈郁的重量确实不算什么。   从小病到大,虽然这段时间养回来了一点,沈郁的体重较之正常人还是轻了许多。   何家被一举拿下,寻着何家的线索,终于查到了他们背后那股神秘势力的蛛丝马迹。   虽然没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但比起以前的毫无头绪好了太多。   前段时间处置的官员空出不少位置,商君凛将从地方调回来的官员一一安排进去,科举新入仕的官员也逐步进入朝廷,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   策划科举舞弊一事的太尉被夺官移九族,太尉一职空了出来。   世家和寒门官员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   尤其是世家,他们已经损失太多了,若坐上太尉位置的人,不是他们一派的,对他们的打击太大。   随着商君凛提拔起来的一批新官员步入正轨,世家垄断朝廷多年的局面终于被打破,太尉一职因为世家的干涉,始终没能定下来。   这些纷争暂时都影响不到翰林院的平静。   “你们又是两人一起来的啊?”   江怀清笑着同说话的人问好,答道:“我蹭承宇兄的马车,你也知道的,我最近有些囊中羞涩。”   起因是江怀清看中了一套孤本,实在是太想要,担心迟了会被别人买走,只能忍痛买了。   “知道知道,等你抄完,别忘记也借给我们看看。”   “不会忘记的。”   江怀清同贺承宇在一处当值,刚开始,江怀清还有些顾忌,不肯和他走太近,后来见同僚都很好相处,行事便随意了许多。   他现在还和贺承宇住在一块,两人同进同出,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好,时不时打趣打趣。   江怀清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坦然面对,也就经过了十来天时间。   “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找的卷宗,我这边好像找到一卷,你要来看看吗?”   “多谢!”江怀清眼中一亮。   “都过去几十年的事了,你找这些做什么?”那人好奇。   “有些仰慕以前的大儒们,便想多了解他们一些。”江怀清笑着解释。   “也是,你确实对这些感兴趣,其他我也会帮你多留意的。”他没有起疑,毕竟江怀清的爱好在翰林院已经深入人心,一个能为了买孤本将所有银子用出去的人,会对各时代的大儒事迹感兴趣多正常。   幸亏他和贺状元交好,能时不时被接济一下。   沈郁偶尔能收到江怀清写来的信,讲的都是一些日常趣事,沈郁也会写一点回信。   不知为何,沈郁发现,商君凛最近好像不太喜欢在他面前提起越王的事了,即使是他问,也会在两三句后被带偏话题。   “陛下为何突然不想与我说和越王有关的事?”又一次被岔开话题后,沈郁问,他想知道,商君凛是单纯不想让他知道越王的事,还是连同其他事一起不想让他知道。   商君凛摩挲着沈郁的脖颈,哑声道:“朕那日带你去暗牢,其实是有私心的。”   “嗯?”沈郁愣了愣。   “朕知道,在宫外时,越王接近过你,朕私心想让你看看,越王……”   “陛下,”沈郁打断商君凛的话,“陛下很在意这些?”   商君凛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越是爱一个人,越是无法容忍那个人有任何一点别人的影子,说他霸道也好,偏执也罢,他不希望有别人占据沈郁的目光、心神,他带沈郁去看越王,是想让他更深切地认识到,越王不值得他去喜欢。   半晌后,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朕以为,朕可以不在意阿郁在宫外的事,但朕错了,朕无法做到不在意,阿郁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朕都没办法不在意。”   “阿郁当时对越王说的话可是真的?阿郁真的只是将越王当做朕的替身吗?” 第92章   沈郁沉默了片刻:“陛下为何对我入宫前说的话这么清楚?”   他这完全属于明知故问了,有隐龙卫在手,京城里的动静完全瞒不过商君凛,既然他被选定入宫,会被调查也是正常的。   “朕知道,越王曾经隐瞒身份接近过你,后来你们闹了矛盾,”商君凛捏住沈郁的下巴,将他的头掰过来,对向自己,“阿郁,回答朕的问题。”   商君凛眸色漆黑,一眼不眨地盯着沈郁,凛冽气息席卷而来。   沈郁不适地眯了眯眼:“陛下不是很清楚我的想法吗?陛下何须在意越王,他算什么?全身上下有哪里比得上陛下?”   “至于我和越王之间的事,陛下想必是很了解我的性子的,一个从一开始就带着不纯目的接近我的人,我能回他几分真心?”   沈郁知道,既然商君凛问了,这件事在他心中必定无法自己调解,不论他对商君凛现在是什么感情,他都不希望越王成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   他与越王之间,前世就断的干干净净,这一世更不会有任何牵扯。   “朕知道越王不是良人,”商君凛细细摩挲沈郁的下颚,“阿郁,朕不是怀疑你什么,朕只是……”   “我知道,”沈郁捂住商君凛的嘴,“陛下不用说这些,越王的事,我本该和你解释,当初说那句话,其实只是单纯为了气一气越王,现在看来,或许是冥冥之中说出的预言,唯一不同的,便是我没有兴趣找替身。”   “若是爱一个人,我会不择手段得到他,即使得不到,我也不会做出找替身这种没品的事,更何况,越王哪里配得上?”   沈郁眼里是狂妄,是恣意,商君凛知道,他说的话皆是他心中所想。   商君凛松开钳住沈郁下巴的手,突然将人抱进怀里:“朕知道了,阿郁。”   沈郁拍拍商君凛的后背以做安抚:“陛下不必多想,越王与我之间,没有前缘,也不会有后续。”   商君凛把头搁在沈郁肩膀上:“阿郁的缘分是谁?”   “自然是陛下,有陛下在,哪里还轮得到旁人,陛下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得到沈郁的准确答复,商君凛心中遮蔽多日的阴霾被风吹散,他紧了紧手臂,恨不能将沈郁揉进身体里。   见商君凛被安抚好,沈郁也松了口气,他不希望越王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   步入夏季,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朝臣们得到了今年将前往避暑行宫的消息,开始着手做准备。   一边准备一边忍不住好奇。   “陛下今年怎么突然要去避暑行宫了?前几年有大臣提出来都被他否决了。”   “陛下向来不好享受,这次可能是因为贵君吧。”   “别管是什么原因了,大桓历任帝王每年都会前往避暑行宫,除了咱们现在的陛下,说实话,京城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能去那边避暑就行。”   说话的正是曾经好几次上书让陛下去行宫避暑的官员,他还以为直到自己卸任,都得在京城过夏天了,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天气越来越热,沈郁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单薄,他的体温还是像以前一样偏凉,抱在怀里格外舒服,商君凛一有时间就将他抱在怀里。   这可苦了沈郁。   男人火气大,冬天的时候还好,是个人形大暖炉,沈郁窝在他怀里,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非常舒服。   夏天则不同,每每被商君凛抱上一会,他身上都会出一身汗。   玉璋宫里有一处小湖,湖上建了凉亭,自从天气热了之后,沈郁最钟爱的地方就成了这里。   凉亭根据沈郁的喜好布置成了全新的样子,四周挂着浅色轻纱,角落里放着冰,水面凉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商君凛忙完政务回到玉璋宫,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径直朝凉亭这边走来。   宫里向来是不缺冰的,但顾太医说沈郁身体不好不能太贪凉,屋里放的冰总不会太多,别看沈郁冬天畏寒,到了夏天,最贪凉的也是他。   凉亭收拾出来后,沈郁最常来的地方便成了这里,商君凛撩开轻纱,果然看到沈郁半倚在榻上看书。   小孟公公正拿了把扇子,在沈郁身后轻轻扇风。   宫人跪下请安,沈郁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陛下忙完了?”   “嗯。”商君凛走到沈郁身边,紧挨着他坐下,布置凉亭时,受空间限制,摆在里面的软榻比玉璋宫的小了不少,商君凛也算满足了曾经的一个小心愿。   商君凛一靠过来,就带来一股热气,沈郁往旁边躲,被男人一把捞住。   “阿郁躲哪里去?”   “好热。”沈郁不肯贴着商君凛。   “亭子里放着冰呢,让朕抱一会。”商君凛一手牢牢桎梏住沈郁的腰,不放他离开。   “陛下不觉得热吗?”沈郁无奈。   商君凛蹭了蹭他脸颊:“阿郁身上很凉。”   “可陛下身上很热。”沈郁身体往外倾,想离男人远点。   “阿郁冬天还喜欢往朕怀里钻,怎么先又开始嫌弃了?”商君凛按住沈郁的背,将人按进怀里。   沈郁放弃挣扎,半趴在男人怀里,“陛下也知道那是冬天。”   凉亭里放了冰,其实也没那么热,沈郁安静趴了一会,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下来,深知男人不会放开自己,索性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好,拿过一旁的书继续看。   “贵君屋里最近的用冰情况如何?”商君凛招来一旁伺候的慕汐,问。   慕汐说了数量,是严格按照商君凛吩咐下的用量,商君凛满意点头。   沈郁颇为无语的拿头撞了撞男人胸膛:“陛下都给我宫里人下了死命令了,还担心我会多用冰?”   “阿郁忘了上次因为贪凉差点染上风寒的事了?”商君凛捏了捏他耳垂。   沈郁心虚地低下头,那几日天气突然热起来,他有些受不住,就让宫人在寝殿多放了些冰,若不是商君凛及时发现撤走一些,他多半会因为贪凉生病。那次之后,商君凛严格控制了他宫里的用冰量。   沈郁看了会儿话本,突然想起什么,“陛下,京城是不是只有权贵家族能用得上冰?”   “一些大商贾也能,怎么?”   大桓夏天的用冰多是藏冰,工程量浩大不说,能保存下来的也不多,一些有能力的家族会自己藏冰,没这个条件的,会选择购买,但因为数量原因,价格往往会比较贵,普通百姓一般很少会买。   “只是突然想到一种制冰方法,而且很简单,若是能打量制冰,大桓的百姓便也能用上了。”沈郁说的方法是从那本书里看来的,作为书里主角沈清然的金手指之一,很是为他带来了一些好处。   “什么方法?”商君凛来了兴趣。   “硝石溶于水,可得冰。”   沈郁命人取来硝石和水,试验了一下,果然得到了冰。   看着冒着寒气新鲜出炉的冰,沈郁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前世越王在得到这个法子后,第一时间便是将知道的人统统杀掉,然后安排了一批哑奴专门为他制冰,再高价卖出去。   沈郁前世并不知道制冰方法这么简单,知道越王是用哑奴制冰时,还以为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诀。   “这法子果然方便。”商君凛感受了一下,新制出来的冰和藏冰并无多大区别,比起冬天储藏冰保存到夏天,硝石易得多了。   “有了此法,寻常人家也能在夏天用上冰了。”慕汐被这一幕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东西给了商君凛,沈郁便不在过问,商君凛要如何用,是他的事,只要最后别像越王一样成为敛财工具就行。   他知道商君凛不会,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东西拿出来。   沈郁擦了擦手,重新躺回榻上,凉亭里多了一盆冰,更凉快了。   宫人们不断将目光投向新做出来的冰,眼里是止不住的好奇,商君凛也站在冰旁边看了一会才重新坐回榻上。   有了新制冰法的消息一经公布,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京城的夏天有多热大家都是感受过的,有能力储冰的,必定会在冬天多储存一些,没这个条件的,要想用冰,只能在夏天花大价钱购买,若是能在夏天制冰,能带来更大便利。   “朕暂时没有对外公开方子,”商君凛换下朝服,走向沈郁,“先由朝廷把控一段时间,将来若是条件成熟,再看要不要公开。”   由朝廷出面统一定价,可防止制出的冰落入少量世家权贵手中,成为他们敛财的利器,也可防止有些无良商人将制出的冰高价卖到大桓其他地方。   “陛下决定就好。”沈郁没有什么意见。   去避暑行宫的日子确定下来,玉璋宫上下也忙碌起来。   浩浩荡荡一群人前往避暑行宫,沈郁被直接安排在了商君凛的住处。   避暑行宫建在半山腰,一上来就能感受到一阵凉意,沈郁惬意眯了眯眼。   “陛下没有给我安排住处吗?”沈郁打量周围的布置,有很多东西明显是帝王才能用的。   “阿郁自然要和朕住在一起。”商君凛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人抱起往里走。   宫人们低着头,目不斜视做自己的事。   沈郁已经习惯商君凛动不动就将他抱来抱去了,熟稔环住男人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我一直住在陛下这边,那些大臣不会说什么吧?”   商君凛脚步一顿,眸色变得幽暗,快步将人放到床上,手指划过脸颊:“那阿郁可要表现好一些。” 第93章   沈郁是贵君,在行宫里自然该有自己的住处,住处的好坏会从另一方面昭示他的受宠程度。   一开始安排的时候,行宫的人是划了一处上好的院子给沈郁的,被商君凛否决了,让人直接把沈郁安排在他的住处。   在皇宫时,没能将沈郁挪到自己寝宫一直是商君凛一大憾事,这次有了机会,怎么说也不会让沈郁另住一个院子。   沈郁说那句话本就是为了逗商君凛,他压根懒得管那些官员会怎么想他,若真在意这些,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入宫。   被男人动作轻柔安置到榻上,沈郁手臂勾着商君凛脖子不让他起身:“陛下想要我怎么表现?”   商君凛指腹摩挲沈郁柔软的唇瓣,微微用力,手指没入其中:“阿郁觉得呢?”   “春天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沈郁双目澄澈望着商君凛。   商君凛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沈郁暗指的是什么,俯身将青年笼罩在身下:“在阿郁身边,何须等到春天?”   沈郁舌尖轻触男人指尖,像是不经意扫过,轻易撩拨起男人心底的欲念。   “但陛下马上要去见大臣们了。”沈郁无辜眨眨眼,仿佛刚刚故意挑起男人心头火的不是自己。   商君凛猛地收回手,将青年按向自己,狠狠吻上去。   男人的吻永远称不上温柔,如狂风暴雨一般,携着浓浓的侵略气息,每一个动作都昭示着想将青年拆吃入腹的意图。   沈郁被迫仰起头,承受席卷而来的一切风雨。   “阿郁是看准了朕现在不能做什么么?”商君凛在沈郁唇瓣上咬了一口,缓缓退开。   沈郁脸上染了一层浅粉色,嘴唇仿佛涂了胭脂,满头青丝铺散在身下,微微凌乱。   “明明是陛下先挑起的。”   青年眼中泛着水光,眼尾泛红,柔顺躺在身下,商君凛几乎用尽了毕生制止力,还没真做什么。   “这回先放过你。”说完,商君凛起身。   沈郁偏头低低笑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很喜欢看商君凛拿他无法的模样。   “陛下要去处理一下吗?”沈郁目光从某个地方扫过。   “不用。”   等这边安顿的差不多了,他还需要会见朝臣一次,这么点时间根本不够用。   沈郁笑够了,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其实他也有些意动,但没商君凛那么明显,自己缓了一会就好了。   “朕让顾太医也过来了,有哪里不适应就让他来给你看看。”商君凛为沈郁理顺头发。   因为替沈郁调理身体,顾太医一跃成为太医院里最被商君凛看重的人,这次商君凛也一并将人带来了。   行宫避暑是允许官员携带家眷的,顾太医不放心留顾淮一人在京城,带了他过来,其他大臣也带了妻子和家中受宠的子女。   冷寂多年的行宫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沈郁修整一番后,带着慕汐出了院子。   这座行宫倾大桓几代君王之力,建造的非常繁华,身为帝王,商君凛住的地方更是里面最好的一处。   “公子,这里真漂亮。”周围风景别致,慕汐看得目不暇接。   “是啊,论享受,谁能比得过皇室。”沈郁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是第一次来这座行宫。   先帝尚且在位时,镇北侯宠爱妾室庶子,即使能带家眷过来,也永远想不起沈郁这个嫡子。   反而是沈清然和如夫人,沾了镇北侯的光,来过这里。   沈清然回去后,在小小的沈郁面前好一通炫耀,沈郁当时就想,将来一定要凭自己的实力来一次,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不仅来了,还住进了最尊贵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心境了。   “镇北侯带了谁过来?”沈郁问。   “是以前和如姨娘很不对付的周姨娘。”慕汐早早打听清楚了。   “沈清然没来么?”   “没有,他还被镇北侯关着呢。”   镇北侯和越王的势力斗了一段时间,被沈清然捅出的篓子也在耗费一番精力后解决好,他现在听到沈清然的名字就烦,哪里还会将人带出来。   商君凛带了近半官员过来,说是避暑,其实只是换了个处理政务的地点,每天依然有大量折子要批,甚至因为人不在京城,工作量比之前还要繁重。   沈郁见商君凛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由衷觉得当皇帝不是个好差事。   即使人在行宫,商君凛也没放松对京城那边各种事的把控,京城动向每天都会经过特殊通道传到避暑行宫。   行宫比京城小,沈郁撞见了镇北侯好几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镇北侯故意为之,但镇北侯每次见到他也没做什么,沈郁便没有管。   跟在镇北侯身边的周姨娘对沈郁热络又恭敬,仿佛当年对他落井下石的事没有发生似的。   沈郁懒得搭理他们,渐渐不怎么往外跑了。   “公子,最近有好些长得不错的公子小姐往陛下身边凑,真当陛下是人人都可以肖想的吗?”慕汐一脸气愤地走进来。   沈郁将商君凛新摘来的花插在花瓶里:“陛下自己会处理好的。”   商君凛最近不知在哪学的,每天都会给他带一些新鲜的花儿回来,有些能存活的,沈郁让宫人寻了花瓶好好养起来,不能的直接风干了,放到已经看完的话本里。   “公子一点都不担心吗?”慕汐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快急死了,她现在已经完全认可了商君凛的存在,一点都不希望有第三人分走商君凛的宠爱。   她当然知道身为皇帝不可能后宫永远只有一人,可她就是无法接受说出不纳新人这句话的商君凛身边有除了沈郁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她这些天经常在外面走动,听到不少消息,明明陛下都放出话来了,这些人为什么还做着成为后宫一员的梦?   沈郁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不疾不徐道:“我担心什么?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是他们自己的事,我难不成还能管他们怎么想的不成?”   “若是他们真的进了宫,公子要怎么办?”   “带你们出来是想让你们散散心的,怎么比在宫里还操心了呢?放心好了,你担忧的这些事,你家公子都不会让它发生的。”   商君凛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至于那些肖想商君凛的人,他不介意说到做到,进了宫就别怪自己出不去。   沈郁本以为这些话只会在下人间小范围流传,没想到他只是和商君凛出去散散步,也能碰到。   “小姐出落的这般漂亮,不必那个沈贵君差,只要陛下见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可是……”   “小姐快别可是了,大公子说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若是能成功,小姐今后就是娘娘,哪里还用担心被胡乱嫁出去?姨娘在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你说的对,”女子定了定神,“你确定陛下会经过这里吗?”   “小姐放心,奴婢都打听好了,您只需要在这安静等一些时间,陛下就会过来了,到时候能不能成,就看小姐自己的了。”   拐角处,沈郁用胳膊肘拐了商君凛一下:“陛下当真受欢迎,今日若不是我跟出来,是不是就该和前面那名女子来次美好邂逅了?”   “阿郁是吃味了么?”商君凛抓住沈郁胳膊,直接将人拉近怀里,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朕从始至终要的都只有阿郁一人,朕以为阿郁早已清楚了。”   拐角处的对话还在继续,沈郁却听不到了,濡湿触感从耳后蔓延,一点点向前,直至唇边,停下。   商君凛嘴唇贴着沈郁肌肤,热气尽数喷洒在沈郁脸上。   “我以为他们已经死心了。”沈郁皱眉,商君凛再三表明过自己的态度,没想到这些人还不甘心。   商君凛指尖轻轻拂过沈郁眉间褶痕:“他们哪会轻易死心,有皇权吊在前面,不管朕怎么表明态度,他们都会存着这样一份心,你当他们看中的是朕吗,不,他们看中的,是朕身后代表的权势、利益。”   “陛下要出去见她吗?”沈郁何尝不知道这点,自古入后宫的女子,有几个是完全自愿的?   “朕的阿郁都吃味了,朕还见她做什么?”商君凛猛地将沈郁抱起,转身就走。   树叶扑簌簌落下,不远处的两名女子回头,只看到了摇晃的树枝。   “刚刚是有人来过吗?”   “没有吧,奴婢一直没注意到有人啊。”   沈郁被一路抱回卧房,孟公公迎上来被直接斥退,孟公公不敢停留,带着所有宫人撤出房间。   沈郁被摔到床上,男人欺身压下来。   商君凛比沈郁高大半个头,可以完全将他拢在身下,沈郁被他压得难受,推了推他。   商君凛非但没有撤开,反而离得更近了些,狭长凤眸紧紧盯着身下青年。   沈郁眯了眯眼,一个巧劲翻身压到男人身上。   商君凛没料到他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沈郁坐在商君凛腰腹处,一手撑在他胸膛上,一手捏住他下巴:“陛下招蜂引蝶,我要惩罚陛下。”   商君凛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眼里闪过一抹兴味:“阿郁想怎么惩罚朕?”   “就罚陛下不能动好了。”沈郁说完,俯身下来。   乌黑发丝倾泻而下,铺满男人整个胸膛,商君凛喉结剧烈滚动。   最甜蜜与最折磨人之事,莫过于此。   “阿郁,让朕碰一碰……”商君凛再也忍不住,翻身将沈郁制住,低头吻下去。   吻一路向下,伴随着力道不重地啃噬,最终停留在某一处。   沈郁不安地动了动,突然感受到被包裹进温热中。   “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提示:阿郁自己玩+被忍无可忍的陛下口 第94章   沈郁万万没想到,商君凛会为他做这种事。   无力抓住身下被子,沈郁只觉得自己身处风暴正中央,被高高抛起,迟迟无法落下。   窗边花开得正艳,枝丫伸进屋里,羞怯合了合花瓣。   许久后,商君凛松开他,喉结滚动,咽下口中之物。   迷茫中,沈郁看到这一幕,眼中掀起惊涛巨浪,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商君凛撑着身子往上移,寻到沈郁唇的位置,俯身。   沈郁偏头躲开。   商君凛掰过他的脸,眼中酝酿风暴:“为什么躲开朕?”   “陛下没漱口……”   “怎么还嫌弃起自己的东西来了?”商君凛好笑。   沈郁不答,也不给亲。   商君凛毫无章法地在沈郁脸颊,脖颈处留下一串吻痕,心中痒得厉害。   起身拿水随意漱了漱口,继续倾身过来:“这回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吻也准确落在了沈郁嘴唇上。   “阿郁,朕想要你。”   伴随着吮吸声和水声,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危险。   沈郁挣了挣,他身子软的厉害,根本无法逃脱男人的桎梏。   “唔……”   从未被人碰过的地方突然被人造访,沈郁不适地皱了皱眉。   男人的吻离开嘴唇,覆上眉眼:“阿郁,放松。”   沈郁无法放松,身体绷成一条线。   商君凛试了几次,沈郁都无法适应,两人额头都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沈郁咬紧下唇,缓解不适,因为疼痛,他脸上血色褪去,红唇雪肤,眼尾殷红,眉头紧紧蹙起。   吻辗转到颈侧,商君凛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继续的念头。   早前商君凛就担忧过沈郁可能无法轻易接纳他的问题,却没料到,事到临头会这么艰难。   手指离开后,沈郁好受了一些,他抬手摸了摸男人额头的汗珠:“陛下自己解决一下吧。”   “阿郁怎可这般无情?”商君凛不满地拉近了与沈郁的距离。   沈郁被男人牢牢桎梏住,心头发虚,别开脸不去看商君凛。   拇指按压红润唇瓣,商君凛嗓音低哑:“阿郁换个地方帮朕好不好?”   沈郁抿了抿唇。   “阿郁连自己的东西都嫌弃,朕不会勉强你,除了这里,”商君凛点了点沈郁嘴唇,眸色暗的厉害,“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帮朕。”   “今日恐怕要让阿郁受些累了。”   商君凛说完,再次吻上青年的唇。   这次的动作又急又狠,沈郁被翻腾的海浪再次高高抛起,拽紧的手指被强硬分开,指缝被侵占,与商君凛十指相扣。   天色渐渐暗下去,沉浮间,沈郁几次被男人的动作从半梦半醒中拖醒,他累到不行,偏偏商君凛兴致正浓,一遍又一遍。   不知节制。   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沈郁已经不记得了,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色大亮。   身上很清爽,想来是被清洗过,衣服也很干爽,被褥也被换过,沈郁动了动,酸疼感瞬间从全身各处传来。   “嘶——”   昨晚到了最后,沈郁恨不得直接把人踹下床,只是每次伸脚都会被男人捉住,好好把玩一番,吃了几次亏,沈郁只能由他去。   沈郁不知道别人如何,但他知道商君凛这样的精力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昨晚可能是受了刺激,被以往每一次都要久。   何止是受一些累,沈郁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想要坐起来。   商君凛端着热粥走进来,看到的就是沈郁起身的一幕。   青年脸上泛着红晕,眉眼恹恹,嘴唇尤其红润,染着一层水光,像是熟透的果子,诱人采摘。   动作间,轻薄衣衫滑开,露出一片斑驳。   商君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将粥放到一边,扶着沈郁起身。   “饿了吗?”   商君凛算准时间去端了粥回来,沈郁正好睁开眼。   “有点。”几乎一夜没休息,沈郁神情恹恹的。   知道他爱洁,商君凛唤宫人端来热水。   洗漱后,沈郁披上外衣,挪到软榻上,他现在全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心情也不怎么好。   商君凛一勺一勺喂沈郁吃完粥,见他还是有些精神不济,问:“要不要再睡一会?”   沈郁不想睡了。   商君凛陪了他一天,傍晚的时候被大臣叫走议事。   商君凛磨磨蹭蹭不肯离开,沈郁推了他一下:“陛下还是快去忙正事吧。”   商君凛无法,只得去了。   等他回来时间,沈郁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了,烛光下,商君凛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放轻动作将人抱起,放到床上。   可能是前一晚累太狠了,沈郁被抱来抱去也没醒。   第二天沈郁精神还是有些不济,商君凛叫来顾太医为他看诊。   顾太医把完脉,看了一眼商君凛,低下头,研究措辞。   “顾太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商君凛抱着沈郁,一只手不轻不重揉捏沈郁指骨。   顾太医横了横心,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贵君身子尚未完全恢复,陛下在房事上还需要多多节制。”   商君凛手下动作一顿。   “……朕知道了。”   顾太医开了药离开,回去的路上边想边摇头,真是辛苦贵君了。   沈郁焉了三天,第四天终于恢复过来了。   “这些天你还有听到外面议论进后宫的事吗?”沈郁为自己沏了壶茶,问慕汐。   “没有了,陛下敲打了一番那些动了心思的家族,他们现在至少表面不敢表现出来了。”至于心底会怎么想,慕汐觉得自家公子说得对,她难道还能去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吗?   既然事情被商君凛解决了,沈郁也不再多问。   “陛下让人做了架秋千,公子要去坐一坐么?”慕汐见沈郁今日精神不错,提议。   沈郁在屋里窝了几天,也觉得该出去走走。   院子里的秋千和玉璋宫的大相庭径,沈郁走过去摸了摸,坐下来。   秋千是架在一颗古树下的,古树枝繁叶茂,正好遮挡了头顶的阳光,沈郁拿了本杂记,缓慢翻阅。   “何人擅闯?”   外面传来喧闹声,沈郁从书里抽出心神:“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慕汐一脸茫然,“奴婢去看看。”   慕汐说完,转身向声源处走去。   不一会儿,慕汐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是一名女子,吵着要见陛下。”   关于独立工部成立一个新部门的事已经提上议程,商君凛最近都在忙这件事,现在正好在与丞相等人议事。   “可有说原因?”沈郁放下书。   “没有,”慕汐摇头,“她没有传召,侍卫不让她进,她偏要进,奴婢这就让人将她打发了。”   即使在行宫,要见皇帝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沈郁和商君凛的住处守备森严,若没有传召,守卫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一般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硬闯,惊扰圣驾可是重罪。   沈郁从秋千上起身;“带我去看看。”   还未走近,沈郁就听到了女子温婉的声音,这声音给沈郁一种熟悉感,走近一看,果然是几天前遇到的那个人。   那天回来后,沈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现在看到人,他突然觉得某处隐隐作痛。   那天除了没进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到最后,沈郁累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沈郁轻咳一声,打断那边的对峙。   “贵君。”守卫躬身行礼,“这女子说陛下遗漏了东西在她那,她想当面将东西还给陛下,可她没传召,属下也不好放她进去。”   “陛下怎么会遗漏东西在你那?”沈郁淡漠注视站在外面的女子。   女子咬了咬唇:“陛下那天去了隐玉轩,民女是在那遇到的陛下,东西也是在那遗落的。”   “你将东西给我,我会替你交给陛下。”沈郁不打算放人进来,这女子本就觊觎后宫,今日过来恐怕也是目的不纯。   “不行,我必须亲自将东西交给陛下。”女子后退一步,眼眶微红。   沈郁眯了眯眼:“你的目的是归还东西还是见陛下?若是前者,东西给我就行,若是后者,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她的目的自然是后者,那天她在林子里等到深夜,也没等到人,回去后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就听到陛下大发雷霆不许他们动歪心思的消息,她沉寂了两天,为排解苦闷迷了路,没想到阴差阳错捡到了陛下掉下的玉佩。   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也听闻过,宫里的沈贵君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兄长告诫她,不要和这个人对上,她目的没达成,不愿轻易树敌,可她没想到,贵君说话会这般直接。   被那双通透眸子看着,好似心中一切算计都无所遁形。   “贵君怎可这般污蔑民女,民女只是想将陛下落在民女那的玉佩归还,并无其他心思。”不管如何,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的小心思。   “玉佩?陛下将玉佩落在你那了?”   青年的神情令人看不透,女子心中略有些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说呢,陛下前两日丢了块玉佩,原来是被你捡去了。”本就是随意挂在腰间的,丢了商君凛也不在意,还是沈郁发现他佩戴的玉佩少了一块,才意识到丢了。   “既然是丢掉的东西,也没有拿回来的必要,不过到底是陛下的贴身之物,放在外人手里也不太好,慕汐,将玉佩拿过来。”   慕汐走到女子身边,不顾她挣扎,将玉佩拿了回来,交到沈郁手里。   沈郁看也不看,直接扔到地上,瞬间,玉佩被摔得四分五裂。   “被人染指的东西,毁了便是。” 第95章   “这可是陛下佩戴的,你直接将它毁了,就不怕陛下怪罪吗?”女子没想到沈郁如此不安常理出牌,脸色大变。   “摔了便摔了,陛下只会关心我摔的尽不尽兴。”   沈郁转身,略显凉薄道:“送这位姑娘回去。”   计划还未实施便落了空,女子哪里肯甘心,她看着被沈郁摔碎的玉佩,眼里闪过一抹怨毒。   有什么比她求之不得的东西被别人轻易得到更糟心呢,她好不容易等等一个机会,却轻易被人毁去,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她哪里看不出,沈郁是在告诫她,让她不要染指不该肖想的东西,可是凭什么?沈郁不过比她幸运,先一步入宫而已,凭什么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   “贵君,陛下知道你这般善妒吗?民女不过是想归还陛下的玉佩罢了,你便直接将玉佩摔了……”   沈郁停下脚步,冷冷看向女子:“我以为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别让我知道你以后还打着不该打的主意,否则……”   青年眼中的威压如大山般压来,女子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敢做什么,她的下场会和那枚玉佩一样。   是她草率了,差点忘记,曾经因为有女子故意倒在陛下身上直到现在人还被扣在玉璋宫的事。   后知后觉,心中开始涌现恐惧,纵然她有再多野心,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论见识,哪里比得上沈郁。   “何事喧哗?”男人低沉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郁偏头,看商君凛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他本来在与丞相几个大臣商讨事情,突然得到有女子闹着要见他一面的消息,还说什么要将他的贴身物品归还,商君凛直接将报信的人打发了,根本没打算出来见人,若不是后来听说沈郁出去了,他绝对不会过来。   “参见陛下。”在场的人纷纷行礼。   商君凛免了他们的礼,看都没看楚楚动人泪珠将落未落的女人一眼,径直走到沈郁面前。   “阿郁今日可好些了?”   那夜之后,沈郁一直恹恹的,商君凛急的不行,让顾太医看过确定没事后才放了一点心,这几日他也不敢闹人。   沈郁倒是难得的好好休息了几天,精气神也慢慢养回来了。   来的时候,商君凛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而已,他懒得花心神。   沈郁依偎进商君凛怀里:“陛下,我摔了你的玉佩,你不会怪我吧?”   “阿郁不喜欢摔了就是,一枚玉佩而已,”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放到眼前,“阿郁可有受伤?”   沈郁本来还有些不高兴,被商君凛的动作逗笑了:“只是摔了个玉佩而已,怎么会受伤?”   “下次不喜欢可以让身边伺候的人砸,不需要自己动手。”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手指。   “那名女子……”沈郁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女子。   女子好不容易见到了商君凛,本来还想做什么,若是能在商君凛心中埋下沈郁不好的种子更好,怎料商君凛完全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更是未曾分给她一个眼神。   女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要倒下去。   可没一个人因为她的弱势对她产生怜悯之情。   宫里出来的有几个是单纯的,女子的真实意图在哪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目的没达成,贵君也没教训她,装什么被欺负了的样子?   “来人,送回去,罚抄女戒,勒令家中长辈好好看管,朕不希望下次再出现同样的事。”   “是!”   “还有,”商君凛缓缓摩挲沈郁手指,“下次别让这些人闹到贵君面前来,扰了贵君心情,朕拿你们是问。”   “是!”   “陛下允许这些人带家眷来本就是给他们的恩典,岂料这些人背地里生出了这么多小心思。”   沈郁当然知道,有这样心思的不止今天那个女子一人,不论是为了权势还是什么,总会有人飞蛾扑火。   商君凛雷厉风行,一点面子都没给那女子留,不多时,行宫里人人都知道了,户部侍郎家的女儿企图接近皇帝不成反遭了厌弃。   户部侍郎发了一通大火:“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关起来,没本官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些小心思,说实话,他也有些意动,看沈贵君如今的待遇就知道,若他女儿入了宫得了宠,会是怎样的风光。   因着这一点小心思,他没阻止女儿的所作所为,却怎么也没想到,商君凛会这么不留情面。   现在谁不知道他女儿做出的事,明里暗里都能收到他人的讥讽眼神,户部侍郎因为出身世家早有长辈铺好了路,只等再晋一步成为户部尚书,哪有过这样的遭遇?   “陛下这是把我谭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啊。”户部侍郎猛灌了一杯酒。   “何止,咱们这位陛下心里有主意的很,你真以为他单单只是在针对谭家?他明显是想借此事,杀鸡儆猴,告诫我们,不该起的心思不要起!”   “陛下对世家的成见也不是一两日了,原本我们是打算多送一些知情达理的世家女进宫,缓解双方关系,怎料陛下现在为了个男人迷了眼,其他人通通不要,我等的计划只能搁浅。”   放任那些话流传何尝不是他们的一种试探,从前,陛下深居皇宫,与世家女几乎没有接触,在行宫里,只要陛下想,随时都可以见到世家女,说不定陛下见了世家女的好就回心转意了呢。   陛下没管那些私下的流言,就在他们以为看到了机会的时候,陛下一记猛击直接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陛下哪里是默许,分明是想找个机会一次性解决了。   这次之后,谁还敢起那样的心思,不论心底怎么想,至少是不敢表现出来了,各家都会约束家里和下面的人,世家丢不起这个人。   商君凛发作一番后,沈郁再也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慕汐也说,私下里没人再敢议论这些事。   沈郁挺满意这个结果,自己的人一直被别人惦记,是个人都不会高兴。   即使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行宫里温度也不会太高,晚间甚至有些凉,商君凛再抱着沈郁睡,终于不会被嫌弃了。   京城里的折子每三日送来一批,今日又是送折子的日子,沈郁看着孟公公指挥一群小太监搬了折子进书房,然后将批完的折子搬出来,送回皇城。   “这次的折子怎么比之前多这么多?”沈郁走进去看了一眼,诧异。   “那些留在京城的世家得到了行宫的消息,估计里面有一大半是关于那次的事的。”   商君凛批完手里的折子,放下笔,吩咐:“孟常,将这些分一分类,不太重要的放到一边。”   孟公公手脚麻利去分折子了,商君凛领着沈郁走出书房。   “京城里的百姓已经用上了冰,工部那边问朕要制冰方子,朕还没给。”   现在被安排制冰的都是皇家庄子上的人,这些庄子隶属于商君凛个人,商君凛特意吩咐过,不能泄露制冰方子。   “陛下先别给。”沈郁突然想到了硝石的另一个用处:制作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新部门成立后,朕想将方子放在那里。”商君凛说的是朝廷正在筹备的格物局,独立于朝廷所有部门,直接归皇帝管。   一开始就说好了进入格物局的官员不会有像六部那样的权利,这个计划提出来后倒是没多少人反对,除了户部。   因为格物局建成后,势必要投入大量金钱,户部尚书将国库的钱看的比谁都重,只想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朕想让格物局彻底和朝廷分开,若制得的东西所获利润可以作为下一次的研究成本,便可不受朝廷任何一个势力的掣肘,朕想要一个纯粹的、不会与其他官员产生太多纠葛的格物局。”商君凛说出自己的打算。   沈郁觉得这样挺好。   “户部侍郎是不是又弹劾我了?”自从那次的事之后,户部侍郎看沈郁哪哪都不顺眼,沈郁做什么他都能找到弹劾的点,故意歪曲事实的事更是没少做。   “阿郁放心,朕会为你报仇的。”户部侍郎的位置,商君凛也看中很久了。   两人漫步到湖边,湖里莲花长势正好,一艘精致小船停在岸边,沈郁拉着商君凛过去:“陛下会划船吗?”   “会一点。”   那就是会了。   “陛下,我们划会船玩怎么样?”   看出沈郁眼里的兴味,商君凛没有拒绝,孟公公想叫几个会划船的侍卫过来,被商君凛拒绝了。   他先下了船,再将沈郁接下来。   船不大,容纳两人正好,商君凛将船划到水中央,停下。   沈郁伸手去够不远处的莲蓬,顺利摘下来一个,掰开,喂了一颗到自己嘴里。   好甜。   商君凛见他喜欢,将船划到更近处,摘了一些放到沈郁身边。   “阿郁喜欢,等回去后让小厨房给你做些莲子点心。”   “皇宫也有吗?”   “自然有,宫里有很多不同品种的荷花。”   行宫天气凉爽,即使有阳光照下来,也不会太热,怕沈郁晒伤,商君凛折下一片荷叶,举在沈郁头顶。   沈郁吃着莲蓬,嘴里甜丝丝的,他剥了一颗放到商君凛嘴边:“陛下也吃。”   沈郁的手很白,在阳光下,手指越发莹润,指尖捏着雪白的莲子,说不清是莲子更诱人还是手指更诱人。   商君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第96章   商君凛低头,含住莲子,连同沈郁的手指一起。   轻咬一下后放开。   “很甜。”   指的不知是莲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沈郁被烫着了一般收回手,在男人侵略性越来越明显的目光中,面上渐渐染上绯色。   “阿郁尝尝看。”   说完,商君凛俯身,将青年拢在身下,吻上来。   沈郁刚吃了莲子,嘴里带着莲子的清甜,像是甘露,诱得男人重重吮吸。   莲子的香甜在两人唇齿间萦绕,商君凛压着沈郁往下,加重这个吻。   荷叶不知何时倾向一边,遮住两人的脸。   一吻结束,商君凛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他的一只手仍放在沈郁背后,支撑他不倒下去。   沈郁呼吸微喘,眼尾印上一抹胭脂色,看得商君凛眸色越发幽暗。   “阿郁……”   沈郁感受到了商君凛的兴致,偏过头:“陛下,孟公公他们还在岸边呢。”   “阿郁声音小一些,他们就不会发现了。”商君凛抬手拂开沈郁脸边凌乱的发丝,手指徘徊不去。   “不要,”沈郁想也不想的拒绝,“陛下这次又想我躺几天?”   “朕这次绝不像上次那样,好不好?”商君凛知道,那天自己确实折腾的有些过了,除了没真正进去,沈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他欺负了个够。   沈郁看了看周围,他们所在的地方被莲叶包围,远离岸边,要做些什么岸边的人不可能看到。   “太医不是说让陛下节制么?”回忆起那晚,沈郁不太想答应。   他对这种事不反感,可要次次都同上次那样,还是算了吧,他这身子骨实在经不起商君凛的折腾。   “阿郁算算日子,朕都多久没闹你了。”商君凛低头蹭了蹭青年,像只黏人的大狗狗。   沈郁被他蹭得心烦意。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任何反应都会被对方轻易察觉到,商君凛感受到什么,伏在沈郁肩头低笑。   “阿郁也想,是不是?”   “我不想。”沈郁瞪他一眼,要不是他挨着他蹭,他会成这样吗?   “好阿郁,朕保证,就一次,好不好?”商君凛不依不饶,温热呼吸尽数喷洒在沈郁颈侧。   沈郁被他闹得无法,无奈松口:“只一次,只用手。”   像是吃到肉的狗狗,商君凛眼睛一下子亮了。   无人划动的小船轻轻晃荡,船下漾出一道道水波。   沈郁咬着嘴唇,不让声音溢出来,男人的唇在脖颈处徘徊,一路向上,将所有声音吞入腹中。   日影渐渐西斜。   等候在岸边的宫人时不时焦急望向湖中央,慕汐焦急看了一会,问:“孟公公,我们需要去找找陛下和贵君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公公心里也拿不定主意,陛下没吩咐,他们不好妄动。   “再等等,若是天黑之前陛下和贵君还没出来,再派人去找。”   身体随着小船的晃动起伏,沈郁艰难避开男人的吻:“陛下说好只一……”   “朕可没有说谎,阿郁乖,再并拢些。”商君凛啃咬沈郁肩颈处细嫩的肌肤,哑声诱哄。   是没说谎,就是时间格外久了点。   沈郁气得咬了商君凛一口。   男人动作微顿,继而愈加发狠。   就在孟公公犹豫要不要让侍卫去找人的时候,一艘小船缓缓出现在眼前。   孟公公带头迎上去。   商君凛抱着全身都包裹在玄色外衫里的青年下船,孟公公忙吩咐人将小船停好,自己走到商君凛身后:“陛下……”   “先回去。”男人声音里透着餍足。   孟公公识趣的不再说话,垂首跟在商君凛身后。   不经意间,他看到从玄色外衣中垂下的一只手臂,白皙肌肤上印满红痕,孟公公忙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看。   沈郁没睡着,他只是腿疼,更让他没想到是,商君凛竟然随身带着那些小瓶子。   “陛下怎么会带上这个?”   沈郁半倚在床上,把玩手里的玉瓶,这是他从商君凛衣服里拿出来的,一瓶就算了,商君凛居然带了好几瓶!   玉瓶是细长的,被白皙修长手指把玩,似乎都带上了某些撩人心弦的意味,商君凛想到刚才,也是这样一双手握着他,掌心肌肤细嫩,触感略凉……   食髓知味。   “陛下?”看他走神,沈郁停下动作。   商君凛低咳一声:“只是想着随身携带比较方便。”   方便什么,沈郁不想细究。   商君凛突然伸手,握住沈郁的手,连同他手里的药瓶一起包裹进掌心:“阿郁现在难受吗?”   “还好。”除了个别地方。   这一次确实还好,第二天醒来,沈郁精神也很好,除了某些地方还有些不适,比起上一次,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后遗症了。   “公子,陛下派人送了很多莲蓬过来。”慕汐领着人将莲蓬搬进来。   确实很多,沈郁默默数了数,够他吃好些天了。   商君凛不放心沈郁,第二天依然叫了顾太医过来。   “贵君身子无碍。”把完脉,顾太医开口。   沈郁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我就说不用特意劳烦顾太医跑一趟。”   “让顾太医看看,朕更放心。”   事后,顾太医被请到书房细细问了一遍沈郁的身体状况。   半夜,沈郁被嘈杂声吵醒,商君凛拍了拍他后背:“朕去看看,你继续睡。”   说完,商君凛披了外衣出门。   沈郁躺了一会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让慕汐点了灯:“外面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某个大臣的住处走水了。”慕汐一直在屋外伺候,消息还是从某个宫人嘴里听来的。   “怎么会走水?”行宫里住的是皇帝和朝廷重臣,哪一个不是千金之体,下人行事只会小心再小心,出这么大岔子几乎不可能。   沈郁披上披风,走到外面,一眼就看到了滔天火光。   “这个方向……似乎是某个世家官员的住处。”沈郁低喃。   “是户部侍郎的住处,你怎么出来了?”商君凛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将沈郁搂进怀里。   晚间行宫气温低,沈郁在男人怀里窝了一会,慢慢感觉暖和起来:“睡不着索性出来看看。”   “已经安排人救火了,别担心。”商君凛摸了摸沈郁头发。   行宫走水不是一件小事,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都需要彻查到底。商君凛送沈郁回房继续休息,他自己则是去面见大臣。   丞相等人已经在书房等了一会儿了,商君凛进来后,坐到自己的位置,敲敲桌子:“今晚的事你们怎么看?”   “谭大人那边给出的答复是下人不小心弄倒了烛火,屋子才烧起来,幸亏发现的早,没造成多大损失。”   “谁受伤了?”   “除了那位谭小姐伤了脸,其他人都没事。”   “你们觉得这是一个意外?”   “依臣看,不太像,为什么偏偏伤到的是谭家姑娘,还是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   因为商君凛想杀鸡儆猴,因此没有对外隐瞒那天的事,现在事情还没过去几天,谭小姐就差点命丧火场,任谁看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巧合。   谭家小院。   谭小姐刚被从火场救出来,惊魂未定靠在丫鬟怀里,她比谁都清楚,今晚的这场大火并非一次意外。   若不是她早有防范,此时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她摸着脸上尚未处理的伤口,眼中一片晦涩。   “真是丢人都丢到陛下面前去了,没这个命就别有这样的野心,到头来只会白白连累我们,”谭家嫡女居高临下看着谭小姐,语气里尽是嘲讽,“你还真是命大,这样的火势也能活着跑出来。”   谭小姐默默握紧了拳头。   “爹,依我看,直接将那毛手毛脚的下人打发了就得了,反正没什么人受伤。”   谭家嫡女一向看不惯庶出的妹妹,倒不是因为嫡庶之别,而是她那好妹妹和她姨娘一样,最喜欢装柔弱,每次做了错事或者想得到什么,只要摆出一副受欺负的脸,多半能达成愿望。   这回胆子更大,直接去了陛下面前,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敢肖想那个位置,结果可好,闹得谭家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好了,”户部侍郎呵斥,“先给你妹妹叫个郎中看看脸。”   户部侍郎懒得看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甩袖离开。   一想到还要去向陛下解释这些事,他就头疼。   但,又不能不去。   商君凛再回来时,天已经亮了,沈郁后半夜没怎么睡好,早早就起来了,下人做了莲子粥呈上来。   雪白的莲子沉浮在碗里,沈郁拿勺子拨了拨。   “怎么起这么早?”商君凛走进来。   “慕汐,去给陛下也端一碗粥来。”   沈郁吩咐完才回答商君凛的问题:“睡不着,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暂时只查出是意外,户部侍郎也一口咬定是下人做事失误,没有深究的意思。”商君凛坐到沈郁身边。   宫人很快端了莲子粥过来。   “陛下也吃一点。”   商君凛端起粥,几下吃完,沈郁也正好放碗,拿帕子擦了擦嘴。   “户部侍郎正站在风尖浪口上,他比谁都希望这次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宫人收拾完,商君凛拉着沈郁的手往床边走:“阿郁陪朕再睡一会。”   沈郁想到他大半宿没睡,便没有拒绝。   换了衣服,商君凛抱着沈郁躺倒被窝里:“还是和阿郁待在一起舒服。”   抱起来香香软软的,即使是什么都不做,商君凛也能抱着人一整天。   另一边。   门窗紧闭的书房里,中年男子沉声问:“事情办的如何了?”   “大人放心,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将消息传出去了,等到天色大亮,一切都会如大人所愿!” 第97章   沈郁躺在男人暖烘烘的怀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商君凛垂眸打量他,本来没多少睡意,不知是不是睡意会传染,看了一会儿沈郁恬静的睡颜,困意渐渐涌上来。   没过多久,商君凛也抱着人睡着了。   睡了个回笼觉,沈郁醒来时神清气爽,摸了摸身边,商君凛不在,想必是去忙政务了。   听到动静,慕汐进来伺候。   洗漱完,沈郁拿了本书:“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从进来那会表情就不太对。”   慕汐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郁。   沈郁卷起书,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吧,怎么回事?”   “是外面,都在传昨晚的火是公子您指使人放的,”慕汐愤愤不平,“公子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些人怎么可以平白无故污蔑公子?”   沈郁敛去脸上的笑意,拿着书坐到软榻上:“具体说说。”   “今天早上,奴婢出去就听到有人在私底下传,说昨晚的火不对劲,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处理掉谭家小姐,不然那么多屋子,怎么偏偏就谭家小姐住的地方着了火。”   “确实是人为,就是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沈郁掩去眼底的深思。   “他们讨论这些本也没什么,不知为何,突然就一致认为那把火是公子您放的,说是因为您容不下陛下身边有别人,还……”慕汐有些说不下去。   沈郁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继续说。”   “说陛下本来看中了谭家小姐,要带谭家小姐进宫,是您不肯答应,还和陛下大闹一场,将谭家小姐赶了出去,还对外放话败坏谭家小姐的名声。”   听到这里,沈郁已经很明白,这场火最终针对的人,是他。   “陛下知道了吗?”沈郁问。   “今日一早就知道了,陛下离开前让奴婢们不要打扰您休息。”   “他没说让你们别将这些事告诉我?”   “没有,”慕汐摇摇头,“只嘱咐奴婢们若是您知道了这些事,不用担心,陛下会处理好的。”   “现在有多少人这么以为?”   “除了在这里伺候的,其他地方都在传,”慕汐在听到传言时,第一时间去外面打探了消息,听到的越多,心里越愤懑,“公子不必担忧,陛下已经让人处理了。”   沈郁摇摇头:“这种事,若是最好不能拿出一个足以说服他们的真相,是不会真正消停的。”   所谓三人成虎,即使他没做过这件事,说的人多了,这件事便会被强行安插在他身上。   估计这也是幕后人的目的之一吧。   沈郁说的不错,即使商君凛下令不许私下议论,可这种传言并未直接消失,反而传的范围越来越广,不止行宫,京城那边也有了这样的传言。   商君凛接到隐龙卫的密保,眼中层层乌云压叠,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将谭家人给朕叫来。”   孟公公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叫来谭家人。   来的是谭大人和脸上刚上好药的谭家小姐。   “外面的传言你们可听说了?”商君凛坐在高位,语气一片冷寂。   “陛下,臣冤枉,”谭大人一脸惶恐地跪下,“那些传言臣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臣可以发誓,真的不是臣做的,臣什么都不知道。”   谭家小姐默默跪着,没有说话。   “是吗?”商君凛声音不辨喜怒,“那为何消息最开始是从谭家下人口中传出来的?”   “臣真的不知道,陛下明鉴!”谭大人重重磕了个头,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听到外面传言的第一时间,谭大人心都凉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外传出这样的话啊。谁不知道沈贵君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他做这样的事难不成是成心找死吗?   商君凛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谭大人做的,谭大人没这个胆子,他转而看向了一个当事人:“昨晚你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民女能肯定,是有人想要民女的命!”一直低头看不清表情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昨天晚上,民女睡着后,隐约感受到有人在房里走动,还有被压到极低的交谈声,民女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屋子里就起了火。”   “还有一件事,民女不知道算不算,昨晚入睡前,一个眼生的丫鬟给我端来一碗血燕窝,说是父亲见我受伤特意让人送来的,民女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便没有吃那碗燕窝,晚上也不敢睡太熟。”   若是她吃了燕窝,燕窝里又恰好被下了安睡的药,她多半会直接死在那场大火里。   商君凛命人将谭家看管起来,这件事里处处透着疑点,尤其是涉及到沈郁,商君凛没法保持理智。   “陛下别皱眉。”沈郁伸手抹平男人眉间拢起的褶痕。   商君凛顺势抱住沈郁,埋在他肩颈处深吸一口气:“朕宁愿他们要对付的是朕。”   他的阿郁这么好,他好生安置在心尖尖上,不敢伤害分毫,那些人倒是胆子大,直接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对付他。   商君凛越想,周身气压越低,等抓到人,他一定要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郁抚了抚商君凛后背:“好了,陛下,别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是恶语中伤罢了,他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前世为越王做事的时候,被骂什么都有过,跟那些比起来,现在的这些无异于毛毛雨。   “朕不许他们这么说阿郁,阿郁这么好,怎么能任由他们诋毁?他们不配!”   沈郁心头微暖,放松地伏在男人怀里:“陛下知道是谁做的吗?”   商君凛没多少头绪。   “陛下想不想知道是谁做的?”沈郁眨眨眼。   “阿郁知道?”商君凛抬起头,疑惑看向他。   “现在不知道,但很快就能知道。”沈郁笑着凑到商君凛耳边,低语几句。   “阿郁真是……”商君凛失笑。   “陛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剩下的,只用借我几名隐龙卫就好。”   这件事不止明面上的官员,商君凛还吩咐了隐龙卫去查,谭家被看管起来,每一个下人都被严加审问。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们抓住了一丝线索。   谣言愈演愈烈,已经到了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能听到有人议论的地步。   “一切都按大人预料中发展,相信假以时日,大人的愿望必将实现!”下属恭维。   “你这次的事办得不错,等事成后,承诺给你的东西将彻底属于你。”   “谢大人!”下属面露喜色。   “你下去吧,随时关注外面的情况。”   “是。”   顾太医和顾淮也听到了关于这件事的议论。   “我相信贵君不是这样的人。”顾太医与沈郁接触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沈郁的为人很信任。   “哥哥说得对,若贵君真要对付那个什么谭家小姐,哪里会用这么蠢的方式?”短暂相处中,顾淮清晰认识到,沈郁绝不是会因为嫉妒做出这种无脑事的蠢货。   “估计是为了挑拨贵君和陛下的关系吧,贵君入宫这么久,一直霸着陛下,陛下也宠贵君,不肯纳妃,那些想送女儿稳固自家地位的人早坐不住了。”顾太医叹气,“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相信贵君?”   “那些人也不想想,陛下若是不喜欢,他们把人送进宫了有什么用,别到时候好处没得到,反遭了连累。”顾淮对这种凭女子博取地位权势的行为很不耻。   “可惜有些人被权势迷了眼,永远想不通这点。”   顾淮认同地点头。   幕后人想等到沈郁被商君凛冷落的一天,只可惜等啊等,沈郁和商君凛的相处一如既往,甚至因为担心沈郁,商君凛比以往更黏人了。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幕后人看着眼线传来的消息,气得想吐血。   “大人,陛下召见。”   屋外传来小厮的声音,他匆匆收起手边的信件,大步跨出屋子。   到了地方,发现除了商君凛和沈郁,再无他人。   “参见陛下,贵君。”   商君凛不说起身,他只能一直跪着,渐渐的,不安涌上心头。   “易大人,我觉得,我和你没多大仇怨吧?”沈郁平静的声音打破寂静。   易大人心中一悸:“臣不知道贵君在说什么。”   “不然的话,易大人为何要纵火伤人还将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沈郁好整以暇看着他。   易大人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勉强保持镇定道:“即使您是贵君,也不可随意污蔑朝臣。”   他做的非常干净,即使露出马脚,也只会将一切指向沈郁,绝不可能被发现!   “是真相还是污蔑,易大人心中比谁都清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郁站起来,走到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前,“易大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清楚么?”   “看来易大人还是不肯承认啊,”沈郁苦恼地叹了口气,“易大人有恃无恐是笃定我们查不到证据么?”   易大人梗着脖子不说话。   “其实本来也是查不到的,谁让易大人亲自将证据送到我们面前来了呢,血燕窝这般名贵的补品,谭大人是绝不可能给一个为家族蒙羞的庶女的,不是每个世家都有易家这样的底蕴,当然,一份燕窝说明不了什么,若加上这个呢?”   沈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纸的尾端印有一道特殊花纹,是易大人专门用来给京城传信的。   “你为什么会拿到这个?!”   易大人伸手去拿,沈郁却收回了手:“现在你肯承认了?” 第98章   易大人的行为无异于直接承认了沈郁的话,他脸色变了又变,伸到半空的手慢慢收回。   那纸上的印记他看的很清楚,就是用来和京城那边联络的,扇动百姓诋毁沈郁的详细安排都是通过带有这种印记的纸传给留在京城办事的人。   现在沈郁手里拿着其中一张,剩下的是不是也在他手里?他给京城的信里不止写了这一件事,还有不少其他同样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想到那些事被陛下知道的后果,易大人脸上一片灰败。   “你可认罪?”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易大人被略带寒气的声音惊醒,他惶惶然看向前方,半晌后,重重磕下头:“臣知罪。”   果然,沈郁收起手里的信纸,施施然走回商君凛身边,坐下:“为什么要针对我?据我所知,易家并没有送子女入宫的打算。”   经过谭家女子的事情之后,商君凛派人查了一下有哪些世界有动作,里面并没有易家,可以说,易家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   易大人沉默。   沈郁掰了掰自己的手指:“让我猜猜,是因为易简明的事?”   既然在后宫这件事上没有利益冲突,那必然是他在其他地方做了对易家不利的事,沈郁搜寻了一下记忆,能对上的只有这么一件。   “易简明被剥夺科举成绩,此生不得入仕,他是你们易家花费巨大精力培养起来的,可惜还没为家族做什么,就成了废子,你们不甘心,就将矛头对准了我,你们是不是觉得,如果琼林宴那天没有我出现,易简明就不会被陛下惩罚?”   沈郁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易大人的心思,从小到大,他没遭遇过这样的失手,易简明是他看重的孩子,在易家一众小辈里最讨他欢心,聪明才智也不输旁人,他寄予厚望的接班人,仅因为一件小事,就毁了!   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那件事之后,易简明虽然没受到什么身体上的伤害,但那孩子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巨大改变,整日浑浑噩噩的,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模样。   至于那些跟易简明一起去琼林宴的人,他当然没有放过,一些仰仗易家的小家族而已,收拾起来轻而易举。   “既然陛下和贵君什么都知道了,臣无话可说。”易大人颓然倒在地上。   世家和寒门积怨已久,他们会对看似毫无根基的江怀清动手,沈郁并不感到意外,朝堂就是这样,时刻伴随着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政敌相斗更是死去活来,现在朝堂看似安稳,已经是商君凛耗费心思平衡的结果了。   “臣想知道,贵君是如何拿到信的?”直接让易大人升不起狡辩心的,便是沈郁拿出的那张被卷起来的信纸,来往传信,他只会选心腹中的心腹,而且一旦发现,他们会不择手段毁掉信,传信渠道更是无外人知晓,为什么信会到沈郁手上?   易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问这个啊,”沈郁眼尾扫向下方,“你觉得呢?”   易大人被候在外面的侍卫带走,临走前,也没得到沈郁的回答。   沈郁当然不会告诉他,那封信是他专门用来炸他的。   “阿郁这手模仿能力,当真了得。”商君凛手伸进沈郁袖子里,将那张易大人看了脸色大变的纸拿出来。   期间指腹滑过柔嫩肌肤,引起阵阵颤栗。   商君凛从身后抱住沈郁,双手环过腰肢伸到前面,展开信纸。   若是易大人在此,看到被徐徐展开的信纸,定会大骂无耻。   ——除了末端沈郁画上去的花纹,这张纸上竟什么都没有。   最开始,他们确实对幕后策划这件事的人毫无头绪,后来商君凛听了沈郁的建议,将计就计,并命隐龙卫暗中沿路搜寻,重点是离开行宫的每一条路,还真让他们抓到了一个递消息的。   只是那人一看自己被发现,第一时间毁了身上的信,隐龙卫将消息传回来,并带回了那封被毁掉的信,沈郁根据拼凑出来的图案还原,造了一封差不多的信,但假的毕竟是假的,若易大人不是被沈郁一番话说的心神大乱,说不定能发现其中的不对。   可惜没有如果。   “京城那边的谣言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找到了罪魁祸首,行宫这边也该处理一下了。”要不是沈郁想引蛇出洞,商君凛怎么也不会让这些谣言在行宫流传这么多天。   “陛下打算怎么处理?”沈郁手腕被握住,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摩挲过他的手腕内侧,带来阵阵酥麻感。   要是以前的商君凛,肯定会直接将传谣言的人杀了,可他现在知道,沈郁不喜欢这样,沉默了会,问:“阿郁想如何处置他们?”   沈郁转头,看向商君凛:“为首的几人陛下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吧,至于其他人,罚俸一年,以儆效尤吧。”   谣言来得快灭的也快,半天功夫不到,行宫里再也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至于京城,那边商君凛早让人将谣言抑制住。   京城里的人也不像易大人以为的那么好忽悠,易大人做的事传到京城后,众人恍然大悟。   “我之前就说了,贵君不会做这样的事,看看,现在出结果了吧,贵君果然是被人陷害的。”   “这位易大人……该不会和前段时间那个因为嫉妒寒门学子想对付人家被取消科举成绩的易简明有什么关系吧?”   “都姓易,你说呢?”   “难怪他要污蔑贵君,当初若不是贵君在,那寒门学子只能任人欺负了吧?”   他的话迎来一片附和,京城世家多不假,普通人更多,这些世家习惯了高高在上,自以为高人一等,普通百姓对他们的感官实在算不上好,比起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世家,他们更能带入寒门学子。   “不止这事,你们忘了科举之前被及时发现的舞弊一事吗,也是贵君先发觉的,贵君这般为人着想,怎么可能因为吃醋对一个女子下死手?”   “那些话刚传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贵君未入宫前,陛下后宫也没什么人啊,贵君入宫后,陛下更是放出话来,此生只要贵君一人,怎么可能转眼就看上别的女子,还要将那女子收入后宫?”   “陛下若真有心,后宫里早就住满了,前几年大臣们又不是没提过这事,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所以根本没有陛下要纳新人这一回事,既然没有,贵君因为嫉妒纵火伤人这一点就能不能成立了。”   “我有个表兄在世家当差,你们知道不,就前几天,世家得了陛下的训斥,起因便是有世家女故意接近陛下被发落了,发落人的可不是贵君而是陛下自己……”   说到这里,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因果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既然如此,后面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站不住脚了。   酒楼茶肆都在议论这件事,风向在部分人的刻意引导下,很快反转。   “总算真相大白了,我就说余兄不是那样的人。”江怀清听着楼下人的议论,为自己倒了杯酒。   贺承宇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陛下与贵君情比金坚,哪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插足的。”   “说的对,这些世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陛下都明确表示不会充盈后宫了,他们还不消停。”   “自古财帛权势动人心,他们看中的,是陛下身后所代表的权势,世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江怀清也知道这点,真正步入朝堂后,他才感受到,大桓内部和他想象中的巨大区别,看似稳固的表象不过是被一根强有力的支柱支撑着,一旦这根支柱倒塌,倾颓只是时间问题。   他也明白了,陛下为何会重用寒门官员,不是偏好如此,而是朝堂由世家把控已久,若没有势力与之对抗,皇权迟早会沦为一个笑话。   易大人被提前遣返,他犯下的罪名也一起被告知天下,易家在京城扎根多年的势力迅速被其他世家瓜分。   “世家与世家间的竞争,比起世家与寒门的有过之而不及,若要以为他们会上下一心,就大错特错了。”沈郁落下白子。   树荫下,商君凛与沈郁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放着紫檀木做成的棋盘,是商君凛特意吩咐宫人从库房找出来的。   商君凛手持黑子,紧跟着落下:“其实比起来,世家和皇家也差不多,前朝战乱年代,一直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这一说法。”   大桓开国之前,这片土地上曾经历过长达百年的战乱,直到大桓成立,这一现状才得到改善。   “陛下,我要赢了。”   棋盘上,随着最后一颗白子的落下,局势瞬间反转,原本处于下风的白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子层层包围,并斩断其所有后路。   商君凛将手里的棋子扔回去,干脆利落开口:“朕认输。”   “陛下今日输了,可要说到做到。”   “当然,朕今晚不闹你。”   沈郁微不可闻松了口气,见那次之后他身体没出现什么异样,商君凛每回都想闹一闹他,美其名曰“多适应”。   沈郁觉得自己并不想适应这种事。   “陛下,”孟公公疾步走来,脸上竟带着少见的慌张,“荀朝荀大人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见朕。”   孟公公领命出去,不多时,一个莫约三十多岁略显狼狈的男子走进来:“陛下,肃北大旱,请陛下尽早赈灾!” 第99章   肃北是大桓北部好几座城市的合称,早年,商君凛在肃北打仗留了一些人手在那,后来他回到京城,重心转移,也没有彻底放手,像荀朝等官员,都是他安排在肃北的。   “到底怎么回事?”商君凛在京城并没有收到肃北大旱的消息,否则,他不可能现在还旁若无事的留在行宫。   “慕汐,先给荀大人上一壶茶。”沈郁见荀朝风尘仆仆的样子,明显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荀朝确实渴了,慕汐端了茶过来,也不推脱,直接一饮而尽,才将肃北的事缓缓道来。   “三个月前,肃北就少有下雨,但那个时候,偶尔还会下一点,肃北一向如此,臣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一个月前,肃北开始出现连续的大晴天,一个月来,一滴雨都没下,庄稼耐不住旱接连枯死,肃北百姓缺粮,臣别无他法,只能一边挪出一部分军粮给百姓救急,一边给朝廷递了折子,希望能得到一二救助。”   肃北是大桓北部的重要关隘,如果没有肃北军常年驻守,游牧民族想要入侵大桓轻而易举。   但肃北的生活环境很恶劣,雨水稀少,常年干旱,若不是那里驻扎着肃北军,朝廷每年都会拨一批物资过去,普通老百姓很难生存下来。   “朕没有收到你上书的折子。”商君凛声音发冷。   这道请求赈灾的折子如今在哪,没有人知道。   “臣也是猜到折子可能没送到,才快马加鞭赶回来,臣无召归京,自愿受罚!”荀朝自商君凛还未登基时就跟在他身边,自然知道商君凛不可能不管肃北,他等了那么多天没等到朝廷的回信,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折子没有送到商君凛手里。   “事急从权,朕会安排人去肃北,你先下去休息。”商君凛敲了敲石桌。   这是他思考时的动作。   荀朝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他的心腹也再三劝阻他,不要冒险,如果他的折子到了陛下手里,这边却没什么动静,他的结果只会是有去无回。   荀朝当然知道,他是等得起,可肃北等不起,肃北军和肃北的百姓都等不起。   他将一直揣在怀里的折子拿出来:“肃北的受灾情况臣都写在上面了。”   孟公公接了折子呈到商君凛面前。   “朕知道了,孟常,带荀大人去西院,今日的事不要外传。”   “奴领命。”   “陛下怎么看?”沈郁前世这个时间不在京城,又生了场大病,对这个夏天发生的事知道的不多,至于他死后看到的那本书,全是以沈清然视角写的,关于这段时间的描述也只有在宫里被欺负。   “荀朝不会拿这种事骗人,不止荀朝,朕也没收到肃北任何其他官员的折子,看来肃北内部出了大问题。”   “若是肃北内部官员出了问题,这件事就不单单是赈灾那么简单了。”   “朕会让隐龙卫去查,具体的,等隐龙卫回来再决定。”   商君凛翻开折子,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肃北的灾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饿殍遍地、易子而食……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商君凛看的时候抱着沈郁,沈郁正好也看到了折子上的描述,荀朝写折子的时候并没有代入多少个人情绪,尽量平铺直叙,只有在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泄露一丝情绪。   也正是这压到极致才泄露出来的情绪,更能触动人心。   “陛下,先安排赈灾的事吧。”不然,不等敌人打过来,肃北就要不攻自破了。   商君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将脑袋搁在沈郁肩膀上,偏头用脸蹭了蹭沈郁的:“朕本来还想和你在这边好好玩几天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肯定要立刻回宫,在行宫,终究是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只要同陛下一起,在哪都是一样的。”沈郁回蹭他。   当晚,商君凛就下令提前回京,众大臣也知道了肃北的事,用最快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物品。   第二天一早,浩浩荡荡的队伍加快速度返回京城。   沈郁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往外看,他们只在行宫住了二十天,现在回去,京城还很热。   下了山,温度渐渐升高,沈郁换了薄衫,还在马车里放了一小盆冰,依然觉得热的厉害。   八月上旬,算是京城最热的时间段之一了。   本来他们会在行宫待到八月下旬,等京城不那么热再回来,计划赶不上变化,肃北出了那样大的事,只能提前回京。   大臣们不敢有丝毫怨言,他们都清楚肃北的重要性,比起一时的享受,他们当然更想要长久的安定。   先帝在位时的动荡局面,他们可一点都不想再经历了。   京城早早得到了消息,户部根据商君凛的旨意准备赈灾物资,等大部队回到京城,户部已经打理好了一切。   别看户部尚书在工部尚书要钱时抠的不行,在面对赈灾这种事时,花再多银子也不会有二话。   商君凛召朝臣议事,沈郁回了玉璋宫。   即使主人不在,玉璋宫里一切还是和之前一样,沈郁看了看长势良好的几盆花,坐到窗边。   前世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吗?最后是怎么解决的?那本书里对沈清然在皇宫的事都是一笔带过,沈郁只能一遍遍回想前世的记忆。   大病初愈已经是九月后了,据说暴君又乱杀了很多大臣,在民间的名声又跌一步,再之前呢?记忆像是被蒙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   “公子,要尝尝小厨房做出来的新点心吗?”   慕汐的话拉回沈郁的思绪,沈郁偏头看了看慕汐端着的彩色琉璃碗:“是什么?”   “听说是从沈月姑娘那得来的灵感,用新鲜水果和小冰块制成,知道公子喜甜,他们还在里面加了蜂蜜。”   沈郁对由冰块做出的点心有些好奇:“端来我看看。”   碗不过巴掌大,离得近了,沈郁才发现这碗是透明的,只是颜色比较深,远看时看不出来。   “这碗……”沈郁将碗拿到手里,指尖触及一片冰凉。   碗里是细碎的冰块和切成小块的各种水果,在将落未落的水珠下,鲜艳欲滴,看着就很有食欲。   “这琉璃碗是新做出来的成品,据说是根据沈月姑娘给的方子做的,奴婢听说,沈月姑娘那里一整套透明无杂色的,只是形状都很奇怪。”   想来就是沈月之前所说的玻璃了。   沈郁咬了一勺水果放入嘴中,入口一阵冰凉,水果的鲜美并没有因为冰凉感减少一分,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况且冰冰凉凉的,吃下去很舒服。   “夏天吃能吃上这样的点心,确实是一种享受,你去让小厨房多做一些,我待会给陛下送一些过去。”不知不觉,沈郁已经吃完了一整碗,有些意犹未尽,只是他也知道,他的身子不允许他多食。   “是。”   吃了一些冰饮,沈郁心中不似先前那般烦躁,索性拿了纸和笔,漫无目的作画。   琴棋书画,沈郁都精通,上辈子为了更好的帮助越王,能学的他都学到了极致。   镇北侯再不在意他这个嫡子,世家子弟该学的东西还是寻了先生教他,因为这涉及到镇北侯府的脸面,如姨娘心中再不愿,也忤逆不了镇北侯的决定。   后来为了拉拢隐世大儒,沈郁狠狠下了一番功夫,将这些都学到了极致,重活一世,前世学到的东西依然深深印在脑海里。   窗外鸟雀鸣叫,屋里蓝衣青年临窗而坐,垂首专注作画。   画纸铺满了桌面,商君凛放轻脚步声靠近,不想打扰到这一幕。   宣纸上是大片散开的桃花,看似毫无章法,用心观赏,便能看到其中盎然的春意。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放下笔,沈郁才看到站在桌边的商君凛,“怎么不叫我?”   “看你画得认真,阿郁的桃花画得甚美。”墨汁未干,商君凛只能就着平放的姿势观赏。   “随便画了一点。”沈郁揉着手腕站起来,看一眼天色,他画了快一个时辰了。   商君凛自觉走过来为沈郁揉手腕,他做起这件事来也算得心应手了。   “今天小厨房做了新点心,滋味很不错,陛下要不要尝尝?”沈郁让慕汐去小厨房拿一些过来。   商君凛不重口腹之欲,沈郁进宫后,跟着沈郁品尝了不少新鲜吃食,深知沈郁的舌头多厉害,能得他夸赞的,必定美味。   慕汐端来了一大一小两个琉璃碗,沈郁看了看被放到商君凛面前的大碗和自己面前的小碗,挑眉:“慕汐,这么明晃晃偏袒陛下不好吧?”   “公子可别打趣奴婢,顾太医说了,您要少食太过冰凉的食物。”一小碗已经是极限了。   商君凛虽然宠他,但事关沈郁身体,他比谁都要坚持原则。   沈郁见小碗换大碗无望,专注吃起自己碗里的。   商君凛见着好笑。   “陛下一直看我做什么?”沈郁抬眸,见商君凛一直看着自己,碗里的水果没减少多少,心中叹气,不吃可以给他的。   商君凛慢条斯理喂了一口鲜嫩果肉到嘴中,全程视线都没离开沈郁。   男人目光灼热,仿佛吃的不是果肉,而是某些其他可口的东西。   男人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在嘴唇处停留的尤其久,沈郁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嘴里的冰凉丝毫缓解不了不断涌上来的热意。   沈郁的碗里已经空了,他被越来越炽热的目光看得不安,起身欲离开。   手腕上突然传来的力道将他往后拖,不等他反应,将他箍在怀里的男人已经低头吻上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渡到嘴中。   “阿郁,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阿郁想吃,一定要满足,至于满足的方式嘛…… 第100章   极致的热和极致的交织,冰块不大,占据了剩余空间,沈郁的舌无处安放,只能被勾着起舞。   退无可退。   冰块在温暖的口腔里逐渐融化,从微张的唇边滑落。   商君凛松开沈郁,从下巴处一点点舔去水渍。   沈郁靠在男人手臂上,气息微喘。   “果真好吃。”男人嘴唇贴着沈郁肌肤,嗓音微哑,话语透过间隙传来。   沈郁只觉得身上热意越来越明显,吃下的是冰,感受到的却只有热。   “陛下放开我,好热。”沈郁平稳了一会呼吸,推攘牢牢箍在腰间的手臂。   商君凛身上的温度太高了,像个大暖炉,这样的温度冬天抱着很舒服,夏天就很让人难受了。   尤其是目前正处于大桓最热的时间段,虽然屋里放了冰,但为了照顾沈郁的身体,冰的数量并不多,两人抱着腻了一会儿,只让人觉得从里热到外。   商君凛见他脸上红扑扑的,额角沁出一层细密汗珠,无奈将人松开一些:“阿郁怎这般怕热?以前也是这样吗?”   沈郁被商君凛问的愣了一下,不禁在心底问自己,他以前也有这么怕热么?   似乎是没有的,前世他只是畏寒,冬天很难熬,到了夏天,根本不像现在这样,被热的心烦意乱。   “以前不这样,”沈郁看向商君凛,“进宫之前,我应当是没这么怕热的。”   商君凛抬手抚上沈郁的脸,白皙脸颊被染成浅粉色,温度确实有些高了。   相比起来,商君凛的手反而成了偏冷的一方,贴在滚烫的脸上很舒服,沈郁不自觉偏头蹭了蹭,双眼微微眯起,像只矜娇的猫儿。   “让太医院的人来看看。”商君凛捧起沈郁的脸,在他嘴唇上轻咬一口。   顾太医被请了过来。   到玉璋宫之前,请人的宫人已经按照吩咐将沈郁的情况告知了顾太医,顾太医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事出反常必有妖,突然怕热这一点看似没什么,实际以沈郁的体质,是不该这么惧热的。   顾太医仔细为沈郁把完脉,脉象上依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看顾太医的表情,沈郁就知道,这次的结果依然和之前一样,除了突然怕热,他身上倒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顾太医沉思片刻,“经过一段时间调养,贵君身体逐渐恢复到正常人水准,会怕热一点也很正常,以前贵君的身体被寒气侵扰,外界再热也会被寒气抵消。”   查不到其他原因,商君凛暂且信了顾太医的说辞。   折腾一番天已经黑了,吩咐孟公公送顾太医离开,商君凛将沈郁抱起来,额头抵住沈郁的:“希望一切都如顾太医所说。”   沈郁拍了拍他的后颈:“我真没事,长这么大我还没真正感受过大桓京城夏天的温度,或许也是这样,身体不能适应,较之常人更怕热一些。”   商君凛勉强相信了这个说辞,闷闷“嗯”了一声。   沈郁有意错开话题:“陛下,赈灾人选可定下来了?”   “朝廷还在商议,朕打算让方均去,”商君凛抱着沈郁坐下来,“要入内阁,以方均现在的成就还差了一些。”   “方大人公正廉明,去肃北正好,世家想必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阿郁说的不错,世家接连失手,已经坐不住了,若这次派去肃北的官员里没一个世家派的,他们不会轻易答应。”   “陛下要让他们去吗?”   “嗯,肃北的事拖不得,朕不想为此事耽误太多时间,他们肯好好办事,该有的奖赏朕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   肃北的重要性大臣们都知道,组织起救灾来没遇到什么阻力,世家与寒门虽然积怨已久,但在这种事上,他们不会不顾大局。   那些不顾大局的,早被商君凛收拾了,能留到现在的,都是不允许自己在大是大非上犯错的。   他们或许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在这样的事情面前,再多的小心思也会好好藏起来。   很快便确定好了前往肃北赈灾的官员,以方均为首,世家的一个官员为辅,再加上几名小官员,一行人在宫门拜别帝王,带着物资浩浩荡荡前往肃北。   考虑到肃北内部的问题,荀朝先一步回到肃北,他轻车简从来京城的事只有心腹知道,未免打草惊蛇,在京城也一直没有露面。   除了方大人,其他大臣并不知道,有关肃北灾情的折子,是荀朝亲自送到商君凛面前的。   方大人带人离开后不久,京城下了一场雨,长久的高温终于被驱散了一些。   雨后天气凉爽,沈郁和商君凛换了身常服出宫。   沈郁打算去看看铺子的经营情况。   马车“哒哒”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穿过小巷,马车里,沈郁坐在商君凛身边,和他说起铺子的事。   “我手里的铺子,有一部分是母亲留给我的,这些铺子和那个庄子一样,没经镇北侯的手,直接交到我手里,剩下的一部分里,有的是当初被封贵君时一同赏下来的,有的是进宫前镇北侯给的。”   别看镇北侯府有没落趋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代积累下,镇北侯手里有不少好东西,当初沈郁在如姨娘的事后进宫,镇北侯担心他心里有怨气,给的陪嫁比份例多了三重。   白给的东西沈郁当然不会不要,镇北侯给多少他便拿多少。   “进宫后我还没来这些铺子看过,正好今天和陛下一起出来,可以带陛下去看看。”   沈郁当时进宫的时间紧迫,铺子到他手里后,他根本没时间一一过问,只能将事情交给手下的人处理。   账本每个月通过慕汐交到沈郁手上,纵然沈郁没机会来看看,对这些铺子的情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身为皇帝,商君凛的资产不少,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打理这些,倒是不怎么需要他费心。   马车走了一会,在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前面停下。   沈郁和商君凛下车,站在外面,看到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文轩阁”四个大字。   “这字迹……”商君凛看了片刻,附到沈郁耳边,低声问,“可是阿郁写的?”   男人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打在耳垂上,沈郁伸手摸了摸:“我随意写的,没想到被他们拿来做了牌匾。”   “阿郁什么时候给朕也写一些可好?”   感受到手指被柔软处摩擦,沈郁点头:“陛下想写什么都行,我们先进去吧。”   这家铺子虽然不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但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沈郁已经感受到时不时投向他们的目光了。   商君凛低笑一声放过他,牵着人走进铺子。   一进门就能感受到这家店和其他店的不同,淡淡熏香在店里萦绕,因为卖的是文房四宝,店里的布置很是文雅,笔墨纸砚被分门别类摆放好,进来时一目了然,想要什么可直接挑选。   “这家店的布置很新奇。”   屋里摆着一个个一人多高的架子,架子中间用隔板隔开,笔墨纸砚放在隔板上供人挑选。   “客人好眼光,这布置是东家特意吩咐的,您想要哪样,可以到专门的区去看,您看那边,是体验区,待选好想要的,您可以在那边体验一下使用感受,另一边还有休息区,累了可以歇一歇……”身穿统一青色长袍的侍者逐一为两人介绍。   “我们自己看看。”   侍者识趣退到一边。   沈郁带商君凛逛了一圈,每样物品都挑了一点。   “这纸有意思。”商君凛面前摆放的,是浅青色和浅粉色两种宣纸,前者印有淡淡绿竹,后者印有大片盛开的牡丹,装在精致的木盒里。   沈郁拿了一盒浅青色的,招来侍者:“你们老板呢?说有一位姓余的公子找他有事。”   侍者没见过沈郁,但沈郁和商君凛两人周身气度不凡,他在店里久了,知道这样的人非富即贵,不敢怠慢:“二位客人稍等,小的这就去。”   侍者离开,商君凛压低声音问:“这些花样也是你做出来的?”   他知道沈郁有很多奇思妙想,大到可动摇朝廷的,小到某种点心的新做法,现在又有了这家处处透着新奇的店铺,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我只是提出了一些小建议,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做出成品了。”   “阿郁的小建议做出来的东西往往都不一般。”商君凛点了点他额头,治水法、水泥、制冰法……哪一样拿出来不会引起巨大轰动?   两人说话的关头,店铺老板疾步走过来。   店铺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听到有一位姓余的公子来了店里,匆忙来到外间。   “公子可要到内间一叙?”老板见沈郁和一高大男子动作亲密,脚步都漂浮了。   他知道沈郁的身份,那么与沈郁一同来还和沈郁动作亲密的男子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沈郁转头看商君凛,商君凛回望他:“阿郁想去便去。”   沈郁正要回答,一名青衣侍者慌忙跑来:“掌柜的,不好了,那些人又来了。”   “怎么回事?”   “没什么,两位公子先随我到内间坐一会……”   “怎么可能没什么?”青衣侍者脸上露出厌恶,“那人不过是看我们生意比他们好,就经常过来骚扰,也不知道反省反省自己……”   “住嘴!”老板厉声呵斥。   说话间,吵嚷声由远及近:“哟,今日店里客人也挺多的嘛,上次我提的建议老板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101章   老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是现在,他不愿惊扰贵人,只想早日将人打发了。   遂冷声道:“我说过了,不可能!”   “你看你,背后又没什么人撑腰,还不如并入我的商铺下,以后也不用担心有人找你麻烦了不是?”说话的人语气吊儿郎当的,仿佛逗着老鼠的猫。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这里也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老板态度坚决。   几句话的功夫里,那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沈郁也看清了,来找麻烦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约二十多岁,身穿金色长袍,头戴镶嵌各色宝石的金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有钱。   长相还算不错,摇着金色扇子,从里到外写着“纨绔”二字。   男子身后带着一众小厮,大摇大摆走进来。   对这一幕,店里的老客人习以为常,新来的客人引起了一些骚乱,很快被安抚下来。   “这人是谁?”沈郁问。   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同这个人有关的,想来这人不是官场上的。   “是金员外家的小公子,自从这家店开张以来,每隔几天都要跑来转一转,刚开始,他还只是买些笔墨,后来就开始说,要我将店铺并入他家铺子下。”老板苦笑。   这家店是新开的,他原来也是一家店铺的老板,只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不得已将店铺卖出去,刚好遇到了沈郁的人,便成了沈郁的手下。   店铺换了幕后主人后,在沈郁的吩咐下,改了经营模式,原本门可罗雀的店一下子火爆起来,即使所在位置偏僻,每日也有络绎不绝的客人。   后来有了带花纹的宣纸,名声传了出去,生意变得更好,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金家小公子非要将铺子买下。   转眼间,金小公子已经到了四人面前,扇子合拢抵住下巴:“那你说,要怎么才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将我名下的铺子也给你打理?”   “你那铺子一直在亏本,给我们掌柜有什么用?”青衣小厮忿忿。   “这不是你家掌柜妙手回春吗,如果我没记错,这家店以前也是一直在亏本吧?”金小公子被怼了也不生气,脸上表情依然同先前一样。   沈郁观察了一下,发现他是真的没有生气。   本来以为这人是来找麻烦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位金小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你别再找我了,我不会答应的。”若不是感受到金小公子并无恶意,老板何须与他多言。   “为什么?”   周围客人的目光时不时扫向这边,沈郁见金小公子不依不饶,开口道:“换个地方说吧。”   金小公子不太情愿,很想问一句“你什么谁为什么能做主”,看到老板没有异议,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下去。   四人到了里间。   老板看了沈郁一眼,沈郁冲他微微点头。   “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不管你给出的条件多么优厚都不行,因为这家铺子并非归我所有。”老板解释。   “啊?”金小公子傻眼,“你以前不是一直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他以前可不认识什么金家这样身份的人。   “你店铺都没搬,我当然知道你以前是这家店的老板,我还知道以前老有人找你麻烦,你该不会把店铺卖给那个人了吧?还不如卖给我呢。”   老板被他跳脱的思维弄得头疼:“你想什么?现在这家店是余公子的。”   金小公子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沈郁。   沈郁微微颔首。   “难怪你对他们这般恭敬,原来是新东家。”金小公子嘟囔。   “现在可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么?”沈郁淡声开口。   老板也很想知道金小公子为何如此孜孜不倦。   金小公子被几人盯着,别开脸:“是周定生,我跟他不对付,见他吩咐下人要让你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我偏不让他得逞,既然你现在有新东家了,想来是不会再被他欺负了。”   “这些天周家没来找麻烦,是因为你拦住了他们?”这家店真正的主人是谁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起初还好奇周家怎么消停了,没想到是有人在暗地里帮他。   金家的小少爷每日带着一众小厮大摇大摆来店里,周家人看到了,想做什么也不敢,周家虽然小有钱财,和金家却是不能比的。   误会解清,金小公子带着人离开。   买铺子一事没经过沈郁的手,他对此事并不了解,既然现在知道了,也不能完全不过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郁指节敲击木桌。   “公子的人找到我之前,我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了,周家看中了这块地方,想强占,当时铺子生意本就不好,又有人恶意从中作梗,老顾客也跑了。”   后面铺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改造,关门了一段时间,之后再重开,周家的人就没找上门了,他以为是沈郁的人在背后告诫的周家。   他一个小小的老板是拿周家没办法,但对京城任何一个世家来说,周家都算不上什么。   “你既然是替我做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直接告诉我便是。”兢兢业业为他做事的人,沈郁自然会给一分庇护。   沈郁看了铺子的账本,问了一些这段时间铺子里的情况以及未来的规划,书店老板心中有数,回答的基本能让沈郁满意。   还有其他铺子要看,沈郁便没有多留。   “阿郁对这家店的老板知道多少?”马车上,商君凛将剥好的松子糖喂到沈郁嘴里。   松子糖是刚才路过一家小摊,沈郁嘴馋让商君凛买的,这种小要求商君凛向来对沈郁有求必应,下马车买了两包。   松子糖很甜,沈郁满足地眯了眯眼:“我当时人在宫里,很多事没法亲自去做,便交给了下面的人,当时下面的人传消息来,说有一家店急需出手,各项要求都符合我提出来的,我便让人将店买了下来,后来得知店里原来的老板世代都是做这个的,就让他继续管了。”   “老板姓叶,世代住在京城,与人和善,几乎没什么交恶的人,至于和周家的瓜葛,我不清楚。”沈郁也不可能对手下每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   “这个人总给朕一种眼熟的感觉,”商君凛皱了皱眉,“也有可能是朕的错觉。”   “陛下不放心便让隐龙卫查一查吧,周家那边也查一查。”   “嗯。”   接下来两人去了卖首饰的店铺,这家店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他们没有进店,而是从一旁直接进了后院。   所有铺子里,这家铺子的账面是最漂亮的,甚至还在前不久开了分店,沈郁也是没想到,女子的购买能力这么惊人。   得到消息,掌柜放下手边的事,忙将两人迎了进去。   “公子,喝茶。”   这家店是沈郁母亲留下来的,掌柜也是跟在沈郁身边的老人了,前些年店里不景气,掌柜心中愧疚不已,后来得了沈郁给的方子研制出的新品,一朝翻身成为最赚钱的店铺之一,心中的愧疚才散去。   做起事来也越发卖力,沈郁只给了几样新品,掌柜根据这些发散出不同做法和卖法,有专门供给世家女子的,也有专门给普通女子的,前者精美、价高,后者物美价廉,都很受欢迎。   沈郁抿了一口茶,听掌柜讲这段时间的成果,眼里染上一丝笑意:“你做的很好。”   掌柜受宠若惊:“不敢当,若没有公子给的方子,我也无法让铺子起死回生。”   不仅生意蒸蒸日上,还开起了分店,有了主动找上门的合作者。   “公子,还有一事,前段时间,有位名唤严铮的公子找上门,问能不能谈一谈合作的事,”掌柜想起要事,“这件事我拿不定主意,公子可要与之合作?”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值得合作?”沈郁放下杯子,严铮,那个主动提出给工部修路钱的人,也与他们有过一饭之缘。   “他来找过我几次,谈吐不凡,行事妥当,若公子要找合作的人,可以考虑一下他。”   “看来徐掌柜很看好他。”徐掌柜在沈郁手下做事这么多年,像这样夸人的次数少之又少。   “只是觉得他提出的想法很合理,”徐掌柜转身从一旁的博物架上拿出一份书简,“这是我根据他的想法整理出来的,公子可以先看看。”   沈郁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完,不得不说,这份计划很完善,需要考虑的地方都被考虑进去了。   “阿凛也看看。”沈郁看完后,将书简递给商君凛。   商君凛看完,轻轻颔首。   沈郁知道,自己以后能拿出来的东西只会更多,若要合作,肯定会是长期的,合作之前,至少要对合作方有一定了解。   “合作的事我会考虑,若他再来找你,你告诉他,我亲自与他谈。”沈郁停顿了一下,补充,“这之前,你先整理一下严铮的信息交给我。”   “是。”徐掌柜一惊,没想到沈郁会亲自出面,默默记下此事。   转眼到了晚膳时间。   “是回宫还是用完膳再回去?”马车上,商君凛问。   “去迎星楼吧。”沈郁对迎星楼还挺有好感的。   马车转了个方向,朝迎星楼驶去。   “陛下刚才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在徐掌柜那的后半段,商君凛兴致都不太高。   “若要合作,阿郁让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不需要亲自去。”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沈郁“噗嗤”笑出来。   “笑什么?”商君凛捏住沈郁下巴,目光幽深。   “陛下觉不觉得今日我们特别像平常人家的丈夫陪妻子巡视铺子?” 第102章   商君凛冷凝的表情顿住了。   “哈哈哈,”沈郁看得好笑,一手握住商君凛的手腕,“陛下不放心跟我一块儿去就是,还是说,陛下不想我见……”   “朕陪你去,”不等沈郁说完,商君凛打断他,指腹摩挲沈郁下颚处细嫩的肌肤,“既然阿郁亲口承认了我们的关系,身为相公,理当陪妻子一起。”   沈郁见应付好了人,心下松了口气,只是还不等这口气松完,男人倾下身来。   “既然是夫妻,阿郁是不是该履行一下夫妻义务?”   低语消失在唇畔。   男人身上的气息席卷而来,不等沈郁反应,将人包裹其中,唇上是温热的触感,下巴被有力的大手钳住,挣脱不得。   沈郁毫无抵抗力的被男人拥在怀里亲吻。   男人的吻霸道有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冲直撞,誓要攻占每一个空间,在男人强势有力的攻击下,沈郁溃不成军。   轻微水声在密闭空间里响起,衣料摩擦发出“窸窣”细响,玄衣融入蓝衣中,交织成一片,不分你我。   不知什么时候,下颚被松开,商君凛一手揽住沈郁柔韧的腰肢,一手按在沈郁脑后,将人死死箍在怀里。   做这种事时,商君凛一如既往的霸道。   沈郁闭着眼,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唇上,唇瓣被吮吸、碾磨,口腔被占据,狂风暴雨席卷之下,只能随着男人的动作飘荡。   一吻将息。   商君凛仍不肯松开怀里的人,唇瓣贴着沈郁的,轻柔触碰,像是在安抚。   沈郁气息不稳,眼角染上绯色,嘴唇更是红的像涂了胭脂,泛着盈盈水光。   商君凛眸色渐暗,还想再亲,却只吻到了沈郁的手。   不满地在沈郁手心轻咬一口:“阿郁?”   “再亲下去我等会就不能见人了。”沈郁声音闷闷的。   “直接回宫便是。”   沈郁摇头,态度坚决,笑话,这样回去他岂不是直接羊入虎口,又要被商君凛闹大半宿?   商君凛抵不过他,只能放弃继续下去的心思,又在沈郁脸上重重吻了两口,才松开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等恢复得差不多,迎星楼也到了。   此时,除了嘴上有些红,沈郁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两人走进迎星楼,店小二热情迎上来:“二位客人里边请,是坐大厅还是雅间?”   “雅间。”商君凛开口。   “好咧,请随小的这边来。”   迎星楼很热闹,大厅里坐满了人,和科举期间的淡雅布置不同,整座迎星楼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差别巨大简直不像是同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偶能听到其他雅间传来的丝竹声。   “迎星楼还做其他生意?”沈郁驻足。   “客人说的可是丝竹声?这不是我们楼的人,有些客人过来,会带上一二女子舞乐助兴。”   沈郁淡淡“嗯”了一声,转了话题,“你们这和前段时间看起来差别很大。”   “您说的是科举期间吧,那是我们老板特意吩咐的,每三年这个时间都要为进京赶考的学习开便利,其他时间照常营业。”   “你们老板倒是个妙人。”   店小二将两人引到雅间,沈郁轻车熟路点了菜,“你们这最近可有什么新点心之类的?”   “可不是巧了,最近楼里正好有一些。”店小二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沈郁选了几个名字好听的。   “果然,平时这家店面对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店小二出去后,沈郁感慨。   每样菜品的价格比起他们上次来,贵了好几倍。   “若是都像之前那样,这家店也没法开下去了,阿郁可要喝水?”   沈郁点头,他正好有一些渴了。   商君凛拿了桌上的茶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没让他们多等,很快菜就被一一上齐,最后上的,是沈郁点的甜点。   切成小块的果肉并牛乳搅拌均匀,里面夹着指头大小的冰块,俨然和沈郁在玉璋宫吃到的差不多。   沈郁拿勺子搅了搅:“这是?”   “客人您真有眼光,这是宫里传出的做法,夏天食用再好不过,这也是咋们楼里卖得最好的一道甜食。”   沈郁舀了一勺放入嘴中,牛乳不知用什么法子去了腥味,只剩下甘甜,果肉鲜美多汁,加上冰凉口感,在炎热的夏天食用一碗,确实是一种享受。   沈郁尝完,看向另一碗,另一碗里也加了冰块,只是果肉切的更碎,放的也不是牛乳,而是像水一样的透明液体。   店小二顺着沈郁的目光介绍:“这里面放的是果酒,两位放心,都是不醉人的,小孩子也可以食用。”   “说起来还要多亏朝廷统一售卖冰,价格还定的这般低,若非如此,咋们平常百姓哪里用得起,更别说做这些甜食了。”   朝廷售卖的冰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用来降温的,价格更低,另一类是可食用的,价格高一些。但,再高普通人家咬咬牙也买得起,不像以前的价格,贵的让人望而生畏。   商君凛和沈郁都是不喜人伺候的,待所有菜上完,便打发走了店小二。   迎星楼的菜色香味俱全,诱人香味迎面而来,沈郁却没分多少心神给这些菜,而是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碗上。   正是店小二刚才介绍的果酒冰酿。   沈郁馋酒很久了,奈何商君凛看得严,说不让喝就一点也不让他碰,眼下终于有了机会,沈郁迫不及待将小碗端到自己面前。   “我就尝一口。”   勺子放入嘴中,沈郁略有些失望,只有很浅很浅的酒味,和沈郁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随意吃了两口沈郁就不感兴趣了,他更喜欢加了牛乳的那碗,更甜一些。   商君凛看得好笑,将沈郁没吃完的半碗端过来吃了。   “陛下觉得如何?”沈郁托着下巴看他,“是不是酒味略淡了一些?”   “阿郁想喝酒?”商君凛和沈郁同吃同住,因为沈郁的身体不能饮酒,他也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沈郁点点头,舌尖滑过下唇,舔去上面沾上的牛乳。   某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商君凛眼中墨色翻滚,不等沈郁反应,已经将人拉到怀里重重吻住。   商君凛的吻一向和温柔搭不上边,如猛兽逡巡领地,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容忤逆的强势。   这个吻尤其重。   像是要将所有地方打上自己的标记,每一个地方都不被放过,吻得极深。   沈郁舌根发麻,手指无力抓着男人肩膀处的衣服。   良久,商君凛松开沈郁,唇在沈郁脸上徘徊。   沈郁靠在商君凛手臂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陛下怎么了?”沈郁喘息着问。   商君凛手指抚上沈郁的唇,轻轻按压,答非所问:“阿郁的唇真软。”   沈郁:???   商君凛却不再说话,为沈郁整理好衣服,“很晚了,回宫吧。”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大桓有宵禁,再过一会,便不能在街上逗留了。   方大人那边每天都与朝廷保持联系,过了郧县就是肃北地界,情况逐渐惨烈起来。   为了保证能早日到达肃北,方大人他们选了最近的路,路上有大军随行,不用担心山匪,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在靠近肃北的地方遭了埋伏。   人员伤亡不多,但赈灾物资被抢走了一批。   大殿上,气氛一片压抑。   商君凛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   “诸位大臣对这次的事可有什么看法?”   “臣以为,此事必须严查!”丞相第一个站出来。   “臣附议!”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其他大臣也陆陆续续站出来。   “此事便交由丞相处理。”   回到玉璋宫,商君凛第一时间将沈郁抱进怀里。   感受到男人心情不对,沈郁拍了拍他后背:“怎么了,陛下?”   “方均他们遇到了劫匪。”   沈郁动作一顿:“哪里的劫匪胆子这么大,敢动朝廷的赈灾物资?”   “是在郧县遇到袭击的,朕已经让丞相他们去查了,这件事恐怕没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方大人他们没事吧?”   “朕让人暗中带了一些人马随行,若不是这些有这些人在,损失不会只有这么点。”商君凛眼中一片森寒。   “这些人显然是对朝廷的安排很了解,不过朝廷赈灾的安排是公开的,知道是人不少,单论这点,不好确定背后是谁做的。”沈郁摸了摸商君凛后颈,“陛下先喝口水。”   “阿郁喂朕。”商君凛在沈郁脸边蹭了蹭。   “陛下先放开我。”   商君凛松手,沈郁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过来,商君凛不接,只看着他,沈郁无法,抬高手臂喂到男人嘴边。   就着这个姿势喝完水,商君凛拿过沈郁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再次将沈郁搂进怀里,语气茫然道:“朕想不明白,那可是用来赈灾的物资,肃北几百万人口等着救命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动?”   “陛下不用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查到是谁了直接处置了就行,不必多费口舌。”   “阿郁说的对,他们只用知道,他们注定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缺了一批物资,方大人他们带去的会不会不够用?”沈郁想到最关键的问题。   “可以撑一段时间,但必须尽早补上缺少的,户部尚书已经在筹集了。”想到什么,商君凛笑了一下,“要说这个消息传回来反应最大的,还属户部尚书,他当时气的直接在朝上大骂劫匪,把那些大臣吓了个够呛。”   “估计他们也没想到,一向斯文有礼的户部尚书还会有这样一面。”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沈郁也忍不住笑了。 第103章   郧县。   带着剩下物资的人马暂时留在原地休整,方大人拿了一壶水,往另一边走去。   越靠近肃北,越能感受到炙热与干旱,郧县离肃北近,亦受到了干旱的波及,土地龟裂,路边的花草无精打采耸拉着脑袋,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带着热气的。   距离赈灾大部队不远处,一队身穿统一紧身服饰的男子隐藏在暗处,每人脸上都带着印有奇异花纹的黑色面罩,严实遮住上半张脸。   正是这些人的突然出现,他们才不至于损失惨重。   事发之前,连方均都不知道,他们身边还跟着这样一支队伍。   方大人料到此行不会一帆风顺,但没想到那些人的胆子能这么大,派出的人还恰好能压制他们,方大人简直不敢想象,若陛下没有留后手,他们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形。   边走,方大人边回想那时发生的事。   事情发生在半夜,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陷入了熟睡,方大人被兵刃相撞发出的声音惊醒,属下听到声音赶来,紧紧将他护在中间。   那些人目的明确,是为了赈灾物资,因此并没有用火,厮杀声中,他们这一方渐渐不敌,落了下风。   眼见又一车物资被抢走,方大人夺了属下的刀,不顾一切朝贼人砍去。   他砍中了,自己也暴露在敌人眼中,背后寒光闪过,躲闪已来不及。   方均并不畏惧死亡,他只恨这次没能完成陛下的任务,没能将赈灾物资安全送到肃北……   利刃逼近,最后一刻,“哗啦”一声,长剑被挑开,“砰”地一声落到地上,紧接着,是利器刺进肉体的声音。   方大人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血,这才发现,有一队身穿黑色劲装的人抵上了士兵的空缺,与敌方交战起来。   漆黑夜色里,这些黑衣人如幽灵一般,游走在战场,夺去敌人性命。   局势瞬间反转。   “诸位喝口水吧。”方大人走到这支队伍前,没有贸然靠近。   击退贼人后,这些人便留了下来,在暗中保护他们,后面他们又遭了几次袭击,有这些人在,倒是没造成什么损失,反而是对方折损了不少人在这里。   方大人隐隐闻到了血腥味,不由分说将水壶递到为首那人手里:“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带了一些救急用的药,你等我一会,我给你拿来。”   “不用。”黑衣人的声音如他们脸上带的面具一样冰冷。   “这可是我来之前特意找太医院的顾太医求的药,顾太医你知道吧,专门为贵君调养身体的太医,医术很是高明,我想着此番出来必定不会太平,便讨了些救急的药,这不,正好能用上。”方大人能感觉到,眼前的青年年纪不会太大,加上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对他很有好感。   “……”听到某个名字,黑衣人吞下了拒绝的话。   “我知道你们保护我们是奉命行事,但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才是,若你们受了伤,还怎么保护我们,你带来的那些人也是,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出来就是。”方大人忍不住絮絮叨叨。   青年低低笑了声:“朝堂上的人知道方大人这么事无巨细吗?”   “我要他们知道做什么,”方大人摆摆手,“我去给你拿药,你等一会啊。”   方大人拿了药回来,大大小小的药瓶有好几种,一看就是顾太医的风格,见青年接过药塞进怀里,方大人面露满意:“可不能不将身体当回事,记得好好上药。”   “多谢方大人赠药。”黑衣人拱手。   “别,要谢也该是我先谢你的救命之恩,”方大人拦住他,说完严肃了神色,“接下来的一段路恐怕不会好走,劳烦你们费心了。”   方大人说完就回去了,他是这次赈灾的主要负责人,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休整好后,方大人带人清点好物资,将损失和剩余写成折子,传回朝廷,他则带着人继续北行。   他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收到肃北传回的折子后,商君凛第一时间招来丞相和户部尚书,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肃北牵扯甚大,更是大桓在北边的一道坚实屏障,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顾太医好像有心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诊脉后,沈郁见顾太医有些分神,问。   “是臣的弟弟,说有事要出去几天,这都十多天了,一线音信都没有。”顾太医没什么能说这些话的朋友,心中又实在担心,沈郁问便没忍住说出来。   “顾淮?”   “是,小淮长这么大,还没与我分开这么久过,也不知道是去了哪,会不会有危险。”顾太医微微皱起眉头。   “顾太医放心,顾淮不会有事的。”   “谢贵君宽慰。”   晚上,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问起顾淮的事。   “陛下知道顾淮去哪了吗?”   “阿郁怎么突然问起他?”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脸,“有谁跟你说什么了?”   沈郁:“是顾太医,担心弟弟,与我多说了两句。”   商君凛:“阿郁还记得朕之前说,派了人暗中跟着方均他们么?”   沈郁:“陛下是说,暗中跟着方大人去肃北的,是顾淮?”   商君凛点头:“嗯。”   沈郁:“陛下怎么会想到派他去?”   商君凛:“一来朝中无人知晓顾淮此人,派他去便于避人耳目,二来朕看他是个将才,想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大桓入朝为官的方式是固定的,唯有武官那边有可操作的余地,但现在大桓国泰民安,并无战争,相当于这一条路也被堵死,想入朝为官就只能老老实实按规矩来。   “朕总不能一直御驾亲征,大桓也该一批合格的武将了。”商君凛撩起沈郁的一缕发丝,放在手指间缠绕。   经过先帝的祸祸,大桓内部可以说是满目疮痍,文官这边尚且还好,武将那边说一句后继无人都不为过。   先帝在位时,有能力的武将都因为各种原因遭到了贬谪甚至杀害,顶上去的都是草包,若非如此,大桓也不至于接连打败仗,失了那么多国土。   “陛下是想为那些将军平反吗?”沈郁翻了个身,趴在商君凛身上。   “需要平反的,何止那些将军?好些一心为国的大臣,也被无辜牺牲,朕想为他们洗清身上的污名。”   说话时,商君凛始终盯着沈郁的眼睛,沈郁情不自禁眨了下眼,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陛下肯定能做到的。”   商君凛伸手环上沈郁的腰,眼中是如浓墨一般看不透底的黑。   如果当个明君是阿郁所希望的,他愿意成为阿郁心目中最合格的帝王,只要阿郁肯永远留在他身边。   赈灾事宜有条不紊安排下去,关于那伙贼人,商君凛也交给了北边的一个将军,势必要将人抓出来。   但在赈灾一事上,依然遇到了难题。   物资被抢走一部分,朝廷虽然留有备用,但,不够用。   肃北太大了,还包括整个肃北军,消耗惊人,旱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若拖的时间太长,朝廷也消耗不起。   户部尚书剥了第二批物资出去后,算了算剩余的量,不得不苦着一张脸来找商君凛。   彼时,商君凛正在玉璋宫和沈郁商量酒精的事。   经过一个多月的尝试,沈月终于成功制出了第一瓶医用酒精,她第一时间将酒精送到了玉璋宫。   孟公公从外面走进来:“陛下,户部尚书大人求见。”   “估计是为了赈灾物资的事,陛下,我能一起么?”对这件事,沈郁心中有一些想法。   “那阿郁便陪朕一同去御书房吧。”   于是,等户部尚书到御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郁和商君凛两人。   “见过陛下,贵君。”虽然不解贵君为何会在这里,户部尚书还是恭敬行了礼。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准奏。”   “陛下,恕臣直言,国库不足以长时间支撑肃北的灾情,若没有其他法子,至多只能坚持一个月,但陛下也知道,旱情之后往往会伴随蝗灾、瘟疫等情况,一个月时间,恐怕……”   还有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秋日之后,入冬之前,北方的游牧民族会大肆南下,抢劫一切能抢的地方,如果到时候肃北还在受灾情影响,大桓危矣。   “你可有计策?”商君凛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臣想到两个法子,一是重征民税,二是重收商税,此二法皆可解燃眉之急。”户部尚书沉声开口。   商君凛皱眉,大桓税收都是在年底,若现在征收,很多百姓估计交不上,而且这两个法子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成,从地方到京城再到肃北,所需要的时间太多了,耗费的人力物力也不会少。   “臣也知道此法不妥当,但……”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陛下,我有一个法子,改重征民税和重收商税为自愿募捐,对百姓,能出多少出多少,不能为了赈灾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对富绅贵族或者世家宗室,可以根据他们捐赠的物资给予一定奖赏。此法重在奖赏上,富人皆有攀比心理,能让他们主动捐赠岂不是比强行征收好?”   户部尚书是个聪明人,一下就能想通二者的区别,若改为主动捐赠,便不会产生任何怨言,还会给捐赠人一种荣誉感。   他拱手朝沈郁行礼:“贵君大才!”   “大人不必多礼,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大人费心安排,还有各地藩王,肃北有难,身为皇室宗亲,他们理当为国出一份力。”   听完沈郁的话,户部尚书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拱手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户部尚书:薅藩王和世家羊毛啊,说到这个,我可就兴奋了 第104章   “阿郁怎么会有这么多新奇点子?”户部尚书离开后,商君凛从身后抱住沈郁问。   “只是将户部尚书大人的法子换一种表述形式罢了,不论什么事,强制要求去做和主动要求去做,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越是手里有钱、有权的人,对好名声越看重,捐赠物资后,他们能得到朝廷认可的好名声和百姓的赞扬,何乐而不为?”   沈郁前世与这些人打过太多交道,应付起这些人来也自有一套法子。   虽然大桓不禁商,但商人的地位并不高,他们手里握着足够多的财富,却仍然受到各种掣肘,随便一个地方官员都可以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每年,他们用来打点各个官员的钱财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沈郁提出,但凡捐赠者,皆可得到朝廷嘉奖,贡献大的,还可得到特殊嘉赏,与其花钱在官员那疏通关系,不如直接和朝廷搞好关系,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户部尚书回去后,当即召了户部大小官员过来议事。   户部上下为了这事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他们管的是大桓的钱袋子,偌大一个国库,需要照顾到整个大桓,不能仅仅为了赈灾掏空所有,那样会带来巨大隐患。   “大人,陛下可有通过我们的建议?”一位户部的官员拱手问。   “通过也没通过,陛下那边做了些改动,今日召你们来,就是为了一起研讨具体要怎么实施。”   户部尚书沉声说了沈郁的提议:“你们觉得如何?”   “这法子妙啊,比起我们最初给的好太多了。”   “正是正是,这样一来,也不算劳民伤财,不用担心给百姓造成太大负担,也不用担心事后会引起骚乱。”   他们不是不知道原来的法子会带来巨大隐患,只是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用,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当然要选择更好的那种。   唯有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官员,眸光闪了闪。   “李大人觉得呢,之前那法子还是李大人力举的,李大人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说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是下官狭隘了。”李大人勉强道。   “也不怪李大人,尚书大人拿出新法子之前,我们不是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吗,就是不知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当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对啊,对啊,大人快为我们解解惑。”   “陛下身边人才辈出,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户部尚书笑道。   “大人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移开,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好了,先商量具体怎么做吧,陛下那边还等着答复呢。”   众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宫外徐掌柜传来消息,说严铮又一次找上门,他按照沈郁的吩咐和对方说了,严铮想和沈郁见一面。   沈郁看信的时候,没有避开商君凛。   商君凛剥了个葡萄放到沈郁嘴里:“阿郁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陛下最近有时间出宫吗?”沈郁咬了咬嘴里的葡萄,略带酸意的葡萄汁盈满口腔,沈郁皱了下眉,将葡萄咽下去。   商君凛留意到他的表情:“怎么,葡萄是酸的?”   “有点。”其实也还好,整体是甜的,只是能感受到一丝酸味,沈郁不太喜欢吃酸的东西。   “那便不吃了,孟常,以后这种葡萄不用再端上来了。”商君凛放下手里正在剥的葡萄,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   孟公公忙将桌上的葡萄撤了下去。   沈郁喝了几口水缓解嘴里的酸意,“若陛下没时间,我便自己出宫一趟。”   商君凛最近很忙,朝廷上的事,肃北的事,赈灾的事,每一样都需要他亲自盯着,沈郁有好几次睡醒起来,商君凛还在忙。   “朕陪你去。”再忙商君凛也不会让沈郁独自去见严铮,他可没忘记,初见时那人眼中的经验。   沈郁给徐掌柜写了回信,将时间约在了三日后的下午。   医用酒精成品做出来后,商君凛将其中一部分交给了太医院,让他们试试效果,几天过去,太医院那边得到了一些结果。   顾太医来给沈郁把脉的时候,顺道说起这件事。   “陛下交给太医院的医用酒精确实能减少伤口感染,太医院的人寻了一些小动物,用涂了酒精和没涂酒精的伤口做对比,前者明显没有被感染,愈合速度也更快。”   说起这个,顾太医很激动,他学习医术多年,深知伤口感染来不及处理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有很多人并不是死在受伤这件事本身上,而是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如果能减少伤口感染,以后伤口大的病人被医好的可能性会更大。   同一时间,太医院的折子也递到了商君凛案头。   折子不止汇报了这段时间的成果,还申请了新一批的酒精和用在伤患身上的允许。   用小动物试药和用人试药终归是不一样的,更何况,酒精是商君凛派人送到太医院的,任何动向都需要向他报备。   “如果真能在人身上起到这么大的作用,边关将士定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玉璋宫里,商君凛和沈郁说起这件事时,语气略显激动。   商君凛年少时便进了军队,对边关将士的生存状况了解甚深,他经历过太多死亡,更知道,有很多士兵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伤口没得到及时且妥善处理上。   商君凛登基后,给各地方的军队都配了军医,但伤口感染恶化造成的病情加重,军医也束手无策。   “沈月那边又做出来一些,昨日刚送到玉璋宫,陛下可以将这些交给太医院,如果在人身上的效果一样,就可以着手准备将酒精普及到军队的事了。”   “阿郁说的不错,若真能减少将士伤亡,沈月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太医院得了酒精,商君凛还特意吩咐允许他们将酒精带进天牢,天牢关的都罪大恶极等待处置的犯人,其中受刑的犯人也多,正好拿来试一试酒精的效果。   以顾太医为首的几名太医带着药箱进了天牢。   后来,天牢开始流传一个恐怖传说,据说天牢新设了一种刑罚,施刑者身穿白衣,不知对犯人做了什么,老远都能听到犯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以至于那段时间,天牢的犯人都特别乖顺,问什么答什么,处理案子的效率比以往高了一倍不止。   “顾太医他们这算不算一举两得?”沈郁看完折子,忍不住直笑。   “大理寺那边的人还问,能不能直接安排几个太医入驻,说对付起有些难缠的犯人,太医的手段可比他们刑讯好用多了。”有这样的意外发展也是商君凛没想到的。   “顾太医他们估计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会成为天牢里那些犯人的噩梦。”   别说,大理寺卿还真去太医院拜访了,搞得顾太医一行人很无语,他们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不是为了折磨人的。   酒精碰到伤口,确实会带来巨大刺激,顾太医他们试过减少这种刺激,无果,那些受刑犯人身上的伤口又多,大面积涂上酒精,肯定会疼得受不了。   方大人一行人终于到了肃北,暗中保护他们的黑衣人重新回到暗处,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早一步回到肃北的荀朝荀大人和另外两位肃北官员。   一番寒暄后,他们住进了肃北官府。   其他官员都松了口气,唯有方大人,他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物资到了,肃北官员和朝廷派来的官员一起安排赈灾的事,方大人在几位热情肃北官员的带领下,在附近逛了逛。   单看这个地方,并不会觉得灾情有多严重,路面很干净,也看不到路边有受灾严重的灾民,偶尔看到几个百姓走过,都是行色匆匆,不敢与他们对视。   方大人暗暗将这些异常记在心里:“回去吧。”   “大人不继续看了吗?”   再看也不可能看出什么,方大人心中起了疑,面上却不显:“本官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陪同的两位官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开口:“大人舟车劳顿来肃北,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大人放心,赈灾的事我们会安排好的。”   回去后,方大人写了两份折子,一份明面上的,由肃北寄往京城,一份直接交给暗中随行的黑衣人,这份写了异常的折子将不会经过任何官员的手,直接送到商君凛手上。   商君凛腾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沈郁出宫见严铮。   约定的见面地点依然是迎星楼。   店小二将两人引到雅间:“两位客人,便是这里了。”   沈郁对店小二点点头,和商君凛一起走进雅间。   一袭深紫色长袍的男人背对他们站在窗户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沈郁和商君凛,眼里闪过愕然。   “居然是林公子和余公子,快,两位请上座。”很快收敛起眼中的情绪,严铮一脸热情地迎上来。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沈郁和商君凛入座,严铮为两人倒茶:“初见便觉得两位亲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两位请。”   沈郁端起茶轻抿一口:“听徐掌柜说,严公子想要同我们合作,不知严公子具体想怎么合作?”   “两位亲自来见,严某也不卖什么关子,严某不才,手里有几条商路,不知两位可有意愿将京城的这些新品销往其他地方?”严铮对两人的身份隐隐有些猜想,下意识看向商君凛。   “无需看我,我们家一切都由夫人做主。” 第105章   沈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突然发现,好像真如商君凛所说,自他入宫起,他做的一切都没有受到限制,甚至有些关于朝堂上的事,他提出来了,商君凛就会去实施。   心中涌起一股异样情绪,酸酸热热的,借喝茶动作,沈郁掩住脸上一瞬间的异样表情。   “是严某考虑不周,严某自罚一杯,以示赔罪。”严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壶酒,一饮而尽。   “林……”严铮卡了壳,对着风度翩翩的青年,他实在无法喊出夫人二字。   “余,”商君凛为沈郁挑了一筷子鱼肉,“你唤他余公子便可。”   “余公子。”   在宴客这一件事上,严铮向来大方,这一次点的全是迎星楼知名菜品,一桌下来,花费不少。   严铮没有一上来就谈正事,沈郁也不着急,双方吃的差不多了,才聊起合作的事来。   沈郁是有合作意图的,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来见严铮,让徐掌柜将人打发了就是,他的身份注定了有很多事他没法亲自照看,如果有一个靠谱的合作者,会方便很多。   “严公子想将这些物品销往何处?”放下筷子,沈郁擦了擦嘴。   “实不相瞒,我最想将这些东西销往关外,高价。”严铮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   “关外?”沈郁挑眉,“严公子手里有通往关外的商路?”   因为先帝在位时造成大面积国土流失,大桓并没有开放对关外的商路,当然,也没有明令禁止商人到关外经商,随着大桓与其他国家的关系稳定下来,逐渐发展出专门行走在大桓内和大桓外的商人,他们会将大桓的商品高价销往关外,再将关外的商品带回来,亦能卖给好价钱。   只是风险很大。   毕竟没有官方保护,稍有不慎便会让劫匪抢了去,损失财物是小,严重的甚至会丢掉性命。   “有一些路子,”严铮笑了笑,“比起大桓,我更喜欢赚关外人的钱。”   严铮显然事先做好了准备,交谈起来条理清晰,沈郁也会说一些自己的想法,商君凛也加入了讨论,最终定下来的方案比最初的更完美。   沈郁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和一个聪明人合作就是这点好,不需要去费心解释太多,指出一个点,对方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不方便经常出面,具体合作事宜会由徐掌柜和你详谈,若有其他问题,直接找徐掌柜就行,关于这些物品的买卖,都是徐掌柜在负责。”沈郁不好因为这种事经常出宫,比起亲自出面,他更喜欢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   “好,具体的我会找徐掌柜谈。”   “除了那些适合女子用的物品外,我手里还有一些其他适合销往关外的商品,如果有机会,期待以后的继续合作。”   “严某也希望能长期和余公子合作下去,对了,余公子可有听说最近朝廷打算发布的捐赠令?”   正式版其实还未发布,户部还在商讨具体的奖励措施,但有些和朝廷官员关系密切的,已经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   比如之前因为修路和工部搭上关系的严铮。   从交好的官员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严铮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他不是个短视的人,当然知道这件事对商人来说多么有利。   那可是直接得到朝廷的认可,比和什么地方官员打好交道都有用,对他们来说,一点钱而已,打点谁不是打点,既能和朝廷攀上关系又能得到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是捐助肃北那个?”沈郁没想到户部动作这么快,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   “对,不知是何人想出的法子,对我们商人来说太有利了,我和认识的老板们都决定尽自己所能,能多出一点是一点,”严铮状若不经意提起,“地方世家得到这个消息定然也愿意出一份力,两位可有听说,江北那边有好几个家族囤了大量粮食,打算销往肃北?”   沈郁倒是不知道这个,但他记得,前世有好几个地方世家在这个时间突然崛起,后来还给越王提供了不少便利。   “陛下觉得,严铮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起地方世家的事?”回到玉璋宫后,沈郁问。   “他应当是故意透露给我们知道的,若朕所料不差,户部很快也能得到这个消息。”   户部尚书是从工部尚书嘴里得到的消息,工部不伸手向户部讨钱后,两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下来,不再像从前那般势如水火。   “他们倒好,都这个时间了,还想着赚大钱。”户部尚书气急。   不将所有粮食运往肃北便是害怕发生这样的事,若粮食都落入世家手里,这些人为了赚钱,只会一个劲提高售价,百姓买不起粮食,迟早会出大问题。   “别气,这不是提前被我们知道了吗,你那个什么捐助法子,到时候想办法让他们捐一批粮食出来就是。”工部尚书安慰。   “我得想办法,多榨他们一些粮食出来,居然想趁肃北大旱昧着良心赚钱。”   户部尚书回去后,立刻喊来了户部的人,说起这件事。   其实他们都知道,因为先皇的缘故,大桓内部出了很多问题,比起京城,地方上出现的问题只会更多,世家势力日渐庞大,藩王对地方的掌控力过大,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隔天,商君凛收到了户部尚书递来的关于地方捐助计划的折子。   看完后,饶是早知道户部尚书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也没料到他会下手这么狠。   “这么了?”沈郁走过来,抽走商君凛手里的折子,“上面写了什么?”   “是户部尚书的,”商君凛眼里溢出一丝笑来,“看来是被气狠了。”   折子上写了他从工部尚书那听来的话,深觉这些世家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打算助他们完成心愿。   沈郁看完,乐了:“要是那些世家知道他们的意图被户部尚书曲解成这样,脸色估计很好看。”   这些人压根不管肃北会怎样,只想借这个机会大转一笔,商君凛后来派人去查了一下,京城的世家还知道收敛,那些地方上的,有不少已经开始大肆收购粮食了,偏偏他们开的价比市面上略高一点,百姓欢欢喜喜将家里的余粮卖了。   若不能及时发现,等国库空虚,这些世家手里握着足够多的粮食,市面上的粮食价格便可由他们操控,到了那时,就是他们大肆敛财的时候。   沈郁不知道前世肃北的事是怎么解决的,根据后续发展看,想来是埋下了不少隐患。   “藩王手里也握着大量物资,经营这么多年,有些人的私库甚至比国库还富足,朕想动他们不是一两日了。”   藩王,始终是悬在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对付藩王不能着急,不过我们可以先收点利息,享受了那么久皇家子弟的便利,是时候让他们为大桓出一些力了。”沈郁勾了勾嘴角。   “阿郁说的不错。”被沈郁思路带偏,商君凛已经开始想象能从藩王手里拿些什么用在肃北了。   “这些征集到的物资,陛下打算统一运到京城再运往肃北么?”沈郁走到商君凛身边坐下,“若是着急,陛下不如直接从原地运过去,只是这样,需要派专门的官员到地方督促此事,未到肃北之前,由地方驻军护送,到了肃北地界,由肃北军护送。”   商君凛思索片刻,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户部商议后,在早朝上将捐助肃北的事提出来,虽然大臣们早听到了风声,但正式听到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户部尚书的意思是,捐助的大头出在民间。   不可否认,户部尚书提出的方法能解决朝廷现在的困境,但……   “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户部尚书一眼瞪过去,“还是说贾大人能想出更好的法子?那本官洗耳恭听。”   “这……哪有朝廷开口向民间要钱的?不是有失颜面么?”   “这哪是开口要钱,不是自愿的么,身为大桓人,大桓有难,理当出一份力,还是说,贾大人不愿出这份力?”   “臣倒觉得,此法甚妙,”丞相站出来,“为表支持,臣愿捐白银千两。”   另外两位内阁大臣也跟着站出来,表示愿意捐钱捐粮,从户部走漏风声起,他们就知道陛下铁了心要做这件事,与其反对惹陛下不快,不如赞同并出一份力。   抛开其他,他们也觉得这个法子是目前对大桓最有利的,他们已经官至内阁,首先要保证的便是大桓的稳定。   在朝臣的商议下,户部尚书提出的方法进一步得到改善,最终确定无误后,便可对外推行。   京城有门路的人听到风声,开始着手准备。   商君凛下朝回来,没在屋里找到沈郁:“贵君呢?”   “参见陛下,”被叫住的宫人连忙行礼,“贵君在那边的小戏园。”   商君凛转道去了小戏园,小戏园在玉璋宫北面,沈郁往常很少去那,前段时间还和商君凛商量将那重新布置一下。   还未走进,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唱戏声。   “阿郁什么时候喜欢听戏了?”商君凛走进小戏园,正好看到沈郁低头和一个身穿粉色戏服的人说些什么。   来不及吃醋便见沈郁向他招手。   “陛下快来,看看这段还能怎么改。”   “你这是在做什么?”商君凛不明所以走过去。   “给京城的百姓编一场戏,在朝廷命令下达之前,让他们先了解一下自己将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第106章   这是沈郁最近想到的,朝廷即将公布的赈灾法子不说在大桓,往上回溯,也没有哪个朝代做过,不比朝堂上的大臣经过一番争执了解这个方法,大桓百姓对这个法子并不了解。   若此时有人起了歹心有心扇动,不知内情的百姓便会轻易入套。   “阿郁是打算用戏曲的方式让百姓了解?”商君凛拿起沈郁手中的戏本,问。   “对,我本来是想让一些小官员专门为百姓解释,后来一想,光凭口头解释恐怕不够深入人心,得找另一种方法,最好能调动百姓的探讨和思考。”大桓百姓爱听戏,沈郁便想着将这个方法编进戏曲里,再由戏班唱给百姓听。   商君凛粗粗翻看了一遍戏本,现在还只是一个大致故事雏形,戏本上的笔迹他很熟悉,是沈郁的。   “阿郁有心了。”商君凛看完故事,只觉得这个故事恰到好处,有关赈灾的事贯穿始终,将整个故事链接起来,戏文里发生的种种,都围绕其发生。   更有甚者,沈郁还将可能有人恶意曲解朝廷意思的事写了进去,考虑周到,即使到时候真有人想借此生事,第一反应也会是戏曲里的坏人。   沈郁也忙得差不多了,正好也到了用膳时间,又和戏班的人嘱托了几句,跟着商君凛离开。   “刚才吓死我了,”青衣女子拍拍胸脯,“陛下在这,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想到第一次面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年纪略大的男子感慨,他们戏班是专门为皇室服务的,先帝在位时,爱好享乐,戏班经常出入宫廷,后来登基的新帝是个不好享乐的,戏班便彻底闲置下来。   他是在新帝登基后从师父手里接过戏班班主之位的,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将戏班发扬光大,事实却是戏班在他手里沉寂至今。   班主招呼下面的人继续为新戏做准备,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能不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就看这一次了。   “贵君肯给我们这个机会是我们的荣幸,大家打起精神来,务必要将这件事办得尽善尽美,不辜负贵君的期待!”   “是!”   能进这个戏班的,哪个不是有一腔抱负的,能供皇室享受的,必定是京城最好的戏班,以前是没这个机会,现在有了,肯定要好好表现,不堕戏班名声。   孟公公去而复返,班主忐忑地问:“不知孟公公有何吩咐?”   虽然极少出入宫闱,但孟公公是皇帝身边第一红人的事他们还是知道的。   “吩咐不敢,是陛下特意让咱家来嘱咐一句,待你们誊写完贵君给的话本后,记得将原本交到陛下手里。”孟公公笑得一脸和善。   “小的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班主松了口气。   “一定要尽早,陛下不喜欢贵君的东西留在别人手里太久。”孟公公强调。   “是,是。”班主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目送孟公公离开。   “班主,陛下怎么突然要将戏本要回去?”粉衣男子走过来,一脸不解。   “别管这么多,找个字迹好的,先把戏本抄下来。”仅刚刚一会儿工夫,班主已经足够班主看出来,陛下有多在意这位贵君,会将贵君亲手写的戏本要回去不足为奇。   “我来吧,正好也能加深对角色的理解。”粉衣男子自告奋勇。   他扮演的主角之一戏份很多,确实要对戏本非常了解才行,班主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粉衣男子欢喜地抱着戏本去誊写了。   其他人艳羡地看着粉衣男子的背影,他们都是戏班里重新培养起来的,没有进过宫,更没见过宫里的贵人。   “来之前,班里的师父们叮嘱我们,进宫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会犯错,到时候,自己出了事是小,连累了戏班以死谢罪都不为过,以致我一直很紧张,来了之后才发现,和师父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说话的少年莫约十六、七岁,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稚嫩,眼中也是一片澄澈。   “我也是,进宫的时候,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生怕哪一步走错了,等待见贵君那会更是紧张的心跳都要停了。”   “见了贵君才发现,贵君和师父们口中的贵人一点都不一样,平易近人,也不摆什么架子,有不懂的地方还会给我们解释。”   “我刚刚壮着胆子问了贵君问题,贵君声音真好听。”说话的少年嘿嘿笑起来。   “我刚刚不该犹豫那一会的,不然我也能问贵君问题了。”   “不要紧,贵君以后肯定还会来的,我们还有机会!”   “贵君人美、声音好听、还有才,难怪会圣宠不衰。”   “好羡慕南乔,他今天问了贵君好些问题,贵君都为他解答了,现在还能誊写戏本,我也想……”   “谁不想呢,不过我们的字确实没有南乔写的好。”   “当初班主让我们好好练字的时候不该偷懒的。”   其他人赞同地点头,今天的经历充分说明了,写得一手好字真的很重要啊。   新戏没排完之前,他们都需要住在这里,考虑到来的大多数年纪都不大,沈郁特意吩咐厨房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沈郁进宫后,宫里御厨的手艺直线上涨,别的不说,做起美食他们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得了沈郁吩咐,戏班的人在宫里吃到食物的美味程度是外面远远比不上的。   “师父以前来宫里,吃的也这般美味吗?”   偌大一桌子菜被吃完,吃撑的少年们将自己瘫在椅子上,越发好奇起前辈在宫里的事。   被喊做师父的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会:“没有,这些应当是贵君特意吩咐的。”   他们在贵人眼里说到底只是下人,吃食不比宫人们好多少,哪有如今这般待遇。   沈郁召了戏子进玉璋宫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不知道沈郁目的何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大臣还是皱起了眉头。   “陛下怎可这般胡闹,肃北大旱关头,还纵容贵君享乐?”   “陛下宠镇北侯家这位嫡子不是一两日了,若是看不惯,大可上奏弹劾。”   “现在谁还敢弹劾这件事,你也不看看,之前几位言官现在下场如何,弹劾最狠的那几位,朝里早没他们身影了。”   “难道就任由陛下这般胡闹?丞相以为呢?”   “陛下是不理朝政了还是怎么?贵君召戏班子进宫影响政务了吗?陛下有耽于享受不理政事吗?贵君进宫这么久,可有做一件于大桓有害的事?”   丞相一连串问题将几位大臣问懵了,呐呐道:“……没有。”   “这不就得了,我说你们也是闲的,一天天盯着后宫那点事,手里的政务忙完了吗?关于捐助的具体措施理解清楚了吗?别到时候还让本官手把手教你们!”快忙疯了的丞相实在是看不惯这些不干正事的人。   几位官员被问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玉璋宫。   用完膳,沈郁躺在商君凛腿上看话本,话本是从宫外买进来的,知道沈郁喜好后,每个月都会有宫人专门负责为沈郁采购最新的话本,大半年下来,皇宫藏书里能被沈郁当话本看的,已经看完了。   “朕之前去小戏园那会,阿郁正在跟那名粉衣女子说什么?”   沈郁正看到有趣处,被打断,愣了一下:“什么粉衣女子?”   问出后才反应过来商君凛问的是什么,好笑地解释:“那是男子,只是骨架小了些,身量矮了些,他是主要角色之一,在问我一些戏文上的事。”   “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他问你?如果不能理解,直接换个人便是。”商君凛捻起沈郁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   “陛下怎么这般不讲理?”沈郁抬头,饶有兴致看着他,“陛下只看到了他一人罢了,陛下来之前,也有很多其他人问我问题,依陛下的想法,岂不是这些人都要被换掉?”   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商君凛抿唇。   沈郁抬手戳了下商君凛下巴:“陛下生气了吗?”   “朕没有,下回再过去的时候,朕陪你一起。”商君凛知道他的阿郁有多好,这样好的阿郁被很多人喜欢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只是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他人窥视的不悦感。   “真没生气?”沈郁仰头问。   “没有,朕还不至于为这种事生阿郁的气。”商君凛否认。   “那好吧~”沈郁故意拖长音调,“本来还想要是陛下生气了,就亲一亲陛下的,既然陛下不生气……”   “朕生气了,”商君凛猛然打断沈郁的话,“阿郁,朕生气了。”   “哈哈哈,”沈郁在商君凛腿上笑得乱颤,“陛下刚刚还说,不至于为这种事生气的。”   “朕说的是不会生阿郁的气,但没说不生其他人的气。”看到那一幕,商君凛心中的暴戾几乎要无法压制,他当然不会怪阿郁,不会生阿郁的气,他只怪那些故意接近阿郁的人。   若不是沈郁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到来并叫住了他,商君凛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些什么。   他心中的暴戾,唯有沈郁一人可以抚平。   商君凛定定看着沈郁,眼中的情意如化不开的浓墨,他的瞳色本就是漆黑的,如此专注望着一个人的时候,眼中印着那人的倒影,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沈郁被他看着,慢慢止住了笑,他能感受到商君凛眼中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感情,他一只手撑起身子,一只手勾住商君凛脖子,慢慢靠近。   “那我亲亲陛下,陛下不要生气,好不好?” 第107章   沈郁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长了钩子,往商君凛心里钻。   商君凛一手托在沈郁后腰处,支撑青年的身体,沈郁见不会跌下去,双手都攀到了商君凛肩膀上。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都看着彼此,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双唇相触。   颤栗感骤升。   沈郁缓缓阖上眼,一下一下轻啄男人嘴唇。   商君凛另一只手也放到了沈郁腰后,手指扣紧住柔韧腰肢。   他强忍着将青年拆吃入腹的冲动,任由对方在自己嘴唇上轻触。   如饮鸩止渴。   沈郁知道对方不会满足于这样的触碰,缓缓撬开对方的唇,探入。   和沈郁的一贯风格相似,没有直来直去的粗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致的诱惑,势要将人带入欲壑深渊。   商君凛呼吸越来越重,在沈郁即将退出时,反客为主,擒住青年的唇,重重侵入。   攻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白皙修长的手指无力抓住男人肩头的玄色衣服,留下一道道褶皱,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昂贵的衣服上被留下了什么痕迹。   一吻结束,沈郁伏在男人肩头,气息微喘:“陛下,现在还生气吗?”   商君凛眼中墨色翻滚,声音略哑:“若朕说朕还在生气,阿郁会不会再哄哄朕?”   “陛下觉得呢?”沈郁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嘶哑。   呼吸平缓后,沈郁翻了个身,靠在商君凛胸膛上,男人手臂环过腰肢,放到沈郁小腹处。   沈郁看了一眼案几,上面摊开放着商君凛批到一半的折子,一旁还有厚厚一摞待批阅的。   “陛下还是先批折子吧。”沈郁指了指那一堆没批完的。   “阿郁陪朕一起。”商君凛将头搁在沈郁肩膀上,伸手拿起一份奏折,摊开。   这份折子正好是丞相写的,是关于官员考核的。   大桓每年都会有一次官员考核,根据考核成绩,确定下一年该官员是升官还是贬官,以往这件事都是由内阁负责。   官员考核时间定在冬天,考核内容便是该官员这一年的业绩,由专门的官员将各地情况汇报到内阁,内阁商议后再汇报给皇帝,由皇帝下最终结论。   丞相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尤其是当他发现某些官员整日划水后,更觉得不能容忍,直言让皇帝重新调查这些人往年的考核情况,折子的末尾说,希望陛下能给他派几个得用的人过去,帮帮忙。   内阁另外两位大臣也忙,忙着朝中的事也忙着家族的事,他们必须在捐赠一事对外公布前,确定好要捐的物资和金银数额,不能让外人看轻世家也不能让陛下因这些对他们心生忌惮。   再加上商君凛更放心将事情交给丞相去做,比起另外两位内阁大臣,丞相肩头的担子更重一些。   “官员的话,陛下不妨将贺承宇他们送到丞相身边,既能帮上丞相的忙,也能提前得到锻炼。”沈郁想起还在翰林院的贺承宇等人,提议道。   “朕也有此意,相比起来,翰林院目前是最清闲的,朝中缺人手,正好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   隔日,如往常一般到翰林院上值的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三人都接到了宫里来的旨意。   三人在翰林院门口被拦住,宣读完圣旨,宣旨公公催促:“三位大人快收拾一下,随咱家去丞相那边吧。”   江怀清和贺承宇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茫然。   虽然不明所以,几人还是快速收拾了一番,被打包送到丞相那边。   丞相坐在书房处理公务,见到来人,淡声开口:“既然陛下将你们送来,你们就好好做事,其他不用管,看那边,这些是你们今天要处理的,去吧。”   说完,丞相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江怀清看了一眼丞相指的地方,看到小几上五摞半人高的文书,不可置信瞪大眼。   这些都是他们今天要处理的?!   几天后,江怀清揉着酸痛的脖子走出丞相府:“这几天我算是认识到了,想当一个好官有多不容易。”   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处理不完的文书,和在丞相府工作的日子比起来,在翰林院的日子简直不能更轻松。   “丞相大人真不容易,”方嘉怡跟着感慨,“我一直以为我爹很算很忙的了,没想到丞相大人更胜一筹。”   “虽然累了点,这几天学到的东西确实不少,除了在正事上严肃,其他时间,丞相大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朝廷官员也都发现了,最近丞相身后跟着这一届的一甲前三名,几乎是走到哪带到哪,后来更是上早朝都带着人。   也有人对此略有微词,但陛下都没怪罪,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方大人写的两封折子一前一后到了商君凛案头,说明肃北真实情况那封到的更早一些,另一封在七天后也到了皇宫,走的是官方渠道。   “这一封,是方均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放出来的,”商君凛看完两道折子,拿起后到的那封,“里面写的是肃北一切正常,受灾情况也不算严重,他们带去的物资刚好够用。”   “那这一封写的便是肃北的疑点,”沈郁拿起另一封,没有打开,“肃北军的情况如何?”   如果只有官员内部出了问题,事情还好解决一点,若是肃北军内部也出了问题,就麻烦了。   “方均暂时没有发现异常,朕当年在肃北的时候,将肃北军和肃北官员体系分开了,两者独自运转,互不干扰。”商君凛当初这么做的原因,便是不放心将那么多肃北军交到肃北官员手里。   “陛下派顾淮带隐龙卫过去,不止是为了暗中保护方大人吧?”沈郁转了一圈,绕到商君凛身边坐下。   “知朕者阿郁也,他们的真正目的,在肃北军,朕需要了解一下肃北军的情况。”   肃北是大桓和北漠之间的重要屏障,肃北军的存在,震慑了北漠挥军南下的可能,每一次,企图侵入大桓的北漠军都会被肃北军拦在关外。   深夜,肃北。   形如鬼魅的黑衣人潜入肃北军内部,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脸上都带着黑色面具,在隐隐月光下反射出金属质地的冷芒。   “谁?”   “嘘——”银色匕首抵住脖颈,阴冷气息笼罩而来。   “你是谁?你可知擅闯军营是重罪?”   “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有人来过。”   背后传来的声音嘶哑,被挟持的男子想转身,只是他一动,脖子上的匕首就陷入肉里一分,吓得他再也不敢妄动。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问你,朝廷派人来肃北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他们是来赈灾的。”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   匕首刺进皮肤,带来阵阵刺痛。   “其他我真不知道……啊,我说,我说,他们好似对肃北军的情况也很关心,还有肃北的灾情,他们带来的物资有一批在到肃北之前已经被抢走了,我知道是就这些了,真的。”   身后的人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一句话更是吓得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我知道你是通过关系进肃北军的,你最好不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去,相信你背后的人也不想看到,千辛万苦送进肃北军的暗线还没做一点事就悄无声息没了。”   身后力道骤松,男人扭头去看,营帐里除了自己别无他人,若不是脖子上的事提醒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手摸向脖子,并没有摸到血迹,他不信邪起身走到放水盆的地方,俯身看。   他的脖子真的完好无损。   难不成刚才真的只是做了个梦?   男人摸着脖子,百思不得其解,他确实是肃北高层官员安插进肃北军的,他的身份明面上和肃北官员没有任何关系,否则他也进不了肃北军,这件事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   他有心将刚刚发生的事传给上面的人,猛然想到这件事的不对劲之处,强行压下这个念头,他不能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第二天,他旁敲侧击问了守在营帐外的士兵,所有人都说昨晚没发生任何异常。   “胡先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胡先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事,将军现在在营帐吗,关于救灾的事,我有一些问题想和将军谈谈。”   “在,您这边请。”   关于肃北军的情报由隐龙卫亲自送到商君凛手上。   “丞相似乎对贺承宇三人很看好,”沈郁瞥到商君凛翻开的折子,“都上折子夸他们好几回了。”   “听说自从这三人跟在丞相身边做事开始,丞相每日都能抽出一些时间用来品茶了,还能偶尔和江怀清、贺承宇下下棋。”商君凛对丞相的惬意日子不置可否。   “怀清也写信和我说了,除了每日要处理大量文书外,丞相在其他方面都对他们很照顾。”   短短几天,三人已经成长了许多,有他们搭把手,丞相那边的进度也快了不少,等沈郁排的戏在宫外上演,关于捐助的政策也会正式开始执行,   “他还在和你写信?”商君凛握住沈郁的腰,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阿郁什么时候也给朕写一回信?上回宫外不是送了一些桃花信笺进来,阿郁可以用那个写。”   “难怪陛下上次看了那么久,当时怎么不和我说?”沈郁扭头看向商君凛,眼中带着戏谑,“还有,戏班的人说我的手稿被陛下要走了,陛下要那份原稿做什么?” 第108章   商君凛被戳破了也不恼,反抬起沈郁下巴:“贵君的真迹自然该放到朕手里,阿郁觉得呢?”   “陛下说的是,”沈郁声音含笑,“那我给江怀清写的那些呢?陛下也要放在手里吗?”   商君凛认真想了一下,其实他是想要的,但那些都是写给别人的东西,和戏本不一样……   看商君凛认真思索的样子,沈郁乐不可支:“陛下不会真的想将那些信也据为己有吧?”   “阿郁给他写了这么多封,一次都没给我写过。”商君凛不满,他也想要沈郁亲手写的信。   “陛下日理万机,看折子和信函不觉得厌烦吗?”若处理这些事的是自己,沈郁是一点都不希望闲暇时间还看这些东西的。   “阿郁写的能和他们一样吗?多少我都愿意看。”商君凛目光深邃。   “那……”沈郁拖长尾音,“陛下想让我写什么?情诗?体己话?还是别的什么?”   商君凛矜持回答:“朕都可以。”   他什么都想要。   沈郁笑着睨他一眼:“我记住了,会给陛下写的,陛下安心等着便是。”   既然应承下来,沈郁开始琢磨,要给商君凛写些什么。   商君凛得了想要的答复,批起折子来效率都高了不少。   “贵君,小戏园那边传话来,说戏已经排好了,让您去过目一下。”慕汐从外面走进来,道。   沈郁正在写信,桌面上平整摆着一章粉色信纸,纸上用稍深一些的粉色渲染出朵朵桃花,是上回叶老板送进宫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款浅蓝色和浅绿色。   据叶老板说,这些信纸卖的特别好,在世家公子和小姐那边非常受欢迎,即使定价昂贵,还是能很快销售而空。   粉色适合道出绵绵情意,用来给心上人写信述说相思再好不过,若是性格腼腆一点的,可用浅蓝色代替。   商君凛点名要粉色,沈郁便让慕汐将库房里的粉色信纸拿了出来,打算先写一张。   笔尖沾了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写完最后一笔,沈郁收了笔:“你去告诉他们,我和陛下今日傍晚过去。”   “是,奴婢告退。”   慕汐离开后,沈郁看着桌上的粉色信纸,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谁能想到,杀伐果断的陛下私下里竟然会讨要一封小小的信呢。   待纸上墨痕干了,沈郁将信纸收好,放到提前备好的信封里,信封也是叶老板送来的,封口处印了桃花,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封信里会是何种内容。   医用酒精的效果得到验证,如何大规模生产酒精成了一个大问题,用沈月的法子,始终效率太低。   太医院现在已经拿到了制作酒精的法子,也从宫里要来了几套玻璃仪器,腾出了几间空余房间,专门用来制作医用酒精。   为了避免和酒弄混,他们琢磨着给医用酒精取个新名字。   “酒精浓度过高不可直接饮用,会有生命危险,以前那些因酗酒中毒的,莫非是因为他们饮用的酒精浓度太高,而非有人下毒或者吃了什么相克食物?”   历年来,因为饮酒导致的死亡都不罕见,无数大夫研究过这个问题,始终不得其法,他们调查后发现,这些死亡的人除了饮酒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不无可能,宫里送酒精来的人也再三叮嘱过,用这个法子制出的酒切莫饮用,如果要对伤处起到作用,也一定要准确配比,否则,不但不能减少伤口感染,还会给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太医院的院使吴太医再次强调:“切记,一定要严格按照配比制作!”   “是!”   “顾崇,你跟我出来一下。”   吴太医年纪大了,已经打算告老还乡,顾太医是他看好的小辈,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高明、做事沉稳,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   他也向陛下隐晦提出过自己的看法,他知道,论资历,顾太医比不过其他两人,但论其他,顾太医是最合适的。   “找你出来,是想同你说,最多今年年底我就要告老了,我向陛下推举了你接任院使一职,这段时间好好表现。”吴太医拍了拍顾太医肩膀。   “这……”顾太医愣了一下,“太医院有不少资历比我高的,您怎么会推举我?”   “我相信你的医术,也相信你的为人,我亦知道你年纪轻,难以镇压下面的人,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有你替贵君调养身体的情面在,陛下也不会为难你。”   做这个决定前,吴太医也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做下了这个看似不理智的决定,他能感受到,大桓内部正在经历一些改变,太医院势必会牵扯进去,这个时候掌控者就变得格外重要。   若是其他时候,掌权者平庸一些也无妨,但身处变动漩涡中,平庸会成为原罪。   正在说话的两人没注意到,有个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孙太医躲在柱子后,脸色极为难看,上次他顶替顾太医的位置去救治淮昱王,本以为救王爷一命,至少也能得到些什么,怎料没过多久,淮昱王就被朝廷问罪,别说奖赏,不被牵连就是好的。   那次的事之后,他像鹌鹑一样躲了一段时间,眼见顾太医越来越得势,他再也坐不住了。   吴太医单独叫顾太医出去,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悄悄跟了出来,万万没想到会让他听到这样一席话。   他比顾太医进太医院时间早,医术也不必他差,为什么吴太医要将位置传给一个不够资格的人?!还费尽心思为他铺路?!   就因为顾太医为贵君调养身体有功吗?   孙太医恨恨看了顾太医所在的方向一眼,等两人谈完离开才从柱子后走出来,他不会就这样算了的,那个位置,谁都可以坐,除了顾太医!   傍晚。   沈郁和商君凛一起到了小戏园。   听说皇帝陛下要和贵君一起来,戏班的人都很紧张,他们还记得陛下第一次来的时候,一身冷峻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都用心点,这次是给贵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再过几天,你们要面对的就是整个京城的人了。”班主认真巡查,争取做到没有任何纰漏。   “我觉得比起面对全京城的人,面对陛下更可怕。”某个少年小声嘟囔。   其他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可不是,他们宁愿戏台下乌压压一群人,毕竟那是他们熟悉的场面。   “但是能演给贵君看,我还是很开心的,自那次之后,贵君都只召班主单独见面了,好羡慕班主……”   班主已经走到了他们这边,其他人默默噤声,刚刚说话的少年也忙低下头。   班主有意缓和气氛,开口道:“如果见贵君的同时也要面对陛下的视线压迫,你们还愿意么?”   原来不止是见贵君,还会见到陛下!少年们睁大眼睛,仿佛在说:班主你好惨哦。   班主抽了抽嘴角:“好了,快准备,陛下和贵君快过来了。”   因为商君凛吃醋,沈郁后来没怎么来过小戏园,每次要来,都被商君凛以各种理由岔过去,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偶然,四次五次之后沈郁明白了,商君凛就是故意的。   “如果他们排的戏没达到我的要求,陛下打算如何赔我?”   “那是他们的问题,为何要怪朕?”   “陛下当真不知?”沈郁戳了戳他胳膊,“是谁找各种理由不让我来小戏园看进度的?”   “都吩咐的这么详细了,他们还排不出效果,阿郁不如直接换人。”   “陛下可不能这么说,这次的戏和他们之前排的不太一样,有些地方拿捏不准很正常。”   后面为了照顾商君凛的情绪,沈郁都是将班主叫到大殿问话,好在班主是个聪明人,知道沈郁安排这出戏的目的在哪里,不仅完美落实了沈郁的想法,还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沈郁毕竟是门外汉,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如从小学戏长大的班主,改善后,这出戏的效果会更好。   “陛下,贵君驾到!”   “参见陛下,贵君。”戏班的人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朕今日和贵君过来,只为了当第一个看到这出戏的人。”商君凛带着沈郁坐下。   “让慕汐和孟公公他们也坐在后面看吧。”沈郁看了眼站着候在一旁的宫人。   他们坐在前排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后面还空出了好多位置,沈郁看了眼,干脆让戏班未上场的人也坐到后面。   最开始是一段欢快的音乐,故事的开端也是欢快的,慢慢的,曲子变得哀婉,青梅竹马的两人不得不分开,一人北上从军,一人苦守家乡,转眼几年过去,天灾降临,饿殍遍地。留在家乡的女子这些年从商赚了不少家底,想起远在受灾地生死不知的恋人,决定做些什么。   朝廷赈灾粮被贪官昧下,他们就自己组织人捐钱、捐粮食,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队伍,朝廷也派了新官员惩治贪官,将这些由百姓一点一点汇聚起来的救命物资送到受灾地……   结局恶人得到惩治,女子与恋人在灾情过去后紧紧相拥,皆大欢喜。   沈郁站起来,拍拍手:“不错,这样就很好。”   戏台上,扮演女子一角的粉衣男子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亮。   沈郁转头看向宫人和戏班其他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显然,他们的情绪已经被全部调动起来。   沈郁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戏文不必晦涩、高雅,最重要的,是要能让看戏的人有代入感,让他们情不自禁跟着思考,若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做?他们能做什么?现在肃北大旱,他们是不是也能做些什么?是不是也能像戏中女子一样,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一个人的力量再小,汇聚在一起,便是一股不可撼动的庞大力量。”商君凛很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有的人总会忽视聚少成多,太过高傲的人迟早会跌跟头。”   沈郁和班主商量了一些细节处的问题,和商君凛回到寝殿。   “阿郁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穿粉衣的一直在往你身边凑?”商君凛从身后贴近沈郁。   “没有。”沈郁心思都放在戏上,哪有功夫注意这些。   被沈郁的回答取悦,商君凛低声笑了。   沈郁被他笑得耳朵发麻。   “陛下不是要我给你写信么,我写好了,”沈郁走到暗格边,取出信封,“我给江怀清回了二十三次信,翻倍写给陛下,这是第一封,陛下要看吗?” 第109章   商君凛伸出手:“阿郁的一片心意,朕自当不会辜负。”   “陛下这么想也行。”沈郁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将信放到男人宽厚的大掌上。   商君凛没有当着沈郁的面将信拆开,而是放到了怀里。   “陛下不看看我写了什么吗?”   “只要是阿郁写给朕的,朕都喜欢。”   沈郁见他真没有立刻打开信的想法,不再勉强,他其实还挺好奇沈郁看到信中内容时的反应。   夜晚,沈郁睡下后,商君凛看着怀里人恬静的睡颜,眼中一片柔情。   柔和烛光下,青年五官精致,白皙肌肤上睡出了淡淡红晕,商君凛知道,青年脸颊被绯色渲染时有多美。青年睫毛很长,安静垂落下来,像是敛翅休息的蝶。   商君凛从小生活在皇宫里,见到的美人不知凡几,刚登基那会,更是有不少胆大的仗着姿色靠近他,对于这些人的触碰,他只觉得反感,皮相再美的人在他眼里,都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直到遇到沈郁。   他第一次有强烈触碰一个的渴望,第一次想将一个人强势拥进怀里,第一次想不惜一切困住一个人不让他离开……   沈郁现在已经会主动在他怀里找舒适的睡觉姿势了,他也习惯了睡觉时拥着怀里的人。   确认沈郁睡熟后,商君凛动作轻巧坐起来,拿出放在枕头下的信笺。   半是期待半是忐忑地拆开信,动作轻缓地拿出粉色信纸,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漂亮簪花小楷。   商君凛愣了愣,他见过沈郁的行书、草书、行楷……写这种字体还是第一次见。   “陛下在偷偷看什么?”沈郁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商君凛偏头,见沈郁正撑着下巴看自己,眼里带着戏谑。   “阿郁一直没睡?”商君凛有一丝被发现的羞赧。   “如果睡了岂不是看不到陛下半夜偷偷看我写的信了?”沈郁撑起身体,长发如瀑,顺着肩头滑下。   青年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唯有那双眼睛,如漆黑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亮的惊人。   商君凛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捂住沈郁的眼睛。   “阿郁写的,朕很喜欢。”   沈郁眼睛被遮住,看不到男人越来越红的脸色,他眨了眨眼,眼睫如羽毛一般划过男人手心。   酥麻感从手心蔓延到心口。   “陛下喜欢便好。”沈郁写的时候也很忐忑,满腹文采仿佛失去了效用,最终只留下几句简单且直白的话语。   “阿郁的字很漂亮,和阿郁一样漂亮。”商君凛轻叹。   沈郁拿开覆在眼上的手,坐起来,面向商君凛:“只有与陛下写信时,我会有这种字体。”   只在一人面前展现,只为一人花开。   他的眼中一片真挚,某些情绪被藏在极深的地方,隐隐向外界露出端倪。   商君凛喉结滚了滚,用力将沈郁揉进怀里:“朕很开心,阿郁,朕永远不会负你。”   沈郁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几次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点点环上男人的腰:“陛下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   “朕怎么可能反悔?”商君凛低头亲吻沈郁的发丝,浅浅香味萦绕下,整颗心都安宁下来。   沈郁靠在男人肩膀上,慢慢闭上眼。   如果是商君凛,他愿意再试一次。   纵观他的一生,年少坎坷,成年后更是一直生活在欺骗中,就连死后,也被告知,他的一生都是用来成全别人的。   沈郁从不肯轻易认命,所以前世在知道自己被骗后,他毁了越王的登基梦,重活一世,他更不会放任书中的结局上演。   他能毁了那个结局一次,就能毁第二次。   唯一的例外便是商君凛。   书里残暴不仁导致大桓民不聊生的暴君,并不真的如书中所说,相反,他勤政爱民,还给了沈郁一份真实。   休沐日,孙太医带上一壶好酒,拜访了一位同僚。   是在太医院和顾太医同一官阶的钱太医。   钱太医是个略微有些胖的中年男子,面上很和气,因为面善,很受大家喜欢,本来这次吴太医告老,该由钱太医担任新院使。   “什么风把吴太医吹来了,快请进。”钱太医未语先笑,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来。   “近日寻得一壶好酒,特意送来给你品尝。”孙太医抬起提着酒壶的手。   钱太医脸上的笑更深了些,他好酒,偏偏在太医院当值时不能饮酒,只得在休沐时小酌一二。   两人进了屋,钱太医命人上了酒菜:“若不介意,孙太医可留下与钱某小酌几杯。”   孙太医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不会推辞:“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钱太医让下人在小院里支了张桌子,和孙太医面对面坐下。   酒过三巡,孙太医隐隐有了些醉意,思及来此处的目的,斟酌着开口:“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什么事?如果方便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还能为你排忧解惑。”   “是关于太医院的,您应当知道,吴太医快退了吧,有资格继任院使的就那么几位,若是旁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我为您感到不值啊。”孙太医义愤填膺。   钱太医敛去脸上的笑意:“哦?”   “其实太医院大家都觉得,您是最有资格继任的,不论资历还是其他,若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是您,想必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偏偏有人走捷径,借着和宫里贵人的关系,想要顶替您的位置。”孙太医喝了口酒,话里话外似乎都在为钱太医打抱不平。   “现在的院使还是吴太医,未来的事不好妄下定论,孙太医慎言。”钱太医放下酒杯。   孙太医看了眼钱太医的脸色,觉得对方似乎不太高兴,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再接再厉道:“不论怎么说,坐上那个位置的也该是像您这样的人,而且您可别觉得我是在妄言,这些话我能保证,句句属实。”   “是吴太医亲口说的。”孙太医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   “那你想我如何做?”钱太医不动声色反问。   “至少不能让德不配位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孙太医道出最终目的。   “我知道了,孙太医醉了,来人,扶孙太医去休息。”   下人走过来,一左一右扶起孙太医,不顾他的抗议,将人往客房带。   等看不到孙太医人影,拐角处走出来一个青年。   正是顾太医。   顾太医心情很复杂,他知道孙太医一向和自己不对付,但没想到对方会为了对付他做出这样的事。   若真让他得逞,太医院人心涣散,会带来极大麻烦。   “还好老师慧眼识珠,早看出这人心术不正,让我们防着他,也不知道除了我这边,他还去拜访了谁。”钱太医嫌恶地看了一眼孙太医离开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顾太医苦笑,“从进太医院起,就处处被针对。”   “这不是你的错,小人惯爱嫉妒贤才,”钱太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老师都嘱托我们了,以后的事我们会帮你的。”   太医院里有好几位吴太医的学生,钱太医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学生品行如何,吴太医一清二楚,在单独找顾太医谈话之前,他已经找这些学生聊过了,比起争权夺势,他的几个学生更喜欢专研医术,对自家老师的做法没什么异意。   “孙太医的事你也不必担心,老师会处理好的。”   “多谢。”顾太医拱手道谢,因为他年纪小,刚进太医院时吴太医便很照顾他,后来因为他在医术上确实有天赋,吴太医的几位学生也慢慢和他交好,这次更是……   “若要言谢,不妨把你新作的医书拿出来和我们探讨探讨。”   “等收完尾一定找各位讨教。”   孙太医还不知道,他自以为可以挑起太医院其他太医和顾太医之间的矛盾,最先被处理的,反而是他自己。   “对了,最近京城很受欢迎的《归春记》你去看了吗?正好休沐,不如一同去看?”除了爱酒,钱太医还喜欢听戏,这回新排的戏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钱太医心痒很久了。   顾太医推脱不过,和钱太医一起去了。   沈郁想感受一下坐在人群中听戏的感觉,找了个商君凛不忙的日子,和他一起出宫。   戏园人多眼杂,为了不引起轰动,沈郁和商君凛做了些伪装。   沈郁这次换了身红衣,似火般张扬,他五官明艳,非但不会被红衣压了气势,反而越发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商君凛看着一袭红衣的沈郁,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惊艳,以及浓浓的占有欲,他一点也不希望别人看到这样的沈郁。   如瀑般的长发披在脑后,慕汐正打算为沈郁系上发带,商君凛走过来:“给朕。”   慕汐将发带和象牙梳递给商君凛。   商君凛一手拢过沈郁身后的长发,乌黑长发柔顺滑过手指,另一只手拿着象牙梳,轻轻梳下。   象牙梳没入黑发,一顺到底。   沈郁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陛下会弄?”   商君凛用实力证明了,他不仅会,还非常会,梳好的头发不比慕汐梳的差。   沈郁侧头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好奇道:“陛下什么时候学会给人梳头发的?”   慕汐在一旁捂嘴笑,她还记得不久前,高高在上的帝王笨拙学习梳头发的样子。   “向你丫鬟学的,朕的手艺如何?”商君凛拿着象牙梳,含笑看向他。   “非常好!”沈郁眼里满是赞赏。   “朕以后也为阿郁梳发,可好?” 第110章   “陛下不嫌麻烦就行。”沈郁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铜镜被磨得发亮,清晰映出青年的模样,雪肤乌发,清绝潋滟,端的是浊世翩翩佳公子。   “为阿郁梳发怎么会是麻烦?”商君凛走过来,撩起他肩头的一缕乌发,用半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阿郁这般美,朕不想让旁人看了去,怎么办?”   沈郁向来知道自己的皮相不差,被人夸赞长相也不是一两回了,但被商君凛用带着占有语气的口吻说出来,还是让他心头颤了颤。   “那陛下可要将我看好了,以免被旁人抢了去。”沈郁唇角上扬,眼中带着促狭。   “朕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除了朕身边,阿郁哪里也不能去。”想到沈郁站在旁人身边的可能性,商君凛嘴角压平。   沈郁轻车熟路安抚:“陛下放心好了,除了陛下身边,我哪儿也不会去。”   沈郁坐在铜镜前,在脸上涂涂抹抹,不一会儿,眉眼就和之前有了很大区别,五官更明艳、张扬,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和原来的相似之处。   商君凛也改了一下容貌,换了身藏蓝色常服。   沈郁绕着他转了一圈:“陛下穿这个色也好看。”   商君凛很少穿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沈郁见惯了他穿玄衣的样子,猛然见到他穿别的颜色,很有一种新奇感。   商君凛五官俊美,属于那种很有压迫性的美,脸部线条明锐,做了伪装后,中和了原来的锋利感,不再像从前那般让人不敢直视。   一袭蓝衣沉沉压住气势,给人一种温润的假象,明明脸上没做太大改动,却不会让人将他和大桓帝王联系起来。   两人坐上马车出宫。   沈郁对这架马车也很熟悉了,上来之后发现坐的地方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毛毯,前段时间沈郁因为嫌热,让商君凛将这个东西撤下去了。   “等今年秋猎,朕给你打一张虎皮。”商君凛坐在沈郁身边,揉了揉他耳垂。   “是不是我要什么,陛下都会给?”沈郁本在看车外,闻言,转过头来。   “只要阿郁开口,朕都会为阿郁为办到。”商君凛注视他,眸中一片坚定。   沈郁毫不怀疑商君凛能说到做到,只是他依然被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弄得怔了一下。   “陛下要是一直这么宠我,我会恃宠而骄的。”沈郁收敛思绪,认真看向商君凛。   “朕给阿郁恃宠而骄的权利。”揉捏耳垂的手改为抚上脸颊。   沈郁眉眼微弯:“这可是陛下说的,陛下以后不要后悔。”   “爱上阿郁,朕永远不会后悔。”   天气转凉,大街上活跃的人骤然增多,马车有序的在街道上行驶。   到了戏楼,沈郁和商君凛下车。   戏楼外人来人往,三三五五人群聚在一起,边说话边往里走。   大桓某任帝王的宠妃酷爱听戏,上行下效,大桓的戏曲行业在那段时间达到了极大发展,几代下来,宠妃与大桓帝王已经成了戏曲里的人物,戏曲也深入大桓百姓的心。   百戏楼是传承了几代的老戏楼,戏楼里最好的一班专供皇室贵人赏阅,其他班子则为百姓演出,若是得了某个权贵的眼,也能到权贵家中去演出。   一楼是大厅,百姓们大多会选择在这里听戏,二楼往上是雅间,用隔板隔开,每位客人都有单独的空间,最适合权贵或者巨贾携家眷或者带好友过来。   “两位客人是就在一楼还是要雅间?正好再过一刻钟这场戏就要开始了,您二位来得巧,若不然,还得再等一会。”   “要雅间,二楼的。”   “好嘞,您二位随小的来。”   沈郁和商君凛走近二楼的雅间,空间不大,但布置的很精细,中间的桌上摆了一些零嘴,因为他们只有两人,要的是两人雅座。   “二位需要伺候的人吗?”   “不用。”   一刻钟后,《归春记》正式上演。   沈郁和商君凛坐在一起,往下看。戏文骨架是他写的,他对故事发展了然于胸,他看得更多的,是底下众人的反应。   他们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无论是下方的戏台,还是正在听戏的人,都能看到。   “阿郁的戏排得很好。”商君凛轻声道。   “陛下说,会不会有官员也来看?”若沈郁没记错,大桓有不少官员喜欢听戏。   “有,你看那边,那是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商君凛指了个方向。   沈郁看过去,果然,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穿着常服,坐在一楼人群里。   “他们私下关系这么好吗?”都能约在一起听戏了。   “原来没这么好,在工部不能自食其力之前,用势如水火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都不为过,后来阿郁提出赞助的法子,他们就越走越近了。”商君凛解释。   “他们关系不睦难不成是因为工部一直伸手向户部讨钱?”沈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目前看来,是这样。”   “工部那边有什么进展吗?”自从第一条水泥路铺好,沈郁很久没关注后续了。   “第二条路快铺完了,过段时间就会有结果,工部那边说,若是这次的方案可行,便可陆续将京城的路换成水泥路了,他们还发现了水泥可以用来建筑,他们用水泥造了个小房子,据说很结实。”   沈郁只是问一嘴,听到答复便不再关心这件事,偌大一个工部,里面那么多人,总不至于办不好这件事。   沈郁视线在下方转了一圈,看向二楼,又看到了熟人。   “丞相也在,他还把江怀清贺承宇方嘉怡三人也带上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方嘉怡做的是男子打扮。   “丞相对贺承宇他们三人很看好,昨天呈上的折子还表扬了他们。”   能不看好吗,有了这三人加入,丞相每天能减少一半以上的工作量,丞相做梦都想,有朝一日大桓的所有官员都能像这三人一样,别的他不强求,至少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吧。   结果呢,现在不少受荫庇上来的官员,自己的分内之事做不好不说,还成日盯着别人的权势,干啥啥不行,尽惹出一些烂摊子让他善后。   “朕有时候都觉得,丞相跟世家对着干,完全是看不惯这些世家官员的作风。”商君凛想到一些往事,颇有些忍俊不禁。   “丞相出身门第应该不低吧。”   “是不低,而且一开始,他和世家官员的关系也没这么僵,不然他也没那么轻易入内阁,当上丞相后,他每隔几天都要为世家收拾烂摊子,久而久之,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僵。”商君凛对这一幕自然是乐见其成。   丞相在认真听戏,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即使在休沐日,他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是江怀清向他提议,忙碌之余应该适当放松一下,他想了想自己忙碌于公务的无数个日夜,深觉自己该休息一下了。   于是带上三人一起来听《归春记》。   他经常出入宫廷,当然知道这出戏排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带三人出来,也是想考察考察三人的政治敏锐程度。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为自己倒了杯茶,开口问:“你们看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场戏影射的是肃北的事吧,赈灾物资被贪污正好能和眼下的被劫走对上,朝廷一直在讨论捐赠的事,现在百姓通过看戏知道了捐助能代表的意义,等朝廷正式公布这一政策,就不会受到无端猜忌了。”   不止京城,其他地方这段时间也有戏园在演这出戏,而且因为戏本身足够吸引人,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丞相赞赏点头。   这次科举总算选出了一些好苗子。   并在暗暗在心中计划,如何快速将三人培养起来,多一人分担,压在他身上的担子便会轻一分。   中场休息时间,底下百姓议论开。   “贪官好过分,边关那么多将士和百姓还在等粮食救命,他们竟然将这些粮食和钱财贪了。”   “对啊,我这个暴脾气,恨不得冲上去打爆他的头。”   “鹂娘他们已经开始筹备粮食了,希望能赶上,不然敌军压境,边关将士连吃的都没有,怎么保家卫国?”   “所以说贪官没有心,也不想想,万一敌军打进来,纵然他有这么多钱财又有什么用?”   “你们说,鹂娘能筹备物资送到边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肃北大旱,方大人受命赈灾,却遇到了劫匪,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是不是也能为肃北做些什么?”   “如果能将物资顺利送到肃北,我愿意捐出家中一半粮食!”   “肃北之外是北漠,北漠对大桓虎视眈眈已久,若不是陛下当年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收手,也就这几年,咋们大桓平平稳稳的,倘若肃北出了什么事,北漠势必会卷土重来。”   “不能让北漠有南下的机会!”   “就像鹂娘说的,保家卫国,每个人都应当出一份力,而且积少成多,我们虽然能力有限,但若百人、千人、万人呢?总能起到一点作用!”   “说的不错,有没有认识官府的人,我们能不能和朝廷表述一下看法?”   底下的讨论越发热烈,沈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微微勾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阿郁当初排戏,是不是为的就是这样一幕?”商君凛也听到了议论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陛下且看,我要的不是朝廷下发命令,而是百姓为自己争取来一个机会。”   “能得阿郁相助,朕何其有幸。”商君凛拥住沈郁,在他脸侧印下一个轻吻。 第111章   身为君王,商君凛当然知道前后连两者的区别。   “朕本来以为,你排这出戏只是为了让百姓更能接受捐助的事,没想到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你先前说让朕稍微推辞一下时间,便是在等这个时机吧。”   沈郁点头:“我总觉得,那些人还有后手,他们抢走了一批物资,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筹到足够的物资再次送到肃北。”   商君凛:“朕最担心的,是北漠的人渗透到了肃北官员里,据隐龙卫传回的消息看,他们暂时还没发现北漠人的痕迹。”   沈郁:“要说肃北受灾严重对谁最有利,无疑是北漠,没了肃北军的威胁,肃北对北漠来说无疑是囊中之物,陛下觉得里面有北漠人的手笔不奇怪,不过我更倾向于这件事是大桓某些人做的,陛下可别忘了,越王还在暗牢里。”   商君凛:“阿郁怀疑是越王背后的人?”   沈郁:“若越王想要那个位置,粮食、金银一样都不能少,陛下有派人去越王封地么?”   越王被扣在京城这么久,他封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本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陛下正好可以借着捐赠的由头,好好探一探越王封地的底。”   一盏茶功夫后,下半部继续上演,底下的议论声慢慢消失,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听戏上。   另一边的雅间里。   注意到顾太医明显的不在状态,钱太医倒了杯茶给他:“在想什么?”   “刚刚似乎看到了熟人,”顾太医愣了一下接过茶杯,“不知道是不是我看差了。”   “是你的好友?不妨邀请过来一叙。”   顾太医摇头:“不必了,想来他们也不愿被打扰。”   见状,钱太医也不再多说。   结束后,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结局真是大快人心,贪官就该这样,被斩首示众!”   “鹂娘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和爱人团聚,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满足了。”   “鹂娘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恶人受到惩罚,好人也有了好报,灾情得到及时解决,想趁机攻入的敌人也被打败,大快人心!”   来看戏的有男子也有女子,双方关注点不同,但无论哪边,对这个结局都很满意。   沈郁同商君凛走出戏楼,一路上都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   除了故事本身,被谈起最多的,便是戏里鹂娘的举动。   鹂娘是世间女子所有美好的化身,既有女子的柔情细腻,也有不输于男子的气概和果敢,她敢说敢做、不惧困难的心性打动了无数人。   “既然戏里的鹂娘成功了,是不是说明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你我皆是商人,知道大桓对商人的待遇比起其他朝廷要好很多,戏里鹂娘处境那般艰难,最后依然成功了,还因为他们的举措,改变了当时商人的处境,如果我们能为肃北出一份力,是不是也能改变世人心目中对商人的看法?”   士农工商,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观念不是轻易能改变的,即使大桓对商人不苛刻,但因为种种固有观念,商人们的地位并不高。   他们手里有再多钱又能怎样,若不花大量金银打点,有心之人做点什么,轻易就能损失大笔财产,就算是花钱买个心安,买个保障,他们也愿意。   然而大多数情况是钱花出去了,关系打点好了,对方依然可以临时反悔。   沈郁提出的赞助和捐助,都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沈郁排的戏已经在京城演出好几天了,地方上也陆陆续续有戏班子开始排这出戏,对各个戏班来说,只要有人看,他们排什么戏都一样。   还有看见商机的说书人在酒楼茶馆讲鹂娘的故事,客人们爱听,他们也乐得多讲。   经过几天的发酵,官府收到了民间的请愿书。   不止一处官府,大理寺、户部等好几个地方都收到了请愿书。   早朝上,户部尚书直接拿出请愿书:“启禀陛下,臣收到了一些来自民间的信。”   另外几位大臣也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也收到了。”   “呈上来朕看看。”   宫外,迎星楼。   严铮和大大小小十几位商人坐在雅间里,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儒雅男子,他们刚写了联名书递到官府。   另一边坐着的是几位普通百姓,都是邻里有名望的人,他们聚在这里,为的也是联名上书的事。   “大家放心,我和户部一位大人有些交情,他说户部尚书今天会将我们的请求告知陛下。”儒雅男子开口。   “金公子的话我们自然相信。”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金公子在京城商人里很能说上话,他办事稳妥,大家都信服他,这次的事也是大家推举他出来负责。   安抚好人,金公子走到严铮身边,低声说:“若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也不敢应下这件事,这杯敬你。”   “金兄严重了,我刚来京城的时候,得了你的帮助,没能重谢,这回也只是说了一点我知道的消息,不算什么。”严铮回敬。   沈郁有意推辞计划的时候,便让商君凛将这个消息再次隐瞒起来,和官员不同,商人普通百姓若没有门路,是无法知道这些朝廷消息的,严铮会知道,除了工部那边在无意间向他泄露了一些外,还有一个原因。   严铮本来就在等朝廷下令,然后捐一笔,没想到最后这件事会变成由他们主动提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于朝廷和他们益处更大。   第一次看《归春记》的时候,严铮心中便隐隐有了些猜想,后来街头巷尾都在谈这件事,他心中的想法更明确了些,再后来,他和徐掌柜谈合作的时候,对方好似无意间提了一嘴,他便知道,这是他打入京城商人内部的一个绝佳机会。   每个地方的商人小团体都是排外的,京城这种地方更甚,他来了有一段时间,依然没能真正融入进去,直到现在。   徐掌柜是谁的人他心里有底,能从徐掌柜嘴里透露的消息,想必是徐掌柜身后的人通过徐掌柜的嘴告诉他的,有了准确答复,严铮便私下找了金公子。   两人详谈后,他第一次见到了京城商人圈子里最核心的人物,若此事顺利,他便能借这件事慢慢站稳跟脚。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日头渐渐高起,终于,有小厮一脸喜色的跑进来:“那位大人回信了,陛下答应了!”   众人脸上露出喜色。   “太好了,这次之后,我们行商应该会减少很多掣肘。”   坐下商讨一番具体捐赠事宜后,一行人回去安排,金公子走在最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   他是天生的商人,对朝廷风向一贯敏感,但这回,若不是严铮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他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那日替严铮解围不过是顺手而为,没想到能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善缘。   沈郁在打理玉璋宫的花。   除了一盆是顾太医送来的外,其余都是商君凛让人送来的,有珍惜品种,也有单纯因为长势喜人被送来的。   沈郁不像商君凛,每天都大量空闲时间,隔几天他都会亲自打理打理这些花花草草。   浇浇水,松松土,剪剪枝之类的。   慕汐拿着干净的帕子站在一边:“公子,徐掌柜传消息来,说已经初步和严公子谈好合作了,他也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个消息透露给了严公子,听说这两天京城的商人和百姓一起向官府上书了。”   “今天应该就能有个定论,这出戏唱了这么久,也该收场了。”   户部的李大人今天才知道朝廷究竟做的什么打算,这件事除了户部尚书、丞相等极少几个大臣外,并没有向外界透露风声,就连沈郁告诉严铮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下了朝,李大人焦急地在书房走来走去,终于,他下定决心,拿起笔匆匆写了什么,不等墨痕干,揣进怀里走了出去。   书房门被打开,李大人蓦的睁大眼睛。   “你们……”   “李大人想去哪?”来人凉薄勾起嘴角,“又或者说,李大人想去给谁通风报信?”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用你知道,来人,带走。”   李大人被悄无声息带走。   下了早朝,商君凛留下丞相和户部尚书商议了一会关于捐赠的具体事宜,孟公公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   “陛下,埋在户部的暗线已经被抓住了。”   “交给大理寺的人去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打大桓的主意。”   商君凛回到玉璋宫的时候,沈郁还在侍弄花草。   “隐龙卫抓了个埋在户部的探子,朕把人交给大理寺了,希望他们能问出点东西来。”商君凛走过来。   “如今这般平静我觉得不太正常,每次朝里有什么事,总会有人暗中散播对陛下不利的谣言,陛下可有查过是哪些人做的吗?”沈郁放下手里的小铲子。   “查过。”   “无事,”沈郁笑了笑,“这次他们再想做什么,只会得不偿失。”   那些人会怎么说不用想沈郁也知道,无非是将天灾人祸都安在商君凛身上罢了,他们或许在等最好的出手时间,却不知沈郁也在等他们出手。   他不仅会让这些人不能得偿所愿,还要将他们以前泼在商君凛身上脏水还回去。   “阿郁将这些花养的真好。”商君凛拿起石桌上的小铲子,给一旁未松土的花松了松土。   “陛下送的花,我自然要好好照顾。” 第112章   两人一起侍弄了会花草,商君凛本来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但沈郁喜欢,他偶尔搭把手,几回之后,对这些花花草草也有了一定了解。   刚开始,他什么也不会,商君凛长这么大就没做过侍弄花草的活,年少时忙着在后宫生存下去,长大一点入了战场,更不可能有这种风花雪月的时间,等到登基,接手的又是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再加上当时外敌未除尽,整个大桓的重担都压在他肩膀上,每日忙政事都几乎要花去他大半时间。   后来,大桓一切步入正轨,他也过了享受风花雪月的年纪,生活一如既往的枯燥,直到沈郁进宫。   像是石子投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又如一捧明月,点亮他乏味的人生。   像现在这样,两人在闲暇的午后,享受这种悠闲日子,是商君凛以前从未想过的。   “陛下现在的手法比一开始好了很多,”沈郁看着被商君凛打理的“君苓”,打趣,“陛下似乎特别喜欢这株‘君苓’,每次都会单独照顾它。”   那是因为他不想沈郁侍弄别人送的花草,不然他也不会往玉璋宫送那么多花草,分散沈郁的注意力。   “阿郁在乎它,朕自然也当更上心。”商君凛抿了抿唇。   沈郁不戳破他的小心思。   “陛下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说要帮我给花松土的时候,差点把根挖断了,那盆花我后来养了好些天,才养回来,就是这盆。”沈郁指了指手边的一盆花。   “记得,”想起那时的事,商君凛笑了,“朕当时还想,要是这盆没救活,就找个机会向你要走,然后寻一盆一模一样的回来,说是救活了。”   他还记得那一瞬间沈郁脸上闪过的黯然之色,他不想在沈郁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即使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盆花而已,既然他的阿郁在意,他就想办法让阿郁不为这件事神伤。   “原来陛下当时连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沈郁也笑了,“陛下学什么都快,后来便没有再弄伤过这些花花草草。”   商君凛是一个打定主意后能将一切做到极致的人,沈郁亲眼目睹他从什么都不会一点点变得游刃有余,他也知道商君凛不待见顾太医送来的花,是见他喜欢才不说什么,最多也就是送来一大波花花草草分担“君苓”的“宠爱”。   “也是阿郁教得好,有阿郁这般尽职尽责的夫子,学生要还是学不会,只能用‘蠢笨’二字来形容了。”商君凛松完土,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擦干。   “也得学生聪明才行,不然多好的老师都是白搭。”沈郁也收拾好了最后一盆花。   商君凛抓住沈郁的手,没入水中,一点点为他清洗干净:“那阿郁愿不愿意教朕一些其他知识?比如学生要如何取悦老师,才能让老师更舒服?心甘情愿多和学生……”   “陛下真是时刻不忘这件事。”见商君凛说话越来越不像样,沈郁打断他。   手被男人禁锢在掌中,带有薄茧的指腹滑过手背,带来阵阵酥麻感,沈郁情不自禁蜷了蜷手指。   柔软的掌心被打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强势没入,从掌心游离到指缝,穿进指缝,十指紧紧相扣。   “阿郁,朕想亲你。”商君凛目光灼灼盯着他。   “陛下想亲就亲,唔……”   剩下的话被突然迫近的男人堵进嘴里。   啃噬、舔舐、吮吻,男人的动作一如既往大开大合,强硬带着沈郁配合。   双目阖上,长长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扇动,如受了惊的蝶。   一吻结束,商君凛额头抵着沈郁的,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学生这次的表现如何?”商君凛低笑。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轻颤,一下一下敲击沈郁心脏,沈郁反应比刚才更大的颤了一下。   见状,商君凛眼中墨色更浓,他吮了下沈郁唇瓣:“学生这样,老师喜欢吗?”   “陛下,嗯……”   不等他说完,商君凛已经再次吻上来。   “阿郁,朕为你建一间花房吧。”   将沈郁和他喜欢的花一起,藏起来。   沈郁沉溺于一片迷蒙中,所有感官都被掠夺,隐约间,他似乎听到商君凛在说什么,但那声音隔着茫茫白雾,听不真切。   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以作回应。   商君凛将人抱的更紧了些。   两天后,朝廷发布了第一条援助肃北的政令。   京城百姓翘首以盼多日,终于等到这一刻,纷纷打点家中财物,看能捐些什么。   沈郁当然知道捐助的前提是不能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也要防止有官员趁机中饱私囊,他和商君凛商量后,决定匿名公开捐赠信息,每一份财物的来龙去脉都告知百姓,捐出数额超出一定范围的,会有官员上门拜访,获得主人同意后,对外公开捐助者的信息。   后者是专门为商人和一些世家设定的,他们可以选择借这个机会为自己讨一些好名声,也可选择默默捐助,朝廷给予两者的奖赏都是相同的。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巨大且繁琐的工程,好在商君凛这些年通过科举选拔了不少能用的官员,这些人目前官职不高,在朝中任职的也不多,多数都还在外调中,正好来办理此事。   政令快马加鞭送到各地,朝中设立了专门的监察机构,由丞相和户部尚书暂时兼任负责人,事急从权,进入该机构的官员也多是京城官员,两到三人一组,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人马前往大桓各地,督查捐赠相关事宜。   同一时间,朝廷也安排了专门的官员向百姓讲解捐赠的具体流程。   因为肃北灾情,整个大桓浩浩荡荡运作起来。   对这次行动,所有官员都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他们在史书上找不到相似的前例,若是能成功,自当成为史书上一大创举,若不能……   严铮等最先得到消息的商人是第一批行动的人,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物资,多是粮食等必须用品,也有不少金银,在朝廷派来的官员的见证下,捐了出去。   接下来是世家,几代人的积累下,他们手里的财富是不可估量的。   普通百姓得了提前科普,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沈郁考虑到可能出现的问题,将解决办法都融进了戏文里,看过《归春记》的人起码会对捐赠有一定了解,加上一旁有官员看着,极大减少了可能出现的问题。   地方官员在朝廷派来的人的协同下,捐赠一事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隐龙卫分散在各地,将各地的消息传回京城。   肃北。   方大人等人休整一番后,差人开始赈灾。   他们带来的粮食等物资暂时够用,方大人也得了京城的准信,说后续物资会进一步送来,让他不要担心,得了消息,方大人也敢放开手脚去赈灾。   先是救助百姓,方大人命人每日施粥,有手有脚能干活的人聚集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遇到灾情,最重要的不止救灾这一步,还有灾后重建的问题。   肃北地理位置太过重要,灾情过去若是一蹶不振,对大桓会是一个重要打击。   部分粮食被方大人匀出来,交给肃北军当军饷,毕竟朝廷的人来之前,肃北百姓是靠肃北军的军饷活下来的。   肃北很大,方大人不顾肃北官员的劝阻,带着朝廷派来的人,开始在周边行走,救灾。   离开肃北最大的城之后,方大人一行人才真正见识到,肃北受灾情况有多严重。   路边随时都有饿死的人,粮食颗粒无收,易子而食……说一句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都这么严重了,那些人为什么还说不要紧?这是不要紧吗?等百姓都死绝了他们才会承认受灾严重吗?”   年纪小一些的官员见到这一幕,早就红了眼。   书里所说或从别人口中听闻哪有亲眼见到震撼,他们住在城中,差点被城中的安宁骗了过去,若不是方大人执意要带他们出来,他们是不是直到回京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见到他们一行人,眼中骤然放出光,手脚并用爬过来:“几位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心软的官员下意识去拿食物,被方大人喝止:“住手!”   方大人走过来,看着隐隐围上来的灾民,皱了皱眉,不顾方才那位官员的疑惑,蹲下来:“你还能走吗?能的话就跟上来,看到那边没有,我们的人在那边施粥,你坚持走到那边,就能得到吃的了,不止今天能吃饱,以后都能吃饱。”   前方是一座不大的小城,也是方大人一行的目标,距离此地不远,若是平时,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少年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蹲下来个他平视的方大人,眼里半是疑惑半是挣扎。   方大人点了点头:“不骗你,我们的人已经到那边了,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炊烟?”   少年再次看过去,恍惚间,仿佛真的见到了寥寥升起的炊烟。   “你看着像个好人,我信你一次。”少年脸上尽是脏污,眼中却不再死气沉沉,而是有了光,那是绝望后见到希望的人才有的眼神。   方大人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你要跟上来,跟上来就能活下来了。”   少年重重点头。   方大人站起来,在一旁捡了跟树枝,递给少年:“这个给你。”   少年借着树枝的支撑,慢慢站起来,目视方大人一行人的背影,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跟了上去。 第113章   “大人,为什么刚才您不让我给那小孩吃的?”刚刚被喝止的官员忍不住回头。   “别往后看,”方大人的声音依旧沉稳,“你能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更何况,你没看到那些隐隐围上来的灾民吗?救了这一个,剩下的怎么办?”   “人又不多……”   “那是你只看到了这些人罢了,你知道我为何让他们带粮食在晚上走吗,因为饿狠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他们连人都吃,你觉得你拿出了食物,能安然无恙走出这个地方?”   方大人不疾不徐的声音让这名官员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另外一名官员走上来,小声说:“知道你是心软,但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是会害了大家的。”   “下官知错。”年轻官员羞愧低下头。   其实他们出发前,方大人就叮嘱过,路上遇到讨食的人,不要理,是他看那个孩子不大,想到了家中弟弟,一时不忍,差点铸成大错。   方大人叹了口气,他又何尝忍心,只是他此行的目的是整个肃北,断不能因小失大。   此行艰难,早在出发前他就知道,可陛下派他来,是对他的信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前方的小城是他们的第二个目的地,比起主城,这里的环境更恶劣,但面对这一切,没有一个官员抱怨,他们知道,仅仅是活下来,已经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付出最大努力的结果了。   前来迎接的官员不太体面,脸颊消瘦,面色也不好,见到他们,眼中亮了亮:“是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吧,没想到你们亲自来了,快请进,府里东西不多,若有怠慢,还望海涵。”   这座小城的官府比起主城小了不少,布置也很陈旧,方大人粗粗看了一圈,竟找不出一件值钱的物品来。   简单寒暄几句后,方大人直入主题:“你们这里的受灾情况怎么样,我让人带了些物资过来,不知道够不够用。”   小城的官员显然对这里的情况了然于胸,简洁明了说了受灾情况。   越听,方大人眉头皱的越紧。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的灾情从四月底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没下过一滴雨,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后,官府变卖了一切能卖钱的东西,向外面购买了一批粮食,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不是说将肃北军的军饷拿出来应急了吗?”   “大头都在主城那边,像我们这些小县城或者村庄,能得到一些都是上辈子烧高香了,上面给下来的粮食就那么一点,这么多人根本用不了多久,能走的人都走了,但有能逃到哪里去呢,整个肃北都是一样的情况。”   “没有人逃到肃北外吗?”   “这……”小官员面露难色,咬咬牙,继续道,“根本不可能逃到外面去,下官有个亲戚带着妻女想离开肃北,还未走远就失去了踪迹,至今没有寻到人。”   “难怪朝廷的人没有得到消息。”方大人沉思,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故意不让这里的人逃出去,只要外地出现灾民,一查就能查到肃北有变。   了解情况后,方大人找小官员征集了人手,在官府外施粥。   “大人,城门外涌来了不少流民。”守门士兵前来汇报。   “应该是跟着我们过来的。”方大人想起刚刚在路上遇到是少年。   “要让他们进城吗?”县丞望向忙碌的人群,“其实进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城里人也不多,这些人里说不定有些原本就是城里的人。”   “先检查一下,确定没问题就把他们带过来,你们去帮忙搭把手。”   方大人指了几个跟在身后的侍卫。   有侍卫维持秩序,来领粥的人都规规矩矩排着队,县丞的话不差,这里留下来的根本没多少人。   施粥的人动作迅速,没多久,长长的队伍就见了底。   “就这些人了吗?”方大人皱眉看着蹲在一旁的人,纵然这座城不大,里面的人比他预想中还是少太多了。   “大人,我家中还有卧床不起的老母,不知大人可否给下不来床的母亲一碗粥?”   “你想什么呢,大人肯施粥已经是仁善了。”一旁的人拉了他一把。   听说朝廷派了官员来赈灾,那位大善人官员还亲自到了他们这个小县城施粥,能过来的都过来了,还有些实在来不了的,尤其是家中无子女的孤寡老人,只能听天由命。   “你过来,”方大人招呼方才在路上差点犯错的官员,“你们谁对这里比较熟悉,领着他去转一圈,给那些卧床在家的老人送点食物过去。”   “您真是大善人!”一旁喝粥的百姓听了,忍不住放下粥,磕头。   “既然朝廷派我过来,能救的我都会救,顺便将你们这的大夫召集起来,我需要一些药材。”   旱灾水灾等大灾难过后往往会伴随着瘟疫,来之前,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给了他一些预防瘟疫的方子,他必须做到防患于未然。   “对了,让大夫跟着一起过去看看这些人的情况,若是有发热等症状的,需要进行集中诊治,还有,让城里所有人都把自己弄干净。”   方大人一条条安排下去,下面的人跟着照办,很快行动起来,得知朝廷送来的食物够吃,不会放弃他们,百姓们也热情的跟着帮忙。   本来也是要给他们安排事情做的,来之前,沈郁特意告诉过他,若是有可能,尽量让灾民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粮食,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暴动发生的可能。   跟着方大人一行人过来的灾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事后,那名少年找到方大人,给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大人救了我一命,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   “这倒不必,你能过来,全靠你自己,”方大人拍了拍已经清洗干净的少年的肩膀,“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也要做官,要做一个和大人一样的好官!”少年眼神坚定。   方大人心中一动:“你的家人呢?你要去找他们吗?”   “我没有家人,”少年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你可识字?”方大人问。   少年点头:“识的,我以前会帮一些人写信什么的。”   “那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做事?”方大人又问。   “我可以吗?”少年惊喜。   “只要你想,不过,跟着我做事,会很累。”   “我愿意!”少年重重点头。   晚上,方大人照例在折子上写了肃北这边的情况,交给潜藏在附近的黑衣人。   几天后,商君凛收到了从肃北传回的折子。   “肃北的情况果然不对,方均到了主城外的地方,发现和主城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商君凛拿起方大人写的折子给沈郁看。   “所以那些军饷全到了主城的官员手里?真正用于民众的只有极少部分?先帝的人这是对肃北的渗透有多深?”沈郁皱眉。   他对肃北的了解实在太少,前世肃北一直没出什么乱子,他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南方,一直到他死亡,肃北的存在感都不高。   “朕当年率肃北军抵抗北漠,受伤最严重的几次也都是在肃北,当时,肃北官员不作为,害的肃北大半领土被北漠占领,朕带兵打夺回领土后,狠狠发作了一番,并将肃北的军政分开,现在看来,朕当年的清洗还不够彻底。”商君凛面色不悦。   沈郁:“那些人居然会放方大人去别处?”   商君凛:“方均能直接和肃北军对接,他们暂时不敢做得太过。”   沈郁:“以我们知道的信息看,那些人应当没能控制住肃北军,看他们只敢在人出了肃北地界后处理掉就知道,他们对肃北军是忌惮的。”   只要肃北军没被渗透,那些人要做什么都不足为惧。   商君凛:“顾淮那边也和肃北军的人对接上了,他们会先内部排查出有问题的人,等解决了安插在肃北军里的人,弄清那些人的真实目的,再动手解决他们。”   沈郁:“陛下在越王封地可有发现?”   “查到了他暗中收兵买马的线索,”提起越王,商君凛心中更不悦,他抚了抚沈郁的头发,“阿郁可知,他当初为何要接近你?”   商君凛突然说起这个,沈郁一愣:“拉拢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有什么可拉拢的,阿郁可知,朕从商君越封地上听到了什么消息?商君越养了个谋士团,里面的人来自什么地方的有,有个擅卜的谋士曾向商君越提到过一句箴言:得镇北侯之子者可得天下。”   只要一想到越王从一开始就觊觎上了沈郁,商君凛就止不住心中翻滚的杀意。   沈郁脑中猛然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到,他眼中带上了一丝迷茫:“所以他才会在接近我之余,一同接近沈清然么?”   隐藏在时间线下的前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不过是无稽之谈,也就越王这种人会信,阿郁别多想,朕已经让隐龙卫想办法找出那人了,不管那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说出那句话,朕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就因为一句不知真假的话,让他的阿郁蒙受欺骗,这回是阿郁聪明,没上当受骗,若真被越王哄骗了去呢?   商君凛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可能。   “我不会多想,越王如何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陛下会保护好我的,是不是,陛下?”沈郁靠在商君凛肩膀上。   他只是在这一刻,对前世发生的事产生了更大疑惑。 第114章   沈郁从不畏惧命运,前世那么艰难的处境他也好好走过来了,不论他身上的那道批命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都不会在意,他始终相信,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朕会保护好阿郁,任何人都别想伤害到你。”商君凛紧紧拥住沈郁。   “陛下相信那人说的话吗?陛下相信命运吗?”沈郁伏在男人怀里,轻声问。   “命运?”商君凛嗤之以鼻,“朕从来不信这些,小时候,人人都让朕认命,当一个被遗弃在角落的皇子,但朕偏不,朕从来不信所谓的命运之说,想要什么,若不自己去争取,而是一味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命运,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   沈郁闷闷笑了声:“陛下说的是,我也从来都不肯信命,小时候,府里的丫鬟小厮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我没有这个命,凭白占了嫡子的名头,我当时就想,那又怎样呢,沈清然和如姨娘再想,嫡子是我的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我非占着这个名头不可,不仅如此,我将来还要站在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上,俯瞰他们。”   事实证明,沈郁做到了,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站在比沈清然母子高的位置上,前世沈清然有越王的偏爱又如何,见了他依然只能乖乖缩着。   沈郁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前世他不喜欢沈清然,就不会勉强自己去和他交好,越王几次想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只在他这讨了没趣。   “陛下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好?”   “怎么会?阿郁怎么做都是对的。”商君凛蹭了蹭他面颊。   “陛下若是抓住了那个人,我想见一见他。”说不定两世越王找上他都是因为这个人,沈郁对这个人有些在意。   本想抓住人直接就地处决的商君凛顿了顿,私心里,他不想让沈郁接触那个人。   “阿郁见他做什么,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他既然准确说出了‘镇北侯之子’的名头,或许以前在京城活跃过,更甚者,说不定还去过镇北侯府,我有些好奇这个人的身份。”若是骗子,直接让商君凛解决了就是,若不是,那人说不定能为他解一些疑惑。   “好,不过你去见他的时候,要带上朕。”   提起沈清然,第二天早上商君凛去上朝后,沈郁向慕汐问起镇北侯府的情况。   他的人一直盯着镇北侯府,有什么动静都会直接传到慕汐这边。   “沈清然这段时间很安静,似乎已经偃旗息鼓不闹腾了,如姨娘也很安静。”   对于这个结果,沈郁有些诧异,按理说,沈清然和如姨娘不像是会乖乖认命的人,若不然,之前也不会在镇北侯府各种折腾。   沈郁想的不错,沈清然哪里肯接受现在的命运?他自认为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而来,没道理斗不过一些古人,眼睁睁看着沈郁过得越来越好,他怎么可能甘心?   夏天正热的时候,他闹着说要见镇北侯,说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他,奈何镇北侯压根不见他,没办法他只得拿出杀手锏,说自己能在夏天让水变成冰。   这话一出口,还不等报给镇北侯呢,传信的小厮就笑了:“我说二公子,您还是省省吧,现在朝廷统一低价售冰,早就有制冰的法子了,你别又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骗侯爷过来吧?”   “怎么可能?”沈清然不相信,他明明记得大桓是没有制冰法子的,他捂着这个法子也是想将来为自己谋更大前程,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抓住小厮肩膀,面色狰狞,“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是不是得了沈郁的好处,故意不让我见父亲?”   “二公子,”小厮冷脸掰开他的手,“叫你一声‘二公子’您还真当自己和以前一样啊,我骗你这个做什么,你随便问问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如果不是朝廷低价售冰,你以为以你现在的处境,还能用上冰?”   沈清然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从他穿越来开始,他就因为如姨娘的受宠,一应用度都不输于沈郁这个嫡子,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改变现在的境遇,怎么才能重新爬到沈郁头上去,根本没心思注意周围的变化。   “不止你,就连小的们也能用上冰呢,花点钱就能睡个好觉,谁不乐意?”京城的夏天是真的热,以前没钱的时候,白天他们在主人身边伺候,还能蹭一蹭凉意,晚上就没办法了,热得睡不着。   “再说受大公子指使的事,大公子如今在皇宫生活,怎么可能隔着重重宫墙指使府里的人?再说了,陛下马上就要去行宫避暑了,身为陛下后宫唯一的人,大公子自然要忙着准备避暑的事,哪有心情管你的事?”   小厮的话说得沈清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小厮话里话外表露出的沈郁如今过得很好的意思,更让他如坐针毡。   小厮在这里受了气,压根不想让沈清然好过,去向镇北侯回消息的时候,只说了他态度恶劣,对会制冰这件事一句话也没提。   去行宫避暑,沈清然记得小时候镇北侯带自己去过,这次镇北侯肯定也能去,那么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要亲自告诉皇帝,他才是那个该进宫的人,是沈郁占了他的位置,他要借这个机会,让一切回到原位!   岂料他等啊等,都没等到镇北侯带他去行宫,而是带了府里的另一位姨娘。   沈清然气得砸坏了最喜欢的一个摆件。   慕汐说完这件事,捂着嘴笑了笑:“侯爷回去后又将他骂了一顿,自那之后,沈清然在镇北侯府里就安静了不少。”   “镇北侯估计对这个儿子已经彻底失望了。”沈郁把玩着桌上的空茶杯。   “可不是,公子您是不知道,镇北侯从避暑行宫回去后,沈清然闹了好大一通,还跑去质问镇北侯为什么不带自己去,是不是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如姨娘好不容易小意温柔让镇北侯起了点愧疚之心,这下差点没被气死。”   说到这,慕汐眼里闪过一抹畅快,当初他们在镇北侯府时,沈清然和如姨娘何其嚣张?仗着镇北侯的宠爱对她家公子做了多少不好的事?眼下总算是报应不爽。   沈郁只是想起来了突然问一下,知道两人的情况后不再关注这件事,他望向摆放花草的地方,挑眉:“陛下又着人送了花过来?”   一众花草中,多了一株长着硕大黄色花苞的,沈郁走过去看了看,一下竟没看出品种来。   “这盆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沈郁看着花问。   “好像是前两天?”慕汐眼里闪过一瞬迷茫,“奴婢怎么没多少印象,奴婢叫人来问一下。”   慕汐将负责照顾花草的侍官叫来。   侍官见了花,回想了一下,答道:“这花是安王送来的,安王听闻贵君喜花草,特意寻了株珍贵的送来。”   安王?   无缘无故安王送花来做什么?   “将花撤下去,以后这边只放陛下送来的花,其他人送的你们单独寻个地方放起来。”沈郁淡声吩咐。   “是。”侍官忙上前将花搬走。   沈郁转了一圈,没有再发现陌生花草。   “是奴婢办事不力,没仔细过问这件事。”慕汐垂首认错。   “以后注意就行,让下面的人注意点,来历不明的花草不要随便收。”能在花花草草上动手脚的可太多了。   “是。”   “再找人去看看那盆花究竟是什么品种,顺便查一下花的来历。”   “是。”   “公子,还有一事,宫里有好些人问我,他们能不能也捐一些钱财,虽然不多,但也是一份心意。”回去的路上,慕汐问。   “嗯?”   “当时公子不是让宫里很多人看了《归春记》么,他们已经找奴婢好几次了,说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些力。”   当时《归春记》排好后,为了检验效果,沈郁让他们在宫里演了好几次,商君凛后宫没有妃嫔,沈郁便让宫人来听,这些人的反应也能说明一些百姓观看后的反应了。   “尽一份心意可以,但要告诫他们,切勿攀比,尽力而为便可,这件事交给你和小孟公公去办。”   沈月在太妃宫里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发怔,同时心里也越发佩服起沈郁来。   宫外的捐款由朝廷管,宫内的沈郁不能完全不过问,不过有慕汐和小孟公公负责,也费不了沈郁多少心。   商君凛下朝归来,在路上听孟公公说起这件事。   “要奴说啊,贵君这法子当真妙,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肃北的事,那些宵小想做什么,必定是不成的。”   “嗯,”商君凛心中自豪,“阿郁总能为朕排忧解难。”   到玉璋宫的时候,沈郁正在看账册,是慕汐整理后交上来的,关于宫人的捐赠。   “阿郁在看什么?”商君凛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走到沈郁身边。   “看宫人捐款的账册,比我想象中要多。”沈郁将其中一份账本递给商君凛。   商君凛接过来,开口道:“朝廷也整理出了一份,比预料中多了很多,为减少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朕让他们直接从原地运往肃北,正好给各地的驻军找点事做。”   “藩王那边的反应呢?”   “或许是过年那会在京城吓怕了,朝廷的人过去后,让做什么做什么,对捐赠一事也很上心,阿郁可有收到藩王送来的东西?”   商君凛可没忘记,当初藩王离京前,还被他的阿郁狠宰了一笔。 第115章   “他们留在京城的人倒是给我送了些东西,我都让下面的人换成粮食和药材捐出去了,”说到这里,沈郁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陛下一定要让他们做好提前预防瘟疫的准备。”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前者是天灾,不可抵抗,后者却可通过人力将损失尽量降低。   “朕已经吩咐过了,这次朕会让太医院里对这方面有经验的太医过去,朕也向民间征集了对这方面有研究的大夫,他们会随下一批赈灾物资一起前往肃北。”通过这次的事,商君凛意识到,启用民间力量可以做到不少事。   从前是他们想的太过狭隘,忽视了民间可以用到的庞大力量,若不是有沈郁提起,恐怕这一次的赈灾不会有这么顺利。   “陛下,关于‘绯梦’的事可有新进展?”这次大旱过后,万一出现疫情,会不会和“绯梦”有关?   商君凛摇头:“隐龙卫在查了,但是线索很少,而且每次都会在正关键的地方断掉,朕怕会打草惊蛇,也没让他们有太大动作。”   “陛下这次派去肃北的太医是哪位?可不可靠?”沈郁问。   “是吴太医和他的一位学生,还会带上另外几个资历没那么高的,顾太医也提出要去,朕没许。”在商君凛心中,肃北重要是一回事,沈郁的身体又是一回事,顾太医负责沈郁的身体状况,他不会轻易让顾太医离开。   “这些人都没什么问题,阿郁可是有什么想法?”商君凛不觉得沈郁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件事。   “有一些关于‘绯梦’的事想说。”   最终沈郁和商君凛商量后,决定向吴太医透露部分重要信息,吴太医医术高明,又对各种疫情都有研究,如果到时候真的涉及到“绯梦”,吴太医也能及时辨别出来。   太医院。   吴太医将自己的学生和顾太医一起叫过来。   “我已经找陛下说过了,你们也不需要太担心,去肃北的大夫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吴太医安抚弟子们。   他知道他的学生在担心他,但有些事,若是人人都因为害怕可能会出现的风险而不去做,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况且,他以前也是接触过各种疫情的,倒也没有传言那么可怕,不过是感染率高一点,找准病因,用药得当,一样能药到病除。   身为医者,对一切病症都该一视同仁,如果因为害怕而放弃,干脆别当大夫了。   “我们自知劝不了老师,也不会劝,只望老师过去后,能好好保重身体,三师兄,你跟老师过去,一定要叮嘱老师按时用膳,按时休息,切不可劳累过度。”   他们其实不是不想老师去,而是忍不住不担心,老师的年纪毕竟大了,远去肃北,环境恶劣,万一出了什么事……   “各位师兄弟放心,我会的。”三弟子站起来,朝众人拱手。   “其实我原本也想把小顾带去的,这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可惜陛下不许。”吴太医知道,想要接任他的位置,顾太医的资历还差了些,若能跟他去肃北,可以攒一攒功绩。   顾太医自己也想去,他学习一方面是家学渊源,另一方面也是想救治世人,他也单独向陛下表述过自己的想法,但陛下明显更希望他能留在京城,照看贵君的身体。   吴太医又交代了弟子们几句,他是铁了心要去肃北,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可他这一身医术,总要发挥出一些作用。   “你们也放宽心,这次肃北暂时还没发生疫情,我们过去做的更多的是预防,没那么危险,与其在这担心,不如用你们的所学,配一些药到时候我好一起带过去。”吴太医不想弟子一直陷在担忧情绪里,开口建议。   吴太医根据经验,列了一些必须物品,进宫做最后的汇报。   当时商君凛正和沈郁在一起,便让吴太医直接来了玉璋宫。   这是吴太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沈郁,他一度以为沈郁是那种病恹恹的美人,见了面才发现不是。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沈郁有先天不足之症,单看他现在的样子,吴太医会以为他就是一个正常人。   气色很好,双目明亮,身上没有一丝病气,和陛下坐在一起,气势一点也没被压住,两人之间相得益彰的气氛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难怪陛下不肯让顾崇去肃北。   这一刻,吴太医心中明了,因为在陛下心里,贵君的地位不比任何事物低,甚至隐隐高于任何事,去肃北的大夫可以有很多,多顾太医一个不多,少顾太医一个也不少,然,能让陛下放心为贵君调养身体的,只有顾太医一个。   顾太医确实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医者,若不是因为昔才,他当初也不会破例让顾太医进入太医院,现在也不会破例想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他。   按照太医院记载的脉象,贵君的身体情况属实算不上好,就算是让他出手调理,估计也不会有现在的效果。   “吴太医请坐,不必拘束。”沈郁让宫人给吴太医搬来椅子。   他和商君凛本来在院子里下棋,听到吴太医过来直接在院子里见人,既然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也不必太过拘礼。   吴太医坐下后,说了太医院的准备,和一些交接事项。   “臣暂时将太医院交给顾崇打理,陛下放心,该安排的事臣都安排好了,臣离开后,太医院运作一切照常,不会出乱子。”   “朕知道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这次去肃北,是替朕办事,朕不会亏待你们。”商君凛道。   “陛下严重了,就算陛下不下令,臣也想亲自去一趟的,臣当年就是因为救疫有功坐上这个位置,这些年陛下治下未出现新疫情,也没臣的用武之地,陛下也请放心,有臣在,臣定不会让肃北出现任何问题!”   这样的保证,除了吴太医,没有任何人敢下。   “有你在,朕很放心,此去途中,吴太医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商君凛对吴太医的医术还是很信任的。   “谢陛下关怀。”身为臣子,最希望的便是得到君王赏识,能得到商君凛今日的一番话,吴太医觉得一切都值了。   “还有一些事,之前交给你们的医用酒精,除了可以减少伤口感染,还能用来消毒,再有就是,如果真的发生了疫情,还望吴太医能细心观察一下,这次的疫情和你之前见过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处或者相同之处,我这里列了一些东西,如果到时候情况能对上,希望吴太医能早日将消息报给方大人。”   沈郁招招手,“慕汐,将东西拿来。”   慕汐呈上一封密封好的信,交到吴太医手里。   “里面的东西,吴太医自己看了记住就好。”商君凛开口。   “臣遵旨。”   “阿郁为何要写那些东西给吴太医?”吴太医离开后,商君凛问,“之前阿郁问起‘绯梦’,是怀疑肃北若产生疫情会和‘绯梦’有关吗?”   不得不说,商君凛是一个对事情很敏锐的人,轻易就能在一个人的动作里抓住最关键的信息,然后整合,得到无限接近真相的结论。   “算是吧,”沈郁现在对商君凛不怎么隐瞒,“不过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想,具体是不是这样,还要看吴太医的验证。”   沈郁在信里写了人为疫情产生的现象和一些发病者的症状,还根据前世记忆写了一些应对方法,他所知道的那场人为瘟疫并不是发生在现在,因此他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动手。   “阿郁不必担心,我们这次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不会有事的。”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安慰。   第一批赈灾物资整理好后,由各地统一运往肃北。   商君凛下了死命令,捐赠所得的每笔钱款、物资都要对外公开,等物资到了肃北,如何用也会传回各地,让百姓全程参与。   沈郁之前和商君凛提议在各个地方建造的单独通讯渠道第一次派上用场,关于赈灾的最新信息,会通过这一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各地。   不同于邸报,这份报纸是面向大桓所有人的,考虑到有百姓不识字,还安排了专门的读报人。   起初,朝廷是不同意办这个的,有些官员觉得,什么都告诉百姓有失体统,商君凛懒得理他们,直接下令做事,圣旨一下,也没几个人敢拿命去忤逆。   只苦了丞相,要负责的事又多了一项。   “这次事情之后,朕打算把贺承宇他们派去肃北。”晚上,商君凛边批折子边开口。   外调,向来是增加资历的最快办法,若是能做出一番功绩,还可以提前调回京城,进入大桓的权利中心。   每一个通过科举考出来的官员都要经历这么一遭,按正常流程,贺承宇他们需要在翰林院任职两到三年,然后外调,再一步步调回京城,现在他们才在翰林院任职半年不到,商君凛就要把人送到肃北,其实是不合祖制的。   不过在商君凛这里,祖制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陛下怎么突然想让他们去肃北?”   “等灾情缓解,肃北这些官员朕一个都不打算留。”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想隐瞒,他们也别呆在那个位置上了。   “阿郁过来,让朕抱抱。”   沈郁刚靠近,就被男人拉着坐到他怀里。   商君凛埋头在沈郁脖颈处深吸一口:“抱一抱阿郁,这些事都没那么烦心了。” 第116章   “我又不是灵丹妙药,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效?”沈郁轻车熟路在商君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   “阿郁于朕,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商君凛埋首在沈郁脖颈处,声音略有些沉闷。   “那给陛下多抱抱,”沈郁反手摸了摸男人脑袋,“好让陛下更精神抖擞的处理政务。”   商君凛搂紧了怀里的人。   “肃北那边的官员都是陛下后来派去的吗?”沈郁看了眼摊开在桌上的折子。   是方大人从肃北传回来的,旁边还有有些别的官员传来的。   方大人带着从京城过去的官员,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被那里的惨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本以为第一个经过的小城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越往北方走,越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所见所及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在施粥后,将百姓召集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等到他们力气有所恢复,便让他们根据劳动的多少换取更多粮食,也让他们帮助、救济当地行动不便的人。   方大人写来的折子里,详细讲了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地方的现状,仅仅是文字描述,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绝望。   “有一些是在当地直接提拔的,”商君凛摩挲沈郁手指,“朕当年几乎是将肃北上层官员大换血,朝廷能用的人也不多,只派了部分人过去,更多的,则是在当地提拔上来的。”   当年肃北失守,若不是商君凛带兵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击退北漠军,如今的大桓还是不是大桓,难说。   丢了国土,当地的官员难辞其咎,商君凛不想听他们辩解,直接将人砍了,以慰因他们失职而死的将士英魂,也是为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行刑当天,全城围观,无一不拍手叫好。   漫天血腥味中,商君凛让所有肃北官员亲眼看着行刑,部分官员养尊处优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惨白,不敢多看。   偏偏他们每个人身边都守着两个魁梧军人,只要他们有闪避的动作,就会被制止。   商君凛也是在通过这个机会告诫被他新提拔起来的人,若是守不好肃北,就下去和这些人作伴。   也借这个机会,将肃北的军权和政权彻底分开,血腥手段下,无人敢反驳,自那之后,肃北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   商君凛和沈郁说起这段过往:“朕以为他们会学乖的,也是,他们确实学乖了,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只会私下做些小动作,还想方设法不让消息传到京城来。”   沈郁:“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的,得到了一点,便会想要更多,久而久之,贪欲被越喂越大,永远不知足,现在距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时间会消磨很多东西,也能改变很多东西。陛下当年提拔上来的官员或许是值得信任的,但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点都不发生改变。”   商君凛:“人心易变,朕很清楚。”   沈郁:“查清真相后,该处置的处置,有功劳的按功劳奖赏,这么多年过去,陛下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陛下,不用再受人手不足的掣肘,为杜绝这类事再次发生,陛下大可规定任命时间,派去肃北的官员待满一定年限后陛下回到京城。”   肃北官员分为肃北军、京城调任、本地官员三类,原本该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根据隐龙卫传回的消息,后两者已经搅和到了一起,肃北军内部也被他们安插了人进去,并且,三者中隐隐还有另一股势力的影子。   “若是规定任职年限,从京城派过去的官员便减少了和本地官员站到一方的可能性,比起肃北,他们应当更想回到京城这个权利中心,那么,他们便会为了自己身上的履历更好看而自发为朝廷看着肃北。”   沈郁垂眸,继续道,“任期一到,他们便会回到京城,肃北发生的种种,只会成为他们晋升的台阶。”   只要他们的利益不是和肃北官员捆绑在一起的,就不用太担心他们会走到一起,对朝廷不利。   商君凛认真思索一番后发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大桓官员的流动性其实不大,除非能力特别突出或者在朝中有人的,更多的人被派到某个地方去后,极大可能就会一直留在那里。   如果不是像肃北这种情况特殊的地方,这样的好处很多,官员对某一个地方越熟悉越了解,管理起来越得心应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肃北灾情,旱灾一日不缓解,他们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方大人和隐龙卫的人一方在明一方在暗,逐一摸清肃北的情况。   方大人带着官员继续往北走,越往北,灾情越严重,这些从京城过来的官员也越沉默。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如炼狱般的场景,以往顶多也就通过各种文献了解大灾害,文字哪比得上亲眼所见震撼?   见的越多,他们对肃北官员的不作为意见越大,尤其是不止一次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若救灾的人能早点来,说不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时,心中的愤懑更是达到了巅峰。   “那么多人,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只要肯将肃北军的军饷分一口给他们……”说话的年轻官员声音哽咽。   没有人出声,任谁见了这一幕,都发不出声音来。   一贫如洗的破败屋子里,枯瘦的母亲身上没一块好肉,她的孩子正蜷在她怀中,嘴里还含着一块未干的血肉,那肉很明显是母亲从身上硬生生咬下来的,母亲到死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   “如果我们能再来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说不定就能救下这对母子。”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没有一人嫌弃这味道刺鼻,他们只感到心中一阵阵刺痛。   一路走来,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惨烈现场,本以为见多了会心生麻木,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眼前的场景无论见多少次,都无法麻木。   “方大人,我们真的能救肃北吗?”良久,有个年轻的官员忍不住问,他的脸上尽是茫然。   “自然能救,”方大人掷地有声回答,“这一路走来,我们已经救了很多人了,朝廷那边也筹集到了足够的物资,大家再坚持几天,他们就快到了。”   方大人一一从众人脸上看过去,他知道,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对这些年纪不算大的官员有很大冲击力,他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迷茫,因为曾经的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大家打起精神来,陛下已经传来消息,这次一同过来的,还有各地自发愿意来帮忙的百姓,灾款也来自大桓诸多百姓的捐助,肃北不会被大桓任何一个人放弃!”   肃北主城。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穿着单薄舞衣的年轻女子随着音乐舞动身姿,身着华贵衣衫的男子举杯相庆。   “那个方均,我们就任由他这么走下去么?”   “别坏了大人的计划,他想看看肃北受灾的真正样子,那就让他看,他自愿与流民为伍,到时候被流民不小心伤到,也与我们无关,荀大人,你说是不是?”   荀朝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四周,喝下杯中的酒:“自然,我们也不是没劝过,是他一意孤行,真出了事,哪能怪到我们头上?”   “正是这个理,来,继续喝。”   荀朝与他们虚与委蛇完,回到自己的府里,他虽不是肃北最大的官,地位却也不低,回府后,管家迎上来。   “大人喝酒了?”   “是,康大人相邀,不好推辞,席上有不少同僚,还谈起了流民的事,自古以来,流民都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管家眼中暗芒闪过:“大人可要先洗漱一下,老奴去给大人叫碗醒酒汤。”   方大人抚了抚额头:“是有些头晕,扶我进去吧。”   黑暗中,一片黑色衣角悄无声息划过夜空。   不起眼角落里,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人拐出了院子,一路走到街角。   那里正停着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   “可有发现?”马车里传来不辨喜怒的声音。   “回大人的话,一切照常,府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灰袍男子小心回答。   荀府。   荀朝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他刚刚在院子里是故意和管家说那些话的,为的就是将消息传给藏在荀府的隐龙卫,管家也是隐龙卫的人易容假扮的,但府里有别人的暗探,负责往外传消息的,是另外的人。   京城。   由各地筹集的物资逐一运向肃北,京城最先得到消息,也是最先行动的,其他地方稍远的,将会迟一些出发。   除了大夫,各地还召集了一些青壮一同过去。   酷热的夏天接近尾声,京城下了一场雨,天气凉快了不少。   “肃北还是没下雨吗?”沈郁望着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珠。   “没有,”商君凛皱眉,“肃北虽然少雨,但像今年这样长达几个月不下雨的情况少之又少。”   关于肃北几个月不下雨的问题,百姓间已经议论开,大旱往往伴随蝗灾,肃北五六月份的时候已经遭受过一次蝗灾,若不然,也不会颗粒无收。   “若是长久不下雨,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   沈郁一语成箴,没过几天,各地陆续有流言出现:   据说肃北大旱,是上天为了告诫帝王,勿行不仁之事,也勿要随意打破祖制……   可以看出,每一条都是针对商君凛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第117章   这些流言就差没指着商君凛鼻子说,如果不是你折腾这些,肃北也不会大旱,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了。   流言被发现的时间很早,尚且不成气候,说来好笑,能这么快被发现,还多亏了各地的百姓。   “阿郁之前不是提过一嘴,说可以在各官府设置一个‘意见箱’,百姓有什么想法可以匿名写信放进去,这两天,不少官府都在‘意见箱’里看到了说起这件事的信,他们不敢耽误,当即就将信整理好了交上来,不止有京城的,还有从各个地方上传来的。”商君凛说起这件事脸上不见生气之色。   这种事对帝王来说,再正常不过,不管什么天灾人祸,总有那么些人喜欢将罪名安在当权者身上,不说其他,历任大桓皇帝都遭遇过这种事。   “这些人以为,将罪名安在陛下身上,就能达成目的呢,”沈郁行云流水为两人斟好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商君凛面前,“不论他们是什么目的,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沈郁早有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事情真发生了,他还是觉得生气,商君凛尽心尽力为大桓做事,知道肃北的情况后,也用了最大努力去解决这件事,结果可好,到头来,这些都成了攻歼他的“罪证”。   “别为这事皱眉,”商君凛伸手摸了摸沈郁脸颊,“又不是什么大事,有阿郁提前做的预防在,他们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不,刚有流言就有百姓告诉我们了?”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想听他们说陛下的坏话。”既然猜到了那些人会做什么,沈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无论是“意见箱”还是面向民间所有百姓的报纸,和背后与京城传递消息的特殊渠道,都是为了应对这件事。   百姓是最容易被扇动的,那些人想要激起百姓对商君凛的不满,一开始肯定会找人在民间散播谣言,故意歪曲事实,夸大某一部分引起百姓的愤怒,然后进一步抹黑。   这种事不止发生一两回了,沈郁列了几起,从中总结出套路,然后逐一化解。   其实很容易,对方能接二连三的成功,完全是借了信息差的光,百姓对朝廷不了解,对商君凛更不了解,所有印象都是通过从他人口中得知,是好是坏全看说话的人,沈郁则是直接了当告诉他们,朝廷做了什么事,陛下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比起从不知道是谁的人口中听到,百姓显然更相信朝廷给的信息,毕竟肃北的前例在这里摆着,肃北每日的情况他们可都是从朝廷那里得知的。   省去了中间人传话可能会造成的信息差,朝廷直接将信息传下来,更客观,更直接,再加上沈郁在《归春记》里写了一些对主人公展现的阴谋,百姓在看完后,会不自觉记住这些,遇到类似事情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和戏文里一样也是阴谋呢?   总之,在种种原因的加持下,事态非但没有按照幕后之人所想的那般发展,反而转手被听到的百姓上报给了朝廷。   茶楼里。   “京城昨晚又下雨了,也不知道肃北情况怎么样了。”   “前两天传回的消息是那边还没下雨,不过我们筹集的物资已经快运到了,希望能早日派上用场。”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到处都下雨了,为什么肃北不下雨?”有个身穿灰衣的面生男子突然开口。   正在说话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半晌后,有人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什么好奇怪的,昨晚京城下雨又不代表大桓所有地方都下雨了。”   “对啊,每个地方的天气不同很正常啊,有时候京城还一半下雨一半出太阳呢,不往远了说,就说昨天晚上,也不是所有地方都下雨了吧。”   “对啊,我家那边就没下,今天听你们说我才知道有很多地方下雨了。”   灰衣人吃了个瘪,再想说什么,可惜周围的人已经谈起了别的话题,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个没文化的汉子,差点把他气个仰倒。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朝廷准备在京城开学宫了,到时候不止会收男学子,也会收女学子,据说教的东西也很多,不拘于科举入仕,还可以通过学宫的考试直接进入工部等部门任职。”   “咦,我家那小子死活读不进去书,我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如果能学点别的进入朝廷做事,总比一辈子跟我一样在田里忙活好。”   “这事你从哪听来的啊吗?靠谱吗?”   “民报啊,不过就提了一点,估计朝廷现在忙着肃北的事,暂时分不出精力来搞这个。”   “能收女子,那我能将我家闺女也送去吗?”   “不是,你们不觉得女子为官有违常理吗?”灰衣人听他们说了半天,甚至开始兴冲冲设想将自家闺女送进学宫的事,忍不住开口。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呢,怎么就觉得女子不能为官了?那戏里鹂娘最后不是也当了官?可比那身为男子却是贪官的人做的好多了。”   “你也说了那是戏里……”   “那又怎样,我就幻想一下我闺女当大官的场面不行啊,你不喜欢就不听啊。”   “他家那闺女有见过,聪明伶俐,和鹂娘一样,将来肯定是个好官。”   大家在一起唠嗑本就是图一个开心,中年汉子为人忠厚,家里就一个姑娘,那姑娘聪明又讨喜,大家乐得捧他的场。   其实他们不过说着玩玩,半开玩笑的话谁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惜灰衣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真情实感接受了女子为官的事,呐呐咽下未尽之言。   他本来还想说女子为官有违天和,肃北大旱说不定就是因这个原因,眼下是怎么也不敢说了。   “对了,你们所说的捐赠一事,赈灾不应该是朝廷的事吗,为什么要你们出力?”   “身为大桓子民,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做了,总不能事事都指望朝廷吧,朝廷也不是没出力。”   灰衣人再次咽下要说的话,他属实不懂了,这些人怎么事事向着朝廷?好像突然聪明了起来似的,以前也没这么难忽悠啊。   茶楼的气氛依然热闹,说书人说着根据肃北传回的消息改编的故事,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关注肃北的事,讲这样的故事大家都爱听。   灰衣人又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下手的机会,灰溜溜离开了茶楼。   在他离开后,不远处坐着的两名男子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小巷子里,灰衣人低头疾走,他得赶紧将这边的消息汇报上去,他们似乎被骗了,原本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突然,灰衣人停了下来。   两名穿着相似衣服的男子一左一右拦在他前面:“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先生,可否随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谁?”灰衣男子警惕地盯着他们。   “等你跟我们去了,自然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灰衣男子意识到不对,转头就溜。   两人守了几天,哪里肯让他就这么离开,抬起脚步追上去。   灰衣人只会点简单拳脚,哪里比得过训练有素的两人,不多时便再次被堵住了去路,这次两人没有多话,直接将人捆了。   “又抓住一只小老鼠。”   灰衣人心中大骇,看两人的动作熟稔程度,显然不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了,难怪他们派了这么多人出来,一点成效都没有,原来朝廷早有防备!   可惜他知道的时间太晚,也没了给背后主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即使现在,他任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道:“两位壮士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真不认识,你们抓我做什么?”   “我们不需要认识你,只需要知道你做过些什么事就行了。”   灰衣人心中沉了沉,还试图说什么,被一旁不耐烦的人直接堵住了嘴。   拍了拍手,道:“和这人废话什么,到了地儿自会有人审问他,这不,清净了。”   两人带着被捆住的灰衣人直接回了大理寺。   “又抓到一个?”   “是啊,最近抓了不少,不知道大人有没有问出什么。”   一路上,听着两人和同僚的对话,灰衣人脸上一片灰败,他们这次的计划,可能要成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他却不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玉璋宫。   沈郁坐在窗边,慢条斯理为自己倒了杯茶:“慕汐,宫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公子所料不差,那些人混迹在酒楼茶馆等人多的地方,想趁机挑唆百姓,被我们安排的人识破几回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不会上当受骗,反而将那些人堵的没话说,大理寺已经抓了不少人了。”   “朕就说呢,怎么百姓突然这么口径一致了,原来是阿郁派人从中引导了。”商君凛从外面走进来,孟公公抱着奏折跟在后面。   “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还不是因为陛下一心为民,陛下登基后,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他们心里清楚着呢。”   若不是有实打实的功绩在前,光凭几句话,怎么可能全然说动百姓。   “在阿郁心里,朕有这么好?”商君凛走过去。   沈郁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广袖长袍,雪白皓腕从宽大袖袍里伸出,摆弄茶具,端的是写意风流。   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细细摩挲。青年肌肤莹白细嫩,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叫人爱不释手。   “陛下在我心里,自然是最好的,”沈郁用另一只手端起泡好的茶,喂到商君凛嘴边,“这杯用来犒劳陛下。” 第118章   商君凛低头,就着沈郁的手喝了一口,慢慢回味一下,才道:“这次的茶似乎和上次的不一样?”   “在书里学到个新手法,和上次比起来如何?”皇宫的藏书很丰富,商君凛对他又不设防,一开始沈郁自己拘谨,会注意不过线,只看不敏感的,后来他和商君凛关系越来越亲密,渐渐也就不再拘束,感兴趣的都会看一些。   “阿郁的茶,不论用何种手法,于朕来说,都是一样的美味。”沈郁进宫前,商君凛对茶之一道,也只是了解,并不热衷,后来沈郁偶尔煮煮茶,和他说一些关于茶道的事,他便多了分喜爱。   与其说是喜爱饮茶,不如说是喜爱和沈郁一起饮茶的感觉。   就着沈郁的手,商君凛喝完整杯茶,再从沈郁手里拿过空杯子,放到一旁小几上。   “他们现在抓了多少人了?可有问出什么?”沈郁一只手还被商君凛握着,两人坐到软榻上。   “按阿郁说的法子,朕让他们多留意人群聚集的地方,但凡发现有不对的,都会进行核对,确认无误后再抓起来。”   不止京城,其他各地方的官府也得到了命令,命令是和民报一起到达地方的,走的是另外的特殊渠道,抓人也是在暗中进行,幕后之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派出去散播谣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到了牢里。   “审问的消息也传回来了,抓住的大多只是听上面命令行事的,问不出多少有用信息,不过根据从他们那得到的线索,知道了好几处这些人的藏身地点,朕让隐龙卫先去查一查底细。”   没有在知道的第一时间立刻动手是怕打草惊蛇,这些人在大桓地界蛰伏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被发觉,当然要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对于这些事,沈郁向来只提建议,不会真插手去做什么,不是因为担心受到商君凛的忌惮,而是单纯不想。   “陛下可还记得安王送来的那花,我总觉得那花不对劲,可让人看了也没看出什么来。”藩王送来的东西有很多,大多是金银珠宝,唯有安王,不明不白送了一株奇奇怪怪的花过来。   商君凛也是知道这株花的存在的,沈郁之前就有和他说过,“太医院的人过来看了吗?”   担心这株花会给沈郁造成什么影响,花被单独放在一处,也没让什么人专门照顾,结果一段时间过去,花非但没有因为缺少照顾而枯萎,反而开的越发妍丽。   “看了,顾太医说这种花有点像古籍里出现过的,但细看又有些区别,其他太医也来看过,宫里负责照顾花草的侍官也看过,除了能确定无毒外,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沈郁觉得很奇怪:“陛下,你说安王无缘无故送这么一株花来做什么?”   “阿郁若是不喜欢,让人扔了便是,”商君凛轻抚他背后垂落的发丝,“阿郁想要什么样的花,朕寻了送来。”   “先放在那吧,这株花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安王应该也不会这么蠢,自己送把柄到皇宫。”   “都听阿郁的,只是阿郁别靠近那花,让人照顾着便是了,朕会再找懂花草的人看看,确定花没问题后,阿郁想看再去看。”   沈郁也是这么打算的,在男人怀里点了点头。   商君凛说起另一件事:“第一批从京城运往肃北的物资今天大概就要到了。”   “总算到了,看方大人的折子,他带去的那些官员都快到极限了。”沈郁前世也是亲眼目睹过天灾后场面的人,知道那是怎样的人间炼狱,承受能力再好的,多待几天也会受不了。   “方均想将那些人换回来,”商君凛摩挲着手里的发丝,“尤其是里面有两个年纪小一些的,状态不太好,跟他们提起后,他们却不愿意回来。”   那两人里,有一个是曾经想给少年食物的,短短几天的经历,几乎改变了他过去多年的认知。   知道朝廷除了物资还派来不少人之后,方均将这些跟了他一段时间的官员叫到一起,问:“你们可有人想回去?”   “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话?肃北还有这么多地方我们没去,怎么可能回去?”一人不假思索回答。   “是啊,做事要有始有终,我们既然来了,自然要将事情做好后再走。”   其实一开始,有几个官员很不适应,他们是世家子弟,从小没受过这样的苦,锦衣玉食长大的他们也不知道百姓的生活会这样艰难,他们不否认自己生出过退缩的想法,但这样的想法在一件件事中被磨灭。   相反的是,他们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志气,对从前为官的迷茫一扫而空,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他们最初不就是想当一个好官造福百姓吗,如果不是出来这一趟,如果不是见到这些如炼狱一般的场景,和撼动人心的画面,他们说不定一生都会在迷茫中度过。   但现在不会了,经历过这次的事,他们知道了,自己身上肩负的是怎样的担子,为官者,看的不应该是权利,而是背后代表的责任。   “朝廷的援助马上就能到了,若是你们有人想休息,可以跟他们一起先回京城。”方大人看着精神面貌大变的官员,开口。   底下沉默了。   想回去吗?   自然是想的。   和京城比起来,这里的环境真的太艰苦太恶劣了,若是几天前,方大人问这句话,说不定部分人就动摇了。   但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扪心自问,他们甘心就这么回去吗?   还没看到隔壁老人的腿好起来,还没等到东边娘子的娃娃生下来,还没看到……他们还有太多没看到的结果,就这么回去,能放得下心吗?   “我不走,在没确定肃北灾情缓解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开口,无一例外,他们给出的答案都是不愿离开。   方大人对此有所预料,这些人的改变他都看在眼里,也可以说,他是亲眼目睹这些人变化的人,有几个在京城浑浑噩噩的世家子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巨大改变。   方大人为他们开心,也有些心疼,因为这些改变也意味着他们内心经历了巨大痛苦,刚来时做一点小活都能抱怨的世家子弟,现在再苦再累的活做起来都不会抱怨了,他们手上也隐隐有了干重活才会留下的茧子。   方大人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坚定,眼中表露出不肯退缩一往无前,他慢慢收回目光,声音不自觉柔和:“不着急回答,你们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已经与陛下说了你们的功绩,回京后,这些都不会因为你们的提前离开而受到影响。”   第二天,所有人的答案都没有改变。   他们都愿意留在这里,直到亲眼看到肃北好起来的那一天。   方大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这一事件客观写在了折子上,由隐龙卫传回京城。   沈郁从一大堆奏折里找到从肃北寄过来的,方大人和以前每次一样,写了两份折子,一份通过隐龙卫传回京城,一份通过官方渠道传回来。   后者往往会比前者慢几天。   沈郁打开折子,一遍看下来:“看来方大人对这些跟着他去的官员看法很好。”   去赈灾的官员里,寒门世家各占一半,以方大人为首,一开始,双方还略有摩擦,到了现在,双方已经能放下偏见,融洽合作了。   和离开京城时相比,双方都改变了不少。   跟方大人去肃北的,以年轻官员为主,若无意外,这些人将来会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经历这么一遭,无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朝廷,都有极大好处。   因为朝廷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朝廷过来的人会直接和他们对接,方大人便带着人留在了歇脚的小城,等待他们的到来。   他们的物资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留下一部分,他们带的物资大多留在了主城,一路走来,若再没有补给,他们就只能先回主城了。   朝廷派了军队护送物资,一路走来浩浩荡荡,主城那边的官员也得到了消息。   “大人,再不动手,等朝廷的人来了,就来不及了。”昏暗书房里,说话的人隐在阴影处,声音嘶哑。   “你去安排吧,做的干净点,别让人发现不对。”   “大人放心,这种事小的得心应手,绝不会出差错。”   书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风吹动烛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大人一行人奔波多日,总算得了片刻休息功夫,便带着一同来的官员四处看看。   这座小城比他们第一次去的那座更偏北一点,受灾情况也更严重,不过他们已经施粥了几天,救灾工作也顺利展开,比起刚来时情况好了不少。   一路走来,有灾民放下手里的事,向他们问好。   官员们笑着回应,偶尔还会停下,和路边的人说说话。   “恍然觉得,这般日子也不错。”方大人身后的官员感叹。   “是啊,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觉得自己多厉害多了不起,来了这里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看的有多浅。”   几人小声交谈起来。   气氛轻松活跃,寒门官员和世家官员间的隔阂在这里彻底消失,方大人听着他们的谈论,眼中溢出一丝笑意。   突然,前方人群涌动,像他们这边而来。   方大人身边的少年一把抓住他,将他护在身后:   “大人小心!” 第119章   少年话音刚落,前方流民突然暴起,目标明确向他们涌来。   “保护大人!”   官员们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将他们围在中间,奈何对方人多,他们人少,而且看似是流民,身手却很好,目标也很明确,直直对准被围在人群中的方大人。   少年像头狼崽子一样,紧紧护在方大人前面,提防任何人的靠近。   暴动发生在一瞬间,周围的人压根没反应过来。   面对直白汹涌的杀意,方大人始终很冷静,他能看出,这些人的真正目标是他,冷静开口:“保护好他们,不用管我。”   说罢,便想与众人分开。   他能大致猜到这些人是肃北主城某些官员派来的,估计是觉得他的到来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想斩草除根。   跟在方大人身边的官员虽然被吓了一跳,好歹这些天经了些事,不像一开始那般莽撞,纷纷围在方大人周围,不肯离开。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很清楚的知道,方大人到底做了多少,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受伤甚至死亡,唯独方大人不可。   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方大人在他们眼前被人伤害!   “流民”没管拦在前面的官员,虽然有了一定锻炼,这些人的力量还是和有目的而来的人不能比,没多久,就被摔到了一边。   很快,有人突破人群来到方大人跟前,拿起手中的东西向方大人刺去。   中途被一双布满伤痕的手拦下。   ——是一直跟在方大人身边的少年。   少年有一身蛮力,一时间那些人竟拿他没办法,那人见时间不多,发了狠,向少年刺去。   “小心!”   少年侧身,堪堪躲过,腰侧还是被划了一道伤痕。   鲜血瞬间染红腰侧的衣服。   方大人皱了皱眉,这些年,他也学过一些功夫,勉强能应付眼前的人,但他也不敢拖,他怕这些人不管不顾伤到其他官员和周围的百姓。   这条路本就有不少百姓来往忙碌,方大人来了之后,给他们寻了些活做,他们能吃饱饭,也肯出力为自己的家乡做些什么,刚刚是没反应过来,现在看那伙身份不明的人要对给他们带来食物的官员动手,瞬间不乐意了。   “你们做什么?”   “你们是哪来的?”   “敢伤害大人,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众人拿着干活的工具,围上去。   那伙“流民”没想到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还故意选了人少的地方动手,怎么会想到,方大人刚好派了不少百姓来这边做事。   经历了旱灾蝗灾饥荒,对于给他们带来食物的方大人,百姓们是由衷感谢的,方大人的到来告诉他们,他们还没被朝廷放弃,方大人给他们带来了食物也带来了希望,他们绝不允许有人妄图伤害这些帮助过他们的官员。   有了百姓的加入,局势反转。   “流民”被百姓团团围住,为了伪装的更像,他们都没有带太多不符合“流民”身份的利器,人数也和围过来的百姓不能比。   “方大人和各位大人别怕,有我们在,绝不会让这些不知道从哪来的流民伤到你们!”   北方的汉子多高大魁梧,也有一身好力气,方大人来了之后,他们也能吃饱饭,和这些流民对上,完全不落下风。   官员们搀扶着站起来,看着气势汹汹的百姓将“流民”围起来,一瞬间有种角色置换的恍惚感。   这些百姓怎么看起来比刚刚对他们下手的人还凶?   百姓不管不顾,也不怕自己受伤,横冲直撞打破“流民”的包围圈,护住方大人一行人。   后面陆续赶来的百姓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流民”围在中间。   僵持间,马蹄声逐渐靠近。   方大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穿甲胄训练有素的士兵疾步而来:“发生了什么事?”   百姓警惕看着这些人。   为首之人从他们身上一一打量过,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方大人,抱拳道:“方大人,属下杨志远,奉命运送物资而来。”   “杨将军,劳烦将军将这些流民打扮的人抓起来。”方大人记得,朝廷派来运送物资的将军就姓杨。   “流民”见大势已去,奋起伤人。   围着他们的百姓措手不及,差点被伤到,杨将军带来的人及时出手,没造成更大伤亡。   杨将军带来的军队纪律严明,又手持精锐武器,很快将“流民”一网打尽。   “今日多写诸位的救命之恩,方某再此先谢过各位……”   “不必,不必,”最前方的魁梧汉子挥手,“如果没有方大人,我们能不能有今天还两说,不论怎样,我们都不能看着方大人被贼人所害。”   其他人纷纷点头。   看到这一幕,跟在方大人身后的年轻官员忍不住红了眼眶,其实他们做那些事,根本没想过会得到什么回报,可在今天,他们被这些帮助过的人不畏生死护在身后,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说。   这一刻,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做下决定:以后一定一定要成为一个能造福百姓的好官!   杨将军身后跟着从京城来的大部队,走得慢了一些,方大人往他们来的方向看过去,隐隐能看到车队的影子。   “我们发现这边有动静,先一步过来看看。”杨将军解释。   “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吧,”方大人看了眼身侧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的少年,问,“将军身上带了药吗,我这护卫为了保护我,被伤到了。”   杨将军从怀里摸出一瓶药递给方大人:“同行的有几位太医,等他们到了可以给这位小友看一看。”   “多谢。”   百姓中也有些受了轻伤的,方大人索性在附近找了个能休息的,把伤员安置在一块,等大部队到来。   不多时,大部队到了,杨将军上前说了几句话,回来时身后带着两名医者打扮的人。   “吴太医?”方大人看清来人,惊讶。   “方大人。”   两人简单寒暄过,方大人带着弟子上前为受伤的人检查伤口。   所幸大家伤的都不重,少年的伤口被仔细包扎好,吴太医又为其他伤患处理了一下伤口。   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大咧咧说:“真的没啥,以前北方乱的时候,我们经常要跟北漠那些人打架,这种伤隔三差五就要遭受一下,根本不用管,两三天就自己好了。”   “北漠人还会到这里来吗?”一位官员忍不住问。   “是啊,在肃北没被陛下打回来之前,这里可乱了,稍有不慎就会丢了命。”   这些肃北的汉子,可以说是跟北漠人打到大的,他们骨子里就有凶性,所以在看到有人扮流民对方大人一行人动手的时候,才敢直接围上来。   这种情况在几年前的肃北,简直是家常便饭。   简单休整后,一行人前往目的地。   路上,方大人从杨将军口中知道了不少京城的消息。   方大人看了眼身后的车队:“这些东西都不送去主城吗?”   “陛下说,直接交给大人处理,既然主城那边的官员觉得不需要救助,就先不用管他们,陛下还让属下给大人带一句话:该动手了。”   这句话是一个信号,方大人来之前,商君凛就曾私下召见过他,告诉他,此去肃北路途凶险,并给他赐了一物,让他等京城命令。   眼下,杨将军便是在告诉他,可以动手了。   杨将军一行人带着大批物资安顿下来,方大人将小官员们召集起来,宣布:“我要回主城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交接好这边的事,方大人翻身上马,走了一会,突然停下,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道:“不是让你留在这里等我吗?”   少年从角落里走出来。   肃北发生的事通过隐龙卫传到商君凛耳朵里,沈郁也跟着知道了。   “方大人在肃北救了个少年,还被赖上了?”   “方均想把这名少年先送回京城,他要做的事太危险,少年不适合跟在他身边。”   所以,前往肃北赈灾的车队回来时,还附赠了一名少年。   沈郁对这个救了方大人的少年有些好奇,想去见一见。   “方均托朕照看一二,那便先见一见吧。”   直接宣人进宫不妥,沈郁便和商君凛换了身常服出宫,正好,沈郁要和严铮谈一谈接下来的合作。   商君凛在宫外有不少宅子,有些是他登基前住的,这次和少年见面的地点,就选了一处登基前短暂居住过的地方。   商君凛带着沈郁往里走:“那时候,朕刚从边关回来,又不受先帝待见,王府里什么都没有,方均便给我物色了这么一处宅子。”   沈郁打量四周,这座宅子不大,环境却很清幽,可以看出有些地方已经老旧了,但仍被仔细打理过,可见主人对这里的在意。   “陛下以前没带我来过这里。”沈郁边看边说。   “朕在各地都有不少宅子,以后有机会都带阿郁去住一住,不过大多数都在边关,不知阿郁能不能习惯那边的环境。”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眼中溢出柔情。   “陛下能住的地方我自然能住,”沈郁笑着看他一眼,“倒是不知,我在陛下眼里是何等娇贵了。”   “在朕眼里,阿郁值得最好的。”商君凛在边关待的时间久,很清楚那边是怎样的环境,他可以带阿郁在那边暂住,但要让阿郁长期住在那边,他心中是不愿的。   转过弯,沈郁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少年。   少年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脸上出现片刻茫然。   “我是不是见过你?” 第120章   商君凛牵着沈郁走过去,闻言,不由自主看了沈郁一眼。   方大人将少年送回京城之前就在折子里写了少年的身世,如无意外,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来过京城,据他所知,沈郁也从来没有去过肃北,两人不应该有交集才是。   想明白这一点,商君凛看向少年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沈郁仔细打量了一眼少年的模样,半长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容貌清俊,带着稚嫩,眼瞳颜色较浅,如果他真和少年有过接触,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确定你见到的是我?”沈郁问。   商君凛紧了紧握住沈郁的手。   少年想了一会,点头,然后又在沈郁看待陌生人的目光中,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沈郁拉着商君凛走到石桌边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和贵君很像的人。”少年现在反应过来了,他当初见到那人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人的容貌给了年少的他极大震撼,以至于今天见到和那人长相几乎一样的沈郁时,疑问的话脱口而出。   沈郁和商君凛对视一眼,没想到能从少年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你还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沈郁问。   “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时肃北很乱,到处都在打仗,我不小心掉进了北漠人的陷阱,被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救了出来。”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再加上那时候年纪小,少年只能记得月光下那人绝丽的脸,和抱着他时清冷的温度。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也是唯一一次,是他藏在记忆最深处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   少年说完,看了沈郁一眼,补充:“就像贵君一样好看。”   来京城之前,方大人对少年说了不少京城的事,并告诉他来了要守规矩,要听话,少年对方大人很信任,一一应允。   来京城的路上,得了方大人的嘱托,和他一起回京的人给他科普了很多京城的事,关于陛下的,关于贵君的,等等。   那人告诉他,贵君如皎皎明月,一眼便能认出来,起初他还不信,直到见了真人,恍然发觉那人没有半分夸大其词。   见少年盯着沈郁看,商君凛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又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加上沈月,这是第二个。沈郁垂眸沉思,上一世,他多活了十多年,没遇到一次这样的情况,是偶然?还是他的重生改变了什么?   沈郁更倾向于后者。   商君凛敲了敲桌子:“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   虽然不悦,但这件事很有可能与沈郁的身世有关,商君凛不可能因为心中的一点不愉快就不过问。   “我记得的就这些了,那人救了我,把我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离开了,后来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这个人的踪迹。后来我也暗暗找人打听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人。”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沈郁想起自己的母亲,少年遇到的人会和他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确定少年真的不知道更多信息,沈郁放弃询问,商君凛不想少年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沈郁身上,主动问起肃北的事。   少年跟在方大人身边,对方大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很清楚,来之前方大人也告诉过他,陛下会问他一些问题,让他不要隐瞒,如实回答,少年谨记方大人的嘱咐,听到商君凛的询问,拉回思绪,说起肃北发生的事。   少年明显提前做了准备,回答时条理清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通过少年的话,沈郁和商君凛对方大人在肃北发生的事更为了解。   有了源源不断的物资送到,肃北的情况大有好转,因为这次是全程派了军队护送,还有肃北军接应,没再出现半路遇到劫匪的事。   顾淮带去的那批隐龙卫重点是查清肃北内部出现的问题,除了救方大人那一次,后来再也没有露过面。   谁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潜进了肃北上层官员内部,并逐一收集证据,只差最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那些肃北高官还在做着将从各个地方运往肃北的赈灾物资收入囊中的大梦。   “朝廷也是,居然越过主城,将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周边小城,一群愚民罢了,有什么好救的。”   “这话当着我们的面说说就好,可不能当着那些从京城来的官员说。”   “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来,继续喝。”   饮酒作乐的人还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高悬他们头顶。   “那伙流民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们趁乱杀了方均,结果可好,人没杀成,还被抓住了。”   “大人,那些人不会将我们供出来吧?”   “你觉得本官是那么傻的吗,做事会留下把柄?那些人不管方均他们怎么审,都只能得到一个结果。”   他们不知道,方大人只是将人关了起来,根本没有费力气去审问,早已知道结果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沈郁和商君凛从少年嘴里得到了更多关于那场刺杀的细节。   “伪装流民动手,他们倒是想的好,如果计划真能成功,既可以挑起朝廷派去官员和本地百姓之间的矛盾,又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一举两得。”商君凛握住杯子的手不断收紧。   沈郁将无辜的杯子从商君凛手里解救出来:“陛下何必为这些迟早要解决的人生气,方大人已经和隐龙卫的人成功交接上,再等几天,那些人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腕将人扯进怀里:“若是人人都能像阿郁这般,朕何须如此烦心。”   “陛下就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就算是我,在官场浸染几年,也不一定能做到始终如初。”   权势迷人眼,维持初心说来简单,从古至今又有几人真正做到了?   “不说这些,严铮是不是这段时间就要带人北上了?”商君凛执起一缕沈郁的头发,放到手中轻捻。   上次他们出宫,除了见那名少年,还见了严铮,正好最近京城有不少物资要运到肃北,全程还有军队护送,严铮便想借这个机会,去试试水。   他把第一个地点选在了北漠。   雅间里,严铮说了自己的想法:“北漠这些年与我们大桓的关系还算稳定,我也一直有商队前往那边,这个时候去北漠,既能借一借军队的护送,也能去北漠探探消息。”   沈郁被他大胆的想法惊了一下:“选这种风尖浪口的时间过去……”   “我知道,很危险,但,同样的,也将伴随巨大机缘,”严铮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下,“为商者,一定不能忘记‘抢占先机’四个字,我相信,我手里的这些东西,能为我带来大笔财富。”   严铮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沈郁和商君凛面前,他也不用刻意去掩饰什么,很多时候,坦坦荡荡反而会让人更加欣赏。   “你决定了便好,需要的东西我会准备好,到了北漠,一切小心。”   没想到沈郁会说出关心的话,严铮愣了一下,继而道:“即使是为了我们的长远合作,我也会安然回来的。”   商君凛坐在沈郁身边,当时没对这段对话起什么反应,只在那天晚上回宫后,狠狠将人欺负一顿。   现在沈郁身上都还有痕迹残留。   没想到商君凛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沈郁挑起眉:“陛下这回不醋了?”   商君凛改为摩挲沈郁颈侧的皮肤,那里还有他留下的红痕,不止颈部,其他被遮住的地方更多。   想到那晚青年一点点染上绯色的肌肤,带着轻喘的低泣……商君凛眸色暗了暗。   “阿郁说,朕在为什么醋?”   男人嗓音低哑,传入耳朵,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   男人也是用这样的嗓音,一遍遍在沈郁耳边问,若沈郁不回答,或者回答的不能让男人满意,便会被欺负的更严重。   沈郁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在商君凛的诱哄下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了,反正第二天起来,他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记忆被唤醒,沈郁隐隐觉得有些热。   “确实是这两天,”沈郁强迫自己将那些记忆清出脑海,“他的商队会跟着第二批赈灾物资一起出发。”   时间转眼而过,严铮跟着大部队一起出了城,休整时间,他回头望向京城,心想,舍弃那些废物来京城,恐怕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一次决定了。   玉璋宫里。   沈郁双眸紧闭,长长睫羽不安地扑闪着,投下一道阴影,他的眼角沁出泪珠,眼尾染上一层胭脂色,愈发魅惑动人。   身形高大的玄衣男子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用力亲吻。   一如商君凛本人,这个吻蛮横霸道,带着浓浓的侵略意味,发了狠般,势要将青年拆吃入腹。   沈郁只能被迫承受。   “阿郁不要想其他人,朕会生气。”商君凛退开一点,嘴唇仍贴着沈郁的。   “陛下好生没道理,方才明明是陛下先提起的。”沈郁睁开眼,眼中水雾尚未散去,眸光潋滟,让人一眼沉沦。   沈郁可没忘记,这次是商君凛先提起的严铮,因为那晚的事,他这些天已经不会在商君凛面前提到严铮了。   商君凛的吻辗转向上,最终吻上那双让他沉迷的眼。   沈郁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这次是朕误会阿郁了,”商君凛低声道歉,说出的话却别有深意,“阿郁想怎么罚都行。” 第121章   沈郁瞪了他一眼:“到最后是在罚我还是在罚陛下?”   沈郁可没忘记上一次事后,他躺了好几天,与其说是在罚商君凛,还不如说是在奖励商君凛了。   “自然是罚朕,阿郁想怎么做都行。”   商君凛声音轻如低喃,含着说不清的暧昧意味,如钩子一般从沈郁心间划过。   两人挨得极近,沈郁清晰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变化,故意从某处蹭过,如愿以偿瞧见男人脸色变了变。   “陛下哪里有做错什么,”沈郁故意道,“哪里就需要惩罚了?”   见目的没达成,商君凛心头划过一抹失落,他还挺想再感受一下那般热情主动的阿郁的,面上却不显:“阿郁说不用就不用。”   沈郁眼波流转,扯住商君凛的衣领,微微眯起眼:“这是陛下自己要求的,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自然。”   商君凛求之不得。   沈郁松开手,退出男人怀抱:“这件事晚上再说。”   商君凛目的已经达成,倒也不在乎多等一会,走到软榻边坐下,开口道:“阿郁可知,那些藩王给了朕多大惊喜?”   “陛下说的是他们送到肃北的物资?”沈郁跟着走过来,坐到另一边。   “不错,真是让朕大开眼,说他们手里的东西比国库还富足,真不是在开玩笑。”商君凛知道这些藩王都富的流油,不然也不可能为了讨好沈郁那么多真金白银说给就给,但还是没料到,他们拥有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不止商君凛,得到监察大臣传回消息的其他官员也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因为这次机会,他们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藩王手里握了这么多东西。   “难怪历代君王都对藩王防备的很。”   “可不是,你们看看这些,这还只是一个封地的,比起国库拿出来的东西也不遑多让了,大桓可不止这一处藩王封地。”   “当时陛下说让藩王也出一份力,是谁反对的?还说藩王自己也很困难,我们不该强人所难,这就是他们的困难吗?钱多的用不完的困难?”户部尚书情不自禁加大音量。   共事多年,众官员都知道户部尚书的脾气,对此见怪不怪。   “先别急着生气,”工部尚书拍了拍户部尚书的肩膀,提醒,“这不是才第一批物资吗,肃北需要的,光这些可不够。”   “你说的对,早知道他们有足够的钱财物资,我就多要一点了,还好还来得及,陛下这集一批送一批的法子真不错。”   其他人听了,默默抽了抽嘴角,并在心里为被户部尚书盯上的藩王默哀。   户部尚书整理好名册,火急火燎去准备下一阶段的物资筹集了,这一回算是摸了个底,下一批不让这些藩王大出血他就不当这个户部尚书了!   藩王们还不知道,他们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户部尚书惦记上了。   “殿下,这么多东西,我们真要送去肃北吗?”王府的管家面露纠结。   “不让呢,”藩王也很无奈,“朝廷和天下百姓都看着呢,百姓都出力了,我们什么都不做,是嫌陛下还不够觉得我们碍眼吗?”   藩王想拿出这些东西吗?当然不想,谁会嫌自己钱多?   可他们的后路早被堵死,如若不给,不就是向天下宣告他们对大桓有二心吗?他们年初才被商君凛威慑过,现在根本不想和他对上。   “本王留在京城的人和贵君联系过,贵君说,若是我们这次表现好,陛下开心了,不止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还能得到朝廷的嘉赏,本王倒不图什么,只要陛下不将目光对上本王就好。”   他很清楚的知道,但凡被商君凛盯上的人,下场都不会怎么好。   看看厉王,当初何等风光,现在还不是被宗室除名,再看看越王,现在人还被困在京城呢,他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   有同样想法的藩王不在少数,他们亲眼见过商君凛的残暴一面,知道他有多狠,能安稳活到现在的,没一个是蠢的,他们以前就斗不过商君凛,更别说和现在羽翼丰满的皇帝对上。   不过,该肉痛还是要肉痛一下的。   越王封地。   因为越王本人不在,筹集一事便由朝廷派去的官员协同越王封地的官员一起办理。   有商君凛提前派去的人摸底,越王封地能出多少力,朝廷派去的官员一清二楚,最后决定下来的东西既不会超过封地的承受能力,还能让越王积攒多年的财富大出一次血。   越王如今还在京城情况不明,他封地上的那些官员自然不敢起心思做小动作,整个过程都非常顺利。   “要是越王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听商君凛说完,沈郁忍不住笑了。   “朕会让人告诉他的。”商君凛语气里带着一丝厌恶。   沈郁发现,现在的商君凛在他面前表露出的情绪越来越多了,刚进宫那会,他甚至都快觉得商君凛是个没有息怒的君王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没动作,他们是觉得陛下真不会对越王动手么?”所以才有恃无恐,放任越王一直待在暗牢里。   “也有可能是因为自顾不暇,阿郁还记得那些四处散播谣言的人么,大理寺从他们嘴里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毁了好几个他们埋在京城多年的据点。”   “不是说那些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么?”   “刚开始抓的确实知道的不多,直到后来他们在茶馆抓了个势力里的小头目,这人身份虽不高,知道的东西却不少,在大理寺被招待一番后,将知道的消息统统说了出来。”   大理寺抓了这么多人,始终一无所获,大理寺的官员心里也急,好不容易抓到个知道点东西的,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就想能多问出点东西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们问出不少有用的,虽然还没抓到幕后主使人,但距那一天也不会很远了。   户部尚书动作迅速,不到半天就拟定了一份新的捐赠计划,他没有任何耽误,直接请求面圣。   和沈郁的双人世界被打断,商君凛不太高兴,正好沈郁想看看户部尚书打算做什么,便提出要一起去。   御书房。   “参见陛下,贵君。”户部尚书恭敬向两人行礼。   经过捐赠一事,户部尚书对沈郁大有改观,这次见沈郁在,眼中的激动之色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臣拟定的下一步计划,陛下、贵君请看。”户部尚书呈上折子。   孟公公接了折子,放到御案上。   商君凛翻开,和沈郁一起看。   这一封折子写的东西全是针对藩王的,饶是习惯了坑藩王的沈郁,看完的那一刻,也默默为即将遭受户部尚书无情剥削的众位藩王点了跟蜡。   这简直是踩着底线在跟藩王要东西,多一分都能让藩王承受不起。   太狠了。   “臣以为,身为藩王,既享了大桓皇室的待遇,也该为大桓尽自己所能出一份力,更何况,他们身为陛下的宗亲,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再正常不过的……”   户部尚书絮絮叨叨了一堆,中心思想无非就是,藩王该出钱,该出力,不然就是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大桓。   沈郁第一次知道,户部尚书口才能这么好。   商君凛指节叩击桌面,声音一如既往沉稳:“明日上朝时拿出来讨论吧。”   这便是通过了,户部尚书大喜,接着,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沈郁:“贵君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大人的法子已经很完善了。”顶着那样的目光,沈郁觉得压力有些大,忍不住扯了扯商君凛袖子。   商君凛低笑一声,为沈郁解围:“好了,这件事你去准备吧,先和丞相商量一下。”   户部尚书略显失落地收回目光:“臣遵旨。”   户部尚书出宫后径直去了丞相府,丞相正和江怀清三人在院子里品茶,听说户部尚书来拜访,便让管家直接将人带来。   江怀清倒了杯茶递给户部尚书:“大人,请。”   户部尚书确实渴了,接过来一口饮完,道:“我刚才进宫见了陛下一趟,关于后续捐赠相关事宜,陛下让我明日早朝时拿出来说。”   “这么快就拟定好了?”丞相震惊于方大人的速度。   “之前就有一些想法,今天不过是将具体数额套进去,不费事,”户部尚书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就是这样。”   饶是知道户部尚书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表现惊人,丞相听完还是抽了抽嘴角,“这个法子,陛下答应了?”   户部尚书点头:“我本来还想问问贵君有没有什么补充的,可惜贵君什么都没说。”   丞相理解,再多一点,说不定藩王能直接反了,户部尚书真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陛下,任由户部尚书这么做,真不会出什么问题吗?”沈郁坐在商君凛旁边,单手托腮。   商君凛正在批折子,闻言,手下动作微顿:“他有分寸。”   “也是,没分寸怎么能在这个位置做这么久,是我杞人忧天了,”沈郁打了个呵欠,“我先去洗漱一下。”   商君凛继续批折子,只是这会有些心不在焉,等了一会,不见沈郁回来,他放下笔,往寝殿走去。   慕汐守在外面,见到商君凛正欲行礼,被商君凛拦住:“不必,贵君在里面么?”   “在。”   得到肯定答复,商君凛推开门,氤氲热气扑面而来。   “陛下,来领罚吗?”只着一身红色亵衣的青年赤足走来,半湿长发散落在胸前、身后,美如妖魅。 第122章   商君凛眸中瞬间腾起火焰,他走进去,不动声色锁上门,朝沈郁走过去。   刚沐浴过的青年只是简单披了衣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在红衣的映衬下,白得刺眼。   头发上的水珠落下,浸入衣衫,留下一片泅湿痕迹。   烛光下,青年气质如妖,慵懒模样愈发勾魂夺魄。   爱人这种模样,却只能看不能吃,确实算一种甜蜜的惩罚了。   为防吓到人,商君凛敛下眸中炙热情绪,一步步向青年靠近。   “阿郁打算如何罚朕?”靠近后,商君凛下意识伸手,想将青年揽进怀里。   沈郁伸出一只手抵在商君凛胸膛上。   商君凛停下脚步,疑惑看向沈郁:“阿郁?”   他的目光里带着无法忽视的灼热,一寸寸滑过沈郁身上的肌肤,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顺着目光抚摸而下。   沈郁身上渐渐晕染出绯色。   “既然是惩罚,陛下当然要听我的。”沈郁感觉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嗓子。   “好,朕都听阿郁的。”嘴上彬彬有礼,目光依旧放肆。   “陛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沈郁瞥了眼放在他腰间的手臂,“放开我,后退一步。”   商君凛照做,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沈郁满意他的言听计从,转身朝里间走去:“陛下,跟上来吧。”   听到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沈郁心情颇好地勾起唇角。   进到里间,热气愈发明显,商君凛目光悠悠转过,在屏风背后找到了热气源头。   ——是一个巨大的浴桶。   氤氲热气正从浴桶中腾腾升起,在半空中像四周蔓延而去,盈满整个空间。   沈郁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朝着浴桶走去,快到的时候,他转头,发出邀请:“陛下,要一起吗?”   红衣从肩头滑落,商君凛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无法移开。   喉头剧烈滚动,他走过去,嗓音低哑道:“朕伺候阿郁沐浴。”   红色彻底滑落下来。   沈郁来不及反应就被商君凛拦腰抱起,动作轻缓放入水中。   沈郁仰头看着商君凛。   男人眸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情绪,他在那双狭长凤眸里看到了自己,也只看到了自己。   白皙手臂从水中伸出,勾上男人脖子,沈郁轻轻呵出一口气:“陛下,喜欢吗?”   “喜欢。”商君凛抚上青年后背,衣袖没入水中,成为水中唯一一抹玄色。   冰肌雪骨。   商君凛一直知道沈郁很美,这一刻的青年更是美的让他移不开眼,除了青年,他的眼里、心里,再也放不下其他。   他想在青年如雪般的肌肤上印下自己的印记,想让红梅在这片雪上徐徐绽放,想让青年从里到外都染上他的痕迹……   他想彻底占有眼前的青年。   “阿郁……”商君凛声音更哑了,带着化不开的欲,他闭了闭眼,不想让眼中的情绪吓到青年。   有了男人的手在背后做支撑,沈郁松开一只手,沿着男人衣襟往下滑,最终停留在腰封上。   “陛下,衣服湿了。”沈郁仰着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商君凛还穿着昭示帝王身份的冕服,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反观沈郁,乌发披散,水珠顺着肩膀下滑,没入水中。   沈郁手指微动,腰封解开了。   “陛下不是说要伺候我吗?”   热气蒸腾下,雪被染成粉色,全身上下,唯有嘴唇,红的像诱人采摘的熟透果实。   商君凛喉结滚了滚,眸色越来越深。   他清楚感受到,身体因青年动作而起的变化。   他放纵心中的火蔓延。   烈火燎原,燃尽一切。   “朕一定会让阿郁满意。”商君凛不疾不徐抬起另一只手。   外袍落下,接着是中衣……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郁身上,像是要将这把火在青年身上点燃。   沈郁亦没有避开目光,半靠在浴桶边缘,好整以暇看商君凛表演。   最后一件遮挡物失去作用,沈郁微微别开眼,水面漾起波纹,不等沈郁反应,男人已经坐了进来。   水面荡起更大波浪,沈郁扑闪了一下,落入男人怀里。   商君凛说到做到,一寸寸仔细洗过,没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沈郁喘了口气,抓住浴桶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我没让你这么洗……”   温热的水顺着缝隙涌入,沈郁手指猛地拽紧。   白雪染上了一层比方才更艳丽的颜色,朵朵红梅绽放其上,随着水波轻颤,美不胜收。   “阿郁不是说,让朕伺候你沐浴吗?”商君凛低低笑了笑,“朕自该尽心尽力,让阿郁满意。”   “阿郁,喜欢吗?”   “我只让你做该做的事,没让你做不该做的!”沈郁泄恨似的在男人肩头咬了一口。   商君凛手上动作不停,沈郁很快就卸了力气,软软倒进男人怀里,任人施为。   雪上绽放的红梅越来越多,水声中偶尔混杂了几声低泣,撩人心弦。   水泡久了不好,商君凛将软成一团的青年抱出来,随意扯了件披风裹起来,走向床榻。   “混蛋……”沈郁缩在他怀里,连声音都带着颤音。   “阿郁乖,不提前做些准备,你待会会受不住的。”商君凛语气温和,眸中却藏着狂风暴雨。   他想要真正拥有这个人。   商君凛有这样的想法不止一两天了,普通接触早已满足不了他,他想要更深层次的拥有沈郁。   沈郁仰面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绯色沿着脖颈向下蔓延,没入被子里。   商君凛撑在上方,专注看着他。   “阿郁……”轻轻拂开沈郁脸颊边的发丝,商君凛的声音如烈酒般醇厚,“朕想要你。”   沈郁挪开手臂,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我如果说不,陛下就不会继续了吗?”   商君凛沉默。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很显然,他不会。   沈郁也不是真的要拒绝,早在他第一次默许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接受商君凛的准备,虽然那次因为他的原因,商君凛强行停下了手。   说实话,那个时候沈郁是很诧异的,更别说后来有许多次,商君凛都在他蹙眉时停了手,每次都是浅尝辄止。   这般忍让,对一个帝王来说,属实难得。   但,沈郁也有些抗拒这件事,他不是抗拒商君凛,不然也不会每次都任由商君凛闹他,他只是觉得承受不了。   商君凛的体力太好了。   胡思乱想间,商君凛已经俯身亲下来。   轻柔的吻落在额头、眼睛、鼻尖……一路向下,最终含住沈郁的唇,细细品尝。   沈郁情不自禁拥住他,沉溺在这个不同以往的温柔吻中。   “唔……”   突然,沈郁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褪去,眉头也因疼痛紧紧蹙起。   商君凛的动作没有任何征兆。   沈郁紧紧抓住手下的东西,商君凛放开他的唇,痛声终于溢出。   太疼了。   这是沈郁此刻唯一的感受。   沈郁疼的只想将自己蜷起来,但在男人的掣肘下,他只能被迫舒展。   眼角沁出泪珠,很快被男人轻柔吻去。   “阿郁,朕心悦于你。”商君凛吻了吻沈郁耳侧,低沉声音传入沈郁耳朵,极尽温柔,动作却强硬不容拒绝。   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将沈郁卷入风暴中心。   沉沉浮浮。   天光破晓,青年带着泣音的声音从帐中响起:“我困……”   一只雪白的腕子伸出红帐,不多时,被另一只手握住带了回去。   “困了便睡吧。”男人的声音带着餍足。   沈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了,他动了动身子,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哪一个地方不在叫嚣着疼痛。   沈郁恹恹趴了回去。   床幔被打开,身穿帝王冕服的男人端着热粥走进来:“阿郁醒了?”   沈郁别开脸,不想看这个导致自己哪哪都难受的罪魁祸首一眼。   吃饱喝足的商君凛不在意沈郁使点小性子,将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阿郁饿了吗?”   “不……”沈郁猛地闭上嘴,难以想象这样嘶哑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商君凛坐到床边,将沈郁抱出来:“先喝点水。”   喂到嘴边的水带着甜味,沈郁嗓子难受,也渴,就着商君凛的手喝完一杯,才觉得嗓子好受了点。   “陛下昨日可不像是在领罚,倒像是在领赏。”沈郁没好气看他一眼。   “是朕没克制住。”商君凛吻了吻沈郁额头,只是若能重来一次,他一样克制不住。   “先喝点粥垫垫。”商君凛端来粥,放到嘴边吹凉,然后喂到沈郁嘴边。   沈郁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几乎劳累了一夜,也确实饿了,乖乖吃完了一碗粥,力气终于恢复了些。   沈郁穿着寝衣,随着动作,衣领处打开了些,露出零星斑驳痕迹。   商君凛垂下眼眸,敛去眼中浓浓的墨色,这些痕迹都是他昨晚一点点种下的,他更知道,在看不到的地方,青年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印记。   觉察到危险气息,沈郁往一边挪,他一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的事。   现在他还难受着呢,尤其是某处,异物感挥之不去,偏偏是那样的地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沈郁手软脚软,还没挪出多少位置,就被男人捉了回来。   沈郁脸色微变,昨晚也是这样,他好几次想逃开,都在最后一刻被男人带回来,然后迎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   每每这个时候,商君凛的力道都会比前一次更重,无论沈郁是哭骂还是哀求,都换不来片刻停歇。   “阿郁想去哪?”   听到一模一样的话,沈郁下意识抖了抖。 第123章   商君凛见似乎吓到他了,低咳一声,将全身僵硬的青年抱回来:“朕没那么禽兽,现在不会做什么的。”   沈郁狐疑看着他:“陛下昨晚可不止一次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骗的沈郁相信之后,又故态复萌。   商君凛揉了揉他的头发:“朕真不会做什么,昨晚折腾这么久,朕道歉。”   “然后下次还继续。”沈郁睨他一眼。   商君凛笑而不语。   沈郁昨晚被欺负的太狠,到现在眼尾还是红的,嘴唇也有点肿,商君凛摩挲了一下,轻声道:“朕给你上点药。”   昨晚结束后,商君凛给沈郁上过一次药,上药时陷入昏睡的青年因疼痛发出轻啜,商君凛差点再次化身为狼,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这是第一次,商君凛没忍住做的狠了点,那里有些红肿,确实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商君凛叹了口气,给人仔细上了药。   药是太医院特制的,效果很好。   “不必了。”沈郁想也不想拒绝。   他感受了一下,除了有些异物感,其他都还好,应当是已经上过一次药了,身上也很清爽,身体里也没有不该存在的东西,他记得昨晚陷入沉睡前,身上全是黏腻感,可见商君凛给他清理过。   商君凛没有勉强,那药效果好,早晚各涂一次就行,早上的已经涂过了。   沈郁全身酸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商君凛不肯放开他,他便懒洋洋靠在商君凛怀里,双目微阖,任思绪漫无目的飘散。   “陛下不用去忙正事吗?”见商君凛一直没有离开的打算,沈郁问。   “朕想多陪陪阿郁,”商君凛蹭了蹭沈郁脸颊,“也想阿郁多陪陪朕。”   刚有了亲密接触,商君凛片刻也不愿与沈郁分开,若不是早朝有要事,他连早朝都不愿去,若不是孟公公劝阻,他差点将沈郁一起带过去。   沈郁也很享受这样和商君凛依偎在一起的感觉。   这是众位大臣有史以来上的最速度的一次早朝,陛下似乎有更很重要的事要忙,处理完必须要解决的事,匆匆散朝。   户部尚书的计划将分成几步完成,分散后,那些要求对藩王来说,就不算什么了,等最后他们合计起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想改变什么也没有办法。   丞相带着江怀清三人回府,为了方便做事,三人几乎要将丞相府当成第二个家,每日待的最多的地方反而成了丞相府。   丞相知道商君凛的计划,他也觉得这三人堪当重任,培养起来更加细心,要说谁最想朝廷早日迎来新血液,丞相绝对算其中之一。   因为江怀清他们将来要去的地方是肃北,丞相有意让他们多一些对肃北的了解,这段时间让他们处理的事也多是关于肃北的。   这段时间朝廷都在为肃北的事忙碌,江怀清三人也没起什么疑心,他们此刻并不知道,等肃北的事了,他们不会继续回到翰林院,而是要随着朝廷其他官员一起,前往肃北,正式开启他们在大桓的政治生涯。   肃北。   一批批物资送到肃北,并没有入主城,而是直接到了各个小地方,再由朝廷派来的官员和小地方的本地官一起处理赈灾事宜,仿佛将主城排离在外了一般。   跟在方大人身边做了一段时间的事,这些从京城过来的年轻官员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有了方大人手把手的教导,他们现在也能独立处理小城上的赈灾事宜。   有了食物,百姓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精神面貌更是焕然一新,谨记方大人的教诲,官员们并没有让这些百姓闲下来,而是给他们安排了力所能及的事做,让尚且有余力的百姓参与到灾后重建中来。   谣言在京城和其他地方流传的时候,肃北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小城的百姓们被聚集在一起,由官府的人统一带领,前往干活的地方,一路上,气氛算得上轻松。   “十天前,我都不敢想象,我们能等到这一天。”   十天前,正好是朝廷的人带着赈灾物资过来的那天。   “我也是,家里最后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大人饿一会没事,我家还有个小的,不经饿,要不是朝廷的人来得及时,我家那个小的恐怕……”   中年汉子没继续说下去,同行的人都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中年汉子的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去世了,他辛辛苦苦将孩子拉扯到十多岁,眼看有了盼头,没想到旱灾突然降临。   “我也是,你们应该记得吧,我当时生了病,还是你们给我送的吃的,我当时躺在屋里就想啊,哪怕给我点吃的呢,当个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好啊,转头就看到你们端着粥进来,吓我一大跳。”   “难怪你当时反应这么大。”   “我当时真以为自己快死了,这是神明听到了我的祈祷,临死前满足一下我的愿望。”   “神明?”突然有人嗤笑,“若真有神明,为什么这么久也不管我们死活,要我说啊,什么神明都不比朝廷靠谱,我们现在吃的食物可是从大桓各地运来的,和神明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说的在理,之前不是还有人来我们这边说让我们信什么什么神吗,我当时就觉得不靠谱。”   “可不是不靠谱,出了事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他们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对话都被一旁的士兵听到耳朵里,不久后,会传到朝廷,朝廷通过这样的办法,好更加深入的了解肃北情况。   他们聊得好好的,突然有人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们还要给官府干活啊,这些事不应该他们来做吗?”   队伍突然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有人反驳他:“怎么是给官府干活了?不是在给自己干吗?”   “就是啊,我们以后还要住在这里,再说了,官府也给了我们报酬啊。”   “可那些东西难道不是朝廷给我们的吗?为什么要我们做事了才给?”那人继续道。   “我说你是不是活不明白?”肃北的汉子性格豪爽,但也不是蠢笨的,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有官员和他们解释过,他们也觉得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比吃白食更好。   更何况,他们每日依然能领食物,报酬是单独分开的,可以攒起来以后用,别看朝廷的人现在在这他们可以吃喝不愁,等人走了他们还不是要靠自己?   早日修复肃北,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不对啊,你小子贼眉鼠眼的,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没安好心?”   有人见势不对,跑到随行的官员身边,道:“大人,那边发现了个可疑人物。”   那人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抓了个正着。   肃北其他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除了极少数人被扇动,更多的是还没做什么就被抓住了。   沈郁身上累,又睡不着,便趴在商君凛腿上,让商君凛给他念折子。   “是方大人提前做了准备吧,肃北大旱这么多天,朝廷去的又晚,有心人真想做什么,也挺容易的。”沈郁道。   “方均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当地的百姓召集起来,和他们说一些话,解释他们后续行动的原因,他离开后,原本跟着他的官员有学有样,也会做同样的事,这样一来,再想扇动百姓,就没那么容易了。”商君凛一手拿折子,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沈郁头发。   “方大人带去的这些人回来后倒是可以考察考察能不能继续用。”沈郁沉思。   虽然商君凛要打压世家,但也不是完全不允许世家的存在,为君之道最需要掌握的是平衡,不论是世家还是寒门,势力相均才是最好的。   “朕会关注他们的后续表现。”商君凛点头。   但人总是会变的,这一刻的醒悟不代表永恒,尤其是在官场上,最容易改变一个人,商君凛也不需要每个臣子都是圣人,那不现实,只要能为他所用,能给大桓带来切实利益,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了举国之力的援助,肃北情况日渐好转,虽然旱情暂时还没得到缓解,但让朝廷一直担心的疫情也没发生。   天灾过后,最让人害怕的就是紧随而来的疫情,朝廷派了大量大夫过去,以吴太医为首,每日严防紧守,总算没出现让他们担忧的问题。   沈郁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前世肃北只是发生了大旱,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瘟疫,稍微放下一点心。   他印象里最深的一次疫情,发生在几年后,也是在那次之后,商君凛的名声急转直下。   距离现在还有不少时间,而且那次疫情也不全是天灾带来的,若是能提前解决“绯梦”的问题,说不定前世如噩梦一般的场景不会重现。   “公子,安亲王送来的那朵花开花了。”慕汐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昨晚之后,虽然商君凛仔细检查过,还是不太放心,便让顾太医来玉璋宫为沈郁把脉,顾太医把完脉留下了一道新方子,主要是用来滋补身体的。   沈郁见着药微微皱起眉头。   商君凛看得好笑,放下手里的折子,从慕汐手里接过药:“那花是什么时候开的。”   安亲王将花送来的时候,那花只是个花骨朵,这么些天过去,始终没有绽放的趋势,怎么突然开花了?   沈郁也挺好奇这个问题。   “大概在昨晚亥时。”慕汐回答。   沈郁不知为何心头一跳,这个时间刚好是他和商君凛……的时候,为什么那株花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开?   是巧合吗? 第124章   沈郁看了商君凛一眼,见他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知道商君凛对这事没往深处想。   慢悠悠收回目光,沈郁暗道:可能是他多想了吧,一株花而已,怎么会跟这种事有关?说不定那晚他和商君凛什么都不做,也会开花。   见两位主人没有其他事再吩咐,慕汐退了出去。   沈郁和商君凛独处的时候,一向是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的,玉璋宫伺候的人也清楚这点,除非有主人召唤,否则他们不会轻易上前。   商君凛搅了搅碗里的药汁,舀起一勺,正欲喂到沈郁嘴边,手被沈郁按住。   “我自己来吧。”沈郁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药的滋味再怎么改善也不会很好,沈郁一点也不想一勺一勺喝。   “不想让朕喂?”   “药的味道太一言难尽了,我想直接喝完。”   看着沈郁伸出的一只手,商君凛放下勺子,如沈郁所愿将碗递到他手里。   沈郁一口气喝完了药。   商君凛拿了帕子和蜜饯过来,沈郁倾身,从商君凛手里叼起蜜饯,柔软唇瓣与肌肤一触及分。   像只矜贵的猫儿。   商君凛眸色暗了暗,一手搂住沈郁的腰,将人直接抱进怀里,低头吻下来:“朕尝尝。”   “苦吗?”一吻结束,沈郁与商君凛额头相抵,问。   “是甜的。”   商君凛像大狗狗一样蹭了蹭沈郁:“阿郁哪里都是甜的。”   喝了药,沈郁有些困倦,那晚商君凛很小心,他没受什么伤,但被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元气也没那么容易恢复,不然顾太医也不会给他开了新方子,还隐晦提醒陛下,要节制。   “困了就睡一会,要去床上吗?”商君凛摸了摸他的脸。   沈郁摇头,他不想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那会让他想起前世一些不好的事。   商君凛不勉强他,私心里,他反而不希望沈郁去床上休息,比起其他地方,他更希望沈郁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沈郁窝在男人怀里,寻了个舒适位置,缓缓阖上眼。   他又做梦了。   梦里是个阴雨天,他躺在床上,身上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什么,就连想抬起一只手都做不到。   隔着屏风,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一并响起的,还有压低的交谈声,沈郁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却始终听不清。   沈郁与这个世界之间,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他看不清四周的具体景象,也听不清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他身处其间,却又游离在外。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从窗户处洒下,恍然间,似乎与梦境重叠。   一双温热的手碰了碰额头:“阿郁可有不舒服?流了好多汗。”   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沈郁的恍然,飘飞的思绪被拉回现世,沈郁感受到了从男人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也感受到了身上的黏腻。   沈郁下意识在男人手上蹭了蹭:“衣服汗湿了。”   “朕抱你去洗洗。”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沈郁终于没那么难受了,他很久没梦到前世的事了,不知为何今日会突然梦见。   “陛下,刚才下雨了吗?”   “没有,朕刚才抱着你的时候,你一直睡的不安稳,还流了很多汗,是做噩梦了?”商君凛拿了干帕子为沈郁擦头发。   沈郁点点头:“好像是,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   清醒后,梦里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沈郁只记得在梦里时的急切感,其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朕让顾太医来看看。”   大晚上的,顾太医又一次被传到玉璋宫。   “有劳顾太医了。”沈郁伸出手。   为了舒适,沈郁穿的比较随意,乌发也只是随意披在身后,慵懒却让人移不开眼。   顾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专心为沈郁把脉。   他本以为,陛下传他过来,是因为贵君在那事中受了伤,毕竟他不久前才因为这个原因被传召过,把完脉,顾太医才发觉是自己多想了。   “贵君身子无大碍。”   顾太医离开后,商君凛抱着沈郁,将脸埋在他后颈里,声音闷闷传出:“阿郁,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的。”沈郁安抚突然变得不安的大狗狗。   商君凛默默抱紧怀里的人。   事后,商君凛单独召见了一次顾太医,主要还是问沈郁的身体情况,在沈郁没完全好起来之前,商君凛始终无法将心放下。   “贵君的身子当真无恙?”商君凛周身气压冷凝,一双黑眸乌沉沉望着下方的顾太医。   “回陛下的话,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隐瞒。”   “顾太医,不要让朕失望。”   “贵君是臣的救命恩人,臣自当竭尽全力救治贵君,请陛下放心。”   商君凛敲了敲座椅扶手:“那你说,贵君今日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从脉象上看,贵君是身体确实是无恙的,做噩梦这种事,正常人都在所难免,陛下不必太过忧心。”   顾太医这话说的不假,噩梦什么人都会做,并不是什么大事,商君凛自然知道这点,只是事关沈郁,他不得不在意。   “你起来吧。”   顾太医站起来,迟疑了会,还是道:“陛下,贵君身子比较弱,您做事的时候克制些……”   顾太医还记得第一次来给沈郁看的时候,青年只有一只手臂从床幔里伸出,仅是那截手臂上就布满了红痕,连指缝都没放过,可想而知其他地方有多严重。   “臣自知不当过问此事,但贵君……”真的经不起您的折腾。   感受到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顾太医默默咽下后面的话。   “朕知道了,”商君凛脸有些黑,“你写份注意事项给朕。”   “臣遵旨。”   沈郁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精神好了不少,只是行走还有些不便。   沈郁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几乎整日都窝在软榻上,好在商君凛自知理亏,会给他按揉酸软的地方。   肃北灾情得到缓解,各个地方散布谣言的人也被抓捕,幕后之人却一直很沉得住气,即使被毁了好些据点,还是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沈郁侧躺在商君凛腿上,手里把玩着男人垂落下来的长发:“陛下上次说要将封地的情况告诉越王,现在他知道了吗?”   “朕让狱卒‘不经意’在他面前说漏了嘴,当晚越王就在暗牢狠闹了一通,看管的人被气到,特别‘好心’的将越王封地和京城与越王有关的事事无巨细和他说了一遍。”   其实越王如果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这件事里有很多不对劲之处,比如一个狱卒为何要与他说这些,再比如一个狱卒为什么会对这些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处处都透露着疑点,可惜越王因为听到的消息怒火攻心,根本想不到这些。   这一世,越王已经没了登上皇位的机会,无论是沈郁还是商君凛,都不会允许他登上那个位置。   沈清然也被困在侯府里,因为沈郁的干预,这一世,两人的交集少之又少,更别说发展出如前世那般的感情来。   想到沈清然,沈郁觉得挺有意思,同样的时间,前世沈清然被困在皇宫,进出不得,这一世他没入宫,却依然被困住,只是地点由皇宫变成了侯府。   不知道沈清然心中是何感想。   沈清然自然不甘心,沈郁过的越好,他心中越不甘,偏偏府里那些下人不知得了谁的命令,隔三差五就在他院子外说沈贵君如何如何受宠。   今日也是如此。   沈清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听到窗户外传来议论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他听清,就好像是故意在这说话,故意让他听到一样。   “你们今天看到了吗?陛下又赏了好多东西下来,侯爷今日高兴的给我们多发了好多赏钱。”   “这次也是因为贵君吗?”   “不然呢,怎么说贵君也是侯府的嫡长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比的,有些人啊,仗着侯爷的偏宠,跳的比谁都欢,看看现在,还不是被打回了原形。”   “庶出就是庶出,也就这点眼力见了,看看贵君,那才是嫡公子该有的气度。”   “贵君如今得了陛下宠爱,总算否极泰来。”   “陛下也是真的宠爱咋们贵君啊,听说玉璋宫隔三差五就能收到赏赐,全是珍品,陛下赏赐给侯府的算什么,和那些比起来不过是毛毛雨。”   “……”   后面的话沈清然已经听不清了,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他的心脏,下人的话像针似的向他扎来,那些话在他脑海中环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沈郁过的有多风光,他过的就有多失败。   他以为自己能永远稳压沈郁一头,却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位置彻底调换,沈郁已经站到了他只能仰望的高度。   他得了帝王唯一的宠爱,集万千荣宠于一身,所有人都得在他面前低下头颅,而他呢,他只能缩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了却残生吗?   沈清然眸中的光明明灭灭,不,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是这样的结局!   被沈清然惦念的沈郁正在和商君凛展开拉锯战。   “陛下,”沈郁抱着被子警惕盯着商君凛,“真的不行。”   “阿郁为何不答应?是因为不喜欢朕吗?”   不知为何,沈郁居然觉得商君凛语气有些哀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商君凛倾身过来,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拢在身下。   “阿郁那天明明很喜欢……”   沈郁抬手堵住他的嘴,紧接着,他感受到掌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蹭过。   沈郁猛地缩回手。 第125章   掌心传来濡湿感。   沈郁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发现商君凛很喜欢他的手,做那事的时候,尤其喜欢引导他的手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之前因为顾忌他身体没做到底的时候,也喜欢让他的手握住他……   某些记忆不受控制浮现在脑海里,沈郁脸上渐渐染上绯色。   商君凛撑在上方,沈郁脸色的变化一览无遗,他低笑出声:“阿郁在想什么?”   沈郁扯了扯被子,将自己半张脸都遮住:“没想什么。”   他能感受到脸上的烫意,想必脸上已经全红了。   难得看到沈郁这样的一面,商君凛不想轻易错过,手肘撑在沈郁脸侧,压低身子,一手拉下沈郁遮在脸上的被子,几乎与他脸贴着脸:“没想什么怎么脸红了?阿郁这是害羞了?”   “没有。”沈郁拒不承认。   脸上没了遮挡,商君凛能更清晰地看见沈郁的每一分变化,他见沈郁在说这话事眸光闪了闪,目光也不由自主瞥向一边,便知他是在嘴硬。   害羞的阿郁,更可口了。   商君凛张嘴,在那绯红的脸蛋上轻轻咬了一口,沈郁蓦的睁大眼睛,感受到被咬的地方传来濡湿感。   “陛下……”   “阿郁,叫我的名字。”商君凛低喃。   “阿凛?”沈郁试探性叫了一声,发现男人更兴奋了,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   沈郁默默往一旁挪了挪。   商君凛哪肯轻易放开他,连着被子一起将人拢回来:“让朕看看你。”   商君凛声音低哑,带着竭力控制的欲,沈郁曾在无数次被抛到巅峰时听男人用这样的声音在耳边说“抱紧朕”。   不止脸,沈郁觉得身体也开始发烫了。   商君凛一点点将沈郁从被子里剥出来。   青年只着一件白色寝衣,长发柔顺披在身后,乌发雪肤,淡粉色在雪白肌肤上晕染开,柔和烛光下,更显清绝。   商君凛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浓。   现在的沈郁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只等最后雨露便能彻底舒展,商君凛见过这朵花开到极致的模样,那是他辛勤劳作的结果,他的浇灌让这朵花一点点绽放,也让这朵花染上自己的印记,从里到外。   男人的目光像一把火,轻而易举点燃一切。   沈郁觉得有些渴,不自觉舔了下唇,他亲眼看见,因为这个动作,商君凛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沈郁很想用被子继续将自己遮起来,但,商君凛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男人低头,吻上沈郁泛着水光的唇。   吮吸,碾磨,共舞……   沈郁身上还有未消的痕迹,那是商君凛上次留下的,很快,新的痕迹逐一将旧的覆盖,白雪上,红梅徐徐绽放。   半开半合的花朵被迫舒展开,从里到外染上另一种气息。   商君凛这次很温柔,沈郁沉沉睡去后也没被闹醒。   这一觉沈郁睡的很沉,也没被噩梦侵扰,如果早上不是在某种酸胀感中醒来,就更好了。   天色还未大亮,男人的气息依然包裹着他,这是一个难得的沈郁醒来时商君凛还没起床的早晨。   尚未醒来的男人抱着他,轻轻磨蹭。   沈郁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欢愉与煎熬交替,每一刻都变得异常难捱。   好在商君凛很快醒来:“阿郁?”   “滚出去!”沈郁咬牙切齿,气得连商君凛身份都忘了。   商君凛沉默了,很显然,他也没想到,一醒来就遇到这么大的冲击。   商君凛拥住怀里的青年,做了和沈郁要求相反的事。   “混蛋……”   等两人起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商君凛抱着沈郁去清洗了下身体,又为他换上干净衣服,将人抱到软榻上。   宫人低着头收拾屋子,沈郁恹恹趴在软榻上,双目微阖。   他现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观商君凛,精神奕奕,精神抖擞,脸上的餍足藏也藏不住,沈郁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商君凛今日没去早朝。   早朝时间快到的时候,孟公公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压抑呼声,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动静代表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听到,听里面隐约传出的动静,恐怕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孟公公为难地看着紧闭的寝殿门。   眼见时间要来不及,孟公公咬咬牙,扣了扣门:“陛下,早朝时间要到了。”   里面的动静停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孟公公抹了把脸,知道这就是陛下给的答案。   于是这一天,按时来上早朝的大臣们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等姗姗来迟的皇帝。   众位大臣看着一脸寒霜的商君凛,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活像被妻子赶出房门的丈夫……   他们不知道,商君凛是被一大早就被他惹炸毛的沈郁赶出来的,不然的话,今日的早朝就要直接取消了。   因为商君凛心情不好,众位大臣也等了很久,且不敢触他霉头,效率异常高的完成了早朝,下朝的时间居然跟平时差不多。   走出大殿,众位大臣才猛松了口气。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陛下迟来一个多时辰不说,心情还这么差?”   关系比较好的几位大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清楚,陛下这几天不是一直心情很好吗,上回我出了点差错,以为会被陛下惩罚,没想到陛下轻飘飘揭过了。”   “肃北的情况一直很稳定,朝廷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陛下今日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是惹了贵君不开心吧?”一位大臣开玩笑。   “为何是惹贵君不开心而不是贵君惹陛下不开心?”另一位大臣不解。   江怀清跟在丞相身后,听了一嘴,有些担忧,他轻轻拉了拉贺承宇的袖子。   贺承宇和他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陛下今日难道是真的和贵君闹矛盾了吗?”怕被旁人听到,江怀清声音也放得很低,“陛下会不会真生贵君的气了?”   贺承宇有些好笑:“你怎么还担心起这个了?放心吧,陛下不可能生贵君气的。”   “为什么?”江怀清不解。   贺承宇手指微动,想揉一揉江怀清头发,顾忌到周围人多,只得放弃这个念头:“你看陛下和贵君在宫外的相处,觉得陛下会生贵君的气吗?陛下生谁的气都不会生贵君的。”   江怀清回想了一下几次在宫外和两人的相处片段,不得不承认贺承宇说的很对。   大臣们纷纷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不知他们距离真相越来越遥远。   某处宅院。   “大人,我们就任朝廷将我们的据点捣毁吗?那可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被唤作大人的男人全身隐藏在黑暗里,“你以为我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属下知罪。”说话的人跪下认罪。   “肃北情况怎么样?”   “朝廷送去的物资直接到了各个小地方,全程没经过肃北主城,而且从头至尾都有军队护送,我们无从下手。”   “让你们在肃北扇动起事的呢?”男人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怒气。   “回大人的话,”下属咽了咽口水,“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其余都失败了,就连那少数几个地方,也很快被镇压了……”   “废物!”男人气得砸了书桌上的东西,“你们怎么办的事?什么都没办成不说,还把人手全折进去了?不说说朝廷向民间调用物资吗,这么好的机会扇动百姓,你们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大人,冤枉啊,这件事好像和我们想的不一样,那些百姓对朝廷非但没有怨言不说,还处处维护……”   “处处维护?”男人不解,“朝廷做这种事,不应该犯了民怒么?”   “大人,我们被骗了,那些物资根本不是被强行征调的,而是百姓主动给的,”下属心中的恐惧愈盛,“不止普通百姓,藩王,世家,商人……都是自发捐助的。”   下属在搞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他们错的多离谱,他们所谋划的事,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失败的基调。   “原来如此,”男人阴沉笑了,“难怪一次都没成功,原来是早就知道了我们会动手。”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那些人和据点都别管了,断的干净点,别让朝廷顺藤摸瓜摸到更重要的东西,肃北那边马上就要结束了,商君凛啊商君凛,你送那么多东西去肃北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便宜我?哈哈哈……”   屋里的两人没注意到,屋顶一闪而逝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衣角。   肃北的事到了关键时期,商君凛在御书房和丞相等重臣商议完后续事宜回到玉璋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贵君在做什么?”商君凛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起沈郁,“他今日可有不舒服?”   慕汐摇摇头:“贵君今日白天多睡了一会,现在正在小书房。”   商君凛转了脚步,往小书房走去。   沈郁正在写东西,烛光下,青年身上被渡上一层光晕,商君凛抬手示意宫人不必跟随,独自走了进去。   “阿郁怎么不在软榻上休息?”商君凛习惯性走过去,想抱一抱沈郁。   被青年不动声色躲开。   沈郁坐的椅子上放了柔软坐垫,仅仅是坐了一小会,沈郁也有些受不了,拿着刚刚写好的纸条站起来。   “陛下,我们约法三章。”   商君凛接过沈郁递来的纸条,看完后默了默。   让一个刚开荤的人禁欲,属实有点为难他。   “阿郁在怀,朕很难不意动。”   沈郁眯了眯眼:“陛下可以回自己的寝宫住,或者住小书房?” 第126章   商君凛一个都不想选。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人,一时一刻都不愿跟人分开,更别说晚上,他都已经习惯抱着香香软软的爱人睡觉了,现在两人又有了实质性关系,他只会更想粘着人。   “朕不想搬走,也不想睡小书房,阿郁同朕是夫夫关系,理当睡在一处。”商君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   沈郁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挑了挑眉:“想留下来,可以是可以,陛下能保证做到我写的那些么?”   商君凛上前一步,在青年愕然的目光中将他打横抱起:“天晚了,朕带阿郁去休息。”   对沈郁的问题却避而不答。   身体突然悬空,沈郁下意识抓住男人衣服,他靠在男人肩膀上,不打算轻易揭过这个话题:“陛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商君凛低头,正对上沈郁戏谑的目光,他抱着沈郁往外走,边走边打商量:“阿郁不觉得十天太久了么?”   “不觉得,要不是考虑到陛下,我觉得一个月也挺好的。”沈郁摇头。   孟公公带着宫人远远跟在两人身后,对两人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朕想多和阿郁亲近,阿郁难道不想和朕亲近吗?”商君凛不肯轻易放弃,“朕提前做了功课,阿郁理当很舒服才是。”   这一点沈郁不否认,舒服是舒服,累也是真的累,尤其是第二天起来,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下床都难。   “陛下找人试过?”沈郁微微眯起眼。   这句话的语气看似平常,商君凛却从中听出了凉凉的意味,他脚步不停,声音里却带了笑意:“朕整日和阿郁待在一起,有没有找人试,阿郁不应当很清楚吗?”   “也有不在一起的时候。”沈郁冷哼。   “那是早朝或者和大臣在御书房议事,朕也想带阿郁去,若是阿郁不放心,不妨以后时时都跟在朕身边?”商君凛说出来,越发觉得这个提议好,恨不得沈郁当即就答应下来。   “不了,我相信陛下。”沈郁想也不想拒绝,他说那话调侃意味居多,又不是真怀疑商君凛什么。   “朕不会找别人试,除了阿郁,朕不会与任何人做这种事,”商君凛低头亲了沈郁一口,“阿郁也是,只能和朕做。”   “至于阿郁好奇的……”商君凛压低声音,在沈郁耳边说了几句,成功看到青年耳垂红艳起来。   “我知道了,陛下不用再说了。”沈郁连连打断他,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烫。   商君凛如沈郁所愿停下,片刻后,继续道:“凡事都需要勤加练习,越熟练做起来越得心应手,阿郁也当和朕多练习,以后就不会这般受不住了。”   沈郁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商君凛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感受到沈郁不可置信的目光,商君凛嘴角勾起:“阿郁说,是不是?”   “陛下真是……”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小书房距离寝殿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宫人轻手轻脚推开门,商君凛抱着沈郁走进去。   “不必跟上来。”   孟公公止住脚步,带着宫人守在门外。   商君凛将青年放到床上,俯身而下:“十天真的太久了,阿郁忍心让朕忍这么久吗?”   商君凛食髓知味,如果不是……咳,他也不至于一晚上都不肯和人分开,还在大早上将人惹炸毛。   沈郁被男人拢在身下,抬眸就能对上男人俊美的脸,和那双眼底只有自己的眸。   商君凛是标准的丹凤眼,双目狭长,漆黑眼瞳深不见底,仿若择人而噬的深渊。   沈郁歪了歪头,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   “阿郁……”   “停,”沈郁手指抵住商君凛嘴唇,“以后的事可以再说,这一次至少十天,陛下多说一个字,就多加一天。”   商君凛不敢继续说了。   “好了,我要睡觉了,”沈郁瞟了商君凛某处一眼,“陛下管好自己,若有下次,陛下就自己去小书房吧。”   商君凛早上才闹了一通,眼下自然不敢再做什么,洗漱完回来,将已经睡熟的青年揽入怀里。   青年自发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陷入更深的沉眠。   只苦了商君凛,心上人在怀,还睡的没有任何防备,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   沈郁倒是饱饱睡了个好觉。   修养几天后,沈郁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商君凛遵守承诺,除了偶尔的亲亲抱抱,不该做的一点也没过线。   沈郁被温水煮青蛙煮了几天,再后来商君凛偶尔过线做些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沈郁也由他去了。   接完一个黏糊糊的吻,商君凛在沈郁的怒视下,将手从衣襟里抽出来,眼中闪过一抹遗憾。   整理好衣襟,商君凛主动说起肃北的事转移沈郁注意力。   “方均已经和荀朝见过面了,隐龙卫也找到了足够一次性将这些人解决的证据。”   “这么说,方大人快完成任务了?”沈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计较商君凛刚才的所作所为。   方大人被派去肃北,赈灾只是任务之一,更重要的是查清肃北内部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并将之解决,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连朝廷上的官员,知道的也不多。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谣言背后的始作俑者陛下有线索了吗?”   “有,也是巧合,那人刚好和肃北那边有联系,被隐龙卫逮了个正着,方均会一并将人处理了。”   肃北主城。   荀朝在隐龙卫的掩护下,乔装成一个不起眼的下仆,在夜深后悄悄出了府。   万籁俱寂,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荀朝轻车熟路穿过小巷,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酒馆门口,走进去。   方大人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方大人受了伤,半躺在床上,当时情况紧急,若不是有隐龙卫暗中护着他,恐怕那柄长剑刺入的就不是他的肩膀而是心脏了。   “大人好些了吗?”荀朝走进来,他是在方大人主动找上门时才知道这人受了伤的,行刺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无碍,外边怎么样了?”方大人强撑着坐起来,脸色更白了一分。   “一切都如大人所想,大人真不再多休养几天吗?”荀朝面露担忧。   “我无事,这事拖不得,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好的时机,不能因为我耽搁。”   “肃北军的内应已经抓住了,好在发现及时,他们扎根不深。”   肃北军内部没出大问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连肃北军也出了问题,这件事就麻烦了。   方均行动的同时,隐龙卫也潜入了肃北军内部,通过其中一个肃北官员安插的内应顺藤摸瓜揪出剩下的,再由方均出面,和肃北军上层对接,里应外合,悄无声息将这些内应抓起来。   拷问的事也交给了肃北军处理,问出结果后,肃北军将得到的信息告知方均,再通过隐龙卫探到的消息,方均将目标锁定到某几位官员身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方均遭到了袭击,那人是奔着杀了方均来的,被暗中保护方均的隐龙卫拦下后,眼见逃不掉,直接自尽,没留下任何线索。   方均不止一次遇到刺杀了,他知道肃北的官员恐怕是觉察到了什么,不想让他活着离开肃北,索性借着这次刺杀隐入暗处。   隐龙卫一直隐匿在暗处,进入肃北地界后,更是没在外界出现过,肃北官员并没有意识到,帝王的耳目和爪牙已经渗入肃北,并向他们伸出了利爪。   他们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解决了大麻烦。   “朝廷派来的那个官员,叫方均的,好像很久没出现了?”宴会上,有个官员问。   “做了不该做的事,消失不是很正常吗?”另一人端着酒杯回答。   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身穿锦衣,桌前摆的,是不次于宫宴的菜品,美酒佳肴,舞女助兴,好不快活。   这是肃北高层内部才有资格享受的宴会,能参与,相当于被当成了自己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又天高皇帝远,肃北早成了这些人的一言堂,想往上爬,想要更高的官位,只有加入他们这一条路。   至于被朝廷派来的官员,要么与他们同流合污,要么发生“意外”,在肃北,除了肃北军,什么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些人顺风顺水惯了,自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不知道,举起的铡刀早已高悬头顶。   荀朝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这些年,他一直很低调,也没跟这些本地官员发生什么大矛盾,他端着酒杯,垂眸抿了一口,不用看,他也知道,在座的有哪些人。   “这次能解决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还要多亏荀大人,来,下官敬您一杯。”   荀朝端起酒杯扬了扬:“分内之事。”   为了能打入他们内部,荀朝这些年做了不少违心事,最后那次单独针对方均的刺杀,他也参与其中,只是在事发之前,他通过隐龙卫将这一件事告诉了方均,方均让对方给他传回四个字:将计就计。   所以才有了方均重伤,而在他的刻意为之下,这些人都以为,那场刺杀是成功的,于是便有了这场“庆功宴”,也有了他们将人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觥筹交错,歌舞作乐,烈酒辛辣,只看这个地方,谁能想到,肃北正在经历一场天灾呢。   “其实最想不到的,是那位大人会帮我们吧,如果不是对京城的动静一清二楚,我们也不会知道,方均还带着这样的目的。”坐在首座的人开口。   “诸位是在说本官么?”   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第127章   说话的声音都停了,大殿里的官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身绯色官袍的男人闲庭若步走进来。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这些人心尖上。   不是说方均已经死了吗?那今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还是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疑问从他们脑海冒出来,却没有人为他们解答,有人甚至小心翼翼去看地下,看到方均有影子,猛松了口气。   是人总比是鬼好。   “诸位好像不怎么欢迎本官?”方均敛去脸上笑意,不怒自威。   “怎么会?”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官员勉强笑了笑,“我们只是没想到方大人会突然过来。”   “是啊,”方均赞同地点头,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心头的巨石高高悬起,“一个已死之人,怎么能突然出现在你们的‘庆功宴’上呢?”   “方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们怎么会……”   方均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像逛自家花园一样走进来。   “你们这过的很滋润啊,如果不是本官一路走来,确实感受到肃北受了旱灾,都要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了,朝廷收不到肃北大旱的消息,难道是因为诸位大臣都不觉得肃北有了天灾?”   方大人每说一句,在场的人脸色就难看一分,他们身在肃北,难道会不清楚肃北的情况吗,不过是心存侥幸又想拖延时间罢了,才不让消息传到朝廷去。   他们已经拖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拖几天,反正受饿的不是他们。   方均不用问都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打算在这跟他们掰扯什么,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造成了多少损失,每一笔账,都会有朝廷跟他们清算。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方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坐在首位那人站起来,面露不悦。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况且,他的眼线遍布肃北,若真要发生什么,他不该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此刻,他下意识忽视了方均的突然出现,他也没提前得到消息。   “侯大人是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吗?本官之前不能理解,今日倒是理解了,若每日所见所闻都是这般景象,也难怪看不到外面世界已经饿殍遍地了,侯大人说,是也不是?”方大人站在下方,直直看向身穿华服的侯大人。   他眼底藏了一把火,那是愤怒,方均面上虽没表现出来,但他此刻确实是愤怒的,尤其是在见到此情此景之后。   酒池肉林,奢靡享乐,就连最有资格享受这些的陛下都没这般做过,这些人怎么敢?   像是被方均眼中的火光灼伤,侯大人撇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方大人说笑了,本官身在肃北,怎么可能对肃北的灾情视而不见?今日开宴也不过是见肃北情况有所缓解,想让一直紧绷的下属缓解一下心情。”   “是么?”方大人突然笑了笑,“真不是为了除掉本官这块挡路石?”   侯大人没想到方均会这么直接,脸色一变再变,他看向大殿角落,垂在身侧的手做了个手势,不论方均当初是怎么逃脱的,既然敢孤身来这,就别怪用自己的血给他们助兴了。   可侯大人等了半天,大殿依然安静,歌舞早已停下,他布下的人手也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侯大人慌了。   他几步走到方均面前,厉声问:“你做了什么?”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这一刻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他想起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他明明安排了人在外面候着,为什么方均进来的时候一声通报都没有,比如方均明明是个已死之人,怎么会堂而皇之出现在这,在此之前,他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这话不该本官问你吗?”方均冷下脸,“侯大人,你做了什么?陛下将肃北交到你手里,是让你眼睁睁看着肃北百姓饿死的吗?!”   “原来你没死,”侯大人大笑起来,“可你一个人过来,又能做什么呢,被骂几句对本官来说,不痛不痒,反倒是你,方大人,这回可是你自投罗网,本官倒是要看看,这次你还能怎么逃?”   “来人,此人冒充朝廷官员,将他给本官抓起来!”侯大人色厉内荏。   “不必挣扎了,侯大人,”荀朝理了理衣服,施施然站起来,“大人何必自欺欺人,不论您如何叫,您安排的那些保护您的人都不会出现的。”   “你也骗了本官?”侯大人目呲欲裂,“本官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   “是啊,大人是待我不错,但我首先是大桓的子民,其次才是您手下的官,哦,也不对,我是大桓的官,大人也该清醒一下了,肃北是大桓的,而不是大人您私有的财产。”   “本官就说呢,肃北大旱的消息本官明明吩咐过不让传到外面,原来是你,是你将消息报给朝廷的?”   荀朝没有否认。   其他官员早被这一幕搞懵了,不明所以看着三人对峙。   “本官早该想到,你是那人留下的,怎么会和肃北一条心?”侯大人喃喃。   “大人错了,下官始终是和肃北一条心的,只是大人的心偏了。”荀朝不留情反驳。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外面传来喧闹声,荀朝和方均对视一眼,肃北军到了。   方均不是和肃北军一起行动的,他来的要早一些,带着几名隐龙卫,外面的人被隐龙卫悄无声息解决,他则孤身进入大殿,若事情有变,他会提示藏在外面的隐龙卫,让肃北军更改计划,若是计划照常进行,肃北军会在半个时辰内赶来。   他在进入大殿的第一时间便观察了大殿里的情况,而后按照计划提醒守在外面的隐龙卫。   等肃北军闯入大殿的时候,侯大人的脸色才彻底变了:“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肃北军?”   肃北军的存在,始终是侯大人心中的一根刺,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当然没人会不高兴,但当这道力量无论如何都无法为自己所用时呢?   只会让人如鲠在喉。   肃北军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永远不能成为肃北真正的主人,这让早已将肃北视为囊中之物的他怎么能忍?   这些年,他废了不少功夫,往肃北军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到了现在,也算小有成效,肃北大旱,他为什么不通知朝廷,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借这个机会更深一步掌握肃北军,等肃北军归入他麾下,他自然会向朝廷求助。   毕竟是大笔的钱财和物资,白送上门的东西,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这就不需要侯大人操心了,”方大人对着为首的肃北军点点头,“全部带走。”   这些人被关在了曾经被他们占据的官府里,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住的地方是阴暗潮湿的大牢。   方均处理完一切,刚要说什么,猛然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方大人!”荀朝下意识想将人接住,但两人离的位置不近,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还是一同议事的肃北军将领眼疾手快,扶住了人,没让方大人倒在地上。   “快,请吴太医过来。”   荀朝吩咐小厮去请人,苦笑着对肃北军将领拱手:“多谢卫将军,接下来的事还要劳烦将军多费心了。”   “方大人这是……”   “大人本就受了伤,此番是强撑着行动的,当时为了避免被侯大人的人发现,也不敢大肆找大夫,只草草处理了一下。”   好在吴太医这两天正好来了主城,没多久,就到了官府。   给方大人重新处理好伤口,包扎,处理完后,吴太医净了手:“还好,方大人底子好,我开个方子,将养几天就能好。”   守在一旁的荀朝松了口气,刺杀计划他也有参与,若方大人真出了什么事,他于心难安。   这次的折子以最快速度传到商君凛手里,一同传来的,还有肃北军那边和荀朝单独写的。   也是这个时候,沈郁和商君凛才知道,方均受了伤。   折子是以密函的形式传到商君凛手上的,朝廷会晚一步得到官方消息,没了侯大人那些官员从中作梗,肃北的折子也能正常上达天听了。   “还好陛下派了隐龙卫暗中保护方大人,算上这次,方大人遭遇了不下五次的刺杀吧,那些人还真是不肯善罢甘休。”沈郁叹了口气。   “方均对他们造成了威胁,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隐龙卫还查到了不少辛密,这些年,无缘无故死在肃北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跟他们有一定关系。”商君凛声音微冷。   “陛下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人?是押回来还是直接在肃北处置?”这次被抓的官员不少,牵扯的事也很大,若要压回京城,中途太容易生出变故。   “朕不打算压他们回来,就让他们在肃北以慰那些因他们而死的人的在天之灵吧。”   “如此也好,他们的罪行也该向全大桓公布,那个传播谣言的人呢,陛下知道是谁了吗?”   “马上就能知道了。”诱饵已经抛下,只等大鱼咬钩。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处置肃北那些人?”沈郁靠在商君凛身上,动了动。   “阿郁有什么想法?”商君凛抬手摸了摸沈郁的脸。   “陛下将时间定在十天后吧,至少第一个行刑的人定在那天。”   其实这个时间是有些赶的,但商君凛没有多问,只应了声“好”。   “陛下不问我为什么要定那天吗?”沈郁转身,目光灼灼看着商君凛。 第128章   商君凛深深看了沈郁一会,那双眼像是要看到沈郁心里去,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隐藏多时的秘密即将被暴露在天光之下。   沈郁不由有些紧张,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最终,商君凛只是抬手抚了抚他额角的鬓发:“等阿郁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告诉朕。”   沈郁身上藏着无数秘密,商君凛比谁都清楚,不深究并不代表不在乎,他只是不愿逼迫沈郁做什么,他愿意等沈郁敞开心扉将一切告诉他的那一天。   沈郁柔顺将自己靠在商君凛身上,低喃:“其实我也说不准,可能十天之后就下雨了呢。”   “只是一个时间而已,什么时候都行,肃北那边确实该早点给百姓一个交代。”   高层官员集体下狱,在肃北引起了不小震荡。   百姓们不明所以,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怎么回事啊,侯大人他们怎么突然就被抓了?”   “方大人不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吗,怎么把其他大人都抓起来了?”   不得不说,侯大人他们的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好的,至少肃北主城的百姓都愿意为他们说话,但在其他地方,百姓都是无条件相信方大人的。   “你们听说了吗,主城那些高官都被方大人抓起来了。”   “听说了,果然是天道好轮回,他们拿着赈灾的钱财扩充自己的私库,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难怪这段时间不见方大人,原来是去主城处置中饱私囊的大官了。”   “我还听到个小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一开始,有大人向朝廷上折子汇报我们这的情况,但不知为何,这折子并没有送到京城……”   “我们久久等不到朝廷的人,敢情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朝廷救济我们。”   “我有点想不明白,这么做对肃北没好处啊,看看这段时间,死了多少人,要不是朝廷的人来得及时,只怕伤亡的人会更多。”   “你傻啊,你想,要是朝廷一直不派人过来,救我们的岂不是成了主城那些大官,到时候,那些人只要说‘朝廷是故意不管我们的’,不就能激发我们对朝廷的不满,从而对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感恩戴德。”   听人分析了一通,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大骂:   “这狗官真不是人,抓得好!”   “想让我们对他们感恩戴德,做梦呢。”   “多亏朝廷派来的大人们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短短几天时间里,这些消息就传遍了肃北每一处,主城的人也在方大人派出去的人的解说下了解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们一直知道肃北的旱情很严重,只是主城每日都有救济,日子倒也不是过不下去,城里一切安稳,感知便不那么真切。直到现在,蒙在他们眼睛上的布被摘下,他们才看清,肃北的情况有多严重。   原来他们以为的安稳都是人为造成的假象。   “他们会暗中将生了病的人送出主城,随便丢在哪个地方,对城里的百姓说,是带去集中救治了,同时,他们还封锁了城门,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不许进,消息不对流,城里的百姓便一直没发现不对。”   说到最后,荀朝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压制不住的怒气。   “这些我都不知道,想来他们是派心腹去做的,那些被送出主城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生了病,没人照顾不说,还被丢在荒野,没有药也没有食物,下场可想而知。   “不管如何,先派人去找,能救回一个是一个。”方大人下命令,虽然他也知道,那些人活下来的机会很少。   肃北主城在方大人的统领下,有条不紊运作起来。   方大人从京城过来的人口中,了解到了沈郁在京城的所作所为,深知不能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挑起肃北民众和百姓间的矛盾,便派了人混入百姓中,引导他们看清事情真相。   “大人,朝廷怎么说,那些人要押回京城吗?”荀朝问。   这次抓的人有些多,如果要全部押回京城,考虑到中途可能会出现的状况,花费的功夫和人力必定不会少。   “陛下说,直接在肃北处置就行,还定了个日期,让我们在这天之前处决这些人。”   听到方大人说的日期,荀朝诧异:“怎么这么赶?”   “别管陛下是怎么想的,去安排吧。”方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在罪证他们已经收集齐了,得了命令后,这些罪证被逐一公布出来,也是在这个时候,肃北主城的人才第一次认识到,他们所信赖的官员,犯下了多少罄竹难书的罪行。   “所以,我那生病的爹,其实并不是被送去医治而是直接被扔出主城了吗?”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年轻男人捂脸跪倒在地,他这一辈子都将无法原谅将亲爹推出去送死的自己。   同样崩溃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我就说呢,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探望,原来是因为人早就不在了,没了人还怎么探望?亏我还傻傻信了。”   “这些狗官,我要杀了他们!”   被突如其来噩耗刺激的人悔恨交加,毕竟没人能接受自己亲手将至亲推出去送死的事实。   方均和荀朝远远看着这一幕。   “处决那一日,让他们来观刑吧,多叫一些人守在旁边。”   心中的恨意总要发泄出来。   查到的罪证也一并被交到了皇宫。   早朝时,丞相将从肃北传来的消息逐一公布出来,骤然听到这些,大殿瞬间乱了锅。   “那批物资居然是被肃北官员里应外合劫走的?!”   “瞒着不肯上报只是因为他们想掌控肃北军?!”   “百姓食不果腹,他们居然还能有心思饮酒作乐,完全不把灾情当一回事,这些人简直枉为一方父母官!”   “谎报税收,欺压百姓,与周边流匪勾结,劫取来往行人财富,截杀出逃的百姓……”   桩桩件件,每一件安在官员身上,都让人觉得荒唐。   “严惩,此事必须严惩!”   大臣们意见达到了高度统一,肃北官员的这些作为,无疑是将朝廷的权威按在脚下踩,上到皇帝,下到朝臣,没有人能容忍。   同时,丞相也宣布了将这些人就地处决的决定。   大臣们又开始就该不该将人押回来再处决的事争吵起来。   商君凛单手撑着额头,百无聊赖看着下方官员争得面红耳赤,突然,他的目光在某位佯装镇定的官员身上停顿了一会,在被发觉前,轻飘飘移开。   鱼饵起作用了。   吵到最后,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说,齐齐看向高坐皇位的商君凛:“请陛下定夺。”   “就依方大人说的做吧。”   觉得应该将人押回京城再做定夺的人虽然不满,也只能接受。   下朝后,官员们散去,丞相被留了下来。   “真是没想到,那些人胆子能这么大,连朝廷送去的东西都敢动手。”   “他们估计以为朝廷对肃北鞭长莫及吧,也不想想,咋们这位陛下怎么可能容忍别人肖想他的东西。”   “在肃北待太久真以为自己是肃北的主人了呗。”   前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后宫也听到了消息。   沈郁见慕汐一脸气愤的模样,有些好笑:“还生气呢,这些人不是马上就要得到应有处罚了吗?”   慕汐:“奴婢就是看不过去。”   沈郁:“看不出来咋们慕汐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   慕汐:“公子别取笑奴婢,奴婢真的很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郁:“权势迷人眼,他们既然没能把持住自己,就该想到,会有偿还罪恶的那一天。”   沈郁前世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多了去了,为了权势、钱财,部分人可以舍弃一切,区区良知,在那些人眼里分文不值。   商君凛留下丞相,是为了商议肃北一事的后续,以及那散播谣言之人的处理。   这人在朝堂里隐藏的极深,若不是此次商君凛在肃北一事上故意打了个时间差,说不定这人还不会露出马脚。   “陛下为何要让方均就地处决那些人?”丞相有些不解,因为按照惯例,那些人应当被押往京城,在京城接受最后的审判,如此,更有利于朝廷和皇室立威。   商君凛负手而立,闻言回过头来,淡声道:“朕这么做,自然有朕的道理。”   处理完公务,商君凛回到玉璋宫。   沈郁正在问慕汐关于安王送来的那朵花的事。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朵花有些奇怪。   “这花也是神奇,自从那日开花后,一直没有凋谢的迹象,这么些天过去,还开的很好。”慕汐还没见过,有什么花能开这么久的。   “什么花?”商君凛走过来。   “是之前安王送来的那株,慕汐说那花还没凋谢,我想去看看。”   这花在宫里放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事,也有专门的人来看过,说此花无毒,商君凛也让太医为照顾花的宫人诊治过,确认身体没任何问题。   “想看便去看吧,说起来,这花开花的日子倒是有趣。”刚好选了个商君凛记忆尤深的日子。   “陛下要是知道它开花的具体时间,可能会更惊讶。”沈郁说了个时间。   商君凛默默算了算,“这时间还真是巧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放置花的地方,远远看去,那花在一众花草中开的极其艳丽。   靠近后,不知是不是沈郁的错觉,他总觉得花瓣朝他倾了倾。   商君凛也看到了,他看了看花,又看看沈郁,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这花好像很喜欢你……” 第129章   沈郁这些天一直在想这株花,今日见到了,反而没什么特别感觉,看来看去都只是一朵长的比较好看的花而已。   听到商君凛的话,沈郁哭笑不得:“陛下说什么呢,就是一朵花而已……”   说到一半,沈郁突然住嘴,因为他发现,这花真的在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   沈郁看向商君凛,两人眼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这花……”   沈郁转头看向花,花枝摇曳,无风自动,花瓣颜色比初见时浅了不少,像是质地通透的玉,花瓣微卷,向外舒展,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商君凛招来负责侍弄花的宫人:“你照顾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宫人想了一会,“不对,有一点,这花偶尔会动来动去。”   “有风的时候会被风吹动不是很正常么?”商君凛不动声色反问。   “奴,奴不敢欺瞒,有好几次这花动的时候,并没有起风。”宫人扑通跪下来。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起来吧。”沈郁见宫人被商君凛吓得不轻,无奈开口。   看来这花会动并不是单单针对他,沈郁莫名松了口气。   “陛下,你说安王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送这么一株花过来?”沈郁有些想不通。   其他藩王在他的暗示下,都是很“朴实”的送金银珠宝过来,唯独安王,大老远送了这么一株花。   “朕让人暗中在安王封地探查过,并没有找到第二株一样的花,这花据说是安王偶然得到的,觉得好看便送了过来,还是随大礼一起送来的。”   商君凛其实一开始没打算留着这花,来历不明的东西他也不放心放到沈郁身边,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丢了花以后一定会后悔,料想安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在送来的东西上动手脚,便将花留了下来。   沈郁继续观察这株花,枝叶青翠,大约半人高,只开了一朵花,被枝叶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好似散发着莹莹光芒。   这花在晚上不会真的能发光吧……   沈郁忍不住想。   所有一切都被夜幕遮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株花,它是唯一的光源,吸引生灵飞蛾扑火般涌来。   花瓣舒展到极致,露出被包裹在里面的莹白珠子。   那是什么?   沈郁情不自禁靠近了,想细看,蓦然被耳边响起的声音拉回现实。   “阿郁!”   沈郁回头,眼中还有未散去的迷茫:“什么?”   他的手被男人用力抓住,商君凛定定看着他:“你刚刚想去摘那朵花。”   说完,不等沈郁反应,将人牢牢抱进怀里,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那朵花的眼神变得不善。   包裹在男人凛冽的气息下,沈郁混沌的思绪终于恢复,再看向那朵花的时候,眼中情绪不定。   太奇怪了。   好像被影响到的只有自己。   压下心中种种想法,沈郁安抚地拍了拍商君凛:“我没事,刚刚看岔了。”   商君凛不放心,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沈郁的身体,也不好奇花了,抱着人就往外走。   孟公公见商君凛抱着沈郁出来,忙迎上来:“陛下……”   “传顾太医。”商君凛脚步不停,抱着沈郁往寝殿走。   孟公公不敢耽误,小跑着去叫人了。   沈郁仔细感受了一下,靠在商君凛胸前:“我真没事。”   那朵花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   顾太医正在晒药,被火急火燎的孟公公叫到玉璋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进来后,见沈郁面色如常,反而是商君凛,脸色不太好看。   顾太医为沈郁把完脉,放下手,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只是来不及抓住就消散了。   顾太医又问了沈郁一些问题,沈郁一一答了,顾太医沉思:“臣想先去看看那株花。”   商君凛命宫人带顾太医过去。   不多时,顾太医就回来了:“陛下放心,贵君身体没出现任何问题,臣去看了那花,并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   虽然顾太医保证了没有问题,商君凛还是后怕的不行,接下来的好几天都要时时刻刻看着沈郁才安心,也不许沈郁再去看那花。   沈郁倒是很想再去看看,他后来问过,除了他,其接触过花的人都没表现出任何异常行为,他想知道,那天的事是必然还是偶然。   当然,那天之后,商君凛发了好大的火,命人将放花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其实他也知道,不一定是花的问题,还有可能是有人在放花的地方动了手脚,沈郁刚进宫那天不就中了暗算吗。   别说,还真让他们找到点东西。   “是致幻的药,剂量很小,”顾太医拿着小木块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这样小的剂量对人体起不到任何作用,仅仅是闻一下,很快就会被代谢掉,难怪那日没在贵君身上发现不对。”   商君凛浑身散发冷气,小木块是在花架上被发现的,很显然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商君凛严防死守,没想到还是让人动了手脚。   命人将花架抬过来,商君凛冷声道:“顾太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   顾太医绕着花架走了一圈,摇头:“回陛下,其他没有了。”   沈郁蒙着面纱走过来,面纱上浸了药,是顾太医特别调配的。沈郁身体较之常人要弱一些,许多对常人来说不要紧的药物可能会对他造成影响,沈郁又对给自己造成幻觉的东西感兴趣,想来看看,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面纱不是透明的,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   沈郁的眼睛极美,眼尾微微上扬,不笑时也会给人一种在笑的感觉,尤其是当下半张脸被遮住,这双眼的魅力便越发凸显出来。   “这木块是怎么发现的?”沈郁低头打量被放在小几上的木块,大约两指宽,和那木花架的颜色浑然一体,镶嵌在内侧根本发现不了。   “这事说来还是个意外,”见到沈郁,商君凛身上的冷气顿时收敛,“有个做事毛手毛脚的小宫女,搬花时不小心弄倒了架子,这木块掉了出来,被负责的宫人发现。”   宫人知道陛下在严查,不敢隐瞒,拿到木块的第一时间上报上去,接下来的事就是沈郁看到的这样了。   花花草草都被搬到了别的地方,沈郁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安王送来的那株花,他走到商君凛身边,戳了戳男人手臂:“陛下,那株花呢?”   “放在别处了,放心,不会给你扔了的。”知道沈郁那日的异常和花无关,商君凛对花的敌意也没那么大了。   “这木块是谁放进来的?想的法子倒是精巧。”   “还在查,”商君凛顺势搂住沈郁的腰,将人带远了些,“阿郁别靠太近。”   那木块放的位置就在安王送来的花的旁边,难怪沈郁会在花附近受到影响。   “这个人想做什么呢?让陛下误以为是安王害了我?”   “等抓到人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商君凛语气温柔,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沈郁和商君凛在这边又待了会,孟公公进来说有大臣找商君凛,沈郁便和他一起离开了。   进宫的是丞相,为的还是肃北的事,肃北上层官员被抓,留下大片空缺,这些位置暂时由朝廷派过去的人顶替,但这不是长远之计,必须早日安排合适的官员过去。   不是所有本地官员都同流合污了,尤其是周边小城,有不少有担当的官员,方大人挑选了一些,考查后将人调到主城任职,还有一些原本就在主城任职的小官员,方均根据他们的实力,留下部分,剩下的派到了小城里重新磨炼。   跟他一起来赈灾的朝廷官员也被他叫到了主城,暂代部分职务,侯大人等人在肃北经营多年,根基不浅,虽然现在人被抓住了,但他们遗留下的关系网不是一朝一夕能斩断的。   为了收拾烂摊子,方大人忙的脚不沾地。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行刑的日子。   肃北还是晴空万里,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一大早,得知侯大人等人要被处刑的百姓纷纷前往刑罚地点,曾经逝去的人不会回来,但他们至少能亲眼看着罪魁祸首受到应有惩罚。   犯人被押往刑场,面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在场的百姓没有一个露出害怕之色,他们眼里有激动,有欲除之而后快,有快意,有恨意,唯独没有害怕。   方大人坐在主位,荀朝坐在下首,感受到刑场传来的怒视,他微笑回望。   “时辰到!”   锋利刀刃高高扬起,落下——   仿佛一并斩去了所有罪恶。   冲天血腥味,是为了祭奠枉死之人的在天之灵。   “轰隆——”   当最后一人被处置,大片乌云飘来,遮住了烈日,观刑的人愣愣抬头,有冰凉水珠落在脸上。   ——下雨了!   就在这些作恶的官员被处置后,下雨了!   百姓纷纷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高呼“陛下万岁”。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方均,在亲身经历这一刻的时候,也茫然了一瞬。   谁也不曾想到,肃北盼望了那么久的雨,会在这一刻,会在这样一个时机,落下来。   消息传回朝廷,满座皆惊。   “阿郁,”商君凛一走进来,就将青年拥进怀里,“朕有时候想,阿郁会不会是天上派来的仙人,等完成任务就回到天上去?”   “又或者,阿郁是花中仙子,那株花只会对阿郁一人表示亲近,阿郁还能操控下雨……”   商君凛边说,边急切的在沈郁脸上印下一个个吻,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确定沈郁的存在一般。   沈郁:“……”   沈郁担忧地摸了摸商君凛额头:“陛下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第130章   脸上的亲吻密切而急促,沈郁能感受到从商君凛身上传来的浓浓不安,他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商君凛身上出现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朕没有生病,”商君凛嘴唇贴着沈郁的额头,呼吸间气息尽数喷洒在沈郁肌肤上,他抓住沈郁的手,放在手心,“朕没有生病。”   “陛下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怎么会是陛下嘴里的仙人。”   奈何商君凛现在是听不进去的,他陷在自己的猜想里,越想越觉得在理:“如果不是仙人,阿郁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还能知道肃北会下雨?”   沈郁拿出来的东西,哪样不是前所未有的?   沈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重生这件事说出去太骇人听闻,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商君凛,这是埋藏在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身上最大的底牌。   不过,很快,他从商君凛的话里听到了重点。   “肃北下雨了?”   他脸上的震惊表情不似作伪,商君凛定定看了他一会:“阿郁不是早该知道了么?”   “陛下怎么会觉得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是听陛下说起,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肃北下雨,不是阿郁做的吗?”说话时,商君凛紧紧盯着沈郁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一丝表情变化。   “陛下怎么会这么想?”沈郁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做到让肃北下雨?”   “时间是阿郁定下的,”商君凛总算恢复了些理智,拥着沈郁坐到榻上,“肃北传回消息,说当日行刑结束后,肃北就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连续下了好几天,现在肃北灾情已经基本得到缓解了。”   “陛下怎么就觉得这雨跟我有关?”沈郁挑眉。   “因为时间太巧了,刚好是在行刑结束的那一刻。”商君凛摩挲沈郁的手指,消息传回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场雨和沈郁脱不开关系。   不然怎么解释沈郁偏偏选了这样一个时间呢?   那一刻,他非常庆幸,下令时没有将沈郁暴露出去,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后怕,种种神秘之处联系起来,他越发觉得沈郁是传闻中的仙人。   “陛下,肃北会下雨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查阅典籍,发现肃北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一场大雨,便将时间定在了历年大雨来临之前,若是不下雨,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若是下了雨,后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沈郁不想让商君凛继续这个危险的想法,他了解这个男人,若真让他认定他是个随时可能离开的仙人,指不定会做什么。   而且这句话他也不算说谎,只是他多了份前世记忆,确定今年的这段时间也会下雨罢了,至于具体下雨时间会在行刑结束后,也是他没想到的。   “陛下不信可以看我做的笔记。”为了推算出一个相对小的范围,沈郁这段时间查了不少关于肃北的事,并将关于秋季下雨时间抄录下来,结合前世后来的记载,推演出大致时间范围。   沈郁的手稿就摆在不远处,商君凛思绪回笼,想起沈郁曾找他要书的事:“你当时要这么多书,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沈郁谴责地看向他,“陛下不应该清楚,我一向不喜欢看这些吗。”   “朕还当你是换了口味。”沈郁一提,商君凛就想起来了,有段时间,沈郁不看话本了,转而看起了记录各地情况的书籍。   沈郁拿了记录的笔记过来,放到商君凛面前:“陛下自己看。”   商君凛翻完,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陛下会问,”沈郁见商君凛不再紧绷,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半开玩笑的抱怨,“如果陛下当时问了,我还能讨个赏赐。”   “阿郁想要什么?现在说也不迟。”   “等肃北的事结束,陛下陪我去庄子上住几天吧,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住几天。”   商君凛正愧疚,自然是沈郁说什么是什么。   “辛苦阿郁了,”商君凛重新将人抱进怀里,“只是阿郁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朕恐怕不能公之于众了。”   这件事太玄乎了,若是传出去,沈郁将会被推向风尖浪口,被众人目光汇聚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还是因为这种玄之又玄的事。   世人畏惧神明,却也会有那么些胆子大的人生出不该生的心,况且,现在还有好几股势力隐藏在暗处,是敌非友,商君凛不愿拿沈郁冒险。   “陛下不说,我也会要求陛下隐去我的存在的,况且,我也并没有做什么。”   沈郁向来知道人言可畏,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安在他身上远远没有保持神秘感起到的作用大。   不得不说,这场雨真的来的太及时了,时间又那么巧,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简直对不起天赐良机。   雨下的很大,却没有一个人抱怨,肃北百姓几乎是喜极而泣,还有一种不真切感,他们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的雨,就在这一刻,猝不及防落下。   久旱逢甘霖,没有人不为这场雨高兴。   方均是个头脑很清醒的人,片刻怔忪后,快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归拢民心的时机。   雨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只是雨势变小了些,龟裂的大地吸收到了充足的水分,路边的花草树木也焕发出新生机。   百姓或戴斗笠,或披蓑衣行走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他们感受这场来之不易的雨,也议论这场盼望已久的雨。   “等了好几个月,可算是下雨了。”   “是啊,不过你们说,这场雨是不是上天为了奖励朝廷处置贪官下的?”   “我觉得是,不然为什么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那些狗官人头落地的时候下?”   “罔顾人命,死不足惜!”   整个肃北都在议论这场雨,一并被谈起的,还有那些被处罚了的官员。   本来还有残存势力想引起动乱,一场大雨后,他们手下的人跑了不少,雪上加霜的是,还有不少到官府去告发他们,就为了能减轻一些自己身上的罪孽。   因为这场及时雨,侯大人等人在肃北经营多年的势力被轻而易举瓦解,这些人别说引起动乱了,能不被官府的人抓起来都谢天谢地。   方均发布了悬赏令,肃北的百姓已经认定旱灾是上天为了惩罚这些贪官降下的,抓起残存势力来毫不手软。   如果没有他们,肃北是不是就不会有大旱?   所有人心中都这么想。   肃北的消息由京城传向大桓各地,密切关注肃北灾情的百姓得知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酒楼茶馆,大街小巷,每一个地方都在谈论此事。   “你们听说了吗?肃北下雨了,这下总算不用担心肃北了。”   “斩了贪官就下雨,你们说,之前大旱会不会和这些贪官有关?”   “说起这个,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不知从哪传出谣言,说肃北大旱是不满陛下的做法,故意降下灾难?”   “怎么会不记得,简直是无稽之谈,不说其他,就算真的是对陛下的做法不满,为什么是肃北大旱而不是京城?明明京城离陛下更近。”   “就是想故意抹黑陛下吧,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陛下派去的人将贪官斩了,立马天降大雨,可见即使上天不满,也不是对陛下不满,而是对那些狗官的不满。”   “自从陛下登基,我们的生活确实是越来越好,更不用提心吊胆担忧随时打到城门的敌军,我也是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有人抹黑陛下,说陛下滥杀无辜,说陛下残暴不仁,可是从过年那会起,陛下处置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如果说处罚罪人也算滥杀无辜,那我无话可说。”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啊,那之前陛下杀的大臣是不是也另有隐情?当时谁不为张御史叫冤,结果呢?”   “看事不能只看表面,以前那些诋毁陛下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朝廷也能给个说法就好了。”   “官府不是有意见箱么,要不咋们问问?”   话音落下,四周静了静。   转头,官府就收到了百姓的匿名询问,那些下面能解决的匿名信不会拿到朝廷上去说,但这件事,明显是他们左右不了的,他们自己也很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内情。   思来想去,上朝时,官员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大臣们面面相觑,主要是他们其中也有很多不清楚内情的,如果真的是另有隐情还好说,若没有……   “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朕将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   没人想到商君凛会将这件事交给三个初出茅庐的小官去办,有人下意识想要站出来反驳,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   眼下明显是要重用江怀清三人,他们从来都左右不了陛下的决定。   “陛下不是打算送他们三人去肃北么,怎么还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做?”沈郁清楚商君凛的计划,方大人过不了多久就要带着人回来,朝廷派去的官员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阿郁不是想知道散播谣言的主使是谁么?很快就能知道了。”商君凛没有正面回答沈郁的问题。   “陛下是想通过这次的事逼那人动手?”沈郁问。   眼看好不容易在商君凛身上堆积起的污名被逐一化解,还反向让他更受百姓爱戴,幕后之人还能坐得住吗? 第131章   显然是坐不住的。   某处私宅里,仆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地上散落了一堆摔碎的瓷器,有仆人身上出了血,伤口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一群废物,大好的局势都被你们弄毁了!”男人气得浑身发抖,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朝廷每走的一步,都在针对他。   枉他自诩聪明,钻进了别人布下的陷阱都还不知道。   还有皇帝,明明之前都对这些不屑一顾的,到底是谁影响了他,让他开始翻旧账?   男人想不通。   多年谋划一朝被毁,谁都无法接受,狠狠发泄一通后,男人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做?”   心腹跪在一旁,哆嗦着抬起头:“大人,此事……”   他很想说,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了,只能想办法尽快抽身,尽量不让火势蔓延到自己身上,可他看着一脸怒容的男人,自动咽下剩下的话,因为他知道,那不是男人想听到的。   “皇帝将这事交给几个毛头小子处理,该说是太相信自己还是该说太轻看敌人呢?”   过去那些事在他们的精心谋划下,已经在百姓心里刻下了不好的印象,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一步步将这种印象加深,叠加到一个足以爆发的程度,再将之点燃,肃北一事就是最好的导火索。   眼见最后一步计划就要成功,谁知会突然反转,不止改变了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印象,还将他们好不容易埋下的种子挖了出来。   现在外面谁不说皇帝英明神武,一心为民,是个好皇帝,和他们一开始设想的结果截然相反。   江怀清三人领旨后,被丞相单独叫到一边。   “陛下将此事交由你们做,是对你们的信任,也是考验,此事我不会过多参与,一切都靠你们自己。”   因为这事,江怀清三人愈发忙碌起来。   查卷宗,了解事情原委,将真相公布出去,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   一场暗地里的对决就此展开。   “承宇兄有没有发现,最近我们的进度遇到了不少阻碍?”江怀清边翻阅卷宗,边问。   一开始,事情是很顺利的,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就有人明里暗里阻碍他们,都是一些很不起眼的小事,即使拿出来说,也会被当做是不小心那种。   江怀清对他人的情绪很敏锐,他能感受到,这些人是故意的。   “发现了,我们做好陛下吩咐的事就行,剩下的会有人处理。”   他们都能感受到的事,隐龙卫自然发觉了,隐龙卫是商君凛的耳目,他们发现便相当于商君凛发现。   “陛下为何还不动手?”沈郁落下白子。   凉亭里,两人相对而坐,棋盘上,黑子白子厮杀激烈。   “总要给他们缓一口气的时间,以免额外生事。”   江怀清三人在明,隐龙卫在暗,早已坐不住的人露出了不少马脚,隐龙卫寻着线索,抓住了那人的小尾巴。   “那人不会铤而走险伤害江怀清他们吧?”   “有隐龙卫跟着呢,真动手了,朕让他们有来无回。”   几天后,江怀清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总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不知道是只有自己有这个感觉,还是另外两人也感受到了。   找到个机会,他隐晦问了两人。   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确定心中所想,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时刻盯着他们。   除了商君凛额外吩咐的事,他们依然在丞相手下当差,也只有在丞相府,才没有那种被盯梢的感觉。   做完手头的事,江怀清迟疑了一会,还是向丞相提起这段时间遇到的不正常之事。   丞相听完,命人给三人端了热茶,才道:“你们没有感觉错,陛下吩咐你们做的事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忧,好好做事就行。”   丞相的话既给了他们一个答复,也隐晦表示了他们的安全问题,验证了心中所想,三人继续去忙手头的事。   随着调查深入,往事一幕幕揭开,那些世人以为并无大错、含冤而亡的大臣的真实面目也显露出来。   这些差点被时间掩埋的往事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以一种和过去完全不同的方式。   民间关于肃北的议论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沉淀在时光中的往事。   因为肃北的事,百姓对朝廷还是信任的,民报是由朝廷直接管理的消息渠道,能刊登在上面的消息真实度百姓很认可,消息一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就说陛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们看看这些被杀的,哪一个不是满身罪孽,活该被杀?”   “我记得,前丞相死后,到处都在传,他怎么忧国忧民,会死在暴君剑下也是因为他想为民争利,死后暴君畏惧流言才改了法令,可今天朝廷告诉我们,前丞相会死,是因为他阻碍新法施行,是因为他收刮民脂民膏,买卖官爵……为什么和我们认知的真相南辕北辙?”   类似情况远远不止这一起。   百姓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到后来的麻木、习以为常,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觉得不被打脸才奇怪。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整件事里透露出的不对劲。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意外,这么多次难道次次都是意外?”有人将心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说了出来。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对,你们仔细想想,以前陛下每一次处置官员之后,是不是都会有对陛下不利的传言传出来?那些人信誓旦旦说着所谓的‘真相’,诱发我们心中对陛下的不满,就连这次肃北的事,也有人孜孜不倦往陛下身上泼脏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前段时间,我去茶楼喝茶,还听到有人说肃北大旱是因为上天对陛下的行为不满……”   “我也听到过这样的话。”   “我也。”   围在一起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大家似乎都听过这样的话,怪异感越发明显。   沉默片刻后,有人忍不住开口:“这是人为的吧?”   “如果不是我们事先了解到朝廷在做什么,是不是就会信了那些人的话?”   “所以,”中年男人咽了口口水,“从始至终都有人在刻意引起我们对陛下的不满,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众人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太过于大逆不道,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冯大人今日好像有些神不思属,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下朝后,世家官员聚在一起商量肃北的事。   肃北空出那么多官职,说不眼馋是假的,他们现在还拿不准陛下的心思,只能早做准备,能多派一些世家官员过去最好。   聊了一会有人发现冯大人不太在状态,其实不止冯大人,同为内阁大臣的段大人也不怎么有状态。   “家里小孩调皮,正思考怎么管教,这么大了还老闯祸。”冯大人叹了口气。   这件事其他几位大臣也知道,冯家最小的公子看中一个平民女子,死活要以正妻之礼娶进家门,但这位小公子和另一位世家女早有婚约……   想到这,众人不由自主看向另一位大人,见人脸色不太好,识趣跳过这个话题。   “陛下重用贺承宇三人,说不定会将他们调去肃北。”   “也不一定,若调一批京城的官员过去,空出来的位置给他们顶上正好,看样子,陛下是铁了心要提拔他们。”   “丞相对他们的印象也很好,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人有这样的待遇?”   “自打沈贵君进宫,陛下真的变了好多。”   “当初冯大人他们提出让镇北侯之子入宫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吧。”   本以为送个世家子进去,会对世家有利,哪想到还催化了陛下和世家之间的矛盾。   “一个病秧子罢了,能成什么气候。”冯大人心里装着事,语气不怎么好。   “说起来镇北侯也是有意思,正儿八经的嫡子不当回事,反而将庶子如珠似宝地捧着,结果呢,捧出个一心向着外人的白眼狼。”   话题不知不觉偏到了别处,段大人看了一眼比平时焦躁不少的冯大人,微微蹙眉。   皇宫里,沈郁受到了镇北侯的拜帖,因为沈郁的生辰快到了,镇北侯想借此机会修复一下和沈郁之间的父子关系。   沈郁摩挲拜帖边缘,眼底一片晦涩,从小到大,镇北侯没为他庆过一次生,这会倒是想起来他的生辰日了。   商君凛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拜帖,看了一眼扔到一边:“阿郁生辰,朕想大办一次。”   这是沈郁进宫后过的第一个生辰,商君凛不想委屈他。   沈郁不想办太隆重:“肃北大旱刚过,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办大宴,我也不喜欢这些,比起和不熟悉的人待在大殿里受拘束,还不如只和陛下一起。”   对于沈郁的提议,商君凛很意动,但他又想设大宴,昭告天下,沈郁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想在世人心中和沈郁绑在一起,当有人提起任何一方时,必会想到另一个人。   “陛下不想单独和我待在一起么?”看出他的犹疑,沈郁绕过桌子走到商君凛身边,抬手放到他肩膀上,凑近了轻声道,“除了陛下和我,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整整一天,陛下可以做很多事……”   “什么都可以?”商君凛揽住沈郁的腰,哑声问。 第132章   商君凛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和沈郁独处的画面,沈郁这个提议太诱人了,尤其是对一直处于半饱未饱状态的商君凛来说。   沈郁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意动,继续道:“陛下若想设宴,可在陛下生辰那日设,至于我的生辰日,就单独留给我们自己吧。”   “阿郁知道朕为什么要大办你的生辰宴么?”商君凛眸光微暗,指腹摩挲沈郁颈侧的细嫩肌肤。   “朕想向天下人宣告,阿郁是朕的。”不等沈郁回答,商君凛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早与陛下绑在一块了,我是陛下的贵君,这一点是谁也否定不了的。”沈郁偏头蹭了蹭商君凛的手。   贵君。   商君凛从前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现在听起来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阿郁想做皇后吗?”   问这句话时,商君凛语气平静,像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不是事关一国后位这样的大事。   “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沈郁微惊,“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沈郁对皇后这个位置兴趣不大。   “只是觉得,除了阿郁,也没人能坐上这个位置了。”   沈郁进宫前,商君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割舍不掉的人。   见沈郁兴致缺缺,商君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此事,等一个合适时机公布出来。   “阿郁不想设大宴,小宴呢?”商君凛虽然想和沈郁过二人世界,但更不想让沈郁留下遗憾。   “陛下真不必想这些,往年生辰我都是在庄子上过的,不如陛下今年陪我一起?”活了两辈子,沈郁对这些东西真的不感兴趣。   “那就听阿郁的。”   距离沈郁的生辰日还有一段时间,商君凛虽然答应了和沈郁一起去庄子上,但也没完全放弃在宫里办一场生日宴。   别人有的,他一样都不会少了沈郁,沈郁的过去他无法参与,但现在以及将来,他都不会让沈郁留下任何遗憾。   一场大雨后,肃北恢复生机,方均和荀朝联手,慢慢稳住了局面。   因为这场天降甘霖,侯大人等官员留下的残余势力没能翻起任何风浪,给方均省了不少事。   有及时预防和干预,这场旱灾没带来更严重的后果,让所有人担忧的疫情也没有发生。   在朝廷新委派的官员上任之前,方均他们都需要暂时留在肃北,处理后续事宜。   是江怀清三人的努力下,商君凛在民间的名声得到极大反转,那些本不该安在他身上的污名被逐一洗清,百姓甚至忍不住开始猜测,是谁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   沈郁知道,有一部分是越王做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方隐藏得极深的势力,在京城盘旋多年,不过这道势力也快被商君凛找出来解决掉了。   随着江怀清三人公布出的消息,自商君凛登基以来世人对他的误解也逐渐被解开,这无疑是幕后之人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他们铺垫了这么久,无非是为了激起百姓心中对现任君王的不满,经年累月下来,等到他们真想做什么的时候,这份不满会发挥出极大作用。   “陛下觉得,他们还能忍多久?”沈郁还以为幕后之人早忍不住了,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外面依然风平浪静。   “他们现在也不敢真做什么,可能是觉得我们手里没确凿证据,无法真拿他们怎么办,便想龟缩起来,等这一次风波过去。”   商君凛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   所有谣言都被澄清后,商君凛命人在百姓中带起风向,让他们猜测是谁做了这样的事,同时,在上朝时也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朕这些天,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话,你们说,到底是谁数年如一日不留余力在百姓心中抹黑朕的所作所为?”   大殿上,商君凛好整以暇坐在龙椅上,不疾不徐说出心中疑问,如鹰隼般的目光一一从大臣脸上扫过。   “朕从前不在乎这些虚名,竟不知道,在百姓眼里,朕是这样一个皇帝,滥杀无辜,罔顾人命,残害忠良,残暴不仁……”   商君凛每说一个词,底下人的呼吸就轻一分。   他们当然听说过这样的谣言,甚至有些不清楚实情的官员还信了这些谣言,在朝廷公布出那些死去官员的所作所为后,他们为曾经轻信谣言的自己羞愧不已。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件事,朕需要一个结果,”商君凛点了几个大臣,“这件事朕交给你们去办,要是查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位置你们也别待了。”   沉默不语的冯大人心中一跳,好巧不巧,商君凛点的这几个官员,或多或少都跟他有一些关系。   下朝后,冯大人不顾身后人的呼唤,急急忙忙上了马车回府。   “这……冯大人今日怎么这么着急?”   段大人望着冯大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和冯大人几乎是前后脚进入内阁的,两人共事多年,他早发现了冯大人这段时间的不对劲。   殿外发生的一切传到商君凛和沈郁耳朵里。   沈郁听了商君凛上朝时发生的事,笑道:“陛下是故意让那几位大人去查的吧?”   “丞相抱怨他们占着位置不干活很久了,正好,今年外放官员回京述职的时间快到了,朕打算留一批下来。”   相当于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了。   “冯大人当时的表情肯定很好看,”沈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陛下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和冯大人有关的?”   “其实朕一开始心中就有一些人选,世家一开始扶持朕,就不是出于真心,不过是看朕在朝廷没什么根基,好操控,后来发现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朕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操控的人,就想另谋出路。”   “但那个时候,朕夺回大桓国土,手里又有兵权,他们即使想做什么,也不会成功,朕从前也没在意民间的名声怎么样,还是经阿郁提醒,才发觉有些针对朕的阴谋是从一开始就布下的。”   “十来年过去,朝廷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留下来的就那么些,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沈郁沉思。   “不错,而且有能力做到现在的,更少,确定怀疑目标后,朕让隐龙卫事无巨细去查这些人,刚开始也没查到什么,还是后来肃北下了那场雨之后,朕又让江怀清他们去‘洗刷冤情’,才抓到那人露出的马脚。”   冯大人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太急躁了,虽然有幼子一事做遮掩,还是容易被看出端倪来,但要他坐以待毙,他完全做不到!   多年谋划,一朝被破解,这让他怎么甘心?!   回到冯府,他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进入书房,暗格被打开,他走了进去。   通过长长的地道,他来到京郊外的一处小宅子。   “我怀疑我已经暴露了,现在该怎么办?”冯大人站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语气焦急。   “我是为你们做事的,你们不能不管我!”   半晌后,屋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冯大人似乎弄错了什么,你还记得我们当年的交易吗,我们助你入内阁,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们一些小小的忙,如今因为你自己的失误暴露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善后?”   “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供出去?咋们现在的皇帝可不是什么温吞性子,真让他知道你们的存在,你猜他会怎么做?”冯大人色厉内荏威胁。   “你如果乖乖的,说不定还能看在你多年辛苦做事的份上,帮你留下血脉,若是你执意要告诉商君凛什么,我们也阻拦不了。”   冯大人心中陡然一惊,他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怕被商君凛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背后细细密密冒出一层冷汗,冯大人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他突然发现,为这些人做事多年,他对他们知之甚少,就连对方是什么身份,他都不清楚。   “你们不能不管我,我是内阁大臣,没了我,谁为你们提供朝廷消息……”   “冯大人怎么会觉得,发生了这样的时候,商君凛还会允许你安然无恙待在朝廷里呢,你这个位置,他早想收回去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觉得他会放过?”   “冯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神秘人离开后,冯大人在原地坐了很久,他现在哪里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一颗弃子。   脸上的空白逐渐染上狠厉,他坐在高位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旁支嫡子了,他手里握了这么多东西,难道还不能为自己博一条出路吗?   “冯大人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为什么还不满足?”入内阁已经是大桓文官最高代表了,沈郁想不通,冯大人还想要什么。   “谁会嫌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势多呢,”商君凛摊开手掌,“就连朕,有时候也会不满足。”   “像阿郁这般毫不贪恋权势的,才是少之又少。”   沈郁笑了笑,他也曾迷失在权势之中,用尽所有去追逐,如今不过是厌倦了。   “冯大人恐怕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不然不会表现的这么异常。”   “朕故意让他知道的,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危险了,怎么去寻求一直躲在他背后的人的帮助?”   步步紧逼,冯大人也确实如他所想,去找了他背后的人。   他并不知道,商君凛安排的人正跟在他身后,被他一同带到了隐秘据点。 第133章   商君凛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告诉冯大人,我知道你有问题,如若不然,他大可像一开始一样,不让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可惜冯大人已经慌了神,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里透露出的刻意感,他有胆子做下那样的事,却没胆量去承担后果。   冯大人在原地坐了会,悄无声息回了府,立即招来心腹议事。   他做的这些事,一直跟着他的心腹都知道,毕竟很多情况下,他本人并不方便出面,这个时候,代他出面的,便是他的那些心腹。   书房里,气氛很压抑。   “陛下让明确站在本官身后的人来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知道了这件事和本官有关,借此机会先敲打本官一番,你们说,本官该如何做?”冯大人坐在椅子上,脸上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慌乱。   “大人如今所说也只是猜测,这些事并没有经过大人的手,若陛下问罪起来,大人大可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心腹之一提议。   他这话不假,冯大人虽然主使了这件事,但施行的人并不是他,他怎么说也是入了内阁的权臣,不至于自己亲自动手去做这些事。   “不妥不妥,如果陛下真知道了什么,这么做不相当于主动承认吗?还是得想另外的法子。”   可惜讨论来讨论去,他们也没给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   冯大人心下不耐,却也只能按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被商君凛点名的官员里,有几个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当初为了投诚,他们自己也参与了进去,如今皇帝追究起来,他们像被扼住了咽喉,惶惶然不可终日。   几人私下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冯大人可有吩咐什么?”   “没有,自从那日后,冯大人就不见客了,我下了好几次拜帖,都没得到接见。”   “冯大人如今恐怕也自身难保了。”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入朝为官多年,他们对商君凛这位帝王的行事风格也算有所了解,这一次,对方很明显动了怒,要彻查到底。   “陛下让我们查这件事,说不定就是对我们的警告。”若不然,以陛下一贯喜欢启用寒门官员的性子,不可能只将事情交给世家官员去办。   正是因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测,他们才会这么慌乱,硬着头皮办事,亲手将自己送入深渊。   他们别无选择。   事情有条不紊进行,朝廷开始筛选送入肃北的官员,肃北虽然地处偏远,却不像其他偏远地方一样不受待见,恰好相反,因为肃北军的存在,不少人都盯着那个地方。   从前是没有机会,眼下肃北上层几乎被清洗了个遍,不少人心动。   “最近的折子都是关于筛选肃北新官员的事。”商君凛翻开一道折子,看了两眼,放下。   沈郁拿过来看了看:“肃北如今群龙无首,正是立功的好机会,会被盯着不奇怪。”   “朕不希望这次的事在肃北再发生一次。”商君凛揉了揉眉心。   “就算现在他们能恪守本心,时间久了难免不会变,”沈郁从来不会对人心报以太大期待,“与其寄希望于他们自己,不如想办法从源头断绝这种可能的发生。”   “朕和丞相商议过你当初说的法子,可行是可行,只是要面临的问题也很多。”   官员每到一个地方,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磨合好之后,做起事来才能更得心应手,这也是很多官员外放之后一直留在当地的原因。   肃北情况更特殊一些,磨合起来更困难,若是花费太多时间在磨合上,对肃北的发展来说很不利。   沈郁想了一下,大致能知道商君凛在担忧什么,在他对面坐下来,双手托腮,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陛下若是担心,可以将官员轮调的时间错开。”   “朕会和丞相再商议,这件事得尽快定下来,方均也该回来了。”处理了冯大人,内阁位置会空出一个,正好方均在肃北赈灾立了大功,可以名正言顺拿下这个位置。   方均最近很忙,特别忙。   肃北人手严重不足,偏偏那些人留下的烂摊子太多,不能不解决,他只好提拔了一些当地的小官员上来,帮着做事。   深夜,书房里灯火通明,半人高的文书堆了几摞,方均批完一份,揉揉手腕,总算能理解丞相之前的暴躁心情了。   天天睁眼闭眼都是处理不完的文书,搁在谁身上都受不来。   “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派新官员过来?”憋了几日,方均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不远处,坐着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衣里带着面具的男子,男子把玩手里的空茶杯:“大人勿要着急,朝廷已经在挑选合适的人了。”   黑衣人正是顾淮,他也很想快点回去,来的时候,他没想到,会在肃北待这么久,自从被顾太医捡回去后,他还没和人分开这么久过,心里想的厉害。   “估计有的等,”方均长叹一口气,“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夫人分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夫人在府里过得怎么样。”   因为身上带着特殊任务,他也没法和京城通信,或许是深夜容易生出感慨,他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和夫人以前的事。   顾淮沉默着听完,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情绪。   方均:“抱歉,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   顾淮:“无事,大人和夫人的感情很让人羡慕。”   放眼京城,能做到像方均和其夫人一样数十年如一日恩爱的,几乎没有。   方均思来想去,还是递了封折子到朝廷,希望能早日安排治理肃北的官员过来。   争执几天后,第一批前往肃北的官员被挑选出来,他们在朝廷没有身居要职,前往肃北后,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得知朝廷派了人过来,方均松了口气。   “大人,我们在罪民侯氏府邸发现了这个。”一名士兵跑进来。   “什么东西?”   士兵将东西拿出来,是一封信:“属下是在侯府密室找到的,想着能放进密室的必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便一刻不敢耽误给大人送来了。”   侯大人等人下狱后,根据罪名轻重程度判刑,身为主谋,侯大人判刑最重,他所居住的宅子也被统一没收。   方均找肃北军借了些人手帮忙抄家,看看还能不能有些新发现,几天过去,找到的都只是些早有预料的,方均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有了新发现。   信件有被拆开过的痕迹,方均命人将信打开,看完内容后,脸色大变。   自侯大人等人下狱后,他们就一直在找那批被抢走的物资的下落,怎料那么多东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直到现在,方均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那批物资。   因为那些东西早不在肃北了!   方均气得浑身发抖,他以为侯大人那些罪名已经够罄竹难书了,没想到还有更过的。   “大人,您没事吧?”士兵看方大人脸色很不好,担忧地问。   “没事,这样的信还有多少,统统拿过来,不,”方大人将信装了回去,“你们是在哪发现的信,带我过去!”   他必须弄清楚,曾经的肃北高层官员和那些人有多少勾结。   兹事体大,方均不敢耽误,直接找了还在肃北停留的隐龙卫,让他们将消息直接传到皇宫,他不知道参与进这件事的,是只有肃北官员,还是还有其他人,在确定之前,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通过特殊方法,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顾淮,顾淮会带着隐龙卫在暗中调查这件事。   因为一场大雨松懈下来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天气渐渐转凉,经过大半年的调养,沈郁不似从前那般畏寒了,商君凛担心他受风寒,早早便命人做厚一些的衣服送来。   沈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尚衣局的人过来给他重新量尺寸。   商君凛皱眉挥开贴近沈郁的宫人,拿过宫人手里的尺子,走向沈郁。   “阿郁长高了些。”   商君凛不想让旁人碰到沈郁,便让宫人指挥,自己动手给沈郁量。   沈郁看着竭力维持冷静的宫人,有些好笑:“一点小事,陛下何必亲自动手?”   “阿郁的事怎么是小事?”商君凛按着宫人的指示,一一量过沈郁的肩宽、腰围……   这样亲密的接触,他是断不可能让宫人做的。   量好后,商君凛双手掐住沈郁的腰:“阿郁该多吃些,还是这么瘦。”   沈郁的腰很细,平日束在衣服里,唯有商君凛知道,腰上的肌肤有多白,盈盈不堪一握,每每商君凛双手放在上面时,热度和轻颤通过掌心传向心脏,会给他一种将人彻底掌控的感觉。   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尚衣局的人得了尺寸,没有多留。   “尽快将衣服做好了送来。”商君凛拥着沈郁,吩咐。   “是。”   这次的做的衣服,除了平常穿的,还有两套骑服,是为不久之后的秋猎准备的。   孟公公很有眼力见的带着剩下的宫人退出去,两人独处时向来不喜欢宫人在跟前伺候。   “其实不用量,朕也知道阿郁的尺寸,”商君凛凑近了沈郁耳朵,嗓音低磁,“方才要不是有尚衣局的人看着,朕其实很想碰一碰……”   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展开自己的阿郁。   呼出热气扑向耳朵,沈郁不自在动了动:“陛下怎么知道的?偷偷量过?”   “阿郁身上的每一处,朕都清楚,”商君凛轻咬一口青年通红的耳垂,“毕竟,朕逐一感受过……” 第134章   很多个夜晚,他以手为尺,量遍每一处。   “陛下既然知道,怎么还要再量一遍?”沈郁忍住心中的耻意,问。   “自然是为了得到更准确的尺寸,给阿郁做的衣服,需得正合身才是。”商君凛绝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借着这个机会接近沈郁的。   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准确知道爱人的尺寸罢了,怎么能算耍小心机呢。   “陛下量也量完了,总该放开我了吧?”沈郁挑眉看他。   商君凛才抱到人,哪肯轻易松开:“屋里又没旁人,朕抱自己的贵君,为何要松开?”   商君凛非但没松开,还抱着沈郁坐到了软榻上。   “去肃北的人已经定下了一批,贺承宇和江怀清会跟这批人一起离开,至于方嘉怡,方均还未从肃北回来,朕不确定要不要让她一起去。”   在肃北各项事宜交接完之前,方均都得留下,肃北需要整顿的地方太多,除了方均,商君凛不怎么放心其他人做。   “方大人迟早要回来,陛下可以问问方姑娘自己的意思,如果她想去,去历练一下也好,丞相不是也说,这小姑娘做起事来很有章法么,肃北正是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灾难过后,百废待兴,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三人各有所长,到了肃北必定能发挥出更大作用。”   江怀清能力如何,作为前世共事多年的人,沈郁很清楚,这段时间,他也通过商君凛了解了另外两人的行事风格,不得不说,让这三人去肃北,是最能让他们快速成长起来的途径。   “朕会让丞相去问一下,她若是自己愿意,便一块过去。”   转头,丞相就得到了商君凛的暗示,他知道三人不可能一直跟在他身后做事,只是知道人确实要离开,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这天忙完正事后,他将三人一起留下。   “对肃北一事,你们有何看法?”   这不是丞相第一次问他们关于肃北的问题,从一开始他们被调到丞相身边做事,为的就是肃北,每隔一段时间,丞相也会问他们关于肃北的问题,三人不做他想,各自回答了自己的看法。   “不错,”三人虽是从不同角度出发,终点都是一致的,比起最初,想法也更加全面,丞相对此很满意,“如果让你们去肃北,你们有信心做到你们所说的吗?”   “大人的意思是?”   “朝廷会派官员去肃北的事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这是一次很不错的机会,今日留下你们,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你们愿意去肃北吗?”   这件事虽然是丞相第一次提出来,但三人并不怎么感到意外,这段时间,朝中上下都在议论,他们身处其中,自然也能感受到其下的暗流涌动。   “下官愿意。”江怀清第一个开口。   紧接着,贺承宇和方嘉怡也表示愿意,对他们来说,去肃北,是另一条捷径,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会。   “既然你们都愿意,那便好好准备吧。”   丞相没有单独问方嘉怡,他从她眼中已经得到了答案,接触过,他才切身体会到,世间女子亦不输于男子,方嘉怡虽是女子,给与她特殊对待,反而是一种不应该。   在官场上,所有人都该是平等的,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全看自己。   隔日,丞相便给商君凛递了折子,他对江怀清三人很看好,说的也大多是夸赞的话。   商君凛看完后将折子给沈郁:“朕还以为他会抱怨一二,好不容易给自己培养起来几个能做事的,转头就被朕全调走了。”   “方大人不是要回来了么,等方大人进内阁,丞相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忙了,荀朝荀大人,陛下打算怎么安排?”沈郁看完折子,放到一边。   “朕打算让他接替方均原来的位置,他肯定不能继续留在肃北。”不管怎么说,荀朝在这次肃北的事情里都立下了大功,同时,也与肃北本地势力结了不少仇怨,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商君凛都不可能让荀朝留在那里。   “肃北这段时间还有别的消息传来京城吗?”   “方均传了不少,你看这封折子。”商君凛从批阅过的折子里抽出一封,递给沈郁。   沈郁接过来看了,笑道:“方大人都开始催促了,陛下动作可要迅速点。”   这封折子写的很有意思,半句没说自己如何如何辛苦,只是从另外角度说了自己对家中人的想念,再委婉提示了一下,朝廷该派人过来了。   朝中确实为这事吵了几天,最后还是在商君凛的强制干预下,才决定了最终人选。   对于多出来的江怀清三人,大臣们没多少看法,他们早知道商君凛会培养这一届的一甲前三,就算反对也只能徒惹帝王不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多安排一些自己人过去。   早朝商议结束后,一切都定了下来,江怀清三人算是这一批人里资历最浅的,但没有人因为这个看清他们。   能在朝廷为官的,基本眼力见还是有的,从种种迹象看,帝王明显是要重用这三人,目前三人和其他大臣也没什么利益纠纷,当然是交好为上。   方嘉怡到底是女子,多有不便,贺承宇和江怀清接下来一段日子,收到的邀约明显变多了。   “我还没去过北方,不知道肃北会是什么样子。”江怀清只在书里见过关于肃北的描述,对于这个即将要到达的地方,颇为好奇。   “肃北下了雨,天气也渐渐转凉,等我们过去,应该和京城差别不大。”   “我原本还以为,过个几年,就要和承宇兄分开任职,没想到陛下会将我们一起派到肃北。”   自从来京城赶考,江怀清一直和贺承宇在一起,若是突然分开,肯定会不太习惯,如今两人能去同一处任职,江怀清心中很是欢喜。   “以后的日子,还望承宇兄多多照拂了。”   贺承宇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面上神情不变:“就算怀清不说,我也会的,也希望怀清能多多照拂我才是。”   江怀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一分好,必不会忘了你。”   前往肃北的官员不止是从京城委派,还有一些是从地方上挑选的,世家寒门都有,就在他们准备好前往肃北的时候,另一封加急密函送到了御案上。   商君凛看完后,猛地站起来:“岂有此理!召丞相进宫议事!”   宫人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商君凛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强忍着才没将手边的东西砸了,因为他记得这是沈郁特意挑选了放过来的。   自从沈郁进宫,孟公公几乎没见过发这么大火的陛下,不敢耽搁,忙拿了牌子让下面的人去请诸位大臣进宫。   大臣们匆匆赶到时,沈郁也得到了商君凛在御书房大发雷霆的消息。   “可知道陛下是为何事生气?”沈郁原本正在给花松土,听到消息,放下手边的动作,问。   将消息传来的是小孟公公,“是孟公公告诉奴的,陛下看了从肃北传来的密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召了几位重臣进宫议事。”   “肃北,能让陛下发这么大火的,想来不会是件小事。”沈郁低喃,肃北的事差不多已成定论,还能有什么让商君凛这么生气?   沈郁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肃北的事,隐约找到些关键,但,肃北那些人的胆子真的有这么大吗?   晚上商君凛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怒意了,只是不难看出,男人心情不太好。   “阿郁,过来让朕抱抱。”   沈郁走过去:“又是谁惹陛下不开心了?”   “肃北的事,朕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能这么大,做这些事之前,他们难道就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商君凛将沈郁抱在怀里,坐到软榻上。   “孟常,将密函给贵君。”   孟公公忙从折子里寻出来自肃北的那封,双手捧着呈给沈郁。   沈郁拿了密函,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折子上所写的,无疑是所有情况里最糟糕的一种。   知道抢劫物资的事和肃北那些高层官员有关后,沈郁曾和商君凛讨论过,那批消失的物资被他们藏到哪去了,后来那些人下狱,方均也在积极寻找,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现在来看,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原来物资早不在肃北了,甚至已经不在大桓了。   那批物资被劫走后,在朝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从肃北运到了北漠地界,然后被北漠人带走,作为交换,他们给了侯大人等官员大量金银珠宝。   这件事,直到方均派人抄家,发现密室,才大白于天下。   “这批物资,必须追回来!”商君凛沉声说出自己的打算。   沈郁赞同这点,事关大桓国威,肯定不能草草了结,只是……   “陛下要和北漠开战吗?”   “看他们的态度,若他们肯乖乖归还,并严惩犯事之人,朕可以不追究。”论打仗,商君凛就没怕过谁,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信里说只是和一些边境小官交易,我倒不觉得,没有上面的吩咐,底下的人能有这么大胆子,当初劫走物资的,也有北漠人参与吧?”沈郁将信放到小几上,侯大人和北漠人交谈的密信,也不可全信。   “朕会让顾淮去查,如今有了方向,要查出什么不难,”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看来,朕还是下手太轻了。”   沈郁:“陛下说,冯大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身为内阁大臣之一,若冯大人也参与其中,这件事就麻烦了。 第135章   知不知道,还得审问了才能得到结果,商君凛本想钓出冯大人背后的人,现在也顾不上了,先将冯大人控制起来再说。   同时,也加急传了消息到肃北,好在肃北有方均坐镇,又有顾淮带去的隐龙卫在,调查起这件事来,不算困难。   跟着方均消息一道传回来的,还有侯大人等人同北漠那边互通有无的所有信件,商君凛已经看过一遍,也给丞相等人看过,现在和沈郁一起又看了一遍。   信件出现的最早日期是在五年前,一开始,双方都在试探阶段,慢慢的,北漠那边给的好处越来越多,这边的态度也越来越松动,一年后,双方密谋了第一件事。   事情不大,几乎没被任何人发觉,第一次顺利结束后,侯大人等人得到了极大好处,后来又有了几次这样的好处,都是一些小事,即使被发现也能轻易遮盖过去那种,他们只是帮帮忙,动动嘴的事,就能得到大把好处,谁能不心动?   慢慢的,双方的交易不再满足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前几次的顺利也给了侯大人等人更大胆子,做的事也越来越过。   但因为双方的小心谨慎,肃北高层又几乎全是侯大人的人,又因大桓人和北漠人天然对立的关系,双方私下密谋多年居然都没被发现。   “一开始,北漠人要求侯大人他们做的,都是一些小事,还看不出什么,后面他们胆子大了,狼子野心也就暴露出来了。”沈郁捏着其中一封密信,眼中一片冰寒。   好比这封信里的内容,北漠人说,他们要装作对肃北动手的样子,让肃北军出动,然后假装不敌,给出动的这支肃北军送一个大功劳,而引领这支肃北军的将领,看似已经对侯大人投诚,实际从始至终都向着北漠人。   当然,这次计划没有成功,好巧不巧,刚好那段时间肃北军内部在进行改革,被派去的不是原来定下的那只队伍,得到军功的也不是原来定下的那人。   这次之后,北漠消停了一段时间,不敢再打肃北军的主意,肃北军曾经带给了他们噩梦,即使多年过去,骨子里的畏惧依然没有消散。   “肃北军内部,现在有他们的人吗?”   “方均传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通知肃北军了,他们会进行清查,藏得再深,也能被挖出来。”   这也是最让商君凛生气的地方,动肃北军,就相当于是动大桓,商君凛绝对不可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朕当年夺回肃北,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这么糟蹋的。”商君凛声音很轻,语气里的意味却让人不容忽视。   第二天早朝,商君凛公布了从肃北传回的消息,犹如煮沸的油锅倒进一滴水,底下的大臣炸了。   “居然和北漠勾结?”   “那可是北漠,当年肃北在北漠手里是何种情形,他们难道忘了吗?”   “他们想做什么?是想重新把肃北送出去吗?”   “他们怎么敢?!”   大臣们吵开,商君凛坐在皇位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尤其是冯大人。   他派了隐龙卫密切关注冯大人的动静,暂时还没将人抓起来,比起单单一个冯大人,隐藏在冯大人背后的势力更让他在意。   昨天气狠的商君凛是打算不管不顾抓了冯大人交给大理寺的人审问的,后来在沈郁身边冷静下来,若冯大人参与其中,朝中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他能确保抓到冯大人后,其他参与的一个也不被遗漏吗?   贸然行事只会留下更严重的隐患。   今日看冯大人的表现,好像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吵嚷一阵后,商君凛抬手,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此事可有确凿证据?”通敌叛国,可不是一件小事,大臣们冷静下来后,开始思考事情的真实性。   “若没有确凿证据,朕也不会拿到早朝上来说,既然诸位怀疑,孟常,将东西拿上来。”   孟公公小跑着出去,不一会,带着手捧证物的宫人鱼贯而入。   这些都方均整理好一并送回来的,兹事体大,他肯定不会仅凭几封信就给人定罪,在发现信的存在后,他立刻派人深入调查,根据信上的内容和宅子里的其他线索,他找到了有力证据。   方大人不是莽撞之人,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不可能贸贸然将事汇报上来,他在商君凛手下做事多年,商君凛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性子。   所以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才会这么愤怒。   事实摆在面前,朝臣们不说话了。   纵然他们再想不通,再不肯相信,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他们的态度发生改变。   紧随而来的是后怕和愤怒,若不是这场天灾,若隐藏的危险一直没被发现,多年后,肃北会是什么样?   “望陛下严查此事,此举绝不容姑息!”   “望陛下……”   大臣纷纷跪下,高呼表态。   “朕会让方均继续往下查,除此之外,还会派另外的人过去协同调查,你们可有推举人选?”   事关重大,这次大臣们没有拖太长时间,很快定好了人选,一位来自寒门,一位来自世家,都在大理寺任职,是查案的好手。   肃北的气氛很紧张,当然只限于知道内情的人。   下雨后,灾情得到缓解,百姓的生活重归正轨,方大人免除了一些不利于民生发展的政策,对百姓来说,所有事情都在变得更好。   方均这段时间很忙,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只等朝廷派来的人接手就行,哪想到又牵扯出一件大事。   暂时恐怕是没法回京城了。   方大人心想。   果不其然,他的消息报上去没多久,皇帝陛下的命令就下来了,封他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理肃北内部官员勾结外敌一事。   荀朝也被留下来帮忙,比起回到朝廷,这边的事显然更重要。   为了方便,商君凛还给了方均调用部分肃北军的权限,当初被派到方均身边帮忙的将军正式成了方均下属。   这位将军正是当初阴差阳错顶替北漠安插的棋子后,意外破局晋升的那位。   方均拿着圣旨:“看来将来一段时间我与将军还得一起共事了。”   “大人,外面有一名女子说要见您。”衙役走进来,拱手道。   “女子?你确定她是要见本官?”方大人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和什么女子有交集啊。   “是,那女子看起来有些慌张,手里还抱着个大包裹,说是知道一些大人感兴趣的事,想将这些事告诉大人。”   “你将那女子带进来。”   不多时,衙役带着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女子进来。   “方大人,”女子一进来便跪下来,“民女有要事相告。”   “民女瑶姬,曾是侯大人府上一名舞姬……”   根据女子的描述,方均了解到了肃北高层官员的另一面。   侯大人除了爱好各色财宝,还爱美人,每隔一段时间,下面的人都会给他孝敬一批女子,这些女子大多只能在府里待半年,之后去了哪,无人知道。   瑶姬从小学舞,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被达官贵人看中,她长相出众,天赋又好,是一众小伙伴里最出色的,被挑选出来送到侯大人府上伺候,瑶姬从小学的便是这些,入府后,很快得了侯大人宠爱,更是因为绝佳舞技被侯大人带着四处炫耀,也因此,她无意勘破了一桩惊天秘密。   “那日,侯大人照常去赴宴,要民女在宴会上好好表现,那宴会很奇怪,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其中一人看中了民女,侯大人便要民女过去伺候,许是喝多了酒,那人晚间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还夹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说着,瑶姬模仿了一下,“民女后来才知道,这是北漠那边的语言,那人说的,是和侯大人合作的事,民女记下了几个关键词,‘北漠’,‘肃北军’,‘计划未成’,‘劫走’,事后,民女自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消息,便寻了个机会装作染病的样子,被送出了主城。”   “那你为何要回来?”方均不动声色地问。   “因为听到了很多关于大人的事迹,民女想,大人肯定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便想将这些东西交给大人。”瑶姬拿出抱在怀里的大包裹。   “这些是当初参加宴会时伺候的人留下的。”   衙役接过包裹,打开,里面多是一些女子用的珠宝首饰,但看款式,并不是大桓流行的风格。   瑶姬拿出其中一个玉盒,打开夹层,拿出里面被叠成很小一块的纸。   “民女要交给大人的,是这个,这是当初那人遗落下来的。”   方均让人将东西拿上来,面露疑惑:“你为何会留下这些东西?”   “因为民女恨北漠,民女知道那人是北漠人后,便想有机会一定要将这件事告发出去,”瑶姬苦笑,“民女自知力量小,出了主城后,本来是想离开肃北,一路往南去京城,后来从很多人口中听到了大人的事迹,便想将东西交给大人。”   “从民女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北漠人在肃北扎根不是一两天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伪装成大桓人出现在肃北,和原来的肃北官员牵扯不清,民女能力有限,查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说到后面,女子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这件事,本官会严肃处理的。”这女子的来历他会去查,至于女子口中所说的事,更要细查!   “多谢大人。”说完,女子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快将她扶起来,去请大夫。”   方均叫来正在忙事情的荀朝,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名女子的话,有八成可信度。”   方均看了女子拿出来的那张纸,那是一封信,和在侯大人宅子里找出来的信不同,这封信是侯大人写给北漠人的,和他们查到的线索正好能对上。   “这么说起来,北漠人就潜伏在肃北,而且就在主城里,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点都没发觉。”荀朝眉头紧锁。   “看来,我们先前不对外公布侯大人等人与北漠勾结的消息是对的,眼下我们在暗,更容易将人揪出来。”   女子醒来后,方均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可惜关于双方宴会的地点,女子自己也不清楚。   “过去的时候,我们都被蒙着眼,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只知道那是一处很大的宅子,布置也很华丽,去了之后,我们的活动范围都被限定了,除了去宴会上献舞,其他时间都只能在一处小院里行动,离开的时候和去的时候一样。”   女子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方均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才离开。   这么大的事,方均自然要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帝,不论北漠人是不是在肃北有根基,他们都得重视这件事。   商君凛得到消息的时候,派去肃北的官员已经在半路上了,没了江怀清三人打下手,丞相恢复到了以往的忙碌,因为方均不在,甚至比一开始更忙。   气过头反而不生气了,商君凛和沈郁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这么说,北漠人已经深入肃北内部了?”沈郁拿起一块点心喂到商君凛嘴边,“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他们不是进入了肃北,怎么和前肃北上层官员搭上关系。”   商君凛含住沈郁手上的点心,一并将沈郁手指含了进去,轻咬一口后放开:“阿郁说的是,既然来了肃北,那就别想着回去了。”   犯大桓者,总要付出代价。 第136章   “宫里那件事查出来是谁做的了。”   商君凛突然提起,沈郁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件:“陛下说的是被浸了致幻药木块的的事?”   “嗯,能出入那间花房的人不多,孟常命人守了几天,找到几个有嫌疑的,带下去审问后,昨日问出了结果。”   宫里有专门处置宫人的地方,宫人犯了事,一般会被送到里面,宫里的刑讯手段比起外面更残酷,折磨人的法子更多,那些人被送进去后,一开始还嘴硬,怎么也不肯承认,负责此事的公公知道商君凛的态度,什么手段容易问出话来用什么,几日下来,那些人就顶不住,全招了。   商君凛敛下眼眸,这些话就不必对阿郁说了。   “是谁做的?”沈郁对如何问出来的不感兴趣,“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要害我,只用这么点手段想也不会成功,而且他怎么知道,我会去看安王送来的花?”   “阿郁想的不错,他们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想你出什么事,而是想将罪名推脱到安王身上,选择小剂量致幻药是因为分量再多一点,还没带进去就会被检查出来,至于这件事的指使人,是冯平琦。”   “冯平琦,冯大人,我与他之间应当没什么仇怨吧?”沈郁想了想,这一世,他没入官场,和冯大人没打过任何交道,“之前几次也和冯大人有关么?”   沈郁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两次发病都是人为造成的,只是那人藏的极深,到现在都没被他们抓住把柄。   “前两次倒是和他无关。”真查出来和他有关,商君凛早下令将人抓起来了,也就这次,没对沈郁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他才能勉强维持冷静,若不然,将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我想也与他无关,冯家再强,也不可能在陛下勉强不露一点马脚。”沈郁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从宫人嘴里问不出什么,这名宫人入宫前的了冯平琦的恩惠,冯平琦这次胁恩让她帮忙,她不得不听。”   提起这个人,商君凛语气很冷,不管那人是自愿还是被迫,给沈郁造成伤害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既然做了错事,就该承担相应后果。   “陛下之前说,冯大人身后还有一股神秘势力,这些事会不会都和这股势力有关?”   沈郁不是无的放矢,那股势力在暗处潜藏至今,隐龙卫也没能查出什么来,要说做了什么事之后将线索断得干干净净,他们绝对能做到。   “朕也有这个怀疑,再等一等,那边已经有进度了,冯平琦逍遥不了几日了,到时候,朕必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和朕在一起,让阿郁担惊受怕了。”   沈郁摇摇头,所有阴谋诡计针对的都是商君凛,他只是附带的那个,真正处于危险中心要时刻提防这些明木仓暗箭的,只有商君凛。   “陛下也要时刻小心才是。”   这些藏匿在暗处的敌人,总有一天会被他们连根拔起。   “朕之前给了你一队隐龙卫,有什么事,你让他们去做,平时也不要让他们离太远,朕接下来的一些动作,可能会让某些人狗急跳墙。”商君凛叮嘱。   “陛下要做什么放心去做便是,不用担心我什么,陛下说那些人想将罪名推到安王身上,为何是安王?”沈郁对安王这个人知之甚少,前世这个人的存在感就一直不高。   “安王曾经也有希望登上皇位,但后来不知为何他主动放弃了,自此之后,他默默降低了在朝中的存在感,朕当时带兵打入皇宫,他还帮了一把。”   两人讨论了一会,依然没得出结论,只好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   肃北。   方均在最短时间内收到了商君凛的回复,为了方便行动,商君凛给了方均隐龙卫的部分调用权限,顾淮也从肃北军中撤出,开始暗中调查隐藏在肃北的北漠人。   瑶姬修养了几天,身体好些了,主动提出要帮忙:“民女是参与人之一,总能帮上各位大人的忙。”   说这话时,瑶姬很紧张,世人对女子的偏见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是真心想帮忙,却也害怕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排斥在外。   “那你便跟着一起吧,接下来的事,有劳姑娘多多费心了。”方均自己的女儿都入朝为官了,他对女子自然没什么偏见。   一旁的小官员见了,下意识想说不妥,不说瑶姬是名女子,而且她还是个舞姬,和他们一起办案像什么话。   方均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淡声打断他们未出口的话:“瑶姬知道的信息比你我都多,有她参与,会更便利,本官知晓你们心中是怎么想的,但眼下是关键时期,查出那些人比什么都重要,收起不该想的,安心办事。”   被方均一番话说的羞愧,小官员们低头认错:“大人说的是。”   不可否认,瑶姬确实美,当她露出真实面貌时,不少人都看呆了,知道自己的模样会吸引来不少注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接下来的时间,她都给自己做了伪装。   瑶姬是一个非常心细的人,根据蛛丝马迹,她能得到更多有用线索,在她的参与下,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几天后,由朝廷派往肃北的官员顺利抵达。   方均带人去迎接,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方嘉怡原本不该这个时候来,商君凛是打算让两父女在京城团聚后再派方嘉怡到肃北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肃北出了这样的事,需要大量人手,方嘉怡主动请缨,商君凛便干脆将三人打包一起送过来了。   方均脸上的表情只变化了一瞬,除了这段时间因共事对他很熟悉的荀朝察觉到之外,其他人都没发现他脸色细微的变化。   安排好新官员,方均回到书房,荀朝跟上来,问:“大人刚才脸色不对,可是这批官员人选有问题?”   “没,本官只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会被派过来的官员的名单先一步送到肃北,方均大致知道来的会是哪些人,恰好,方嘉怡的名字不在名单里。   “大人说的是那几位特别年轻的?据说是陛下特意派他们过来长资历的。”荀朝对此没什么意见,只要被派来的官员能好好做事就行。   “陛下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方均扶额,就算提前说了,他也不会阻止不是?   转头,方均就收到了朝廷的来信,商君凛解释了一下为何方嘉怡三人的名字不在名单里,因为这三人原本不该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方均安排了一场小宴,给远道而来即将在肃北做事的各官员接风洗尘,同时,也让他们和肃北本地的官员熟悉一下彼此。   方嘉怡喝了点酒,走出大殿。   肃北和京城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情,唯有夜空中高挂的明月,和在京城时看到的一样。   “出来吧,一直跟着我做什么?”站了一会,方嘉怡突然开口。   “大人也是为姑娘?”瑶姬从柱子后走出,目光闪烁不定。   “如你所见。”方嘉怡大方敞开手臂。   “大人真了不起,”瑶姬眼中露出艳羡,“朝廷现在已经允许女子为官了吗?”   “你不知道?”方嘉怡诧异,这件事当初闹的挺大,照理说,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才是。   方嘉怡听同僚说起过这名女子,对于这样的女子,她是敬佩的,索性无事,干脆邀请她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交谈起来。   不知不觉就说起了眼下最关键的事。   “其实我来寻方大人的时候,是做好了失败准备的,没想到方大人很重视我说的事,还破例让我参与进来,我此生所愿,便是抓出这些北漠人,寻到其他失踪女子的下落。”   “你心中所想,都会实现的。”方嘉怡思索,当初运到肃北的赈灾物资被劫去了北漠,那些女子会不会也有部分在北漠呢?   有了新官员的加入,方均和荀朝的压力大减,将关于肃北的事放权给这些新来的官员后,两人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揪出藏在肃北的北漠人上。   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潮汹涌。   肃北如此,京城亦是如此。   冯大人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不论做什么事,总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跟在他背后。   忍了几天,冯大人再次联系上了那道神秘势力。   隐龙卫等的便是这个机会,悄无声息跟了上去,一切准备就绪,该收网了。   商君凛得到隐龙卫汇报的时候,正是晚上。   看了眼在臂弯里睡熟的青年,商君凛轻手轻脚坐起来。   隐龙卫首领跪在外间,商君凛披了衣服走出去。   “主子,人已经抓住了。”   商君凛看了眼屏风后:“出去说。”   身边热源消失,沈郁从沉眠中醒来,迷蒙着睁开眼,找了一圈没在房间里找到商君凛的人。   屋外隐隐有声音传来,隔着浓浓夜色,听不真切,沈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在睡梦中。   不多时,商君凛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发现青年正坐在床上发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抖抖被子将人裹起来:“朕吵醒你了?”   “陛下去哪了?”沈郁还是有些愣愣的。   商君凛一看就知道人还没完全清醒,拥着人躺下来:“朕出去说点事,没事了,继续睡吧。”   半清醒状态下的沈郁整个人都特别软,和平时截然不同,商君凛爱他平时的模样,也喜欢他偶尔露出的另一面。   看着特别好欺负。 第137章   只要一想到,自己才出去了一会,沈郁就醒来等他,商君凛心里就软的不行,他动作轻缓拍着沈郁脊背,打算将人重新哄睡。   沈郁牢牢抓住商君凛的衣襟,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阿郁?”商君凛低声唤道。   沈郁贴的更紧了,没有回应商君凛。   商君凛搂着人,低头在沈郁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辗转向下,最终落在唇上。   沈郁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任人施为,商君凛好险才在失控前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被熟悉气息环绕,沈郁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意识一点点滑入香甜梦境。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沈郁拥着被子坐起来,他对昨晚的事还有点印象,四处找了找,没找到商君凛。   听到动静,慕汐进来伺候。   “陛下不在么?”   “陛下去早朝了,还没回来。”慕汐手上动作顿了顿,有些诧异,她家公子很少会问这个问题,今日怎么突然问了?   沈郁不问是因为他知道,商君凛不在多半是上朝去了,或者下朝后被什么事绊住了,早上醒来看不到人很正常,他今日会问,是因为有些在意昨晚的事,他不知道那是他做的一个梦还是真实发生了。   “公子的衣服有些小了,过两天,尚衣局应当会送新衣服过来。”慕汐为沈郁整理衣服,开口道。   突然,她的手顿了一下,动作间,她看到了沈郁衣襟下的红痕,比起一开始见到这种痕迹时的慌乱,慕汐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毕竟见到的次数太多了,一开始再如何惊讶,后来也没有感觉了,她是玉璋宫的大宫女,沈郁的身份是贵君,陛下一直住在玉璋宫,会发生什么不要太正常。   沈郁理了理袖子:“是有些小了。”   不知道是不是宫里格外养人,沈郁如今长了些肉,气色也更好了,比起进宫那会更是高了不少,带进宫的衣服如今已经穿不了了。   “昨晚可有发生什么?”洗漱完,沈郁喝了杯温水,问。   “没有啊,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慕汐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奇怪,隐龙卫神出鬼没,如果昨晚和商君凛交谈的是隐龙卫,慕汐发现不了很正常。   “公子,顾太医送来的那盆花开花了。”慕汐想起这件重要的事,她记得她家公子对顾太医送来的花很在意来着。   那些能得到沈郁亲手照料的花草,除了这一株,剩下的都是陛下送来的。   “开花了?”沈郁讶然,“君苓”会开花吗?   既然慕汐说了,沈郁打算过去看看,“君苓”本就难得,更遑论如今还开花了,沈郁还没见过它开花的样子,颇有些好奇。   沈郁走进专门放花的小院子,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而来,那是一种让人很难形容的清香,只是轻嗅,所有疲乏感好似都消失了。   这里的花草大多是沈郁亲自侍弄,他很肯定,这股香气没出现前,走进院子没有这样的感觉。   转头看其他宫人,每人脸上都是放松的表情。   沈郁走了进去,“君苓”被放在左手边的架子上,此刻,细嫩的枝叶中间,正簇拥着几朵淡绿色的花苞。   “花苞长出来多久了?”沈郁上次来的时候,还没看到花苞。   “奴婢是在昨天晚上发现的。”当时商君凛在,并命人不许进屋打扰,慕汐便没有说。   沈郁靠近了观察。   花苞很小,每一朵都只有小指头大小,夹在枝叶中,不易被发现。靠近后,沈郁发现香味变浓了些,但不会刺鼻,依旧是轻轻浅浅的味道,闻着很舒服。   与后宫的安宁不同,前朝几乎要沸腾了。   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打的人措手不及,肃北的事尚未结束,朝中又出了大事。   起因是今天上朝时,大家发现冯大人不在,不止冯大人,冯大人系下好几位官员都不在,没给他们太多猜想时间,商君凛直接公布了冯大人一脉犯下的罪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位大臣彻底不淡定了,他们以为肃北的事离自己很远,今日突然被告知,相处多年的同僚也参与其中,甚至将朝中的各个动作详细泄露给对方,这让他们怎么接受?   “冯大人入了内阁,为什么还要想不通做这种事?”   “我就说呢,为什么‘劫匪’对我们派去的兵力这么清楚,原来是有人早就泄露了!”   “这么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下吗?冯大人可是内阁重臣,知道的机密比我们更多,这些机密,他到底给对面透露了多少?”   “冯大人真的和北漠有勾结吗?”   最后这个问题是他们迫切需要知道的,若真的和北漠有勾结,他们就要早做准备了。   “这件事,交由丞相和刑部一起处理,朕要早日得到结果。”   不止商君凛,其他大臣也想早日得到结果,平时和冯大人一脉走得近的官员更是白了脸色。   商君凛这一手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没有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世家一下子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内阁地位,段大人气得直抖。   他察觉到了冯大人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但万万没想到对方胆子能这么大,犯下这样的事,就算世家想保,也保不住。   因为冯大人的事,朝中势力再次发生大动荡,担忧的同时,不少人目光瞄准了冯大人一脉空出来的位置。   尤其是冯大人的位置。   那可是内阁,自丞相如内阁后,六年时间,内阁没有任何变动,如今好不容易空出一个位置来,各方势力卯足了劲想将自己人送上去。   商君凛下朝回来,沈郁问起昨晚的事,商君凛没有隐瞒,将抓住冯大人和背后一直和冯大人互通有无的人的消息告诉了他。   “陛下这次怎么直接动手了?朝中是何反应?”   “隐龙卫已经找到了那伙人在京城的落脚点,昨晚一并将人抓了,冯平琦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要不是为了抓住背后的人,就凭冯大人对沈郁动手这点,商君凛早将人处置了。   这些天,隐龙卫一直密切关注冯大人的动静,在商君凛的几次逼迫下,对方终于忍耐不住,找上了背后的人,他们的动作很隐秘,可再隐秘都逃不过早有准备的隐龙卫的眼睛。   通过和冯大人联系的那人,隐龙卫查到了那道势力在京城的落脚点,他们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借此机会潜入,等确保行动能万无一失的时候,才动手抓人。   同一时间,守在冯府的人得到消息,将冯家上下控制起来。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商君凛昨晚起来,便是听隐龙卫首领汇报这件事。   下朝后,丞相径直去了刑部,冯大人一事牵扯甚广,需要尽快处理。   其他大臣也没闲着,冯大人落马已成定局,他留下的位置成了香饽饽,各方势力都想咬一口。   世家官员尤其不甘心将这个位置拱手让人。   “冯大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内阁大臣不做,看看他都干了什么?和肃北那些人合谋劫走赈灾物资,给北漠大开方便之门,还给沈贵君下毒……平白无故的他去招惹沈贵君做什么?”   谁不知道,贵君是陛下的逆鳞,触之即死,冯大人犯下的每一件事,都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难怪当初收不到从肃北传来的和灾情有关的折子,原来不止肃北高层不让,朝廷的内阁大臣也不想让朝廷知道这件事。”沈郁看着刑部呈上的折子,冷笑。   肃北大旱,除了主城那些官员,地方官员也是可以向朝廷求助的,这些折子无一例外,全部消失了,沈郁此前一直在思考,肃北那些人是怎么封锁所有消息的,原来是因为朝中有内应。   因为早年商君凛在朝廷的根基不深,内阁权利很大,即使到了现在,内阁依然能和皇权抗争,冯大人身为内阁重臣,在朝中经营多年,想要瞒下肃北的消息,并不难。   “他有没有勾结北漠人?”比起其他,这点更让沈郁在意。   “刑部的人说,他们告诉冯平琦肃北那些人和北漠有勾结的时候,冯平琦脸上的惊讶表情不似作伪,他也拒不承认自己和北漠有勾结,或许是知道自己翻案无望,这些年做了什么事交代的倒是很清楚。”商君凛道。   “难道不是因为背后的势力一并被抓了么?”沈郁可不信冯大人吐露实情是因为幡然悔悟。   抛弃底线的人,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这也是很大一方面原因,刚开始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刑部的人带他观了场刑,就老实了。”   被刑罚的,自然是那个一直和他合作的人,犯人都给他们送来了,刑部的人自然要想方设法问出点实用的信息。   刑部的动作很快,根据冯大人交代的线索,又抓了不少潜藏在京城的人。只是冯大人知道的消息也有限,他虽然和对方合作多年,却一直不清楚对方的真正来历。   “如果冯大人说的是实话,他没有勾结北漠人,那他背后那道势力呢,有没有勾结北漠?除了北漠,其他国家呢?”沈郁摸着下巴,思索,“那道势力,和一直在背后帮助越王的,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阿郁怀疑他们是先帝留下的人?”商君凛反应过来。   “我也不确定,只是猜想,到底是不是,还得看刑部查出的结果。”如果能一举将越王背后的人抓出来,就再好不过了。 第138章   藏在越王背后的人可以说是沈郁的一个心结了,他前世跟着越王做事,却没怎么真正接触过那道势力,如非情况万分紧急,那道势力也不会出手。   沈郁原先一直以为那道势力是看在越王救了何小公子的份上,才会帮他一把,这一世发生的事与前世不同,他还知道了一些前世不知道的隐秘,对那道势力的看法有了转变。   他们究竟听从谁的命令,目的又是什么,现在的他并没有多少头绪。   商君凛摩挲着沈郁的手腕:“朕一直有让隐龙卫查越王的事,也趁捐赠一事摸了越王封地的底,说起来,那个给出越王箴言的人,已经抓到了。”   沈郁思绪立刻被拉了过来:“陛下说的是那个让越王接近我和沈清然的始作俑者?”   “不错,隐龙卫已经秘密将人带往京城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到了。”提起那个人,商君凛语气里的冷意不比先前少。   “陛下到时候别忘了带我去见见他。”那道箴言是真是假,对方又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沈郁很在意。   “朕不会忘记,”商君凛执起沈郁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不论是怎么一回事,阿郁都只能是朕的。”   商君凛不在乎那句“得沈家子者得天下”的话,他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沈郁。   “自然,”沈郁顺势搂住商君凛脖子,眼尾飞扬,“陛下也只能是我的。”   商君凛眸色微沉,按住沈郁后脑勺,将人压向自己,倾身吻上去。   对他展现出占有欲的阿郁,他也爱极了。   皇宫里温馨静谧,前朝却翻起了不小的波浪。   公布冯大人罪名后,商君凛将涉事官员全部罢免下狱,不论这些人参与了多少,这辈子都不可能官复原位了,这件事牵扯很广,有官员被罢免,就有官位被空出来,朝中一下少了冯大人一脉,原本还算稳固的局面一下子被打破,所有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冯大人在朝中经营多年,在他手下做事的官员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三品大臣、二品大臣,如今这些官员被剥夺了官职,商君凛又没在第一时间任命新官员,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将目光放在了这些官位上。   早朝时,有官员提出,让商君凛早日任命新官员,虽然一时少了几个官员不会影响朝廷的运转,但一天不安定下来,就容易多生出事端。   商君凛也知道这点,他心中有一些人选,召集几位重臣商议后,一些位置迎来了新主人,这些官员里有世家出身也有寒门出身,双方再次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除了冯大人原来的位置,一直空缺。   这个位置原本是由世家官员担任,也因为这点,世家一直稳稳压寒门一头,如今内阁只剩下一位世家官员,世家气势一下子被削弱不少。   再加上商君凛提拔上来了不少新人,这些人大多是科举后被外放如今才回京的,他们的加入,给了朝堂上原有的势力很大冲击。   “这次陛下倒成了最大赢家。”商君凛做的每件事都没瞒着沈郁,沈郁见他借这次冯大人的事提前完成了定下的计划,不由有些高兴。   “朕其实没想过,冯平琦会做这样的事。”   冯大人做的很多事,单独拎出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更别说他一连串做了这么多,在京城盘旋多年的冯家,也因为他彻底退出大桓的历史舞台,想要复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商君凛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其他世家也不会给。   “冯大人此番,着实莽撞了。”京城各大世家有话语权的人聚在一起,商讨后续该怎么做。   “他搭上了自己和冯家不说,还连累了我们,眼下内阁位置空缺,陛下也一点都没有让谁入内阁的意思。”   “私以为,我们推荐了那么多人选,陛下都没有松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恐怕陛下心中早有人选吧,方均方大人一日不回来,内阁之位便会空缺一天。”   能走到今天,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傻的,其他位置都安排了人上去,唯有内阁,始终不肯松口,不是对现在推举出的大臣不满意,就是早已有了人选。   种种迹象表明,后者可能性更大。   “陛下早想动内阁了,要不是一直没机会,你们觉得他会放任世家骑在他头上那么久么,咋们这位陛下是什么性子,大家都了解,之前女子入朝为官那事,冯、段两位大人再不肯松口又如何,他能从其他地方入手,逼得你不得不松口。”   “那我们能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这个位置被别人收入囊中么?”   “不然还能怎么办?冯家势大,在没出这件事之前,不少世家都与之交好,眼下担忧自己都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反抗陛下想做什么?”   此话一出口,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不说旁人,他们自己的家族就与冯家交好,生怕一不小心被牵连,能保自己不被清算就够了,哪还有心思去做其他事。   “这次能轻而易举达成目的,还要多亏冯家影响力够大。”午后,商君凛和沈郁在凉亭小憩,说起朝堂的事,商君凛开口。   “陛下正在气头上,谁敢这个时候来触霉头,”沈郁轻笑,“他们肯安分,倒是方便了陛下行事。”   比起不确定归属的权利,这些世家明显更看重自身。   “刑部那边问出了不少东西,不过冯平琦始终不肯松口自己通外敌的事,不管怎么用刑,他都一口咬定并不知道此事。”商君凛摩挲手里的茶杯,眸中晦涩不定。   “陛下相信他的话吗?冯大人是一直和肃北那边有牵扯,还是只有这件事?”沈郁问。   “这件事不是朕信不信的问题,朕需要确定的答案,如果他真的和北漠互通有无,朝廷就得早做准备了。”   商君凛没告诉沈郁的是,因为冯大人算计过沈郁,他在刑部是被“特殊关照”的,说谎的可能性不大,但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说谎可能,都不能发生。   北漠和大桓结怨已久,若他们真对大桓朝廷了如指掌,后果不堪设想。   朝廷动作不小,京城百姓也感知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复原来的轻松。   关于肃北官员通外敌的事,冯大人等人被抓后,朝廷便通过民报告知了百姓。   “天杀的,劫走赈灾物资的居然不是劫匪,而是肃北那些高层官员?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要不是有陛下,肃北如今好不一定能回到大桓,那些官员生在大桓长在大桓,当年肃北被侵占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哪能不知道,他们就是不想管百姓死活,不然这次肃北大旱他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瞒着?只顾自己享受,真不是东西!”   “直接死了真是便宜了他们,要我说,这种通敌卖国的,就该千刀万剐!”   “难怪处死他们的那天久旱的肃北会下雨,果然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吧,人一死就下雨了。”   “多亏咋们陛下明察秋毫,派了方大人过去,揭穿他们的底细。”   “陛下自然是一心为民,那些从贪官宅子里抄出来的东西,一样都没进国库,全留在肃北了。”   冯大人的事因为还没下定论,暂时没公布出去。   邻里坊间,谈论的全是关于肃北的事。   先前得沈郁指点的戏班子排了场关于肃北的新戏,给沈郁过目后,在京城开演。   “这位班主倒是会把握机会。”沈郁看完戏班呈上来的戏本,感叹。   商君凛批折子之余看了一眼:“这是根据你之前排的那出《归春记》来的吧,确实是个聪明人。”   戏文故事根据肃北的事而来,又不会完全一样,只是会让人在看了之后情不自禁思考肃北的事。   沈郁看完将戏本递给慕汐:“你告诉他们,排戏可以,但是有些地方不能过界。”   慕汐领命而去。   “阿郁对这些感兴趣?”商君凛停下笔,好奇。   “没有,只是戏文送过来,随便看了看。”沈郁对这些确实谈不上感兴趣。   “对了,陛下对‘君苓’了解多吗?前两天它好像开花了。”   “顾太医送的那株草?”对于唯一被沈郁特殊对待的旁人送来的花草,商君凛一向很在意。   沈郁点头。   正好商君凛忙的差不多了,沈郁便想和他一起去看看。   刚一靠近,就闻到了浅淡的香味,走进了沈郁发现,几天过去,花苞已经张开了。   花很小,虽然是绽开状态,也不过指头大小,花瓣彻彻底底堆积在一起,外层是浅绿色,越往里,颜色越白,靠近中心的地方,是如玉一样的颜色。   沈郁还未见过“君苓”完全绽放的样子,不由放缓了呼吸。   “真美。”   “阿郁将它照顾的很好。”商君凛看了眼花,将目光转向沈郁。   “君苓”是一种很难养活的植物,商君凛不知道顾太医是从何处得到的这株花,又为何要将之送给沈郁,但见到沈郁为花开感到惊喜的样子,心头微微发痒。   “阿郁很开心?”   沈郁回头看向商君凛,眼中是来不及收起的惊叹:“只是没想到,开花了会这么美。”   虽然没有其他花那么艳丽张扬,但素雅到极致也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美,沈郁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若是喜欢,朕让人多寻几株回来。”商君凛捧起青年的脸,吻上那双比星空还耀眼的眸。 第139章   沈郁闭上眼,感受到温热的吻落在自己眼皮上。   阳光从缝隙处洒进来,一半打在两人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金纱。   沈郁伸手抓住商君凛的衣襟,感受到男人呼吸不断向下,最终双唇相贴。   紧紧拽住衣襟的手无力落下,恍惚间,沈郁身体腾空,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寝殿的床上。   “陛下想做什么?”沈郁手指按住商君凛正欲贴上来的唇,“还没到第十天呢。”   “阿郁……”商君凛黑眸沉沉,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渊,将注视之人吸入其中。   光影摇曳,一切都在远去。   顾太医按例来给沈郁请平安脉,还未走进,就被孟公公带到偏殿:“贵君与陛下有事要做,顾太医先在这边休息一会。”   顾太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等了大概两刻钟,孟公公进来带他去主殿。   沈郁正懒洋洋靠在软榻上,眸中带着水汽,嘴唇也比平时红。   顾太医目不斜视给人把完脉,道:“贵君的身体一切照常。”   沈郁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旁的商君凛扶了他一把,沈郁没忍住横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接完吻,商君凛将还在愣神的沈郁抱回寝殿,从里到外欺负了一番。   沈郁根本没料到商君凛突如其来的动作,轻易被得逞,若不是顾太医来请脉,他不知道还要被按着欺负多久。   “顾太医可还记得先前送来的‘君苓’,它开花了。”“君苓”开花难得,沈郁觉得,应该告诉顾太医这个前主人一声才是。   顾太医愣了一下,开口说了和商君凛一样的话:“贵君将它养的很好。”   “顾太医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沈郁好奇。   “‘君苓’稀少的原因之一便是不易存活,臣当年也是意外得到一株,养了好些年都没开花,没想到送来贵君这里第一年,就开了花,”顾太医笑了下,“当日将它送给贵君果然是做了个正确决定。”   “它开花,有什么讲究吗?”沈郁只知道“君苓”稀有,以及它对人体有很大的好处。   “都是传言,据说只有在有缘之人的照料下,‘君苓’才能开花,臣倒是不这么觉得,花花草草都是一样,若要开花,必须达到开花的条件,许是在贵君这里,正好满足了它开花的条件。”   沈郁更倾向于顾太医的后一种说法,就像有的花一年一开,有的花三年一开,花期未到,再如何也不可能开花。   不再纠结“君苓”的事,沈郁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顾太医可有得到弟弟的消息?”   沈郁还记得前段时间顾太医为了顾淮担忧的模样,那段时间顾淮的任务正好到了关键期,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后来事情解决,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办法给顾太医传信。   “劳贵君挂心,臣前两天收到了臣弟弟的来信,他外出办事,过段时间就能回来了。”顾淮黏他从小黏到大,刚离开那几天,顾太医很不适应,时间久了才好一些。   又和顾太医说了几句话,商君凛目光越来越不善,沈郁无法,只好先放顾太医离开。   “陛下刚刚吓唬顾太医做什么?”沈郁转头,不满地看向商君凛。   “阿郁为何要一直同他说话?”商君凛更不满,他才只吃了一口解馋,就被打断,哪可能给好脸色。   “陛下真不讲理,自己违背约定,还怪别人,”沈郁挑挑眉,伸手覆上商君凛眼睛,“说好的十天一次,陛下自己说,今天才第几天?”   商君凛拉下沈郁的手,放到唇边轻咬一口:“阿郁明明也很喜欢,勾着朕不放……”   “如果陛下每次都能知道适可而止,偶尔破例一回也不是不行。”沈郁斜睨他一眼。   因为沈郁定了十天一次,每次到了时间,商君凛就像是放出了心中的猛兽,可劲儿折腾,他不是不想克制,但,心上人在怀,又是素了好些天才被允许一次,根本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开餐一次,总要吃个饱。   这也就导致了每次事后,沈郁都有一两天下不来床,也就今天,因为要让顾太医把脉,商君凛才不情不愿一次结束后停下来。   “如果不是阿郁要求十天才一次,朕也不会……”商君凛清咳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沈郁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他对这件事倒也不是真反感,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是一种本能,他也不例外,但是……   在他没能完全适应之前,商君凛还是素着吧。   沈郁面无表情地想。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商君凛掐着沈郁的腰将人抱进怀里。   沈郁刚被折腾过,身体余韵还未完全散去,在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下,轻轻颤了下。   绯色顺着脸颊蔓延,没入衣襟。   商君凛眸色暗了暗。   按在沈郁腰上的手不轻不重按压起来,舒缓了不适感,沈郁被揉得眯起眼睛。   “陛下知道顾淮是怎么把信送回来的么?”昏昏欲睡的沈郁没忘记自己好奇的事。   商君凛手下动作微顿,在沈郁不满的嘟囔中,继续给人按摩:“是和方均的家书一起寄回来的。”   “方均总共也就给京城寄了那么一封家书,还是和才京城过去的那些人一起寄回来的。”商君凛补充。   “陛下说,方大人看到方姑娘也去了肃北,会不会很惊讶?”   “方嘉怡是后来加进去的,先一步送到肃北的名单里没有她,方均见到人估计会觉得朕在压榨他们方家呢。”   对于自己女儿被不声不响送来这件事,方均一开始是惊讶的,后来见到一同过来的贺承宇和江怀清两人,大致了解了商君凛的想法。   “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和北漠那边交谈过了,他们说那些东西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不肯归还给我们,还一口咬死他们没和罪臣侯氏等人勾结。”从北漠归来的官员汇报。   “你们怎么看?”方均沉声问。   北漠的反应不出他所料,对方肯直接承认才是怪事,方均也没打算一次性就能将东西要回来,这一次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罢了。   “下官以为,想追回这批物资,光靠谈判是很难达到目的的,必须在谈判的同时给他们足够的震慑,他们才不会有恃无恐。”   其他人纷纷点头,北漠人为何嚣张,还不是仗着他们不敢拿北漠怎么样,如果他们没有这份倚仗呢?   江怀清和贺承宇负责调查混进肃北的北漠人,他们是新来的,也不在名单上,索性伪装成普通富家子弟在城中行走。   他们从方大人手里拿到了瑶姬给出的关于北漠人的线索,想试试能不能通过另外的方式找到这伙人的藏身之地。   “那些人留在肃北,总会有所图谋,现在他们一直合作的人,或者说庇护伞已经没了,他们肯定需要寻找到新的可以合作的人。”   酒楼里,贺承宇和江怀清相对而坐,江怀清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商”字,“承宇兄觉得,什么样的人容易被选中?”   “根据瑶姬姑娘所说,能和那些人搭上关系的,不止有官员,还有一些富商,如今肃北官员大换血,原先三方稳定的关系缺了一角,势必会产生一些摩擦,这是我们的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默契。   隔日,肃北商界就得到消息,肃北来了位出手阔绰的大商人,据说是想从肃北出关,买些异族珍宝回来。   这不奇怪,大桓和北漠维持和平关系这些年,一直有商人通过肃北进入北漠,前不久不是还有为姓严的大商人出了关么,据说那位严姓商人带来的东西在北漠很受欢迎,尤其是深受北漠女子欢迎。   凭着丰厚家底,贺承宇顺利打入肃北商界内部。   他们的任命暂时还没下来,是独立于官府行动的,知道他们动向的,只有方大人。   方嘉怡则留在了方大人身边帮忙。   第一次谈判的失败到底给不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比起北漠,他们的顾虑更大一些,毕竟谁也不知道北漠人在肃北潜伏了多久,对肃北的了解程度有多深。   没查清楚这些之前,他们将一直没法放开手去做。   提起下一次和北漠谈判人选时,方嘉怡主动站出来:“下官愿意一试。”   “这……你到底是女子,会不会不太方便?”   “大义面前,男子和女子有什么差别?下官既然敢开口,必定是有把握的,与其选一个不愿意的人再上演一次失败,不妨让下官一试。”   论口才,没几个比得过方嘉怡,几句话下来,各位官员被堵得哑口无言,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谈判的事,方嘉怡去做,比谁都合适。   “方姑娘这趟倒是去对了。”沈郁从商君凛那听到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这姑娘当初怼越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沈郁从没见越王被谁怼成这样过。   “陛下,贵君,尚衣局将衣服送过来了。”孟公公低头走进来。   “让他们进来。”   商君凛话音落下,几名手捧衣服的宫人走了进来。因为商君凛的看重,这些衣服无一不是选用的最好面料,款式、颜色也都是按沈郁喜好来的。   “阿郁看看,喜不喜欢。”   商君凛带着沈郁走过去,逐一打量这些衣服,目光在一件红衣上停了许久。   沈郁摸了摸这件衣服,在如火般的红衣映衬下,皮肤显得愈发白皙。   “陛下似乎很喜欢这件,今晚穿给陛下看好不好?” 第140章   青年声音放的很轻,尾音像是藏了钩子,一点点勾起心中的绮丽心思。   商君凛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   “阿郁可要说话算话。”   宫人纷纷垂着头,只恨不得自己是柱子。   沈郁放开红衣,转而看向其他几件,剩下的都是颜色偏浅的,符合沈郁平常的穿衣风格。   除了宫人手上捧的,还有一些尚未完工,后宫只有沈郁一人,又有商君凛的吩咐,所有好的都先紧着沈郁用。   “陛下怎么会想着让他们做一件红衣?”沈郁平时是不怎么穿这个颜色的,而且他的贵君身份也不适合在宫里穿红衣。   “阿郁上次穿的那身红色,很好看。”   还有他们第一次那晚,沈郁也是着一身红色,在他面前徐徐绽放,盛开到极致,那晚的沈郁,美的让他移不开眼。   沈郁说到做到,当天晚上换了那件红衣出现在商君凛面前。   沈郁身量长开了些,五官更为明艳,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展现出一种灼人的美。   “陛下,好看么?”沈郁不紧不慢走近。   从沈郁穿着这件衣服出来开始,商君凛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目光炙热。若是目光能化为实质,沈郁觉得自己要被点燃了。   “很美。”商君凛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欲。   和上一次不同,今天的沈郁穿戴整齐,长发用同色系的发带束在脑后,红衣将他严密包裹起来,没有露出一点,却更撩人心弦。   沈郁走向商君凛,不等靠近就被男人捞进怀里:“无论阿郁穿什么,在朕心里都无人能及。”   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沈郁眼里闪过一抹戏谑:“陛下说多好听的话,今晚也只能看看。”   商君凛握住他的手腕,从宽大衣袖里探进去:“十日之期已经到了。”   沈郁按住男人放在他袖子里的手,目光斜斜扫过来:“陛下忘了白天那次么,距离现在可没有十日之久。”   “阿郁……”商君凛含住近在迟尺的耳垂,用牙细细研磨。   酥麻感自耳垂处蔓延,沈郁颤了颤,放在男人肩头的手不自觉抓紧。   平整的玄色龙袍上瞬间多了几道褶痕。   沈郁被商君凛禁锢在怀里,逃无可逃,只能任由男人的吻落在脸上,嘴唇上,脖颈上……一路向下。   红色花瓣舒展,露出内里洁白的雪,很快,朵朵红梅在雪上绽放。   沈郁高高仰起头颅,脖颈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红绳滑落,乌黑长发在榻上铺散开,有几缕落在胸前,与男人垂落下的发丝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红衣一半落在榻上,一半落到了地上,烛火明亮,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哼。   红烛亮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沈郁全身都在痛,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不知扯到了哪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商君凛掀开床幔,看到慢吞吞坐起来的沈郁,忙伸手去扶他:“怎么不多睡一会?”   “什么时辰了?”沈郁借着商君凛的力道,缓缓坐起来。   “不到午时。”   比起前几次,沈郁这次醒来的时间算早了。   商君凛轻车熟路端来蜂蜜水喂给沈郁,沈郁坐着更不得劲了,指使商君凛:“陛下过来给我靠靠。”   商君凛依言坐到床上,将沈郁揽进怀里,手放在沈郁腰上,不轻不重按捏。   “还难受?”   “陛下觉得呢?”沈郁没好气地反问,他昨晚喊停了好几次,骂也骂了,哭也哭了,商君凛非但不肯停,还更用力了,只要沈郁发出一点声音,商君凛就会变得更激动,沈郁无法,只好尽量不发出声来。   “阿郁哪里难受,朕给你按按。”   沈郁放松地躺在商君凛身上,让男人给他按摩,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商君凛还是很有天赋的,按摩后,沈郁身体明显没那么酸痛了。   身上的不适缓解后,沈郁从床上起来,清醒的时候,他很不喜欢躺在床上。   除了在床上,一般沈郁想做什么,商君凛都会依他。   沈郁换了身衣服,今日穿的依旧是浅蓝色,那件红衣不知被商君凛收哪去了,他问慕汐,慕汐说没见到。   想到红衣上留下的痕迹,沈郁觉得,慕汐不知道也好,最好是这件衣服已经被商君凛扔了,他短时间内是不想穿红色衣服了。   肃北的消息连续不断传回来,沈郁也知道了江怀清和贺承宇扮作商人从另一方面寻找突破口的事。   正好,严铮也传了消息回来。   他经商多年,有自己的门路,虽然大桓和北漠目前关系比较紧张,他到了北漠后,因为提前打点得当,倒也没受到多少刁难,反而是他带去的货物,受到了强烈欢迎。   北漠人和大桓人习性不同,他们是游牧民族,常年生活在草原上,服饰和生活习惯都与大桓有很大差别,但这不妨碍北漠女子对大桓女子衣饰的喜爱。   严铮带去的东西,在京城就受到了各家女子的欢迎,更遑论在这方面一向不如大桓的北漠。   因为他贩卖的大多是女子用品,在许多北漠男子看来是没什么作用的东西,因此对他的防备不怎么高。   严铮也从一开始的只能接触到普通北漠女子到渐渐能接触到贵女,甚至在这些贵女的引荐下,和皇室女子有了接触。   他一边和这些人拉近关系,一边不动声色探查北漠动向。   “严老板要回大桓了吗?”   晚上,严铮在一位贵女的邀请下,参加了一场由北漠贵族举办的宴会。   严铮喝了口酒,无奈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货都快卖完了,我得回去进货才行。”   “你们大桓的东西真漂亮,要是我能去看看就好了。”说话的女子头上戴着做工精致的步摇,唇色也很漂亮,涂的是从严铮手上买的口脂。   “我也想,遇到严老板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口脂还能有这么多颜色,还有专门用来洁面的,洗手的,现在我每天身上都香香的,我喜欢这种味道。”   “你们大桓的女子一出生就能拥有这些东西吗?”   “那倒没有,”严铮笑了笑,“这些都是京城的新品,在大桓也没流行几天,我是因为运气好,才能拿到货来北漠卖,除了那位手里,这些货在别处可进不到,这也是我必须得回去一趟的原因。”   “这么说,这些物品,在大桓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到的吗?”几名贵女对视一眼,语气里尽是激动。   “自然,我敢保证,除了我手里,别处再也买不到这些了。”   “下次严老板来,会带来不一样的货物吗?我听说大桓的女子都喜欢将自己的指甲装饰得漂漂亮亮的,严老板下次能不能也带一些装饰指甲的过来?”   其他女子跟着提了不少想要的,严铮一一应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说的有不少在大桓是常用物品,之前没人过来卖吗?”   “有是有,那些人哪像严老板,一心为我们着想,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我们完全用不上。”   严铮眸光微动:“他们一般会卖什么?”   “盐啊,铁器啊,茶叶啊……”贵女们跟他打交道久了,没有多想。   “这些啊,跟我卖得东西确实不一样。”   “严老板可不要跟他们一样,下回来记得也多带点适合我们用的啊。”   宴会到最后,不少人都醉了,严铮也借这个机会问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严铮的这趟北漠之行,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他带来的那些货物,远比他想象中要受欢迎得多,归期也比计划中要早一些。   严铮带着商队回到大桓,因为他与不少贵女交好的关系,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刁难,在北漠,女子地位和男子无限接近,她们手里的权势一点也不比男子少,没人会在她们的庇护下去招惹严铮和他的商队。   去的时候,商队带的大多是女子用品,回来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北漠购买的各种物品,大桓的东西在北漠受欢迎,同样的,北漠的某些东西在大桓也很受欢迎。   出了北漠,到达肃北地界,严铮通过来之前沈郁给的方式联系上了蛰伏在肃北的隐龙卫,将自己在肃北打探到消息全盘托出。   为了避免对方产生怀疑,他不敢打探太深入的东西,不过因为和那些女子打交道,他对北漠内部的情况有了个大致了解,这些他都没有保留,全部说了出去。   之后,他没在肃北多留,继续带着商队南下。   隐龙卫的消息比严铮和他的商队更早到达京城。   “铁器、盐……”商君凛手指用力,密函上出现道道折痕,“这些都是明令禁止不许卖给其他国家的,看隐龙卫传回的消息,他们还不止进行了一两次交易!”   “这些人说不定和留在肃北的北漠人有关,方大人那边有进展了吗?”   “以方嘉怡为首的官员和北漠进了第二次谈判,这次结果很顺利,他们愿意将物资送回来,但对于潜藏在肃北的那些人,还没抓到把柄。”   肃北刚经历一场灾难,一方面为了稳固民心,另一方面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并没有公之于众,只有参与其中的人知道内情。   “说起来,这次谈判能成功,方嘉怡功不可没,肃北传回的消息说,一开始,北漠那边看谈判的人是个女子,还大肆嘲笑了一番,结果方嘉怡只用了几句话就让对方闭了嘴,后面更是游刃有余逼得对面节节败退。”   商君凛抚了抚沈郁头发,“多亏阿郁的提议,让大桓又添一员猛将。” 第141章   方嘉怡的表现不止震惊了北漠人,更是给同行的官员极大冲击,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位陛下钦点的榜眼,实力这么强。   如今他们倒是能理解,陛下为何破例要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了,就方嘉怡这战斗力,几个他们都打不过,没看到那耀武扬威来的北漠人最后都面如土色了吗。   还好方嘉怡是和他们站在同一方的。   这是当时所有人心中的第一想法。   谈判结束后,方嘉怡发现同行的官员在与她相处时,态度变了,略一琢磨,她大概能猜到这些人态度转变的原因。   无非是被她今天的表现吓到了。   方嘉怡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一行人带着物资回到肃北,受到了肃北百姓的热烈欢迎。   “这位大人真的好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物资给咋们要回来了,前两天肃北戒严,我都怀疑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我也是,不过我倒是不怕打仗,也就这些年,陛下将北漠人击退,我们才过上了安稳日子,要是再打仗,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   “眼下应该是不会再打仗了,那位女官员刚来的时候,我还好奇呢,咋们大桓是没男人了吗,为什么要派一个女人过来,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就算是女人,也不会逊色于其他官员。”   “我从那些来赈灾的人嘴里听到不少消息,原来朝廷现在已经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了,起初我还不能理解,现在看,还是陛下有远见,女子又如何,照样能成大事。”   方嘉怡此举,改变了不少世人关于女子的看法。   肃北官府里,方嘉怡作为出力最大的人,汇报了这次行动,不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原本肃北军已经在边境准备就绪,若是谈不拢,他们会直接动手,怎料整个谈判过程北漠都被他们压着打,不,准确的说,都被方嘉怡一个人压着打,方嘉怡不止要回了物资,还要回了补偿。   去之前,他们想着能要回物资就算大功告成了,哪想到除了原有的物资,他们还收获了不少补偿,直到现在,这些人还感到有些恍惚。   “这结果是我万万不敢想的……”看着被搬回来的补偿,一位比较年轻的官员开口。   “上次可不是,我上次跟着几位大人去,对方那叫一个嚣张,哪像这次,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另外几位两次都参与了的官员跟着点头。   他们受到的震撼太大了,明明是个女子,不如北漠来人高,也不如北漠来人壮,气势却能稳稳压人一头,开口后,更是将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们当时还想着帮衬一下,失败了要如何如何安慰,结果呢?   结果他们眼睁睁看着对方在方嘉怡的话语中气势越来越低,最后更是满脸恍惚说什么都答应,其实不止北漠人,他们当时也傻眼了。   “你做的很好。”方均看着站得笔直的女子,开口。   这是他的女儿,也是大桓的官员,更是他的骄傲。   他方均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又怎样,他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   “都是下官该做的。”方嘉怡不卑不亢。   “你是怎么想到,让对方赔偿的?”这件事,方嘉怡从头到尾都没跟方均说过。   “下官一开始也不能保证能不能做到,后来见了人,才发现没想象中困难,既然对方肯承认错误,自然要对自己的错误行为负责。”   所以你就让对方赔了一笔足以肉疼的“补偿”么?   听到两人对话的官员恍恍惚惚。   “做得好!”方均拍了拍方嘉怡肩膀,“我大桓官员就该如此!”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点头,不错,他们背后是大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堕了大桓名声。   “好了,此行辛苦诸位了,本官已经在肃北最大的酒楼定下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   方大人的话得到了一致叫好。   一行人换下官服,浩浩荡荡来到酒楼,方嘉怡被簇拥在中央,现在大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他们对方嘉怡的敬佩之情让他们暂时抛开了性别顾虑。   是女子又如何,他们只知道,方嘉怡这一次立下了大功劳。   方嘉怡执起酒杯,一口饮完,放下杯子时,身边多了几个人。   “大人,我们敬你一杯。”   “你们可是有话要对我说?”方嘉怡见他们目光闪烁,主动问起。   “是,”其中一人鼓起勇气,直直看向方嘉怡眼睛,“我们想和大人说,我们都特别佩服大人。”   “是,是。”其他几人跟着猛点头。   方嘉怡颔首。   “还有就是,我们没能看到这次的谈判,大人能不能和我们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下不止他们,其他位置上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就连跟着一起去的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方嘉怡一一打量过去,最后看向方均,方均冲她点点头。   方嘉怡站起来:“当时是这样……”   大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方嘉怡的声音回荡,随着她的描述,他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谈判现场。   ——他们见到了一开始咄咄逼人的北漠人,见到了在方嘉怡话语声中气势一点点衰弱的北漠人,见到了舌战群儒的方嘉怡……   重现后他们才意识到,这场谈判远没有他们想象中容易,北漠人的来势汹汹,每一句话背后暗藏无数陷阱,稍不留意就会落入其中,万劫不复。   但方嘉怡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她以攻为守,不惧任何一个陷阱,逼得北漠人不得不后退回守,以致方寸大乱,主动权就这么一点点被方嘉怡收进掌心。   他们忍不住开始问自己,如果当时在场的是他们,扪心自问,他们能做到像方嘉怡这样吗?   不能。   这场胜利是属于方嘉怡的。   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方姑娘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听完关于这场谈判的全部过程,沈郁感叹,“陛下可不能让她的天赋被埋没。”   “阿郁觉得,让她进鸿胪寺如何?”   鸿胪寺,是大桓专门负责外交的机构,里面的官员与朝廷牵扯相对小一些,主要负责与其他国家对接。   “那陛下还要留她在肃北么?”留在肃北,是为了攒资历,若是去鸿胪寺,留不留在肃北影响都不大。   “先等肃北的事结束吧,若真在肃北抓到了潜藏的北漠人,方嘉怡留在那正好。”   沈郁瞬间理解了商君凛的想法,等抓到了藏在肃北的北漠人,势必要和北漠对接,无论如何,北漠都需要给大桓一个说法,方嘉怡留在那里,基于这次谈判取得的成功,到时候她肯定会被安排进去处理这件事。   “还是陛下想的周到,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再入鸿胪寺,那些大臣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阻止吧,人家实实在在立了大功,就算再不想承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商君凛批折子,沈郁无聊地坐在旁边,随意翻开一本没批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商君凛抬头。   “陛下之前说的要开设一门有别于科举的考试,专门选取一些可以入工部的人,办得怎么样了?”   “本来礼部已经在筹备了,今年秋季举办,但今年出的事太多了,就减小了规模,只在京城举办,选一些人进工部,顺便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商君凛将沈郁手里的折子拿过来,发现上面正是说这件事的。   折子是工部尚书写来的,询问具体的举办时间,沈郁也是看到这个,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初步定下的有三个日子,分别在九月、十月、十一月,现在九月已经过去了,能选择的只有十月或者十一月。   “如果定在十月,时间来得及么?”   “规模小一点,来得及,这件事先前已经向民间透露过口风,该准备的估计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朝代做过这样的事,科举是为了挑选入朝为官的人才,但这种考核不同,它相当于只是给了一个官方认可的称呼,并没有什么实权,除了能进工部或者将来新开的与朝廷牵扯不大的某个部门,没有其他作用。   也因此,这门考试考的重点不在文化程度上,而是某一门手艺,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就能参加考试,考试过了也可自主选择要不要进入工部。   “那就早一点吧,我看工部尚书就差没明着让陛下多给他派点人手了。”沈郁都看到工部尚书递了好几回折子了,都是觉得工部人手不够的。   现在工部手里有钱,也有技术,工部尚书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不作出一番成绩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行,那就将日子定在十月底吧。”商君凛在折子上写下批注。   沈郁又翻了几本折子,看了几眼不感兴趣的放了回去,拿过一旁没看完的话本接着看。   看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沈郁戳了戳商君凛手臂。   男人抬起头疑惑看向他。   “陛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出宫时看到的小话本么?怎么后来看都没看到类似的了?”沈郁单手托腮,眼中尽是困惑。   他的小话本来源基本都是京城流行的,没道理一本都没有啊。   “阿郁说的是以我们为原形写的那个?”   沈郁点点头。   “阿郁想看?”商君凛神情微妙。   “陛下不觉得写的挺有意思么?文采也不错,说不定我们可以从上面借鉴一些能用的……”   沈郁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看到商君凛从旁边的暗格里拿出好几本书,逐一放到他面前:“朕倒是不知道,阿郁会对这个感兴趣。” 第142章   “所以……并不是没有,而是都被陛下藏起来了吗?”沈郁翻开,其中一本,这本他有印象,是当初在宫外时看到的那本。   沈郁一度以为这些书被商君凛扔了或者留在宫外的宅子里了,没想到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一时间有些无言。   “朕以为你不会想见到它们。”商君凛也不批折子了,拿起其中一本。   “陛下怎么会这么想?”沈郁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转而看向商君凛,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商君凛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阿郁若是不在意,以后朕便不单独收起来了。”   沈郁一眼不眨地盯着商君凛,看着绯色从他脖颈爬上脸颊,眉眼弯了弯:“陛下真的是因为担心我不能接受才单独收起来的吗?上次之后,我还以为陛下会不让他们继续写了呢。”   商君凛在他的灼灼目光下微微撇开眼:“阿郁怎么会这样想?”   “有这种直觉。”   沈郁的直觉没错,商君凛确实不可能任由别人编排他和沈郁的事,尤其是写的这么香艳露骨,所以那天之后他通过隐龙卫找到了写书人,一番“友好交谈”后,没有收回对方写书的权利,而是限制了内容。   对外发行的书籍,不能像从前那般露骨,也不能在两人中掺杂第三人,至于那些有露骨描写的原版,被他高价买了回来。   那人胆子也是大,见没惹怒贵人,后来手痒又写了一册,没有对外发行,而是单独送给了商君凛,商君凛默默收了,这相当于一种默许,那人便在写正常版的同时,写另一版,无一例外,这些书都被商君凛收了起来。   沈郁继续翻看这些书,内容一如既往,心下有些奇怪,依照商君凛的性子,不应该会允许这种书广为流传才是。   沈郁不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想的确实没错,商君凛的确不会允许这样的话本流传出去。   “阿郁的直觉不准,”商君凛面不改色反驳,“朕怎么会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沈郁看了看书,又看他一眼,没说信不信,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和商君凛纠缠。   有了新话本,沈郁不再打扰商君凛批折子,他对话本的后续还挺感兴趣的,虽说这话本是以他和商君凛为原型,但内容走向并不一样,写话本的人功底很足,两个主人公都描写的很生动。   难怪会那么受欢迎。   沈郁半倚在软榻上,微微低头,几缕发丝从颊边垂下,没入浅色衣衫里,葱白纤长的手指按在书页上,比商君凛见过的任何玉都要美。   放下手里的折子,商君凛走过来,握住沈郁的手。   沈郁被打断,疑惑抬起头:“陛下?”   商君凛抬起沈郁下巴,俯身吻下去:“此情此景,正适合……”   沈郁懵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这个吻。   男人的吻一开始很轻,得到沈郁回应后,骤然加重。   沈郁闷哼一声,抵在男人胸前的手变为推拒。   他的另一只手还在男人掌下,炽热温度随着两人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   一吻结束,商君凛坐到软榻上,将沈郁抱进怀里。   沈郁气息不稳,伏在男人肩膀上,微微喘息。   “陛下怎么突然吻我?”   “阿郁不是说想借鉴一下书里写的内容么?”商君凛拿起一旁被沈郁捏皱的话本,放到沈郁面前,“正好,我们可以试试……”   沈郁低头看了眼,匆忙移开视线,自己看和被人抱在怀里看,刺激程度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阿郁想试试么?朕只做话本里有的,”商君凛凑近沈郁耳朵,语气带着诱哄,“阿郁可以随时喊停。”   沈郁被男人禁锢在怀里,脆弱的脖颈也落入男人手里,颤栗感随着男人的动作升起,熟悉的感觉唤起身体的燥热。   “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事实证明,男人在某些时候说的话是万万不能信的,沈郁躺在软榻上,在余韵的作用下,目光有些涣散。   商君凛像是饿狠了的狼,咬到肉后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朕抱你去洗洗?”商君凛大步跨进来,一脸餍足。   沈郁艰难转了转脖子,不想说话。   他出了一身汗,衣服贴在身上,这对一个爱洁的人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商君凛将人抱起来:“不是阿郁自己说想要尝试的么?现在怎么又不乐意了?朕这回可是说话算话了,不想清洗也行。”   商君凛作势要抱沈郁去床上。   沈郁瞪大了眼,忿忿撞了商君凛一下:“我要去洗漱。”   商君凛在某些方面有种奇怪的执着,沈郁反抗了几次,只会落入对自己更不利的处境,后来干脆懒得管了。   以往大多数时候,沈郁都处于昏睡状态或者半昏睡状态,像今天这么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   直到被放进浴桶里,沈郁才松了口气。   在热水的浸泡下,身体的疲乏得到有效缓解,沈郁缓缓舒了口气,靠在浴桶边缘,半阖上眼睛。   突然,沈郁睁大眼:“陛下在做什么?”   商君凛一手握住沈郁肩膀,一只手没入水中:“不清理干净会生病。”   沈郁搭在浴桶边缘的手指紧了紧,肌肤上绯色更浓了。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水面漾起层层波纹。   终于洗完后,沈郁被抱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软的,白瓷般的肌肤不知是被热水泡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染成了浅粉色。   胡闹了一天,理所当然的,商君凛的公务被耽误了,他不想离沈郁太远,便没有将沈郁放到床上,而是重新抱回软榻上。   一会儿工夫,软榻上弄脏的东西已经被宫人收走,换成了干净的,沈郁被男人抱在怀里,跟着一块看折子。   期间传了一次膳,都是好克化的吃食。用完膳,沈郁懒洋洋的不想动,那些话本被商君凛收了起来,正好,沈郁短时间内也不想看到它们。   天色渐渐暗下去,沈郁打了个哈欠,商君凛放下手里的折子:“可是困了?”   “有一点。”   夜晚,有些人正步入梦乡,而另一些人,热闹正开始。   肃北。   贺承宇和江怀清换上一身奢华衣衫,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一座看似不起眼的宅子。   他们用新身份在肃北行走多日,终于寻到一个机会,和一位本地商人搭上了关系。   贺承宇世家出身,一直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贺家在外有不少营生,身为被内定的下一任家主,他对行商这一块并不陌生。   江怀清曾因为他的游刃有余还专门问过他,家里是不是做生意的。   贺承宇好笑:“若家里是行商者,今日我也不会在这了。”   江怀清一想,也是,连忙道歉。   眼下,看着身边里里外外都透露出“我是个有钱的商人”的贺承宇,江怀清忍不住怀疑,其实贺承宇真的是个商人吧。   商人做派可比状元郎做派足多了。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走过了长廊,来到大殿。   江怀清忙收敛思绪,不着痕迹打量四周。   这座宅子从外看其貌不扬,进来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假山流水,廊腰缦回,处处别致。   “顾兄可算到了,快进来。”   两人用的都是假名,贺承宇扮作哥哥,掌握所有话语权,江怀清是跟着兄长出门长见识的弟弟。   入了内厅,丝竹声和酒香味齐齐向两人袭来。   灯火通明,人间极乐。   衣着单薄的舞姬在丝竹声中翩翩起舞,身上佩戴的铃铛随着舞步叮当作响。   贺承宇带着江怀清走向这段时间交好的人:“顾某迟到了,愿自罚一杯。”   说完,动作豪迈拿起一旁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态度豪爽,那人大笑两声,拍拍贺承宇肩膀:“知道我最看中你什么么?就是这骨子劲,本就是以享乐为主的宴会,没什么迟到不迟到的,来,给你引荐我的几位至交好友,你若是以后要在肃北这边做生意,可得多仰仗他们。”   贺承宇做出激动模样:“多谢孙老板!”   孙老板带着贺承宇认了一圈人,贺承宇将这些人的样子和基本信息一一记在心里,几句话就让对面放下姿态,交谈起来。   江怀清装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奇地在四周看来看去,因为贺承宇要谈“正事”,便打发他自己去一边玩。   宴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结束时,孙老板带着两名漂亮的舞姬过来,露出一副过来人模样:“出门在外,身边总得有一二知心人,顾老板若是不嫌弃,可将这两人带回去。”   眯着眼睛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孙老板压低声音:“这二人是一对双生子,滋味可不一般,伺候顾老板正好。”   贺承宇没有推脱,带着两名女子离开。   回去后,江怀清正欲说什么,就见贺承宇抚着额头晃了晃身子,想也不想,江怀清在两名女子动手前将贺承宇扶住:“怎么了?”   “可能有些喝多了,你扶我回房躺躺。”   江怀清看了眼神智已经不大清醒的贺承宇,为难地看了两名女子一眼:“这两人怎么安排?”   “让她们先去南边的屋子歇一夜,我头疼的厉害,剩下的明天再说。”   江怀清手忙脚乱将两人交给小厮后,才扶着贺承宇回房。   “需不需要我去端碗醒酒汤过来?”江怀清将人扶到床边坐下。   他转身刚想离开,手腕被人捉住。   “不用。”   贺承宇的声音里哪还有半分醉意?   江怀清回头,就见贺承宇一脸笑意看着自己。   “我还真以为你喝醉了呢。”江怀清松了口气,做到一旁的椅子上。   “不装醉怎么瞒过那两名舞姬?”   “那两人是被派来盯着我们的?”江怀清若有所思。   “我们才刚打入这个圈子,他们不放心派个人过来盯着很正常,这两人有没有问题我还不确定,防着点总是不会错的。”贺承宇道。   “说的也是,不过一直让她们留在府里什么也不做,那些人不会怀疑吗?难道要天天装醉?”江怀清微微皱眉。   都说出“伺候”两个字了,那两人被派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不用,”贺承宇低笑,“只是未来一段时间,要劳烦怀清陪为兄演一出戏了。”   “演什么?”江怀清好奇。   “偶尔冲我发发脾气就好,尤其是在当着那两个人的面的时候。”贺承宇笑着开口。   “就这样?不用做别的吗?”江怀清满脑子疑问。   贺承宇:“不用,其他都像以前一样就行。” 第143章   江怀清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下来。   “今日我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点,这些舞姬并不全是大桓人。”既然贺承宇没醉,江怀清开始说正事。   贺承宇与那些老板交谈的时候,江怀清也没闲着,他看似因为好奇到处乱逛,实则是为了更细致观察整场宴会。   “还有宴会上的用具,有不少并非大桓之物,反而更接近北漠人用的,那些参加宴会的商人们我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这件事不能着急,他们尚且对我们保持怀疑心态,不可能直接表露出太多不对的地方,等我们通过了他们的‘考验’,才能算真正打入内部。”有些事,必须得徐徐图之,不能着急。   府里多了两名女子,好似跟之前没什么不同,除了故意在那两人在时,江怀清需要因为一些小事向贺承宇发脾气。   那两名女子每次试图接近贺承宇都被打断,几次之后,隐约感受到什么,不再频繁靠近两人。   贺承宇依然会时不时出去参加孙老板等人的宴会,江怀清不需要应付这些人,便在暗中观察,回去后,两人关在房里核对各自得到的线索。   时间转眼而过。   得了商君凛的准确回复,工部开始准备考核,因为这次考核只是为了选出进入工部的人,礼部参与的不多。   “具体的流程暂时确定下来了,本官会进宫禀告陛下,若是没有其他改动的地方,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考核了。”工部尚书将工部的人召集到一起,说起这件事。   这对工部来说,是一件大事。   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你们听说了最近的事吗?这样的考核前所未闻。”   “不走科举也能进工部,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有点想去试试。”   “这消息挺久之前就有了吧,这次的准确吗?”   “都在民报上说了,肯定准确,不过日子还没定下来,只说让有兴趣的人先准备准备。”   “你们要去试试吗?民报上说,只要会一门手艺,就能去。”   “我只会做木工,不知道能不能行。”   一时间,民间关于这次考核的事议论纷纷,民报上写的很清楚,没了带节奏的,百姓对这次考核接受良好。   不少人已经开始想自己的哪门手艺可以拿出手了。   早朝时,工部尚书在朝堂上说起考核的事,因为这件事不会对朝廷势力造成什么影响,反对的人并不多。   时间被定了下来。   下朝后,几位大臣追上工部尚书。   “尚书大人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件事吗?”   工部尚书点头:“最近忙着修路修建筑,人手实在是不够用,诸位手下要是有能借用的,大可送到工部来。”   追上来的人语气讪讪:“最近大家都忙。”   “这样啊,”工部尚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了热情,“罢了,我去找礼部尚书大人谈谈考核的事,他们比较有经验。”   不顾几人挽留,工部尚书大步离开。   他没有说谎,他本来就打算去找礼部尚书商议一下考核的事,要不是被这几人拦下,现在说不定已经追上礼部尚书了。   比起工部,礼部在这方面的经验充足多了。   “他们要是知道陛下打算成立一个独立于朝堂的新势力,他们肯定没那么容易松口。”   沈郁和商君凛坐在大树下的石桌旁,桌上摆着点心和茶水,都是符合沈郁口味的。   “这件事,等工部这次考核结果出来再说。”商君凛慢慢饮了一口茶,只在工部实施和在整个大桓实施,不是一个概念,要考虑的问题也更多更复杂。   沈郁清楚这一点,他相信这些事商君凛能做好,朝廷那么多官员,不是白给他们发俸禄的。   “陛下,我名下有家书局,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印刷方式,如果能在大桓推行,会比原来的方式更方便,也不会像原来的方式那样,用完的只能被废弃,这种方法叫‘活字印刷术’。”   这也是前世沈清然拿出来提供给越王的技术,沈郁在朝廷办民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这件事,只是前世的他没接触过这个东西,只能根据记忆里的内容提取要点,便没有直接告诉商君凛,而是打算做出成果了再说。   他将整理出来的方法交给了手下的书局,前两天,宫外传来消息,说做出了他想要的效果,沈郁才在商君凛面前提起。   “是书局研究出来的还是阿郁提供的思路?”商君凛的问题一针见血。   “陛下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沈郁不承认也不反驳,“我也挺好奇做出来的效果怎么样,陛下想看看吗?”   “朕召他们进宫吧,”商君凛停了一会,继续道,“或者我们出宫去看?”   “陛下有时间出宫吗?”算算日子,他们有挺长时间没出宫过了,商君凛这段时间忙的厉害,沈郁也不想一个人出宫,便一直待在宫里。   “朕看看能不能空一个下午出来。”   他对沈郁说的有些感兴趣,民报的制作完全是朝廷出钱出力,而且因为每隔一两天就要出一期,耗费的物力财力不少,户部尚书已经为这事念叨好多次了。   “如果这个法子能让户部尚书不天天念叨民报太耗钱就更好了。”   “最近国库缺钱了么?”沈郁大致算了下,民报应该不至于花钱到让户部尚书天天抱怨的地步吧。   “暂时不缺,有阿郁之前想的法子,赈灾的大头都来自民间,国库损耗不大,只是户部尚书这个人吧,凡事不能赚钱的,都会被他念叨。”说起户部尚书,商君凛也有些无奈。   不知道是户部尚书这个官位的问题还是什么别的问题,在户部尚书还不是户部尚书时,商君凛没见他这么……   抠。   “民报的性质决定了它不能用来盈利,不过也不是没办法,陛下大可同时出一期有别于民报的报纸,像严铮赞助工部那样,让有兴趣的商人给一笔赞助费,然后在报纸上专门开辟一个版块,用来介绍这些商人卖的商品。”沈郁想了想,提议道。   “阿郁和户部尚书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尤其是在赚钱这方面。”   “我这不是在为陛下排忧解难吗?如果不是陛下,我也懒得去想这些。”沈郁歪了歪头,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商君凛心中一阵熨帖。   “阿郁的心意朕知晓,朕绝不会辜负。”   男人语气郑重,沈郁懵了懵,不太明白商君凛为何突然跳转话题,不过还是顺着商君凛的话往下说:“陛下金口玉言,将来可不能有反悔的一天,不然,我会生气的。”   “朕哪里舍得。”疼他爱他都来不及。   “肃北那边怎么样了?方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沈郁这几天和商君凛一起看折子,看到不少说内阁另一个位置归属问题的。   进入内阁,几乎是所有文臣的梦想,它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势,还是一种认可,文人心中总有一股执念,毕竟谁不渴望做一番大事业,青史留名?   “朕也希望他能快点回来,为了空出来的那个内阁位置,朝臣都快打起来了。”   但是想找到潜伏在肃北多年的北漠人,远没那么容易。   方均根据瑶姬给出的线索,派人在肃北主城及周边小城进行了严密搜索,依然没找到瑶姬口中所说的那座宅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大人真觉得那女子的话可信吗?”书房里,有人提出疑义。   不是他们想怀疑什么,而是经过这么些天的搜寻,他们确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呢?   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为什么翻遍了主城都找不到那座宅子?因为从始至终就没有所谓的宅子。   “不管可不可信,这件事都需要得到足够的重视,他们能在肃北潜伏这么多年,还没被任何人发现,足以说明他们能很好的融入进肃北,我们轻易找不到他们很正常。”方均淡声道。   “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想岔了。”   “以后这种话勿要再说。”   “是。”   方均也不是没怀疑过瑶姬说的话,但从北漠回来的那名商人托隐龙卫给他带回的消息来看,瑶姬所说的话可信度很高。   他们这边暂时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只希望贺承宇江怀清那边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江怀清最近感到很不对劲,尤其是每次跟贺承宇去赴宴时,那些人看他的目光,虽然很隐晦,但他能察觉到里面的别有意味。   还有府里,最近那两名女子也不往他们身边凑了。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另一边贺承宇正在和孙老板谈生意,这笔生意若能成,他们就算是真正打入了肃北商界内部。   “之前不知道你们是那种关系,我给你送的那两个人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了?”谈完生意,孙老板主动说起那两名舞姬的事。   “闹了点脾气,已经处理好了。”贺承宇端起酒杯,遮住嘴角的笑意。   “看我这事办的,你要是不方便,可以直接提出来的,这样吧,这次的合作,我主动让利一成,就当为先前的事赔个不是。”孙老板面露愧疚。   “也是我没说,不怪孙老板。”   贺承宇和江怀清的动向也在第一时间通过隐龙卫传到皇宫。   “他们的计划很顺利,估计会比方均更早一点找到北漠人的线索。”商君凛放下密函,道。   沈郁的关注点不由落在另一件事上:“状元郎这是在故意套路怀清么?” 第144章   “怎么说?”商君凛的关注重点显然不在这件事上。   “那么多可用的法子,为什么贺承宇偏偏选了让外人误会他与江怀清关系的那一个?”沈郁指了指密函中的某段文字。   商君凛不可置否:“但不能否认这么做的后续影响是最小的。”   沈郁点点头:“确实,这样的误会造成后,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在对方想往他们身边安插探子的时候,至少在表面关系没撕破的情况下,对面的行为会有所收敛。   两人所料不差,自那次宴会之后,孙老板寻了个由头,将那对双生子带走了,其他时候,也不会特意说起让人伺候他们的话来。   喜欢男子与男子在一起,在大桓不是什么稀罕事,孙老板行商多年,见到的事多了去了,不会因为这件事大惊小怪,除了不突然给他们送舞姬,其他时候都表现正常。   那对双生子被带回了孙府,孙老板单独见了她们一面。   “你们在顾宅可有什么发现?”   肃北突然出了个从未听过的商人,还是在这么巧合的时候,因为肃北官场的动荡,他们头上的保护伞自顾不暇,很多生意受到了阻碍,这个时候,急需要背后势力干净、手中钱财足够多的新血液加入。   贺承宇和江怀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所以即使两人的出现可能有问题,孙老板还是想办法和他们搭上了线,一点点试探后,确认对方没有问题,才决定将人纳入进来。   第一次宴会是一次试探,当天出现在宴会上的,都是肃北本地的商人,即使那两人真有问题,对他们也造成不了影响,送双生子是为了进一步查出两人的底细。   表面是舞姬,实则这两人是专门培养出来刺探情报的。   “回主人的话,顾宅一切照常,那两人的关系也确实如之前所说,两人整日腻在一起,每每我们靠近顾老板想做点什么,顾小郎君都会和顾老板发脾气。”双生子之一回答。   “晚上呢,他们住在一起?”   “是,虽然顾小郎君有自己的房间,但好多次都是宿在顾老板房里的,第二天出现时多半一脸倦怠。”   双生子并不知道,一脸倦怠是因为两人在大半夜捋线索的缘故。   “我就说呢,这两人长得也不算像,一看就不像是兄弟,原来此‘兄弟’非彼‘兄弟’。”孙老板恍然大悟。   “我与姐姐很多次装作无意撞破两人的相处,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双生子离开后,一名身材魁梧明显和肃北人打扮不同的男子出现在书房里。   “你们动作要快一点,那边给的期限快到了。”   孙老板闻言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吗?现在肃北是什么情形你也见到了,那位新来的方大人可没之前那些好忽悠。”   “我知道,他们中间的那位女官员也很厉害,大桓不是一向不太瞧得起女子么,怎么会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异族大半的男人愁眉。   谈判的事孙老板也听说了,正是因为这场谈判的失败,对面才会这么着急,原本他们已经进行过一次交易,后来又抢走了一批物资,即使肃北事发,那些官员都被处决,他们也不该如此着急,可以暂时蛰伏起来。   偏偏那些从京城来的官员不好打发,非要北漠给一个说法,一次谈判失败后又来第二次,也是他们轻敌,第二次被个女子杀的片甲不留。   “咋们现在这位皇帝,行事从来不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据说朝廷现在已经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了。”想到这些事,孙老板心烦意乱。   他们与北漠的关系网其实在先帝时期就已经初步建好了,经过十几年的完善,如今已经非常稳固,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场旱灾,后面发生的事更是如脱缰野马,半点不受他们控制。   “我早就说过,不要轻视女子,那些人不听,这回出大乱子了吧,”异族男子轻嗤一声,“办砸了这么大的事,还得我来给他们善后。”   “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孙老板象征性劝了一下。   “不说这些蠢货,总之,事情不能再拖了,你既然有了人选,就赶紧把事情办了,那些从京城来的官员,似乎在寻找我们的踪迹。”   孙老板吓了一跳:“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有哪个蠢货露了马脚,这位方大人不是个好对付的,你们小心点。”   夜长梦多,孙老板也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府里没了那对双生子,江怀清狠狠松了口气,他终于不用再为了点小事和承宇兄起争执了。   “他们应该快等不住了。”院子里,贺承宇坐在江怀清对面,他们中间的小桌上正煮着茶,热气袅袅升起。   “他们似乎很着急,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这无疑对我们是极其有利的。”   人在着急的时候,总是容易出错,或者忽视一些东西,他们的诱饵已经一点点放了出去,只等鱼儿咬钩。   “怀清说的不错,通过这些天的行为不难看出,他们对我们的怀疑已经降到了最低,若是事情不那么着急,他们大可以用更温和的方法慢慢试探,而不是直接将探子送到府上来,若我所料不差,这两天他们就该找上门来了。”   贺承宇所料不差,没过两天,孙老板再次登门拜访,这次他带来了一位朋友,问贺承宇有没有兴趣谈一笔稳赚不赔的大生意。   贺承宇没有一口气直接答应下来,而是故意犹疑了一会,这无疑打消了孙老板心中最后的顾虑。   “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对我的为人也算了解,放宽心就是,如果不是好差事,我也不会特意叫上你。”   “孙老板严重了,只是这笔生意太大,我手里也没那么多现货,需要一段时间筹备,会不会耽误你们?”   “哈哈哈,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手里也没这么多现货,他们不是一次性要这么多,可以分批进行交易,手里有多少先交易多少就行。”   一番商议,贺承宇答应下来。   “看来他们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着急一些。”贺承宇看着孙老板留下的货物单子,眸中的光晦涩不定。   江怀清:“他们也没有完全相信我们,单子上写的货物都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能有这场交易也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方向是正确的。”   贺承宇:“本来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搭上这条线,没想到孙老板正好是线里的人,这一次的交易不能出岔子,孙老板这个人很谨慎,我们需要一点点让他们卸下心防,将我们视为真正的自己人,这样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东西。”   他们所需要的,也正是这最核心的东西。   “这么大一批货物,承宇兄来得及准备吗?”这一次可不是之前那几次小打小闹,这次对方要交易的,都相当于一个小世家的全部底蕴了。   “别担心,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自然能做到这个身份能做到的所有事。”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贺承宇二人的进度在肃北只有方均知道,他们的计划也只有方均知道,这边刚一搭上了线,那边方均就得到了消息。   贺承宇的计划是先按兵不动,等对面暴露出更多底牌后,再动手,方均没有反对,只是通过贺承宇他们传来的消息,在暗中布置了一张大网。   这一次,他们要将这颗长在肃北多年的毒瘤彻底挖出来。   嘱咐完贺承宇江怀清二人一切小心后,方大人询问了贺承宇需不需要帮助,他和江怀清有一样的顾虑,担心贺承宇拿不出那么多东西来。   贺承宇回绝了,就像他所说,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他也不会选择这个身份,他也确实做到了,没让对面查出一点不对劲来。   “原来贺承宇家底这么丰厚。”沈郁看着方均传回来的折子,心下感叹。   “贺家传承多年,有如此丰厚的家底不足为奇,放在京城,很多世家都能轻轻松松拿出这些东西来,之前运到肃北的物资里,大头都是世家出的。”   商君凛没登基的时候就知道,永远不要小看世家,王朝更迭常有,而有些世家却能屹立不倒,他们能起到的作用,难以估量。   商君凛再不满世家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贸然对世家下手,他的几次出手,都是一击即中,让世家毫无反应时间,也不给他们一点联合起来的机会。   “阿郁不是说要带朕去看新的印刷术?”   商君凛命人牵来马车,带着沈郁出宫,他们去的,是上次去过的那家。   因为这次的目的不同,他们没去店里,而是直接去了后院,叶老板早得知他们要来,已经备好了一切。   商君凛目光漫不经心从叶老板身上扫过,见对方身体紧绷,微微蹙了蹙眉,他的记忆一向不会出错,上次觉得人眼熟后,便让隐龙卫查过这个人,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任何问题。   沈郁抠了抠商君凛掌心:“陛下,怎么了?”   商君凛捏住沈郁的手:“没事。”   穿过长廊,三人来到更为隐秘的后院,这里就是印书的地方了,商君凛也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沈郁口中的“活字印刷术”。   感受到握住自己手的力道骤然加重,沈郁扭头看向商君凛:“陛下?”   “阿郁总能给朕带来大惊喜。”商君凛声音发哑。 第145章   沈郁曾经和商君凛讲过活字印刷术和大桓现有印刷术的不同,对比起来,前者远远比后者实用。   世家为何能多年屹立不倒,原因之一便是他们的底蕴,世代积累下来的知识,以及种类丰富的藏书。   大桓虽然开了科举,但寒门学子的竞争力远远比不上世家出身的,部分原因也出自这里,寒门出身的学子,所能接触到的学识,从一开始就比世家少。   普通家庭想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远远没有想象中容易。   新印刷术带来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   不似从前那般将所有内容刻在一块板上,错一个字整块板只能作废,新印刷术将每个字分开雕刻,印不同内容时,只需将这些字重新排列,而不是像原来那样,只能重新刻一块。   商君凛能预料到这种印刷术问世后带来的巨大影响,有了这种方法,书籍可大规模印刷,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世家与寒门的间距在不断缩小。   知识不再被世家垄断,对大桓真正的掌权者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一时间,商君凛忘记了因叶老板感到的不对劲,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眼前的事物上。   若是这种印刷术能大规模普及,世家的影响力将越来越小。   叶老板知道两人是来看印刷术的,带着两人走到里面,让熟手演示了一遍。   “这种方法比起以前的方便太多了,”叶老板感慨,“以前印一册书需要的成本和现在简直不能比。”   “不错,这样一来,所需要的时间、人力、物力都极大减少,同样的时间下,用这种方法,可以印出更多书。”商君凛赞同。   沈郁好奇地在四周看了看,他对这个方法的了解仅限于从旁人口中得知,前世他并没有见过具体是怎么运作的,这次算是第一次见到。   “陛下觉得如何?”逛完一圈,两人回到前院。   叶老板识趣的没打扰两人独处,而是去了书局忙活,有了新的印刷术后,书局所卖书籍的种类更多了,先前因为特殊信纸的缘故,书局已经在读书人中有了好的口碑名声,这次有了种类繁多的新书,来光顾的客人更多了。   桌上摆了沈郁喜欢吃的点心,沈郁拿起一块放入嘴中,微微眯了下眼。   “真是……让朕惊喜,”商君凛喝了口茶缓解心情,“只是暂时不能让世家知道。”   世家与世家并非沆瀣一气,但若是危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又能以最快的速度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世家在这片土地上盘踞已久,若真惹怒他们,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事端。   而且,若是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沈郁做的,恐怕会将所有矛头对向沈郁,他们或许会因为忌惮他不敢做太过,但绝不会因为他就不对沈郁下重手了。   无论如何,商君凛都不会让沈郁暴露在危险之下。   “陛下是担心世家反扑?这件事确实不能着急,总归我们手里有了底牌,徐徐图之便是。”沈郁理解商君凛的顾虑。   “恐怕要暂时委屈一下阿郁了,新印刷术的功劳,朕暂时不能给你。”   商君凛停顿一会,看向沈郁时神情有些复杂:“世家目前在京城的势力太大,朕不能冒险将你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   他心中很不满,若是他能早点解决世家的隐患,眼下何须委屈沈郁?他的阿郁,明明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却因为这些人只能屈居背后。   “就算陛下不说,我也会要求陛下将我摘出去,这个法子本就是我从别处得来的,真正做出成果的也不是我,陛下要奖励,就奖励这些人吧。”   商君凛握住沈郁放在桌上的手:“朕永远不会让阿郁受委屈。”   回宫后,商君凛当即召了丞相进宫议事,商量如何普及活字印刷术。   御书房里。   商君凛:“贵君底下的人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印刷术,孟常,将东西给丞相。”   孟公公将整理好的关于活字印刷术的卷宗交到丞相手里。   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同时成为商君凛的心腹大臣,丞相的见识和政治敏锐程度都是顶级的。   看完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消化了一会卷宗里的内容,才开口道:“这个法子对大桓来说,实乃大善。”   “朕知道,朕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让世家对它不那么抵触,还有,这件事和贵君的关系不能透露出去。”   丞相一下就反应过来,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贵君成为世家的靶子。   丞相能看出来商君凛对沈郁的有多真心,也因此,心中越发感慨,以沈郁的能力,若是在朝廷,必定也是位极人臣的存在,可惜有个不靠谱的爹。   商君凛找丞相来是为了商议印刷术的事,最后初步定下计划,直接在民间推广,等世家发现再由朝廷出面干预,只要中间的缓冲时间足够多,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   肃北。   在方均等人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被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贺承宇和孙老板的“交情”也越来越深。   第一次交易圆满完成后,孙老板基本打消了对贺承宇的怀疑,逐渐开始和他说一些比较内幕的事,也开始带他结交一些“外地”商人。   贺承宇观察过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来自北漠,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国家。   “原来不仅仅只有北漠人。”夜晚,贺承宇江怀清二人照例凑在一起说各自的发现。   “这些人之间的交易多是正常货物,这个孙老板,身上藏的秘密可真不少。”   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没想到越接触越发现背后势力的复杂。   “孙老板的势力能有今日的规模,和他背后的势力脱不开干系,就像是一条系带,将各方势力联络起来。”   知道孙老板和北漠人有一定关系后,方均派人仔细查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是肃北普通商人出身,孙家在交到他手上之前,远远没有如今的规模,这人的发家史查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就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崛起的。   找到了突破口,方均命人顺着孙老板这条线继续往下查,说不定能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方均叫来瑶姬,问:“你听说过孙老板这个人吗?”   瑶姬这段时间跟着官府的人查案,气质有了很大变化,更为坚毅了,眼神也和从前有了很大区别。   尤其是在方嘉怡到来之后,方嘉怡的自信与从容给了她极大震撼,也在无形中影响到了她的性格转变。   “孙老板?”瑶姬仔细回想,还真让她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个人来,“见过,是在一次宴会上,那位孙老板好像地位不低,就连当时的侯大人,对他都给几分薄面。”   那个时候,侯大人在肃北可以说是只手撑天的存在,就连他都要卖面子的人,可想而知不会简单。   “你想想,还有没有更仔细的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孙老板不是每次宴会都会出现的,但凡他会出现的,都是相对比较神秘的,侯大人对那些宴会的上心程度远远高于其他,民女只是献舞的,除了偶尔得到命令能在大殿多留一会,其他时间都接触不到这些人。”   毕竟身份摆在这,瑶姬能给出这么多信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你还见过哪些人,可否通过描述让人将这些画下来?”一旁的方嘉怡突然开口。   “可以。”   方均叫了擅长此道的人进来,两人合作,画出了十来幅画像。   方均当即命人去查这些人的底细。   这些人查起来就简单多了,没过多久,关于他们的信息就被送到了方均案头,方均通过调查结果列出了一系列共同点,被隐藏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就差最后一条能将所有一切联系起来的线。   得了沈郁的指示,叶老板借合作的由头,将活字印刷术透露了出去。   合作是叶老板先提出来的,他寻的都是背后没世家没牵扯的书局,毕竟沈郁吩咐过他,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世家知道。   叶老板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自己的位置放得很清楚,他知道,若是没有沈郁,也不会有现在的他,所以对沈郁提出的要求,即使是在很多人看来不太理智的将新印刷术无条件分享出去,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今日邀请诸位老板过来,是想和诸位谈一桩生意,我想和各位老板一起出一册基础识字的书,以最低价格卖出售。”   叶老板话音落下,就有人提出反对:“叶老板这是想拉着我们一起做慈善?不是我们不肯答应,而是叶老板也是做书局的,知道我们这行远没有表面那么赚钱,书籍定价高,完全是因为成本在那。”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为表诚意,我愿意和诸位分享书局新得到的印刷方法。”   听完叶老板的介绍,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这个法子当真绝妙。”   良久,有人开口,他们都是经营书局多年的,深知现有印刷术的弊端,现在各类书籍卖的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这里,成本太大了。   无论是印刷还是手抄,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若是有了叶老板所说的新印刷术,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样的法子,叶老板为何愿意告诉我们?”震惊过后,有人不解,同行亦是竞争者,如果这门技术一直掌握在叶老板手里,不出几年,叶老板的书局就能稳压他们一头。   “合作总要先给出一点诚意不是?”叶老板淡笑,“叶某自认为这个诚意给的很足,叶某自知提出的合作过于理想化,但有了新印刷术,这件事实现起来也没那么匪夷所思,诸位觉得呢?”   “叶老板当真是……”一人站起来,拱手道,“既如此,我愿意和叶老板合作。”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再反对。   不关乎其他,而是叶老板所描述的新印刷法足够让人心动。   事情办妥后,叶老板将消息传到皇宫。   “陛下不是想先在民间施行么,我便让叶老板以合作的名义邀请了京城各大书局的老板,将活字印刷术教给他们,为了前期得到最大利益,他们肯定不会主动将这个法子告诉别人。”   相反,能捂住秘密多久是多久。   “阿郁又帮了朕一个大忙,”商君凛猛地将沈郁抱起来,“丞相前两天还和朕说,阿郁若是入朝堂,成就必不会输他,朕也觉得。”   “哦?”沈郁双眸微微眯起,“陛下也觉得我该入朝堂吗?”   “入不入朝堂,阿郁都只能是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丞相第无数次扼腕:为什么不能拉沈郁一起当愉快的打工人呢[打工猫叹气.JPG] 第146章   “丞相为何会说那样的话?”沈郁不记得自己和丞相有什么交集。   “阿郁给的那些法子,朕没有瞒着丞相,”商君凛将沈郁放下来,“丞相应当是见才心喜了吧。”   沈郁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转而问起另一件事:“陛下审问冯大人和抓住的那道神秘势力有结果了么?”   商君凛:“冯平琦那边有结果了,他这次只是听那道势力的命令行事,对肃北内情知道的并不多。”   沈郁:“他不知道北漠人的事?”   商君凛:“不错,几次审问下来的结果也是如此,他只给那边提供了朝廷赈灾的信息,再‘顺便’帮那边挡了下肃北传来的折子。”   沈郁:“对方许诺了什么好处?”   “呵,”商君凛冷嗤一声,“无非就是那么些,财富,权势,或者其他,总有一样能打动他。”   贪念这种东西一旦生起,便不会轻易消失。   “冯平琦当年能入内阁,有那些人帮忙,作为回报,他需要为那些人做事,散播不利于朕的谣言是其中之一,肃北的事也是其中之一。”商君凛抚着沈郁的长发,补充道。   听到这个结果,沈郁不怎么感到意外,对商君凛不利的谣言从一开始就有,对方蛰伏多年,还是朝廷重臣,就算商君凛没有和旁人解释的习惯,冯大人也不该对内情一无所知。   知道的内情越多,越容易从里面找出可以操作的点,半真半假的谎言,向来是最不容易被人戳破的,因为知道内情,为百姓编造出的“真相”咋一看可信度会非常高。   “越王呢,他们和越王之间有什么联系?”沈郁可没忘记,孜孜不倦抹黑商君凛的,还有一个越王。   “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冯平琦也拒不承认他和越王之间互通有无,找不到足够证据,刑部那边也没法逼他认罪,其他有确凿证据的罪名,他都供认不讳。”   “被抓住的另一道势力呢,他们有没有供出什么?”   商君凛摇头:“那人嘴硬的很,刑部审了这么多天,除了抹黑朕和肃北的事,其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冯大人当初给我下药,也是受那些人指使?我在宫外发病那次,是不是也是他们做的?”   沈郁的怀疑和商君凛一样,抓住人后,商君凛第一时间让人审问了这件事,得到的结果和他们预料中差不多。   “他们承认这件事,但问起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时,这些人开始左顾其他,朕很在意里面的原因,当初会选你进宫,冯大人是推手之一,若真不想你进宫,从一开始他们就该将你排除在外。”   当初选择入宫人选的时候,身为镇北侯唯一的嫡子,沈郁本不该在考虑名单里,偏偏他的名字在名单里,最后还进了宫。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一直不肯选人进后宫,那次怎么答应了?”沈郁还挺好奇的,两辈子加起来,商君凛也就答应了这么一回。   “朕也说不清,当时朝里吵的厉害,朕烦不胜烦,便松了口,现在看来,多亏当时朕松了口,不然阿郁也不会进宫。”说到这里,商君凛略感庆幸。   “要是当初进宫的不是我,是别人,陛下会怎么做?陛下和他也会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么?”   “怎么可能,”商君凛失笑,“朕原本的打算是随便找个宫殿让他住进去,他们不是要送人进来吗,朕可以如他们的意,只是这人在宫里的生活如何,便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朕不会管,更不可能待他如待阿郁一般。”   这世上,只有沈郁是特殊的。   商君凛想,恐怕那些人也没想到,他们费尽千辛万苦送进宫的人,非但没如他们所愿,还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阻碍吧。   工部尚书从礼部借了几个人回来,帮忙一起处理考核的事,这是工部第一次做这种事,工部尚书是个吹毛求疵的性子,为了确保每一个流程都不出错,这段时间盯的很紧。   有意参加考核的人翘首以盼最终日子的到来。   几个关系好的聚在一起,说起考核的事。   “若能考中,以后我也是工部的人了,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你们看到考核流程了吗?我起初还以为会和科举差不多,没想到会完全不一样,我记得其中有一项是需要在考核中展现自己擅长的一面,你们心里有想法吗?”   “擅长的方面?我比较擅长打铁,难不成要在考核时打铁?”   大家对这场考核充满了期待。   朝廷还在为肃北和冯大人的事忙碌。   得知冯大人没有与北漠人勾结,朝中人狠狠松了口气,借这个机会,商君凛大肆清洗了一下朝中势力,他的动作太大,以至于大臣们的目光都放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留意到,民间发生的一些变化。   比如民间几大书局联合出了一本很基础的识字书,主要卖给普通百姓,比如京城中除了民报,悄无声息出现了另一种报纸。   和民报不同,这份新报纸上讲的都是一些民间趣事,还有部分话本故事,明显是更偏向娱乐性质的,一份报纸也不贵,不少识字的百姓都因为好奇买了来看,酒楼茶馆的说书人更是由此发展出新副业——读报人。   这些变化暂时没引起世家的重视,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朝廷上,冯大人是棵大树,树倒猢狲散,朝廷势力因为他的倒台发生了巨大变动。   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收获更大利益。   商君凛冷眼旁观他们的明争暗斗,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上演了。   京中纷争影响不到肃北。   方均根据瑶姬给的线索,仔细查了那几名商人,发现他们都和孙老板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崛起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控肃北商界。   肃北地处偏远,商业发展远远不如南方,这也造成了除了这几个和孙老板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大商人外,其他都是一些影响力不大的小商人。   方均将查到的消息一并告诉了贺承宇江怀清两人。   贺承宇已经取得了孙老板的信任,这段时间陆续结识了不少商人,都是孙老板从中引的线。   和方大人派人暗中送来的消息对比后,两人发现,双方的重合度非常高。   “看来,这些人也是知情者。”江怀清点了点桌面。   “第三次交易顺利进行,孙老板对我们的防备也降到了最低,差不多该收网了。”   第四次交易前,孙老板登门拜访。   “这一次,那边需要一些不一样的货物。”   贺承宇给两人倒了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孙老板面前:“是什么?”   孙老板压低声音说了几个词,见贺承宇脸色微变,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你有门路,那边给的价钱也高,要是这回能成,能赚够三年的量。”   “不是我不答应,而是这些东西不太好弄,”贺承宇面露为难,“而且风险很大,我确实有一些门路,但那边要的太多了,风险太大……”   孙老板一直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见状,再次压低声音:“所以他们给的价钱高,你和别人合作,同样要担风险不说,拿到手的也远远比不上这一回的量,你也跟他们做过几次生意了,能感受到他们的大方,若不是我真心将你当做朋友,也不会特意叫上你。”   贺承宇似乎被说动了,脸上露出犹豫表情:“我需要考虑一下。”   “行,”孙老板没有逼太紧,“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和我说一声,那边还在等回复。”   送孙老板出门后,江怀清坐到孙老板刚才坐的地方:“可惜了这么好的茶,便宜他了。”   “怀清若是喜欢,我让人多送一些过来就是。”   “何须破费,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他们来肃北后,直接换了身份接近孙老板,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变故,连通牒一类都是暂时放在方大人手里的,时间再长点,江怀清都快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随兄长出门长见识的富家子弟了。   肃北这边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京城因冯大人落马引出的风波也慢慢平复下来。   天气转凉,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也慢慢逼近。   秋猎是大桓的传统,也是商君凛登基后少见的延续下来的项目,朝中开始为秋猎做准备。   在秋猎到来之前,沈郁的生辰日先一步到来。   镇北侯依旧没放弃借这个机会修复和沈郁之间关系的事,写了好几封家书进宫,沈郁全堆在一边,没有打开。   “镇北侯还没放弃?”商君凛看了眼被沈郁随意仍在角落的信,问。   沈郁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我一日不失宠,他便一日不会放弃,他看中的沈清然被他自己放弃了,眼下能为镇北侯府带来利益的,只有我。”   “阿郁不想理不理就是,区区镇北侯而已,哪比得上阿郁开心?”商君凛坐到沈郁身边,将一个小册子递给他。   “这是?”   “从藩王封地送来的,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沈郁翻开册子,里面是整理好的名册,是各地藩王给他送的生辰贺礼。   为了投其所好,名册里基本都是各色珍宝,沈郁正欲说什么,屋里突然多了个人。   隐龙卫首领半跪在地上,声音里毫无情绪波动:“属下办事不力,将那人带到京城后让人逃了,属下自愿领罚。” 第147章   沈郁诧异:“还能有人从隐龙卫手里逃走?”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商君凛声音发冷。   “属下的人将人带回京城后,属下带人过去接应,那人一开始很配合,等快到皇宫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   “是,属下将他关在一个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四周安排了隐龙卫看守,一开始,他在里面絮絮叨叨试图和外面的人搭话,见没人理他慢慢安静下来,大概一刻钟时间,属下再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隐龙卫不会说谎,况且当时在场的不止隐龙卫首领一人,总不至于所有人跟着一起说谎。   “他这么轻易就能逃脱,当初是怎么被你们抓住的?”沈郁问。   “隐龙卫的人在越王封地找到了他,他当时好像在躲什么人,没怎么抵抗就被我们的人带走了,一路上也没做什么小动作,”隐龙卫首领皱了下眉,“似乎过于安分了。”   隐龙卫是奉商君凛的命令抓人的,一开始商君凛下的命令是直接把人处置了,能说出那样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引得越王对沈郁出手,单凭这一点,商君凛就不想留下他。   后来是沈郁提出要见一见这人,商君凛才改变主意。   “到了京城你们都能将人弄丢,你们真是好样的。”商君凛周身气温骤降,他对这个造成越王刻意结交沈郁的罪魁祸首抱有很大的敌意。   “朕现在不罚你,人是在京城不见的,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三天内,朕要看到这个人,做到了功过相抵,做不到这个位置你也不用做了。”   “是。”   如来时一般,隐龙卫首领悄无声息从屋子里消失。   “那人已经被抓到京城了吗?”沈郁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商君凛手边。   “是,”商君凛皱着眉,显然心情不佳,“朕本来打算等人到了再告诉你,没想到被他们给看丢了。”   “能在隐龙卫眼皮子底下逃走,要么他在京城有内应,要么他本人有问题,我倒是挺好奇,一路上有那么多次机会,他怎么选择进了京城才逃走?”沈郁轻抿了一口茶。   “朕会让隐龙卫和禁军多留意京城动静。”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人是在京城失踪的,商君凛必须重视。   商君凛没说的是,他真正担忧的,是那人有什么神奇能力,当初对越王说出的那句话,到底有没有根据。   “不如去见一见越王,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沈郁提议。   那人既然和越王认识,总不可能只和越王说过一句话,除了那件事,他是不是还和越王说过什么。   沈郁前世从未在越王身边见过这样一号人物,也从未听越王讲起过这个人,是因为前世没有这个人,还是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导致越王仿佛将这人彻底遗忘了。   前世的事已经无法追溯,但这一世的越王还被关在暗牢里,或许能从他嘴里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时隔多日,沈郁又一次见到了越王。   现在的越王,和沈郁印象中前世的样子差距更大了,仿佛借助外力让自己发光的石头,失去光芒,只剩下黯淡的内里。   沈郁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前世真的爱过这个男人吗?   感觉到脚步声靠近,越王恍惚抬头,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眼中的浑噩被震惊仇恨等色彩代替。   “看来还没被关傻。”商君凛语气淡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皇兄不在皇宫待着,来臣弟这里做什么?是终于发现自己立的贵君心中装的不是自己了吗?”越王的恶意不加掩饰。   “不装陛下还装你不成?本来就比不上陛下,现在更是……”沈郁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越王,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越王眼中的愤恨更甚,他会这样,还不是他们造成的!如果不是这两人奸诈,他何至于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他本该在封地享受子民爱戴,享用美酒佳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阴冷潮湿的暗牢里,不见天日。   沈郁往前走了一步,愕然发现越王居然不受控制往后退了一步,他面露古怪之色,前世的他究竟是眼瞎成什么样,才会看上这么个人,还心甘情愿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前世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大了。   商君凛走过来,揽住沈郁的腰,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诸妄的人?”商君凛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越王脸上蓦的变了,突然,他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他不止告诉了我一个人,难怪一向不对人动情的你会这么宠爱沈郁,哈哈哈,你现在当着他的面问我这个问题,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告诉他吗?”   “什么秘密?是‘得沈氏子者得天下’这句话吗?”沈郁眼眸半垂,目光直直落在越王身上。   “你知道?!”越王的笑声戛然而止,笑意与恶意掺杂,致使这张脸更加扭曲,“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愿意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他看不透沈郁脸上的表情,但,能让这两人不痛快他就痛快了,心中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郁啊沈郁,你可别忘了,镇北侯不止有你一个孩子,你信不信,今日,我那好皇兄能因为这句话对你百般宠爱,改日,他也能转手将这一切给沈清然,他从来都是如此,对旁人的感受半点都不在乎。”   感受到搂着自己腰的手臂骤然加重力道,沈郁安抚地拍了拍,商君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会看,会感受,反而是越王……   “所以你承认在接触我的同时也和沈清然勾搭上了么?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别有目的,你要的既不是我也不是沈清然,而是我们背后代表的东西,你自己都是这样,有什么脸面言之凿凿去说别人?”   越王的话再次被堵在嘴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没有管越王脸上浮现的狼狈之色,沈郁继续问:“我倒是挺好奇,再怎么说,你也是堂堂王爷,不至于别人说一句话你就信吧?哦,对,你不止信了,你还付出了行动,最终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你真觉得,那人说的话真实可信么?”   越王愣了愣,他从没考虑过这句话可能是假的这件事,听到箴言后,他就召集心腹商量对策,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总要试一试,后来呢,后来他为什么心中认定这句话就是对的?   越王捂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冷静下来,道:“既然你们认定这句话是假的,为什么要来问我?”   “朕从来不信这些,朕只是想知道,你接近阿郁的动机,阿郁在京城长大,与你毫无交集,为什么你偏偏选了他?”商君凛语气平静,只有在说起沈郁时,出现了些微波动。   “原因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越王看向沈郁,“我承认,我接近你目的不纯,但除了这一点,其他地方我都是出自真心……”   “包括出自真心勾搭沈清然?”沈郁打断他自以为深情的话。   越王哑口无言。   “别扯这些真心不真心的话了,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我只想知道,诸妄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那句话深信不疑。”   “他是我刚到封地时意外遇到的,当地人都称呼他为‘诸先生’,他救了我一次,临走时,给了我一个锦囊,说里面的东西可以助我度过三次难关,我将信将疑收下锦囊,不多久,就遇到了第一个困境。”   后面的话即使越王不说,沈郁和商君凛也能猜到,无非是锦囊确实帮助越王度过了三次难关,有了这个前提,会因为一句话结交沈郁和沈清然便不足为奇了。   “他行踪成谜,我也将人留不住,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他短暂在王府住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又消失不见了。”   正好能和隐龙卫查到的消息对上。   沈郁和商君凛从暗牢出来,非但没减轻疑惑,反而对诸妄的存在更好奇了。   “陛下觉得,越王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回宫路上,沈郁问。   商君凛:“他说的那三件事,朕还有印象,当时越王刚到封地不久,那里就发生了暴乱,不等朝廷出手,暴乱就被镇压下来,朕一直以为,是先帝留给他的势力出手了。”   沈郁:“越王封地富庶,百姓也安居乐业,为何会发生暴乱?”   先帝偏心越王,临死前早早定下了越王的封地,是个很好的地方,商君凛登基后,要忙的事太多,只想早点将人打发走,也没管这块封地怎么样,直接将人打包送了过去。   商君凛皱眉:“因为当时要忙的事太多,越王又自己处理好了封地暴乱的事,朕便没有多问,阿郁怀疑这场暴乱有问题?”   “越王将那人说的神神叨叨的,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若是一开始就是人为安排好的呢?”沈郁单手支着下巴,“若是先有锦囊后有暴乱,说明诸妄确实有些能耐,但,谁又能确定,锦囊是先有的呢?”   这下问题更多了,那人为什么要做这件事?难道就是为了让越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再具体点,就为了让越王深信“得沈氏子者得天下”这句话吗?   “等隐龙卫抓住人,就清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了。”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侍卫在车外禀报:“陛下,有一位自称‘诸先生’的人求见。” 第148章   隐龙卫正在满京城寻找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郁看向商君凛,同样在男人眼中看到了疑惑。   当然,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们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车门被打开,商君凛率先下来,沈郁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   自称“诸先生”的人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侍卫如临大敌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沈郁和商君凛往前走了几步。   沈郁第一次见到“诸先生”,男人穿着一身漆黑道袍,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比沈郁想象中年轻,平平无奇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跟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深邃不见底,像是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诸先生也在打量商君凛和沈郁两人,看清两人容貌的那一刻,他脸上出现瞬间怔忪。   虽然在极短时间内恢复正常,还是被一直观察他的沈郁捕捉到了。   沈郁很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看样子,这人也应该没有见过他才是,沈郁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沉思。   “陛下和贵君天造地设,实乃让人羡慕。”诸先生看了两人一会,开口道。   商君凛面色缓和了一些:“你找朕有何事?”   他半挡在沈郁面前,身体紧绷,对神出鬼没的诸先生很防备。   “贫道见陛下,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如今已经能确定了,星轨变更,命途已改,果然不该插手太多。”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让人将贫道带到京城,不就是为了和贫道见上一见?贫道想着被人押送过来颇为失礼,便独身前来。”   诸先生的言行举止都很从容,也可以说,太过从容了,被那么多手持兵器的侍卫虎视眈眈盯着,像是感觉不到一般。   沈郁一直在留心观察这个人,除了神秘感之外,他总觉得这个人给了自己一种很违和的感觉。   从越王的话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向着越王的,对他们应该有敌意才是,这个人表现的太平静了,沈郁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人是真神秘还是在故弄玄虚。   “诸先生远道而来,不妨进宫一叙,先前邀请诸先生的方法不妥当,诸先生该给我们一个赔礼的机会才是。”沈郁看着诸先生,道。   诸先生的目光再次落到沈郁身上:“贫道不喜束缚,皇宫就不去了。”   沈郁抓了抓商君凛袖子,他从这人身上感受到看一丝恨意,虽然转瞬即逝,但他能肯定,自己没有感觉错。   对商君凛没有敌意却对他有,原来不是针对商君凛而是针对他么……   商君凛反手握住沈郁的手,看向诸先生时,不觉带上了一丝不悦:“贵君相邀,诸先生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诸先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不由苦笑:“贫道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要知道,好多人想受到我的邀请还得不到呢,你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陛下面子,藐视陛下可是重罪。”沈郁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贵君说的对。”商君凛赞同点头,看向诸先生的目光越发不善,仿佛一个威严被挑衅的帝王,大有“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最终,诸先生还是跟他们一起到了皇宫。   “阿郁为何非要让诸先生到皇宫来?”回到玉璋宫后,商君凛拥着人坐到榻上。   诸先生被安排在一处单独的宫殿,隐龙卫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对我的恨意,可我明明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恨这种情绪,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产生,肯定会有一个触发点,他与那位诸先生连面都没有见过,触发点会在哪?   “若是从一开始就对我怀有恨意,会说出那样的箴言也不奇怪了,用一句话将我捧上神坛,在我最得意的时候,也能用一句话推我入地狱。”   “朕不会信他的话,”商君凛紧紧搂着沈郁,“朕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若真有神佛,世人受苦受难时怎不见他们出现?那句箴言更是可笑,这天下什么时候成了会因为得到谁就能改变主人的存在了?”   在隐龙卫的严防死守下,这次诸先生没能轻易从皇宫脱身。   既然发现了人有问题,商君凛自然不会轻易把人放了。   诸先生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他以为商君凛好歹会对神秘力量有所畏惧,在他展现出自己的神秘后,就算不像越王一样将他奉若神明,也该对他恭敬有加,结果呢?   是他草率了,低估了这个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君王,他早该想到的,商君凛和商君越怎么可能一样?!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诸先生是在第二天发现不对的,沈郁嘴上说着要给他赔不是,可从他进了这座宫殿后,沈郁和商君凛一直没出现,第一天说的是让他先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他发现周围多了很多隐藏起来的气息,就连伺候的宫人,都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证据证明这点,可他深信自己的直觉,这种感觉在他试图走出宫殿却被拦下后,达到了顶峰。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似乎主动送货上门了。   原本商君凛就想抓他,他逃走后,还主动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陛下说,诸妄现在发现不对了吗?”沈郁坐在树荫下,虽是疑问的话,语气里却没多少疑惑。   “发现不对也晚了,隐龙卫守在那里,朕就不信,这样还能让人逃了。”   “肃北那边怎么样了,方大人能赶回来参加秋猎么?”   内阁位置一直空缺,多次试探无果后,朝臣们隐隐反应过来,陛下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只是现在人不在京城,无法将位置给出去。   “应该快了,贺承宇他们已经取得了那边的信任,只等最后一刻了。”   无论是贺承宇江怀清,还是方大人这边,他们都在等。   贺承宇考虑后,答应了孙老板进行这笔生意。   “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这很正常,毕竟有些货物大桓不让交易,但是你放心,我和他们做生意不是一两年了,也邀请过别人一起,从来没出过岔子。”听到答复,孙老板脸上笑意加深。   会有顾虑很正常,还是那句话,要是贺承宇一点顾忌都没有就直接答应,他才要不放心,与他合作的每一个人,最开始都有这样的顾虑,但最终都抵不过交易背后带来东西的诱惑。   有风险不假,但收获的利润也是巨大的,等尝到了甜头,就再也无法放下。   孙老板很有自信,没人能抵过这样的诱惑,这次交易成功后,双方相当于被绑到了同一条船上,等成为真正的“自己人”,就不需要再有这么多顾虑了。   双方各有想法,表面看起来其乐融融,既然贺承宇答应了,两人开始商量一些细节的地方。   江怀清坐在贺承宇身边,看似不感兴趣在走神,实则脑子里在快速分析孙老板的话,为了能一击即中,他们需要做更充足的准备。   最后商议出的结果两人都很满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孙老板笑吟吟喝下杯中的茶:“这次去了之前,我还会介绍一些别的老板给你认识,大家都是一起共事多年的,以后相处的机会会很多。”   “多谢孙老板引荐,初来肃北,多亏遇见了孙老板。”   “不敢当不敢当,能与顾老板相识,也是孙某一大幸事。”   一番交谈可谓是宾主尽欢。   贺承宇将消息传给了方大人。   正好,方大人这边也通过查另外的人找到不少线索,根据他们查出来的结果,这些人将在这段时间有一场交易,只是更具体的时间地点他们还没打探到,贺承宇的消息如及时雨,正好能补上他们没查到的部分。   “承宇兄,你说,到了那天,孙老板会是什么表情?”江怀清为贺承宇倒了杯茶,自己端着茶杯走到另一边坐下。   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殊不知,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织的大网里。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想必脸上的表情会很好看,只可惜,对那些女子的下落,我们还没找到线索。”   “等抓到了人,还怕审不出来吗?方大人手下,什么问不出来?”   “说的也是。”   时间转瞬而逝。   一大早,孙老板就派了马车过来,接他们去交易地点。   马蹄声不轻不重响起,江怀清和贺承宇坐在马车里,赶马车的是孙老板派来的人,他们这一次过去,是先谈生意,真正的交易会在谈拢之后开始。   车帘被撩开一条小缝隙,江怀清看了看外面,发现走的路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   放下车帘,两人没有再说话。   车停了。   两人下了马车,有侍女迎上来,带两人去主厅。   马车是直接停在院子里的,江怀清和贺承宇并不知道这座院子外观怎么样,只里面的布置,便足以让他们震惊。   很难想象,在肃北,能见到这样的园子。   仿佛到了京城等繁华之地,放眼望去,每一处都是精美至极,没有留给两人多看的时间,一扇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推开门,孙老板迎上来,热情招呼两人进来:“可算等到你们,这边坐的就是以后经常会合作的老板,先认识一下。”   江怀清站在贺承宇身边,不动声色打量坐在一起的人,这些人正好能和方大人说的对上。 第149章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方大人将瑶姬描述的宴会告诉过他们,江怀清环顾四周,眼下的场景处处都能和方大人透露给他们的一样。   瑶姬当初献舞的地方也是这里吗?   江怀清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深思。   他在贺承宇身边一向扮演的是对商业不太了解的形象,他对这方面也确实不算了解,参加宴会时,主要由贺承宇负责与孙老板等人交流,他在一旁听,偶尔做出困惑表情,贺承宇会停下了和他解释。   他主要做的,是记下宴会发生的每一件事,并观察出现在宴会上的人,回去后,和贺承宇交流两人得到的线索。   一般情况下,会主动找他交谈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也是想另辟蹊径通过他扒上贺承宇的。   对于这些人,江怀清像是完全看不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一番交谈下来,却也不会给对方任何承诺,同样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这是双方最后一次试探,贺承宇表现如常,又是孙老板引荐的,另外几人没有对他产生多大敌意。   宴会结束后,贺承宇打算带江怀清离开,被孙老板拦下。   “天色已晚,两位今日留下来歇一晚吧,正好省了明天多跑一趟。”   “明天也是在这边么?”贺承宇挑眉。   “哈哈哈是,”孙老板干笑,“临时决定换成这里了,那边明天会派人过来,顾老板的货也准备好了,到时候直接让人送过来就行。”   贺承宇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孙老板早有这样的打算吧,直接说出来我又不会怪你什么。”   “这,真的是临时决定,那边要的太急,原来定下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有些晚了。”孙老板陪着笑解释。   那边急需的东西只有贺承宇有,他现在可不能把人得罪狠了,贺承宇会生气他也不感到奇怪,商人最看重的就是诚信,这次是他失信在先。   “行,那我就多留一天,你找个人拿我的手信去告诉看货的人,明天把东西送来。”   两人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这次也没强行给他们塞什么伺候的人,孙老板再三赔了不是,才带人离开。   确定没人后,江怀清放松地坐到床上:“还好选的日子不是今天。”   原本他们和方大人商议后,是打算今天动手抓人的,后来改了主意,想在正式交易那天动手。   贺承宇走过来坐到他旁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会放松警惕,如果真选了今天,只会打草惊蛇。”   毕竟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这些商人,而是隐藏在背后的北漠人。   江怀清压低了音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说不定孙老板就是故意的,他们一开始选的日子就是明天,告诉我们的那个日子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如果我们真有问题,他们也不会损失太多。”   “我也这么认为,将我们留在这里,也是一种变相看管,我们身边只带了几个小厮,这几人估计也被严加看管起来了,不会给他们同外界传消息的机会。”   “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不过,承宇兄不担心他们只做一笔生意吗?”   贺承宇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摇头:“不会,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有问题,他们也能全身而退,如果想拿到货后处理掉我们,根本没必要一次次试探。”   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多聊,贺承宇制止了江怀清继续下去的话题,找守在屋外的小厮要了热水。   一夜无梦。   第二日明显感觉到院子里守备更森严了,贺承宇带着江怀清到主厅,孙老板已经在那了,正在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说话。   “顾老板来了,”余光瞟到两人,孙老板停下和那人的交谈,朝两人走来,给双方做介绍,“这位就是这次和我们进行交易的涂老板。”   “涂老板看着不像肃北人。”简单寒暄后,贺承宇状似不经意开口。   “确实不是,只是和我有不小交情,”孙老板没隐瞒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是哪里人不重要,只要能友好合作就行,顾老板觉得呢?”   “孙老板说的在理。”   一会儿工夫,另外几位老板也进来了。   贺承宇喝完杯子里的茶,开口道:“因为这次交易的货物比较特殊,我需要和你们那边能说上话的人面对面谈,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怕气氛闹得太僵,孙老板打圆场,“顾老板放心,涂老板就是那边的话事人。”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孙老板对贺承宇也算有了一定了解,知道他看似随和,实则很有心气,年纪轻轻能把生意做这么大有心气很正常,孙老板并不在意这一点瑕疵。   贺承宇这句话在孙老板听来就是为了确定和他交谈的人有没有这个资格。   果然,话音落下,孙老板就见顾老板态度缓和下来。   “相逢即是有缘,我敬诸位一杯。”涂老板站起来,一口饮尽自己杯中的酒。   双方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交谈上,很快,话题步入正轨。   “涂老板要的货已经运来了一批,若是着急,涂老板可以先验一验。”贺承宇直入主题。   涂老板求之不得,当即答应下来。   运来的货物被整齐摆放在院子里,涂老板带人打开箱子,雪白的盐映入眼帘。   伸手抓了一把,细碎白色颗粒从指缝落下。   贺承宇摇着扇子走过去:“怎么样?我敢说,没人能拿到我这样成品的货。”   孙老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白的盐,眼里的震惊之色藏都藏不住。   涂老板又看了其他箱子,无一例外,里面装的货物的成色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朝孙老板使了个眼色,孙老板明白这是很满意的意思,他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顾老板当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不急,”贺承宇“啪”的收起扇子,“这样的成色,见一见真正的话事人,应该够资格吧?”   “当然。”略显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贺承宇回头,看到一个身穿北漠服饰的男子从长廊处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涂老板见到他,恭敬行礼。   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杀伐之气,与其说是商人,不如说是军人更为合适,从孙老板等人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这个人的地位很高。   心中诸多想法闪过,面上却不显。   另一边,肃北军和隐龙卫根据方均提供的线索,一点点逼近这座宅子。   宅子里的人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他们沉浸在交易的喜悦中,只有贺承宇和江怀清,始终保持清醒。   不说其他人,就连江怀清在看到一箱箱货物被打开的时候,心中也是惊讶的,为了能钓出幕后之人,贺承宇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拿出那些东西后,在场的人看贺承宇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江怀清感受着不断射来的视线,心下有些好笑,昨天一个个还端着,今天恨不得扒上来。   双方交流的很顺利,最后敲定之前,贺承宇放下杯子,道:“不知能否冒昧问一句,这些东西最终会用到哪里?”   “顾老板手里有这样的好货,以后肯定还会有合作,这样我也不妨透个底,东西我们会运到北漠。”   “几位不是第一次做北漠的生意了吧?”贺承宇面露好奇。   “好几年前就开始了,北漠人大方啊,只要给的东西他们满意,价钱都好商量。”坐在贺承宇旁边的商人摇了摇酒杯。   交易谈妥后,贺承宇提出告辞,这一回,他没有遇到阻拦。   马车依旧等候在院子里,不远处就是正门,此刻,正门紧闭,没有人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   贺承宇没有上马车,而是拉着江怀清向正门走去。   孙老板不明所以跟上来:“顾老板这是?”   贺承宇在门前站定,回头勾了下唇角:“离开之前,还有一份大惊喜要送给诸位。”   不知为何,孙老板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大门被从外撞开,身穿甲胄的士兵从正门涌入——   “你和官府有勾结?!”孙老板目呲欲裂。   贺承宇和江怀清被士兵围在中间,闻言,江怀清转头看向他,声音清朗:“本就是官府的人,何来勾结一说?”   这一刻的江怀清,身上哪还有半分懵懂不只事的样子。   肃北军冲进宅子,第一时间将所有人控制起来,因为是在最放松的时候行动,没有一个人预料到,直到被压到正门前,有些人还是懵的。   “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孙老板被压着跪在地上,仰头看向被护在人群中的贺承宇,目光尽是阴毒。   “你们敢和北漠交易大桓允许交易的货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贺承宇声音淡淡,这一刻,他的神情和语气都与孙老板熟悉的“顾老板”大不相同。   “你究竟是谁?”   直到被关进牢里,孙老板才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顾老板”是当科状元。   抓到人后,方均派人连夜审问,一连串的线索被挖出来,根据这些人提供的消息,那些隐藏的很好的势力也被一网打尽。   至于被抓住的北漠人要怎么处理,得先过问朝廷才行。   方均在肃北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相关折子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商君凛案头。   “有肃北一事的功劳在手,方大人这次入内阁也算名正言顺了。”沈郁看完后感叹,继而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北漠人?”   商君凛轻笑:“为首的压到京城来,是生是死就看北漠给的诚意够不够了。”   沈郁明悟,这是打算敲笔大的。 第150章   沈郁可不会相信,涉及到那么大数额的交易,只是北漠某些人的个人行为,就算只是个人出面,也必定是上面有人授意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肃北潜伏这么久,有没有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   “肃北军独立于肃北任何势力之外,他们若是想通过这些打探肃北军内部的事,不切实际。”   沈郁赞同:“若不然,他们也不必费心思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这倒是多亏商君凛当初的决定了,将肃北军和肃北内务分开一事本来遭到了朝廷的大肆反对,奈何商君凛已经打定了注意,不管大臣们怎么反对,都将肃北军和肃北政务分割开,事实也证明,这样做是对的。   不然肃北这回的事还没那么容易收场。   “除了为首的几个北漠人,其他人会留在肃北直接审问,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朕让方均不必有任何顾忌,他们在肃北吸了这么久的血,也是时候偿还一下了。”商君凛语气微冷。   “北漠那边应该也得到了消息,若是将人押回京城,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他们既然敢对赈灾物资下手,说明他们在肃北附近有自己的势力,得让方大人留意一下,最好能从那些人嘴里问出这些人的藏身地点,先一步将人解决了。”   这件事你牵扯甚广,并不是抓住人就代表一切都结束了,后续处理也很关键,尤其是北漠和肃北离得太近,北漠若真要做什么,他们虽然不惧,但总归是一桩麻烦。   肃北刚经历一场天灾,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最好。   “朕会安排人一路护送,那伙人的藏身据点也一直有让方均和隐龙卫在查,北漠那边会有人去交涉。”   与北漠交涉的重担落在了方嘉怡身上。   按资历,这件事本来不该落在她身上,但肃北官场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原本负责和北漠打交道的官员如今还在牢里,从京城派过去的官员多是负责建设管理肃北,上一次经验在前,官员们一致认为方嘉怡最合适。   吃了上次的亏,这一次,北漠人不敢再小看这名大桓的女子官员了,他们对大桓女子的认知始终停留在相夫教子安居室内上,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定下人选后,方均将方嘉怡留下来:“这些天,你手里的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利用这些时间多了解一下北漠的事,上一次他们判断失误,这次会更严阵以待,你必须足够了解你的对手。”   “下官知道。”   方嘉怡将手里的事交接给同僚,专心致志为不久后与北漠的交涉做准备。   为了更了解北漠,除了翻阅典籍外,她还找了当地人询问,为了更熟悉这次的案子,她专门去找了贺承宇和江怀清两人,从两人嘴里了解更细节的内容。   抓住人之后,官府的人才知道,贺承宇和江怀清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只有方均等极少数人知道。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孙老板等人被抓住后,通过审问,他们又抓了几个潜藏在官府的漏网之鱼。   肃北的百姓还没从侯大人等高官与北漠勾结一事的余韵中走出来,又被告知北漠人一直藏在他们身边,心中升起巨大波澜。   “我以为那些该死的官员通敌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敌人就在我们身边。”   “孙老板我知道啊,他家的铺子挺出名的,卖的东西也好,不少人都喜欢去那买东西,没想到背后也是为北漠人做事的。”   “我现在都开始怀疑身边会不会还有北漠人或者北漠人的走狗了,你们说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啊,当初北漠进攻肃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多少人无辜死在北漠人刀下,他们为什么要为北漠人做事?”   “为了钱财连良知都不要了呗,还能为什么?这种人不要想着去理解,理解不了的。”   “方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这要是我,多半在处理掉那些贪官之后就结案了,若不是方大人心细发现了不对,这件事一时半会都不会暴露出来。”   “贺大人和江大人也很关键,若没有他们的以身涉险,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贺承宇和江怀清回来后,收到了很多好奇目光,也有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的来问他们问题。   这次的事他们立了大功,方均上书表明后,为两人争取来了更高的官职。   “你们这次的表现值得嘉奖,有你们在,本官离开肃北更安心一些,等本官离开,肃北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方均在肃北待的时间远远超出了预期,现在事情了结,他也该着手准备离开的事了。   权利交接,北漠人一案的后续……虽说准备离开,但在这些事没妥善处理好之前,他不会离开。   “贺承宇和江怀清这一次也在肃北站稳了跟脚,”沈郁看完从肃北呈上的文书,挑了挑眉,“方大人为这二人讨要官职,朝里那些大臣没说什么吗?”   从三品和正四品,对于刚在官场起步的新人来说,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自然有人不满,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三人在肃北占尽了风头,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只是心中再不满,他们也无法否认三人做出的功绩,肃北正是需要有能力官员带领的时候,这三人出现的恰到好处,不给他们官职难道给那些什么都没做的人吗?”商君凛讽笑。   当初派人过去的时候,朝廷初步定下了一些人的官职,可这不代表这些人就一定能胜任了,等到了肃北,会根据他们的表现重新任命,肃北百废待兴,不需要只争名利不做实事的官员。   转眼到了沈郁的生辰日,商君凛本想举办一次大型宴会,被沈郁以明年弱冠可大办为由说服,只在玉璋宫举办了一次小宴。   参加宴会的人不多,太妃带着沈月过来,一段时间不见,沈月身上发生的变化更大了。   宫里没有其他主人,沈郁跟镇北侯府关系也不好,询问沈郁之后,商君凛没邀请镇北侯府的人进宫。   人不多,却不会显得冷清,没有需要虚与委蛇的人,沈郁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这是沈月为贵君做的,说是他们那边的人生辰日都会吃这个,叫蛋糕。”太妃送完生辰礼,又让宫人端来一个被盖住的盒子。   “蛋糕?”商君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由有些好奇。   “对,”太妃笑了笑,“那小丫头折腾了许久才折腾出来的,模样很是喜人。”   在太妃的示意下,宫人打开盒子。   香甜的味道瞬间溢出来。   沈郁一向嗜甜,闻到香味后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睛情不自禁往盒子那边瞟。   商君凛哪能看出沈郁的小心思,招手让宫人将蛋糕端过来。   宫人得到指示,将蛋糕从盒子里端出来,放到沈郁面前的桌上。   蛋糕是圆形的,个头不算大,上面用了很多水果做装饰,外观很漂亮。   离得近了,蛋糕的香味更勾人了。   宫人切下一小块放到盘子里,沈郁接过来尝了尝,不自觉眯了眯眼。   “很好吃,陛下也尝尝。”沈郁挑起一块,喂到商君凛嘴边。   商君凛咬了一口,道:“嗯,很甜。”   沈郁知道商君凛不像自己那般喜欢吃甜食,只偶尔给他喂一口。   除了蛋糕,沈月还拿出几个透明的小瓶子:“这些是奴婢调的香水,暂时只有几种味道。”   “香水?和熏香类似的东西?”沈郁拿起一瓶,透明玻璃瓶里装的是蓝色透明液体,看着有种别样魅惑。   “是,但是会比熏香方便,只需要涂抹在身上就行,缺点是留香不能太久,奴婢已经将制作方子写下来了。”沈月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奴婢在制作医用酒精之余做出来的,原料之一也是酒精,香味提取自种类不同的花,都是对人体无害的。”沈月补充。   她知道,自己做出的香水很简陋,放在现代算不上什么,但在没有香水的古代,胜在新颖、方便。   大桓人爱香,沈郁算是其中比较另类的,可能是身体原因,他一向不太能接受这些熏香。   不好在自己身上试,沈郁转头看向商君凛:“陛下要试试吗?”   看着沈郁眼里的跃跃欲试,商君凛无奈妥协:“也就你敢让朕试这试那。”   在沈月的指导下,沈郁在商君凛手腕上涂了一些,淡淡的香味飘散开,与熏香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沈郁凑近闻了闻,是一种很淡的香味,不刺鼻,闻着很舒服。   “这香水要是放到铺子里去卖,肯定很受欢迎。”不止女子,在男子中一样会受欢迎。   沈郁放下商君凛的手,对沈月说:“我会让人根据你给的法子去尝试,若是能做出来,按之前的比例给你分成。”   沈郁没有白拿别人东西的习惯,沈月拿出来每样东西,他都会给报酬。   小宴结束后,商君凛带沈郁出了宫。   这次去的地方与之前都不同,是一片很空旷的草地。   沈郁环顾四周:“陛下带我来这做什么?”   “马上要秋猎了,阿郁会骑马吗?”商君凛拍拍手,有人牵来两匹马。   一黑一白,黑色那匹显然和商君凛很熟悉,见到人亲昵凑上去。   重生回来,沈郁还没骑过马,他走上前,摸了摸另一匹马:“陛下是希望我会,还是希望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小剧场:   露天,马背,紧紧相拥的两人   马跑起来的时候,阿郁只能紧紧贴着陛下…… 第151章   “朕本来还打算教你,看来阿郁不需要。”商君凛略感遗憾。   “许久没骑了,陛下若是不嫌麻烦,可以重新教我。”白马温顺,作为陌生人的沈郁靠近也没什么反应。   “阿郁先试试,朕会在旁边看着你。”   闻言,沈郁翻身上马,他的动作一看就知道不是生手,上马的动作很漂亮。   沈郁坐在马上,徐徐微风吹来,惬意眯了眯眼。   商君凛也上了马,操纵着黑马走在白马身边。   黑马不喜欢这种慢悠悠的步伐,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沈郁夹着马腹,先让白马慢走了几步,待找回感觉后,逐渐加速。   商君凛始终以同样的速度跟在他身边。   纵马跑了一圈,沈郁只觉得越来越畅快,前世骑马都是为了奔波,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单纯为了骑马而骑马的时候。   “陛下怎么想到带我来骑马?”沈郁拉着缰绳,慢慢让马的速度降下来。   黑马速度也慢了下来,主动靠近白马。   “朕想着,整日待在宫里总会烦闷,骑马跑一跑,心情会好很多,”商君凛手持缰绳,望向沈郁,“朕以前觉得烦了,就会到这来转转,阿郁进宫后,来得便少了,再过几天,说不定乌骓都不认识朕了。”   乌骓是黑马的名字,听到主人叫自己的名字,它打了个响鼻,商君凛伸手拍了拍黑马脑袋。   “确实能让心情好起来,陛下怎么现在才带我来?”沈郁眉梢轻挑。   “朕以为你不会喜欢,没进宫的时候,阿郁是不是很少骑马?”根据隐龙卫一开始查到的消息看,沈郁应该不会,至少不该对骑马这么熟练才是,商君凛默默压下心中的又一个疑惑。   “镇北侯以前请人交我骑马,那人收了如姨娘的好处,对我百般刁难,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确不怎么喜欢骑马。”   这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早已褪色沉淀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再提起来也引不起什么情绪波动。   学会骑马后,沈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再骑,一上马,他脑子里就会浮现那人刻薄贬低的话,就会想起那些不该落到身上的伤痕。   直到后来,为了生计,他不得不自己骑马,在生死面前,儿时留下的阴影被驱散,那个人带给他的影响才彻底消失。   握住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商君凛从沈郁轻飘飘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这件事的不在意,但他没法不在意,没法不心疼。   一般学骑马的时候才多大?小小的沈郁面对的是心怀恶意的老师,学习骑马对那时候的沈郁来说,是一件很让人恐惧的事吧。   来自父亲的漠视,来自父亲妾室的恶意,那些他没能参与的日子,小小的阿郁是在受了多少苦楚之后,才强大起来,坦然面对这一切?   感受到商君凛的目光,沈郁笑了下:“陛下知道我的,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那个教我骑马的人,下场不是很好。”   “其实他不敢真对我做什么,毕竟我要是出了事,镇北侯不会放过他,只是多吃了些苦头而已。”   沈郁话出口,惊觉商君凛身上的戾气更重了,他的安慰非但没让商君凛平息怒火,反让他更生气更后怕了。   商君凛策马走到沈郁身边,长臂一伸,在沈郁的低呼声中将人抱到自己身前。   “陛下?”沈郁身体微伏,抓住商君凛垂落下来的袖子。   “都过去了,朕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阿郁。”商君凛一手握住缰绳,一手紧紧将沈郁按在怀里。   “本来就是过去了的事,”沈郁低笑出声,“早知道陛下这么在意,我就不说了。”   这些事对他来说相当于是上辈子发生的,隔着那么长时间,况且他早报复回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不痛不痒的。   “和朕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些事发生在阿郁身上,朕很心疼。”商君凛对自己遭遇的一切没有感觉,唯独不能忍受沈郁受哪怕是一点委屈。   沈郁靠在商君凛胸前,感受着男人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慢慢盈满胸腔。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被人真心实意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那他呢?   他对商君凛的感情也是爱吗?   黑马慢悠悠在草地上行走起来,商君凛没说松开沈郁的话,沈郁也没提。   依偎在男人怀里,沈郁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白马跟在黑马身侧,时不时低头嚼两口草。   商君凛低头蹭了蹭沈郁脸颊:“在想什么?”   “陛下也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吧。”这一刻,沈郁很想多了解商君凛一些。   “朕以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朕在皇宫里待不下去,自请去了边关,边关虽然艰苦,日子倒是比皇宫好过,后来朕得了军功,回京城后也不敢有人再对朕不敬,先帝那些皇子受人挑拨来找朕的不快,结果都是给自己带来不快,后来他们也不来招惹朕了。”   商君凛本以为自己会不喜欢提起这些往事,如今说出来才发现,曾经以为永远不能释怀的事,早在无尽岁月中,成了生命里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片草场是陛下的吗?”沈郁从来没听过,京城有这样一个地方。   “是朕登基后命人置办的,”商君凛点头,“那时候在边关待久了,总觉得不太适应京城的生活,无事的时候就会来这边转转。”   “这个地方知道的人很少吧?”他们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见到什么人。   “除了一开始就留在这的仆人,后面基本没人来过,外人的话……中间好像有个小少年意外闯入过,灰头土脸的,朕让人把他送出去了。当时朕刚从战场回来,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似乎将人吓着了,问他话他也不答。”   “陛下没治他惊扰圣驾之罪吗?”沈郁转头看他。   “朕在阿郁心里是这么杀人如麻的人吗?”商君凛笑了笑,似乎还能想起少年黑亮的眼眸。   看到那双小兽般的眼睛,商君凛突然失了追究的兴致,也没惩罚看守的人,只让人将小孩送出去,重新修葺了破损的地方,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意外闯入过。   “一个小孩罢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就在那边,”商君凛指了指左前方,“朕当时就是在那看到的他。”   沈郁顺着商君凛指的方向看去。   “当时那里有几道篱笆,后来被拆了。”   沈郁脑海里根据商君凛的话浮现出画面,那些篱笆年头并不久远,只是在日晒风吹下破损了许多,东倒西歪支在一起……   沈郁眨了眨眼,声音很轻:“陛下没查那个孩子的来历吗?”   “朕当时只在京城待了几天,边关告急,朕就走了,这事便搁置下来,要不是今日提起,朕不一定能想起来,”商君凛察觉到不对,“阿郁怎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陛下知道吗?我小时候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追杀,逃到了一片无人的草地,为了不被认出来,我把身上、脸上弄得脏兮兮的,后来下了很大的雨,我躲在破败的篱笆下祈祷雨快点停,一件斗篷从天而降遮住了我。”   这是经历两辈子,沈郁都牢牢记在心里的事,那天他淋了雨,回去后发了一场高烧,对追杀的记忆变得很模糊,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那件从天而降的斗篷。   这下惊讶的变成商君凛了,箍在沈郁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加重力道,声音里充满不确定:“朕当时遇到的小孩是阿郁?”   “朕就说呢,那天朕在马场附近发现了一伙可疑人,朕以为是冲着朕来的,原来是冲着阿郁来的吗?”   那个时候,大桓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大桓内部也有各种问题,商君凛隔三差五就会遇到一批想刺杀他的人,他都习惯了,问也没问就把人处置了。   他不需要问出派人来刺杀他的人是谁,只需要把账一笔笔记下就行。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陛下就救过我一次,后来那些人再也没出现,想来也是在顾忌陛下的存在。”沈郁声音发紧,原来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商君凛已经庇护了他这么久。   商君凛喟叹一声,头搁在沈郁肩膀上:“早知道朕该直接带你回去,哪怕多问一句也好。”   偏偏他什么都没问,只将昏迷的小孩交给了下人,后面也因为种种事没有再过问。   沈郁抬手摸了摸商君凛的脸,低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没有错过。”   商君凛偏头亲了亲沈郁,心中涌起一阵后怕,若是当时发生一点偏差,他是不是就会彻底错过阿郁?   沈郁侧头搂住男人脖颈,主动吻上去。   这个吻沈郁很主动,商君凛从这个吻中感受到了沈郁对自己的占有欲,他心中的欲瞬间被点燃。   吻得越深,商君凛搂在沈郁腰上的手越用力。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身体的任何变化都能感知到。   “阿郁……”一吻结束,商君凛蹭着沈郁脸颊,声音喑哑。   沈郁靠在商君凛肩头,身体动了动,商君凛倏地抓紧缰绳。   “阿郁?”   声音更哑了。   “朕带你回去。”说完,商君凛拉着缰绳就想让黑马转头。   沈郁按住他的手,眸中带着未消散的水汽,低喃道:“我不想回去。”   商君凛眼中墨色翻滚,强忍着不将人拆吃入腹。   哪知被选中的猎物非但不领情,还上前撩拨:“我想就在这里,马背上,席地幕天,只有陛下和我……”   “陛下想吗?” 第152章   剧烈滚动的喉结表明了商君凛的想法,男人没有回答,直接用力吻了下去。   垂落下的蓝衣与玄衣交织在一起,起伏不定。   最终,沈郁因为自己的主动撩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商君凛仰面躺在草地上,沈郁趴在他身上,一黑一白两匹马悠闲在不远处吃草,时不时亲昵蹭蹭对方。   商君凛一只手搂住沈郁的腰,一只手放在他背后轻缓抚摸柔顺长发,沈郁咬住下唇,眼尾泛红,眼中带着迷蒙的水雾,身体小幅度发抖。   “还好吗?”商君凛哑声问。   沈郁摇摇头,只是余韵太久,受不得刺激。   感受到什么,沈郁睁大眼:“陛下,你……”   “阿郁可是说过,今天都随朕的。”商君凛微微用力,按住沈郁弹起的动作。   “明明刚刚才……”沈郁突然停下,平缓了下呼吸,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地上很脏。”   男人低笑了声,凑近咬了下他通红的耳垂:“阿郁放心,像现在这样就不会弄脏了。”   “就不能等回去吗?”沈郁低低喘了口气。   “阿郁自己说的,马背上,席天慕地,朕总要满足阿郁的愿望。”   商君凛说到做到,回去后,他自己的头发里,身上,沾了一堆草屑,沈郁只有垂落下来的发尾末端沾了一些草屑。   换了身衣服,沈郁半趴在床上,看着略显狼狈的商君凛,好笑道:“都说了会很脏。”   商君凛洗漱的时间长了些,带着半干的水汽坐到床边:“洗一洗不就干净了?”   沈郁撩起商君凛的头发看了看,点头:“确实干净了。”   “陛下说,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你会在那天放过我?若当时出现的是另一个人,陛下也会放他走吗?”沈郁收回手,枕在自己的下巴下。   商君凛定定看着他:“或许吧,朕很庆幸那个时候没做什么。”   按他当时的性子,在发现可疑人物后,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年纪多大,他都不会放过。   那段时间,他身边太危险了,若留下沈郁,一个半大的孩子,无疑是告诉世人自己软肋在哪,沈郁是逃脱了镇北侯府的环境,但也落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他已经成长起来,有能力在重重危险中保护沈郁不受伤害,他们相遇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与陛下之间,居然隐藏有这么久的缘分。”   “不好么?朕一度想,若是能早些遇到阿郁就好了,没想到我们早就遇到过,”商君凛抚摸沈郁的头发,“阿郁在镇北侯府长大比在朕身边安全很多,那伙追杀你的人后来再也没出现过吗?”   “对,我的印象里就出现了那么一次。”沈郁甚至一度怀疑那天的遭遇是一场梦境,没有追杀,也没有从天而降的温暖。   “那些人的来历,阿郁有头绪吗?”人早就被处置干净了,又是好些年前的事,就算当年留下了线索,现在要想查,也很难。   “我一开始怀疑过是如姨娘的人,后来试探了一下,发现不是,我当时年纪太小,手里没什么能用的人,查了一下查不到,只能不了了之。”这也是沈郁怀疑是一场梦境的原因。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人已经被商君凛解决了,只觉得这些人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查不到一点踪迹。   “朕记得,那伙人和其他刺杀朕的人一样,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总不可能是因为对镇北侯心怀怨恨,才对你出手。”   “应该不会,谁都知道,镇北侯对我没什么父子亲情,我占着嫡子的名头,也仅是如此罢了,若要报复镇北侯,与其对我下手,不如直接找如姨娘母子。”   沈郁没进宫前,镇北侯府的中馈一直由如姨娘把持,有镇北侯的偏心宠爱,她在镇北侯府里的地位堪比正夫人,外人谁不知道,镇北侯宠这位姨娘宠得紧,若不是有律法压着,恐怕早将人抬为正夫人了。   商君凛对镇北侯府的情况比较了解,知道沈郁说的是实话,镇北侯当初有多宠爱这位妾室,京城人人有所耳闻。   “不是如姨娘也不是镇北侯,究竟是谁会派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来杀一个孩子?我当时年纪小,都没怎么出过镇北侯府,肯定不是单纯因为我来的,排除掉所有原因,还剩什么?”   沈郁第一次细想这个问题,前世直到他身死,也没有人来找过他麻烦,为什么只出手了一次?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阿郁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是冲着你母亲来的?”商君凛蹙起眉头。   “因为我母亲吗?”沈郁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母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称呼,他从没听人提起过自己的母亲,直到现在,关于母亲的消息,他知道的少之又少。   “其实一直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从小到大,我从没听人说起我母亲的事,别人可能接触不到镇北侯府内部的事,不知道很正常,可侯府里也从来没人提起过,算一算时间,镇北侯的好几个妾室都是我母亲在时就在府里了,还有那些伺候时间比较长的老人,他们对谈起我母亲这件事总是讳莫如深。”   “我原以为,是因为我母亲犯了什么忌讳,他们才不敢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果那些人真的跟你母亲有关,那你母亲的身份想来也不会简单。”   “陛下,我想去一趟镇北侯府。”沈郁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总要知道,当初那场刺杀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件事,两人第二天猝不及防出现在了镇北侯府。   “侯爷,大公子来府上了。”   镇北侯正在与心腹议事,他几次给玉璋宫递帖子都没得到回复,这让他有些担心,镇北侯府最近遇到了一些问题,若是沈郁肯站在他们这一方,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你确定是大公子?”镇北侯“噌”地站起来。   下人不明白镇北侯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还是点头道:“是大公子。”   大公子好歹在府里待了十几年,不过离开了几个月,他还不至于会将人认错。   “除了大公子,还有没有其他人?”镇北侯边往外走,边问。   “还有上次来府里的那位公子。”   镇北侯突然停下脚步,抚着胸口喘了口气,等心情平复后才继续往前走。   “臣参见陛下,贵君。”镇北侯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恭敬行礼。   见到人,镇北侯心中的巨石落地,这段等不到回信的时间里,他心情一直很忐忑,沈郁离府前闹了不愉快,他也知道自己太忽视这个嫡子,有意想弥补,想修复关系,但沈郁对他给出的信号一直视而不见。   他本来就是想借沈郁的生辰日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眼见时间过去,玉璋宫那边也没给个准信,镇北侯都要怀疑沈郁是不是真的不想管镇北侯府的事了,沈郁带着商君凛来到了侯府。   “侯爷不必多礼。”商君凛淡声道。   他们这次来镇北侯府,没用帝王仪仗,像上次一样,镇北侯只看一眼两人的穿着,就知道两人是何意图,没在下人面前暴露两人的身份。   “臣从前忽略贵君颇多,本想这次生辰日为贵君做些什么……”   镇北侯想同沈郁拉一拉关系,被沈郁打断。   “从前在侯府不见侯爷有多上心,既如此,以后侯爷也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了,我这次来,是有一些事想问问侯爷,关于我母亲的。”   沈郁留意到,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镇北侯脸上表情有瞬间的变化。   “你母亲亡故多年,没什么好说的,逝去的人就让她好好安息吧。”镇北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我想知道我母亲的身份,身为母亲唯一的孩子,我想,我应该有资格知道自己母亲的真实身份吧?”沈郁故意加重了“真实”两个字的读音。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道,”镇北侯叹了口气,“你母亲自己都没跟我说过。”   沈郁狐疑:“堂堂镇北侯,怎么可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我没骗你,我只知道她身份不一般,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镇北侯抹了把脸。   “那她是真的死了吗?怎么死的?”   “生病,你出生后,她突然得了一场大病,我请遍京城名医,连太医院也没漏下,依然没能将人救回来。”   这和沈郁知道的信息能对上,一时间,沈郁也不知道镇北侯有没有说谎。   “那为什么侯府从来没人说过关于我母亲的事?她好歹是侯府主母。”   “这也是你母亲要求的,我知道你身边有你母亲留下的人,你想想,他们是不是也没怎么说起过你母亲?”   沈郁回想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这样,仿佛随着她的逝去,也一并带走了她留下的痕迹。   沈郁又去问了几个伺候的老人,还问了在府里待的时间比较久的姨娘,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这一趟镇北侯府之行,不仅没解除沈郁心中的疑惑,还让种种疑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回宫路上,沈郁试图回忆起刺杀那天的细节,可无论他怎么回想,关于那天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他不知道刺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镇北侯府。   还有诸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陛下你说,诸妄布那么大的局,让越王对那句话深信不疑,是出于何种目的?” 第153章   这种事自然问本人更清楚。   回宫后,商君凛带着沈郁去了诸妄暂住的宫殿。   “不知诸先生这两天过的可好?宫人们应该伺候的很周到吧?”沈郁见诸先生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径直走过去坐下。   商君凛坐在他旁边。   诸先生抬眸看了一前一后坐下的两人,自嘲道:“贫道过的如何,两位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沈郁像是没听懂诸先生语气里夹带的怨念,漫不经心道:“这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没让诸先生失望就好。”   “你们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诸先生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茶杯,锐利目光直直看向两人。   “只是想邀诸先生来宫里做客,怎么能说是关?诸先生是在埋怨我与陛下招待不周吗?”沈郁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哪里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商君凛帮腔。   “你们真觉得自己是在招待客人?”诸先生眼角抽了抽,“谁家招待客人会限制客人的自由?”   “诸先生既然能从隐龙卫手下脱身,区区皇宫应该不成问题吧?”沈郁故作不解,“当初诸先生脱身的地方远比这里要守备森严吧?”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诸先生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就是故意的。   “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诸先生,是不是真的能知天命,超脱凡人,现在看来嘛……”沈郁轻啧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你就由着他胡来?”诸先生转头看向商君凛,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   “朕也很想知道,能从隐龙卫手里脱身的诸先生,还有什么能耐。”   商君凛的话无疑是对诸先生的又一重打击。   诸先生仗着自己的能人异士身份,走到哪不是受人敬仰,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间气得连表面风度都维持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索性不再伪装:“皇帝陛下带我来京城,难道不是为了那句箴言吗?”   商君凛派人到越王封地的时候,诸先生故意让人将那句箴言透露出去,他知道,以商君凛和沈郁现在的关系,这句话一出,必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他的目的也在于此。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感到到有人在暗中寻找自己,他故意暴露,被带到京城,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身,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直到主动在商君凛面前现身的前一刻,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中发展,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最后结果发生了这么大的偏差。   他做这行多年,深知越是坐在高位的人,越在意这些,没有人能免俗,商君越只是一个王爷都是这样,更何况是身为帝王的商君凛?   若是真对这些嗤之以鼻,何必千里迢迢把他弄到京城来?   “朕确实是因为那句话才让人将你带来京城,”商君凛不否认这点,“因为这句话涉及到了贵君,朕要弄清楚,这句话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背后是不是有心为之。”   “陛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商君凛不答,而是反问:“你为何会对越王说出那句话?”   “为什么?贫道占卜出来的话,想告诉谁就告诉谁,还需要原因吗?”诸先生被气的狠了,不再端着那副高人做派。   “真是占卜出来的?”沈郁声音里带着浓浓怀疑。   诸先生最受不了别人不信他,“在这件事上骗人,对贫道有什么好处?要说好处,不全是镇北侯家的两个孩子得了吗?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天下共主的垂爱。”   单从明面上看,诸先生的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可往细里想就会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诸先生真觉得这句话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吗?若是如此,诸先生为何不对外称,你才是那个命定之人?”沈郁嘲讽地勾起唇角。   “这怎么能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诸先生被堵的哑口无言。   “你心中很清楚,这句话看似对我很有利,实则牢牢禁锢住了我的一生,接近我的都是目的不纯之人,我喜欢的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意义畏惧于和我接近,比起白享荣华富贵,更大的可能是,我会成为有野心之人争抢的目标,永远得不到安宁。”   商君凛握住沈郁垂在身侧的手。   沈郁停了一下,回握住商君凛的手,继续道:“不管这句话是不是你占卜出来的,在你将这句话传出去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和沈清然会因为这句话遭遇什么,我不好奇这句话的真假,只想知道,你对我的敌意来自哪。”   诸先生眼神闪躲了一下,嘴上道:“贫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从最开始接触越王的时候你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吧,如今眼见越王达不成你的目的,你便将目光放在了陛下身上,让我猜猜,你会像当年对待越王一样,想办法让陛下对你的话深信不疑,再提出将沈清然接近宫,是不是?”   诸先生眼神闪躲的更厉害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计划,那些人奉他为神明,只需要能乖乖听他命令行事就好,不需要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沈郁垂下眼眸,他只是想到了前世很多有疑点的地方,比如越王时而偏向他时而偏向沈清然的态度,若越王一开始就是怀着得天下的目的接近他,诸先生隐藏在背后操纵一切,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也能说得通了。   “我如今既然怀疑到你头上,没解开疑惑之前,肯定不会放你离开,你主动说,还能少吃点苦头。”   “那句箴言是真的,”诸先生挣扎了一会,像是想通了什么,“只是占卜结果里只指向你一人,你那个庶弟是我私心加进去的,你想的不错,我确实不太想让你好过,谁让你是那个人的孩子。”   说到最后,诸先生古怪笑了一下。   “她欠下的债,合该由你来还。”   “你认识我母亲?”沈郁抓紧商君凛的手。   可惜的是,无论沈郁后面怎么问,诸先生都不肯开口说关于他母亲的事。   “别担心,朕会派人去查的,”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走回玉璋宫,“诸妄口中的那句话,朕不会当真。”   “我很好奇,母亲当年做了什么,让所有人对她的存在三缄其口,无论是爱她的还是恨她的,都不愿将她的事说出来。”沈郁想不通。   “或许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那一年发生的事太多了,先帝废后,朝中势力变更,所有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商君凛望着天边的云彩,也是那一年,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镇北侯夫人的去世只是翻滚海浪里不起眼的一簇小水花,她在京城贵族里的存在感不算太高,逝世后镇北侯府也没大办,等一切尘埃落定,出现在镇北侯身边的变成了另一名女子。   如姨娘的出现,在最短时间里,覆盖了镇北侯夫人存在的痕迹。   “镇北侯说,他不知道母亲的来历,我不相信,”沈郁眨了眨眼,语气很轻,“陛下,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知道的,”商君凛将沈郁紧紧搂进怀里,“朕保证。”   沈郁并不是出于对母亲的好奇想弄清真相,而是直觉这件事里藏着一个和他有关的至关紧要的秘密。   前世那些人直到他死亡都没露出水面,他死了之后呢,故事的走向会变成怎样?   沈郁无从得知。   从沈月那得来的香水方子沈郁交给了徐掌柜,徐掌柜管理的铺子又增大了规模,和沈郁商议后,在江南开了分店。   江南的富庶程度毫不逊色于京城,早在分店没开过去之前,就有江南世家专门雇人来京城购买。   方均赶在秋猎开始前回到了京城。   一起被他带回来的,还有在肃北被抓的北漠人。   方均这次立了大功,朝臣们也知道,内阁位置是留给他的,当商君凛下旨的时候,没感到多意外。   至此,大桓内阁里有了两名两位立场和商君凛一样的大臣。   秋猎的日子悄然到来。   尚衣局送来制好的新衣,商君凛依旧是玄色,上面绣有龙纹,沈郁的是一件红色和一件黑色。   黑色是沈郁自己要求的,红色是商君凛指定的颜色。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秋猎地点。   祁岳山附近早已被清理干净,只等皇帝带着大臣们过来。   大桓开国皇帝很重视“武”这一块,每年一度的秋猎自那时流传下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不是说陛下很宠爱贵君吗?怎么不见贵君仪仗?”有大臣往前方看了看,心下好奇。   越是上层,越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后宫里,皇后、贵妃、妃……不同位分,仪仗规格也不一样,而队伍的最前方,只有皇帝的仪仗。   属于贵君的,不见踪影。   不止一个大臣发现了这个问题,最近因为朝廷势力重新划分,大臣们的目光没有放在商君凛私事上,没留意到后宫的事。   大臣们私下议论,最前方的马车里,沈郁放下车帘:“等会他们看到我从陛下的车里下来,指不定又要说什么。”   “朕的事何须他们置喙。”   马车缓缓停下,商君凛下了马车。   众大臣正要请安,就见商君凛转身面向马车,伸出手。   修长白皙手指探出来,搭在帝王伸出的手上,帝王手臂用力,车里的人被抱了出来。   大臣们睁大眼,看着沈郁从属于帝王的马车里被抱了下来。 第154章   大臣们脸上的惊讶毫不遮掩。   就算后宫只有贵君一人,贵君也只是贵君,最多位同副后,古往今来,有资格与天子同乘的,唯有正宫皇后。   陛下此举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暗中看向其他人,难不成陛下打算封沈郁为后吗?   商君凛没管这些人怎么想,将人抱下来后,与大臣说了几句话,带着沈郁去了营帐。   留下的大臣面面相觑。   良久,有人忍不住开口:“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宠爱贵君,也不该这般有违祖制。”   “陛下的态度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当初陛下金口许诺,后宫只会有贵君一人,不管他是贵君也好,君后也罢,有差别吗?”另一位大臣哂笑。   “难道我等就任由陛下这般胡来?”   “陛下要做的事,什么时候是你我能左右的?要我说啊,秋猎是个开心的日子,就别为一些小事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进言了又如何,陛下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   这位大臣的话得到了不少附和,只是有些古板的大臣仍皱着眉,这种不合礼数的事,他们真的看不惯。   “即使知道贵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但贵君一日不是君后,就该遵守贵君的规则,礼不可废啊。”   “你是想提醒陛下早日封后么?”礼部尚书皱眉,“你们怕是不知道,陛下曾经提过一嘴要封后的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搁置了,如果你们想让陛下早日封贵君为后吗,大可去提。”   这下,几个跃跃欲试的人脸上露出犹疑。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打压贵君的气焰,可不是为了将人送上后位。   “陛下真同你说过封后的事?”大臣们散开后,丞相走到户部尚书身边,低声问。   “下官还能拿这件事说谎不成,”户部尚书摇摇头,“是好些天前的事了,下官都以为要开始着手准备封后大典了,没想到陛下只提了那一次,后面就没再说过。”   丞相思索:“陛下如何你我都清楚,他既然提出这件事,便是动了这样的念头,后面为何会打消,多半和贵君有关。”   户部尚书:“其实我倒是不反对陛下封贵君为后,贵君做的那些事,拿到前朝来,哪件不是值得大肆嘉奖的,其他人可做不到这点,况且,陛下也没有纳新人的打算。”   丞相:“明年的大选陛下又推了?”   户部尚书:“贵君没进宫的时候陛下就不喜欢这些,说劳民伤财,这次陛下身边有了人,被推再正常不过。”   丞相:“朝里到时候有的热闹。”   大选是每隔三年从民间选择女子充入后宫,先帝在位时,每一年的大选都办的特别热闹,新帝继位后,这股热潮逐渐沉淀了下去。   第一次大选商君凛以要外出征战为由拒绝了,第二次以“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必劳民伤财”为由推了,第三次在明年春,不知道这次皇帝陛下会用什么理由。   “那些女子不入后宫也好,否则前朝后宫势力纠缠在一起,更复杂。”   话是这么说,但丞相也知道,这种情况是很难避免的,像商君凛这样的地位终究是少数,也可以说是罕见,历代帝王,没哪一个后宫没大臣送进宫的女子。   大臣需要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帝王也需要趁机笼络大臣。   商君凛不一样,他当初的登基手段就和其他帝王不同,那些企图用祖制等理由变相控制他的,都被他砍了,狠辣手段之下,无人再敢逾距。   多年磨合下来,朝中大臣也知道,在某些事上找帝王不快就是给自己不快,除非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自找不快。   沈郁的行礼是和商君凛的放在一起的,宫人手脚利索地收拾起来。   “陛下,我住哪里?”沈郁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带他去自己的住处,疑惑。   “除了朕身边,阿郁还想去哪?”商君凛撩起沈郁脸旁垂落的发丝。   “来时与陛下共乘一车已经够惹眼了,现在陛下又想让我住在这里,是想测试大臣们的承受能力吗?”沈郁指尖划过男人胸膛。   即使隔着衣服,商君凛仍觉得被划过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   商君凛抓住沈郁的手,另一只手改为揽住沈郁的腰,将人紧紧贴向自己:“那是他们的事,与朕有何关系?朕与阿郁夫夫一体,本就该住在一起,还是说,阿郁忍心让为夫独守空房?”   “我可没这么说,”沈郁眼珠转了转,“只是怕那些人到时候上折子,说我怎么怎么样。”   “阿郁还会担心这个?”商君凛眼里带了笑,慢慢凑近,低磁声音在沈郁耳畔响起,“那阿郁好好伺候一下为夫,朕让他们什么都不敢说,如何?”   “陛下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解决不是应该的吗?”沈郁说完耳垂就被咬了一口。   不重。   却有一种酥麻感自耳垂处蔓延开。   牙尖研磨,耳垂瞬间变得通红。   沈郁身体颤了颤。   敏感的耳垂在受尽欺负后终于被放开,男人的唇却没有立刻撤离,而是珍怜地吻了吻那鲜艳欲滴之处。   颤栗感接连不断涌来。   沈郁拽紧男人胸前的衣服,身体发软,若不是有商君凛手臂作为支撑,恐怕已经滑落下去。   吻一路向下,淡去的痕迹被逐一覆盖,沈郁拽着男人衣襟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在事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孟公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陛下,丞相和几位大人求见。”   旖旎气氛被打断,商君凛不悦皱起眉头,眼中暴风雨蓄势待发。   沈郁看着撑在上方面露不愉的男人,没忍住笑了下:“陛下还是快去吧,别让丞相他们等久了。”   商君凛幽幽看着身下的人,不情不愿将手从衣摆下拿出来。   “不准提别的男人,不准幸灾乐祸,”商君凛发狠似的在沈郁唇上啃了一口,“等朕回来。”   整理好衣服,商君凛走了出去。   孟公公跟在身后,心中纳闷:不是刚来吗,陛下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沈郁在床上躺了一会,慢吞吞爬起来,理好衣服。   慕汐得了商君凛吩咐,进来伺候,看到沈郁,她愣了一下。   “怎么?”一说话,沈郁发现嘴唇有些疼,下意识伸手抚上前。   “公子唇上出血了,奴婢去拿药膏来。”慕汐说完,走了出去。   他们的东西还没完全整理好,有一部分放在外面。   沈郁放下手,果然,手上有血迹。   伸出舌头舔了下,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唇上也传来阵阵刺痛感。   慕汐很快拿了药膏进来,这药也是顾太医配的,和用在那处的不同,是另外配的。   商君凛每次都喜欢在他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不涂药很久都难以消下去,看着很骇人,商君凛便让顾太医专门配了药。   涂在唇上,很清凉。   沈郁本想出去走走,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模样,还是算了。   索性拿了本书坐下来看,等身上的异样感消散了再出去。   慕汐是第一次来这里,对一切都很新鲜,沈郁没有拘着她的打算,挥挥手让她自己出去玩。   这次出宫,他们带的大多是在玉璋宫伺候的宫人,自打沈郁进宫,商君凛就没宿在别处过,玉璋宫的人用起来也得心应手些。   商君凛比较忙。   秋猎既是一次君王与大臣们的放松,也是一种另类考核,尤其是对年轻官员和武将来说,能猎到足够多的猎物也是一种在陛下面前展现自己的好机会。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狩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狩猎开始前,身为帝王,商君凛会说一番鼓励的话,定下嘉奖,并射出第一箭,寓意今年的好兆头。   能参加狩猎的,还有各大臣家中小辈,要是能在狩猎中表现优异,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就再好不过了。   年轻人,永远是比赛的主力。   商君凛一向大方,获胜者能得到丰厚奖赏。   不仅能在皇帝心目中留下好印象,还能得到大笔赏赐,对参与者来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郁身为镇北侯嫡子,正常来说,是完全有资格参与的,但他一次都没来过,每一次都会被镇北侯以“身体不好”为由留在家里。   也是,沈郁自嘲一笑,如姨娘哪会给他一点往上爬的机会?她巴不得他什么都不会,处处被她的好儿子压一头。   沈郁站在不远处,看男人被大臣众星拱月围在中间,听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透过微风传来,心中隐隐发热。   这个男人,是他的。   走神间,前方落下一道阴影。   沈郁抬头。   商君凛不知何时骑马走到了他身前,正垂首看他。   “要一起吗,阿郁?”男人伸手,发出邀请。   沈郁脑海里闪过两人在马背上胡来的画面,摇头拒绝:“陛下有将我的白马带来吗?”   商君凛定定看了他一会,拧眉:“不和朕一起?”   “我骑马和陛下一起也是一样的,不然乌骓得闹脾气了。”沈郁笑道。   商君凛做了个手势,不多久,熟悉的白马出现在沈郁视线范围内,沈郁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我还是喜欢和陛下并行的感觉。”   商君凛不置可否,没挑破沈郁是因为上次的事在害羞。   “陛下以前在秋猎时见过沈清然吗?”沈郁看向策马与他同行的男人。   “你那个不省心的庶弟?”商君凛想了想,“以前镇北侯是带他来的?朕没什么印象,不过既然现在知道了,那便他带人来了几回,就罚几年俸禄吧。” 第155章   沈郁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商君凛手指微动,有点想捏沈郁的脸。   “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处罚镇北侯了?”沈郁声音里的笑意还未散去,“都是之前发生的事了,镇北侯恐怕也不会想到,陛下会翻旧账。”   “事关阿郁,永远没有过去一说,他们当年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朕会让他们一点点还回来。”隐忍不发,不过是没到最佳时机。   “镇北侯最在意面子,这次的事一出,他心里只会更恨沈清然。”沈郁都能想到,镇北侯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肯定会觉得,若没有沈清然母子,他就不会和嫡长子离了心,不论嫡子是在朝中发展还是入后宫,都能为侯府带来极大利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都要担心来自嫡子的报复。   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却因为旁人的挑拨,差点成了仇人。   镇北侯不想从沈郁这里捞到好处吗?当然想,只是沈郁的表现让他心里没底,不敢做的太过罢了。   毕竟进宫前十几年的冷落是真的,放任妾室和庶子欺负也是真的,不管不问更是事实,不化解这些怨恨,镇北侯怎么敢从沈郁身上讨好处?   沈郁表面是没和人撕破脸皮,偶尔还会提点一二,商君凛也会因为他时不时赐些赏赐,但那种程度的赏赐远不是真正宠爱一个人该给的,镇北侯知道,这是因为大头直接进了玉璋宫,侯府得到的,不过是一些皮毛。   沈郁越受宠,镇北侯心情越复杂,面对外人的恭维,一边觉得脸上有光,一边又像是被一把把刀刺中心脏。   沈郁知道镇北侯所受的折磨,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从小尝到大的滋味,总该也要让镇北侯尝一尝才是。   “阿郁怎么会突然问起朕有没有见过你那个庶弟的事?”   参加比试的人已经入了山林去狩猎,沈郁和商君凛慢悠悠走在林间小道上,侍卫远远坠在后面,没有人打扰两人的相处。   “只是突然想到,以前他和我说起狩猎的事,说陛下如何如何英勇,我还以为陛下见过他。”沈郁语气里带着几分散漫。   “阿郁吃醋了?”商君凛轻笑。   “知道陛下被旁人觊觎,我心里确实不快。”沈郁坦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朕很高兴,阿郁。”   男人眸中的光骤然变亮,深邃如夜空的眸子一眼不眨地注视着沈郁,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这一次,镇北侯是不是没带人来?”沈郁被看的不自在,偏头看向另一边。   商君凛点头:“这次镇北侯府只来了镇北侯一人。”   “不说他了,我们来打猎吧。”望着时不时跑过的小动物,沈郁有些意动。   “阿郁想要什么,朕给你猎来。”   正在这时,前方草丛里出现了一只灰色兔子。   “咻——”   一前一后两声破空声响起。   兔子被钉死在地上。   候在一边的人连忙下马,将兔子捡了过来。   “如何?”商君凛淡声问。   “回陛下,兔子中了两箭。”   不用那人说,他们也看到了,两支箭,一支穿过眼睛,一击毙命,一支穿过小腿,一上一下,将兔子牢牢钉在地上。   刺中小腿那一箭是沈郁射出去的。   沈郁放下弓,揉了揉手腕,这具年轻的身体娇养太久,比前世还受不得累。   商君凛看了眼兔子:“这只算阿郁的。”   “陛下猎到的,都算我的?”沈郁指了指兔子。   身边跟随的侍卫不清楚两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闻言一脸惊愕,心中暗道:贵君在陛下面前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朕猎到的都是阿郁的。”   他们不需要参加比赛,骑着马慢悠悠在山间走,狩猎成了一件附带的事。   沈郁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动作越来越流畅,准头也越来越好。   两人走走停停,收获颇丰。   “那只鹿是我的。”沈郁兴致被激上来,言语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商君凛自然不会跟他抢。   他落后一步,看沈郁拉弓,搭箭,松手——   随着破空声一起响起的,是鹿倒地的声音。   商君凛却没心思去管鹿如何,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刚刚那一幕牢牢摄住。   红衣美人英姿勃发,骑服下,身体曲线被完美勾勒出来,因拉弓举起的手臂与肩颈间形成一道完美弧度,这一刻的沈郁和商君凛所熟悉的青年,截然不同。   绽放了所有光芒,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陛下,你看……”沈郁回头,一头撞进男人幽深的眼眸。   “阿郁很厉害。”商君凛声音发哑。   沈郁正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马蹄声,紧接着,一道蛮横的女声响起。   “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猎物,你们怎么能先动手抢走?”   沈郁挑挑眉,他们选的这条路并没有和主赛场重叠,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不多时,鹿倒下的地方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名同样穿着红色骑服的女子。   那女子看到沈郁,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惊艳之后,变成浓浓的嫉妒。   她穿一身红色,就是为了成为人群里最出色的一个,怎料在这偏僻地方遇到的红衣青年更出众。   同样是红色,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嫉妒如毒蛇啃噬心脏,女子冷下脸:“你抢了我的猎物,该怎么陪?”   她一心想毁了眼前的人,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   商君凛衣服上绣着暗色龙纹,若是女子的注意力肯分一点给周围,都能发现不对,可惜她没有,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沈郁脸上,像是要将这张脸扒下来。   沈郁眉头微微皱起,这女子的恶意也太明显了,想忽视都不行。   转头一看,果然,商君凛紧抿着唇,压抑心中的怒火。   “陛下知道那人是谁吗?”沈郁压低声音问。   那队人马里,为首的显然是红衣女子,周围除了护卫,也没有其他能做主的男子,沈郁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她对他的恶意,似乎单纯是出自嫉妒,结合第一眼的惊艳来看,多半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沈郁摸了下脸,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单纯因为脸被一个陌生女子恨上。   “应该是哪位大臣的家眷。”   受主人心情影响,乌骓烦躁的在原地踱了踱。   “姐姐,这只鹿是那位公子射中的,理当是那位公子的猎物,啊……”女子身边的青衣女子出手相劝,却被对方信手推下马。   “我的事也是你一个庶女配管的?”   女子身边的人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显然是习惯了女子的霸道行径。   沈郁扯了商君凛袖子一下,打断他的话,故意用挑衅的语气道:“明明是我射中的猎物,怎么你说一句是你的就成你的了?”   “若不是我们追的它精疲力尽,你怎么能射中它?”女子不屑。   她现在已经不只是想要猎物了,还想借机将沈郁毁了。   “这样吧,你若是肯主动认错,我就不追究你的过失了。”   沈郁笑了:“狩猎这种事本就讲究先到先得,不管这鹿是你们驱逐过来的也好,还是本来就在这里的也好,如今是我的箭射中了它,它就是我的。”   沈郁笑的时候,美的更加惊心动魄,若是熟悉他的人就能知道,绝美的笑容下,是升腾而起的怒火。   “你真要和我作对?”女子见沈郁笑,只觉得越发刺眼,“不如这样,你我比一场,我输了,鹿归你,你输了,主动认错,并退出这次狩猎比赛,如何?”   “当然,不能让别人帮忙,我亲自和你比,堂堂七尺男儿,不会不敢和一介弱女子比吧?”   “你没资格要求他离开。”商君凛压着怒意开口,若不是沈郁拦着,他已经让人将这女子拖下去了。   “你和他莫非是一对?这么护着做什么?”女子分了一丝注意力给红衣青年身边的玄衣男子。   女子是因为这次朝廷势力变更随调任的父亲一起来京城的,她原来生活的地方,父亲就是当地最大的官,母亲出身于当地的世家之首,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嫡女,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早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无人敢忤逆。   青衣女子跌坐在地上,默默为对面两人捏了把汗,她深知她的这位“嫡姐”手段有多狠辣,还没来京城前,府里不少容貌稍微出色一点的婢女就招了她的毒手。   不止婢女,其他家族若是有容貌比她出色的女子,毁容都是比较好的结果了,严重一点的,名声尽毁,更有甚者,会在受尽折辱后死去。   她张了张嘴,很想提醒对面两人,不要招惹她的“嫡姐”,但她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去帮助别人?   多可笑,说她一个庶女不配管她的事,可她明明才应该是嫡女,是姐姐,是她们母子抢了她的一切!   这是她们心知肚明的事。   青衣女子低着头,一闪而逝的恨意被沈郁捕捉到。   沈郁没兴趣了解她们姐妹二人的恩怨。   “我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操心,至于比试,我想,我没有必要为了本就属于我的猎物答应你的无理要求,不是吗?”   原本打算在比试中动点手脚,最好伤到那张脸的计划落空,女子驱马走到倒在地上的鹿边:“如此的话,猎物我就不客气收下了,这支箭还给你。”   说着,女子弯腰打算拔下箭。   “你敢动我的东西一下,信不信我直接松手?”沈郁拉满弓对向女子,双眼微微眯起,“我的箭可不会管目标是猎物,还是人。” 第156章   女子的动作缓缓顿住,通过那双略带寒芒的眼睛,她清楚意识到,青年没有说谎。   锋利箭尖指向自己,仿佛只要自己再动作一下,对方就会松开手,任泛着寒光的利箭破空而出,射向自己、   她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寒意爬上脊背,寒毛根根竖起,巨大危机笼罩在她头上,她想嘴硬放几句狠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体会到被威胁的感觉,一时间又惊又怒,对青年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惊惧之下,女子也不敢去拔箭了,她又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生命,若是为了一时之快,让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得不偿失。   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笔账她会好好记下来,以后一定要清算!   不是拿箭尖指向自己吗,等落到她手里,她要看看被利箭划破脸颊时,青年还能不能维持住现在的表情!   女子放弃原来的动作,慢慢坐直身体,驱马后退几步,离开射程范围,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真敢放箭射我?”   沈郁慢悠悠转了个方向,重新让剪头对准她:“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有恃无恐。   女子从他的行为和语气里听出了这几个字。   她不敢再做什么,嘴上却不肯饶恕:“天子脚下,怎可容你轻易伤人,你今日若是真伤了我,自己能不能完好无损离开?”   “你不是做了一样的事吗?”沈郁用余光扫了眼依旧跌坐在地上的青衣女子,“怎么,你伤人就能无事,我伤人就要受到惩罚?”   “一个庶女,伤了就伤了,还能有人为她鸣不平不成?”女子仰着头,语气里充满不屑,“你若是伤了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得你能有机会告状,你说,是不是?”   像是为了印证沈郁的话,他们身后的侍卫杀气腾腾看向女子那边。   “你想做什么?”女子惊恐,“我们这么多人,你难道还能全杀了不成?”   “这个地方远离主道,”沈郁目光环视四周,“就算发生什么,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你来这边的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   女子咬了咬唇,青年说的不错,她确实是追着猎物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取得好成绩,在皇帝陛下面前露一露脸,她听闻陛下喜爱红衣,今日特意穿了这一身过来,不曾想,会遇到一个处处压她一头的。   她再次看向青年,意识到他没有撒谎,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正在此时,山林里传来其他马蹄声,吵嚷人声越来越近。   “你确定小姐往这边走了?”威严男声传来。   “奴才确定,小姐追着一只狐狸往这边来的,老爷,在那边,小姐在那边!”   离得近了,对话声依稀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女子面上一喜,被压下去的气焰重新燃起。   “狐狸?”沈郁似笑非笑,“我射中的可是一只鹿,附近哪有什么狐狸?”   女子抿了抿唇,她当然知道狐狸早跑了,说那句话不过是为了得到鹿的借口罢了。   说话间,那边的人已经朝他们走来,看到隐隐对峙的双方,中年男人愣了愣:“怎么回事?”   “不过是有人指鹿为狐狸,想讹走我射中的鹿罢了。”沈郁已经放下了弓箭,他本就没真打算对那个女子做什么。   “爹,他们抢了我的猎物还想伤我,您可要为女儿讨回公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女子见自己的靠山来了,抖擞抖擞,眼中闪过一抹阴毒。   刚刚落下的面子,她要千倍百倍讨回来!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这才看向另一边,本想说什么,在看到对面是谁后,蓦然闭上嘴。   !!!   招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招惹上了大桓最不能惹的两人。   男人不敢耽误,翻身下马,朝前走了几步,恭敬跪下:“臣,参见陛下。”   “爹,你做什……”女子惊愕捂住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他爹在说什么?对面那人是皇帝?!   “许大人教的好女儿。”商君凛语气淡淡。   许大人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全身紧绷,皇帝不开口让他起身,他不敢自己站起来,维持跪下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好不容易被调到京城,极有可能因为今天的事毁于一旦。   其他人哪还敢在马上待着,无论是坐在马上的,站着的,连爬带滚跪下来,额头抵地,大气不敢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皇帝,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女子脸色已经全白了,她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对面的人是九五之尊,是大桓的皇帝,而她做了什么?   女子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颤抖,当着陛下的面做了那样的事,她不敢想自己会招来什么后果。   “许大人教女无方,也不必急着上任了,至于你的好女儿,”商君凛厌恶地看了许家女子一眼,“对朕和贵君出言不逊,按律处置。”   按律处置,那是要他女儿的命啊。   许大人想起家中妻子,不得不开口求情:“求陛下网开一面,小女年少无知,并不知道陛下和贵君的身份,臣家中仅有这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了些,求陛下从轻发落。”   “民女真的不知道,”许家女儿跟着磕头,“如果知道是陛下和贵君,借民女一万个胆子民女也不敢有任何不敬!”   “这么说,如果我与陛下不是如今的身份,就能任人欺负了?”沈郁冷嗤,“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许小姐从前没少做这样的事?”   说完,沈郁转头看向商君凛:“陛下,要不一起查查吧,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说,是我眼里容不下人,见有人往陛下身边凑,就下死手,这样的名声,我可担不起。”   “贵君说的在理,就按贵君说的办,孟常,去下旨。”   一直跟在人群中的孟公公走出来:“奴领旨。”   许大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万万没想到,女儿能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早知道,在汉州时,她就该对这个女儿严加看管,不让她养成这般骄纵的性子,可是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的许大人还不知道,这个他以为只是有些骄纵的女儿会给他带来多大“惊喜”。   商君凛下令要查的事,没有人敢懈怠。   汉州离京城不算远,圣旨下达后,立刻有官员带着圣旨从京城出发,前往汉州,查明真相。   许家女儿被关了起来。   许大人回去后,许夫人迎上来,看到青衣女子跟在许大人身后,而自己的女儿不见踪影,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只有你们回来?珺珺呢?”许夫人压下心慌,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   许大人面露难色,他知道夫人对女儿有多溺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夫人说刚才发生的事。   见许大人脸色不好,许夫人心中的慌乱感更甚,她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青衣女子,一巴掌下去:“怎么你回来了,你姐姐没回来?我不是交代过,她在哪你必须在哪吗?”   许大人皱眉:“你打她做什么?这件事她又做不了什么。”   青衣女子捂着被打的脸偏向一边,半晌后,竟低笑起来,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   “你笑什么?”   “我笑报应不爽,许夫人,您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您能不清楚吗,能来秋猎的达官贵人有多少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家容貌出众的子女不知凡几,依许婉珺的性子,如果遇到了那些人,您说她会做什么?”   许夫人目光闪烁了一下:“她和哪家贵女起冲突了?”   青衣女子没理她的话,自顾自道,“这里可不是汉州,不是你们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她还像以前那般行事,您说会有什么后果?”   青衣女子放下手,她的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想想你的好女儿做过什么事吧,陛下可是下令要彻查呢,不止她,你们当初做下的恶心事很快就能昭告天下了,我那苦命的娘,总算得以安息。”   “珺珺的事你扯别人做什么?”许大人不悦,“胡言乱语,将二小姐带下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青衣女子被带走后,在许夫人的百般追问之下,许大人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许夫人听完,眼前一黑。   这边的事没影响到狩猎的正常进行,傍晚,参加狩猎的人带着猎物回来。沈郁和商君凛早一步回到了营地,被打扰后,沈郁没了继续的兴致。   商君凛本就是为了陪他,见沈郁兴致不高,索性带人回来。   “下回朕让人在四周守着,免得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商君凛边给沈郁揉手腕,边道。   沈郁很少有运动量这么大的时候,刚才还不觉得,放松下来只觉得手腕疼的厉害,商君凛拿了药膏给他按摩。   清凉感沁入皮肤,酸痛感得到有效缓解,沈郁动了动手指:“陛下怎么这么霸道?”   “总比有不长眼的惹你不快好,”商君凛收起药膏,拉着沈郁站起来,“走吧,他们也该回来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空地上已经点起了篝火,商君凛牵着沈郁走出去。   “陛下会烤肉吗?等下陛下给我烤肉吃,就烤今日我猎到的那只鹿可好?”   走近的许大人和许夫人正好听到这句话,知道女儿受难起因在鹿上的许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第157章   许大人心情也很复杂,任谁的女儿糟了罪看到引起一切的人旁若无人说着话都不会好受。   但他也不能说什么,自己女儿犯错在先,他总不能因此怪罪陛下,他也不敢。   商君凛名声在外,大臣们都很怵他,尤其是像许大人这种一直在京城外任职,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陛下行为的臣子。   商君凛是如何用血腥手段逼先帝退位的,在老臣心里不是什么秘密,许大人在外任职多年,但不代表他在京城没一点关系网,不然这次也不会轮到他被调回京城。   为官者,谁不希望留在权利中心?   相对而言,许夫人对商君凛的恐惧没那么深,她是女子,又是家族从小宠到大的,嫁人后,夫君也对她言听计从,可以说,她这辈子顺风顺水,就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直到今天。   深知自家夫人是什么性子,许大人拉了拉许夫人袖子,小声道:“那是陛下和贵君。”   说话间,双方越来越近。   “臣参见陛下、贵君。”许大人跪下行礼,许夫人跟着跪下。   商君凛居高临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就在许大人背后隐隐冒出冷汗时,他开口了。   “免礼。”   许大人忙拉着自家夫人起来,目送商君凛和沈郁离开。   “和陛下走在一起的,就是贵君么?陛下很宠爱他?”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许夫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还没进宫时,陛下就特赐了‘贵君’封号,进宫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陛下甚至对外宣称,此生只会有贵君一人。”许大人唏嘘。   “贵君是男子,陛下这么说大臣们不会反对吗?”   “怎么可能不反对,谁不想送自家女儿进宫,搏一个前程,但反对有什么用呢,陛下认定了只要贵君一人,为此还责罚了好几位大臣。”为了转移许夫人的注意力,打消她心里某些不该有的想法,许大人故意多说了几句。   “是吗?”许夫人收回目光,转而问起其他事,“你有办法在最短时间里联系到汉州那边吗?”   “联系那边做什么?放心好了,就算陛下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到什么的。”过了最初的慌乱后,许大人不如一开始那般六神无主了,再怎么说,他在汉州扎根够久,那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陛下派官员去查又怎样,若真能查出什么,又哪轮得到他被调往京城?   “珺珺的事,该怎么办?”想到女儿,许夫人心口一阵闷痛。   “珺珺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许大人拍了拍许夫人的手。   圣旨还没正式颁布,有官员见的许大人,热情过来打招呼,许大人不敢在这个时候暴露出什么,尽力装出高兴的样子和对方交谈起来。   沈郁和商君凛先去堆放猎物的地方看了看,他们出去一趟,收获不小,兔子、獐子、鹿……各种猎物都有。   “除了鹿肉,阿郁还想吃什么?烤兔子?”   沈郁指了几样,宫人麻溜拿去处理,处理好后,他们只需要烤就行。   外面很热闹,不断有人从三林归来,带着自己猎取的猎物,三两成群,互相说着恭维的话。   沈郁和商君凛牵手走在草地上,他们没往人多的地方走,其他人也不会没眼色过来打扰。   深秋天气转凉,尤其是晚上,温度很低,沈郁披了件斗篷,依然觉得有寒意渗进来。   商君凛摸了摸他越来越凉的手,放弃了继续往外走的想法。   靠近火堆,源源不断热气涌来,沈郁情不自禁想离的更近一些。   比赛一共会进行三天,现在还是第一天,由专门负责的人清点完猎物后,大家可以聚在一起享受白天猎到的美味。   宫人将处理好的肉端上来。   沈郁单手撑着下巴,看男人俊美的侧颜。   火光跃动,认真烤肉的男人身上多了丝烟火气,很难想象,那双用来执笔、杀敌的手,也能用来做这么接地气的事。   商君凛动作熟练地烤着肉,不一会儿,肉片发出“滋滋”响声,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沈郁动了动鼻子,目光落到商君凛手上。   “好香。”   “饿了吗?再等一会就能吃了。”   香气越来越浓,商君凛将烤好的肉放到盘子里,递给沈郁:“尝尝。”   晾了一会,确定肉没那么烫了,沈郁夹起一块放入嘴中。   三两下嚼完,咽下,沈郁吃完一整片肉,惊讶道:“陛下的手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太好吃了吧。”   沈郁说让商君凛帮他烤肉,只是单纯想吃他烤的肉而已,能下咽他就能闭着眼睛夸,谁知道商君凛烤好的肉这么好吃,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见沈郁喜欢,商君凛又烤了几片,不同的肉吃起来味道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它们的好吃程度。   沈郁本就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一不小心吃多了些,撑得有些难受。   他们烤了大半鹿肉,好几只兔子,商君凛亲手烤的大多进了沈郁肚子,还有一些是宫人烤的,部分进了商君凛肚子。   沈郁也动手烤了几次,第一次将肉烤焦了,第二次没熟透,接连几次失败后,沈郁放弃了。   揉了揉肚子,望着没吃完的烤肉,沈郁陷入为难:“还有这么多没吃完……”   即使天气凉,这些肉留到明天也不新鲜了。   “分给宫人一些,再给大臣们送一些,就差不多了。”商君凛道。   得了吩咐,宫人将烤好的肉分了下去,丞相、方大人这些受商君凛倚重的大臣,都能得到一份。   烤肉不算什么,但它象征了帝王对臣子们的看重。   不说收到烤肉和没收到的人是什么想法,沈郁吃了一顿商君凛烤的肉,代价就是大晚上的还得在外消食。   “朕不看着你,你现在会更难受。”商君凛一只手环在沈郁腰上,支撑起他的重量,语气颇有些无奈。   “陛下亲手的烤的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沈郁边说边回味,要不是太好吃,他也不会吃撑。   “鹿肉鹿血是大补之物,朕回头让顾太医给你开一点清热降火的药。”自己做的食物能被爱人喜欢,商君凛心中也很欢喜。   沈郁后知后觉想到这点,瞪圆了眼睛:“我刚刚吃了多少?”   商君凛算了算,给出答案:“不少,比起其他肉,你明显更偏好鹿肉。”   沈郁吃的时候确实会更多的选择自己喜欢吃的,他回想了一下,貌似、大概、也许真的吃了不少。   “难怪我现在觉得身上暖烘烘的,一点都不冷了。”沈郁感受了一下,即使有风吹来,也不会让他觉得寒冷。   “陛下呢,陛下刚刚也吃了很多鹿肉么?”沈郁停下脚步。   “朕对肉类不挑,看你给朕夹的什么肉多。”   烤肉的时候,商君凛负责给沈郁烤,沈郁自己吃之余,也没有忘记商君凛,一半肉进了自己嘴里,一半肉进了商君凛嘴里。   商君凛食量比较大,沈郁本想自己烤了给他吃,奈何他烤出来的都是失败品,只能让宫人烤,然后将烤好的喂给商君凛。   商君凛在吃食上容易伺候的很,基本是沈郁喂什么,他吃什么。   “陛下也喝了鹿血,”想到鹿肉鹿血可能带来的后果,沈郁默了默,“我们还是在外面多走走再回去吧。”   早知道就不贪嘴了,沈郁一点也不想来秋猎的第二天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只能待在营帐里。   以商君凛的体力加上鹿血的作用,沈郁不敢想会造成什么后果。   “总要等你没那么撑了才能回去休息。”商君凛不置可否。   天已经完全黑了,沈郁和商君凛走在营帐背面,另一边,大臣携家眷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身份的隔阂不像平常那般明显,是个难得的放松时机。   大臣们不再谈论政务,而是说起白日的所见所闻,谈论各家打到的猎物,或者为自家儿女物色物色对象。   每年秋猎表现优异的年轻人,不仅能在皇帝面前留下好印象,还能收获一门不错的婚事。   许大人和许夫人本来也想借这个机会为女儿物色一个好夫婿,现在别说女儿,就连他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京城都是个问题,自然没了这个心思。   许夫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热络的和各家夫人交谈。   夜渐渐深了,大家吃完喝完,回去休息,许大人扭头,没找到自家夫人,正打算差人去找,就见许夫人行色匆匆走过来。   “你去做什么了?”   “刚刚喝了酒,有些闷,去人少的地方透透气。”   许大人不疑有他:“宴散了,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好。”见他没怀疑,许夫人松了口气。   沈郁消完食,和商君凛一起回了营帐,他很担心男人会借机做什么,没想到商君凛一直到他睡下都规规矩矩,没有任何逾距。   沈郁自己身上也没出现什么不对,终于放下心的他缓缓睡去。   直到半夜,他被热醒。   像是被投入了火炉,从里到外都在叫嚣着热,沈郁扯了扯衣服,将被子掀开。   他的动静不小,商君凛几乎在他刚开始躁动时就发现了不对。他的手臂本来搭在青年腰上,被热得很了的青年不耐烦推走。   衣襟被蹭开,热意非但没有降下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沈郁挣扎着睁开眼,只觉得从一片虚幻掉进另一片虚幻。   “阿郁?”   沈郁抓住男人伸过来的手,热意得到缓解,像是得到了启发,他追着男人的手臂,蹭到男人怀里。   他听到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主动投怀送抱,醒来后,好阿郁可不能怪朕。” 第158章   第二天,沈郁如他最初担忧的那般,没能爬起来。   醒来后,沈郁想坐起来,一动,就牵扯到身下某个部位,疼得他轻“嘶”一声,跌落回去。   全身上下,酸痛感从每一个地方传来,沈郁躺在床上,看向头顶的目光有些无神。   虽然昨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自己身上,沈郁还是不太愉快,怎么想商君凛都是在守株待兔,他就是那只蹦跶着送上门的兔子。   床上的动静传到外面,不一会,商君凛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各自手上都端着东西。   热气腾腾的食物刚一进来,沈郁就闻到了飘出的香气,独肚子不自觉传来“咕噜”声。   商君凛走到床边,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安静退了出去。   “陛下昨晚是不是故意的?”沈郁哑着嗓子问。   “朕昨晚可什么都没做,”商君凛为自己叫屈,“阿郁自己主动投怀送抱,朕总不可能将阿郁拒之门外。”   沈郁被扶着坐了起来,他身上很干爽,想来男人为他清洗过。   “先喝点水。”商君凛将温水递到沈郁嘴边。   沈郁低头,就着商君凛的手将一杯水喝完了,嗓子总算舒服了点,说话时也没那么沙哑了。   “陛下不是故意让我吃那么多鹿肉?”沈郁斜睨他一眼。   此刻沈郁脸上还带着红晕,眼尾也泛着绯色,眼尾上挑看过来时,只会让商君凛更激动。   挪了下腿,商君凛不动声色道:“朕也烤了其他肉,是阿郁自己对鹿肉情有独钟。”   商君凛当然不会告诉沈郁,在投喂之前,他专门找过顾太医,看似让沈郁毫无节制吃了一顿,实则各类肉的分量都在他的严格把控之下。   沈郁对这句话无法反驳,确实,吃什么肉是自己选择的。   商君凛低笑一声:“昨晚的阿郁,当真是热情如火,让朕欲罢不能。”   沈郁伸手去捂他的嘴,白瓷般的肌肤上印满了红梅,商君凛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喉结滚了滚。   “朕不说了,先喝点粥,饿了吗?”商君凛声音低沉下去。   看见他眸中的浓黑,沈郁也不敢再刺激他,昨晚是有鹿血鹿肉的作用,今天要是再来,他的腰和腿就别要了。   “饿了。”沈郁收回手,慢吞吞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商君凛再想也不可能现在真对人做什么,昨晚沈郁不清醒,但他是清醒的,那种程度下来,要不是有鹿血鹿肉加成,沈郁找不干了。   更何况,他也吃了这些,虽然神志清醒,但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不然也不可能一次次握着青年脚踝将人拖回来继续。   商君凛闭了闭眼,压住脑海里翻腾的画面,端过一旁的粥,慢慢喂沈郁服下。   沈郁累的很,手臂都懒得抬一下,心安理得享受帝王的服侍。   沈郁确实饿了,这粥也合他胃口,没多久,一碗粥就见了底,腹中也有了饱腹感。   吃饱喝足,沈郁终于有心思想其他事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狩猎的人已经出去了吗?”   商君凛说了个时间,不出沈郁所料,大中午都过去了,昨晚他们闹到天快亮才在沈郁的再三恳求下停下,会睡到这个时候,沈郁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陛下今日没出去吗?”沈郁看了看商君凛,男人今日依旧穿着窄袖玄衣,头发高高束起,没带象征帝王身份的冠冕,只用一枚刻有龙纹的玉冠固定住头发。   “阿郁在这,朕能去哪?”比起狩猎,商君凛更希望和沈郁待在一起。   沈郁没醒,要是他出去了,沈郁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想来沈郁不会高兴,他听人说过,亲热之后,要是早上醒来,另一方不能陪在身边,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撇开这些原因,商君凛自己也想留在沈郁身边,他私心里,想要沈郁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他。   知道沈郁的习惯,商君凛拿过一旁的衣服:“朕帮你穿还是自己穿?”   沈郁动了一下,身上不太能提得起力,果断放弃,心安理得指使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陛下帮我。”   商君凛展开衣服,将沈郁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即使是午间,山里依然有些冷,沈郁哆嗦了一下,下一刻,被男人拥进了怀里。   除了夏天太热的时候,沈郁都喜欢和商君凛贴在一起,男人体温偏高,对畏寒的沈郁来说,抱着特别舒服。   商君凛抬起沈郁的手臂,为他穿上外衣,穿好后,沈郁发现今日商君凛给他穿的是一件冰蓝色大袖长袍。   想了想,今日好像确实不能骑马,不止今日,很有可能接下来几天都不能骑马。   腿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沈郁本想出去走走,只得放弃,商君凛倒是想抱着他出去,沈郁可不想被人围观,还是算了。   下午的时候,丞相和方大人来了一趟,为的是肃北的事。   虽然现在是秋猎时间,每日的公务还是要处理的,商君凛留在帐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批折子。   沈郁不想动,这些事商君凛本来也不会避开他,一起听了一嘴。   肃北有贺承宇,沈清然,方嘉怡三人在,所有内患也被解决,有了各地援助的物资,灾后重建进行的很顺利。   方均离开时,肃北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朝中派去的官员也都是肯干实事的,不需要太担心,唯一需要他们在意的,便是北漠那边。   丞相和方大人过来,也是为了商议如何对待北漠的问题。   北漠埋伏在肃北的探子被一网打尽,为首的还被押到了京城,那人的身份也查明了,是北漠皇室一员,是北漠现任掌权者的亲弟弟。   这样的身份表示他们手里的筹码更大了一些,那个人地位越尊贵,对他们来说越有利。   “北漠那边想将人要回去。”方大人开口道。   “并不奇怪,这人在肃北潜伏多年,只他知道的秘密就值得北漠皇帝想方设法要回去,北漠当年被赶出肃北,多年来一直不甘心,想要重新占据肃北,表面平和下,与肃北军发生过多次摩擦,在肃北安插这么多探子,也足以说明他们不死心。”丞相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据我们的人密报,北漠这些天小动作不断,他们似乎想再次挥兵南下。”方大人皱眉。   “肃北发生这样大的动乱对他们来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觊觎大桓的土地多年,曾经因为畏惧陛下不敢轻易动作,但,时间是最能抹消人恐惧的存在,在越来越壮大的欲望驱使下,他们选择性抛弃了曾经被打败的记忆,觉得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他们肯定能一举成功。”沈郁说出自己的看法。   丞相和方大人对沈郁参与朝政没什么想法,丞相曾经不止一次想让沈郁走到前朝来,还为此旁敲侧击问过陛下。   听到沈郁的话,两人都很赞同,北漠野心一直不小,且对大桓虎视眈眈,他们很早就知道了。   “做好两手准备,要战,朕从前不畏惧他们,如今更不会。”   既然要面对可能出现的战争,朝廷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丞相和方大人领了命,前去部署。   北漠。   “大桓那边动向如何?”北漠皇帝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代表皇位的御座上,看着下方的臣子,心情不怎么好。   任谁布置多年的计划一朝被人连根拔起,心情都不会好。   “大桓那边还是不肯松口,为了救亲王殿下,我们埋伏在肃北附近的势力全折了进去,现在除非大桓肯主动透露,否则我们对亲王殿下的情况无从得知。”臣子颤颤巍巍跪在下首,不敢抬头。   “肃北刚经历了一场大旱,肃北军也受到了影响,时机难得,你们觉得,这个时候动手,是不是能打大桓一个措手不及?”北漠皇帝阴郁的目光扫向下方。   北漠朝中不乏有这些年新升上来的官员,他们对当年那场战役知之甚少,不知道肃北军在商君凛的带领下,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力量,北漠也不会大肆宣扬当初败的有多惨烈。   久而久之,除了少数人,更多的是不将肃北军放在眼里的。   “肃北军再强又如何,上次若不是我们故意相让,谁胜谁负还不一定,要臣说,不如直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北漠百万骑兵,也不是摆着看的。”   这番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等吃了败仗,大桓自然会乖乖把亲王殿下送回来。”   也有大臣不这么乐观,但皇帝不肯听他们的,说的越多越容易被厌弃。   秋猎还在进行,沈郁歇了两天,勉强能行走自如了,比赛也到了尾声。   获胜者能得到一次面圣的机会,这对尚未步入官场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种莫大鼓励。   这次的获胜者是一个年轻人,不到弱冠,是段家旁系的一个孩子。   商君凛照例给了赏赐,又将人叫到面前,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离开时,年轻人脚步都是飘的。   沈郁坐在商君凛身边,亲眼目睹了全程:“段家教出来的孩子倒是不错。”   难得没有沾染世家的坏毛病。   晚宴很热闹,段阁老带来的小辈拔得头筹,很是为世家长了一番脸面,络绎不绝的人前来道贺。   沈郁看着那边,戏谑道:“世家这一回也算扬眉吐气了。”   “总要给他们一点甜头。”商君凛端着酒杯,语气漠然。   沈郁收回目光,好奇道:“陛下这两天猎到了什么?” 第159章   再怎么说,商君凛也是皇帝,不可能一直留在帐内,沈郁无法骑马,他纵然再想陪伴左右,一些特定的时候还是得出去。   君王狩猎,也在一定程度上向臣子昭示了君王的强大与不可撼动,狩猎开始前的第一箭,就是由商君凛射出去的。   商君凛出去一趟,肯定不会空手而归,沈郁和他同行过,深知这个男人精通骑射,肯定能猎到不少猎物。   “阿郁先前不问,朕还以为你对此不好奇。”商君凛放下手里的杯子,挑挑眉。   “之前不问是想将惊喜留在最后。”沈郁随口道。   商君凛不戳破他的口不对心:“朕也没仔细记有哪些,等会让孟常将册子拿来你看看。”   他们狩猎的时候,只负责拉弓射箭,捡猎物的事有专门的人做,商君凛不记得具体有哪些,很正常。   说着,商君凛转头看向一旁伺候的孟公公,不用再次吩咐,孟公公连忙去拿册子。   身为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就该有这种眼色,通过主子的细微举动知道主子要做什么。   沈郁舀了一勺粥放入嘴中,摆在他前面的菜偏清淡,还有一定的降火功效,没办法,特殊情况。   “可惜了,只尝到一次陛下亲手烤的肉。”沈郁望肉兴叹。   烤肉太油腻,他现在吃不了。   “阿郁喜欢,回宫后朕再给你烤就是了,御膳房什么食材都有。”商君凛动作轻缓擦去沈郁嘴角的水渍。   感受到骤然落到自己身上的道道目光,沈郁不动声色覆上商君凛的手:“陛下,好像有很多人在看我们。”   商君凛抬眸,凛冽目光下,落在沈郁身上的视线消失。   “他们对我们很好奇。”沈郁陈述事实。   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之前发生的种种他们都听说过,不少人想私下见你,被朕拦下了。”   以沈郁现在的身份,是有资格面见命妇的,自然,那些诰命夫人也可向皇宫递信求见沈郁。   最开始的藩王王妃们便是这样。   “她们见我做什么,再不济,我也是男子,这些大臣家眷多是女子吧?”   大桓虽然南风盛行,视南风为风雅之事,但真正娶男妻的少之又少,就沈郁所知,朝堂上那些大臣的妻子都是女子。   “朕打发了几个,后面就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商君凛说的不错,朝中对沈郁好奇的人不少,进宫前,众人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不受镇北侯宠爱下,进宫后,除了那次大宴,更是没机会见到他本人。   仅能牢牢把握住帝王心这一点,就足以所有人对他产生浓浓的兴趣了,更别说,皇帝为了他,不肯再纳人入后宫,如今更是和他同乘一舆,同进同出,看模样,是宠到骨子了去了。   要说世界歇了送女入宫的心思吗?没有,只要野心不消失,这种想法就永远不会杜绝,现在不提,不过是他们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罢了。   帝王对沈郁的宠爱一日不消失,他们就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想法一日。   走完过场,商君凛带待得无聊的沈郁离开。   他们离开后,晚宴才真正热闹起来。   交情好的夫人小姐坐在一起,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陛下和贵君身上。   “早好奇贵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咋们这位从不动凡心的陛下迷得找不着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般容貌,世间没几人能比得过吧。”   “陛下对贵君当真是……”说话的蓝衣夫人捂住胸口,“我家那位怎么就不能学学陛下呢?”   “两人相处时,真的没有一点架子,陛下对贵君显然是动了真情的,”说到这里,那人压低了声音,“就是不知,这份真心能维持多久。”   “这哪是需要我们去操心的事。”   “说的也是,不过贵君行事这般张扬,凡事不留一点余地,就不怕日后……么?”   自古帝王多薄情,深情时,你千好万好,可感情一旦淡去,曾经的每一件事都能成为他随意发落你的证据。   “以陛下的心性,你们担心的那些事多半不会发生。”说话的是方夫人,随着方大人入内阁,方夫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方夫人为何这么说?”被反驳的夫人面色不太好。   “陛下本就不近美色,若不是阴差阳错之下,贵君进了宫,恐怕现在后宫还空无一人,既如此,又怎么会发生你们所说的那些事呢?”方夫人不疾不徐开口。   沈郁不知道,那些朝廷命妇已经开始担心起他日后失宠的事了。   回营帐后,孟公公将册子呈上来。   所有人猎到的猎物都会被记录好,自己的猎物可自己随意处置,送人或者自家留下吃都行。   商君凛猎到的东西很多,有一部分被当做赏赐赏了出去,更多的被留了下来。   “陛下居然猎了这么多?”沈郁惊异,商君凛每日大半时间都留在营帐里,他看了册子,第一天他们一起猎的还算少的,后面一日比一日多。   其中不乏有大型猛兽。   “这只熊他们还没处理好,等处理好了给阿郁做蒸熊掌,可惜没猎到老虎,之前就说要给你送,只能再等等了。”   沈郁脸上的震惊之色毫不掩饰,他知道商君凛很厉害,这还是第一次直观见识到。   难得在沈郁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商君凛好笑地抚了抚他的脸:“是朕和几位将军一起猎的,怎么这么惊讶?”   “陛下没有受伤吧?”   商君凛摇头:“能猎到那只熊也是凑巧,它本来就受了伤,匆忙逃窜间撞入我们狩猎范围,没花费多少工夫就击杀了。”   “那可是熊。”沈郁知道,不论商君凛说的多轻描淡写,当时的情况肯定没那么轻松,就算受了伤,除非伤到无法动弹,否则熊的力量也不是人能轻易匹敌的。   “朕真没受伤,不如阿郁亲自检查一下?”   沈郁二话不说,开始扒商君凛衣服,这下愕然的变成商君凛了。   “阿郁?”   沈郁手上动作不停,眉梢微微挑起:“陛下不是说让我检查一下的吗?”   商君凛无法,只得僵着身体任沈郁检查。   好在他身上除了旧伤没添新伤。   沈郁检查完,随意给他拢了拢衣服:“陛下龙体贵重,可不能随意受伤。”   商君凛没管自己胡乱敞开的衣服,手臂一揽。   沈郁没料到他的动作,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阿郁是在担心朕吗?”商君凛附在沈郁耳边,嗓音低沉,蕴着笑意。   沈郁耳朵发痒,不自在动了动:“陛下觉得呢?”   “朕觉得是。”说完,商君凛吻了吻不安颤动的耳垂。   歇了两天,沈郁总算恢复了一些,一直待在营地无聊的很,商君凛外出狩猎时,沈郁主动提出要一起。   商君凛拗不过他,叫人牵来白马。   也就几天没出来而已,沈郁骑马走在林间小道上,连呼吸都是轻快的。   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们身边除了侍卫之外,还跟了几位大臣,文官武将都有,沈郁大致看了下,这些应该都是商君凛的近臣。   走了一段路,大家散开,禁军首领跟着他们,其他大臣去了另外的地方。   他们不会一起行动,一来人数太多,还没靠近就把猎物吓跑了,二来能猎到的猎物有限,不如分散开。   禁军首领跟在商君凛身边,主职是为了保护。随行的侍卫,也都是禁军里的中坚力量。   沈郁和商君凛并骑在最前方,没了其他大臣,两人的私下交流多了些。   又一次射中奔跑的猎物后,跟着两人身后的禁军首领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得麻木了。   不知道那些在外谣传贵君是个病秧子的人眼睛是怎么长的,真该让那些人看看贵君狩猎时的飒爽英姿。   走到山林深处,沈郁见到猎物,搭箭瞄准。   “咻——”   猎物应声倒地。   随行的人正要去捡,沈郁和商君凛同时开口:“等等。”   马儿不安地撅了撅蹄子,一时间,树林里安静到近乎怪异。   风从山林间拂过,枝叶沙沙作响,禁军首领做了个手势,侍卫驱马将商君凛和沈郁团团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嗡——”   突然,安静的山林躁动起来,无数箭矢破空而出,齐齐向他们射来。   潜伏在草丛里的黑衣人同时出现,拿着短刃攻向他们。   商君凛不做他想,一把将沈郁拉到乌骓背上,牢牢护在怀里。   “保护皇上——”   一时间,兵刃相接的声音响成一片。   沈郁缩在男人怀里,心中冷静到了极致。   这是一场预谋多时的刺杀。   最难对付的,是藏着树上的刺客,人数不多,但他们射下的箭,让人防不胜防。   沈郁半伏在马背上,冷静计算角度,他手里剩下的箭不多,必须每一支都发挥作用。   就是现在!   沈郁骤然转身,用最快速度搭箭,松手。   “砰——”   藏在树上的人砸到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所幸,藏身在树上的那些人带的箭不是无穷无尽的,第一波结束后,他们跟着投入战场。   没了箭矢威胁,禁军对付起这些人来轻松了很多。   禁军护着商君凛和沈郁二人往后撤退。   对方准备充分,隐隐呈环抱之势将他们围在中间。   “冲出去!”商君凛揽在沈郁腰上的手同时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持着长剑,剑上沾满了敌人的血,宛如杀神在世。   沈郁一直在观察周围,指向最薄弱的地方:“走那边!”   他们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 第160章   意识到他们的意图,敌人也逐渐向守备薄弱处汇拢。   “别让他们逃了!”为首之人声音嘶哑。   能跟在商君凛身边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在商君凛的带领下,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山林的静寂被打破,兵刃相接的声音迟早引来他人注意,行刺的人深知这一点,他们需要速战速决。   沈郁身上的箭矢已经用掉了大半,男人将他紧紧护在胸前,没受一点伤,但四周萦绕的血腥味始终挥之不去,有血溅落到身上、脸上。   ——那是敌人的血。   沈郁紧紧贴着商君凛,这个时候,他不能给男人带来任何不必要的负担。   握住弓箭的手指不断用力,指节泛起白色,每当有人意图趁其不备向商君凛下手的时候,都会被他反杀。   两人配合默契,一路有惊无险。   得到暗令的隐龙卫及时出现,局势瞬间反转。   “留活口,朕要知道是谁指使的。”商君凛御马会身,居高临下打量被压制的刺客。   沈郁长长舒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他脱力靠在男人怀里,长时间紧绷的神经松开,全身力气如潮水般泄去,若不是男人手臂牢牢箍住他,恐怕会一头跌下去。   这么大的事无法瞒住,沈郁和商君凛回营地的时候,大臣们已经得到了消息。   沈郁和商君凛身上沾了不少血,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卫不少受了伤,商君凛命他们下去处理,他也带着沈郁回了营帐。   刺客交给了方大人,商君凛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但他要知道背后指使的是谁。   宫人手脚利索备好热水和干净衣服,然后退了出去。   商君凛穿的是玄色衣服,血染在上面也只是加深了一点颜色,沈郁穿的是浅色,血一旦沾染上,会非常明显。   沈郁摸了一下商君凛的衣摆,全是湿的,松开手,手上被染红。   他皱了皱眉:“陛下没受伤吧?”   “都是别人的血,”商君凛不在意地脱了外衣,用干净的里衣擦去沈郁手上的血,“阿郁护着朕,朕怎么会受伤?”   沈郁的表现让商君凛惊叹,面对那样惊险的局面还能沉着冷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他本来还担心会吓到沈郁,将人护在怀里,不让他见到血腥场面,岂料他没从沈郁身上感受到一点害怕不说,还因沈郁的出手躲过几次伤害。   “今日多亏了阿郁。”商君凛抬手想摸摸沈郁的脸,看到手上的血迹,动作顿了顿。   沈郁主动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有陛下在,我什么都不怕。”   感受到掌下身躯的微微颤抖,商君凛思绪被打断:“今日害阿郁受惊了。”   沈郁摇摇头,只是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的身体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阿郁今日很厉害。”商君凛温柔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人拥进怀里。   待怀中人身体不再颤抖,才将人松开:“先洗漱一下,泡泡热水,放松放松。”   “嗯。”沈郁轻轻点头。   实在受不了满身血腥味,沈郁用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泡进热水里,此刻,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害怕情绪。   商君凛被大臣叫走了,出了刺杀这么大的事,商君凛不可能闲着。   氤氲热气下,沈郁双眸微阖,眼中寒芒无人知晓。   他当然不害怕,前世他不知遭遇过多少类似的事,但不害怕的是前世的他,这一世的他虽然不受镇北侯宠爱,却也没真正面临过生死绝境,不该在遭遇这种事时冷静的跟没事人一样。   沈郁在想,制造这场刺杀的,是谁。   前世也发生过一样的刺杀吗?   他不知道。   将有疑点的人在心中一一列出来,轻易就能列出一串名单,商君凛这一段时间动作太大,无论是朝中还是朝外,都能找到有动机的人。   水温渐渐变凉,沈郁收起思绪。   洗完后,沈郁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找商君凛。   “外面凉,公子先把头发擦干了再出去。”慕汐拿着干布进来,陛下特意吩咐她候在外面,一有不对就去通知他。   沈郁一想,也是,湿着头发出去不太好,坐了下来。   “外面如何了?”从他们回来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来了很多侍卫,上下山的出入口都被守住了,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离开。”慕汐边为沈郁擦头发边说。   “陛下呢?”   “陛下召了丞相方大人等几位大臣议事,就在隔壁。”   “外面那些人是什么表现?”   “各位大臣都是明事理的,没有闹,安静待在自己的营帐里,还有些在外面狩猎的,陛下也派了人去寻他们回来。”   头发干得差不多后,孟公公端了碗药进来。   “听动静贵君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熬的压惊药,贵君请用。”   沈郁接过药,慢悠悠用勺子搅了搅,因为泡了热水,脸上泛着淡淡绯色,咋看之下,气色很好。   “陛下心里惦记贵君,特意让奴过来伺候,贵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   沈郁喝了药,孟公公忙呈上早已备好的蜜饯。   沈郁拿起一个,放入嘴中:“这是也陛下要求的?”   孟公公点头:“陛下知道贵君怕苦,让奴备了好些蜜饯。”   沈郁吃了几颗,勉强压下嘴里的苦气后不再继续:“陛下现在在哪,方便我过去找他吗?”   “方便,方便,”孟公公连连点头,“请贵君随奴来。”   孟公公今日没跟着去,是从侍卫那听到今日有多凶险的,商君凛特意吩咐过,若是贵君害怕要找他,直接带人过去就行。   如今贵君要见陛下,孟公公自然会带人过去,只是要说贵君害怕,孟公公委实不太能看出来。   沈郁也没打算一直装害怕,除了重生这件事,其他事他觉得没有隐瞒商君凛的必要。   孟公公带着沈郁到了另一处营帐,这里是专门用来议事的,外面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守卫,见到沈郁,两人恭敬行礼。   帐里的谈论已经到了尾声,见到沈郁,商君凛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商君凛也换了身衣服,穿的不再是窄袖骑服,而是袖摆宽大的帝王冕服,出了这样的事,狩猎自然不可能继续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明刺客来历,以及山中是不是还藏有刺客同伙。   和其他事比起来,皇帝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有线索了吗?”   “还在查,”商君凛抚了抚沈郁额角的鬓发,“接下来的时间,阿郁都要待在朕的身边。”   “除了被抓住的这些,还有其他刺客?”   “以防万一,待在朕身边,朕比较放心。”   刺客有没有同伙,目前还不能准确下定论,山林里伏击他们的刺客,部分被当场斩杀,部分被生擒。   “陛下对这些人的来头有没有什么想法?”还有另一个问题沈郁也不确定,“这些人是冲陛下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商君凛心中一凛,他们都默认这些人是冲他来的,完全没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若这些人是冲着沈郁来的呢?   商君凛当即叫来孟公公:“去找方均,告诉他,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必须从那些人嘴里问出,他们要刺杀的对象究竟是谁。”   孟公公领命而去。   方均不知道沈郁幼年时遭遇的事,虽然对商君凛的这道命令不明所以,还是按照吩咐去审了这些人。   “陛下,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侍卫推着一个被捆住的人进来。   沈郁看了那人一眼,家仆打扮,面容普通,被压着跪在地上,因害怕瑟瑟发抖。   “带去方均那,让他好好审。”   “是。”   侍卫提着人出去,商君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出了这么大纰漏,当初负责检查的官员难辞其咎,战战兢兢前来请罪。   商君凛坐在上首,居高临下打量跪在地上的官员,他没有说话,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官员跪在地上,小腿忍不住颤抖,后背渐渐被冷汗浸湿。   “你说,你先前派人检查的时候,山里确实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良久,上方传来帝王语意不明的询问。   “是,是,臣万万不敢撒谎,就是借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说谎啊,陛下明鉴。”大臣连连磕头。   他确实不敢拿这件事撒谎,这件事关乎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身家性命,一个搞不好,可是会连累九族的,那就成整个家族的罪人了。   手指有规律叩击桌面,商君凛淡声开口:“朕可以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果你能找出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避开所有守卫进入山里的原因,朕会从轻发落。”   “谢陛下,谢陛下。”   没有人会想到,这次秋猎会遇到刺杀,山里怎么说也没有皇宫安全,大臣开始上书,希望陛下能早日回宫。   “如果这场刺杀是针对陛下的,想来他们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沈郁翻着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不得不说他们考虑的在理,皇宫确实比这里安全。   “许久没遇到这种事,朕还当他们消停了。”商君凛冷嗤。   “利益驱使,野心不死。”这种事永远无法杜绝。   洗漱完,沈郁和商君凛准备睡下,禁军首领突然来报。   孟公公守在外面,看对方一脸急色,不敢耽搁,忙禀告给皇帝。   “陛下去看看吧,没有要事,孟公公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沈郁推了推商君凛。   出去了没多久,商君凛一脸寒霜地走进来。   沈郁坐起来:“怎么了?”   “商君越被救走了。” 第161章   “什么?”沈郁猛地抓住被子,“什么时候被救走的?”   “今天。”商君凛缓和了一下神色,坐到床上。   “今天……”沈郁沉吟,“今天的刺杀会不会和越王被救走有关?”   沈郁的怀疑不无道理,有动机的势力不少,但会同时救走越王的,就不剩几个了。   “或许吧,方均那边不知道有没有问出什么。”商君凛给沈郁拢了拢被子。   “越王被关不是一两天了,除了何家,还有其他人试图动手救人吗?”沈郁对越王的事很在意,虽然这一世因为他的介入,发展和前世有了很大区别,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故事的最终走向会是怎样。   商君凛摇头:“没有,那次劫狱失败后,朕一度以为他们已经打消念头了。”   科举舞弊案落幕,涉事官员得到应有惩罚,因为越王身份的特殊性,商君凛只是关着他,而不是像处置其他官员一样将他送上刑场。   第二天早上,商君凛召来丞相等大臣议事。   越王的事他们都知道一点,如今得知人被救走,心沉了沉。   “方大人那边可有问出结果?”丞相问。   先是刺杀,又是劫狱,时间巧的不能再巧,没人觉得这是一个意外。   “那些人的嘴很难撬开,臣审出这些人的目的是陛下,更多的,他们不肯说。”方大人叹了口气。   能被安排进行这种刺杀的,多半是死士,想从死士嘴里问出什么,难上加难。   “昨天在山里抓到的那个人呢?有没有交代什么?”商君凛问。   “那人经不住刑,吐露出不少信息,他是跟许大人一起过来的,是许夫人的家仆,得了许夫人的命令,和汉州那边传消息。几天前,许夫人吩咐他将一封信交给从汉州来的人,昨日是去收信的。”方均将审出的结果一五一十说了。   “从臣审出的结果看,他和刺客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一个刚从外地来京城的官夫人,怎么看也不该和刺客扯上关系,但……”丞相停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疑惑,“前段时间陛下因为许家嫡女的事派了官员去汉州,这个时候,她和汉州通信,为什么?”   “信上写了什么?”商君凛指节不轻不重叩击桌面。   “那个人不知道信的内容,他没找到接头人,才会在那徘徊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臣已经让人根据他的描述去找接头人了。”方均回答。   “方卿做事朕很放心。”   沈郁醒来的时候,商君凛不在,慕汐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出去后,沈郁发现宫人们在收拾东西。   “陛下吩咐要提前回宫。”慕汐解释。   先后出了两件大事,沈郁能理解。   大臣们也得到了消息,开始收拾东西。   “往年秋猎也没遇到这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潜藏在暗中的刺客?”   “陛下已经派人搜寻了,昨晚也安稳度过,应当没事。”   “希望能快点确定下来,我们好早日回去。”   没人想在可能有刺客出现的地方多待。   商君凛给了三天时间,若还是一无所获,负责此事的官员可以提头来见了。   相比以前,这已经很网开一面了,负责提前检查祁岳山安全隐患的安大人抹了把额头冒出的冷汗,亲自带着人进山排查,片刻不敢耽误。   营地的气氛很冷凝。   头一天被找回来的人不明所以,在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无一不惊出一身冷汗,刺杀这种事,对商君凛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对很多涉世不深的世家子弟来说,还是头一回。   出了这样的事,狩猎无法再继续下去,大家聚在一起,紧张之余,只能找点事缓解情绪。   关系好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说说话,公子哥没事可做,打起那些猎物的主意。   前些天他们猎了不少猎物回来,够他们吃个十几天的,家里的长辈为正事忙碌,他们帮不上忙,只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升起火堆,自己动手烤食物。   商君凛这几天很忙,沈郁偶尔也会跟他一起去议事。   方均手段过人,两天后,真让他从那些人嘴里问出了点东西。   “据那些人交代,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刺杀,上头的人给他们下的命令是,就算不能成功,也要制造出大乱子,越乱越好。”   “还说,他们被分为两拨,一拨上山行动,另一拨留在京城,具体做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一个动手的好时机。”   是什么时候,不用方均说,大家也知道。   “他们也没有内应?”丞相一针见血问出问题。   “有,”方均面色严肃,“内应是扮作某个大臣家的家丁一起上山的,会每天跟他们汇报山上的动静,主要是陛下和贵君的动向。”   身为帝王,商君凛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广泛关注,狩猎时他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想打听他去了哪并不难。   “找出那人,朕倒是想知道,他做的这些事他主子知不知道。”商君凛寒声道。   不论带人进来的官员知不知情,都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一个时辰后,商君凛处理完公务,在外面见到了沈郁。   “在做什么?”商君凛走过去,问。   “在想救出越王的到底是谁。”沈郁回眸。   他眼中还有一丝来不及散去的茫然。   沈郁只对商君凛说了部分真话,他真正想的,是前世的事,前世这个时间他随越王去了封地,越王本人却没有留在那里,加上那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在生病,过的浑浑噩噩的,对外界了解也知之甚少,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本书里关于这段时间的描写更少,一笔带过沈清然在皇宫受的磨难,其他的仅有不重要的只言片语。   “方均问出了一些信息。”商君凛将得到的消息告诉沈郁。   “两拨人,那留在京城的一波,为的就是趁机劫走越王吧?”沈郁拉回思绪。   “朕也觉得是这样,这场刺杀其实安排的很严密,至少在事发之前,无人察觉,他们唯一低估的,便是朕早已熟知各种刺杀,即使明面上将隐龙卫留在别处,也有法子立刻通知他们。”   第三天的最后期限里,安大人终于找到了刺客如何不惊动守卫进山的办法,勉强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在方均的调查下,那个暗中给刺客递消息的人也被揪了出来,好巧不巧,又是许大人身边的下人。   许大人被带到皇帝面前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刺客同谋。   “陛下,臣冤枉啊!臣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许大人额头抵在地上,涕泗横流。   “那你说,这个仆人是不是跟着你上山的?”方均站在一边,问。   许大人扭头看了一眼跪着旁边的仆人:“是臣带来的不假,但臣真的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啊!求陛下明鉴!”   商君凛听着下面的吵嚷声,蹙了蹙眉。   另一边。   许夫人从许大人被叫走就开始心神不宁,不断在帐里踱来踱去,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派出去收信的人也没回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根本不敢到外面打听,只能等消息,几天过去,她已经不再抱有侥幸,那人多半凶多吉少了,只希望和家族的通信没被发现。   越王被救出去后,陷入长久的不可置信,他都要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暗牢里了,没想到还能有重新见到阳光的一天。   他愣愣站在院子里,感受到洒落在自己身上的阳光,依旧有种恍惚感。   他真的出来了吗?   不是他的幻想吗?   他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封地,振臂高呼之下,一呼百应,带着信服他的兵杀回京城,将受到的一切痛苦还给商君凛。   然后梦醒了。   他还在阴暗潮湿的牢里,一无所有。   现实和梦境的巨大落差之下,他只想沉溺在梦境中,不愿醒来。   这次被救出来,是不是也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呢?   “殿下,快收拾一下,我们得启程了。”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   “哦,好,”越王似乎才回过神来,“我们去哪?”   “得先躲过朝廷的追兵才行,我的人给皇帝制造了一些麻烦,我们得抓紧时间,等过了汉州,就安全了。”   “为什么是汉州?”   “那里有接应的人。”   要不是因为越王的血脉和那人留下的命令,他们何须大费周章来京城救人,还折损这么多人马进去。   想到被派出去刺杀皇帝的死士,男人心里一阵肉痛,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在这一次行动里折损了大半。   神情恍惚的越王没注意到,这些救他出来的人,对他的恭敬只浮于表面。   他们一路朝着汉州的方向赶去。   确定祁岳山上没有其他刺客后,商君凛下令回宫。   沈郁依然和商君凛同乘,这次没有大臣再说什么了,他们也没心情再管这些,随行的侍卫比去时多了一半。   沈郁倾身,揉了揉商君凛皱起的眉峰:“陛下还在想越王的事?”   “朕第一时间派了隐龙卫去查,但没找到任何他们的踪迹,这些人从何而来,朕完全没有头绪。”这伙人藏在暗处,通过冯平琦钓出来的,也只是其中一支势力而已。   “在暗牢关了那么久,就算离开,越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之前那些人一直没动静,我还当他们放弃了呢。”沈郁放缓声音道。   “越王不过是个名头而已,他们在意的,从来不是越王这个人,而是他代表的身份。”商君凛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第162章   “或许一开始他们是真心实意想辅佐越王的,可人心易变,面对唾手可得的权利久了,谁能保证不生出一点其他想法来?”   “陛下的意思是,越王于他们不过是一个傀儡?”沈郁很快想通这点,这样,之前的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面对泼在越王身上的脏水他们无动于衷?为什么越王被关了这么久他们始终不着急?等等,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无非是因为,他们最在意的,不是越王。   他们只需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付出最小的代价,将人救出来了就行。   至于越王在这段时间会受到怎样的磨难,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祁岳山就在京城地界内,皇帝遇刺,京城大半力量都会涌向这边,空出来的守备给了劫狱者可乘之机。   “先帝到底给越王留下了什么,迄今为止,朕还没彻底查清楚,早年,朕审问过先帝那些近臣,揪出了一些,隐藏的更深的,连他们都不知道。”   世人都道,商君凛登基后,杀了不少前朝旧臣,若非如此,朝中势力也不会一下空出大半来,进行一场彻底的清洗,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些人里,有一部分并没有一开始就被处死。   他们被秘密关押起来,榨干最后剩余价值。   “不是传言先帝在位后期昏庸无道么?”沈郁挠了挠下巴,“这么看,不太像啊。”   “后期再如何荒唐,早年也是打败一众竞争对手登上皇位的胜利者,永远不要小瞧这样一个人。”   先帝后期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商君凛不在乎,他与先帝之间,只有血海深仇,没有父子亲情。   沈郁将话题转了回来:“方大人那边问出什么新线索了吗?”   他知道的消息,多数是直接从商君凛口中得到的。   商君凛:“那个仆人的行为许大人并不知情,就连许夫人私下派人联系汉州的事,他也不知情,刺客的供词能和越王被劫走一事对上,两者来自同一拨势力。”   沈郁:“能从他们口中问出越王会被带到哪里吗?”   商君凛:“他们不知道,两拨人的行动是分开的,或许是为了防止现在的情况发生,行刺者对另一方的后续行动一无所知。”   沈郁:“看来,幕后之人也知道,刺杀的失败率很大,压根没想这些行刺者能全须全尾回去吧。”   商君凛:“不论他们的行动能不能成功,从他们接手这个任务开始,便注定了为此牺牲的结局。”   这点沈郁很赞同,没成功,被抓住的下场如何不用多说,退一万步说,成功了,他们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   “通风报信的家仆是许大人带上山的,陛下或许可以往汉州那边查查。”即使许大人对内情一无所知,沈郁还是觉得太凑巧了。   “正好,一并查查许家和许夫人母家在汉州是什么情况。”   现成的原因都有了,因为许家嫡女对皇帝和贵君的冒犯,不用担心旁人起疑。   回到皇宫后,商君凛忙着处理堆积下来的政务,召集大臣议事,沈郁回了玉璋宫。   即使主人不在,宫人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玉璋宫的一应布置都与沈郁离开时无异。   几日不见,沈郁惦记着花房里的那些花,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慕汐去了花房。   上次的事之后,花房换了一批伺候的宫人,见到沈郁,宫人恭敬行礼。   花房被分成几间,一部分是专门放商君凛派人送来的花的,另一些放的则是下面听说沈郁喜欢花送来的,包括安王送来的那株。   沈郁先去看了亲自侍弄的那些。   知道他喜欢花草,宫人伺候的很尽心,花房里的植株都长得很旺盛,该开花的也开着各色的花儿。   沈郁给它们浇了浇水,松了松土,去了另一边。   “这株花居然还没谢?”看着开得妍丽的花,沈郁诧异。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花期这么长的花。”慕汐一脸惊叹。   沈郁也是第一次见到。   花房里是通风的,微风拂过,枝叶摇摆,像是在欢迎来人。   “公子看,这些花像不像是在欢迎您?”慕汐再怎么说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对好看的花草有天然喜爱。   沈郁点点头,招来一旁伺候的宫人,问:“这花一直没凋谢吗?”   “回贵君的话,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你们现在弄清楚它的品种了吗?”沈郁记得,商君凛一直在让人查这株花的来历。   “奴婢们去问了之前安王派来的人,他们只说这花是无意间在山上得到的,具体叫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宫人回答。   “安王殿下怎么会心这么大,将一株来历不明的花送进皇宫?”慕汐对这个回答不满。   沈郁也很奇怪这点,要知道,送到皇宫的东西,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送东西的人也是要担责任的。   “那边说,安王是在确定此花对人体完全无害之后,才派人送来的。”宫人将问出的答案说出来。   想要验证一株花草会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倒不是什么难事。   沈郁想起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情形,下意识往花朵中央看了一眼,细嫩花蕊簇拥在一起,没有他预想中的东西。   收回目光,沈郁心下好笑,不过是在致幻药物作用下看到的幻觉,怎么还当真了?   回去后,顾太医过来请脉。   这秋猎,顾太医不在随行之列,吴太医尚未归京,太医院需要有人坐镇。   把完脉,顾太医给沈郁换了个调养的药方:“贵君的身体比从前好了不少,臣新开的方子每日服用一次就行。”   是药三分毒,即使是用来调养的药,在身体有所好转后,不宜多用。   沈郁不喜欢喝药,闻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   慕汐听到这个结果,也很高兴,她家公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常年汤药不断,眼下终于有了好转,比什么都让她高兴。   沈郁想起那晚,和顾太医说了吃鹿肉后的情况:“不知道这种事是不是正常的。”   “贵君放心,鹿肉大补,贵君的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补回来不少,有反应是好事,证明贵君确实在恢复。”   沈郁点头表示了解。   “贵君今年是不是不如往年那般畏寒?”顾太医问。   沈郁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深秋后,京城温度骤降,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沈郁已经提前步入冬天,今年却没有多少感觉。   见沈郁点头,顾太医道:“说明之前用的药已经起了作用,若臣推测不出错,今年冬天,贵君不会像往年那般畏寒。”   这对沈郁来说,是一件好事。   商君凛回来后,沈郁将顾太医的话告诉他,被各项事烦了一天的男人脸上露出笑容:“阿郁早些没事才好。”   沈郁的身体始终是压在商君凛心中的一块巨石,顾太医的话无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肃北仍在与北漠交涉,被关在京城的北漠亲王也受到了大桓的“友好”招待,商君凛将人继续扔给方均处理,最好能多问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见大桓没有放人的打算,北漠坐不住了。   骑兵召集,战争一触即发。   肃北一直谨防北漠动手,北漠一有动作,肃北军就发现了。   折子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京城。   朝堂上,面对北漠出兵的问题,分为两派观念。   一方觉得必须应战,北漠敢对大桓不敬,就该受到大桓的怒火,另一方觉得肃北刚经历了一场天灾,不宜发生战争,能议和就议和。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几人拱手:“请陛下定夺。”   “我大桓从不畏惧任何敌人,从前如此,如今亦然,既然谈不拢,就战。”商君凛沉声定下结论。   有持议和观念的大臣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嘴,默默将反驳意见压了回去。   陛下明显早有决断,不是他们三言两语能左右的。   既然要备战,朝廷陷入新一轮的忙碌,好在旱灾时采用了民间捐赠的法子,他们现在不缺粮草。   这点估计是北漠人没想到的,潜伏在肃北的亲王被抓,来不及跟北漠通风报信。   “陛下将顾淮安排进肃北军了吗?”沈郁拿了瓣剥好的桔子,放入口中。   桔子是商君凛剥的,那双用来握剑杀敌或执笔批折子的手,如今已经习惯了给沈郁剥各种水果。   暗中保护方均去肃北的隐龙卫已经跟方均一起回来了,唯独顾淮没回京城,沈郁旁敲侧击问过顾太医,顾太医只道顾淮在外有事,暂时回不来。   “对,朕当时给了他选择,留下是他自己要求的,本来还以为得多历练几年,若是北漠出兵,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剥完桔子,商君凛拿过宫人手中的帕子擦手。   “他打算一直瞒着顾太医吗?”沈郁从顾太医的态度里看出,他对这件事是不知情的。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就算顾淮想瞒,等这场战役结束,立了功,顾太医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沈郁吃完最后一口桔子,沉默了一会,这一世,很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他改变的,远不止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陛下说要打仗,那些大臣们有人反对吗?”因为商君凛的有意为之,沈郁对朝廷发生的事很了解。   “肃北军已经很久没真正经历过战争了,这一次,朕也很想让他们见见血。”   利刃长时间放置,只会越来越钝。 第163章   这些年,肃北和北漠之间虽然摩擦不断,但并没有真正打起来过,一是双方都留有余地,二是当年商君凛带人打得太狠,北漠不敢有异动。   几年过去,时间消弭了恐惧,助长了北漠人的野心。   尤其是在顺利和肃北上层官员搭上线后,给了他们“肃北军不过如此”的错误看法,这次大旱更是让他们以为触摸到了最好的机会,掌权者没能抵抗住诱惑。   “肃北军现在的情况如何?”沈郁好奇。   “朕让隐龙卫去肃北,也是为了了解肃北军这些年的发展怎么样,还算没让朕失望,该操练的样样不落,这些年,肃北军里吸纳了不少新人,他们没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朕想通过这次,让他们彻底成长。”   没经历过战争的士兵,看起来再如何厉害,到了战场上表现如何都是说不准的,商君凛需要的,也不是这样的兵,他要的,是能为大桓作战的兵。   “陛下能和我说说当年肃北的事吗?”沈郁眨了眨眼睛,托腮看着商君凛。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商君凛坐到他身边。   “想多了解陛下一点,陛下过去发生的那么多事,我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我想听陛下亲口说。”沈郁注视商君凛。   他的眼睛很漂亮,专注看向某个人的时候,眼里泛着细碎的光,仿佛全天下能入他眼的只有被他看着的人,没人能抵抗住这样的目光。   商君凛亦然。   他握住沈郁的手腕,缓缓说起当年的事。   “真正和北漠正面对上,是在朕登基之后,先帝听信奸佞,割让肃北给北漠,换来片刻安宁,可饿狼是不会知道满足的,一步退让只能换来他们的得寸进尺,有了肃北,北漠还不满意,想要更多更富饶的土地,恰逢朕登基,懒得在朝里跟大臣啰嗦,干脆带着兵马到了肃北。”   商君凛手里有自己的兵,那是他早年从军一步步积累下来的力量,这些人跟着他出生入死,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到成为一国之主,见证了他的每一步成长,也一步步将大桓流失的土地重新夺回来。   “因为是先帝主动送出去的地方,肃北没经历大规模的战争,北漠人进入肃北后,单方面撕毁不得欺压肃北百姓的合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朕带兵赶到的时候,肃北已经自发组织起了一支反抗北漠人的队伍,若真要算,这支队伍才算肃北军的雏形。”   回忆起过去,商君凛脸色没什么表情,沈郁用另一只手覆上商君凛的手背:“原来驻扎在肃北的军队呢?”   “先一步撤离了,先帝晚年残害了多少忠良,他根本不会管这些人的生死。”商君凛声音变冷。   京城离肃北距离遥远,先帝在皇宫醉生梦死,哪里会想到,因为他的一个简单决定,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呢。   “还好当时有陛下在,才将肃北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沈郁柔声道。   “朕到了肃北后,将那些被打散的士兵重新整合起来,与当地自发组成的队伍编在一起,打了回去,说来可笑,北漠以为大桓人都是好欺负的,根本没想到会有被反击的一天,第一场战争就败得彻彻底底。”   “后来越来越多的百姓自愿加入,打了一个多月,北漠投降了,朕不想理,肃北的百姓也不愿接受,朕便带着他们将人赶出了大桓地界。”   商君凛嗓音低沉,即使语气平铺直叙,沈郁还是情不自禁跟着他的话想象当年肃北的情形。   沈郁知道,事情不会像商君凛说的那么简单,商君凛没有多说,沈郁不会细问。   “当时朕常年在外,多亏有了厉王在朝中稳定形势,后来朕培养了自己的人手,厉王慢慢降低了存在感,朕感念他最初的相助,很多时候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君凛后来想过,在这件事上,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陛下和几位王爷关系好么?”沈郁只知道商君凛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很遭,那些高一个辈分的王爷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往商君凛身边凑。   “除了厉王和安王,其他没什么交集。”商君凛早过了期待亲情的年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在意,更遑论其他叔伯。   沈郁不感到多意外,那些王爷见了商君凛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起初他还以为是被吓到了,如今看来,打一开始,那些人就畏惧商君凛。   “朕的身边,只有阿郁了,”商君凛低叹一声,将青年拥进怀里,“阿郁可不能离开朕,若有那一天,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到了沈郁身上,爱上沈郁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独自做在冷冰冰的龙椅上,沈郁的到来,带他见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模样。   “不会离开的,”沈郁拍了拍男人的后背以作安抚,心中奇怪,“陛下怎么总觉得我会离开?离了陛下,我也无处可去。”   沈郁不否认,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过离开的,了结一切恩怨后,他会选一处清净之地度过余生,只是和商君凛的日渐相处中,这个念头不知不觉消失了。   商君凛说不出来原因,或许是心性使然,他从来没得到过什么,骤然得到了,很容易患得患失。   北漠皇室给大桓递了文书,本以为对方会认怂,按照他们提出的要求做,岂料没过几天,他们的斥候发现了肃北军的活动痕迹。   “你说什么?!”北漠皇帝倏地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属下不敢说谎,我们确实在与大桓的交界处发现了肃北军的踪迹。”说话的士兵死死低着头,声音里夹着一丝颤抖。   “怎么可能?!”北漠皇帝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不是说肃北刚经历一场大旱吗,大桓怎么有胆子跟我们开战?!”   北漠敢开战,很大一方面原因在于肃北刚经历了一场旱灾,在他们看来,粮草供应不足,相当于给肃北军定了死刑,赈灾后,国库空虚,这个时候打仗,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北漠皇帝心中最好的发展是,大桓认怂,乖乖按他们要求做了,他们再带兵南下,在肃北抢一波,正好用这些东西来过冬。   怎料大桓给的反应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那个负责与他们交涉的女官员更是厉害,整个北漠居然找不到一个能说过她的,每次交涉,大桓方都大获全胜。   北漠皇帝心中憋着一口气很久了,他原本想,等他们挥兵南下,就逼大桓将这女子处置了,以泄心头之恨。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一位大臣皱眉问。   大军已经集结,总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放弃,那样传出去他们在其他国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既然大桓不肯议和,就别怪我们直接动手了!”北漠皇帝眼中一片阴狠。   此刻的北漠皇帝还不知道,肃北军已经磨刀霍霍,只等他们自动送上门了。   “以前这些北漠人缩头缩脑的,打个仗都不能尽兴,这次咱们可算能痛痛快快打上一场了。”   肃北军内部,没有一个人畏惧这场战争,得到从朝廷下达的命令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激动的,北漠已经骑到他们头上来了,这个时候不打回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愧是当年能靠一己之力将北漠人赶出去的的陛下,面对北漠人的挑衅,给出的回应真是大快人心!”   战争对百姓来说,不是好事,可对肃北百姓来说,能打北漠人,付出多大代价他们都愿意。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血海深仇,不是能轻易忘记的。   商君凛给留在肃北的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下了一道密旨,大致意思是: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后面有朕给你们撑腰。   方嘉怡敢次次都将北漠派来的人怼得面如土色,便是因为这道圣旨。   三人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从商君凛的做法里看出了他对北漠的态度,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所以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添了一把火。   比如故意让北漠人误会肃北军饷不足,受旱灾影响很大,又比如,每次交涉中都将北漠人气得不行偏偏还无法反驳的方嘉怡。   “她敢这么做,有陛下是授意吧?”沈郁看着从肃北传回来的文书,里面讲述了方嘉怡在交涉中的英姿。   “阿郁果然知朕,北漠觉得这次旱灾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朕又何尝不这么想呢。”商君凛大方承认。   “陛下是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北漠还是想从北漠得到什么?”沈郁的问题一针见血。   “当年,北漠从大桓夺走了肃北,这一回,朕也想要他们出出血。”况且,北漠人的行为已经触及到了商君凛的底线。   “陛下想要北漠的土地?”沈郁讶然。   商君凛命孟公公拿来舆图,翻开放到桌上:“肃北以北的这块地方,很适合用来养马,朕想练一支骑兵。”   “骑兵?”沈郁想到商君凛那片私人马场,显然这个念头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陛下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朕当年与北漠交战,吃过他们骑兵的亏,后来朕就想,能不能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但是大桓欠缺的东西太多,直到现在,这个愿望还没能实现。”   不过,快了。   沈郁指尖点了点舆图上被圈出的地方:“这里临近肃北,来去方便,陛下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第164章   和北漠一战,他们有信心赢。   沈郁翻开桌上的另一份折子,是刑部呈上来的,询问关于如何处置冯平琦的事。   冯家势力已经被从大桓权利中心抹去,昔日风光一时的冯阁老锒铛入狱,受他庇护的官员但凡有牵扯的,也受到了应得惩罚,现在就剩冯家还未处置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冯大人?”沈郁合上折子。   商君凛也看到了折子,皱了皱眉:“这种事刑部自己定罪就行,还来问朕做什么?”   商君凛批了个“按律处置”,扔到一边。   “说起冯大人,当初他为何要陷害安王?”沈郁走到商君凛身边坐下。   将致幻药物放到那株花旁边,若沈郁出了事,商君凛第一个要追究的,就是送花进宫的安王。   “他说这是那边的意思。”   商君凛说的那边,指的是背后操控冯平琦做事的人,那伙人如今也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朕让刑部审问过那些人,他们说,因为朕偏爱于你,所以想让朕试一试失去挚爱的滋味。”说到这里,商君凛语气里充满冷意。   “那我刚入宫的时候呢,他们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日后陛下会倾心于我?若是如此,一开始便该阻止我入宫才是。”沈郁不解。   可事实却是,他的入宫是这些人一手促成的。   后面想让他消失,沈郁能理解,那个时候,商君凛对他的宠爱已经不遮掩了,虽然那个时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份宠爱里掺了几分真心。   外人却是不知道的,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沈郁一入宫就获得了帝王的宠爱,一直到今日,圣宠不衰。   商君凛:“刑部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他们只是听从命令行事,诱你生病的药也是背后之人给的。”   沈郁:“能从这些人嘴里问出劫狱之人的消息吗?”   商君凛:“越王被劫走之后朕便让刑部的人审问过,没什么结果。”   刑部尚书最近也很苦恼,陛下将冯阁老一事交给他处理,背后又牵扯出谋害贵君一事,陛下对贵君多看重,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基于此,刑部尚书更不敢马虎。   “大人,今日还审吗?”下属拱手问道。   “审,没审出结果来,一天都不能松懈,陛下将人交给我们处置,是对我们的看重,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辜负陛下的期待。”刑部尚书义正言辞。   “是!”   冯平琦如今已经没了昔日的风光派头,头发凌乱落在脸上,囚服上布满脏污和血迹,长期刑讯下来,他的状态变得极差。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你们再怎么审,我也说不出来。”看着走向自己的刑部尚书,冯平琦声音嘶哑。   曾经的下属成了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刑部尚书招手,下属拿来鞭子。   同一时间,另一边也在遭遇同样的事,对付那人,可没有对付曾经的冯阁老这么客气。   商君凛不需要管他们是怎么审问的,只要知道最终结果就行。   秋季过去,冬天来临,天气越来越冷,沈郁换上了厚衣服,如顾太医所说,他今年冬天比往年过的轻松许多。   几次试探后,肃北军与北漠军队正面对上,双方第一次对上,肃北军就打了北漠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捷报传到朝廷,商君凛大悦。   北漠那位亲王还被扣押在京城,大桓和北漠开站后,他的日子越发不好过,若是北漠赢了还好,他还有机会回到北漠,若赢的是大桓,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京城没受到战争的影响,每次胜利的消息传来,到了合适时机,朝廷都会透露给百姓知道。   与北漠这一战,百姓心中早已有了底。   “不愧是肃北军,当年能将北漠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回一样能狠狠打回去!”   “居然想趁肃北大旱来打劫我们,要我说,这场战打得好,就该给这些北漠蛮子一点颜色瞧瞧!”   “他们还派人潜伏在肃北,如今事发还威胁我们不放人就开战,真不要脸!”   有民报引导,民间的舆论走向全在掌握之中。   商君凛得了宫外传来的消息,讲给沈郁听:“没想到一份小小的报纸,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陛下永远不要小瞧百姓的力量,以前那些人利用百姓与朝廷的信息差,肆意污蔑陛下,以后,这种情况别想再发生。”沈郁垂眸,敛下眼中的暗芒。   “阿郁这么维护朕?”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手。   “陛下做了这么对对民有利的事,总不能任由心怀恶意的人污蔑。”想起前世商君凛被人刻意搞坏的名声,沈郁心中一阵不愉。   朝廷一改往日做法,皇帝做的每件事都有了合理解释,民报的出现,彻底扭转了朝廷和商君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这个结果是沈郁乐意看到的。   “朕派隐龙卫暗中前往汉州,一路上,发现了越王的踪迹,只是对方行动很谨慎,追踪了一段距离后,痕迹消失了。”商君凛道。   “这样说明我们猜测的方向么错,他们确实打算去汉州,”沈郁摩挲手里的杯子,“汉州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其实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那些人会带着越王回封地,商君凛派了人沿路追寻他们的踪迹,汉州并不在京城和越王封地的必经之路上,若去汉州,会绕很大一个弯子。   “多半是汉州有接应的人。”商君凛淡声道。   “陛下说,这件事是不是很巧?许大人的嫡女在猎场犯了事,陛下派人去汉州调查他们以前的事,那伙人好不容易劫走越王,要去的地方也是汉州,若是他们知道,陛下的人正好去了那边,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沈郁只要一想到,那些人自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却一头撞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的场面,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么说的话,阿郁估计是他们的克星吧,每一件事,都能阴差阳错和他们撞上。”商君凛也挺惊讶。   之前的事不说,这次的事真的过于巧合,偏偏那天他和沈郁一起去狩猎,遇到了许大人娇蛮的嫡女。   沈郁笑了笑:“或许吧。”   身为涉事人,许大人一家如今都被关押起来,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进刺杀,人是他们带进来的,一个从犯罪名少不了。   “那天方大人抓到的家仆说,他是给许夫人送信的,陛下有查到她和汉州那边说了什么吗?”沈郁问。   商君凛:“据许夫人交代,她是想让汉州那边遮掩一下她那好女儿曾经在汉州做的事。”   沈郁:“许家嫡女那骄横的性子,想来没少惹是生非。”   商君凛:“阿郁想的不错,她手里甚至有好几起命案。”   “陛下这么快就查到结果了吗?”沈郁惊讶。   “是许家那个庶女说的,入狱后,她说了很多许家的事,朕已经让人去核实了,若她说的都是事实,汉州也该变变天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决定了汉州各大势力接下来的命运。   许家人被关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说那些,是觉得如今我们都入狱了,就能肆意污蔑你姐姐了吗?”许夫人一脸恨意看着独自蜷缩在墙边的女子。   “她自己都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女子将头从臂弯里抬起来,直勾勾看向许夫人,“与其在这质问我,不如担忧担忧你那好女儿,身上背负这么多人命,半夜不怕冤魂索命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许大人不满地呵斥,“珺珺是你姐姐,最多刁蛮任性了些,哪有伤到人命?你对她再不满,也不该用这种事污蔑她。”   “原来父亲不知道这些事啊,那你不妨问问你身边的好妻子,好女儿,三年前,武家的女儿是怎么没的?或者问问,两年前,余家的女儿又是怎么会溺死的?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要我一一说出来吗?”女子嘴角弯出一道讽刺弧度。   许大人皱了皱眉,迟疑看向身边的人。   许夫人像是被戳到了痛脚,跳起来:“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珺珺跟在你身边长大,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不用在这解释,已经有大人前往汉州了,我是不是在说谎,等他们回来,一目了然。”女子一脸漠然。   “吵什么吵什么,就你们最喜欢吵。”狱卒一脸不满走过来。   牢中再次恢复安静。   被派到汉州的官员起先遇到了不少阻力,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小小的汉州里,势力盘综复杂,许大人虽然已经被调往京城,留下的影响力还是不小,他们想查许家的事,远比想象中困难。   后来许家牵扯进刺杀一事,才给了他们打开缺口的机会。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桩桩触目惊心的案子浮出水面。   负责此事的官员不敢耽搁,当即写了折子递上去。   “纵然没搅和进刺杀一事,许家也该死!”看完后,商君凛勃然大怒,“当初是谁把人提拔上来的?”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孟公公低着头,不敢说话。   前来议事的大臣也没人敢说话,他们也没料到,一个因小辈冲撞圣驾的案子,背后能牵扯出好几桩血案来。   身为汉州刺史的女儿,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还只是目前为止被查出来的,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位刺史及背后的家族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丞相,这件事你去处理,朕要知道,这个人是如何被调到京城的,朝中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第165章   自古,朝廷对地方的管控都是一件很让当权者头疼的事。   先帝在位后期,因为他的昏庸无道,受到影响的不止有朝廷,地方同样受到了影响。   商君凛登基后,先是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朝廷问题,然后逐步解决地方的,到现在为止,大部分地方都可以说一句吏政清明。   但,总有例外。   比如前不久刚解决的肃北官员,再比如这一次出现问题的汉州。   最后结束时,商君凛将这件事交给了丞相和段大人一起处置,官员调动出了问题,身为内阁大臣,或多或少都要担一些责任。   能被调往京城的官员,都是通过了朝廷考核的,这种考核不是指单一考试成绩,而是综合各方面考虑,确定有能力且无大错者,方可调回京城。   许大人既然被调到了京城,说明他的考核是过了的,至于汉州的事为什么没被发现,是丞相和段大人需要查明的问题。   回到玉璋宫,看到站在窗边的沈郁,商君凛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一些。   “陛下回来了?”听到脚步声,沈郁回头。   商君凛不做声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今日汉州那边传消息回来了?”   “查到越王的踪迹了?”沈郁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还没有,是许家的事,许家那名庶女说的是真话,许家在汉州做的事,远远不止如此。”   “陛下在为这事生气?”沈郁抬手抚了抚男人后背。   “这样的人,还能被调到京城来,朕……”   “陛下本来也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他该去什么地方自然会回到什么地方去,犯错的人终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陛下无须多想。”沈郁安慰。   打破了第一道口子,接下来的事查起来就简单多了。   汉州。   “秋猎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珺珺会冲撞圣驾得罪贵君?许家现在情况如何?”   许夫人母家程家,陷入一片慌乱。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程家第一时间做好打算,程家在汉州扎根多年,是汉州最大的世家,又因和许大人结亲,借着许大人的势,在汉州说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   若非有着通天势力,他们也不可能在出了这么事后,逼得苦主不得不咽下冤屈,表面上,他们风头无两,背地里,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老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朝廷的人已经到汉州了,京城又传了那样的消息过来,很多人都不听我们的话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今皇帝什么作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他查不出来,不然凭我们这些年做的事,没一个能逃脱!”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真的……没有任何回转余地了吗?”良久后,有人忍不住开口。   “那位大人呢?不是说需要我们暂时收留一位贵人吗?我们程家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总不能不管我们……”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   程家主闭了闭眼:“我会联系那位大人。”   另一人站出来说:“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大家不要自乱阵脚。”   与程家的冷凝气氛不同,那些常年受到压迫的小家族可谓欢欣鼓舞。   “程家不是自诩攀上了达官贵人高人一等吗?”   “若不是有许大人庇护,程家这些年能这么嚣张?如今他们的庇护伞没了,看他们还能得意几日。”   “朝廷派了大人来查许家嫡女的事呢,那些心中有怨的可算能出一口气了。”   “也是作孽,好好的闺女,就因为打扮的漂亮了一些,就遭遇了那些事,不止一家吧?”   “当然不止,我们知道的这些还是因为家里有点权势闹出来的,需要仰仗程家过活的小家族,出了事也不敢说。”   “之前与李家公子议亲的那位小姐,不是在成亲前夜自缢了么,说不定背后也是遭了毒手。”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许家那位和李家公子走得很近吧,那位姑娘去世后,李家很快搬走了,这里面恐怕有不小联系。”   “你们还记不记得多年前发生的一件旧事,那位许大人赴任的时候,可是有家眷的,是当年的程家小姐,仗着程家的势,非要给人做小,再后来,许夫人换了个人,原来的许夫人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   程家失势,那些从前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谈的陈年旧事逐一被翻了出来,程家横行霸道多年,势力鼎盛时还好,一旦落败,多得是落井下石之人。   昔年有仇有怨的更不用说,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白白错过?   一开始的艰难过后,被朝廷派来汉州的官员进展神速,关于许家、程家犯下的案子如雪花一般飞向京城。   “朕倒是小瞧了他们,区区一个地方世家,也能做下这么多事来。”商君凛看着从汉州传回来的折子,面色发冷。   “远离京城,又有人撑腰,胆子大多正常,”沈郁坐在软榻上,嘴角勾了勾,“越是远离皇城的地方,越容易发生这样的事。”   权利滋长人的欲望,当没有外在力量束缚时,最终会拖着人走向深渊。   “程家,不能留了。”商君凛心中下了决断。   “陛下何不再等等,劫走越王的人带着越王去汉州,说不定目的地也是程家,这一路上,隐龙卫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干脆到目的地守株待兔好了。”   沈郁也是这两天才回想起来,前世越王造反,程家是他的忠实拥簇者,据说很早前就投奔越王了,那现在呢?不论他们也没有勾搭上,程家都将是一个锚点。   “如果他们的目的地是汉州,如果不是恰好出了许家的事,到了汉州之后,程家确实能保越王无虞。”沈郁继续道。   “按阿郁的说法,前提是那些人提前没听到风声,如今朕派去的人已经开始动作了,他们还会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吗?”商君凛疑惑。   “可他们别无选择,”沈郁笑了笑,“想必他们已经感受到隐龙卫的存在了吧,这样躲躲藏藏下去能躲多久?他们这么多人,总要有物资补给,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汉州是他们的补给点,眼下就算知道有陷阱,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   事实也如沈郁所想。   中年男人带着越王一路奔波,一段时间下来,越王精神恢复了一些,只是路途颠簸,又得防止被发现,吃喝住都只能从简。   除了在暗牢的那段时间,越王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皇帝已经派人去汉州了,我们再过去,岂不是要自投罗网?”破败小庙里,越王坐在门边,问。   “你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你的封地还是像当初全在你掌控中一样吗?你要是直接回去,那才叫自投罗网。”中年男人不悦道。   “你们究竟要带本王去哪?”这么些天下来,就是再迟钝,越王也能感觉到不对了,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根本谈不上恭敬,也从来不肯听他的话,本以为是逃出生天,兜兜转转依然受制于人。   “等到了王爷就知道了,放心,我们不会害你。”   越王一点都不放心,他极度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你们把本王救了出来,之后呢?封地回不去,还能做什么?”   “王爷不必着急,不回封地,有些事也能做,只要……”   只要什么,那人没说。   除了和北漠人的战争,京城最近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工部的考核。   原本定下的日子因为种种情况推迟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正式开始。   沈郁对第一次考核挺感兴趣,结束后,特意问了商君凛。   沈郁:“陛下,这次工部录用了多少人?”   商君凛:“一共录了四十八人,其中十二人被正式录用,他们都是某一方面很出色的,目前这十二人都选择到工部任职,除此之外,还录了三十六名候选者,会先试用一段时间,如果合适,再决定去留。”   沈郁:“这个法子是谁想到的?”   商君凛:“是户部尚书,为了这次考核,工部尚书总往礼部跑,礼部尚书烦不胜烦,便每次都叫上其他几位尚书,除了户部尚书次次都在场,另外几人去了两次之后再被邀请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了。”   沈郁:“这个法子挺好。”   商君凛:“剩余的人里有部分是不识字的,不识字到底麻烦了些,工部尚书打算趁这段时间让他们识一些基础的字。”   在大桓,能识字的人,家中多少都有一点家底,因为书的印刷成本太高,导致书的价格也非常高,没点家底的人根本买不起。   “朕记得之前阿郁让下面的人低价售卖基础识字书,京城有不少百姓购买。”   毕竟,对比起其他书的正常价格,这本内容不多的书价格算低到离谱了,不少人都买了一本放在家里,自己识字总比一直让旁人代劳来得方便。   “有人买就好,我还打算若是买的人不多,就让他们做点活动,多卖一点出去,”沈郁端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世家发现不对了吗?”   “最近朝里的事太多,他们顾及不到这些,就算发现了,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处理。”   “那便好,最好等他们重视起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再想做什么,也不成了。”   待普通百姓也能读得起书,世家又拿什么来高人一等呢? 第166章   工部考核一事圆满结束,只需等时间来验证此法的可行性,后续不断调整,便可推广到整个大桓,然后,另一个计划便可着手准备了。   在此之前,需得让更多大桓子民学会识字。   不过,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朝廷的改变,京城百姓的感受是最直观的,民报的出现,加深了他们对大桓的了解,了解越多,归属感越强,民心凝聚,于大桓发展百利而无一害。   静谧午后,沈郁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太阳,阳光暖绒绒照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   他手里拿了本话本,是宫外最受欢迎的话本之一,以他和商君凛为原型写的,夹在一堆其他话本里,被沈郁翻了出来。   沈郁原本以为以商君凛的性子,不会让这种东西在民间流传呢。   翻开看了几页,沈郁大致明白了,这本话本里,没有了原来的露骨描写,但两人的感情写的很细腻,比起原来的,更能打动人心。   沈郁不知不觉沉浸在了话本里,连商君凛走过来都没发现。   金色阳光透过枝叶间隙落在青年身上,微风吹动树叶,光点随之跃动。青年坐在青藤编织而成的秋千上,眼眸低垂,专注看着手里的书,时光静谧而美好。   看到这一幕,商君凛的心安定下来。   宫人欲请安,被他抬手制作。   “慕汐,将那盘栗子糕递给我。”说话时,沈郁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手里的书。   等了一会,栗子糕出现在视野里,拿起它的手显然不属于女子,沈郁抬眸,撞入一双含笑的眼。   “陛下过来怎么没人通报一声?”沈郁愣了一下。   商君凛将栗子糕喂到他嘴边:“见你看得入迷,没让他们打扰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沈郁咬了一口糕点,香甜滋味在口中蔓延,他眯了眯眼:“话本,青漓先生写的很好。”   青漓,一个有胆子直接以当朝天子与贵君为原型写话本的人。   这个名字一出,商君凛就知道沈郁看的是什么了,他走过去坐到沈郁身边,手里端着放栗子糕的小碟子,时不时喂沈郁一口。   “阿郁喜欢他写的?”商君凛问。   “写的很动人,这话本在宫外卖的很好吧?”沈郁可没忘记,自己是从一堆热销话本里翻出这本来的。   送到沈郁宫里的话本有专门的宫人负责购买,会按受欢迎程度分好,沈郁往往会从最受欢迎的开始看。   “世人都对无法见识到的东西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这话本虽然没点明,但看到的人都默认里面说的是朕和你。”商君凛不否认。   沈郁合上话本,转头看向商君凛:“我还以为陛下不会允许这样的话本在民间流传呢。”   “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朕对阿郁情根深种,有何不好?”商君凛语气淡淡。   沈郁没想到,商君凛允许话本流传的原因会是这样。   “陛下见过青漓先生吗?”   “阿郁想做什么?”   “这人文笔很好,渲染力极强,只写话本,太屈才了,陛下何不将人招来,为民报出一份力?”   民报是朝廷主办的报纸,直接隶属皇帝名下,将人招来为民报主笔,算是给了人一个朝廷里的正当职位。   “朕让人问过他,他说不愿受拘束,写小话本挺好的。”   不知为何,沈郁竟不觉得奇怪,敢写皇帝小话本的,想来也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既然本人不愿,沈郁不再多说。   “陛下也尝尝这栗子糕,味道不错。”   受沈郁这个主人影响,玉璋宫的厨子十分热衷研究美食,尤其是各种糕点。   工部考核结果出来后,有人欢喜有人愁,考中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进工部任职,工部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工部尚书一挥手,将考核通过的人一口气招了进来。   京城已经铺上了几条水泥路,路铺好后,不少人慕名去为官,铺路需要的钱财是京城几位巨贾资助的,路修好后,通过商议,命名权给了这些巨贾。   这对商人们来说,是一项莫大的荣耀,除此之外,每段路旁还会立一块小碑,上面将写上资助人的信息。   京城最大的酒楼迎星楼里,几位大商人聚在一起,回到京城的严铮也在其中。   “如今朝廷修的几条路旁都有刻着我们信息的碑文,放在以前,哪敢想象会有这么一天?”   “是啊,听说朝廷还在准备援助肃北人员名单的石碑,严老板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一位商人端起酒杯。   现在,他们都猜测,严铮这个外来商人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大官员,不然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   严铮和他碰了碰杯,喝完杯子里的酒:“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过年前能修好,到时候承诺的奖赏也会一并发下来,还有,今年之后,朝廷大概会修新的商法了。”   严铮的话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就连金老板也忍不住露出惊讶表情。   “此话当真?”   “改商法?会往哪方面改?”   “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对我们商人来说已经比前朝好太多了。”   “严兄可有更确切的消息?”金老板低声问。   “金老板放心,新商法只会比以前的对我们更有利,其他我也不是很清楚,朝廷还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更具体的还需要各位大臣商议之后才能做决断。”   严铮会知道这些,当然是沈郁透露给他的,沈郁之前和商君凛提起过这件事,商君凛很是意动。   汉州查到的消息陆续传回朝廷,每一件都证实了许家庶女话的真实性,证据确凿之下,许家和程家,都完了。   “陛下说,许大人对许夫人和许婉珺做的事并不知晓?”   跃动的烛光照亮了灯下美人的脸,商君凛放下批折子的笔,盯着沈郁的脸看了一会。   “陛下看我做什么?”沈郁摸向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不管看阿郁多少次,阿郁都让朕心动,”商君凛抬起手,“到朕这边来。”   沈郁走了过去,他换了身寝衣,简单的衣服没能减少他半分风华,反而更突显出那张脸的精雕细琢。   商君凛将人抱在怀里,嗅着沈郁发间的清香,因朝政产生的烦躁心情一扫而空。   “许婉珺在汉州残害人命一事,许林华并不知道,公布许婉珺母子的罪行时,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对许家人进行审问后,审问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么大的事,他们是怎么瞒过许林华的?这么多起命案,他总不可能一次风声都没听到吧?”沈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知道许夫人和程家做了什么,许林华对他们非常信任,再加上有程家的威逼利诱,那些受害人根本不敢也没办法将事情闹大,仰仗许林华做事的官员更不敢贸然开口,他们都以为许林华是知情的。”   既然顶头上司知情,谁会自找没趣将上司女儿做的事捅出去?   “而且,他们收了程家的好处,看在这些好处的面子上,只是闭眼不看,闭嘴不说而已,多容易的事。”   沈郁听出了商君凛语气里的讽刺以为,蹭了蹭他的脸:“事情暴露出来,当初选择闭嘴的如今成了帮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不论他们心中是什么想法,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后悔也没了作用,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汉州地方不大,不像肃北,牵一发而动全身,换几个官员而已,是件很容易的事。   查出实情后,有罪者一律贬官,该如何处置,大桓律法上写的清清楚楚。   商君凛抚了抚怀里人的发丝:“丞相那边也查出了结果,会将人调回京城,是因为许林华交上来的履历特别漂亮,加上这些年汉州没出什么大事,他们便没有细查。”   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   “他们在汉州只手遮天,消息传不出来也正常,连汉州本地都没人敢说的事,怎么传到外面来?若不是这次因为许家嫡女的冒犯之事,陛下派人去汉州调查,说不定这些事会被永远隐瞒下去。”沈郁往背后靠了靠。   前世,沈郁就一直没听说过这件事,直到最后,程家都活得好好的,许林华也一直都在汉州,直到投靠越王,才离开汉州前往京城。   许林华是真的没想到,他一向以为乖巧听话、最多有些刁蛮的女儿,背后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回到牢里,精神还有些恍惚。   许婉珺母子受了刑,精神颇为萎靡,唯有许家庶女,眼中亮着奇异的光。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程家做的事被一件件查出来,无数心怀仇恨的人恨不得扑上来,生啖其肉。   程家人这些天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大哥,那位大人回复了吗?如今我们该怎么做?难道要坐以待毙,最后落得个家毁人亡的下场吗?”   “就这两天了,那位大人说的人就要到了,等他们到了,我们就离开。”   “离开?除了汉州,我们还能去哪?”   “朝廷的结果还没下来,我们必须赶在结果下来之前离开,不然,想走都走不了了,那位大人说,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不就成逃犯了吗?   晚上,越王一行人秘密出现在程家别庄门前。   仆人扣响程家家主的门:“老爷,客人到了。”   程家家主披衣下床。   同一时间,守在程家附近的隐龙卫察觉到了程家的动静。 第167章   知道皇帝派人来了汉州,越王一行人改变了原来的计划,他们本来打算直接到程家,以程家在汉州的地位,没哪个地方比程家安全,但出了后面的事,程家也就没那么安全了。   目前朝廷派人查的,主要还是许婉珺做的事,程家在汉州盘踞多年,做事不显山不显水,如果不是为了许婉珺,他们也不会这么快暴露出来。   背后的人不想选其他更安全的方法吗?只不过是时间太紧迫,朝廷在背后追得又急,他们别无选择罢了。   隐龙卫是暗中行动的,明面上参加抓捕行动的,是京城禁军。   可别以为禁军就是官宦子弟进去镀金的,以前的大桓禁军可以这么说,商君凛手里的禁军却不是,这是最先跟着他打仗的军队,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后来想加入禁军的人,需经过重重考核,只有足够优秀的,才会被选中。   这样的禁军可不是什么草包,要想躲过他们的追捕,哪有那么容易。   要不是安排了一场刺杀引开他们的视线,最大可能是,他们连皇城都出不了。   所以尽管知道来汉州不安全,他们也只能搏一把。   在知道许婉珺在秋猎中得罪皇帝引来朝廷人到汉州的时候,背后之人气得砸了杯子,万无一失的安排就因为一个蠢货产生巨大失误,要不是人在京城,他都想直接将人弄死了。   程家不再安全,他们只能找别的地方,好在程家家大业大,庄子也多,挑出其中一个不为外人知道的不难,最终选择了一处同样位于汉州,但地处偏远的庄子。   程家主知道最近会有客人到,得到消息后,没第一时间去别庄,而是召集了家中有话语权的前来商议。   “现在人已经到了,我们该怎么做?”   程家在汉州扎根多年,要放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谁都不想抛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选择前途未卜的道路。   这件事,除了几个话事人,程家其他人甚至不知道。   “我们程家,难道要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分崩离析吗?”   “这件事你们该问问许婉珺,要不是她惹事,我们用得着把自己搭进去?”   曾经的宠爱在触及到利益时,瞬间不复存在。   “她是家主妹妹的女儿,从小就被宠坏了,在自己的地盘这性子无伤大雅,可到了京城还这样,迟早会害人害己,我当初就说,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们当初非说我和一个小辈过不去……”   “好了,别说了。”见家主脸色难看,有人劝阻。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时间说这个,还不如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虽然现在还没波及到我们身上来,但若是那几位大人继续查下去,迟早会查到我们身上来,我们早就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   “那位大人怎么说?”半晌,有人开口。   “他说自己暂时还不能和朝廷对上,让我们先和那位客人汇合,跟他们一起走。”程家主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   “程家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都放弃吗?”   “动作太大肯定会被朝廷注意到……”   程家主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半夜后,程家主换了身衣服,悄悄出了程家住宅,前往别庄。   他比其他程家人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知道客人的身份是谁,如今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论怎样都不可能保全,既然如此,还不如改弦易辙,另投他主。   越王。   那可是先皇最属意的新君人选,若是投靠了越王,等事成,他们就有了从龙之功,如今失去的这一点又算的了什么?   他需要先去见一见人。   别庄里,好不容易到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越王总算能安心睡一个好觉了,哪知刚睡下不久,就被叫了起来,说有人来见。   心中再不满,脸上也不敢表现出什么,这段时间的逃亡生涯再次改变了他的心性,若说以前,他还能被称赞一声翩翩佳公子的话,现在眉眼间的阴鸷让他看起来和这个形容完全搭不上边了。   披衣下床,越王见到了程家主。   “参见王爷,王爷这段时间受苦了。”对待越王,程家主该有的恭敬一点不少。   许久没受到这般待遇的越王脸色缓和不少,扶着人站起来:“不必多礼,此番还需多多仰仗程家主。”   一人有心恭维,一人受用,两人间的气氛很好。   天未亮时,程家主悄悄回到程家主宅。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隐龙卫看在了眼里。   越王一行人暂时在汉州安置下来,接下来去哪里,要如何走,他们需要等待背后人的指示。   隐龙卫的消息传到皇城,商君凛看完后,将密函放到一边,对沈郁道:“商君越到汉州了。”   “隐龙卫查到他们的踪迹了?”沈郁将手里的书放到架子上,正要换一本,闻言,回头道。   商君凛:“他们和程家勾结上了。”   沈郁:“程家,是许大人的岳家?”   商君凛:“对。”   沈郁:“真与他们有关系?那场刺杀,许夫人究竟是不是知情者?”   商君凛:“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身边的人会给刺客传消息,刑部的人将消息告诉她时,她还觉得是在污蔑她。”   沈郁:“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商君凛:“再等等,他们肯定有接应的人,朕想知道那些人还在哪里有据点。”   沈郁:“京城都能有他们布下的人,其他地方肯定也有不少。”   天气越来越凉,一场冬雨落下,温度愈发低了,宫里已经烧上了地龙,如非有必要,沈郁都不会往外跑了。   京中没什么大事发生,朝臣的注意力依旧落在肃北那边,与北漠的战争,是他们目前最关注的。   其次便是刺杀案和越王越狱案。   随着方大人调查的深入,朝臣们也都知道了,两件事是同一道势力做的。   早朝上,方均上前一步:“臣以为,越王背后的势力来自何处,需彻查,这一次,他们能为了救出越王行刺陛下,下一次还能做出什么?是不是就该簇拥越王登基为帝了?!”   话音落下,大殿静的落针可闻。   方均这具话可以说颇有些大逆不道了,但他说出的,正是大臣们所担心的,敢劫狱,敢行刺,下一步是不是就想改朝换代了?   没有人想看到这个结果。   若是越王谋反成功,他们就成了前朝旧臣,古往今来,有几个旧臣能落得了好的?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们也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许久后,一位大臣站出来:“臣以为,方大人说的极是,此事必须彻查!”   接下来,不断有人站出来,赞成方均的做法。   与越王及其背后势力的较量,在这一刻,被放到了明面上。   “既然诸位都觉得该彻查,方均,这件事由你负责,自此刻起,越王封号被暂时收回,若查明越王无辜,朕会给予赔偿,若越王真有反心,别怪朕不念手足之情。”商君凛的话为这件事做了最后定论。   除了方均,商君凛还指了几位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协同办案,并派了官员和军队前往越王封地,封号被夺,封地自然也该回到朝廷手里。   越狱,行刺,豢养私兵……越王的罪行一桩桩被公布出来,坐实了他有二心的猜测。   一夕之间,商君越由天之骄子越王沦为反贼,人人喊打。   “没想到啊,越王背地里居然是这么个人,亏我当初还觉得他是个温和的王爷呢,真是瞎了眼。”   “什么越王,现在已经不是了,不过这个人人品真的不行,据说以前同时招惹了好几位大臣家的女儿,被发现后还死不承认。”   “是在迎星楼发生的吧,好多人都看到了,为了那些姑娘的名声没说出去而已,果然,再怎么伪装,都有被揭穿的一天。”   “之前那些抹黑陛下的言论你们还记得吗?也是越王让人散布的。”   “这么说,他早就图谋不轨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哪来的脸和陛下比?就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能当王爷不过是投胎投的好。”   一时间,越王在民间的名声差到了极点,与之相反的是,商君凛的名声更好了,百姓都深信,以前那些不好的事都是越王为了抹黑皇帝故意编造的。   还有不少读书人写文章痛斥自己当初轻信谣言,保证以后会更有自己的判断力,不再人云亦云。   读书人里掀起新风潮,无数夸赞当今圣上的文章出现,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沈郁听说后,戏谑道:“陛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双手垫在下巴下,抬眸看着商君凛,眼中尽是笑意。   除了民报外,朝廷又办了一份报纸,是与沈郁名下的书局合作办的,用来收录一些民间趣事,接受大桓子民投稿,也会介绍一些质量不错的商品,卖得很便宜,在百姓中很受欢迎。   这段时间,报纸上出现最多的文章,不是痛斥商君越的就是各种夸赞商君凛的,对比非常鲜明。   商君凛正在批折子,闻言,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沈郁的脸:“笑话朕?”   沈郁摇头,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哪有?只是在为陛下高兴。”   商君凛松开手,摩挲了一会他的脸颊,转而捏住他的下巴,倾身过去,吻了吻他的唇。   “这些都是因为阿郁……”   呢喃声消失在唇畔。   吻,逐渐加深。 第168章   烛光下,两人的影子渐渐叠到一起。   不知何时,沈郁换了个位置,几上的折子被衣袖扫落,这一刻,无人在意。   沈郁坐在商君凛怀里,微微仰起头。   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玄色衣服上,随着男人动作不断攥紧。   如风雨中的荷叶,起伏摇曳。   夜,越来越深。   朝廷的通缉令下达各地,汉州也得到了消息。   为了避免被发现,越王一行人到了庄子后一直龟缩在里面,他们得到消息,还是程家家主带来的。   “朝廷发了通缉令,眼下大桓怕是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殿下封地那边还能回去吗?”程家家主冷静的外表下满是焦虑。   他知道越王是逃狱出来的,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虽然现在程家已经没了选择,但明面上跟着一个外人眼中的谋逆者,程家家主一时过不了心里那关。   “封地那边有本王养的兵,本王已经传了消息过去,让他们来与我们汇合,封地暂时回不去了,皇帝既然下令将谋反罪名安在本王身上,不可能在这之后放任本王回到封地上。”   越王如今是真的进退两难,他的势力大部分都在封地上,现在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谋反罪名已定,他也不可能回皇城,回去的话,不过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既然商君凛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谋反的帽子落在了他头上,他坐实这个罪名又如何?   都是商君凛逼他的,不是吗?他只是想自保而已!   “你们在这边有多少人手?”越王转头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   “殿下想做什么?”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本王要做的,不是你们一直希望本王做的吗?覃先生何必装模作样?”越王没好气道。   “殿下能自己想通自然是最好的,我和我背后的势力都将为殿下效力。”覃先生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我程家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程家家主跟着表忠心。   既然决定起事,越王这边火速行动起来,程家如今在汉州势力不小,汉州的不少官员也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突然发难,控制住了汉州大半势力。   朝廷派来的官员被他们关了起来,越王一行人正式入驻官府,将汉州当成了据点。   在汉州接应他们的人得到消息后进入汉州,这是一支有数千人的队伍,汉州驻军的最高将领是程家女婿,一向为程家马首是瞻,程家投靠越王,他跟着一起反了。   手下反对的一律被当众斩杀,血腥手段下,没人再敢冒险。   汉州彻底变了天。   越王给自己的人传了信,这些人是他早年布置的,并不是全部在封地上,得到消息后,他们暗中往汉州赶来。   谭先生的人也陆续进入汉州,转眼间,汉州汇集了几万兵马。   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汉州到京城的消息被阻断,商君凛是通过隐龙卫得到的消息。   “商君越反了。”商君凛手指合拢,纸条化为碎屑落下。   “什么?”沈郁惊讶地站起来,“越王直接反了?”   惊讶过后,沈郁又觉得不怎么奇怪,越王一直有反心,如今不过是实施了心底的计划而已。   “他们到了汉州后,知道了朝廷对他们的通缉令,勾结上程家,直接控制住汉州,朝廷派去的官员下落不明,隐龙卫折损了一半才将消息送出来。”商君凛语气发冷。   “现在汉州的情况怎么样?”沈郁担忧地蹙起眉头。   “汉州的守备军一起反了,加上不知道从哪来的人马,汉州如今有八万军队,隐龙卫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马进入汉州。”   越王打了他们一个时间差,若没有隐龙卫拼死传来消息,他们知道的时间会更晚。   商君凛立刻召集了大臣议事。   御书房里,听到汉州的消息,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越王真有胆子反了。   “越王手里哪来的这么多人马?”一位大臣面露不解。   藩王是有权养兵的,只是规模很小,以越王的品阶,最多可养两千私兵,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手里有不下八万之数,且在不断增加。   这些兵是从哪里来的?   不少大臣心中都有这样的疑惑。   “他既然早有不臣之心,豢养私兵不足为奇,眼下我们要解决的,是如何处理越王的事。”丞相出声将话题引回来。   “丞相说的不错,越王如今罪名坐实,可如今肃北那边还在和北漠人打仗,该派谁去平叛?”   因为先帝的祸祸,大桓如今能用的将才太少太少,总不能让皇帝御驾亲征吧?   总归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平叛一事朕心中有人选,除了汉州,目前还需要担心岳州会不会也出问题。”商君凛淡声道。   岳州是越王封地,商君凛原本派了人暂时接管岳州,如今越王起事,岳州恐怕也不会太平。   “岳州富庶,又是先帝留给越王的封地,越王不可能轻易舍弃,朝廷必须早做准备。”   “先让周边地区的驻兵严加看守,如发现有挑事者,一律就地解决,朝廷也要尽快派人过去接应。”   岳州。   越王谋反的罪名下来,岳州陷入一片慌乱,越王在岳州经营多年,与当地势力牵扯颇深,若越王一事是真,他们也逃不过事后清算。   “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岳州各大势力聚在一起,商讨大事。   “殿下这么久不回来,原来是被困在了京城,如今京城又逼殿下反了,我们深受殿下恩惠,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说得在理,殿下这些年本本分分,岳州在他的治理下也是一派欣欣向荣,没有越王,也不可能有如今的我们,不论怎样,我们都要站在越王身后!”   朝中各大臣的担忧不无道理,为了自己,为了利益,越王封地上的那些势力,都不会轻易和越王撇清关系。   好在朝廷应对及时,小规模的暴动被按了下来。   商君凛点了朝中一名将军,带兵征讨越王。   天气越来越冷了,沈郁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廊下,蓬松的毛领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小了。   “与北漠人的战争,快结束了吧?”   沈郁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到他手上,很快化去。   商君凛从身后将人拥住:“快了,天气越冷,北漠人越难以坚持。”   和北漠人的战争胶着了一个多月,是时候结束了。   “转眼,我都快认识陛下一年了。”沈郁收回目光,眼眸微微下垂,掩住眼中的情绪。   商君凛:“才一年而已,以后的每一年,阿郁都会和朕一起度过。”   沈郁:“汉州那边如何了?”   因为汉州事发,本该被处置的许家人如今还住在大牢里,等待命运最后的宣判。   商君凛:“城门紧闭,越王一直龟缩在城里,不肯应战。”   沈郁:“汉州多了这么多人,粮食能坚持多久?越王总不可能一直带人躲在里面不出来。”   商君凛:“这是他要考虑的问题,朕只想早日揪出藏在他背后的人。”   先帝留下的后手,始终是商君凛心中的一根刺。   汉州。   越王没想到商君凛的动作会这么快,快到他还有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就被困在了汉州城里。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如今手里除了兵,什么都没有。   好在程家愿意付出,汉州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粮草暂时不用担忧,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汉州被围,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他的主要力量都在封地,情况不明。   “殿下。”   “是谭先生啊,”商君越负手而立吗,如今这些人倒是对他多了丝恭敬,“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谭先生摇摇头。   “本王当初就说要趁朝廷没反应过来早点离开,谭先生怎么都不肯承认,难道如今你我都被困在汉州,也在谭先生预料之中吗?”越王没忍住心中的怒气。   在发生汉州有隐龙卫的踪迹后,越王就要带着军队离开,被谭先生制止了,说让他再等一等,等来等去,等到了朝廷派来的大军。   若非他是被谭先生等人救出来的,他都要怀疑这是商君凛的人在耍他玩了。   “殿下何须着急?如今朝廷被北漠人牵制,能腾出多少人来这边?我们的探子出去探过,外面最多五万兵马,比我们的人足足少了一半,若要出去,仅凭那些人马,能拦住我们不成?”   “本王劝你别小看了商君凛,当年他以少胜多的例子还少吗。”   商君凛的战绩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以少胜多的事,是他将进犯大桓的人彻底打服,才换来了大桓多年的安宁。   “殿下安心便是,想要成事,光凭我们手里这些人怎么够?殿下不是也给自己的人传了消息吗,等人都到了,好戏才正式开场。”   商君越眸光闪了闪:“谭先生说的是,是本王着急了,本王只是担心被困的日子太久,汉州百姓会心生不满。”   直到现在,商君越还没弄清楚这些人手里有多少底牌,他们看似是在帮他,但显然目的也没那么纯粹。   商君越是被从牢里匆忙带出来的,身边能用的人太少,想要成事,只能仰仗谭先生和他背后的人,至于以后的事,等事成之后再说也不晚。   “区区蝼蚁,不听话的杀了便是。”谭先生不在意道。 第169章   “其实,这次于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刚好有北漠牵制住朝廷的主要兵力。”   “谭先生就不担心北漠战胜吗?若这样,本王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岂不是像北漠投降?”商君越不悦。   “北漠那些眼高于顶的哪里比得过肃北军,说不定到时候,一同庆祝殿下成功的,还有来自肃北军的胜利。”谭先生道。   “谭先生似乎对北漠人很了解?”商君凛状若不经意地问。   “打过一点交道,殿下不必担忧那边的事,就算战败了也不要紧,大不了把肃北重新给他们就是。”   商君越不再说话,先帝让出肃北被大桓子民唾骂了多久他不是没看到,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他是决计不可能让这个罪名落到自己头上的。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谭先生继续道:“就算到时候要让出肃北又如何,这场战争又不是因你而起,到时候,你是胜利者,想要改变世人一点观念很难么?”   “谭先生说的是,眼下我们还是等么?不知谭先生可否告知,我们究竟在等什么。”越王不想当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自然是等能助我们一举取得胜利的人。”多的,谭先生却不肯说了。   朝廷派来的军队也不是只围着汉州不做事,他们出发前就得到过特别交代,敌人可能不止在汉州城里,其他地方也要多多留意。   因此,除了围城的队伍,负责此次平叛的将军还分出一部分人手,在四周寻找可疑人物。   尤其是靠西的地方。   汉州地处开阔,唯有西面,背靠连绵起伏的山脉,之前进入汉州的军队,就是通过这个地方进去的。   山地人烟稀少,最易藏人。   与汉州的战况陷入胶着局面,另一边,收到朝廷的命令,各地驻军将越王封地包围起来,等待朝廷派来的人到达。   “陛下打算派哪位大臣去岳州?”暖烘烘的寝殿里,沈郁脱下身上的厚披风交到一旁伺候的宫人手里。   他和商君凛刚从外面进来,与屋外的寒冷相比,殿内温度过于高了一些。   顾忌到沈郁的身体,玉璋宫的地龙比其他宫殿烧得旺一些。   “荀朝。”商君凛脱了外衣走到软榻边坐下。   荀朝荀大人,于肃北一事立下大功,和方均一起回到朝廷后,接任了方均原来的位置,商君凛对他很信任,这次的事派他去正合适。   “荀大人心细,想来能将岳州的事处理好。”   宫人为两人端来热茶,沈郁拿起一杯,喝完后,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朕原本想让方均过去,近年关,朝中的事太多,朕还没开口,就被丞相先一步制止了。”   好不容易方均进了内阁,丞相一点也不想转头人又被派走了,朝中要忙的事那么多,若是方均去处理岳州的事,又得由他来处理大大小小各种事。   “丞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一起承担政务的人,陛下就别为难他了。”沈郁轻笑。   “他和方均都推荐了荀朝,朕没反对,肃北的事,他虽然立下大功,但中间和那些人做的事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朝中一直有人抓着这点不放。”商君凛拉着人的手腕将人抱进怀里。   “这些大臣心里想的什么陛下不清楚么?无非是觉得荀大人挡了他们的路罢了,没错都能找出点错来,这次前往岳州解决那边的事正好,若能完美解决,朝中也不会再有这么人揪着他的陈年旧事不放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丞相和方均提出来,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接到圣旨,荀朝没有在朝中多留,立刻带着人前往岳州,除了荀朝,商君凛还派了几位官员随行,有世家出身的也有寒门出身的。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些人里,基本都是当初随方均一起到肃北的官员。   此行并非全然安全,越王人虽然不在岳州,但他在封地待了这么多年,难免留下一些后手,荀朝他们过去,目的之一便是为了解决可能出现的隐患。   “陛下,肃北来报,肃北军大获全胜,如今北漠已经投降了!”孟公公一脸激动地走进来。   很快,朝廷接到了北漠的投降书。   “太好了,天佑我大桓!”   虽然早知道这场战役的胜利方会是肃北军,但真正拿到捷报和猜想是不一样的,没能尘埃落定之前,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现在不一样了,与北漠的战争已经结束,结果已定,不会再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早朝上,大臣们面露喜色,自得知越王拥兵自重的消息后,朝臣们担忧了许久的心终于能放一放了。   肃北军不被北漠牵绊住,越王想要成事,无疑是难上加难。   隔天,民报上就讲了这件事。   “我就知道肃北军能胜利,太好了,就该打得北漠人落花流水!”   “据说这次北漠人还信誓旦旦说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呢,结果呢,被肃北军按在地上打。”   “以前就被打败过,现在是谁给他们的信心,觉得能战胜肃北军?”   “朝廷会要求北漠人赔偿吗?当年北漠可是狮子大开口把整个肃北都要过去了,要我说啊,就该也赔偿给我们一块土地。”   “何止肃北,当年国库都掏空了一半。”   “若我们主动开口要赔偿,是不是有失风度?”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风度啊,当然是到手的利益最重要,当年他们开口找我们要,可没见他们说这样有失风度。”   “就是,就是。”   朝中也在为这事争议。   北漠呈上了投降书,也仅仅只有投降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   “不能就这么算了,”丞相站出来,“若这次轻飘飘放过,北漠会不会觉得,跟我们打仗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时随地进犯肃北了?”   “话虽如此,可我泱泱大国,总不能跌价主动开口要赔偿吧。”   “有什么不可以,”户部尚书横了说话的人一眼,“你们真觉得我们战胜了就什么都没损失吗?要不要我一件件列出来给你看这一场战争我们花了多少钱?”   说完,不管那人什么反应,户部尚书洋洋洒洒开始念账单。   不论在什么时候,战争的消耗都是巨大的,若非今年赈灾采取了新模式,没有全走国库,北漠人的计谋说不定就成功了。   一场战争的消耗,丝毫不亚于赈灾,如果国库真因全力赈灾提前消耗空了,这场战争能将大桓经济拖死。   户部尚书念完,朝中没人再说反对的话。   方均也站了出来:“即使是为了威慑,也需要对方赔偿,若真的什么都不付出,北漠以后随随便便都能进犯,只有这一次让他们体会到痛了,下次若想再次发动战争,也会多斟酌几次。”   “方大人说的在理,不然别人岂不是当我们大桓好欺负?随随便便都能动手,即使打了败仗也没什么损失。”   朝中意见顿时朝需要向北漠索要赔偿一面倾倒。   商君凛坐在龙椅上,见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户部尚书先将这次的损失计算出来,再和丞相等几位爱卿商议具体赔偿事宜。”   “臣领旨。”户部尚书拱手。   接下来,商议的就是论功行赏一事,既然打了胜仗,该升职的、该赏赐的,一样都不能少。   商君凛对将士一向大方,待遇优厚,赏赐给的也足,像这次,直接给了一个刚加入肃北军,打了好几场漂亮胜仗的年轻人破例升了官职。   大臣们习惯商君凛在这方面的大方,没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惹他不快。   下朝后,商君凛留下几位大臣到御书房议事。   “紧挨着肃北的那片草场朕觉得不错,丞相觉得呢?”   丞相闻弦歌而知雅意:“臣也觉得挺好,大桓正缺少一片这样的草场。”   其他几位大臣也纷纷表态。   见大臣们领略到自己的意思,商君凛心下满意:“赔偿的具体方案你们先列一个大致出来,再给朕过目。”   “臣遵旨。”   因为北漠投降一事,朝廷再次陷入忙碌,丞相离宫的路上,再一次庆幸,当初将方均留了下来,不然这些事又得全压在他身上,现在好歹还有个方均一起承担。   商君凛出来时,外面下了小雨,孟公公忙拿了伞过来:“陛下是直接去玉璋宫吗?”   “嗯。”   宫人拿来披风,商君凛披上后步入雨中。   沈郁在作画。   寥寥数笔,男人的身影便落在了纸上。   天空灰蒙,土地焦黑,战火蔓延,唯有男人持剑而立。   旗帜倒下,旗杆折断,鲜红的血溅在上面,成了画面里唯一的色彩。   沈郁一点点将脑海里的画面画出来。   画中的男人没露正脸,身穿玄色盔甲,脸上带着玄铁做的面具。   沈郁低着头,用极细的银色在面具上勾出花纹。   商君凛进来时,没让宫人禀报,孟公公抱着披风和伞站在门外,识趣的没跟上去。   稳健的脚步声打破屋里的平静。   沈郁画完最后一笔,抬头。   一身玄衣帝王冕服的男人朝他走来,逐渐与画中身穿盔甲的男人合为一体,面具下模糊不清的脸瞬间清晰起来。   “阿郁在画什么?”商君凛走过去。   “画陛下。”沈郁将笔搁在笔架上。   商君凛走过去,打量了一会沈郁,才将目光放到画上。   “怎么画的是带着面具的朕?”   “陛下不觉得这样很神秘很好看?”   商君凛若有所思:“原来阿郁喜欢这样的,朕让人做一副一样的,戴给你看。”   “带着面具,”商君凛慢悠悠走到沈郁身后,附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阿郁会不会更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  角色扮演小剧场:   男人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气质冷冽,漆黑眼眸里墨色翻滚,情到深处时,沈郁急切想吻上他的唇,最终却只落在冰冷面具上…… 第170章   沈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商君凛指的是什么,不甘示弱道:“陛下大可以试试。”   “阿郁可是答应朕了,到时候不能反悔。”商君凛轻笑。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沈郁舔了舔唇,“不一样的陛下,应该别有一番滋味才是。”   商君凛咬了他耳垂一口,拿起桌上的画:“阿郁怎么想起画这样的朕?”   “或许是这些天听到的太多了,总忍不住想,上阵杀敌的陛下会是什么样。”沈郁没见过那样的商君凛,人对没见过的事物总会抱有极大兴趣。   “阿郁想见,直说便是,宫里有朕当年穿过的盔甲,朕让孟常找出来。”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愿,商君凛乐得满足他。   孟公公得了命令,去库房找商君凛当年穿过的盔甲,擦拭干净后,呈上来。   商君凛抬起手臂,示意宫人给他穿上,被沈郁制止。   沈郁看向一旁泛着寒芒的盔甲,道:“我已经能想象到陛下穿上它的样子了。”   商君凛走过来:“怎么不想看了?”   “这身战甲,我希望永远不会有看到陛下穿上他的一天。”沈郁声音渐低。   帝王披甲,什么情况才会发生?   唯有朝中无可用之人的危机关头,才会有这种可能,沈郁希望大桓能长治久安,永远都不要出现这样的一天。   “既然阿郁不想看,朕不穿了,”商君凛挥手,“拿下去吧。”   宫人带着铁甲退了出去。   见沈郁兴致不高,商君凛有意说一些能让他开心的事。   “北漠战败,朕让丞相和户部尚书等大臣商议赔偿事宜,阿郁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北漠肯赔偿?他们主动提出来的?”沈郁诧异,怎么看,北漠也不像是会这么大方的。   “自然不是,他们只送了投降书过来,赔偿是朕要求的,他们主动挑衅,总该为此付出代价。”   “陛下说的是,不让他们肉痛一下,他们下次还敢。”对商君凛的做法,沈郁不能更赞成了。   “朝里某些大臣还觉得这样做有失风度,朕看你他们是这些年读书读傻了,和进犯大桓的抢夺者,有什么风度好讲的。”说起这些酸腐老臣,商君凛不满。   “陛下不必在意他们,赔偿是一定要的,哪场战争没有牺牲?就算是为了这些牺牲的士兵,他们也该给足赔偿。”   至于对方牺牲的人,什么?那不是你们自己要开站的吗?关我们大桓什么事?   “这场战争,顾淮表现很突出,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回京述职了。”商君凛抚摸着沈郁的长发。   “陛下现在在朝中公布他的功绩了吗?顾太医是不是知道顾淮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   再怎么说也是前世共患难的人,这一世中间又隔着顾太医,沈郁对顾淮的情况不可能不闻不问。   “暂时还没有,他的身份有些问题,朕打算等他回来再说。”   原本,没这场突然出现的战争,顾淮至少要在肃北待个三四年,有这么长时间做缓冲,中间可操作的可能性才足够大。   肃北。   肃北军军营里。   战争胜利后,肃北军将领大手一挥,举办了一次庆功宴,好吃好喝犒劳这些值得奖赏的人。   “顾小将军在做什么?”   顾淮独自坐在一边喝酒,一位平时与他交好的将领走过来。   两人碰了下酒壶,顾淮道:“想回去了要怎么说。”   “直说不就好了,顾小将军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什么都不说,朝廷也会给你记着呢。”   “不是这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说,我出来的事是瞒着家里的。”顾淮喝了一口酒。   “原来是担心这个,没事,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你如今立下大功,家里不会怪你的。”他能理解,顾淮年纪不算大,起初由他领兵,下面还有不少兄弟不服,几次胜利后,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了。   不服不行,别看人家年纪小,在用兵这一块确实有天赋,再难以应付的局面都能扭转乾坤,可以说,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打败仗的机会。   被派到他队伍里的人,从一开始的不满不屑,到现在的一口一个“顾将军”,叫的不知有多心服口服。   顾淮望着天边的月亮,不再说话,第一次与哥哥分别这么久,还是不辞而别,不知道哥哥有没有生气。   “对了,你是京城来的,京城那边的药真好用啊,多亏了吴太医带来的那些,不少伤兵得以保住性命,咱们现在这位皇帝,出手也大方,军饷不要钱的往外拨,若不是赈灾后第一时间补足了粮饷,这次想要胜利会比现在艰难得多。”   打了胜仗,肃北上下一派欢欣鼓舞,与之相反,北漠那边气氛一片低迷。   发动战争的时候,北漠人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   “不是说肃北军饷不足吗?这就是你们说的支撑不了几天?”想到这些天被肃北军耍得团团转,北漠皇帝就一肚子火。   “这……之前肃北那边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肃北军的军饷都用来接济百姓了,那时候我们的人还没被发现,总不可能传假消息回来。”   “那现在的情况你们怎么解释?”   大臣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算了,败了就败了,投降书也给了,再说什么都是枉然。”北漠皇帝像是认定了这个局面,深深叹了一口气。   打又打不过,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皇上,臣听来一个消息,据说大桓的一个王爷带兵反了,不如我们和那位王爷合作……”   北漠皇帝目光一闪:“还有这回事?仔细说说。”   说话的大臣眼眸半垂,遮住眼底的算计:“这件事臣也是偶然听来的,其实大桓先帝最属意的皇帝并非如今坐上皇位的那人,而是另一位皇子,就是这次带兵想夺回属于自己该有位置的越王殿下……”   夜幕下,在有心人的运作中,酿造出无数阴谋。   用完晚膳,沈郁和商君凛在廊下散步。   沈郁:“就算这次我们胜了,陛下也要多多注意北漠的动静,尤其是现在还有越王的事没解决。”   商君凛:“阿郁觉得越王会和北漠勾结?”   沈郁:“陛下还记得当初在背后控制冯平琦的人吗,他们同时还和那批被处置的肃北官员有联系,虽然到目前为止查不出他们和北漠勾结的确凿证据,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商君凛:“这次战败,北漠对大桓的恨意只会更深,尤其是朕还让他们损失了那么多,若是双方有办法联系,极有可能真的勾结到一起。”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商君凛给各地官员下令,特别是像肃北这种与北漠接壤的地方,一旦发现异动,必须尽早上报。   朝廷的意思很快传到肃北。   贺承宇和江怀清如今能独当一面了,方均离开后,他们快速成长起来,牢牢将肃北抓在手里,用最快的速度让肃北步入正轨。   比起管理者,方嘉怡更倾向和北漠打交道,因为前几次的功绩,朝廷也授予了她更合适的官职。   瑶姬没有离开,而是成为了一名在方嘉怡手下做事的小吏,并给自己改名为江瑶。   有方嘉怡的出色表现在前,肃北上下对出现第二名在官府做事的女子接受良好。   朝廷旨意下来后,肃北上层官员聚在一起商议后续事宜。   “朝廷的意思是,北漠仅投降还不够,需要赔偿这次给大桓造成的损失。”   “我原本还担心朝廷简简单单就接受了呢,北漠传来的那份文书也就有个投降名头罢了,可没一点为自己所作所为反省的意思。”   “他们恐怕是觉得大桓不会与他们计较吧,这份文书送到北漠后,我都能想象到他们脸上会出现的表情了。”   “这一次,恐怕又要劳烦方大人出马了。”   如今肃北官员谁不知道,只要方嘉怡出手,北漠绝对没有任何还手余地,只能缴械投降。   天气越来越冷,商君凛的生辰快到了。   去年,沈郁送了一份治水手册给他,算是有一半的示好之意,现在两人的关系与之前大不相同,送的礼物也该与之前有区别。   情况特殊,今年的寿宴商君凛没有大办。   生辰当天,商君凛还在忙国事。   沈郁提前准备好了生辰礼物,是一副画。   与沈郁上次画的以黑色为主调的战场不同,这幅画以暖色为主,春意盎然,百鸟争鸣,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惦记着第一时间将画送出去,沈郁这一晚上睡的都不踏实。   感受到怀里人的又一次翻身,商君凛无奈将人紧紧扣在怀里:“阿郁要是实在睡不着,可以和朕做点别的事。”   沈郁其实很困了,半睁着眼睛推了推商君凛:“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快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边说,商君凛边轻轻拍了拍沈郁的背。   “不行,”沈郁费力睁开眼睛,“我得下去一趟。”   商君凛搂着人不松手:“有什么事让宫人做就是,夜间外面很凉。”   “是送给陛下的礼物,陛下不想要吗?”   商君凛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明天是自己的生辰,有些好笑道:“阿郁大半夜不睡就是为了给朕送生辰礼吗?”   睡意朦胧的沈郁脑子不太清醒,以为商君凛不喜欢,语气低落:“陛下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朕怎么会不喜欢?”商君凛哪舍得沈郁难过,忙搂着人好一通哄,“不论阿郁送什么,朕都喜欢。” 第171章   商君凛抱着人哄了好一会,见沈郁还是坚持,只好陪他一起等。   好在没多久,时间就到了,在商君凛的坚持下,沈郁告诉了宫人放画的地方,宫人将画取了过来。   “朕自己去拿就好,你好好躺着。”   “不行。”   沈郁拥着被子坐起来,裹上厚披风下床。   商君凛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去了。   沈郁到了外间,不一会,抱着画进来,商君凛忙将人抱进怀里:“冷不冷?”   “屋里有地龙,怎么会冷?”沈郁清醒了一些,将画送到商君凛面前,“我一定要是第一个同陛下说‘生辰快乐’的人。”   “陛下,生辰快乐。”   商君凛觉得,这句话,是他有史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送完礼物,沈郁自觉目的完成,困意不断上涌,眨了眨眼:“我要睡了。”   说完,不等商君凛反应,兀自闭上眼。   他确实困了,没多久,呼吸就平稳下来。   借着昏暗的烛光,商君凛看着怀里陷入睡梦的青年,眸中涌动着无人能看清的情绪。   沈郁一觉睡到大天亮,并不知道,因为他的突然之举,害男人大半宿没睡着。   睡了个好觉起来,沈郁神清气爽,先去看了自己养的花儿,冬天到了,有些在冬天开花的陆陆续续开出了漂亮的花朵。   最神奇的是安王送来的那株不知来历的花,自从开花后,一直没凋谢过。   “公子,这花真的好神奇,是会一直开下去吗?”慕汐是沈郁的贴身宫女,沈郁来看花,她基本都会跟来。   “或许吧,一直开着也挺好的,这么好看的花,凋谢了多可惜。”   像是在回应沈郁的话,花枝轻轻摇了摇。   “奴婢一直觉得这花挺灵性的,每次公子来看它,它都表现的很‘活跃’,”慕汐好奇地看着花,“万物皆有灵,奴婢觉得,这花也很喜欢公子呢。”   这么多天下来,已经确定花不会给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沈郁想了想,将花移到了自己经常会去的花房,移过来后,见到花的次数多了不少。   不止慕汐这么以为,商君凛和沈郁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据宫人所说,沈郁不来的时候,这花都不会有什么动静,但若是沈郁来了,花就像是在欢迎人一样,时不时摆动摆动枝叶。   沈郁觉得很有意思,伸手摸了摸绽开的花瓣,手感冰凉如玉,和其他植物的花很不一样。   沈郁只是摸了一下就挪开了手,又给其他花浇了浇水,带着慕汐离开。   “庄子上的人根据公子的要求训练,如今已经小有成效了,那边派人来问,是继续还是先派一些人出去。”小径上,慕汐低声和沈郁汇报宫外的事。   沈郁进宫前,手里就有一批自己的人,只是他进宫匆忙,没能及时安置好这些人,也不像前世那般,将这些人训练好了可以直接用。   在宫里安顿好后,沈郁才交代下去,怎么培养这些人,一年过去,差不多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按计划先派一部分人出去,尤其是汉州那边,我需要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沈郁道。   他培养的人里,有专攻情报这一块的,沈郁人在皇宫,对外面的了解太少了,他需要有一双眼睛,代他将宫外的消息传进来。   这一世的发展与前世大不相同,前世越王造反可不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被赶鸭子上架。   前世越王的名声被经营的极好,他起兵是民心所向,是众望所归,但这一世不同。   如今越王名声尽毁,是他人口中的反贼,谋反的帽子被扣到了头上,轻易摘不掉,这对一向在意名声的越王来说,无疑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对了,读书人之间最近不是很流行批判越王的文章吗,还有各种小话本,童谣一类的,你让他们想办法,将这些东西传到汉州,最好能传到越王耳朵里。”这么好听的声音,越王怎么能没听到?   回到玉璋宫,商君凛还没回来,沈郁去了趟小书房。   小书房是后来布置的,里面除了商君凛常用的书,剩下的全是沈郁看的:有来自宫外的小话本,有来自皇宫藏书室的孤本,有商君凛从各地收集来的书……种类繁多,只要是沈郁可能感兴趣的,都会出现在这里。   沈郁平时画画也会在这里,前段时间为了准备给商君凛一个惊喜,他还特意在作画时让慕汐在外面守着,一旦商君凛过来,就提醒他。   “公子要作画吗?”见沈郁走到书桌边,慕汐问。   “不是,你将庄子那边的名册拿一份给我,拿最新的。”一年时间,只有通过训练的,才能进一步得到沈郁的信任。   慕汐走到博古架旁,打开一道暗格,拿出里面的名册。   沈郁见他拿出好几本,道:“都拿过来我看看。”   慕汐拿着名册过来,放到桌上,这些名册,一部分是沈郁进宫时带进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后来送进来的。   沈郁一开始没打算在宫里久待,若是没有足够的势力,离开皇宫后,也无法过想要的生活,这些人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现在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这些人的安排也该改一改了。   沈郁在书房一忙就是一下午,直到日头西落,孟公公找了过来。   慕汐走过去:“孟公公前来可是有要事?”   “是陛下吩咐奴来接贵君过去,陛下正和丞相等几位大臣议事,暂时走不开。”孟公公说明来意。   沈郁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走出来:“陛下今日有安排?”   “陛下只说了让奴来接贵君,没说具体的。”   沈郁收拾了一下,走出宫殿,发现外面已经备好了车辇。   沈郁被带到了御书房。   商君凛还在议事,沈郁没进去打扰,而是去了偏殿。   沈郁其实很少来这边,偏殿的一应布置都很典雅,殿里摆了糕点茶水,都是沈郁爱吃的口味。   孟公公待了一会儿,继续去御书房伺候了。   不多时,偏殿的门被再次推开,一身朝服的商君凛走了进来。   沈郁迎上去:“陛下将我接来这边做什么?”   “想早点见到你,”商君凛伸手揽住沈郁的腰,“等会宫里有一场小宴,你同朕一起过去。”   “这么一小会时间陛下都等不及?”沈郁挑眉。   “若不是见你睡得香,朕早上就把你叫起来了,是谁昨晚大半夜不睡觉,非要送朕礼物的,嗯?”   “陛下可别告诉我,因为我送了礼物,陛下一宿没睡好。”   “阿郁想什么呢。”商君凛弹了下他额头。   一旁的孟公公忍不住腹诽:您可不是一宿没睡吗,激动得一大早就到处找地方放贵君送的画。   “陛下看了画吗?喜不喜欢?可惜不如去年送的有用,今年……”   商君凛低头吻在沈郁唇畔,打断他的话:“阿郁不需要说这些,朕说过,不论阿郁送什么,朕都是一样的欢喜,这次阿郁送朕亲手画的画,朕很高兴。”   “阿郁的心意,朕感受到了。”   沈郁主动揽住商君凛脖子,送上自己的唇:“这个,也是陛下的生辰礼。”   商君凛手臂用力,毫不客气反客为主。   身为一国之主,商君凛的生辰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节日,往往这个时候,宫里会举办一次宴会,规模大小根据当年情况决定,若非商君凛后宫只有沈郁一人,大宴之余,还会有一场由后宫人参加的宫宴。   国宴一般由礼部主持,今年因为情况特殊,商君凛没有大办的意思,但肃北军打了胜仗,完全不表示一下也不行,最终礼部定了一场规格稍小一些的宴会。   同时,这也算是一场庆功宴。   距离宴会开始时间不剩多少,沈郁和商君凛在偏殿待了一会,一起移步举办宴会的正殿。   他们过去的时候,大臣们已经入座了,商君凛牵着沈郁走上高位,这一次,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去年宴会上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那几位冲撞贵君的官员至今还没官复原职,大臣们还没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够呢。   沈郁坐在商君凛旁边,能将下面各位大臣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   宴会流程简化了不少,先是呈上对商君凛的祝福,然后是各位大臣准备的礼物,这些差不多结束后,商君凛抬头示意。   孟公公捧着圣旨过来。   接下来的时间是对肃北军论功行赏,他们人虽不在,但这份赏赐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肃北,送到每个应得人的手里。   孟公公念完圣旨,大臣们注意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顾淮。   今天之前,没人听到过这个名字,可这次与北漠的战争中,这个名字的主人表现得太过优异,陛下更是破例给了他更高的官位,这一点,很让他们在意。   这个顾淮,究竟是什么人?   见大臣们脸上出现的诧异表情,沈郁压低声音问:“陛下之前没和他们提到过顾淮吗?”   “没有说具体的名字,顾淮的身份有些问题,提前让他们知道了,可能出现不必要的事端。”商君凛夹了一筷子肉到沈郁碗里。   “陛下如今应该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吧?”沈郁夹起肉放进嘴里。   既然商君凛有意将顾淮培养起来,至少是在确定对方各方面都没问题的前提下,怎么看,商君凛都不像是会给自己养出个敌人的性子。   “若不知道,朕哪里放心让他去肃北?”商君凛抚了抚沈郁鬓角,“等会回去后和你细说。”   沈郁点头。   既是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正式流程结束之后,便到了享乐时间。   丝竹声响起,舞姬灵动起舞,轻纱落下,身姿曼妙,舞姿动人。   许是因为能表现的机会太少,刚一出场,舞姬们就卯足了劲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沈郁多看了几眼,被不满的商君凛捏着下巴转过来:“阿郁看这么认真做什么?”   “舞技这么好,平日却没什么表现机会,可惜了。”沈郁感慨。   “阿郁要是喜欢,朕让她们天天跳给阿郁看?”商君凛手指摩挲沈郁下颚处柔嫩的肌肤。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不知为何,站在两人身后的孟公公却从中听出了森寒感。   “陛下明明就不乐意,何必说出来自己气自己?”沈郁毫不留情挑破男人的口不对心。   “朕为何不乐意?阿郁说来听听。”   沈郁眼里映出男人的面容,他笑了下,语气戏谑:“因为陛下在吃醋。”   “朕确实在吃醋,”商君凛眯了眯眼,“在朕是生辰日让朕吃醋,阿郁今晚可要好好补偿一下朕。”   看着男人眼中翻滚的浓郁墨色,沈郁笑不出来了。 第172章   沈郁觉得自己的腰开始隐隐作痛。   商君凛留意他脸上的表情,注意到了一瞬间的变化:“阿郁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今晚该怎么糊弄过去。   沈郁在心里默默回答。   他挑了一筷子最不喜欢的青菜放到商君凛碗里:“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陛下该降降火。”   沈郁是在什么时候脸色变化的,商君凛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他是为什么变的脸色,但,到了嘴边的肉,哪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只当做不知道。   商君凛面不改色吃下碗里的青菜。   一个岔子下来,沈郁也没了继续欣赏歌舞的兴致,有时候,他还挺喜欢逗商君凛的,但凡事过犹不及,他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再撩拨下去,他今晚“遭罪”的可能就不止腰了。   商君凛对歌舞没什么兴趣,比起在大殿中央舞动身躯的舞姬,他更喜欢看沈郁,什么都不做的沈郁,在他眼里的耀眼程度不下余任何一个人。   没了看歌舞的兴致,沈郁的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他和商君凛旁若无人说着话,不知惊呆了下面多少大臣。   他们知道沈郁很得宠,但听到的消息和亲眼所见的震撼不可比拟,和沈郁在一起的商君凛,与他们记忆里的君王形象相差甚远。   不少人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原来陛下也有这样一面。   大臣们面前都摆了好酒,沈郁和商君凛面前自然也有,因为沈郁不能喝,商君凛只在一开始大臣敬酒的时候喝了两口,后来再没碰过杯子里的酒。   沈郁有点嘴馋,趁商君凛不注意,拿过他的杯子,放到嘴边轻抿一口。   他知道自己不宜多饮,只喝了一小口。   辛辣味道之下,沈郁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现在的这具身体还没习惯酒的味道,只一口就让他感觉有些晕乎。   沈郁望着酒杯,还想再喝一口,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了他手里的杯子。   沈郁顺着手向上看去。   商君凛无奈看着他:“怎么朕一时没注意,你就喝上了。”   “我只尝了一小口,没有多喝。”沈郁为自己辩解。   商君凛见他目光还停留在自己手里的杯子上,索性将杯子送到自己嘴边,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完:“你也只能喝一口,剩下的朕替你喝了。”   为了防止沈郁偷喝,商君凛干脆让宫人将桌上的酒撤了下去。   沈郁看得好笑:“陛下不让我看歌舞,也不让我喝酒,想让我做什么?”   “阿郁看着朕就够了。”最好能不分丝毫注意力给旁的事物。   沈郁喝了酒,觉得有些闷:“陛下,我想出去走走。”   “怎么?”   “殿里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大殿里地龙烧的旺,门窗紧闭,暖和是暖和,就是待久了容易闷。   “等朕一会,朕陪你一起回去。”   商君凛招来孟公公,低声吩咐了几句,起身道:“走吧,阿郁。”   这种宴会,走完必要流程后,是可以提前离席的,更别说商君凛还是大桓的皇帝,他要做什么,别人也阻拦不了。   他离开后,大殿里的气氛还能更热烈一些。   出门前,商君凛用披风将沈郁仔细包好:“外面冷,小心着凉。”   门被打开,寒风裹挟着冷意席卷而来,沈郁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略显混沌的脑子被风吹得清醒了些。   男人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他的,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宫人远远坠在身后。   到了玉璋宫,沈郁原本有些微醺的醉意彻底清醒。   “陛下就这么把诸位大臣仍在那了吗?”见商君凛进来后没有离开的意图,沈郁问。   “他们哪有阿郁重要,今天是朕的生辰,朕要来收取礼物了。”说着,商君凛放在沈郁腰上的手别有意味地摩挲了一下。   “陛下的礼物昨日不是给了吗?”沈郁一手按住想要伸进衣襟的手。   “那是阿郁主动给的,今日是朕向阿郁讨的,阿郁给不给?”商君凛手臂用力,让人贴近自己,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吻落在颈侧,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哑:“朕方才就想这么做了,阿郁怎么能看别人……”   果然还是因为舞姬的事,沈郁知道自己今晚多半逃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挣扎一下。   双手被禁锢吗,呼吸被掠夺,所有退路都被提前堵上。   周身温度越来越高,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从里烧到外。   指尖所到之处,颤栗感随之而来,沈郁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大海中央,随着海浪被抛向高处。   商君凛一如既往的霸道,无论沈郁怎么求饶,都不肯放缓动作。   海浪越来越大,沈郁紧紧攀附住抱着他的男人。   烛光明灭,亮了一夜。   天光渐亮,沈郁实在忍不住,一脚踹上兴致未歇的男人:“离我远点!”   动作间牵扯到了某些部位,沈郁倒吸一口凉气,团吧团吧同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任商君凛怎么劝哄,都不肯出来。   “朕保证,这次什么都不做,只是给你清洗一下。”   沈郁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男人,声音里明显充满不信任:“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他一放松警惕,就被拖着又来了一回。   商君凛劝了好一会,想要扯开被子,但沈郁不知道是怎么卷的,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只好放弃。   沈郁又累又困,没了男人打扰,不一会就睡着了。   商君凛看了他一会,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缓缓闭上眼。   商君凛只是小憩了一会,就得起来早朝,时间一到,孟公公轻手轻脚进来伺候。   商君凛披上外衣到了外间,吩咐道:“让下面备好热水,什么时候贵君醒了,什么时候送过来。”   孟公公低头为商君凛整理衣摆:“奴明白,吃食也会一并热着,保证贵君醒来时什么都不会缺。”   商君凛满意点头。   “吩咐下面的人,不要吵着贵君,他若是睡不够,要发脾气的。”   早朝上,主要说的事依然是那么两样,北漠和越王,商君凛挂念留在玉璋宫的沈郁,速战速决上完了早朝。   下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   “陛下今日好似特别着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难道哪里又出事了?”   “真出事了朝里怎么也该有动静,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陛下直接封顾淮为正三品将军,这个顾淮,有没有谁知道来历?”   “昨晚已经连夜派人去查了,只知道他是顾太医的弟弟,再多的查不出来。”   顾太医是谁,大家有所耳闻,专门负责为贵君调养身体的太医,也是吴太医内定的继任者。   “难道是因为顾太医,陛下才对他如此优待?”   “不至于啊,若陛下真的爱屋及乌,不应该对镇北侯大肆嘉奖么,可你们看看,贵君都进宫一年了,镇北侯府如今也没什么变化。”   众大臣对商君凛独宠沈郁一人不像之前那么抵触,原因之一便是商君凛没有爱屋及乌大肆提拔沈郁的家中人。   君王宠信外戚,是所有大臣都不愿看到的。   “镇北侯和贵君之间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   “再不好那也是贵君的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从这点看来,咱们陛下还是很理智的,对贵君再好,也没因为贵君提拔什么不该提拔的人。”   “再说顾淮,经历过先帝那事,如今朝中能用的武将却是很少,顾淮小将军表现优异,是个可塑之才,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也是正常。”   “正是这个理,将才不可得,陛下在这方面确实厉害,可他也是大桓的君王,总不可能有什么事就亲自披甲上阵,大桓如今确实需要能用的武将。”   因为商君凛赶时间,大臣们离开皇宫时,天色还早,回去后,说不定还能和家里人一起用早膳。   沈郁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沈郁还维持着昨晚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姿势,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费力滚了滚,将自己从被子里滚出来,看着身上斑驳的痕迹,沈郁长叹一口气。   理智回笼,感受到身上的黏腻,沈郁脸色变了几变。   以往每一次,他醒来时,身上都是干爽的,唯有这一次,因为他自己的原因,留到了第二天。   要怪商君凛吧,是他自己不肯配合,不怪吧,偏偏造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沈郁一脸复杂地坐了起来。   “阿郁醒了?”商君凛端着温水进来,“先喝点水。”   沈郁渴得厉害,就着商君凛的手喝完一杯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不少,才道:“我要洗漱。”   “朕已经让人备上热水了。”   得到商君凛吩咐,宫人轻手轻脚抬着热水进来,放下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陛下要是下回还不知节制,就回自己的寝宫去睡吧。”   十日之约已经不知道被打破多少次了,后来商君凛懂得了适可而止,不再一折腾就是大半宿,沈郁便由他去了,昨晚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商君凛格外激动。   商君凛知道自己昨晚做的有些过了,任劳任怨将沈郁抱到浴桶里,看到青年身上自己留下的痕迹,眸色暗了暗。   拿过一旁的帕子,细细为沈郁擦拭,做起这种事来,商君凛已经轻车熟路了。   沈郁趴在浴桶边缘,双目微阖。   水下肌肤若隐若现,青年毫不设防半趴在眼前,商君凛喉头滚动了一下,手臂没入水中。   沈郁猛地睁大眼睛,抓住那只手:“陛下想做什么?” 第173章   “不洗干净,会生病的。”商君凛平静和他对视,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自己洗。”沈郁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商君凛眼底划过一抹遗憾:“真不要朕帮忙?”   沈郁赶紧推他的手:“不用。”   见他坚持,商君凛慢慢缩手,沈郁以为他放弃了,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曾想,商君凛趁他放松,反手制住他的手。   “还是朕来吧,阿郁自己来也不方便,”商君凛低笑,“再说了,朕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阿郁不用担心。”   沈郁倏地抓住浴桶边缘,很想说,他哪里是担心这个,可惜已经没了机会。   水花溅起,为了方便动作,商君凛跟着进了浴桶。   浴桶坐沈郁一人绰绰有余,但两个男人一起便显得有些拘束了,无处可躲,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沈郁抓住浴桶边缘的手指被男人一一掰开:“不舒服可以抓着朕。”   沈郁手脚无力,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落进男人手里,只能任人施为。   “不是说帮我清洗吗?陛下在做什么?!”沈郁声音微喘。   “这样……”商君凛含住如果实般鲜艳欲滴的耳垂,“不是能洗的更干净吗?”   “哪有这样洗的……”沈郁咬紧下唇,不想让声音溢出来。   一个澡,洗了大半个时辰,沈郁被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红的。   换好衣服,沈郁倚在软榻上,商君凛坐在一边,自觉为他按摩。   沈郁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他也没素着商君凛啊,昨晚商君凛也没吃什么大补之物,怎么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他不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守着时间给商君凛送礼物,明明困的不行仍要坚持的样子,让商君凛的心多柔软。   被心悦之人同样放在心里,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幸福感。   心中被各种情绪填满,若不是不想扰了沈郁清梦,商君凛又何止只是抱着人看了一宿?   白天又折腾了一回,商君凛自知理亏,让小厨房上了沈郁爱吃的菜,偏清淡,在软榻旁支了张小桌子,喂人吃饭。   沈郁饿狠了,没心思和商君凛计较刚才发生的事,用完膳,有大臣找商君凛。   “朕去一会就回来,”商君凛亲了亲沈郁额头,“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直接吩咐他们。”   “陛下快去吧。”沈郁挥挥手,他现在看见他就腰疼。   沈郁躺了一会儿,慕汐走进来,道:“贵君,顾太医求见。”   “今日不是诊脉的日子,顾太医怎么来了?”沈郁心中疑惑,“先带人进来,顾太医可有说是什么事?”   “好像是陛下请来的。”慕汐出去接人了。   顾太医背着药箱进来,先对沈郁行礼:“臣见过贵君。”   “顾太医不必多礼。”   顾太医起身,看向沈郁。   青年面色红润,眼尾泛红,唇色鲜艳,轻易就能看出刚经历了什么,顾太医记得自己来是为了做什么,上前为沈郁把脉。   “是陛下让臣过来为贵君看看的。”顾太医解释。   把完脉,顾太医收回手:“贵君身体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有些不足,臣会开一些滋补的方子,贵君吃个两三日就行。”   顾太医大早上被宫里派人叫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到了玉璋宫看到人方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才一晚上,就要吃滋补的药了,沈郁额角抽了抽,“劳烦顾太医在此等候一下,待陛下回来,也为陛下看看。”   “是。”   顾太医留下来,沈郁也不好将人晾着,正好他也有些事想问。   “如今顾淮将军夺下战功,先恭喜顾太医了。”   “多谢贵君,实不相瞒,直到今天早上报喜的人上门,臣才知道这件事。”他还来不及多想什么,宫里又来了人请他入宫,到现在,对这件事,他还没有多少真实感触。   关于顾淮消失这些天是去从军这件事,顾太医一直有种不真实感,在他的印象里,顾淮还是一个处处需要他保护的孩子,谁知突然有一天,这个孩子飞出了他的羽翼,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顾淮的那些事,他听人说起过,肃北军里多了为战无不胜的小战神,这件事在京城里被人津津乐道,上到民报,下到街坊邻居,无数人都在说。   以前听起这件事的时候,不知道主人公是顾淮,听听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顾太医忍不住想,在边关,顾淮会不会冻着?会不会受伤?   沈郁精神有些不挤,强撑着和顾太医聊了一会,商君凛回来了。   顾太医起身行礼。   商君凛免了顾太医的礼,走到软榻边坐下:“贵君身子可好?”   这话是对顾太医说的。   “回陛下的话,贵君一切安好。”顾太医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特意让顾太医留下来,也为陛下把把脉。”沈郁戳了戳商君凛胳膊。   “朕没哪不适……”在沈郁的目光下,商君凛自动咽下后面的话,“如此便有劳顾太医了。”   沈郁这才满意。   顾太医上前为商君凛把脉。   片刻后,顾太医松开手:“陛下身体健康,没任何问题。”   “不需要和我一起喝药么?”沈郁忍不住问。   “这……”顾太医卡了下壳,“陛下身体确实无碍,无需用药。”   沈郁恹恹躺了回去,敢情就他一个人身体虚。   孟公公送顾太医出去,将屋里伺候的人也一并带了出去。   “阿郁怎么突然想起要让顾太医给朕诊脉?”商君凛将人捞起来,抱进怀里。   沈郁扭了扭,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顾太医给我开了药,我以为陛下也要跟着一起喝呢。”   商君凛总算明白沈郁为什么要让顾太医留到他回来了,捏了捏他下巴:“你也太小瞧你夫君了。”   沈郁别过脸,不想看他。   商君凛命人将折子搬到软榻上来,抱着沈郁批折子,沈郁趴在他怀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商君凛低头看了看他,眼中溢出一抹笑意。   宫里气氛温馨,与之相比,越王那边就惨淡了不少。   临近年关,本是团聚的日子,因为被逼上绝路,越王不得不龟缩在汉州,好好的封地也回不去,自己人还都不知道在哪里,身边一个得用的手下都没有,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汉州百姓对他们的意见也很大,任谁被平白无故围在城里,每天过得战战兢兢,担心城里城外打起来,都不会开心。   起初汉州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自己被迫成了反叛军的人,有很多人不满,这些人联合起来,发生了一场小规模暴动,可惜被很快镇压。   几个挑事者被当场斩杀,剩下的人也被关进大牢,生死不明。   汉州百姓对越王一行人敢怒不敢言,他们的身家性命拿捏在别人手里,想做点什么都不行。   明明该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汉州各处却是一派萧条,所有地方都是大门紧闭,若不是非外出不可,所有人都缩在自己家里。   谁知道出去一趟还有没有命回来。   “汉州的粮食坚持不了多久了,谭先生所说的人还没到么?”越王不满地看向身穿蓝衣的中年男人。   “殿下勿急,再等几天,他们就能来与我们汇合了。”   “本王怎么可能不急,汉州屯粮本就不多,别到时候朝廷的人还没打进来,我们的人先饿死了。”这么多天等下来,越王焦躁的不行。   他知道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曾经也幻想过各种可能的情况,唯独没想到的是,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匆忙行事。   在他的预想中,行事之前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一定要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可现在呢,现在百姓心里,他是一个谋逆者。   他不过是为了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他本可以堂堂正正做这件事,若不是商君凛逼迫,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越想,越王心里越不甘。   不知何时开始,汉州城里开始流传一些关于越王的事,小孩子间口口相传的童谣也是讽刺越王的。   传的多了,不可避免的,这些话传到了越王耳朵里。   第一次听到有人将他和商君凛对比还将他批的一无是处的时候,越王砸了书房里所有东西。   下人低着头站在空旷房间里,一句话都不敢说。   越王砸完东西仍不解气,恶狠狠看着屋里的另一个人,像头暴怒的狮子:“外面还有哪些关于本王的传言?本王命你立刻去将传言的人抓起来,本王要将他千刀万剐!”   “王爷息怒,”下人跪下来,“不是奴不肯去做,而是现在……”   “现在什么?”   “现在外面几乎都在传,”下人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不止汉州,大桓各地都有这些,而且,不少比这更离谱……”   越王脑中轰鸣,简直不敢想外面将自己传成了什么样子,这是他为商君凛编好的结局,最终却落到了自己身上。   口中涌上一股腥甜,越王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王爷!快来人,王爷晕倒了!”   府里瞬间乱成一团。   “陛下是说,越王被气晕过去了?”沈郁披着雪白狐裘,走在雪地里,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是,汉州那边刚传来的消息,据说是有人将外面的传言告诉了越王,越王听完后,当场就晕倒了。”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步伐悠闲。   “越王也太不经用了,才这么点,就受不了,就这样,还敢肖想陛下的位置。”沈郁冷嗤。   商君凛察觉到什么,挑眉:“这件事是阿郁做的?”   沈郁一脸无辜望向他:“我每日做什么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关于补药的小剧场:   沈郁不满只有自己要喝药,非拉着陛下一起。   陛下端着药:“真要朕喝?不后悔?”   沈郁纳闷:有什么好后悔的?   第二天,沈郁捂着酸痛的腰起身:“……失策了。” 第174章   沈郁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除了早朝的时间,两人几乎一直待在一起,商君凛当然知道这点,但他看着沈郁无辜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开关系。   沈郁对越王的厌恶从不遮掩,商君凛很早就发现了这点,他有怀疑过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渊源,后来一想,以沈郁的性子,单越王之前做的事,已经足够让他生出厌恶之心了。   “不论此事是谁做的,朕都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说不定是越王的行为惹了众怒,民间那么多自发攻歼他的,要我说啊,越王也是够奇怪,那些事确实是他做出来的,做都做了,怎么没胆子承认呢。”沈郁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人。   “有些人就是这样,朕以前在皇宫的时候,他带着其他皇子来欺负朕,欺负完之后,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将朕批评一顿,说因为是朕做错了,才惹来这些人的欺负,他做任何事,都喜欢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就连谋反,他也一定会伪装出一副自己是匡扶正义的表象来。”   商君凛和越王打交道的时间不算短,对他的一些心理了如指掌。   沈郁不感到意外,因为前世确实是这样,所有坏名声都被推到商君凛身上,越王自己则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陛下说的是,这次的事,恐怕得让他难受好一阵子了。”   他们的猜测没有错,越王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谭先生守在床边,一脸沉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想到昏倒前发生的事,越王胸口一疼,难受地闭了闭眼。   谭先生当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越王晕倒后,他让人着重审问了这一天接触过越王的人,问到的结果只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就为了那些谣言,能活生生把自己气晕过去?   谭先生属实不能理解。   他企图从中发现别的可能,一圈查下来,最终证明,结果就是他最不愿相信的那样。   “大夫说你是气急攻心,什么事能将你气成这样?”谭先生企图做最后挣扎。   沉默了一会,越王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他的脸色很差,眸中情绪复杂。   “谭先生听到外面关于本王的传言了吗?”   一句话,坐实了所有猜测。   谭先生不可置信站起来:“所以你就被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气晕了?!”   “谭先生觉得这些话不痛不痒么?”越王握紧了拳头,“谭先生早听说了么?外面传的,是不是比这些更过分?”   “不过是一些成不了气候的人在发泄不满,你又何必当真?”谭先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但考虑到以后的事还需要用到越王,心情复杂地开始劝慰。   “没办法遏止么?”越王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   “汉州我已经下令不准他们说了,其他地方我们暂时管不了,你也不用着急,等事成之后,谁还敢说这些。”   “本王知道了。”   越王修养了几天,身体才算恢复过来,谭先生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在越王面前提起这些事。   任何时候,言论都是禁不住的。   越不让明面上说,私下传播的越快,本来还只有部分人知道的事,被禁后,一下成了汉州人人皆知的事。   百姓心中对越王的不满积累得越来越多。   北漠收到了大桓递来的文书,看完后,北漠皇帝气得发了一晚上的火,当晚就召集了朝中大臣进宫议事。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北漠皇帝“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桌子被他拍得震了震。   大臣们面面相觑,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自己看。”极力压制住涌上来的怒火,北漠皇帝让伺候的下人读出大桓递来的文书。   随着下人的声音,大臣们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   难堪,气愤……各种情绪交织,可谓精彩纷呈。   “大桓皇帝太过分了!”一位老臣气红了脸,“这是要我们送出所有囤积的物资啊!”   不知是不是巧合,大桓要求北漠呈上的,刚好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极限。   “大桓胃口倒是不小,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吞的下!”   “除了各种物资,还有草场,林原是北漠最富饶的土地之一,他说要就要,凭什么?!”   大殿里,瞬间吵作一团。   北漠皇帝疲惫揉了揉眉心,呵斥道:“都闭嘴!你们在这说大桓能听到吗?有时间说这些,不如想想这次我们该怎么应付过去。”   “大桓人怎么突然开始索要赔偿了?他们不是一向矜于身份,不屑计较这些吗?”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只交了一封投降书过去。   “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桓现在的这位皇帝对我们北漠意见可不小,当初他登基不久,就不顾先皇政令,对我们大动手,如今他坐稳了皇位,这些东西多半是他要求的。”   “难道我们要乖乖把东西给出去?”   上到皇帝,下到臣子平民,没人肯心甘情愿给出这些东西。   北漠和大桓不一样,大桓土地富饶,物产丰富,很少有却什么的时候,北漠是游牧民族,靠天吃饭,他们经常进犯大桓,便是为了大桓的土地。   知道北漠人不会心甘情愿拿出这些东西,肃北军一直盯着北漠,给他们施压,他们打了这么久的仗,总不能白打。   要知道,北漠的部分赔偿,是会直接留在肃北军中的。   北漠人的不配合在商君凛的预料之内。   “陛下打算怎么做?”沈郁拿起从北漠传来的文书,一目十行看完,“这个时候知道哭惨了,早干嘛去了?”   北漠皇帝不知道从哪得来的灵感,这回好一通哭惨,说什么肃北大旱北漠也受到了影响,他们会挥兵南下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想为子民谋一条出路等等。   沈郁看了只觉得好笑,这是见大桓不好对付,打起感情牌来了,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商君凛可不是这种容易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的人。   “要是做不到,就等着肃北军打上门吧,”商君凛声音冷淡,“想为子民谋求出路,不是进犯我大桓的理由。”   “若是真的为了子民着想,大可让他们的子民成为我大桓的人,那样,大桓朝廷自会庇护他们不受饥饿困扰,陛下说,是不是?”沈郁敛眸。   “阿郁说的极是,既然不是我大桓的子民,为何要大桓来体谅他们?”   朝廷的意思很明确,肃北乐得见朝廷这种态度,他们看北漠不顺眼很久了,若是这次轻轻放过,他们反而心中不乐意。   得了朝廷指示,肃北军整装待发。   “最好北漠再不识趣点,咱们掀了他们的老巢!”   “北漠人可真不要脸,仗是他们要打的,输了又不认账,还哭惨,原来欺辱咱们大桓的时候,没见他们有一点共情心啊,这回倒是要让我们体谅他们了,怎么不见当初他们体谅体谅我们?”   “就是。”   “都注意盯紧点,别让北漠人做什么小动作。”   “是!”   与北漠交涉的依然是方嘉怡,北漠人已经怕了这个女子了,见她出现,气势不自觉弱了下去。   “恕大桓不能接受你们的要求,”方嘉怡从容落座,声音不卑不亢,“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北漠先动手,如今输了,自然要按我们大桓的规矩行事。”   全程下来,话题都被方嘉怡带着走,方嘉怡谈吐清晰,言辞有理,每一句话都挑不出破绽来,相反,她能从对方的话里精准找到破绽,用对方的理由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前来交涉的北漠官员一脸菜色,如今北漠官场谁都知道,千万别和肃北那名女子官员打交道,若实在躲不过,就乖乖认输吧。   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别交涉完陷入崩溃。   方嘉怡出手,结果只会是一个,北漠人再不情愿,在肃北军的虎视眈眈之下,只能按大桓说的来。   “他们想再宽限一些时日,”几天后,最新进展传到皇宫,商君凛看完,道,“说一时间凑不齐这么多东西,等开春之后会一并将赔偿送到大桓。”   “北漠这么快就认命了?”沈郁讶然。   “他们还提了个不情之请,”说到这件事,商君凛有些好笑,“希望朝廷快点将方嘉怡召回京城做事,别留在肃北了。”   “看来这回北漠这么快认命,方姑娘出了不少力。”对方嘉怡的战斗力,沈郁有所耳闻,在北漠官场,方嘉怡已经成了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商君凛:“不得不说,有她在,给朕省了不少力。”   沈郁:“有功之臣,陛下可要好好嘉奖。”   商君凛:“这是自然,阿郁说,朕哪回没做到赏罚分明?”   沈郁:“在我心中,陛下当然是最好的君王。”   北漠的事暂告一段落,他们说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赔偿,大桓也不能压着他们赔,不过,物资可以慢慢筹集,另一些现成的东西,还是先拿到手为好。   比如那块商君凛想了很久的草场。   “特地宽容时间是陛下对他们的仁慈,像草场这种现成的存在,他们总不好说也需要宽容时间吧?”沈郁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名册上慢慢划过,在某一处停下来。   商君凛覆上他的手:“阿郁说的极是,他们不是说子民困于饥饿吗,等朕接手,朕自会替他们解决这些问题。” 第175章   这份赔偿名单也不是随随便便列出来的,是户部尚书根据北漠给大桓带来的损失,再结合北漠的具体情况给出来的,恰好卡在既会让北漠人肉痛又不会让他们承受不了的中间线上。   至于北漠说的需要时间准备,沈郁和商君凛都知道,这句话不过是一个托词,他们无意将人逼急,装作不知道罢了。   消息传到北漠,北漠皇帝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大桓怎么好意思说,抢占他们的土地是在为他们好???   北漠皇帝捂着胸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皇上!”下人忙上来扶住人,“皇上,您没事吧!快来人!叫太医!”   撑在下人肩膀上,北漠皇帝咬牙切齿道:“叫大臣们来议事!”   “可是,皇上,您的身体……”   “你去做就是,朕缓一缓就好,快去!”   下人不敢耽搁,忙去宫外叫人。   大臣们摸不着头脑地被带到了皇宫,来不及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   ——大桓让他们即刻交出草场。   大桓的意思很明确,其他赔偿可以缓一段时间,但草场和马匹必须立刻给大桓,不是说子民已经饿得吃不上饭了才来攻打肃北吗?正好,大桓此举还能为你们减轻一点压力。   文书上,满满都是大桓也是为北漠好,你们不要不知好歹,也难怪北漠皇帝会在看到后差点气吐血。   “大桓简直是欺人太甚!”有大臣怒火攻心。   “难道我们真要将那块地方让出去吗?”也有大臣心下惶惶然。   更有人因这事对北漠皇帝心生不满,若非当初他极力主张攻打大桓,又何至于引来今天的灾难?   “陛下,臣之前说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这时,一位被新提拔起来的大臣站了出来。   “什么?”北漠皇帝一脸茫然。   “与大桓的越王合作一事,臣觉得,可行。”   “与大桓人合作?这个时候我们顾自己都顾不上,还要去帮那什么越王打大桓皇帝?”   这件事之前在朝中提起过,很多大臣都在观望,他们这一次被势如破竹的肃北军打怕了,不敢与之对上,本来北漠皇帝已经被说动了,后来有几位大臣不同意,劝说之下,北漠皇帝打消了念头。   旧事重提,依然有不少大臣不同意。   眼见又要吵起来,北漠皇帝赶紧开口:“好了好了,此事容后再议,现在先说赔偿的事,再过几天,就有人过来接手林原了,我们真要直接给出去?”   殿内安静下来,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大桓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明显是没有回转余地了。   “这次和我们交涉的是哪位官员?我们可否让他们宽限几天?”   “宽限了又有什么用?到了时候不还是要将林原交出去?”   “拖一拖,说不定会有转机。”   北漠一开始的意图也是这样,最好拖的时间再久点,久到大桓能彻底遗忘这件事。   “那你们知道,这次大桓皇帝将交涉的事交给哪位官员了吗?”   “只要不是肃北的那位方大人,是谁都好。”   可惜事与愿违,过了两天,大桓就传来了交涉人的信息。   “是谁?”朝会上,北漠皇帝问报信之人。   “回皇上的话,是方大人,肃北那位,大桓皇帝说,她经常与北漠打交道,双方之间比较熟悉……”   北漠皇帝闭了闭眼,这下好了,别说有没有回转余地了,能不多给出一部分土地就算不错了。   大桓真是好样的!   一时间,朝中气氛冷到了极点。   之前被安置在宫里好吃好喝伺候的诸妄诸先生,在一次试图逃跑并失败后,被商君凛关进了暗牢,不论他身上是否真的有异,既然人已经被抓到了,断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加上这人似乎知道一些沈郁的身世,商君凛更不可能放人了。   冯平琦被秋后问斩,冯家受到牵连,参与者一并处死,自此,冯家彻底消失在京城土地上。   一同被抓的那个人,确定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之后,商君凛直接将人处置了,介于他试图对沈郁下手,商君凛给他选了个不那么痛快的死法。   沈郁知道这些事,是在一切发生之后。   “处置冯家人那天,好多人去观刑,奴婢听采买的宫女说,京城的百姓都很解气。”   沈郁挑起“君苓”的一片枝叶,上下打量了一下,道:“大家都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坏官得到应有的惩罚,自然会觉得解气,告诉叶老板,最近可以多收录一些惩治贪官污吏的文章。”   “奴婢明白。”慕汐对自家公子越来越佩服了,看似什么都没做,却能看透所有人的心,连接下来他们是什么表现都能猜的分毫不差。   “你来看看这花,是不是有些蔫?”沈郁打量着手边的“君苓”,眉头微微蹙起。   自从到了他手上,“君苓”状态一直很好,最近这两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开始发蔫,沈郁找了宫里擅长花草之道的宫人来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慕汐低头看了看,迟疑道:“难道是因为怕冷?”   最近下了场大雪,温度突然降低了很多。   “先把它搬到我宫里去,养两天看看,要是还没好,下回顾太医来诊脉的时候,问问他。”   沈郁在花房转了一圈,因为商君凛时不时会送沈郁一些花草,如今花房的规模比最初大了一倍不止。   花房里的花什么品种都有,有一株值千金的,也有寻常百姓都能养的,沈郁一视同仁,根据习性将它们分门别类安置好,每株都长势喜人。   慕汐捧着花,跟在沈郁身后回了宫殿。   沈郁将“君苓”安置在原来的地方,洗干净手,去了小书房。   这座宫殿里,属于他的痕迹越来越多了。   商君凛回来后,第一时间看到寝殿里多了盆花,宫人忙上前解释:“贵君说这花有些蔫了,放在这养两天看看情况。”   商君凛点头:“贵君呢?”   “回陛下的话,贵君在小书房。”   商君凛不作停留,径直去了小书房。   沈郁正在看大桓的舆图,商君凛经常在这边批折子,舆图也是他留下的。   “阿郁在做什么?”   “陛下回来了?”沈郁抬眸,“在看汉州附近的地形。”   越王窝在汉州,一直没有动静,沈郁有些在意,他猜测越王他们多半在等什么人,毕竟以他们知道的越王如今的兵力,想要成事,基本不可能,越王不会主动送死,他身后的人也不会。   “陛下看这边,山脉绵延,若越王有后手,多半会从这里进入汉州。”沈郁指向汉州西后方的位置。   “除了围住汉州的军队,朕还另外派了人在暗处,阿郁说的这个地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果那些人真藏在山里,打起来确实会比较难。”   “如今越王手里有多少人了?”   “十万左右。”   这些都是在朝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进入汉州的,朝廷派人过来后,陆陆续续出现的势力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   越王在等,商君凛也在等。   “先帝当初,究竟给越王留下了多少东西?”沈郁不理解,再怎么说,商君凛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出事后,先帝也没再立后,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没接触前沈郁感触不深,越了解商君凛以前的事,沈郁越能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比如先帝对商君凛的敌意和恶意。   给能登基的儿子留下一堆烂摊子,却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另一个儿子……   “朕也不清楚,先帝做事毫无章法,朕原来以为他最宠爱六皇子,但当年六皇子出事后,他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寻欢作乐,就连六皇子生母过来求情,也被他一脚踢开,谁能想到,昔日出尽风头的六皇子一脉,倒下的也如此之快。”   商君凛绕到沈郁身后,双臂撑在沈郁身侧,男人的气息笼罩下来,沈郁仰头看过去。   商君凛唇角微微勾起,语气不自觉带着丝讽刺,他对先帝,当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沈郁嘴唇动了动,最终说出的话却是:“陛下要坐吗?”   说完,他往一旁挪了挪,给商君凛腾出个位置。   商君凛坐下,顺手将沈郁搂进怀里:“阿郁要不要坐到朕腿上?”   不等沈郁反应,商君凛已经将人抱到了腿上。   男人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沈郁被他抱惯了,自发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   “朕以前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和先帝的相处时间也不多,当年和先帝接触多的人,要么被其他皇子杀了,要么被朕杀了,留下来的少之又少,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朕怀疑,就连越王本人,也不知道先帝究竟留了些什么东西给他。”   商君凛执起一缕沈郁的头发,放在手中把玩:“先帝对众位皇子一向是防备居多,皇子羽翼渐丰,帝王却日渐老去,年少时或许还有那么一两分亲情在,等皇子长大了,这份稀薄的亲情又能经得起多少考验?”   “陛下以后也会这样吗?”沈郁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但这一刻,他想问,就问了。   “朕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和先帝一样?除非……”商君凛手掌放到沈郁小腹处,“阿郁能为朕生一个。”   “陛下觉得我有这个能力?”沈郁挑眉。   “朕多努力一下,说不定可以。”商君凛回答得一本正经。   沈郁无语:“我看陛下只想要努力这个过程吧。”   商君凛笑着咬了他的耳朵一口:“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生孩子什么的都是口嗨,陛下只想要过程!!!】 第176章   沈郁用手肘杵了他一下:“陛下还是想些实际的吧,这种事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实现的。”   商君凛反手制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朕知道。”   沈郁挣了挣,没挣脱男人的桎梏,所幸由他去了:“北漠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北漠一直不情愿赔偿,听说交涉的人是方嘉怡后,接连好几位大臣称病,北漠皇帝在朝中发了好大的脾气,硬是选了几个人出来。”   “那被选中的人岂不是脸色很不好看?”   “自然,事情定下后,隔日他们就在朝中大骂那几位称病不出的官员,连北漠皇帝都没能幸免。”   沈郁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方嘉怡战斗力太强,一看这种事就不是什么好差事,不管办的如何,都只能背上骂名,不仅如此,还要受到内心摧残,没几个人能愿意。   为官者,将自身利益置身事外的不是没有,但很少,显然,北漠那些官员都不属于此列。   为了交涉名额,北漠官员争得头破血流,只是与其他不一样,他们争的不是能去的名额,而是不去的名额。   消息传到肃北,贺承宇、江怀清、方嘉怡等人聚在一起,有人忍不住大笑。   “北漠还真当我们大桓是好欺负的啊,看这一次咱们不剥他们一层皮下来。”   他们都是被派到肃北的新官员,大多年纪尚轻,心中的怀揣抱负,在肃北,他们有用不完的机会大展拳脚,对于能让北漠人不快的事,他们很乐意做。   “方大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实不相瞒,一开始,我对方大人是有些意见的,也不理解陛下为何要破例让女子入朝为官,如今方知过去的自己有多狭隘,今日这杯,我敬方大人。”说完,这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我也是……”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为自己曾经的偏见道歉。   “我做的事是惊世骇俗了些,你们一开始不能理解很正常,”方嘉怡笑着饮下杯中的酒,“能和诸位共事,是我的荣幸。”   “方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怎么算,都该是我们的荣幸才是。”   席间气氛越发热烈,江怀清也和贺承宇碰了碰酒杯。   交涉时间定在过年前,大桓朝廷的意思是,最好能在过年前交涉完,正好能让林原人过个好年。   林原住着不少人,他们是纯正的北漠人,朝中就收不收留这些人吵过好几轮,有人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必管这些人,占据林原后,这些人理当成为奴隶,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既然归了我大桓,就是我大桓子民,不该过多苛责。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但这件事并不会影响到从北漠人手里要来林原。   一切准备就绪,方嘉怡换上官袍,带着随行的官员,前往与北漠交涉的地点。   不出所料,这次的交涉很顺利。   北漠人倒是想动点小手脚,但一旁有肃北军虎视眈眈盯着,稍有异动他们就会动手,谈判场上,方嘉怡更是如鱼得水,将对方杀得节节败退。   谈判结束,大桓官员兴致高昂,方嘉怡脸上更是表现出意犹未尽,反观北漠官员,一个个面如土色,气势萎靡。   当场,方嘉怡就让对方签下了协议文书,从这一天起,林原这片草场,就归大桓了!   江怀清随肃北军一起到了林原,在朝廷正式任命官员之前,这块土地暂时归肃北官员代为治理。   原本住在林原的北漠人,有能力的迁走了不少,留下的都是普通牧民和被舍弃的奴隶。   这些奴隶里,有部分来自大桓的,江怀清带人过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里面的大桓人找出来,查明身份背景后,送愿意回到大桓的人回去。   不愿走的,可以继续留在林原做事。   商君凛没隐瞒自己的意图,不久后,林原会成为大桓的专属养马场,江怀清等人过去后,需要提前处理好林原可能出现的隐患。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沈郁放下从肃北递来的折子,反手撑在桌上。   “后续还有不少问题要处理,江怀清是个心细的,林原的不少问题都考虑到了。”商君凛边批折子边道。   “那些留在林原的北漠人,陛下打算怎么办?”沈郁问。   “先观察一段时间,若他们没二心,朕不介意他们在林原生活。”   “林原和肃北离得近,”沈郁垂眸沉思,“双方之间是不是有通婚的先例?”   “有是有,阿郁怎么说起这个?”   “各位大人对这些人的去留争执不休,担心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是北漠人吗?若有朝一日,他们打心底承认自己就是大桓人呢?”   驯化百姓,一味打杀是不行的,需要打破他们心中的隔阂,需要将他们绑在大桓这艘大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利益完全达成一致,才能真正遏止某些情况的发生。   沈郁一点点说出自己的想法:“陛下可以鼓励他们与大桓通婚,让他们日常习惯用大桓话,派大桓的夫子去为他们的孩子开蒙,当这一批人老去,从小接受大桓教育的小辈长大,他们还会不会承认,自己曾经是北漠人?”   商君凛顺着沈郁的话思索:“几代下来,他们会彻底抛弃北漠人的身份,真正融入大桓。”   “不错,就是这个法子需要不短的时间。”   但比其他任何一种都要来得温和。   朝廷争吵多日的问题得到解决,时间也离年关越来越近,越王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肃北军中,回京述职的将军已经准备出发了。   里面赫然有顾淮。   他们本来应该早一点动身的,为了处理北漠的事耽搁了一段时间,动身时已经很晚了,时间略微有些赶。   随顾淮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与他交好的将领,如今成了他的副官。   “长这么大,属下还没去过京城,将军,京城真如传言中那般繁华吗?”赶路间隙,副官忍不住开口。   “很繁华,等你见到就知道了。”离京城越近,顾淮心中的情绪越是难以平复下来。   与北漠的战争结束后,他给顾太医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信里交代了一部分他参军的原因,和在肃北发生的事。   他当初离开,颇有点不告而别的意思,虽然后来写了信回去,顾淮还是担心顾太医会生气。   京城很热闹,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店铺里,小摊上都摆上了过年用的物品。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与北漠的交涉结果传回来后,京城百姓间谈起的话题又多了一样。   “这次出的民报你们看了没?北漠人真当我们好欺负啊,还要拖延时间,说什么凑不齐物资,我看是想赖账吧。”   “说不定就是觉得拖的时间久了,我们就能忘了这事。”   可惜说的再好听我们也不会上当,该是我们得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要放弃?”   “可不是,肃北的那位方大人真厉害,这么多次下来,北漠那些人岂不是听到她的名字就心里发颤?”   “哈哈哈哈哈,他们也有今天!方大人的做法真是大快人心!”   “对待敌人本来就不需要有太多仁慈。”   “我这边有个小道消息,你们知道不,北漠人咱们陛下写信,让陛下将方大人调回京城,别留在肃北了,他们承受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假的?”   “我表舅在段大人府上做事,从那传来的消息能有假?”   顾太医走在街上,各种议论声听了一耳朵,说起北漠,不乏有人说起顾淮参与的那些战役,这些人嘴里的顾淮,和他那个跟他相处了好几年的弟弟不太像一个人,他总有种不真实感。   顾太医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摊子上挂满了样式不一的灯笼,以前他忙,置办这些的都是顾淮,今年顾淮不在,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   “客观要来一对吗?别看我这摊子小,灯笼卖得却是一等一的好。”   顾太医驻足片刻,在摊贩老板的热情之下,买了一对回去。   家家户户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皇宫里也开始装点起来。   不需要商君凛和沈郁吩咐,孟公公早安排了人将宫里好好布置一番。   玉璋宫里,沈郁倚在软榻上,看着宫人忙进忙出。   “公子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改的。”慕汐端了热饮进来,放到沈郁手边。   甜味顺着热气飘来,沈郁看了眼杯子:“这是什么?”   “是小厨房新研制出来的牛乳羹,用新鲜水果和牛乳做的,公子尝尝喜不喜欢。”   沈郁习惯了小厨房时不时送来的新品,端起来尝了一口,牛乳和鲜果的滋味完美融合在一起,味道甜而不腻,是沈郁喜欢的口味。   将小碗里的牛乳羹喝完,沈郁站起来,四周看了看:“你们布置得挺好,没什么需要改的。”   说话间,上完早朝的商君凛走了进来。   “今日朝中发生了一件事,关于镇北侯的,阿郁要听么?”商君凛解开披风,扔到孟公公怀里。   “镇北侯怎么了?”这辈子,沈郁对镇北侯一家的关注不多,一开始还让外面的人盯着镇北侯府,时不时跟他汇报一下,后来干脆将这件事交给了慕汐,若没什么很重要的事发生,他也懒得管。   “今日,镇北侯在朝中请立世子。”商君凛嗓音微沉。   “世子?除了我和沈清然,镇北侯还有其他孩子?” 第177章   若沈郁的记忆没出错,镇北侯府应当只有他和沈清然才是,还是说,这一辈子,沈清然失去利用价值,镇北侯又弄出来一个孩子?   以镇北侯的性子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若是镇北侯府突然多了个继承人,慕汐不应该一句话都不像他提啊。   “没有,”商君凛抚了抚沈郁脸颊,“镇北侯想立的,是你。”   “我?”沈郁这下更诧异了,“我都进宫了,他立我为世子做什么?总不会觉得我进了宫还能回去继承镇北侯府吧?”   别说他现在的身份继承不了,就算能继承,沈郁也不稀罕,他以前想要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这是他本该得到的,与其被旁人占有,不如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说,你是侯府唯一的嫡子,于情于理,这个位置都该是你的。”   不止商君凛,早朝时,听到镇北侯这句话的大臣脸上纷纷露出异色,他们实在搞不懂,镇北侯突然来这一出,是为什么。   若是真想立嫡子为继承人,人家没进宫的十多年,怎么没见你开口提一句?偏偏在人进宫得到圣宠后才提,不少人看向镇北侯的目光都带上了异样。   镇北侯感觉不到吗?那般不遮掩的注视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就连商君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是犹如针毡。   “镇北侯这时候提出来,是在同朕开玩笑么?”   谁都能感受到,商君凛平静语气下的暴怒。   镇北侯慌忙跪下来:“臣不敢,只是这个位置本该是他的,过去是臣魔怔了,宠爱妾生子,忽视了小郁良多,臣想趁现在还有机会,一一弥补过去的错误。”   商君凛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镇北侯还想说什么,商君凛打断了他:“如今阿郁是朕的贵君,镇北侯府于他只是过去,朕不管你是怎么突然升起的这个念头,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件事,以后不可再提。”   竟然直接拒绝了?!   朝臣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更不能理解了。   下朝后,私交好的大臣聚在一起,忍不住谈起早朝上的事。   “镇北侯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说要立世子的话。”   “他要是真想立嫡子,早就立了,他原来属意的继承人是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庶子,难不成是因为后悔了?”   “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人都被他送进宫了,现在让陛下放人回去更不现实,别说贵君如今多得宠,就算是个不受宠的后妃,也断没有这样操作的道理。”   “是啊,以陛下对贵君的宠爱程度,一个世子之位而已,贵君多半不在乎,要是真在乎这些,当初就不会进宫了。”   没有人理解镇北侯突如其来的做法,就连和镇北侯交好的官员,也是一头雾水。   “朕没答应他,阿郁今后都只能和朕绑在一起。”商君凛牵着沈郁坐到软榻上。   “就算陛下答应了我也不可能同意,从进宫那一刻起,我和镇北侯府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过沈郁也很好奇,镇北侯为何要这样做。   “镇北侯府最近出事了吗?”除了这一点,沈郁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原因了。   “没有,除了一些小打小闹,镇北侯府和往常一样。”   商君凛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沈郁将这个可能性排除。   既然镇北侯府没出事,镇北侯为何要突然开口给他请封世子之位?   其实有一点镇北侯没说错,这个世子之位本来就是沈郁的,若不是镇北侯偏宠沈清然母子,压着不肯将世子之位给他,他早就是镇北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了。   几天后,镇北侯府传来消息,说镇北侯在为沈清然相看人家。   沈清然和沈郁差不多大,确实到了可以相看人家的年纪,先是请立沈郁为世子,后是为沈清然议亲,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镇北侯给沈清然看的,是哪家?”沈郁摩挲着杯壁,问。   “是段家旁支的女儿,”商君凛将隐龙卫打探来的消息说了,“还有易家、陈家的女儿。”   无一例外,都是京城世家出身的女孩儿,恐怕镇北侯看中的,不是女孩本省,而是她们背后代表的势力。   联姻。   这种事在世家中很常见,镇北侯会选择联姻这条路,沈郁不感到奇怪,可联姻的对象是沈清然……   “他们都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沈清然?”   “他虽是庶子,却是镇北侯府唯一有可能继承侯府的人,再加上有你这个嫡出的兄长,这些人会动心很正常。”   商君凛说的不假,沈郁和镇北侯府的恩怨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外人看来,沈郁虽然和镇北侯府不算亲近,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是镇北侯嫡子的事实。   和沈清然的恩怨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进皇宫之前,沈郁深居简出,在京城存在感不高,沈清然也没傻到到处去说自己在镇北侯府是怎么欺压嫡亲兄长的。   镇北侯府。   时隔多日,镇北侯再一次踏进了沈清然的院子,被关了一段时间,沈清然老实不少,两个月前,镇北侯解了他的禁足,可以在府里随意活动,但不能出府。   沈清然也明白了,镇北侯这个爹是没什么旧情可以讲的,对他有用时,他可以百般对你好,没用了就一脚踢开,半点情面不留。   “父亲怎么来了?”碰壁次数多了,沈清然学会了伪装。   “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本侯替你相看了几家女子,你自己挑挑。”镇北侯抬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抱着名册放到桌上。   沈清然好险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父亲来就是为了这事吗?”   “你兄长都进宫一年了,你也该成亲了,成亲之后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镇北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沈清然面露古怪:“父亲明知道我喜欢的是男子。”   镇北侯不耐烦地摆摆手:“只是让你娶正妻而已,侯府如今只有你一个,等生出了孩子,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父亲说的是,”沈清然瞥了一眼桌上的册子,“儿子会好好看的。”   “都是家世不错的女子,你抓紧时间挑,本侯好早日给女方回消息。”   镇北侯离开后,沈清然走到桌边坐下来,慢慢翻开了册子。镇北侯没有骗他,册子里有姓名的女子家世都不错,认真算起来,娶这些女子,沈清然算高攀了。   镇北侯府的消息传到皇宫,慕汐知道沈郁最近对镇北侯府发生的事比较关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沈郁。   沈郁让他们继续留意。   汉州,因为越王一行人的到来,没有一点要过年的气氛。   越王如今住在程家主宅里,程家人是在越王到来后才知道他们被迫绑在了一条怎样的船上,不是没有人不满,但事已至此,除了跟随越王,他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外面形势紧张,越王也没什么过节的心情,相比这些,他更希望谭先生说的那些人能快点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继续被困在这里了。   “谭先生,你说的接应的人究竟还要等多久才能来?”   “他们已经到了,在汉州西后方的山脉里,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与我们里外夹击,突出重围。”   听到这句话,越王心头的巨石缓缓落下:“本王的人呢?谭先生有没有接应到?”   据谭先生所说,接应的人之所以来这么晚,是为了绕道去将越王留在封地的势力带过来。   “王爷放心,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越王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带来大麻烦,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很小心不让朝廷看出不对,正好也方便了这个时候的他们。   朝廷并不知道越王这些年发展的势力具体在哪,那些人藏得很深,即使派了人去岳州,也没法短时间内找出来。   谭先生从侍女手里接过茶,喝了一口:“还有一件事,最近我的人收到一份特殊的合作邀请,王爷有兴趣吗?”   越王:“哦?”   谭先生:“是北漠那边来的人,说有位大人愿意帮王爷一把。”   越王:“北漠的人?他们不是刚被肃北军打败么?”   谭先生卖了个关子:“是,也不是,到时候王爷就知道了。”   越王别无选择,要和商君凛有一战之力,他现在手里的人手根本不够,他没时间细思这些人帮他是为了什么,他只想能快点改变现在的境地。   他不愿一直被商君凛压一头,有朝一日,商君凛一定会是他的手下败将!他遭受的屈辱,必会千倍百倍还回去!   “公子,我们派去汉州的人传消息回来说,越王目前似乎有两道势力有联系。”午间,慕汐端了温水进来。   沈郁洗了手,拿帕子擦干:“我知道了,多留意那边,最好能弄清楚与他们联系的人势力在哪里。”   “奴婢明白,”慕汐将水盆递给宫人端出去,继续道,“镇北侯又给公子递拜帖了,公子要见吗?”   自沈郁进宫,镇北侯没少往宫里递帖子,每月雷打不动字少三次,除了极少数时候,沈郁都当没看见,镇北侯气得不行,但见不到人也做不了什么。   这次不知为何,一连几天都在往宫里递帖子,传信的人说,镇北侯有要事要见贵君,望贵君答应一回。   沈郁有些好奇镇北侯究竟想做什么,沉思了片刻,道:“见。”   沈郁要见镇北侯,直接将人叫进宫来就行,见人之前,沈郁和商君凛说了一声,商君凛提出要陪他一起。   沈郁觉得,若是商君凛在,镇北侯有很多话就不会说了。   “陛下要不要先避一避,我还挺想知道镇北侯要和我说什么的。”   “朕这么见不得人?”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脸。   沈郁拍开他的手:“陛下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阿郁亲朕一口,朕就什么都依你的。”   沈郁斜睨他一眼,敷衍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商君凛不太满意,人已经被沈郁推到了里间。   “亲也亲了,就劳烦陛下在这里稍微等一会了。”   镇北侯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沈郁。   “侯爷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臣上书为你请封世子,被陛下拒绝了。”镇北侯知道沈郁不喜欢废话,开门见山道。   “镇北侯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吗?”沈郁语气漫不经心,看样子一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镇北侯怔了怔,半晌才道:“我给沈清然挑了个名门出身的妻子,等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就过继到你的名下,将来继承侯府的爵位。”   沈郁没忍住嗤笑出声:“镇北侯不觉得自己想的太美了吗?” 第178章   通过一个孩子,将他彻底绑在镇北侯府这条船上,真当他是傻的?更别说他现在的身份,过继成他的孩子,是不是也成为了陛下的孩子?   “臣只是想纠正过去的错误,镇北侯府的继承人必须出自嫡系,臣一生只有二子,可你进了皇宫……”   沈郁不耐烦听他说这些话:“你以前不是很想立沈清然为世子吗?现在立他也是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镇北侯有些急,“只有你,才是侯府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   “原来侯爷也知道只有我是名正言顺嫡子,”沈郁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当初如姨娘母子得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在你心里,嫡子不嫡子一点都不重要呢。”   “臣知道,你一直在为过去的事埋怨臣……”   “我可不敢,镇北侯要是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我劝你还是别折腾了,也别祸害别人家的好女孩了,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过继这件事,我不会同意。”   被沈郁毫不留情拒绝,镇北侯脸上有些难堪,“臣知道你不喜欢沈清然,等孩子出生,臣会让沈清然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那个孩子也不会知道谁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么跟你说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延续自己的血脉,更不想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孩子,我如今的身份是贵君,镇北侯可有想过这代表什么?代表我的孩子也会是陛下的孩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朝臣们乐意看到陛下多一个与自己血脉没有一点关系的孩子?”   “你不是想要一个嫡出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是一个能因为我和陛下攀上关系的继承人!”沈郁直视镇北侯,目光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被说中心思的镇北侯脸色涨红,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不愿镇北侯府的权柄落入旁人手中,能选择的继承人只有沈郁和沈清然,他本想请立沈郁为世子,再想办法过继一个孩子给他,将来由这个孩子继承侯府,但陛下不肯答应,他只能省去中间这个步骤,直接跳到后一步。   立沈清然为世子这件事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先不说沈清然的庶子身份不能继承侯府,就算能,镇北侯也不愿将侯府交到他手里。   他要的,是侯府能越来越好,而不是让侯府成为他人的嫁衣。   “父亲这也是为你好,自古帝王多薄情,别看现在你圣宠正浓,可你能保证五年后,十年后吗,他还待你如今天这般吗?除了帝王的宠爱,你还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倚仗……”   “这是我和陛下的事,就不劳镇北侯关心了。”   镇北侯看沈郁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贵君也该多为自己着想,你是嫡子,侯府本该由你继承……”   “既然镇北侯也说了,侯府该由我继承,那我进宫前为什么一点表示都没有?”沈郁再次打断他的话。   镇北侯被堵得无话可说,因为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把世子之位给沈清然。   “若臣说,臣后悔了,贵君信吗?”   “信,为何不信?我进宫后,镇北侯应当看清沈清然究竟是个什么人了吧,是不是觉得侯府交到他手里迟早要完?这个时候,你想起曾经被你抛弃的大儿子了,两相对比之下,嫡子的优势越发明显……”   后悔,是人最容易生出的情绪,也是最让人无奈的情绪。   “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今日这件事,不是贵君说不愿就能不愿的,镇北侯府的继承人,必须是嫡系出身。”   按大桓律法,不论沈郁进不进宫,沈清然都没有资格继承侯府,镇北侯只有沈郁一个嫡子,若沈郁无法继承,就只能从沈郁的下一代人里选,从某一方面说,镇北侯说的也是实话。   “镇北侯老当益壮,再要个嫡子完全不是问题,我进宫之前也说过,可以让陛下为赐婚,比起之前说的,你自己生一个岂不是更好?”   沈郁的语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镇北侯被气得脖子都红了,他有想过沈郁不会答应,但没想过,沈郁对待他时,会这么尖锐。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镇北侯恍惚了一下,好像是从听到要进宫晕倒醒来之后。   “你就是这么同父亲说话的吗?”镇北侯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想要人继承镇北侯府,自己再生个嫡子多好,还省了过继给我这一步。”沈郁在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你……”镇北侯的话蓦的卡在了喉咙里。   商君凛从屏风后走出来,声音不辨喜怒:“朕倒是不知道,镇北侯还惦记着给贵君过继孩子。”   “臣……臣不敢。”镇北侯猛地跪下来,后背冒出一层汗。   他不知道商君凛是什么时候来的,对方才的话又听到了多少,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谋划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即使你是贵君的父亲,朕和贵君的私事,朕不希望你插手,懂吗?”   “臣明白,是臣逾距,求陛下恕罪!”镇北侯额头抵在地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高度紧张之下,呼吸开始不顺畅。   沉沉威压之下,他连抬头看一眼商君凛的表情都做不到。   “朕之前就说过,贵君既然进了宫,就是朕的人,和你镇北侯府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会是镇北侯府的世子,更不会继承镇北侯的爵位,这次看在你是贵君父亲的份上,朕不计较你在贵君面前挑拨朕和贵君的关系,同样的事,朕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是,是,臣再也不敢了。”   “滚。”   镇北侯片刻不敢多留的滚了。   “陛下怎么比我还生气?”沈郁抚平商君凛眉间的褶痕,心中因镇北侯带来的不快飞速消散。   商君凛一言不发将沈郁抱在怀里,男人偏高的体温温暖了沈郁,半晌后,商君凛低声道:“朕待阿郁永远不会变。”   隔日,商君凛上朝时直接夺了镇北侯的职位,大臣们不明所以,后来才隐隐得到消息,陛下这么做,是因为镇北侯惹贵君不高兴了。   镇北侯那天的话被商君凛听了个正着,这次的夺职是对他的一个警告,他以为自己还能有复起的一天,殊不知,镇北侯府的结局早已被沈郁书写好,只等最后一刻的到来。   时间缓缓而过,顾淮带着人从肃北出发,距离京城越来越近。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不明势力踪迹。”   顾淮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派人去看看。”   在肃北的时候,顾淮就得到了汉州的消息,也知道除了汉州,其他地方也可能出现不明势力,随他一同回来的,有五千兵马,如果中途碰到了反叛军,能直接解决最好。   派去的斥候很快回来了:“初步判断,前方有两千人,是往汉州方向去的。”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顾淮沉思片刻:“先确定他们的来历,若是越王一伙的,就地解决。”   “是!”   解决这两千人耽搁了一点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选择的路的问题,自从遇到第一批越王的人后,接二连三的,他们都会遇到。   月光下,顾淮擦拭自己的剑。   副官喝了口水,道:“照这个速度,我们没法按时到京城了,带兵在外滞留,朝廷会不会对我们不满?”   副官的担忧不无道理,五千人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朝廷给的时间比较充裕,若不是为了解决越王的人,他们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不必担忧。”   顾淮是作为隐龙卫到肃北的,有一套和隐龙卫联络的方式,发现第一批极有可能是越王的人之后,他就和隐龙卫联系过,现在消息应该传到京城了。   就是可惜……本来以为今年可以赶上和哥哥一起过年的。   “顾淮遇到了越王的人。”商君凛合上密函,放到桌上。   “是在从肃北回来的路上?”   “对,而且不止一批,他怀疑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赶去汉州的势力。”   既然发现了人,断没有放过的道理,商君凛吩咐和顾淮近的过去支援,最好能将沿路都收拾干净。   一路走来,顾淮的兵马人数越来越多,被他解决的叛军越来越多。   “砰——”花瓶砸落到地面,发出一声巨响。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藏在暗处的人被发现了。”谭先生一脸焦躁。   “除了汉州的十万人马,外面还有多少?能助我们突出重围吗?”发泄一通,越王脸上的戾气消散了一些。   “现在能用的有八万,剩下还没赶来的等不到了。”谭先生本想等那些人都到了再动手,但现在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秘力量接连剿灭了他们好几个据点,剩下的被发现只是迟早问题。   雪越下越大了。   鹅毛般的大雪落下,巡逻的士兵突然发现不对,拉响警报。   关闭多日的汉州城门打开,城墙上站满了弓箭手。   “放箭——”   刀剑声久久不消。   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看来是顾淮的动作打断了他们的计划。”沈郁慢吞吞坐到商君凛身边。   “顾淮这次又立了一件大功,朕让他直接带人去汉州了,算一算时间,这几天就能到。”   越王站在城墙上,看下方战火蔓延,缓缓勾起唇角,他们马上就能赢了。   守在汉州的大桓军队没料到外面还藏有越王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179章   汉州发动攻击前没有一点征兆,若不是守在外面的军队一直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会吃大亏。   双方力量悬殊不大,情况一直很胶着,直到另一道不知从哪来的势力的加入,从背后攻向大桓军队。   腹背受敌,一时不查,落了下风。   第一道不明势力的出现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此后接连几天,都陆陆续续有突然出现的军队。   朝廷预估的是越王有十万兵马,前来围剿的军队是根据这个数字来的,可现在的情况是,不知从哪冒出一堆效忠越王的人,眼看对方从十万剧增到十五万、二十万,大桓这边有点顶不住了。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赶紧上报朝廷。”   “已经上报了,朝廷的也安排了人过来,只是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到,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坚持住!”   “是!”   战争从来不是儿戏,陷入战场的汉州地界几乎被全毁。   嘶吼声,哭喊声,连绵不绝。   雪是冷的,血是热的。   无数人倒下,无数人站起来,他们背后,是万千子民,他们必须用自己,铸成最坚固的城墙。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不是说只有十万人吗?多出来的十万是怎么回事?”   “快派周边去增援,一定不能让越王得逞!”   无数条命令被下达,以最快的速度执行,这一刻,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顾淮在路上收到了隐龙卫传来的密令,附带的还有一块虎符,那是可以调动沿路兵马的存在,如今被商君凛交到了顾淮手里。   离开肃北时,顾淮带了五千兵马,现如今,他手里握有的,是不下十万之数。   商君凛让他改道汉州的事,朝中知道的人很少,明面上,商君凛还派了别的将军带兵过去增援。   突如其来的战乱打破了过年的热闹气氛,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变得肃杀起来。   为了避免京城出事,京城必须留下足够的守备军,能派出去的人有限,比起直接从京城调兵,商君凛更倾向于从汉州附近调。   这段时间,商君凛忙了很多,留在玉璋宫的时间大大减少,不是在朝中议事就是在御书房议事。   “公子不担心吗?”慕汐隐隐知道一点自家公子和越王之间的恩怨,如今越王反了,不说大臣,宫里的宫人多少也有点不安。   反观沈郁,该如何还是如何,和以前没任何不同。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相信陛下。”沈郁摆弄着“君苓”的枝叶,头也不抬。   放到寝殿养了几天后,“君苓”恢复了活力,不再焉哒哒的,沈郁把它挪回花房,哪想到两天过去又开始打蔫,沈郁没法,只能把它带回寝殿养。   “公子之前让奴婢吩咐他们查的事他们查了,现在有点眉目了,越王和外面的联系有一方通向北漠,另一方暂时还没查出来。”   “果然,越王会和北漠搭上关系,来汉州的兵马里,有北漠人么?”   “目前没有,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双方没谈拢。”   “对大桓来说,是好事。”   北漠如今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帮越王搞事。   起因是北漠皇帝想出兵帮越王,皇室其他人不愿意,见说不动皇帝,干脆联络不同意的大臣,将皇帝杀了,现在北漠为了争夺皇位打得头破血流,根本抽不出功夫搅和进大桓的事情里。   幕后筹划的人哪想到中途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他的人好不容易说服了北漠前皇帝出兵,转头人就被杀了,他自己也因此锒铛入狱,这枚棋子算是彻底废了。   身在汉州的越王和谭先生还在等北漠的回信,可惜无论他们送出去多少信,都如石沉大海,没一点回音。   幸亏他们没把希望寄托在北漠人手里,没回信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千等万等,越王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部下,他的心腹也跟着过来了。   “可算是见到了王爷。”   书房里,心腹向越王行礼。   “诸位快快请起。”越王先是好好慰问了一番,才问起岳州的情况。   “幸好殿下派人去得及时,再晚一步,我们就要被困在岳州了,这回朝廷派去的官员异常难打发,若不是闵先生和唐先生周旋,我们也没法出来。”   “他们呢?”越王心中隐隐有个结果,但他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他们为了能让我们顺利离开,留在了岳州。”   这个时候留下来,结果只会是凶多吉少。   书房里陷入长久沉默,有几人眼眶微微红了。   许久后,越王哑声开口:“两位先生的恩情,本王会铭记在心,有朝一日,本王定会为两位先生报仇!”   又到了顾太医为沈郁诊脉的日子。   沈郁调养的好,身子已经被从前好了不少,药也用得少了,虽然暂时不能根治,这个结果已经很让沈郁满意了。   把完脉,顾太医微调了药方:“新方子两天吃一回就行,再过段时间,贵君便可暂停服药了。”   没什么比这句话更让沈郁开心的了,重生回来,差不多喝了整整一年的药,他都要觉得自己快药腌入味了。   “有劳顾太医了,慕汐,将我之前准备的小盒子拿来,送给顾太医。”   慕汐领命而且,不一会,抱着一个小盒子过来。   “算是感谢顾太医这一年的悉心照料,一点小心意,顾太医一定要收下。”   “当不得,陛下和贵君已经给臣诸多赏赐了,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贵君不必如此。”   最终,顾太医还是收下了沈郁给的东西。   想起最近表现得奇怪的“君苓”,沈郁将它的情况和顾太医说了。   “这……臣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等臣回去查查看能不能查明原因。”   商君凛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沈郁正在灯下写什么,他制止了宫人的通报,缓步走过去。   沈郁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陛下回来了。”   “阿郁在做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沈郁身前的纸上写的全是自己的名字,商君凛愣了一下。   沈郁低头,看着写满“商君凛”三个字的纸,脸唰的红了。   他刚刚其实是在走神,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商君凛的名字,现在还被本人看到……   沈郁慌乱想将“罪证”遮起来。   手被男人抓住。   商君凛将纸从沈郁手里抢救出来,放到一边晾好。   纸上的墨痕未干,因为沈郁刚才的动作晕开了一些。   “我……”   只来得及说一个字,沈郁的眼睛蓦的睁大。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男人的吻又狠又急,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牙尖磕到了柔软的唇瓣,一阵刺痛,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不及滑落的血珠被舌尖卷走。   尝到血腥味,男人的动作缓和了些。   腰被紧紧箍住,男人的另一只手覆在他脑后,沈郁逃无可逃,可能被迫仰头,承受男人不断加深的吻。   眼前仿佛炸开了大片白花,所有感官都聚集在了唇上,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唇被碾磨,被咬破的地方疼痛消失,传来另一种感觉。   不知过去多久,沈郁终于被放开,他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借助男人的力量才能站稳。   额头靠在男人肩膀上,沈郁慢慢平缓呼吸。   男人的呼吸比平时略重一些,他的一只手圈住沈郁的腰,另一只原本放在沈郁脑后的手挪到沈郁脸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脸侧的皮肤。   “那张纸,送给朕吧。”   “陛下要那个做什么?”沈郁只想毁尸灭迹。   自然是想收集起来。   商君凛不答,侧头吻了一下沈郁的额头:“可以吗?”   男人嗓音低磁,是沈郁最喜欢的音色,稀里糊涂的,沈郁答应了。   得了命令,孟公公小心将桌上的纸收起来。   沈郁回神的时候,那张纸已经不见了。   商君凛主动提起话题转移沈郁的注意力:“北漠传来消息,北漠皇帝死了。”   “在被杀的?”沈郁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想那张写满商君凛名字的纸去了哪里。   北漠皇帝不算老,也没生病,在这个风口上死亡,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杀了。   “是,现在几位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室大打出手,朕想将这淌水搅得再浑一些。”   “北漠内乱,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能尽早将越王解决掉,陛下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北漠国。”   内乱是极度消耗国力的,北漠刚经历一场失败的侵入战争,需要给大桓大笔赔偿,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又遇到了内乱。   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天赐良机。   越王那边的事,也该了结了。   汉州。   有了两倍兵力,胜利的天平逐渐倾向越王一方。   短暂的胜利恢复了越王的自信,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和被关进暗牢前差不多,只是行事作风更为狠辣。   “今日,是最后一战,我们必将冲破朝廷的封锁,开始全新的征途!”   越王望着下方站得整齐的将士,心中豪情万千,他马上,他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   “冲——”   一切都如越王所想,大桓军队腹背受敌,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里外汇合,朝廷派来的军队节节败退。   越王被人护着站在城墙上,他原本是不需要来的,但他想亲眼看到朝廷军队被打败的那一刻。   就快了。   越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突然,他脸上的笑凝固了。   他看到更远的地方,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他转头,看向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的谭先生,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也是来接应我们的人吗?” 第180章   谭先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越王像是被高高抛到了天空坠入不可见底的深渊,冷意自心底而起,蔓延自全身。   方才的热血瞬间凉透了。   越王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实,在他以为看到曙光的时候,有人重重关上了那扇窗,并告诉他,都是假的。   是谁都无法接受。   越王握住谭先生肩膀的手不自觉用力,谭先生感到疼了,用力拂开他的手:“先让他们撤退,关城门,快!”   不是他们想退缩,而是那乌泱泱的军队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另谋出路。   越王死死咬住牙关,他不愿就这么放弃。   “不能退缩,若是这次再被困在城里,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必须速战速决,用最快的速度突出重围。”   谭先生略一思索,觉得越王说的在理,他们不能一直被困在汉州,不然极有可能被困死在这里,眼下是唯一的机会。   说话的功夫,下面的人也发现了不对。   “是有人要来了吗?”   “我们的人?还是……朝廷的?”   同样的疑惑不止在越王手下的兵里流传,朝廷派来的军队亦是如此。   刚开始交战的时候,他们虽然知道越王留有后手,却不知道对方的兵力会超出他们这么多,将军已经向朝廷写了求助信,他们拼着一口气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拖住越王,等来救兵。   与远远高于己方的兵力战斗这么久,他们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若是朝廷还不派人来,今日,越王很有可能突出重围。   “将军,不远处发现大量人马行动痕迹。”   被唤作将军的男人倏地抓住手边的剑:“是我们的人,还是越王的人?”   话音落下,四周的人全屏住呼吸,之前很多次,他们在听到这样的汇报后,越王的势力便会壮大一分,他们从一开始的能碾压对方到双方旗鼓相当到被对方碾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多希望,能听到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回答。   “回将军的话,这次来的是朝廷军队!”小兵脸上难掩激动。   其他人猛松了一口气。   众人看向将军,却见将军脸上没有丝毫放松神情,眉头也拧得很紧。   “将军?”   “先不要掉以轻心,仔细确定对方身份。”   “是!”   将军的话让他们脑子清醒了些,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越王的人伪装成朝廷军队接近他们,若不是将军反应及时,他们或许早就成了敌军的刀下亡魂。   顾淮带人走近了,众人看到他们高举的旗帜,那是大桓的标志。   “陛下派的人到了!”   顾淮的到来,彻底扭转了战场的局势。   兵败如山倒,笼罩在汉州上空的乌云,这一天终于散了。   过年之前,朝廷收到了逆贼伏诛的消息。   越王在心腹的掩护下逃走,没等他们走远,就被顾淮派人追上,逮了回来。   这一战,顾淮再次立下大功。   身为主帅之一,回京时,顾淮骑马走在最前方。   京城百姓夹道欢迎,他们已经从民报上得到了越王战败的消息,越王和谭先生等人被关在囚车里,引来无数臭鸡蛋和烂叶子。   越王木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不容易逃出了京城,却以最狼狈的姿势回来,心里落差太大,越王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一枚臭鸡蛋“砰”地砸到他头上,破碎开,恶心的臭味瞬间溢出来。   刚开始,越王还会不满,会皱眉,现在,面对这些,他已经不会出现多余的表情了。   一路走来,他听到的都是对自己的鄙夷声。   负责押送越王等人回京的,是顾淮从肃北带回的五千兵马,最初朝廷派去汉州的兵马暂时留在那边,处理后续事宜。   功臣回京,为表重视,朝廷会派专门的官员前去迎接,若是功劳足够大,陛下会亲自前往迎接。   这一次,顾淮先后两次立功,更是力挽狂澜抓住越王,于情于理,朝廷都需要重视。   顾淮带人回来这一日,沈郁和商君凛换上便服,出了宫。   酒楼茶馆里,谈论的都是越王的事,沈郁和商君凛这次没选迎星楼,而是选了另一处茶馆,要了二楼靠窗的雅间,方便看外面的动静。   他们选的是顾淮一行人进京后的必经之地。   沈郁为自己倒好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商君凛面前:“这里的茶不错,陛下尝尝。”   这间茶楼是江怀清与他写信时推荐的,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商君凛都忙于政务,无法出宫,今日得了空闲,在沈郁的邀请下,和他一同出来。   商君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朕还是更喜欢阿郁的手艺。”   沈郁会的东西很多,茶之一道陪伴了他两辈子,前世他一个人,喜欢给自己煮茶,这一世多了个商君凛,他便为商君凛煮。   喝习惯了沈郁煮的茶,商君凛已经不太能接受别人煮的了。   沈郁看了眼天色,还有时间,叫侍者送来茶具。   “朕只是说说,阿郁不必亲自动手。”商君凛见了,忙按住他的手。   “无事,正好,我也更喜欢喝自己煮的茶。”沈郁这话不是为了安抚商君凛,他是真的这么想,在皇宫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自己亲自动手。   商君凛见他感兴趣,让孟公公挑了好些珍品茶具送到玉璋宫。   沈郁的动作行云流水,浅蓝色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起舞,眼眸下垂,专注看着手中的白瓷茶杯。   商君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法移开。   担心沈郁饿着,商君凛叫了不少点心,都是沈郁喜欢的偏甜口味。   商君凛拿了块点心喂到沈郁嘴边,沈郁咬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味在口中蔓延开,他惊讶道:“这糕点里是加了茶叶吗?”   有茶的清香却没有茶的苦涩,反而入口甘甜,唇齿留香。   “用特殊法子将茶的清香留在糕点中,过滤掉苦味,是这里很出名的一道特色点心。”   日头渐渐西斜,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沈郁他们选的位置很好,视野开阔,可将下方的一切收进眼底。   “快到了吗?”沈郁放下茶杯,望向外面。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沈郁探了探身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穿盔甲的将士整齐划一地朝这边走来,百姓自动站在路边,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沈郁能听到下方传来的议论声、欢呼声,他们为大桓的胜利欢欣鼓舞,为英勇善战的将士呐喊。   沈郁不自觉笑了一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顾淮他们的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功夫,已经到了茶馆楼下,沈郁看到了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顾淮。   现在的顾淮比离开前无官更坚毅了一些,眼神与沈郁记忆中的那人更为接近,沈郁忍不住想起前世,在遇到他之前,顾淮遭遇了什么?   沈郁的目光落在顾淮身上久了点,商君凛不满捏住他的下巴,看到了他眼中来不及收起的黯然。   “阿郁在想什么?”商君凛手指力道不受控制的加重,声音带着主人尚未察觉的戾气。   沈郁从前世的记忆中抽离,觉得下巴有些痛。   “陛下,你掐疼我了。”   商君凛如梦初醒般松开沈郁的下巴,不出意外,沈郁下巴上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很疼吗?”心中的戾气瞬间消散,商君凛小心抬起沈郁的下巴,用指腹碰了碰。   沈郁摇头,余光瞥见了被关在囚车里一身狼狈的越王。   “这一回,陛下要处置越王,总不会再有人跳出来说什么先帝有令了吧?”   像是感受到什么,囚车里的人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被刺到了一般,匆忙移开目光。   “越王谋反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他们不敢。”   看到了想看的一幕,沈郁心满意足。   越王被抓,商君凛还有很多事要做,打包了一些点心,两人起身回宫。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沈郁曾经用十几年习惯了独自一人,却在现在用短短的一年时间习惯了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陪沈郁在玉璋宫待了一会,商君凛去见顾淮等人。   简单洗漱后,顾淮需要进宫面圣,与他一起的,还有这次和他一同进京的另外几位将领,有他从肃北带回来的,也有半路收编的,还有被派到汉州的。   越王与他的同谋被关到了刑部大牢。   越王已经谋反,即使是有先帝遗命在,这一回,朝中无人敢为越王求情。   那可是谋反的重罪,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没人会拿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开玩笑,谋反重罪,可是会遗臭万年的。   宫里为顾淮等人举办了一次小型接风宴,参加的,还有朝中重臣,宴会上,商君凛封赏了这次有功的人。   顾淮一跃成为从二品将军,比原先的官职更高。   这次,没有人提出异议。   “朕命你以最快的速度缉拿叛贼余党。”封赏的同时,商君凛下达了新的任务。   “臣遵旨!”   领旨后,顾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期间,有不少大臣前来攀关系,他们已经从商君凛的态度中看出了这位新晋将军的未来。   能得陛下重用,必定前途无量,况且,顾淮目前不属于朝廷任何一道势力,这个时候,当然是能交好则交好,最好能将人拉到己方阵营来。   小宴结束后,商君凛没有第一时间回玉璋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隐龙卫首领悄无声息出现在御书房里。   “朕需要知道顾淮的所有信息,事无巨细。”   沈郁白天露出的眼神,他无法不在意。 第181章   沈郁不知道商君凛受了什么刺激,大半夜被他弄醒了。   “陛下……”沈郁咬着唇,溢出一声闷哼,“放开……”   无论沈郁怎么挣扎,求饶,男人都像是听不见,沈郁气狠了,趁间隙一脚踹过去。   然后被抓着拖了回来,一直到天亮,才沉沉睡下。   醒来的时候,全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抬起一根手指头都费力。   身上很干爽,床边放着杯子,沈郁慢吞吞撑着自己坐起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是加了蜂蜜的温水。   喝完整杯,沈郁嗓子舒服了些,开口道:“慕汐。”   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慕汐端着热粥进来:“公子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   对这个结果,沈郁毫不意外,但凡商君凛不那么克制,他第二天起来都是这个时辰。   沈郁吃完粥,将碗放到一边:“陛下呢?”   “陛下在与诸位大臣议事。”   越王被抓,但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不论是越王自己的势力还是先帝留给他的势力,都是商君凛要解决的。   越早解决越好。   沈郁下不来床,让慕汐找了几本话本过来看。   看了一会,沈郁觉得有些不舒服,放下书:“我睡一会。”   慕汐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商君凛回来的时候,寝殿静悄悄的,来往宫人动作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这是只有在主子睡觉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况。   商君凛解下披风,进了寝殿。   寝殿静悄悄的,门窗紧闭,略显昏暗,商君凛径直走到床边,看到了脸上睡得红扑扑的沈郁。   一时间,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商君凛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沈郁的脸,有些烫,商君凛动作一顿,摸向沈郁额头。   温度确实有点偏高。   商君凛眉头拧起,起身走出去。   慕汐在外间伺候,商君凛知道这是沈郁的大宫女,很得他信任。   “贵君今日是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睡的?”   慕汐一一答了。   “他今日可有表现出异样?”   慕汐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   “贵君今日做了些什么事?”   “回陛下的话,贵君醒来后吃了一碗粥,看了大概半个时辰的话本,之后一直在睡。”   商君凛算了下时间,沈郁睡了近两个时辰了。   “孟常,去请顾太医。”   顾太医被火急火燎请到玉璋宫。   商君凛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沈郁的头发,脸上不怎么好看。   “不必行礼,直接给贵君诊脉。”   一只素白的手从床幔中伸出来,白皙肌肤上布满红痕,顾太医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专心把脉。   “贵君有些风寒症兆,臣开一副药,喝下后两到三天大概就能好。”   顾太医写了方子,立马有宫人拿着去取药。   商君凛小心将沈郁的手臂塞回被子:“贵君的身子可有大碍?怎么会染上风寒?”   “陛下放心,贵君身子没有大碍,风寒可能是因为受了点凉,不碍事。”   至于为什么会受凉,顾太医不敢猜。   想起昨晚的事,商君凛心中懊恼,他起来后探过沈郁的体温,确定没事才离开,不过一会功夫回来,沈郁已经发热了。   想起方才匆忙一瞥看到的红痕,顾太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陛下,贵君的身子不太能经得起折腾,这次发热,一方面是因为染上风寒,还有一个原因是……”   他没有说下去,适时停顿了一下,“若陛下体谅贵君的身子,需在此事上稍微克制一下。”   商君凛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宫人忍不住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顾太医知道自己的话会惹怒君王,但这是事实,他不能不说。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床幔里传来的轻笑异常明显,瞬间打破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   睡梦中,依稀听到商君凛的声音,沈郁一点点清醒过来,恰好听到顾太医的话,没忍住笑出声。   商君凛也顾不上生顾太医的气了,忙探身过去:“阿郁醒了?可有哪不舒服?”   “有点渴。”沈郁的嗓子有点哑。   一旁伺候的慕汐忙端来温水过来,商君凛扶着沈郁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拿着杯子放到沈郁嘴边。   沈郁全身酸软无力,不想抬手,就着商君凛的手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嗓子终于舒服了些。   床幔拉开,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顾太医,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身上温度过高了。   难怪会不舒服,原来是生病了。   该做的顾太医已经做了,没留下来打扰两人,提着药箱离开。   沈郁歪在商君凛怀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呼出的气息也比平时烫上几分。   “陛下听到顾太医刚才说的话了吗?”沈郁戏谑,“以后陛下可要多多克制自己。”   “是朕的不是,”商君凛语气有些闷,“昨晚朕不该闹你。”   如果不是他,沈郁也不用遭这一场罪。   “陛下昨天到底怎么了?”沈郁没有忘记,商君凛抱着他的时候,一直反复在他耳边强调,他只能是他的。   还一遍遍逼他回应……   咳,沈郁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这次可不是因为发热引起的。   商君凛沉浸在浓浓的自责中,没听到沈郁的话。   沈郁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抬头看向商君凛。   一眼撞进男人充满愧疚的双眸,沈郁愣了愣。   他抿了下唇,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若不是在皇宫养得好,三天两头生病根本不是什么奇事,商君凛将他护得太好了,这一年多以来,除了几次意外,他几乎没有生过病,正常人还经常染上风寒呢,他这次生病倒也不能全怪商君凛。   手在被子里,被男人紧紧握住,沈郁偏了偏头,用脸颊蹭了蹭商君凛:“陛下在想什么,连我说话都没听见。”   温度偏高的柔嫩触感将商君凛从愧疚情绪里拉出来,正欲说什么,被沈郁用唇堵住。   “陛下,不要说我不想听的。”   沈郁的体温比平时高很多,在柔软唇瓣的触碰下,商君凛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忘了个干净,沈郁退开时,情不自禁想要追逐。   沈郁避无可避,也不想避,纤长的睫羽如蝶翅般扑闪了一下,缓缓闭上眼。   一个满是柔情的吻。   结束后,沈郁靠在商君凛身上,呼吸声重了些。   商君凛摸了摸他额头:“生病了还来撩拨朕。”   沈郁在他怀里蹭了个舒适的姿势:“陛下还没说,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商君凛虽然喜欢做那档事,但不会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昨晚的商君凛和之前很不一样,若不是被刺激狠了,沈郁不觉得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商君凛手上动作微顿:“昨日白天,你盯着顾淮看了许久,当时在想什么?”   沈郁想起来了,他和商君凛在茶馆的时候,看到一身战甲意气风发的顾淮,想起了前世认识的顾淮,不免有些感触。   “陛下觉得我在想什么?”沈郁翻了个身,面对面注视商君凛的眼睛。   沈郁的目光一如既往,商君凛很喜欢他的眼睛,尤其是当这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时候。   商君凛手掌下移,覆上沈郁的眼睛,如此清澈的双眸,倒映出内心不堪的自己。   “阿郁什么也不能想。”商君凛嗓音微哑。   “陛下在担心什么?”沈郁大致明白了,商君凛这是吃醋了。   沈郁都习惯商君凛喜欢吃醋这件事了,就是不知道为何这次后遗症这么强,大半夜的还闹了他一通。   “陛下什么都不必担心,我能保证,陛下害怕的事都不会发生,除了陛下,我心中也不会再装下第二个人。”沈郁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商君凛知道,自己该相信沈郁,可他忍不住,这般好的阿郁,会不会有一天不再愿意为他停留?   “朕知道,朕绝不会允许有其他人取代朕的位置,”商君凛手指下移,抬起沈郁的下巴,“阿郁永永远远都只能是朕的!”   “所以,昨晚是因为陛下觉得我会移情别恋,喜欢上顾淮?”   商君凛不可置否:“阿郁一直对他的事很在意。”   “这么说的话,我还在意越王,江怀清,沈清然……陛下岂不是觉得我也会喜欢上他们?”   商君凛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郁眯了眯眼,猝不及防凑上前,啃了商君凛的脸一口:“陛下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你自己才是,这世间的人,有谁能比得过陛下,我为什么要放着这么好的陛下不要,去选一个不如陛下的?”   “朕没有阿郁说的那么好,朕有很多不堪的地方……”   沈郁又咬了他一口,“我不许有人贬低我喜欢的人,就算那个人是陛下自己也不行。”   沈郁咬下来的力道不轻,嘴唇离开后,男人脸上留下一个牙印,看着自己的杰作,沈郁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   脸上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心中涌起的酸麻感却让人无法忽视,商君凛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心中的雀跃像是要飞出来。   吻胡乱落在脸上,沈郁闭着眼,任商君凛像小狗般在自己脸上啄来啄去,他喜欢这种被商君凛需要的感觉,会让他更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沈郁费力从被子里伸出手,回抱住商君凛,既然这件事解决了,那么是时候“清算”另一件事了。   “昨晚的事,陛下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沈郁清晰感受到,话音落下,商君凛身体僵住了。 第182章   “阿郁想要什么交代?”商君凛明白,昨晚的事是他不占理,而且沈郁还因为这事生病了。   “顾太医说,陛下需要克制自己,那接下来的一个月,陛下就好好克制克制自己吧,我会让慕汐另外给陛下准备睡觉的地方,当然,陛下想回自己的寝宫也行。”   “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陛下在我这的信誉已经降到了零,所以只有这两个选择。”   沈郁可不想大半夜又被弄醒,想来想去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商君凛却很不满,他不愿与沈郁分开,即使是一天时间,他也不想去别处。   “朕不会离开玉璋宫。”沉默片刻,商君凛开口。   沈郁猜到他不会愿意离开,闻言将自己从男人怀里拔出来,重新躺回床上:“玉璋宫能住的宫殿很多,陛下可自行择一处搬进去。”   沈郁精力不济,慕汐熬好药端来,喝下后,又睡了一会。   商君凛搂着他躺了半个时辰,下床到外间处理政务。   傍晚,沈郁被商君凛叫起来用膳。   喝完药睡了一觉,沈郁的精神好了不少,身上的热度也降了下去。商君凛拿来厚厚的披风,将沈郁整个裹在里面。   膳食被摆在外间,商君凛把人抱出来。   顾忌到沈郁身体,晚膳做的偏清淡,玉璋宫的厨子手艺好,即使是清淡的菜色,也能做的让人食指大动。   闻到香味,沈郁肚子“咕咚”叫了一声,一天下来,他只吃了一碗粥,早饿了。   商君凛在伺候沈郁这件事上,发挥出了无与伦比的耐心,身为天子,心甘情愿为沈郁做这些小事。   沈郁已经习惯了商君凛事无巨细的照顾,半靠在男人肩膀上,吃了饱饱一顿饭。   白天睡多了,到了晚上,反而很精神,沈郁睡不着,干脆裹着厚厚的披风,倚在软榻上看商君凛批折子。   越王被抓,后续还有很多事需要商君凛去处理。   与之相反,沈郁的生活就比较清闲了。   越王战败的消息传到大桓各地,又是近年关,各地藩王送了不少东西给沈郁,想让他探一探陛下的口风。   虽然越王谋反一事他们没有参与,但同为藩王,他们不可能毫无交集,如今越王落网,他们很担心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商君凛一直想动藩王,收回藩王对封地过高的控制权,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机。   沈郁和商君凛一起去看由藩王送来的“贺礼”,这些东西一开始被送到宫外的一处小庄子,然后由隐龙卫秘密运往皇宫,放进玉璋宫。   一个个朱红色的箱子被整齐摆放在院子里,小孟公公正带人登记造册,见到来人,放下手边的事过来行礼。   小孟公公是孟公公的干儿子,当初沈郁故意将人选来,就是看在他行事稳妥这点上,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玉璋宫交由他打理,沈郁不需要怎么费心。   “不必多礼,东西都在这里了吗?”沈郁看着院子里快要摆不下的箱子,问。   “有一部分已经放到库房里了,这是还没登记完的,”小孟公公招来一个小太监,从他手里接过登记册,呈给沈郁,“贵君请过目。”   沈郁拿了过来:“你们先忙,我和陛下随便看看。”   小孟公公知道两人相处时不喜欢旁人打扰,识趣带着宫人退到一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沈郁翻开册子看了两眼:“他们倒是肯下本钱。”   送来的东西无一不精美,价值连城。   商君凛随意打开腿边的箱子,炫目宝石映入眼帘,沈郁拿起其中一枚红色的,放在手中把玩。   “看来援助肃北的物资,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商君凛的目光落到沈郁手上。   沈郁的手,白皙修长,无一处不完美,此刻握着血红的宝石,更显皮肤白皙莹润,比被握住的宝石更让人移不开眼。   商君凛眸色暗了暗。   因为上次惹沈郁不愉快,他已经许久未与沈郁亲近过了,若不是他全力争取,现在还不一定能进沈郁的寝殿。   进了也没什么用,沈郁说不让他睡床就不让,商君凛只好命宫人在旁边放了张小榻,晚上睡在榻上。   把玩了一会,沈郁不感兴趣地将宝石放了回去:“藩王封地的税收等都是直接归他们的,还有朝廷的补助,下面的孝敬,能拿出这么多好东西很正常。”   “朕知道,”商君凛打开另外的箱子,每个箱子都价值连城,“朝廷每年都要花大笔银子喂养这些人的野心。”   “现在,这些东西又回到了陛下手里,不是吗?”沈郁走过去,握住商君凛的手。   “阿郁说的对,这些东西,阿郁可喜欢?”   “当然喜欢,”沈郁弯了弯眼睛,“陛下的那一半,我已经让人送到陛下的私库了。”   “喜欢就都留在你这里。”商君凛摩挲沈郁手指。   沈郁摇摇头;“喜欢是一回事,这么多都给我我也用不了,分一半给陛下是我的心意,陛下给了我这么多,我也想为陛下做一些事。”   就像他知道商君凛不会缺这些珍宝一样,他想给,就给了。   “听说陛下将镇北侯罢官了?”这个消息还是从慕汐那听来的,那天镇北侯的话被商君凛听了个正着,沈郁知道商君凛肯定会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将人罢官。   “挑拨阿郁与朕的关系,他罪有应得。”商君凛坦然承认。   沈郁一下子凑近了商君凛,仰着头看他的眼睛:“陛下为何不与我说?是怕我生气吗?”   商君凛定定看了他一会,唇角微微勾起:“那阿郁会生气吗?”   “陛下说呢?再怎么说,镇北侯也是我的父亲,陛下一言不合就将人撤了职……”   商君凛抬手抚向沈郁的脸:“阿郁现在,可不像是在生气。”   “确实,陛下罚得好,他虽是我的亲生父亲,可那又如何,若不是血缘关系不可断,我都想直接舍了那半身血脉。”   商君凛叹息一声将沈郁搂进怀里:“今后,朕一直会在。”   沈郁眼中满满浮现出笑意,抬手抱住商君凛的腰:“陛下可别忘了这些许诺。”   “朕不会忘。”永远不会。   这个年,镇北侯的日子过得很难,先是因为偏宠庶出之子被罚俸禄,后又因为言行不当被罢官,别人都在高高兴兴准备过年的时候,镇北侯府一片愁云惨淡。   官位被夺,朝堂上,商君凛明晃晃表现出了对镇北侯的不喜,不少因为沈郁与镇北侯交好的官员开始与他拉开关系。   为官者最忌讳什么?   被上位者不喜。   这些人本就是因为皇帝宠爱贵君才选择跟镇北侯交好,试图谋取一些对自己有用的利益,如今镇北侯被皇帝厌弃,他们自然会选择远离。   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只需要一句话的时间。   镇北侯被勒令在家反省,他不甘心得到现在的结果,想尽办法要见沈郁一面,既然事情是因为沈郁而起,那么也该由沈郁来解决。   沈清然的亲事也黄了,那些人肯答应镇北侯,本就是因为背后代表的利益,如今镇北侯没了官位,还被陛下和贵君厌弃,他们是多看不清形势才继续这场婚约?   接连被退婚,虽是委婉态度,镇北侯还是被气得不行,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是觉得他失了势,这桩买卖不划算,毕竟最开始,他们是奔着能将自己女儿生下的孩子过继给贵君答应的。   他们本以为,镇北侯提出来是得到了贵君赞成的,谁知道人家压根没答应,本人都没答应,他们再怎么想都无用。   沈清然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讽刺地笑了。   沈郁明显对镇北侯府有怨,镇北侯妄想通过一个孩子将双方绑在一起,真是异想天开。   沈郁哪是这么好拿捏的人?   “这些亲事都退了?”沈郁画完一株红梅,放下笔。   “是,奴婢命人按公子的吩咐给这些人家递了消息,他们都选择不淌这趟浑水。”   知道镇北侯被罢官后,沈郁让人去这些想和镇北侯府联姻的人府中走了一趟,这些女子到底是因为他才被搅和进来,沈郁总不能放任不管。   该做的他都做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若最后还有人选择继续,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沈郁不会再多问。   “镇北侯府情况怎么样?”   “很平静,镇北侯每日和心腹议事,大门不出,二公子也收敛了性子,最近一段时间都很低调。”   “越王被抓的事,沈清然知道么?”   “这……奴婢不清楚。”   “让人去探探,若是他不知道,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沈郁挺想知道,这辈子越王沦落到这般地步,两人之间会不会和前世一样,摩擦出火花。   “是。”虽然不解沈郁为何非要让沈清然知道这件事,慕汐还是按照吩咐去做了。   “陛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段时间,商君凛忙的连轴转,沈郁有时候一整个白天都见不到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商君凛可能还没回来,早上醒来,商君凛已经去上朝了。   “应当在御书房议事。”   沈郁瞧了眼天色,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让小厨房做了些膳食,带着慕汐去御书房。   孟公公前几天悄悄找他抱怨过,说陛下忙起来,连午膳晚膳都忘了。   孟公公守在御书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沈郁,忙迎上去:“贵君怎么来了?”   “给陛下送晚膳。”沈郁走进御书房,没人敢拦。   商君凛曾经说过,沈郁可以随意进出宫里任何地方。   商君凛正在批折子,听到脚步声,抬眸:“阿郁?” 第183章   沈郁目光转了一圈,御书房没有大臣,只有商君凛一个人。   “阿郁在看什么?”注意到他的动作,商君凛问。   “陛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忙,还晚膳都没用?”沈郁走过去,让宫人将带来的吃食放到小几上。   “阿郁怎么知道朕没用晚膳,是不是孟常多嘴了?”商君凛起身,牵着沈郁坐到自己旁边。   “陛下可别怪孟公公,他也是担心你的身体,陛下再忙,该用膳的时间还是要用的。”   孟公公上前,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菜:“就算陛下责罚奴,奴还是会和贵君说的。”   “有阿郁给你撑腰,你自然什么都敢说。”商君凛倒也不会真的生气。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沈郁将商君凛面前的折子收起来:“陛下先用膳吧,我饿了。”   “饿了谁也不能饿了阿郁。”商君凛执起沈郁的手,站起来。   孟公公忙吩咐宫人收拾出用膳的地方。   御书房的地龙烧得不如玉璋宫旺,沈郁待了一会,勉强让自己暖和起来,商君凛握着他略显冰凉的手,吩咐孟常将地龙烧旺一些。   菜被一一摆好,有荤有素,香气飘散,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特意让小厨房熬的汤,陛下喝一点。”沈郁盛了一碗被熬成乳白色的汤汁放到商君凛面前。   商君凛当然不会拂了他的好意,一碗热汤下肚,身体自内而外暖和起来。   商君凛吃饭的速度很快,即使是边吃边照顾沈郁,也先沈郁一步放碗,沈郁向来喜欢慢慢吃,见男人吃完也没有着急。   没去批折子,商君凛一直等到沈郁吃完,才牵着人一起坐到了御案前。   “陛下最近还在忙越王的事?”沈郁看了眼折子上的内容,是荀朝写的,讲的是岳州情况。   越王起兵,岳州乱了一段时间,好在荀朝带人到的及时,在最短时间内将暴乱镇压下来,没造成什么损失。   越王在岳州盘踞多年,与岳州各势力牵扯颇深,有不少已经暗中跟随了越王,要想平稳拿回岳州,必须先将这些势力解决干净。   荀朝的主要任务就是这个。   事情进展还算顺利,唯一让人比较在意的一点,越王的部分势力从岳州消失了。   “这些人应该是被带出岳州,与越王汇合了。”沈郁手指搭在折子边缘,声音平稳。   商君凛:“是,朕让顾淮查过,他们路上解决的一支队伍就是从岳州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几股势力下落不明。”   顾淮领了新任务,连年都来不及过,直接带兵出了京城,他需要根据被抓人的审问结果,将那些残留在外的势力清扫干净。   沈郁:“陛下现在抓到了人,这些年在越王背后的到底是谁?那个谭先生也是听人命令行事的吧?”   越王被抓到后,沈郁从商君凛那了解到了这些天越王身上发生的事,怎么看,那个谭先生都不像是真正做主的。   商君凛:“对,刑部这些天一直在审问,谭先生知道的信息不少,根据审出的结果,抓出不少他们的人,但一直没问出幕后主使者。”   沈郁:“是问不出来还是……”   商君凛揉了揉眉心:“是他们也找不到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人一直没真正出现在他们面前过,给他们下命令也是通过‘使者’,那些‘使者’身穿黑衣,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   沈郁:“这个人藏的好深,警惕心也好强,这么多人,一个都没见过他吗?”   商君凛:“对。”   沈郁:“不露出真面目却让人肯替他做事,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人的身份了,他们平时怎么称呼他?”   商君凛:“叫他‘大人’。”   沈郁:“能得先帝信任,将这么大的势力交到他手上,至少得是先帝时期在朝堂很活跃的人,对现在的朝廷了解不够,陛下查过先帝在位时比较受重用的大臣了么?”   商君凛:“查过,有一个比较符合的,但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线索中断。   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   沈郁前世根本不知道有这股势力的存在,更别说知道这股势力背后由谁操控,细想无果,沈郁只能暂时放弃。   顾淮的行动能力很强,他带着他的兵,如鬼魅一般行走在大桓各地,将潜伏在暗处的势力连根拔起。   越王谋反证据确凿,理应被判斩立决,考虑到马上要过年,商君凛将行刑时间往后挪了一点。   刑部大牢与暗牢不同,里面关着形形色色的犯人,越王被单独关在一处,每日都会经历一次审问。   他的封号被夺,姓氏被夺,被从皇室除名,现在的他,不再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而是低贱的罪人。   商君凛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审问的人知道他再无复起之日,动起手来毫无顾忌,不过几天,越王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身上布满血污的男人蜷缩在墙边,一有响动,就忍不住往里缩,他目光浑浊,表情瑟缩,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越王的样子。   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疼,那是刑讯留下的伤口,行刑的人只要保证他不会死就行,不致命的伤口根本懒得管。   伤口发炎、溃烂,若非现在是冬天,只怕会更严重。   月光从头顶的窗户渗进来,越王抬头,恍惚地看着那道月光。   清冷的、迷人的,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抓住那抹月光,却只抓了个空。   月亮高悬九天,哪是他能抓住的。   越王捂住脸,沙哑的笑声透过指缝溢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那靠在墙边的狼狈男人不动了。   “陛下,马上就是登基大典了,您看看流程里有没有要改的。”   陌生的声音唤醒越王神智,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无数人围绕着他,口中唤着“陛下”,手里捧着唯有帝王才配使用的衣物、饰品。   他张开手臂,宫人小心为他穿上象征帝王身份的玄色冕服。   大殿里亮着红烛,殿外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沈公子来了。”   沈公子?   是谁?   不用他问,一位身穿浅蓝色长衫、身形瘦削的青年缓步走进来。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   越王蓦的睁大眼,他看清了来人的样子,是沈郁,但又和他印象中的沈郁不太一样。   站在他面前的沈郁年纪比印象中大一些,五官全然长开,眉眼间多了丝说不上来的气质,更为动人。   他叫陛下,是在叫自己吗?   “吉时已到,陛下该登基了。”   接下来的一切,美好的不真切。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登基为帝,成为大桓真正的主人,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包括沈郁。   沈郁似乎爱慕他,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绵绵情意,他啊曾经也在沈郁眼里见过这样的情绪,但那时被注视的对象不是他。   他旁敲侧击问身边人商君凛的下落,得到的答案是对方在一年前战死了,带着一身污名死去,是他为商君凛想好的结局。   他的一切愿望都实现了。   龙椅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大臣,和站在自己身侧的沈郁,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然后他醒了。   天还没亮,月亮隐入云层,他陷在浓浓的黑暗里,挣脱不得。   此后一连几天,他都会在睡去后做同样的梦,梦里的场景越来越真实,真实到他不愿醒来。   梦里的生活和现在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越王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到了后来,梦中的美好仿佛成了对他现实里失败的讽刺,梦里他越成功,醒来后越被巨大的落差压得抬不起头。   越王的异常瞒不过一直关注他的官员。   商君凛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只让他们在问出结果前别把人弄死了,转头就忘了这件事。   御书房里,隐龙卫首领恭敬跪在地上,将查到的消息一一说出来。   “这么说,贵君在进宫前除了与乔装身份接近他的越王有过接触,并没有和顾淮有任何接触?”   “是。”   商君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面,若是这样,和沈郁的表现对不上,看沈郁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和顾淮没有任何接触的。   沈郁身上有很多说不通的异常,他没掩饰,随着和商君凛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商君凛越来越感受到,沈郁身上有很多秘密。   各种念头在心里闪过,商君凛闭了闭眼:“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有一种预感,再查下去也不会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独自在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商君凛回到玉璋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陛下快来,”沈郁笑着招呼商君凛,“我写了一些对联和福字,陛下带去御书房贴。”   “好,”商君凛笑着走过去,拿起旁边的笔,“阿郁给朕写了,朕也写一幅送给阿郁。”   沈郁写了不少,给宫人分了些,还有剩的让慕汐送去太妃那,怎么说也是曾经帮助过商君凛的,沈郁对她感官很好。   过年前夕,刑部尚书求见。   “陛下,罪人越吵着要见您一面。”   这些天,刑部用尽法子,问出了不少东西,但商君凛最想知道的,越王始终不肯说。   刑部大牢。   越王抓着牢房的门,缓缓站起来。   “商君凛,你抢走了我的一切!”越王面露疯狂,声音嘶哑,“沈郁本该是我的,是你从我手里抢走了他!你也感受到了,对不对?”   越王看着气度不凡的男人,突然大笑起来:   “抢走的东西终究会回到真正的主人手里——” 第184章   “你错了,”商君凛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如同在看一只蝼蚁,“阿郁是人,不是可以用来衡量的物品,朕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但,他永远不会放手。   笑声戛然而止,越王定定看着商君凛:“这句话你自己信吗?你召沈家子入宫,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的命运吗?”   商君凛突然伸手,掐住越王脖子,将人拎起来:“不要将所有人想的和你一样肮脏,你信这些不代表朕也信,若真信命,朕怎么会坐上这个位置?”   “咳咳。”因为窒息,越王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晕,除了咳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商君凛皱了皱眉,松开手,越王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孟公公小心呈上帕子,商君凛逐一擦过五根手指,像是在擦去沾染上的污染物。   “你叫朕来,只是想和朕说这些?”   “我与沈郁在宫外相识,若不是因为我靠近沈清然触碰了他的底线,你觉得他会因为赌气选择进宫?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赌气?甚至放弃大好的前程入宫?”   越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商君凛心上。   男人眸色不断加深,翻滚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孟公公离得近,能清晰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性气息,不由暗暗捏了把汗,越王的这番话,会不会在陛下心中给贵君造成不好的影响?   商君凛有多在意沈郁,孟公公比谁都清楚,越是在意的人,越忍受不了丁点背叛,尤其商君凛还是说一不二的皇帝,若他真的觉得沈郁对越王有旧情……   孟公公不敢想会带来什么后果。   离开前,商君凛吩咐狱里的人好好“招待”越王,孟公公战战兢兢跟在他后面。   他能感受到,陛下现在心情很不好。   不管嘴上怎么说,心中或许始终无法做到毫无芥蒂。   孟公公正想劝几句,就听商君凛以极低的语气道:“若是朕杀了越王,阿郁会不会不开心?”   孟公公一愣,到了嘴边的话慢慢咽下,事情似乎和他预想中的,有一些差别。   商君凛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指望得到谁的回答,回宫路上,一直保持沉默,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突然,商君凛开口:“去一趟暗牢。”   孟公公不敢忤逆,忙吩咐马车转头。   到了暗牢,孟公公下意识跟上去,被商君凛制止:“你留在这,朕独自进去。”   孟公公不知道商君凛这个时候去暗牢做什么,又不能不听商君凛的吩咐,只好站在外面等。   商君凛状态明显不对,他担心发生什么事,焦急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不知过去多久,商君凛带着一身寒气出来了。   孟公公迎上去:“陛下?”   “回宫。”   一句话,似乎耗尽了男人所有力气,回宫路上,一路沉默。   孟公公不知道商君凛在暗牢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从暗牢出来的商君凛比进去时气势更冷冽了。   月黑风高,夜空中点点星子闪耀,寒风刺骨,渗入骨髓。   玉璋宫灯火通明,一派热闹。   沈郁坐在软榻上,看慕汐指挥小太监将写好的对联和福字贴好,心灵手巧的宫女剪了不少窗花,正往窗子上贴。   余光扫到屋外的人,沈郁站起来,走了出去。   “陛下怎么不进来?”   外面站的,是商君凛。   商君凛依然穿着一身玄衣,沈郁很少见他穿其他颜色,靠近了,能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寒气。   沈郁伸手,握住商君凛垂落在身侧的手,心中略感诧异。   男人的手很凉。   在沈郁的记忆中,商君凛的手一直是热的,天冷的时候,会将他的手包裹进掌心,慢慢捂暖。   “陛下这是在外面站了多久,手都变冷了,快进来暖暖。”沈郁拉着商君凛的手,往屋里走。   男人站在阴影处,沈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今日的商君凛异常沉默。   商君凛亦步亦趋跟随沈郁进了屋。   沈郁将商君凛推到软榻上坐好,命慕汐端来热茶,喂到男人嘴边:“陛下喝一点暖暖身子。”   商君凛一眼不眨地盯着沈郁。   沈郁将手中的杯子往前凑了凑。   长长睫羽垂下,就着沈郁的手,男人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沈郁拿着空杯子转身,想将杯子放到一边的小几上,身子还未倾过去,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他回头,见商君凛一只手勾住自己的袖子,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别走。”   沈郁看了看小几距离自己的距离,又看了看固执扯住他袖子的男人,无奈坐了回去。   慕汐走过来,取走沈郁手里的杯子。   沈郁终于意识到,商君凛很不对劲。   沈郁伸手捧住商君凛的脸:“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魂不守舍的。”   他知道商君凛最近一段时间很忙,可是再忙也不该像今天这样,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   他注视商君凛的眼睛,男人漆黑的眼瞳里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   突然,男人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紧紧压进怀里:“朕今日去见了越王。”   “陛下去见他做什么?”   见沈郁语气里没任何异常,商君凛提起的心平复了一些,在沈郁看不到的地方,眸中呈现一片复杂之色。   “他和朕说了一些话,他说,你是因为和他赌气,才选择进宫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君凛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想了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他本来想将这件事瞒在心里,永远不说出口。   不管沈郁是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宫,只要现在他心里有自己就好,沈郁以前的人生,他没有参与,也没有资格去计较,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可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不能。   不论是遇到他之前还是遇到他之后,沈郁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没法做到不在意。   他渴望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去,他不该放在心上,可越王的话犹如附骨之疽,越是不想在意,越在脑中不断回响。   他问自己:真的能做到不在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做不到,他不会怪沈郁什么,他只恨越王,为了一句箴言处心积虑接近沈郁。   沈郁在商君凛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安,他想抬头看一看他,却被死死按在怀里,只能维持一个姿势。   深深叹了口气,沈郁双手环上男人劲瘦的腰:“陛下管越王说的话做什么,他如今是阶下囚,自知无力回天,说的话无非是为了让陛下不痛快,我当初进宫,若要说,确实和越王有那么点关系,嘶——”   男人手臂突然用力,腰间一阵疼痛传来,沈郁拍了拍他的后腰,安抚道:“先听我说完。”   男人手臂力道放松了些,但还是仅仅禁锢住沈郁,不让他有任何离开的机会。   沈郁不在意,继续道:“虽然和越王有关,但和他说的不一样,要是为了赌气,我有千百种办法,怎么偏偏选了进宫这一个最不讨好的?我会进宫,一是为了陛下,从别人口中听了很多关于陛下的事,其实我挺想看一看真正的陛下是什么样的,若不是被镇北侯拘在府里,说不定早就能见到陛下了。”   沈郁半是开玩笑道:“若是先见了陛下,哪还有越王的事,陛下身上的每一处,都长在我心坎上。”   商君凛心中沉沉压下的灰雾随着沈郁的话散开,低头蹭了蹭沈郁的脸。   “再来说越王,他真的太烦了,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装出那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觉得假,一点也不想看他演戏,陛下应该调查过我和越王的事,我对他的时候,一向很冷淡,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我觉得进宫是个不错的摆脱他的法子。”   沈郁没有说谎,重生回来之前,他不知道越王的真实身份,但这件事已经不可考据,重生后,他更是不想和越王有半分纠葛,所以干脆选了一条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   越王不是喜欢沈清然么,他成全他们。   “陛下不要因为越王的话多想,陛下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越是接近,沈郁越能感受到商君凛的不安,他不知道商君凛在不安什么,但他愿意尽自己所能让他安心。   商君凛静静拥着怀里的人,他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阿郁会永远留在朕身边的,对么?”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印在额角的吻。   “不在陛下身边,我还能去哪?”   商君凛手臂力道松了些,沈郁费力将自己从男人怀里挣出来,勾住男人脖子迫使他低头,额头抵上他的:“我必须要为自己正名一下,我真的真的不喜欢越王,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喜欢的都只有陛下一个人。”   说完,他吻上近在迟尺的唇。   “有些事,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我不会同他做,或许越王还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不要信。”   若只是越王,商君凛自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在意,真正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他在暗牢里见的那个人说的话。   他说,沈郁注定会站在越王那一边,命轨已定,人力不可更改,即使过程偏离得再多,但,殊途同归。   那一刻,商君凛心中对越王的杀意达到了最顶峰。   沈郁的主动化解了商君凛心中的不安,他搂住沈郁,反客为主,发狠似的吻了回去。 第185章   这一次,沈郁异常温顺主动,商君凛的动作也放得很缓,一切都很慢,慢到极致反而成了一种折磨。   每一步,商君凛都会问沈郁的感受,起初,沈郁还很享受,几次之后只觉得崩溃。   “不要管我,不要问我,你想怎样就怎样!”   犹如凶兽打开了牢笼,凶兽始终是凶兽,即使装的再乖巧也改变不了本性。   一切结束后,沈郁瘫在软榻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仰头看着收拾软榻的男人,毫不意外从男人脸上看到了餍足,沈郁眯了眯眼,总有种自己被骗的错觉。   扯住男人衣襟,将男人拉过来。   “怎么了?阿郁可是身上不舒服?”   沈郁看着男人眼底的紧张,缓缓松开手,算了,自己做下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商君凛叫来热水,细细为沈郁擦拭干净,再给人换上干净的衣服,弄脏的衣物都被宫人带走,软榻上也换了干净的被褥。   清洗干净后,沈郁被抱到了床上,商君凛搂着人,柔声问:“阿郁要不要用膳?”   沈郁默默算了下时辰:“不用了。”   这个点已经过了沈郁平时的睡觉时间,沈郁躺了会,发现不太能睡得着,扭头看向商君凛。   “陛下也没睡?”   被子里,商君凛的手环在沈郁腰上,沈郁已经习惯了被男人搂在怀里睡觉,一个人睡颇为不习惯。   上一次商君凛把人惹毛后,被赶去独自睡了几天小榻,后来还是因为沈郁自己受不了松口,提前结束了“惩罚”。   “朕想多看看阿郁。”商君凛一点也不困,今日发生的事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心里,拔不掉也忽视不了。   沈郁从被子里伸出手,覆在男人眼睛上:“睡吧,陛下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第二日,沈郁起来时商君凛依然不在,慕汐为他梳头、整理衣服,沈郁看了眼干净整洁的软榻,问:“你知道陛下昨日去哪了吗?”   “奴婢听孟公公提了一嘴,陛下去见了越王,回来的路上还去了一趟暗牢。”   暗牢。   那个说出“得沈氏子得天下”的诸先生不就被关在暗牢么?商君凛昨日的异常难道是因为他?   商君凛的行踪并不会瞒着沈郁,打探了一下,沈郁大致能确定,商君凛的异常出在了哪里。   那个诸先生和商君凛说了什么呢?   沈郁有点在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沈郁从来不觉得诸先生单纯是一个招摇撞骗的人,他必定知道些什么,毕竟前世若不是他最后反水,越王是真的能登上那个位置。   要知道商君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问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孟公公是最快的办法,沈郁叫来慕汐,让她请孟公公单独一叙。   若是旁人想打探陛下的行踪,孟公公肯定不会给,但那个人是沈郁,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抽空单独见了沈郁一面。   “公公想必知道我寻你来是为何事,我就开门见山了,昨日越王究竟和陛下说了什么?”   孟公公一五一十将听到的对话说了,小心觑了眼沈郁的脸色。   沈郁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孟公公跟在商君凛身边,接触沈郁的时间比较多,知道这是位不声不响做大事的人,他敢和沈郁说,也是看着沈郁平时和商君凛的相处,知道他对商君凛并非无意,他不希望两人因为越王留下不必要的误会。   “我知道了,有劳孟公公了。”沈郁放下手里的茶盏,茶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贵君,奴在这里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您与陛下的情意奴看在眼里,越王明显是受了刺激,他的话当不得真,但当局者迷,陛下心中如何想只有陛下自己清楚,奴将这件事说出来,也是希望贵君和陛下能一直和和美美。”   孟公公的意思很清楚,不管越王的话是真是假,只要让陛下认定是假的就行,同时,他也希望沈郁能早日解决陛下心中的隔阂,唯有如此,才能长久。   孟公公在宫里待的时间够久了,对于帝王心性,算是了解一二,深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轻易能拔除的了。   他看着商君凛一步步走到今天,好不容易身边有了个同样为他好的沈郁,不希望有人从中作梗,将沈郁从他身边夺走。   沈郁从孟公公的态度里感受到了他是向着他的,心中颇为感慨,商君凛身边有能全心为他着想的人,很好。   “孟公公的话我知晓了,孟公公放心,陛下是我选中的人,我自然不会允许有人从中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行,至于越王,秋后蚂蚱而已,再能跳,又能跳几天?”   沈郁的话让孟公公安下心来,他没有解释自己和越王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表现的很清楚,他根本就不把越王放在眼里。   既然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发生越王说的未来的事。   至于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就算是真的又怎样,谁年少还没个眼瞎的时候?况且他还记得,贵君没进宫的时候,隐龙卫呈上的密报说,贵君会多看越王一眼是因为他有几分像陛下。   如今陛下真人触手可及,贵君也和陛下感情日渐加深,区区越王,算的了什么?   在沈郁这边走了一趟,孟公公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只要两位主子肯好好沟通,不管旁人想使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可能成功。   “公子,陛下会不会因为越王的话对公子产生误解?”听完孟公公的话,慕汐难掩担忧。   “不会。”   “公子可不能大意,”见沈郁不在意的模样,慕汐急了,“话本上都说了,好多时候都是因为没能及时解决,导致误会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不可调解的矛盾。”   “话本是话本,这件事我已经同陛下说过了,陛下明察秋毫,不会因为越王的几句话误会。”   “公子可别小瞧几句话,越是身处其中,越不能看明白,或许在其他事情上,陛下能明察秋毫,事关公子可就不一定了。”   “为何?”   “因为陛下爱公子啊,陷入爱河的人总会患得患失,就算心里知道是假的,不可信,但真正做到毫不在意是很难的。”慕汐说的头头是道。   “慕汐懂这么多,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沈郁挑眉,“若是真有,我定会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公子快别取笑奴婢了,奴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打算嫁人,公子可是答应过奴婢会一直让奴婢在身边伺候的,奴婢知道这么多,大概是话本看多了。”说到后面,慕汐有些羞赧。   沈郁喜欢看话本,商君凛安排了专门的宫人每月出宫为他购买各种话本,慕汐和相熟的小姐妹有时候会托采买宫人也给自己带一些进来,她是玉璋宫的大宫女,宫人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   慕汐结结巴巴说了自己托人买话本的事,忐忑等候沈郁发落。   沈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么看着我作甚?你家公子没这么小气,连话本都不让你们看,宫里也没有不让看话本的禁律。”   慕汐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沈郁责罚他,只是担心沈郁和陛下之间的关系,身为沈郁的婢女,她自然不希望自家公子因为越王的几句话受委屈。   北漠陷入内乱,这么好的机会大桓自然不会放过,埋在北漠的暗桩开始行动,将水搅得更浑。   肃北军也没闲着,趁乱在北漠身上咬两口,有时候会伪装成其中一道势力,去骚扰另外的势力。   外敌窥视,北漠非但没有团结起来,反而更乱了。   御书房里,沈郁带着食盒来找商君凛用膳,自从上次之后,要是商君凛忙,沈郁就会带着吃食过来陪他一起用膳。   商君凛巴不得整日都和沈郁黏在一起,自然不会反对,要不是沈郁不肯在有大臣来时待在御书房,商君凛恨不得在御书房也给他准备一张软榻。   离过年没几天了,往年这个时候朝中已经歇下来了,今年情况特殊,一边是北漠的事,一边是越王的事,大臣们不得不跟着一起处理。   用完膳,沈郁多待了一会,看到御案上摊开的折子,讲的是北漠的事。   沈郁拿起折子,看完后,道:“内斗会极大消耗北漠的力量,陛下打不打算趁机做点什么?”   “若是要完全攻打下北漠,有点困难,不过若是这场内斗能再久一点,或许可以试一试。”商君凛走过来,自身后拢住沈郁。   “陛下在北漠有多少人手?”沈郁点了点折子。   “阿郁想做什么?”   “若是不能一举拿下北漠,不妨先选一位比较好控制的成为北漠的君王,再徐徐图之。”   比起劳民伤财的战争,能有更和平的办法当然更好。   沈郁转身,双手撑在后方,身体略微后仰,直视商君凛的眼睛:“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北漠如今几大势力混战,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陛下不妨多等等,等他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放出风声说愿意给他们帮助,以协助之名进入北漠,若寻求帮助的人知趣,可先定一个和平协议,若是不知趣,大桓军队已经深入北漠内部了,想做点什么,可比现在容易的多。”   商君凛双手撑在沈郁身后,缓缓靠近。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呼吸可闻,鼻尖相触,男人的声音略显喑哑:   “有那么一刻,朕都要觉得诸妄的话是真的了。” 第186章   “陛下为何这么说?”沈郁不解。   商君凛嗓音低磁:“不是因为什么虚无缥缈的命格,只是因为阿郁,若能得阿郁相助,想必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我哪有陛下说的这么神奇?”沈郁笑笑。   商君凛站直身子,将沈郁捞起来:“阿郁勿要妄自菲薄,北漠的事,阿郁认为派谁去比较好?”   既然要在北漠动手脚,只说说对方肯定不会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必须派能起到作用的人过去,挑起纷争,引导纷争,将主导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沈郁脑海里过了一遍朝中官员的信息,一年多下来,他多朝堂上的事了解程度不断加深,因为偶尔会帮商君凛批折子,对朝廷官员的了解也不少。   “我觉得,我选的人可能会有点冒险,陛下心中有合适人选吗?”沈郁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方均很合适,但肃北的事他在北漠的存在感太高,现在又入了内阁,再去做这种事不太妥,最好选在朝中存在感不高的人,方便伪装。”商君凛跟着坐下。   沈郁点头,越是名不见经传的人,越不会引起北漠的警惕。   沈郁:“陛下觉得,江怀清如何?”   商君凛:“朕才派他去接手林原,若是让他进入北漠,不会引起北漠人的怀疑?”   沈郁:“自然不是以江怀清的身份到北漠,陛下忘了他先前和贺承宇乔装深入北漠内部的事了么?”   商君凛:“阿郁是想让江怀清用新身份去北漠?”   这件事看似不起眼,实则影响很大,做好了能在最短时间内立下最大功劳,做不好可能连命都要丢了,还会连累大桓,所以选择执行人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   “林原已经归入大桓版图,陛下须早日派官员过去接手,江怀清能不能胜任这个任务,陛下可以先找人考验一二。”   沈郁说这番话,并不是因为和江怀清的交情,前世,江怀清在他手下做事,他知道他的能力,这一世的江怀清虽然比前世稚嫩一些,但心智并不输前世,纵观朝廷上下,找不出第二个比江怀清更合适的人选。   商君凛说的方均确实合适,但那是在肃北之行前,有了肃北的事,北漠人对方均只会恨之入骨,若派方均去的话,根据他的行事作风,暴露的风险太大。   江怀清则不同,他刚入朝廷,不是在翰林院就是跟着丞相做事,后来到了肃北,也是伪装身份和贺承宇深入北漠人内部,没有真正以“江怀清”这个身份做过什么,北漠人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根据这些零碎的东西将他揪出来,只要他行事够小心,暴露的风险就不大。   商君凛认真考虑了沈郁的建议,当晚召了丞相和方均来御书房议事。江怀清在丞相手下待过一段时间,丞相对他还算了解,听完商君凛的话,丞相沉思片刻。   “臣认为,此法可行,江怀清行事稳妥,看着没什么心眼,实际上做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而且贵君的话很在理,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不用担心因为行事作风被北漠人认出来,这样大大增加了他行动成功的概率。”   方均与江怀清贺承宇也共事过一段时间,他相信,假以时日,这两个年轻人必定会成为大桓新的支柱,去北漠虽然危险,但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这件事对江怀清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方均也很赞同由江怀清去做这件事。   三人商议到深夜,最终定下了初步计划,第二天一早,隐龙卫带着密令前往肃北。   这件事,商君凛并没有大肆宣扬,知道的人多一个,江怀清的危险便多一分,除了丞相和方均,朝中无其他人知道商君凛的布置。   既然江怀清要去北漠,林原的管理便空了出来,早朝时,商君凛将这件事拿出来商讨。   林原将来会成为大桓专门饲养战马的地方,商君凛对此很看重,朝臣知道商君凛一向看重和军队有关的,不敢马虎。   最终选了一名行事稳妥对这方面有所研究的官员前往林原,随行的,还有两名辅助官员。   大致处理好林原的事之后,便可开始豢养战马了。   处理完这些事,离过年不到七天了,商君凛宣布封笔,朝中的一切不重要事务都暂停下来,忙碌了一年的官员终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往年这个时间,商君凛都是不需要处理公务的,宫里也没什么让他在意的人,他会独自到宫外待几天,沈郁进宫后,第一个年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将沈郁一人留在宫里,而是陪他过完了一整个年。   第一年都是如此,今年更不会改变。   不用早朝后,商君凛干脆将所有事都般到了玉璋宫,如果不是沈郁不让,连召见大臣都会选择在玉璋宫。   虽然不需要上早朝,但大桓这么大的国家,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部分重要的,需要商君凛定夺的事,他还是要处理的。   商君凛留在玉璋宫的时间多了,与沈郁的相处时间也多了,早上沈郁醒来时,床上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   有时候前一天闹得晚了,商君凛会抱着沈郁直到他醒来,有时候晚上沈郁不让,第二天早上商君凛会提前起来去练会儿剑。   这一天早上,沈郁不知为何突然醒了,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他在床上摸了摸,本该躺人的地方一片冰冷。   睡意消了大半,沈郁撑着身子坐起来,乌发垂落在肩头,里衣随着他的动作滑开了些,露出的瓷白肌肤,如雪般的肌肤上布满红梅。   旧印未消,新痕重添。   凉意顺着衣领侵入,沈郁拢了拢衣服,唤道:“慕汐。”   听到动静,慕汐忙走了进来:“公子今日怎么醒着么早?”   “将我的衣服拿过来,有些睡不着,陛下呢?”   慕汐拿了衣服过来,沈郁一件件穿好。   “陛下在院子里练剑,公子可要去看看?”   沈郁来了兴趣。   他进宫这么久,早上起来时商君凛都忙碌半天了,哪有机会见到他晨起锻炼。   披上狐裘大氅,沈郁来到院子里。   外面下了小雪,慕汐想为沈郁撑伞,沈郁拒绝了,接过伞,独自走到院子里。   院子中央,身穿玄色劲装的男人手持长剑,动作间,剑声长鸣。   沈郁撑着伞,站在一个能看清楚又不会打扰到男人的地方,静静观赏。   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商君凛。   头发高高束起,玄色劲装包裹住男人健硕的身躯,气势凌冽,眉眼间一派坚毅。   男人动作凌厉,一举一动都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白茫雪地里,唯有男人能入沈郁的眼。   沈郁没有出声打扰,不多见,男人收了剑,朝沈郁走来。   “阿郁怎么出来了?”商君凛走到沈郁身边,为他拢了拢狐裘大氅的领口。   沈郁手臂往前倾了倾,遮住男人头顶:“听慕汐说陛下在练剑,出来看看。”   撑伞的手露在外面,冻成了红色,商君凛皱了皱眉,想将这只手放到怀里捂暖,看到身上的雪,打消念头。   伸手接过沈郁的伞:“朕来撑。”   沈郁的手有些冻僵了,闻言,松开手,抱住怀里的汤婆子。   商君凛握住伞柄,牢牢在将伞固定在两人头顶。   “陛下不冷吗?”沈郁看着衣衫单薄的男人,问。   商君凛摇头:“朕习惯了。”   “还是陛下厉害,要我我就受不了。”沈郁看了看商君凛,再看裹成球的自己,两人仿佛不是处于一个季节。   孟公公拿了披风过来,商君凛拿着伞,不方便动作,沈郁接过披风,在商君凛肩头比了比。   嗯……   商君凛太高了,不太方便动作,沈郁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蹲下来一点。”   商君凛微微蹲下身子,沈郁将披风给他披好,仔细系好领口的带子:“陛下还是去泡个热水澡比较好,以免寒气入体。”   “嗯。”   孟公公得了吩咐,忙叫人备好热水。   沈郁知道商君凛每日都会练剑,从未断过,亲眼见到还是第一回 ,那柄剑被孟公公捧下去了,沈郁只粗略看了一眼。   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锋泛着寒芒,剑柄上刻有花纹,可惜时间太快,沈郁没看清刻了什么。   两人到寝殿的时候,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商君凛身上落了不少雪,进屋后,沈郁为他解开披风,接过他手里的伞:“陛下快去泡泡。”   见商君凛泡在了热水里,沈郁吩咐慕汐熬碗姜糖水来。   商君凛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慕汐也端着姜糖水进来了。   “陛下快喝。”   “朕不需要这个。”   最终还是拗不过沈郁,将一碗全喝完了。   “陛下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不然我会担心的。”沈郁将空碗放到一边,走到商君凛身后,为他擦头发。   他很少做这种事,做起来不太顺手,折腾半天,总算将商君凛的头发擦了个半干。   商君凛抓住沈郁的手臂,将人拉进怀里:“阿郁今日怎么这般贤惠?”   乌黑长发自男人肩头滑落,落到沈郁衣服上,再向下,便于沈郁自己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沈郁仰头看着他,眸里闪着细碎的光:“陛下不喜欢?”   “朕当然喜欢。”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沈郁缓缓闭上眼。   门突然被扣响,孟公公略带焦急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启禀陛下,禁军在京城外发现大量可疑人马,来人目的不明,请陛下定夺!” 第187章   沈郁“噌”的从商君凛怀里坐起来,旖旎气氛因这句话瞬间消失,他看着商君凛,眼中有些许迷茫:“怎么还会有人?”   商君凛扶着沈郁站好,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朕去看看。”   孟公公在外等候,商君凛换了外衣走出去:“怎么回事?”   “禁军首领大人已经在外边等陛下了,陛下这边请。”具体的孟公公也不清楚,知道这事耽误不得,忙为商君凛领路。   现在还是早上,平时这个时辰沈郁甚至还没起来,商君凛离开后,他也睡不着,便让慕汐叫了早膳进来。   一个人用膳时,沈郁吃的比平时快,不会挑食,随意吃了点填饱肚子。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商君凛没回来,想来这次的事不小。   “慕汐,你去问问外面的人,京城最近有没有哪里有异常。”   “是。”   沈郁养在庄子上的人经过一年时间的调教,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查一点不被人刻意隐瞒的消息很容易。   等消息的这段时间,沈郁无事可做,干脆去了小书房,拿出纸笔,根据前世的印象写出未来会发生的事。   一个个事件罗列在纸上,沈郁手指抵着额头,试图从这些事件里找出能和今日之事联系起来的。   半晌过去,沈郁将纸折起来,放到烛光上一点点燃尽。   这种事关未来的东西,沈郁不肯能留下。   从小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天气放晴,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为寒冷冬天带来一丝暖意。   沈郁走到阳光下,微微眯了眯眼。   仔细想想,今天的事并非突然,越王被抓,商君凛一直将人关在牢里不处置,为的就是钓出他背后的所有势力,如今他们虽然抓了不少隐藏在越王背后的势力,但为首的人依然毫无线索。   如此庞大的势力,背后肯定有人操控,一日不找出操控者,便一日无法彻底安心,这些突然出现在京城外的势力,很有可能是为了越王来的。   商君凛回来后,证实了沈郁心中所想。   “这些人行踪不定,像是突然出现,但禁军还是发现了他们与之前那些的人部分共同点,现在越王被关在刑部大牢,这些人的活动痕迹也围绕刑部大牢展开,目标多半是越王。”   商君凛解下披风,走到沈郁身边坐下。   “阿郁在自己下棋?”   沈郁面前,放着一张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厮杀激烈,任何一方稍有不慎,都会以一子之差落败。   沈郁落下白子,白子瞬间以绝对优势压了黑子一头。   沈郁没有再落黑子,而是看着棋盘,问:“陛下觉得谁能胜?”   “看情形,白子胜的可能很大,黑子被重重包围,已无路可退。”   “只是看起来,若我想,黑子能翻盘,真正取决谁胜利的,不是黑子也不是白子,而是我这个下棋的人,不是吗?”   “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自己是执棋者?”   京城外。   训练有素身穿统一服饰的黑衣人隐藏在暗处,禁军首领带着属下悄悄进入黑衣人藏身的地界,不管这些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既然被他们发现了,就留在这里吧。   一场无声的厮杀在人迹罕至的林间展开,浓重的血腥味引来山林深处的野兽,它们试图接近,拖走可口食物,还未靠近就被杀伐之气逼得步步后退。   天色渐渐暗了,林子里的动静渐消,禁军首领以剑撑地,空出的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看看有没有活口,顺便查查四周,别让人溜了。”   “是,大人。”   收拾好一切,禁军首领进宫复命。   遗憾的是这一批被派出来的人都是死士,在禁军手里全军覆没,没法问出有用的消息。   既然有第一批在京城周围活动的,势必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商君凛特意调了一支军队,守在京城外,一旦发现不对,无需上报,直接动手。   “各地都在严查,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沈郁面前,放着一张大桓舆图,舆图上,被标出了很多红色记号,这些地方都是叛军出现过的。   顾淮奉命带兵在外清剿叛军残存力量,如今已经剿灭了好几处,效果显著。   商君凛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舆图上,其余红色标记都能看出彼此之间的联系,唯独出现在京城附近的,与其他任何一处都没有联系,好似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朕也不知,除了第一天,后来再也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踪迹,刑部那边朕也派人看着,没发现可疑人物。”   “陛下将京城外的那些人撤了吧,一直放他们在外面晃悠,幕后之人想做什么也只能干看着。”   商君凛转头看向沈郁,两人目光相对,沈郁眨了下眼。   商君凛收回目光:“好。”   京城的百姓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经常在周围巡逻的禁军不见了,心思细的人甚至发现,一直在城外徘徊的士兵也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街上的巡逻多了,今天又突然没了?”   “可能是上面觉得已经没危险了?”   “别说,巡逻多的时候,小偷都少了,往年这个时间,几乎每日都有小偷被送往衙门,今年没发生几起吧。”   “你不说我都没发觉,还真是这样。”   朝廷不透露,百姓对外面发生的事并不了解,在他们的印象里,叛贼头子越王已经被抓,其手下势力也被瓦解,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今年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朝廷不可能事事都告诉百姓,很多都是选择性刊登在民报上,有些不适合说出来的,不会出现在民报上。   肃北。   临近年关,江怀清处理完林原的事,回到肃北。   这个年和去年一样,他是和江怀清一起过的,他们这批来肃北的官员有不少年纪轻的,加上来的时间不久,没带家眷的索性提出来大家一起过年。   身在异乡,聚在一起过年,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好。   提前好几天的时候,肃北官府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事宜,这是他们在这过的第一个年,也是他们踏上征程的第一年,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在这个时间,所有人的关系都很融洽。   很平常的一天,贺承宇打算叫上江怀清去外面走走,肃北的习俗和京城不太一样,过年前,会开一场大集市,百姓们会将囤积了一年的物资拿出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非常热闹。   方嘉怡带着人出门了,其他官员也叫上了关系好的一同出门,他们不一定要买什么,单纯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有人邀请贺承宇,被他拒绝了,他早与江怀清商量好了要一起出门。   发出邀请的人打趣他:“又是和江大人有约?”   贺承宇但笑不语。   “就知道是这样,”那人小声嘟囔,“要不是知道你们的身份,大家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兄弟了,亲兄弟都没你们这么黏糊的。”   “我与怀清一见如故,如今远在肃北,自然要多相互照拂一些。”   “知道你们关系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回再约。”说完,几人相携离开。   贺承宇打理好自己,等了半天,没等到江怀清出来,只好去敲门。   “怀清,时辰到了,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身体不舒服,改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门被打开了一小道缝,江怀清从里探出头来:“没有不舒服,但是发生一点事,承宇兄进来再说吧。”   贺承宇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江怀清,见他只是情绪有些低落,没其他问题,稍稍放下心。   “怎么了?”   “再去和承宇兄说的事,我恐怕无法做到了,”江怀清走到桌边坐下,“我要离开肃北了。”   “陛下要召你回去?”不知怎的,贺承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江怀清捏着杯子,目光有些许茫然,“陛下派了新的任务给我。”   密令下达的时候,商君凛没把话说死,他给了江怀清拒绝的余地,这一去风险颇大,同样的,若是事成,收获绝对不小,以江怀清的身世背景,若不是商君凛有意栽培,他想在朝中熬出头,没个十几二十年不可能。   因此,在接到密令后,江怀清想也不想的选择了同意,他有自己要做的事,若是能缩短时间,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江怀清是一个很果决的人,做下决定就不会后悔,唯一让他迟疑的,便是贺承宇,他与贺承宇畅想过如何一起将肃北建设好,如何争取在这几年里做到最好,然后风风光光回京,现在,他要违约了。   “可以和我说说吗?”贺承宇强压下心中升起的慌乱,“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陛下下的密旨,我不能说。”江怀清摇头。   “好,我不问,你什么时候走?”贺承宇停顿了一下,“这个应该能说吧?”   “大概会在过年后,也有可能是过年前,我走之后,这边需要你帮我打下掩护,不能让人发现我不在,还好,我平时的存在感不算高。”江怀清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   “你会去多久?我……”贺承宇手指动了下,似乎想握住江怀清放在桌上的手,最终忍住了,“我等你回来。”   “应该不会太久,最多一年?两年?如果我能回来……”如果能回来,离给老师洗清冤屈的时间又近了些,若是不能,他的名字便和老师一起长埋地底吧。   “没有如果!”贺承宇猛地站起来,抓住江怀清肩膀,一字一句道,“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这天之后,江怀清沉默了许多,接连好几天,都泡在官衙放卷宗的地方,贺承宇留意了一下,他看的大多是关于北漠的。   江怀清不说,贺承宇也不问,只托人找来很多关于北漠的记载,送到江怀清房里。   江怀清觉得,贺承宇应该知道了些什么,他不想瞒他,此去漠北,他只能独自上路,万一他真的不能回来,他希望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去做了什么的。   “扣扣。”   门被敲响,江怀清打开门,一个很眼生的男子走了进来,递给江怀清一块令牌。   江怀清接过令牌:“这是?”   “大人收好这个,属下奉贵君之命将全程护送大人。”   江怀清握紧了手里的黑色令牌。   沈郁提出让江怀清去北漠,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隐龙卫不便出动,正好,他培养的人手可以派上用场,也可以让这些人先去探探北漠的底。   “隐龙卫说,江怀清身边出现了一股不明势力,阿郁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陛下在江怀清身边派了隐龙卫?” 第188章   “江怀清此去,为的是大桓,朕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折损在北漠,自然要做一些措施,不止隐龙卫,到了北漠,适当时候,那边的暗桩会听他命令行事。”商君凛抚着沈郁脸颊,有一点没说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沈郁对江怀清很看重,身为沈郁少有的朋友之一,商君凛不希望发生让沈郁不愉快的事。   江怀清这一次去北漠,有一定风险,所有人都知道,包括江怀清自己,商君凛并非不讲人情,他给了他选择的余地,若江怀清不愿,他不会勉强。   “其实朕让人去传密旨的时候,问过江怀清的意愿,如果他不想去,朕会另择他人。”   “陛下真好,”沈郁靠在商君凛肩膀上,“江怀清身边的另一道势力,是我的人,想必陛下也猜出来了。”   比起前世,这一世江怀清的仕途顺遂不少,若是能顺利从北漠归来,肯定可以在最短时间里在朝堂上站稳跟脚。   对于江怀清,沈郁始终有一两分私心,他不否认这点,前世一起出生入死的属下,就算这辈子没经历那些,沈郁也不可能亏待。   很快到了过年,宫里布置上了喜庆的红色,多了沈郁这个主人,皇宫更热闹了。   皇宫设了大宴,大臣们带着家眷前来,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从某一方面说明了陛下对臣子的看重。   沈郁和商君凛相携而来的时候,大臣们已经到了。   商君凛带着沈郁,直接走到了最上位,大臣们早已习惯陛下对沈郁的优待,没人站出来说什么。   其实这种宴会比较无聊,沈郁没兴趣听大臣们恭维的话,专注解决面前的美食。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没有放酒,只有各种汤汤水水,以及御厨新调出来的鲜果饮品。   沈郁端起来尝了一口,清甜中带着水果独特的香味,异常可口,他往下面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舀起一勺味到商君凛嘴边:“陛下尝尝。”   商君凛张嘴,吃下勺子里的食物:“很甜。”   他们的小互动没能逃过底下一直暗暗关注他们动作的大臣的眼睛。   朝臣们很少亲眼见到沈郁和商君凛私下是如何相处的,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睁大眼睛。   这还是他们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生人勿进的陛下吗?   他们知道沈郁受宠,但具体怎么受宠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有亲眼看到两人相处,才知道,商君凛对沈郁不仅仅是宠。   帝王宠爱最易得也最易失,可那是宠优先于爱的情况,看眼下的情形,很明显,陛下是动了真心的。   大臣们心中想法各异。   沈郁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依旧和商君凛黏黏糊糊。   私下是怎么相处的,现在就这么相处。   “今日献舞的还是之前那批舞姬吗?”沈郁放下筷子,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不是,”商君凛抿了抿唇,“这次是另外的人。”   “陛下该不会还在为上次的事吃醋吧?”沈郁倾身,几乎要半靠在商君凛身上,“这么久了,陛下还没忘?”   沈郁说的是上次商君凛生辰宴上发生的事,虽然事后沈郁付出了“惨重代价”,但回想起来,沈郁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商君凛抬手抚上沈郁的腰,手指微微用力,沈郁腰一软,倒在男人身上,被男人抱进怀里。   沈郁伏在男人怀里,笑得直颤:“陛下不会将人送走了吧?”   要不要这么可爱,只是因为他多看了几眼,就将人换了。沈郁发现,商君凛的醋性真的很大,有时候看男人吃醋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吃完醋之后他也要被吃一吃。   商君凛扶着怀里人的肩膀:“朕放她们出宫了。”   沈郁颤抖的幅度更大了,声音里掩不住笑意:“那要是我今日再多看几眼,陛下岂不是也要将这次献舞的舞姬送出宫?”   商君凛抿唇不答,显然心里有这个想法。   “这样下去,几次之后,说不定宫里舞姬都要不够用了,陛下真不必如此,我今天只看陛下,不看她们,好不好?”   沈郁撑起身体,从商君凛怀里退出来,脸上带着未散去的笑意,眼里盛满了月光。   商君凛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抚上沈郁的脸:“阿郁可要说到做到。”   沈郁说到做到,不论接下来的歌舞多有吸引力,都只撑着头看商君凛。   商君凛对歌舞不感兴趣,全程注意力都落在沈郁身上,他知道沈郁的口味,不断将沈郁喜欢吃的菜夹到他碗里。   鱼肉是挑去刺的,沈郁只需要直接吃就好。   大宴上的菜色很丰富,送到沈郁面前的,都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热气腾腾,一人投喂一人吃,气氛很和谐。   沈郁当然不会只顾着自己吃,遇到喜欢的,也会夹了喂到商君凛嘴边,商君凛来者不拒,只要是沈郁夹的,都会吃下。   投喂商君凛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他不挑食,无论沈郁喂什么,都能得到正向反馈。   两人间气氛融洽,浑然一体,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   不少已经成家立业的大臣看着两人的相处,只觉得一阵牙酸,他们和自家夫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没这么黏糊过。   方嘉怡远在肃北,方家只剩下方大人和方夫人两人,入了内阁,方家水涨船高,不少人想和方夫人攀关系。   “陛下待贵君真好。”有夫人低声感慨。   “难怪陛下不愿新人入宫,贵君的风姿,确实少有人能及。”另一位夫人小声道。   “开春后就该大选了,不知道陛下这次会不会松口。”   “估计不会,我已经给家中小女寻了一门亲事,不论陛下选不选,都与我们无关了。”   “你家女儿今年不过十五吧,正是大好的年纪,何必这么早定下来?万一陛下松口了呢?”   “你看陛下和贵君的黏糊劲,觉得陛下能松口?以前后宫无人的时候陛下都不肯大选,现在有了贵君,更不会了。”   说话的夫人是一品诰命,夫君争气,家里的孩子也争气,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如珠似宝养着,才情、容貌都是一绝。   方夫人拉了拉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的做法是对的,自家女儿自家疼,后宫,不是什么好去处。”   “是啊,原本我们还想着若是陛下今年肯松口大选,就将女儿送进宫,不是我自夸,以我家女儿的才情,搏一搏的机会还是有的,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陛下心里明显有了人,若陛下肯一直为贵君不松口,我还敬佩他,若是松了口,我女儿进宫,倒也不值了。”   父母总是希望给子女最好的,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正常,可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真正能对这件事做到毫无芥蒂?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   “其实我很羡慕你,不止我,在座的大多数夫人都羡慕你,”她拉着方夫人的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女儿未来的夫君能和方大人一样,一生只有一个,要是你家嘉怡是个男孩,我都要厚着脸皮求亲了。”   底下的动静沈郁和商君凛感受不到,一番投喂下来,沈郁有些撑了。   商君凛一直留意他的表情,见状放下筷子,拿了帕子为他擦拭嘴角。   沈郁摸了摸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满足。   “陛下吃饱了吗?”   不用问沈郁也知道,多半是没有的,这种宴会就是这样,目的不在于吃,而在代表的意义上。   大臣们举杯交盏,气氛还算热烈。   宫外。   禁军首领带人蛰伏在暗处,目不转睛注视前方动静。   通往刑部大牢的各个路口,表面上看似没有人,实则都安排了重兵把守,今晚,皇宫设宴,相较而言,会是守备最薄弱的一天,若是想做什么,选这个时间正好。   明面上,禁军首领正在皇宫参加宴会,实际上,他带着人埋伏在去往刑部大牢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夜越来越深,护城河边燃起盛大烟火,百姓蜂拥而至,其他地方显得空落落起来。   “咔嚓——”   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禁军蛰伏不动,一刻钟后,形如鬼魅的黑衣人出现在巷口,确定此路安全后,他们目的明确地奔向刑部大牢。   殊不知,正一脚踏进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寂静无人的角落,一场无声杀戮正在进行。   鲜血滴下,染红了青石路面。   偶有声音传来,被烟火燃放时的巨大轰鸣声盖过。   皇宫里的人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丝竹声悦耳动听,大殿中央的舞女身姿动人,她们穿着浅色纱衣,舞动间衣袖翻飞,恍若仙子下凡。   沈郁吃饱喝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商君凛捧着头转过来看向自己:“阿郁说今日不看的。”   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控诉。   沈郁从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商君凛脸上,眉眼弯起:“还是陛下好看。”   沈郁没有说谎,初见时,他就被这张脸惊艳到了,五官深邃,眉眼锋利,狭长凤眸不带感情看过来时,看得人心头一颤。而现在,这双眸因为他染上了温度,看向他的时候,永远带着克制又放肆的情意。   直白目光下,商君凛耳垂染上浅浅绯色,沈郁好奇地伸手去摸。   宽大衣摆不小心扫到了桌上的杯子,杯子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只是一个小插曲,沈郁没放在心上,怎料离他们距离比较近的一名舞女借着舞蹈走势,突然向他们扑来—— 第189章   那舞姬的动作很快,行动间带来一阵香气,沈郁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是闻到了一点。   商君凛动作更快,一手护住沈郁,一手拿起桌上的盘子向外掷去。   守在大殿外的隐龙卫破门而入。   一场刺杀还未开始,已经结束。   舞姬很快被制住,剩下的舞姬也被控制起来。   商君凛搂着沈郁走下来。   舞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手里的匕首被打落在地,沈郁注意到,匕首上泛着幽蓝的光,很明显淬了毒。   宴会被迫中止,短暂的慌乱后,大臣们回过神来,护着自己的家眷,站到一旁。   加上上次秋猎时的刺杀,这已经是今年第二起了。   商君凛拿过侍卫手里的剑,挑起舞姬下巴,冷冷看着她:“是谁命你来的?”   舞姬的目光在商君凛身上停留了一会,幽幽落在沈郁身上。   沈郁皱了皱眉。   他的头有点晕,应该是受了那股香气的影响,从小,他就接受不了某些香味,恰好,刚刚闻到的就是其中一种。   “这……”   大臣们见到这一幕,心思活络的,已经想起刚才正是沈郁将杯中扫落在地后,舞姬才动的手。   沈郁也想起了刚才的事情,他现在脑子很糊,连思考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更别说抽丝剥茧摘出自己。   放在男人衣服上的手不断攥紧,沈郁想维持清醒,意识却越来越迷糊。   感受到他的异样,商君凛收回逼迫舞姬的目光,低头看向伏在自己怀里的青年:“身体不舒服?”   沈郁摇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昏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舞姬因为他摔落杯子动手,若不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后续会很麻烦。   就算商君凛相信他,朝臣也不会信,舞姬既然敢这么做,势必会有后手,若是往下查,多半会查到他身上。   沈郁用力咬了下舌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疼痛带来的刺激驱散了脑中迷雾,见有效,沈郁迅速伸手,抓住商君凛手里的剑。   锋利剑刃划开皮肤,鲜血顺着剑刃蜿蜒滑下。   “阿郁!”商君凛想收回剑,可沈郁抓得紧,他若是用力,势必会给沈郁带来更大伤害。   似是没想到他会伤害自己,舞姬脸色微变。   剧痛从手心传来,脑子越来越清醒。   沈郁勾唇笑了下,笑意凉薄,且不达眼底。   商君凛握住沈郁肩膀的手不断用力,另一只手险些握不住剑柄,他松开握住沈郁肩膀的手,抚上他的脸,声音里带着细微颤抖:“阿郁,松开,听话。”   大臣们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事情突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沈郁退出男人怀抱,身体晃了晃,慢慢站稳。   他的一只手还握在锋利剑刃上,鲜血染红了袖摆,看着都疼,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让他彻底暴露在舞姬眼里。   对上舞姬不可置信的目光,沈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阿郁!”   商君凛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沈郁握住剑刃手的手腕,“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你先松开,别伤到自己。”   沈郁回头看了商君凛一眼。   这是商君凛第一次从沈郁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很陌生,也很动人。   他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动。   他害怕沈郁受伤,却又为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危险的青年疯狂心动。   沈郁看到了商君凛神情里的担忧,手腕上传来的触感滚烫,他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哐当”一声,剑落到地上。   “来人,宣太医!”商君凛连忙去看沈郁的手。   沈郁手上淌满了鲜血,血蜿蜒流向指缝,分不清伤口在哪。   商君凛小心翼翼捧起沈郁的手,满目赤红几乎要灼伤他的眼,他不敢用力,只能小心将沈郁的手放在掌心托着。   “疼吗?”商君凛的声音很轻,语气里的心疼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沈郁手指蜷了蜷,被男人用另一只手捏住:“别动,会流血。”   沈郁定定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在疼痛的刺激下,勉强找回思绪:“……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商君凛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得不得了,他年少征战沙场,受到的伤不知凡几,若这道伤出现在自己身上,他连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可当这道伤出现在沈郁身上时,他无法容忍。   孟公公早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听到商君凛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赶紧指使了几个小太监去请太医。   慕汐站在一边,想靠近却又不敢。   她跟在沈郁身边多年,见过沈郁的很多面,唯独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的沈郁,处处都透露着“危险”二字。   受伤的手被男人小心拢在手心,血顺着掌心流下,浸湿了两人的衣袖。   沈郁眨了眨眼,从男人手里将手抽回来,半蹲到舞姬面前,问了和商君凛一样的问题:“是谁指使你的?”   虽然是一样的问题,但舞姬知道,商君凛问的是谁指使的刺杀,沈郁问的则是谁指使的陷害。   “主子,您亲口下的……”   “是吗?”沈郁突然伸手,扼住舞姬脖子,“你背后的人不会真觉得随便几句话就能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吧?”   手指用力,舞姬呼吸受阻,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郁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越用力,伤口处流出的血越多。   就像是流出的血不是自己的一般,沈郁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手腕再次被握住,商君凛从身后将沈郁抱进怀里:“阿郁乖,先松手,朕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让朕看看你的手……”   商君凛好不容易将沈郁的手掰开,紧紧禁锢住他的手腕,防止他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慕汐递上干净帕子,商君凛小心将沈郁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陛下,先将刺客带下去吧。”丞相走出来,道。   商君凛将沈郁按在怀里:“带下去,问出幕后主使,若是审不出什么,你们头上的官帽也别想要了。”   “陛下,万一……”另一位大臣站出来,小心看了被商君凛牢牢护在怀里的青年一眼。   “不会有万一,贵君与朕日夜相对,若真有异心,何必苦心孤诣制造刺杀?”   沈郁想说什么,被男人按在怀里,商君凛低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怕,朕会处理好的。”   沈郁扑腾了两下,都被男人一手镇压,商君凛实在是怕了,为了不让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伤到自己,商君凛只好将人死死按在怀里。   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气息,有力的臂膀撑出一片安全空间,沈郁脑子紧绷的弦慢慢松下来。   太医匆忙赶来,大殿乱糟糟的,商君凛将沈郁抱到后殿,前面的事交给了丞相和方均处理。   顾太医已经在路上了解到了大致情况,先给人把脉,再给沈郁处理伤口。   帕子被解开,手心的血迹被一点点擦去,沈郁疼得缩了缩手指。   商君凛握着他的手腕,声音不辨喜怒:“现在知道疼了?”   疼痛不断刺激神经,沈郁脑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他看了商君凛一会,凑到他脸边,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不重,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商君凛只觉得心口被轻轻蛰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他扶着沈郁的头,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问顾太医:“阿郁情况怎么样了?”   “手上的伤口有些深,短时间内不要碰水,饮食上也需要忌口,臣会列一个注意事项出来,还有一点就是,臣想检查一下贵君今日入口的东西。”   “怎么回事?”   沈郁在商君凛肩膀上蹭了蹭,小声道:“是香,那个舞姬身上的香味我受不了。”   “受不了你刚才还离人这么近?”   沈郁自认理亏,不说话了。   顾太医又为沈郁把了一次脉,在沈郁的要求下,也给商君凛把了下脉,毫无疑问,商君凛没有任何问题,那种香只对沈郁一个人起了作用。   商君凛叫来孟公公,小声吩咐了几句,孟公公出了后殿,去办商君凛吩咐的事。   “这种香,会不会对阿郁的身体造成影响?”商君凛握着沈郁受伤的手,不敢用力。   “目前来看,除了会造成一定的昏沉感,不会有其他症状,臣需要观察几天,看看后续情况。”顾太医谨慎回答。   商君凛摩挲着沈郁的手指,没有说话。   顾太医从药箱里拿出药:“这是外敷的药,每日早晚各涂一次,有利于伤口恢复,臣会开另外的方子,为贵君清除体内因香受到的影响。”   慕汐将药单独收起来,她心中担忧,陛下在场又不好直接上前问。   “劳烦慕汐姑娘,快速将这方子上的药煎出来,臣需要看看效果。”顾太医将写好的药方交到慕汐手里。   慕汐不敢耽搁,拿了药方去煎药。   “咳,咳。”沈郁低声咳嗽了几声,因为失血太多,脸色苍白得厉害。   商君凛心中着急,偏偏什么都做不了,浓浓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只能更用力将沈郁抱在怀里。   疼痛渐渐消去,意识逐渐昏沉,苦涩药汁渡入口中,沈郁抗拒的往后缩。   “阿郁听话,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在沈郁半昏迷的时间里,商君凛问了顾太医不少问题。   沈郁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嘴里的苦涩味弥漫不去,他推了推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陛下,我想喝水。”   商君凛摸了摸他的脸,起身为他倒水。   喝完一杯水,又吃了几个蜜饯,嘴里的苦味总算消散了些。   沈郁看了眼周围的布置,他们已经回到玉璋宫了。   “陛下,那个舞姬……”   “朕会处理,阿郁不必担心,”商君凛扶着沈郁坐起来,“朕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丞相和方均去解决了,不会有事的。”   沈郁靠在床头,身上已经换了寝衣,右手有些疼,他抬起手,看到了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掌。   手指动了动,能感受到轻微疼痛。   商君凛握住他的手,将其塞回被子里:“顾太医说,这只手暂时不能用力,也不能碰水。”   沈郁点点头。   商君凛捏住沈郁受伤的那只手的手指,轻轻摩挲:“疼吗,阿郁?”   不等沈郁回答,商君凛继续道:“朕很疼。”   “看到阿郁受伤,朕很疼。”   沈郁猛地咽下想说的话,抿住唇,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有朕在,阿郁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不需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证明什么,”商君凛抬起沈郁的下巴,语气不明,“记住了吗,阿郁?”   沈郁看着商君凛,隐隐感受到,他似乎生气了。 第190章   “陛下生气了?”沈郁歪了歪头,“因为我伤到了自己?”   “是,”商君凛不否认,“朕知道阿郁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但朕还是希望下回,不,朕不会让同样的事有再次发生的机会。”   “这次是我的错,”沈郁抬起没受伤的手,抚上男人脸庞,“我知道陛下会护我……”   但是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相信自己,他不希望给商君凛留下太多麻烦,他习惯了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自己。   “朕没有责怪阿郁的意思,”商君凛生硬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阿郁好好休息一会,朕去看看情况。”   这件事能怪沈郁吗?   不能。   商君凛关心则乱,他知道,若当时沈郁什么都不做,事情必定会发展向对他们不利的一方,知道是一回事,可看到沈郁受伤,他还是无法忍受。   他不能对沈郁说重话,一腔怒火也不可能朝着沈郁发,这件事,沈郁什么都没错,错的是幕后布下计划,试图拉沈郁下水的人。   商君凛没有久待,今晚的事他不可能全然不管,确定沈郁无大碍后离开了。沈郁靠在床头,望着头顶的床幔,目光有些许茫然。   今晚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沈郁手上受了伤,又受到香的影响,整个人都恹恹的,一直到天快亮,商君凛才回来。   沈郁眯了会觉,见商君凛走进来,从床上坐起来。   “阿郁怎么没睡?”   沈郁从男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眉头微微蹙起:“陛下做了什么?”   商君凛脚步一顿:“没什么,看方均审问了一下刺客。”   沈郁狐疑看着他,严重怀疑商君凛亲自动手了。   沈郁不知道,他怀疑的,便是事情的真相。   他受伤后,商君凛一身戾气无处发泄,直接去见了试图刺杀他的舞姬,没人知道那舞姬遭受了什么折磨,后来方均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舞姬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和一身寒气让人无法接近的商君凛。   “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今日你让阿郁流了多少血,朕要你加倍偿还!”   登基这么多年,尤其是在沈郁进宫后,商君凛的脾气算是有所收敛了,方均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暴怒的君王了,没离开的大臣听到这边的动静,再也不敢提出任何怀疑沈郁的话,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沈郁是商君凛心中触碰不得的逆鳞,触之即死。   没有人敢主动招惹暴怒中的君王,他们都不蠢,事后也反应过来,看商君凛和沈郁在宴会上的互动,就知道两人私下是如何相处的,正如商君凛所说,若沈郁真想对他不利,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安排舞姬刺杀。   大臣们被暂时安置在皇宫里,好在皇宫够大,空余宫殿也多,大臣们被统一安置在一处,确定身上没有嫌疑之后方可离开。   商君凛亲自审问,在方均审问下死活不肯吐露实情的舞姬终于遭受不住,承认自己是在诬陷沈郁。   但始终不肯说出指使之人是谁。   方均怕舞姬直被接弄死,壮着胆子制止了商君凛的审问。   商君凛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玉璋宫。   在沈郁的追问下,商君凛轻描淡写说了事情的进展:“和刺客有牵扯的人都被关押起来了,方均会安排人对他们进行审问。”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问完,沈郁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往床里靠了靠,“陛下要休息一会吗?”   商君凛走到床边坐下,为沈郁掖好被子:“朕等会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休息了。”   “慕汐,让小厨房准备点吃食。”沈郁不勉强,这次的刺杀发生在宫里,处理起来比上次更麻烦。   “阿郁饿了?”   沈郁点头:“陛下也陪我用一点吧。”   商君凛没有拒绝。   小厨房动作很快,不一会,在慕汐的带领下,将膳食一一摆上来。   因为是早上,准备的食物以清淡为主,商君凛不挑,和沈郁一起用完早膳。   天光乍现,太阳缓缓升起,商君凛执起沈郁的手,漫步在小径上。   冬日的阳光带来融融暖意,沈郁抬手挡了下眼睛。   商君凛看着他的手,目光黯了黯。   他牵起的,是沈郁没受伤的手,沈郁用来遮阳光的,是受了伤的手,手掌被层层白布包裹,看不到横贯掌心的狰狞伤口,商君凛却永远不会忘记,这只手淌满鲜血的模样。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沈郁放下手,伸到商君凛面前晃了晃:“顾太医的药效果很好,已经不疼了。”   “阿郁下次不要伤害自己了。”商君凛目光复杂,语气里带着一丝低落。   “不会了,”沈郁不喜欢商君凛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保证。”   一阵微风拂过,沈郁颊边的发丝被吹散开,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商君凛:“若不是有这次意外,我也不可能和陛下一起看到这么美的日出,陛下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看前方,多美。”   一轮巨大的红日正缓缓升起——   距离刑部大牢不远处,一场无声的交战也渐渐落下帷幕。   禁军首领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哑声吩咐:“看看有没有活口。”   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解决隐藏在暗处试图救出越王的人,还要通过这些人揪出幕后指使者。   他们故意放松警惕,为的就是给幕后之人可乘之机,钓出背后最大的一条鱼。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宅子。   身穿藏蓝色长袍的男人脸上带着能遮住整张脸的黑色面具,他身前恭恭敬敬跪着两个黑衣人。   “天亮了,他们还没回来。”身穿藏蓝色长袍的男人开口。   他的声音嘶哑,仅凭声音无法判断出大致年龄。   “属下已经排人去接应了。”   男人冷哼一声:“可别到时候人没带回来,只带了一些不该带的东西回来。”   “砰——”   说话间,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屋里三人表情微变,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属下出去看看。”   男人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这一趟,他本来不该来的,按他一贯的作风,不论什么事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但这次因为帮助越王谋反,他手里的人折损太多,再加上现在朝廷还派人不断抓捕他的人,不少据点都被捣毁,势力急剧缩减,一时间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困境。   为了越王,他已经付出了太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越王被杀。他发展起来的势力被抓的被抓,被灭的被灭,能用的,已经不多了,就算他这次不亲自行动,用不了多久,那些人也会顺着线索找到他头上来。   权衡再三,唯一可行的机会只剩下一个,于是他带着残存的精锐力量,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京城,他手里能用的力量不多,但这并不代表,除了这些,他手里就没有其他可以用的力量了。   前提是他能将越王安全救出来。   没有越王,他无法启动那些势力,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救出越王的原因。   一炷香时间过去,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男人心中越发慌乱。   死寂蔓延,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男人坐立不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墙边,轻轻挪开摆在书桌上的花盆。   墙壁中间出现一道裂缝,慢慢的,缝隙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可容两人出入的洞口。   不等他走进暗道,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暴力破开,来人穿着统一的黑色战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寒芒。   男人目呲欲裂:“隐龙卫——”   为首之人微微抬手,跟在他身后的人训练有素进入屋子,男人带来的人手大部分都派出去营救越王了,面对隐龙卫,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新年第一天,朝廷上下一片忙碌。   沈郁午睡了会,去御书房找商君凛。   丞相、方均等大臣都在,发生在刑部大牢附近的事已经传到了宫里,部分官员在确定自身没有问题后被放了回去,留下的都到了御书房。   孟公公守在外面,见到沈郁,忙迎上来:“贵君可是要见陛下?陛下正和诸位大臣在里面议事。”   沈郁想了想,没有进去,而是去了偏殿:“我便不打扰陛下和诸位大臣的正事了,等陛下忙完,劳烦孟公公帮我和陛下说一声。”   “贵君到来怎么会是打扰?”孟公公将人引到偏殿,打点好一切才离开。   沈郁进宫一年多,除了前段时间,来御书房的次数寥寥无几,前段时间为了督促陛下暗示用膳,沈郁去的是御书房,而不是偏殿。   即使来的次数不多,偏殿的布置较之最初还是有了不少改变,多了很多沈郁喜欢的小细节。   沈郁没有等多久,商君凛便过来了。   “阿郁要见朕直接进去就是,不需要在偏殿等朕。”商君凛走上前,抚了抚沈郁的脸颊。   “总不好打扰到陛下的正事,”沈郁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我过来是想问问,那名刺客招了么?”   “她什么都不肯说,方均说让人先养养再审,免得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死了。”   “与舞姬有接触的其他人呢,可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来的路上,沈郁听慕汐说过,包括昨晚献舞的所有舞姬在内,现如今都被扣押起来了,看守很严,外人打探不到什么有用消息。   沈郁想知道,直接问商君凛是最快捷的办法。   沈郁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声音很轻:“我总要知道,是谁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 第191章   这事要是放在前世,沈郁还能理解,他前世树敌不少,想要他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这一世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进了宫,就算是结怨,也来不及。   “不一定是冲着阿郁来的。”   商君凛觉得,这件事归根到底,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   他登基这么多年,恨他的人不少,即使是登基之前,想要他死的人就不少,虽然那些付出行动了的都被他解决了,难免有漏网之鱼。   “陛下,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个刺客?”沈郁想确定,这人是不是冲自己来的,如果是,背后是不是还有后手。   沈郁不喜欢事到临头才有危机感,要做就要将所有危险掐灭在幼苗期。   商君凛想到自己离开时,那名舞姬的样子,声音略显迟疑:“……等两天吧。”   沈郁只要能见人一次就行,闻言点头,想起另一件事,问:“陛下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事情谈完了吗?”   自然没有。   商君凛在得到沈郁来了的消息之后,扔下讨论到一半的事出来见他,反正那些事一时半会也掰扯不清,他离开了大臣们也可以继续讨论。   大臣们没想到说到一半,商君凛突然出去了,面面相觑。   “陛下是有什么要事吗?”   孟公公干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郁来了他不可能不禀报,不然到时候吃挂落的就是他了,只是他也没想到,陛下会直接扔下大臣离开。   看孟公公的表情,丞相猜到了什么,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陛下肯定是有事才会匆忙离开,我们继续。”   正如商君凛所说,他不在场,大臣们商讨的事也能正常进行。   丞相和方均把控话题,他们商议的是这次刺杀有关的事,和上次不同,刺杀在宫里进行,涉及到的人更多,更杂。   沈郁不想耽搁商君凛太久,商君凛又不肯独自回去,只好跟他一起。   大臣们见商君凛出去,带回来一个沈郁,纷纷睁大眼,只有丞相和方均眼里露出一抹了然。   “臣参见陛下,贵君。”不论心里怎么想,见到人的第一时间,他们纷纷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商君凛拥着沈郁坐到主位上。   有大臣见到这一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件事涉及到贵君,朕想,贵君有权利知晓一切,他们无缘无故污蔑贵君,总要有一个理由,诸位爱卿觉得,这个理由会是什么?”   商君凛先发制人,众大臣的思路被他带跑,不在纠结沈郁身为贵君,适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臣以为,可以从贵君身边的人入手,看是不是过去和贵君结了仇怨的人。”   “谋害陛下是重罪,不管贵君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只要有嫌疑,就会与陛下产生隔阂……”说话的大臣看了商君凛一眼,缓缓移开视线,“当然,陛下与贵君情比金坚,没有受外人蒙蔽。”   “这场刺杀,可谓一石二鸟,不论成功与否,都能拉贵君下水,臣认为,策划这件事的人,一定和贵君有过矛盾。”   “臣逾距问一句,贵君能不能想出什么可疑人物来?”   沈郁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始终没有结果,若不然,他也不会想着要见那名舞姬一面。   直到禁军首领和隐龙卫首领来报,他们都没商讨出什么有用的结果。   “越王背后的人抓住了?”突然得到人被抓住的消息,沈郁有些不敢相信。   “朕派了隐龙卫和禁军一起行动,兵分两路,可算将人抓住了。”   这一场抓捕,谋划了很久,从越王第一次被关进暗牢开始,时隔近一年,总算成功收网。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多亏了阿郁。”商君凛拥住沈郁,重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越王背后的人被抓,商君凛要忙的事更多了,这场先帝在临死前专门为商君凛布下的局,终于被解开。   幕后之人被单独关在暗牢里,为了防止中途发生意外,派了重兵把守,商君凛分别从刑部和大理寺调了人手,一起处理这件事。   一边是刺杀,一边是谋反,大臣们为这两件事忙得脚不沾地,别说好好过完这个年了。   镇北侯被罢官在家,宫宴自然也没参加,听到皇帝遇刺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   “侯爷,属下从外面听到点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议完事,一个很得镇北侯看重的心腹迟疑着开口。   “什么消息?”因为被罢官,镇北侯这段时间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是关于贵君的,”心腹压低声音,“属下从宫里得到的消息,说是这场刺杀依稀和贵君有点关系,有一个说法是,是贵君主使了这场刺杀。”   “一派胡言!”镇北侯大力拍了下桌子。   “侯爷息怒,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据说刺杀当晚,贵君无缘无故摔了个杯子,原本好好献舞的舞姬才会行事。”   镇北侯沉默下来,疲惫地抹了把脸:“这件事陛下怎么说?”   “陛下将消息压下来了,命人不许外传,这件事不论是不是真的,对侯府都极为不利。”   “本侯知道,沈郁不会做这种事,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行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是会祸及九族的。   镇北侯站在窗边,看夕阳缓缓落下,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恰好这时,心腹再次开口:“属下担心,这次的事会不会和夫人当年说过的势力有关,若真和他们有关,恐怕今后会风波不断。”   说风波都是小的,上来就是行刺的罪名,这明显是想将所有人送上绝路的节奏。   “先看看吧,若是不行,本侯会进宫一趟。”   屋里的两人没注意到,屋外廊下一片衣角闪过。   沈清然是意外经过这里的,没想到会被他听到这么大的秘密,他当然希望沈郁下场凄惨,越惨越好,但这个前提是不会牵连到自己。   他来这个时代很多年了,知道古代和现代不同,他和沈郁同父异母,若沈郁犯下诛九族的大罪,他根本逃不过。   他一点也不想陪沈郁去死。   听到后面商君凛将事情压下的时候,沈清然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同时涌现出的,还有浓浓的嫉妒,为什么沈郁能拥有最好的一切?进宫后独得宠爱不说,现在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还肯为他压下刺杀的消息。   嫉妒如毒蛇般啃噬心脏,沈清然疯狂想破坏一切,却什么都做不到。   半夜惊醒,沈清然发现床边站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实现你的愿望,你是不是很想取代沈郁的位置?明明当初进宫的应该是你,凭什么一切好处都让沈郁占了?”   沙哑的声音从兜帽里传来,带着一股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清然没有被迷惑,警惕地盯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取代沈郁的位置,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你能你就能了?别把我当三岁稚童忽悠。”沈清然是想取代沈郁的位置不假,但他不会随便相信别人说的话,要是以前他说不定就傻乎乎信了,现在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你说你能让我取代沈郁的位置,想必别人也能,你去找别人吧,比起我,京城里大把的人想要那个位置。”   说完,他用被子捂住头,显然是不打算继续交流了。   黑袍人定定看了他一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离开了。   镇北侯府发生的一切都通过“荧惑”传到沈郁耳朵里。   “荧惑”是沈郁给自己的势力取的名字,主要负责为沈郁传递消息,前世,“荧惑”在沈郁手里发展到极致,情报网遍布天下,很是为越王提供了便利,这一世,沈郁回到了“荧惑”尚在雏形中的时候,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好在沈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经过一年的发展,又有前世经验在,“荧惑”的成长速度非常快,沈郁派人跟江怀清去北漠,除了进行保护,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将“荧惑”扎根在北漠地界内。   “你是说,没追踪到那个黑袍人的去处?”沈郁把玩着手里的一枝红梅。   慕汐低着头:“是,那人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我们的人跟丢了。”   沈郁将红梅插到白瓷瓶里:“多关注沈清然身边出现的人,这世上的事物,只要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荧惑’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些痕迹,将人找出来。”   “奴婢明白了。”   沈郁摆弄桌上的白瓷花瓶:“好看么?”   慕汐笑了:“经公子手的,有哪样不好看?”   商君凛回来的时候,发现寝殿多了一抹红色,沈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陛下带回来的红梅。”   “阿郁心灵手巧,该赏。”   用完膳,商君凛带着沈郁到外面散步:“阿郁说想见那个刺客一面,今日可以。”   沈郁问:“方大人他们问出什么了吗?”   商君凛的目光悠悠落在沈郁身上:“问出了一点,那个刺客招供,幕后之人安排这场刺杀,为的并不是杀了朕,而是将刺杀的罪名安在阿郁身上。”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谁和我有这么大的仇,不惜谋划一场刺杀,只为了栽赃陷害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能这么恨我的,陛下还记得初见我时被你当刺客处置的人吗,我在想,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沈郁踢走脚边的石子。   商君凛拧眉:“阿郁的意思是,针对你的,是同一批人?” 第192章   “我也不确定,”沈郁只是有这个想法,“时隔那么多年,没人知道当时想对我动手的,是什么人。”   “如果朕当时没直接灭口……”   沈郁抬手捂住商君凛的嘴:“如果陛下当时没有干脆利落灭口,让那些人心生忌惮,说不定后面会有第二场、第三场刺杀,我能有幸遇到陛下一次,不可能次次都有这么幸运。”   商君凛知道沈郁说的在理,那个时候的沈郁,年纪太小,根本没有自保能力,若不是他的举动阴差阳错震慑到背后的人,等待沈郁的,极有可能是永无止境的暗杀。   略带凉意的手指覆在唇上,商君凛嘴唇动了动,沈郁倏地收回手。   垂落在袖中的手指蜷了蜷,沈郁移开视线:“陛下不是说今日可以带我去见那名刺客吗,什么时候去?”   “朕让孟常去备车。”   商君凛要出宫,孟公公忙安排了马车,两人不作停留,径直到了暗牢。   方均得到圣上亲临的消息,先一步到了暗牢,在他们到之前打点好一切。见到两人,上前行礼。   “陛下要见的人在这边,请陛下随臣来。”   因为要面圣,刺客被提前“提点”了一番,由两名狱卒押着,带到商君凛和沈郁面前。   因为香的作用,沈郁对那天的记忆比较模糊,甚至不记得行刺之人长什么模样,今日见到人后,关于那天的记忆清晰了不少。   刺客表情木然,见到商君凛,条件反射地往后缩,眼里的木然被惊惧取代。   沈郁挑了挑眉,凑到商君凛耳边小声问:“陛下做了什么,她这么怕你?”   商君凛不带感情的目光从刺客身上掠过,捏了捏沈郁的手,对沈郁的问题避而不谈:“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沈郁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得到答案,商君凛不说,他不再深问,转而看向被狱卒押着跪在前方的刺客。   “除了你,他们还有没有安排别的行动?”沈郁半倚在商君凛身上,问。   “有。”   “是什么行动?”   “我不知道。”   “行刺的人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了。”   “皇宫里呢,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有。”   “你身上的香是谁给的?”   “是主人给的。”   ……   沈郁接连问了不少问题,对方有问必答,直到沈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对方沉默了。   “为什么是我?”   良久,对方才回答:“是主人的吩咐。”   一场问话下来,似乎问出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问出来,方均在一旁解释:“这女子似乎是经过特殊培养的,臣花了不少功夫才撬开她的嘴。”   从暗牢出来的时候,沈郁突然想到同样被关在暗牢的诸妄,他扯了下商君凛的袖子。   “怎么?”   “陛下,你派人探一下诸妄的态度,诸妄与我母亲有旧怨,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好。”   商君凛叫来隐龙卫,小声吩咐几句。   两人从暗牢出来的时候,阳光被乌云遮住,沈郁看了眼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马车才行驶了一小会,外面就下起了雨。   雨势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眼看一时半会雨不会停下,商君凛下令寻一处避雨之地。   “刚才还出着太阳,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沈郁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得了商君凛命令,马车调转方向,驶向另一处。   他们在附近的一处人家暂避风雨。   从皇宫到暗牢的路很偏,住在附近的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孟公公就近选了一家,这家主人很和善,听说他们是来避雨的,忙将人迎进来。   沈郁和商君凛出宫穿的都是便服,看不出具体身份,但不难从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间看出两人身世不凡。   屋里只有一位妇人,据妇人说,家里的男人都出去做生意了,平日里只会有她一个人在家。   “两位公子喝些茶暖暖身子。”妇人从屋里端出热茶放到沈郁和商君凛面前。   “多谢大娘。”沈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这天气真是变化无常,刚刚还出大太阳,转眼就下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我家那位在外面有没有淋到雨。”妇人看着屋外的雨,神情担忧。   沈郁在屋里发现了很多没做完的伞,猜想妇人说的生意是卖伞。   沈郁坐了一会,感觉有些冷,慢吞吞往商君凛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陛下,我有些冷。”   宫外不比宫里,在宫里的时候,凡是沈郁会去的地方,地龙都会烧到最旺,他们避雨的家里显然没这么好的条件,再加上下雨,屋里温度很低。   商君凛伸手将沈郁拥进怀里,双手将沈郁的手拢到掌心:“有没有好一点?”   妇人刚出来就见到高大男人将身形略显瘦削的青年抱在怀中的场景,和善笑了笑,将吃食摆在桌子上。   “两位公子感情真好,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如果饿了,两位公子不妨先用点,家里条件简陋,还望两位公子不要嫌弃。”   雨势一直没有减小的趋势,妇人去忙自己的事了,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昏昏欲睡。   不知过去多久,沈郁醒了,发现自己正在马车里,商君凛一手搂着他,一手把玩他脸边的头发。   “雨停了?”   “嗯。”   马车摇晃,沈郁昏昏沉沉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妇人家的男人回来,见妇人望着桌上的荷包发呆,走过去:“这是什么?”   他身上有雨水淋湿的痕迹,妇人猛然回神:“是刚才来家里避雨的人留下的。”   “有人来过?”   妇人点头,同男人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荷包我没打开,里面大概装的是银子。”   “我知你是好心,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是该小心才是,万一是坏人呢?”   妇人拿了干布为他擦拭:“我见来人目光清明,不像是坏人,再说了,天子脚下,谁敢做什么。”   男人拿起荷包,这荷包做工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荷包被打开,男人动作顿了下。   妇人也睁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也太多了……”   男人皱了皱眉:“你还记得来人的样子吗,我下回出去的时候,想办法将这钱还回去,太多了。”   妇人点头。   沈郁不知道这个插曲,他回宫的路上又睡着了,这一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吓得商君凛连夜召顾太医进宫。   醒来时,沈郁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手里,手指动了动,立刻惊动了单手拿折子看的男人。   “阿郁醒了?”   沈郁揉了揉额头,睡太久了头疼。   换好衣服在外面走了两圈,沈郁才觉得真正清醒了。   “陛下怎么不将我叫起来?”沈郁摊开手掌,商君凛正在为他上药。   横贯掌心的伤口逐渐愈合,几天过去,已经结痂了。   结痂的地方有些痒,清凉药膏涂到伤口处,很舒服。   “朕叫不醒你,”商君凛眉间压出一道褶痕,“顾太医来为你看过,说是你这段时间伤了元气,多睡觉有利于恢复。”   商君凛只字不提昨晚自己心中有多慌乱,沈郁大致能猜到一些,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辛苦陛下了。”   上好药,商君凛将药瓶递给一直候在旁边的孟公公:“阿郁亲朕一下,朕就不辛苦。”   “好啊,陛下靠过来点。”沈郁勾了勾唇角。   商君凛依言靠过去。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角。   商君凛捉住亲完就溜的青年,深深吻回去。   宫人悄无声息退下。   沈郁仰着头,受伤的手腕被男人桎梏,有力臂膀禁锢腰身,退无可退。   “陛下在做什么?”沈郁感受到自己的手腕上传来束缚感,别过头避开男人的吻,看向手腕处。   不知什么时候,两只并在一起的手腕上缚上了红绸,系得不紧,却正好让他不能挣脱开。   雪白皓腕被红绸缚住,映得肌肤越发白皙,如初落的雪,诱人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太医说,阿郁的手不能用力,不能碰水,”商君凛声音低哑,“阿郁实在受不住可以咬朕,不要用手抓……”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沈郁不自觉蜷了蜷身子。   手上不能使力,使得接下来的一切更为难捱。   沈郁泄愤似的在男人肩头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极深的牙印。   男人像是感觉不到痛,又或者说,被他的动作狠狠刺激到了,越发激动。   沈郁偏头,吻落在了脸侧,流连不去。   “阿郁……”   沈郁修养了一夜的精力又被耗没了。   结束后,商君凛将他抱在怀里,为他解下手腕上的红绸。   即使中途因为沈郁的挣扎有些勒道,手腕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沈郁好奇地摸了摸红绸,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制成的,摸起来很软,很滑。   “这是什么布?”   沈郁观察手里的红绸,看着像丝绸,但又不完全一样,比丝绸更柔更韧,摸起来也很舒服。   红色布料自修长手指间穿过,衬的那双手越发白皙,商君凛眸色暗了暗,将红绸和沈郁的手一起握住。   “朕让孟常从库房找出来的,”商君凛摩挲沈郁手腕上的肌肤,“孟常找出了好几匹,阿郁喜欢的话,朕让孟常送到玉璋宫来。”   “这么好的布,陛下就用来绑我的手吗?”沈郁斜睨他一眼。   “红色很衬阿郁,朕让尚衣局制成衣服,阿郁穿给朕看,如何?”   沈郁正欲说什么,商君凛慢悠悠加上一句:“只能穿给朕一个人看。” 第193章   “陛下怎么还管起我穿衣服给谁看的事了呢?”   “因为这种布料最适合的,是做成贴身穿的衣物,自然只能给朕看。”商君凛回答的一本正经。   沈郁掐了下他的手臂:“陛下怎么不说让尚衣局做了自己穿?”   “阿郁提醒朕了,到时候让尚衣局做成一套的,朕和阿郁一起穿。”   “陛下也穿红色?”沈郁抬头看向商君凛。   他极少看到商君凛穿除了玄色之外的颜色,其实商君凛很适合黑色,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一袭玄色帝王冕服,气势压人,沈郁很喜欢这样的商君凛。   但这不妨碍他想看商君凛穿其他颜色。   不同颜色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沈郁想象了一下商君凛着一身红衣的模样,势必会带来不一样的感官刺激。   “阿郁想看朕穿红色?”   沈郁点头。   “朕允了。”   沈郁呆了呆,反应过来商君凛说的是穿红衣。   “民间嫁娶都是着一身红色,阿郁会喜欢很正常。”   “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只是想着陛下穿红衣肯定也很好看,和民间嫁娶有什么关系?”   商君凛但笑不语。   沈郁抬起手:“说起来,我进宫那日,陛下穿的也是玄衣。”   商君凛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是,帝王的服饰大多是玄色,细节之处略有不同,那日穿的上面有用红线和金线交织绣的花纹。”   沈郁当时刚进宫,没仔细留意这些,后面因为晕倒更是留意不到,想到这里,他开口问:“我进宫那日突然昏倒,是不是和安排这场刺杀的人有关系?”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商君凛不说,沈郁也没多问,直到后来他在苍岐山再次遇到类似的事。   “朕本以为,他们针对阿郁,是因为朕,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应该说并非完全如此,那日的事朕已查明动手之人,根据招供,嫌疑更大的是站在越王背后的人,但并不排除阿郁说的可能性。”   商君凛对那晚的事记忆尤深,换了玉璋宫大半宫人后,再也没发生过同样的事。   “也许是我多想了,除非他们能未卜先知,预料到我会进宫,早早在宫里埋伏下人手,皇宫不比其他地方,若是临时布置,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沈郁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想。   “越王背后的人已经抓住了,朕将人交给了方均,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今年这个年过的,真是……”鸡飞狗跳。   大臣们不仅没享受到应有的年假,还每天都因为各种事情忙个不停,其中最劳心劳力的,当属三位内阁大臣。   丞相和方均不用说,商君凛有什么事都会交给他们做,另一位世家出身的内阁大臣也需要为各种各样的事忙,朝中发生的所有事几乎都要经内阁大臣的手,包括越王谋反和宫宴刺杀。   商君凛虽然将事情叫给了丞相和方均处理,不代表段大人就能完全置身事外了,该了解的,该跟进的,一样都不能落下。   因为这两件事牵扯太大,朝中世家官员和寒门官员不得不放下芥蒂,一起先将这件事处理了,政斗可以,等解决完这些麻烦,再消消停停斗。   没了与北漠人沆瀣一气的上层官员,肃北官员大换血后,官场风气一改从前,虽然小有摩擦,整体还是很和谐的。   贺承宇和方嘉怡等人迅速在肃北站稳跟脚,江怀清原本也该和他们一样,在肃北发光发热,皇帝一旨密令下来,他不得不改头换面,隐瞒身份,前往北漠。   除了贺承宇,暂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刺杀的事还没传到肃北,越王谋反的事早已传遍大桓,朝廷动静太大,各地想不知道都难。   尤其是越王和越王背后的人被抓之后,朝廷彻底没了顾忌,在各地都下达了命令,围剿反贼余党,若是遇到,可就地处决。   肃北也有这些人的残存势力,贺承宇从肃北军将领手中借调了一小队肃北军,在肃北地界展开搜寻,在他和江怀清的合作下,顺利解决了不少朝廷下令剿灭的势力。   有时候,贺承宇江怀清会和肃北军一起行动,肃北官员对他们两时不时一起消失,隔几天又一起出现习以为常。   以为两人是为了多积攒一些功劳,经常有与两人交好的官员打趣他们。   然而没人知道,他们这么做,真正目的在于合理让江怀清在众人眼里消失一段时间。   江怀清来肃北不久,也没有做特别出风头的事,其他人或许对这么个人突然消失不会怎么关注,但与他们一起来肃北的官员不一样,尤其是那些有一定交情的。   江怀清这一去,不是一两天,短时间好遮掩,若时间长了,很容易让人起疑。   所以,他们安排了一出戏。   一出身受重伤,李代桃僵的戏。   和往常一样,贺承宇和江怀清一起带着肃北军行动,不到两天,贺承宇抱着全身是血的江怀清出现在官衙门口。   “怎么回事?!”刚好下职的年轻官员来不及多想,忙招呼人上前,将江怀清从贺承宇怀里扶出来,几人扶着贺承宇往官衙里走。   “快叫大夫!”   一阵忙碌后,两人被安顿好,官员们也从尚在清醒状态的贺承宇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他们判断失误,被叛贼伤到了。   贺承宇伤势较轻,包扎好后不耽误做事,江怀清伤势重一些,大夫看过之后,一直是昏迷状态。   “怀清是为了替我挡一下,才会伤得这么重……”   向来稳重的人第一次露出失措的一面,与他们相熟的官员们看得很不是滋味。   “江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是啊,我们把肃北最好的大夫请来,实在不行,我们上奏,求陛下派太医过来。”   “你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你也受伤了,好好保重自己。”   “我知道,”贺承宇抹了把脸,一直注重形象的男人难掩颓然,“怀清既是因我受的伤,我理当在他伤好之前好好照顾他,我会将他接到我府上照顾,直到他痊愈。”   众人知道他与江怀清关系好,发生了这种事,心里肯定难受,见他要将人接回府,没多劝阻。   再说了,人家自己乐意,他们劝阻有什么用?凭白惹人生厌。   就这样,贺承宇将江怀清带回了府,一同跟去的,还有为江怀清诊治的大夫。   没有人注意到,几天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贺府偏门驶出,车上做的,赫然是重伤不醒的江怀清。   马车一路行到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前,停下。   江怀清下了马,里面是等候他多时的接引人。   “大人,路引等相关文件都备好了。”   江怀清换了衣服,修饰容貌,小半个时辰过去,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大人到了北漠,可拿着信物去此处,会有人在那等候大人,大人若有需要,可差遣那里的人,这是北漠的舆图,有我们的人的地方都做了特殊标注。”   江怀清记下舆图上标注出的位置,出发时没有带上它,有些东西,记在脑子里远比带在身上安全。   肃北的消息通过隐龙卫传回京城。   沈郁也从“荧惑”那里得到了肃北的消息。   “这个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先入为主让其他人看到身受重伤的样子,再以养伤的名义深居简出,极大减少了被怀疑的可能。”   “是贺承宇,他自己上了折子请罪。”商君凛从一摞批完的折子里拿出一封,递到沈郁面前。   “江怀清告诉他要执行的计划了?”沈郁翻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没有明说,但被贺承宇猜到了一点。”   “不错,朕让隐龙卫盯着他一点,若有异动……”商君凛声音冷了下去。   沈郁毫不怀疑,若是贺承宇做出一点不该做的,商君凛会直接令隐龙卫将人处置了。   沈郁将折子放回桌上,想到另一件事,开口道:“陛下既然派江怀清去做这件事,势必已经确定过江怀清的身份没有问题,陛下能不能和我说说查到了些什么?”   “他的身世很简单,和之前查到的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他的老师似乎在朝为官过,先帝时期朝廷太乱,辞官的、被罢免的官员不少,暂时不能确定他的老师是其中哪种。”   “唔……”沈郁垂眸沉思,虽然前世江怀清是他的得力下属,但沈郁对他的过去并不怎么了解,别人不愿提到的事,沈郁从来不会逼迫他人提起,他没这么旺盛的好奇心。今天问,也是趁商君凛查了顺便问问。   “说起这个,越王背后那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阿郁不妨猜一猜。”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肯定是和先帝有一定联系的,我对先帝在位时的大臣不熟悉,陛下让我猜,我还真猜不到什么。”   “是当初因为一件小事被先帝贬官的曾太傅,朕怀疑了这么多人,从来没怀疑到他身上去。”   “这位太傅不是在贬官途中被杀了吗?”沈郁讶然。   这件事他有所耳闻,因为闹得实在太大,曾太傅被杀后,先帝发了好大的火,难得的从荒唐中清醒过来,好好整治了一下朝廷,将因私怨杀害曾太傅的官员下狱抄家,还了朝廷短时间的安定。   “朕现在很怀疑,先帝在位后期,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若是真糊涂,为何会安排下这样周密的后手,若是假的,图什么? 第194章   先帝已逝,过去发生的一切已如云烟消散,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很难。毕竟,谁都不是先帝本人,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商君凛也知道多思考这个问题无益,很快将话题转回来:“这位曾太傅,朕和他有过接触,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先帝还没这么荒唐的时候,与他君臣关系和睦,后来先帝听信奸佞,两人的关系才慢慢疏远。”   “我也记得,这位曾太傅在民间名声很好,他被奸臣害死后,民间不少人自发祭拜他,甚至还有大儒写文章说,朝中的最后一道光熄灭了。”这件事在京中广为议论,即使沈郁深居侯府,也听到一二。   后来沈郁手里有了自己的势力,大致了解了朝中发生的大小事,对曾太傅这件记忆尤深。   商君凛:“如果他当时并没有死,那么关于谋杀的真实性就有待考究了,先帝当时确实为他杀了不少朝中的人,里面有奸佞,也有部分无辜者。”   沈郁:“当年的卷宗呢?上面是怎么记载的?”   商君凛:“方均在查明幕后之人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卷宗,记载就像朕之前说的,曾太傅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郁:“难怪之前一直找不到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自然不会被放在怀疑名单里,曾太傅‘死’的时候,陛下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难道先帝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了吗?他怎么知道最后登上皇位的会是谁?”   商君凛:“朕少时多在边关,对先帝的心思不算了解,曾太傅一事发生的时候,朕远在边关,回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至于先帝留下的这些后手,朕起初并不清楚,后来遇到刺杀,才慢慢查出来,先帝留下的东西远比朕想象中多。”   沈郁:“照这么说,他如果想立越王为新君,完全可以提前将太子之位给他,但是没有,先帝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口立太子。”   如果另立太子,商君凛想继位,会麻烦很多,但先帝没有,商君凛身为先帝唯一的嫡子,理所当然继承大桓的皇位,更别说他还战功赫赫,手里握有大桓大半兵权,其他皇子对上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再说曾太傅,为何谭先生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何他从不肯在下属面前露出真面目?因为他不能,一个已死之人重新出现在世上,势必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大人是怎么查到他的真实身份的?还有,他应该用的不是自己原来的样子吧。”沈郁问,如果用的是自己的样子,刚被抓住时就该被人认出来了才是。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曾太傅在世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太深,方大人刚入朝堂的时候,曾太傅还在朝中活动,据说,方大人曾经差点拜入曾太傅门下。   “这件事说来也是凑巧,刚好方均审问那天有太医到牢里试药,看出曾太傅脸上使用过的药水痕迹,样貌恢复后,方均一眼就认出来了。”   “方大人岂不是吓了一跳?”任谁看到一个本该死去多年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不可能淡定。   “是,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还没那么容易查出来。”   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公布出来后,朝廷上下一片震惊。   入朝为官者,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先帝时期的事,更别说当时震惊朝野的曾太傅一事。   曾太傅是什么人?那是先帝在位后期的一股清流,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赞的好官,现在告诉他们,曾太傅是站在越王背后为助他谋反的人,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曾太傅一生清廉,为大桓呕心沥血,贬官后被奸人所害,现在却说,他没死?”   “不仅没死,还犯下了刺杀、谋反等重罪。”   “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知道大可去刑部大牢问本人,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朝中大臣,包括方均在内,心中都有着浓浓的疑惑。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方均可以面对面问本人。   刑部大牢里,曾太傅被绑在柱子上,方均坐在他对面,心情复杂。   他曾经憧憬过对方的品性,幻想过如果对方没被奸人所害,大桓的动荡是不是能减少几分。现在这个人真的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太傅为何要这样做?”方均沿用了之前的称呼。   “太傅……”曾太傅神情恍惚了一下,“很久没有人这么唤我了,为何要这么做?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谁的命令?”方均皱眉。   “除了先帝,还能有谁?”曾太傅低声笑了,声音嘶哑。   “也是先帝让你覆了大桓的江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均不解。   “谁知道呢?他是君我是臣,他的命令我必须听从,不是吗?就像现在,商君凛要你去做什么,不管这件事多离谱,你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照做。”曾太傅面色古怪,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嘲讽什么。   方均严肃了神色:“陛下是陛下,他不会做危害大桓的事,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不要牵扯到其他地方,先帝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命令?”   “你不是知道了么?助越王登上皇位,”曾太傅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大了,“方大人何必翻来覆去地问,告诉你了你又不信,那你说,你们皇帝想给我安什么罪名?想让我招供什么?”   方均没有被激怒,声音依旧沉稳:“何家也是你们的人?”   “你说是那个愚蠢到把自己全家都送进牢里的何家?”曾太傅嗤笑一声,“一条蠢狗罢了。”   “为何要对贵君下手?”方均不带感情地看他一眼,“别说这也是先帝吩咐的。”   “话都让你说尽了,方大人还想我说什么?”   一次审问,看似问出了很多信息,实际上真正有用的,很少。   整理好供词和审问过程,方均将之送到皇宫。   御书房。   方均跪在地上,孟公公从他手里取走供词,双手捧着递到商君凛身前。   商君凛拿起供词,展开,一目十行看完,目光微沉:“安排一下,朕要见他一面。”   “陛下?”方均愕然抬头。   商君凛摩挲手中的供词,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有些事,朕想亲自确认一遍。”   方均知道商君凛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会被他人左右,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臣遵旨。”   方均提前到了刑部安排,刑部尚书走在他身边,颇为不理解:“陛下怎么突然要来?”   “陛下要做的事,我们身为臣子,怎可置喙?”方均头也不回,继续安排。   “不是,”刑部尚书语调急切,“这人可是一手策划试图谋反的,万一,下官是说万一啊,陛下出了什么事,你我担待得起吗?”   “所以要提前布置好,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方大人不觉得,陛下不来,就可以从源头扼杀掉所有危险吗?”刑部尚书幽幽开口。   方均停下脚步:“那你上折子劝陛下?”   “罢了,咱们还是好好安排吧。”刑部尚书抹了把脸,加入方均的行动。   刑部因为不久之后要迎来圣驾陷入一阵忙碌。   “朕总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被忽视了,朕打算亲自见曾太傅一面。”玉璋宫里,商君凛和沈郁说了自己的打算。   “越王也是被关在刑部吧?”沈郁为商君凛倒了一杯茶,“陛下尝尝,是刚送来的新茶。”   商君凛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是,阿郁突然问他做什么?”   “幕后之人抓住了,陛下是不是该处置越王了?”沈郁握住茶盏的手紧了紧。   “是,留着他本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如今人抓到了,商君越也没必要留着了。”对越王,商君凛没有任何好感。   听完商君凛的话,沈郁沉默下来。   注意到他的异样,商君凛放下茶盏,抬起沈郁的下巴,声音危险:“阿郁不高兴?”   沈郁摇了摇头:“总感觉事情太顺利了些。”   折腾这么久才抓到人,说顺利委实谈不上,沈郁也知道这点,他只是有点不安。   “别想这么多,朕总不会让人再逃一次。”商君凛松开手,站起来,“听刑部的人说,商君越现在情况不怎么好,若阿郁实在在意,和朕一起去吧。”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天。”   沈郁站起来,走到商君凛身边:“越王知道背后一直支持他的,是曾太傅么?”   商君凛:“似乎不知道,他只知道先帝给他留了不少东西,但到目前为止,这些东西里,到他手上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根据他的供词来看,这次起兵,他可以说是‘被迫’的,那些被剿灭的军队里,听他命令行事的,不到一成。”   沈郁:“如此看来,与其说是越王谋反,不如说是越王背后的人在借他的名义起兵,这么说的话,曾太傅的真实目的就有待商榷了,他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将越王送上皇位吗?”   “必然不是,”商君凛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说的话,“或许曾经他只是单纯听从先帝的命令,借机辅佐越王登基,可在他手握权势这么多年后,谁也不能保证,他心中的想法没有更改。”   权势,是最能改变一个人本心的东西。 第195章   “陛下是说,曾太傅生了异心?确实有这个可能,如果我们的推测不错,先帝留下的那些人是供曾太傅差遣的,一个一直自己做主的人,突然有一天要将握在手里的权势拱手相让,肯定不会那么心甘情愿。”   沈郁想起了前世出现在越王身边的神秘势力,他从前一直以为,那道势力是因为越王救了何小公子才会出手相助,看来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那股势力会出手,只是因为商君越是越王而已,何小公子只是一个糊弄他们,甚至糊弄越王的借口。   他前世跟在越王身边,为他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可以肯定那股神秘势力从始至终都没露出真面目,幕后之人更是一次都没出现过,而且从越王的态度里不难看出,他对那人极为恭敬,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沈郁觉得,说不定直到最后,越王都不知道,帮助他的神秘力量的真正主人是谁。   “要确定是不是这样,等见到人就能见分晓了。”商君凛淡声道。   前往刑部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这些天,沈郁一直让“荧惑”的人留意镇北侯府的动静,尤其是沈清然那边,身为话本的“主角”,沈郁不会掉以轻心。   镇北侯府暂时没什么异常。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沈郁换上便服,和商君凛坐上前往刑部的马车。   这一趟是轻车简行,知道的人不多,刑部尚书提前做了准备,等他们到了,直接引着马车来到大牢附近。   “这马车里坐的是哪位大人啊?怎么由尚书大人亲自接引?”屋檐下,有几个小官员看到这一幕,面露好奇。   “不论是哪位,都不是你我可以随意议论的。”   沈郁坐在马车里,刑部尚书在车外和商君凛汇报案情进展。   商君凛执起沈郁的手,附到他耳边小声道:“朕今日为你出气。”   “什么?”沈郁一下没反应过来。   “阿郁会害怕吗?”商君凛却没回答沈郁的问题。   沈郁更迷糊了:“害怕什么?陛下是说等会发生的事?”   “嗯,审问犯人可能会用刑。”   “陛下觉得我是胆子这么小的人吗?”沈郁用指腹按了按男人宽厚的掌心,“陛下不必担心我。”   “阿郁胆子确实不小。”商君凛摸到沈郁掌心,那里有一道疤,是沈郁自己伤到的。   掌心有些痒,沈郁缩了缩手:“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和陛下一同来,不是为了限制陛下行为的。”   “朕知晓了,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阿郁都不能因之害怕朕。”商君凛紧紧握住沈郁的手。   “不会的。”   不多时,马车停了,和以前一样,商君凛先下了马车,沈郁随后。   商君凛将人抱出来,无视刑部尚书愕然的目光,道:“带朕过去。”   刑部尚书忙收敛脸上的表情:“是。”   他知道陛下会来,但他没想到陛下会带着贵君一起来,甫一见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沈郁,第一反应是震惊。   陛下怎么将贵君带来了?   如今朝廷上下谁不知道陛下宠爱贵君,朝中大事都与其商议,大臣们不是不想反对,但沈郁将这个度把握得极好,压根让他们找不到合理的反驳之处。   若是去其他地方,陛下带着贵君一起,刑部尚书还能理解,怎么来刑部大牢还把人带着?   压下心中种种想法,刑部尚书老老实实低头带路,他也就在心中好奇一下,断不敢真的问出口。   刑部大牢和暗牢的构造不一样,刑部尚书带着两人穿过牢房,来到最里面,犯下死罪的罪人都被关在这里。   守在这里的狱卒是提前选好的,知道商君凛的身份,不敢有丝毫怠慢,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压着犯人到审讯处。   曾太傅被绑了起来,两名狱卒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这是为了防备他突然暴起伤人。   “这几天牢里动静不小,我当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陛下亲临。”曾太傅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朕来这,不是为了叙旧的。”   “我知道,”曾太傅点头,“陛下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来见我一面,实属不易,只是,陛下自己来就算了,怎么还带着枕边人呢?大牢不比其他地方,要是被吓到就不好了。”   刑部尚书恭敬站在商君凛身后,闻言,刚想要呵斥对方无礼,就听到贵君开口:   “你知道我的身份?”   曾太傅哼笑一声:“宠冠后宫的沈贵君谁人不知?”   沈郁:“知道也好,省的我再介绍一遍,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不妨为我解一下心中疑惑,为何三番两次对我下手?”   曾太傅:“谁让贵君入了陛下的眼呢。”   沈郁:“这也是先帝的意思?”   曾太傅:“贵君可以这么认为。”   沈郁:“既然你这么听先帝的话,为什么不将先帝留下的势力交到越王手里?先帝选择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忠犬也会有噬主的一天?”   “贵君真是伶牙俐齿,”曾太傅转头看向商君凛,“陛下就这么由着他爬到你头上?”   “朕和贵君的事,就不劳你一个阶下囚操心了,只要贵君高兴,朕什么都可以由着他。”商君凛淡声道。   “陛下乐意就好。”见挑拨不成功,曾太傅悻悻收回目光。   “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的事做什么?”刑部尚书忍不住小声嘀咕。   除了一开始,曾太傅的态度还算配合,商君凛问的问题他都会回答,这些都是方均审问出结果的,商君凛再问一遍是为了降低曾太傅的防备心。   让他以为,他们想知道的,只有这些。   问到最后,商君凛站了起来:“朕一直很好奇,先帝生前不见对商君越有多在意,怎么到了临死,要给他留下这么多东西?如果真有意立商君越为帝,他大可封商君越为太子。”   “自然是因为越王是先帝的儿子。”曾太傅不假思索回答。   “先帝有这么多皇子,怎么就独独对越王不一般?”如果沈郁没记错,先帝死前除了商君凛和商君越,还有别的皇子活着。   商君凛只杀了夺权夺得厉害的几个,有些本身就没有竞争力或者年纪还小的,都没动。   “先帝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哪里能猜到,我只是听先帝命令行事罢了。”   “朕就当你真的不知道,”商君凛缓步踱到摆放刑具的架子边,从上面取下一根软骨鞭,“现在朕问你,下令伤害贵君的人,是不是你?”   “别拿先帝来搪塞朕,先帝已经死了,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到贵君的存在,朕只问,下命令的,是不是你?”   “……是。”面对气势凛然的男人,曾太傅闭了闭眼。   “很好。”   话音落下,一道凌厉风声划过。   “啪——”   骨鞭上带着倒刺,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   谁都没想到商君凛会突然动手。   刑部尚书睁大眼睛,震惊看着挥动鞭子的男人。   沈郁突然想起来,来时路上,商君凛说会为他出气的话。   血腥味蔓延开,曾大人额头上滚落豆大汗珠,是疼的。   “三次,朕都记在心里。”商君凛语气冷漠。   离他极近的曾太傅清晰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冰冷杀意,好像比起谋反这件事,他更在意他伤了他的贵君。   那骨刺上浸了盐水,钻心剧痛之下,所有神志都用来抵抗痛感。   被关在大牢后,为了能从他口中问出有用信息,那些人对他动了不少刑,但没有哪一样,能像今天这样剧痛难忍。   伤口处一片火辣,商君凛使了巧劲,专挑最能让人感到疼痛的地方下手,他要的,就是让对方感到疼痛难忍。   “陛下当真是个情种。”曾太傅咬紧牙关,嗓音略带颤抖。   “朕之前警告过你们,不要对贵君动手,看来曾太傅没有放在心上。”   曾太傅想起那些被安排去对付沈郁的人的凄惨下场,沉默了。   “贵君,这……”不是来审问谋反的事吗?怎么陛下一点都不关心要紧的事?刑部尚书忍不住小声开口。   沈郁只是震惊了一瞬,听到刑部尚书的询问,起身走到商君凛身边,勾了勾他的手指:“陛下。”   商君凛嫌弃地扔了骨鞭,牵起沈郁的手。   手指微凉。   商君凛转头,看了沈郁一会,见他脸上却是没出现害怕情绪,稍稍松了口气。   “你奉先帝之令,本来应该辅佐越王登基,但手握权柄多年的你中途改变了想法,与其全心全力奉越王为主,不如稍微改变一下形势,还是你助越王登基,但真正能做主的,变成了掌控先帝留下势力的你。”   沈郁淡漠的声音砸向曾太傅胸口,他被疼痛攥取大半心神,无暇分出更多精力来应付沈郁的提问。   “是,你说的不错,明明那些势力都握在我的手里,为什么我要低越王一头?其实我不妨告诉你们,当初先帝选我做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觉得我不会对权势动心,可他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啊,我有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当一个不能见光的死人?”   积压多年的怨气爆发,曾太傅望着商君凛那张与先帝有几分相似的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要是真不想,当时完全可以拒绝。”沈郁语气冷静,没被曾太傅的态度影响。   “没有用的,就像我说的,先帝是君,我是臣,如果我不肯答应,那我就真的死了,都说先帝因为我的死震怒,可笑,又有几人知道,派去杀我的,不是什么奸臣,而是先帝?”   “先帝想要自己的血脉成为大桓江山的主人,我偏不,可惜他到死,都没彻底对我放下戒备,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大费周章浪费时间在越王身上?”   “如今我手下的势力被清剿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也被关在牢里,我知道我逃不过这一劫,或许最初我就不该选择这条路,干干净净死了也比现在好。”   曾太傅看了一眼沈郁,青年一袭白衣,气质如竹,站在昏暗的牢里,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是当年奸邪当道依然能守住本心的自己。   他低下头,看着沈郁,他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能在物欲横流的官场自成一派,不被外物干扰,名声在外,谁不称赞一声好风骨,到头来,终究成了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一类人。   “你们不是想知道先帝的其他布置吗,我可以将我知道的说出来,作为交换,我只求一点,我犯下的错是我一个人犯下的,与曾太傅没有任何关系,死去的人不该再次出现在世上。” 第196章   “现在你是阶下囚,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提出要求?再者说,你的身份朝中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不论你的初衷怎样,推着你走到今天这步的,不是旁人,而是你自己。”沈郁开口。   “你说的对,”曾太傅愣了一下,气势萎靡下去,“无非是为了自欺欺人罢了。”   “先帝留下了五十万兵马,我能调用的只有一半,剩下的人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还留下大量钱财珠宝,我能取用的也只有三成,对了,这批财物里包含大批战甲,是曾经战无不胜的林家军留下的……”   曾太傅交代了很多,沈郁和商君凛在大牢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沈郁抱着手炉:“陛下觉得,曾太傅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沈郁不觉得曾太傅会因为一次鞭刑吐露出所有实情,若真这么简单,不至于方大人问了这么久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论几分真几分假,朕都会派人逐一验证,他虽然说了先帝留下的布置,却没说这些没被发现的布置到底在哪,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郁点头:“让方大人继续审问,说不定能审出什么。”   沈郁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去见一见越王,但在曾太傅那边耽搁太久,天色已经快黑了,再加上商君凛不乐意他去见越王,便没有去。   回到玉璋宫后,孟公公忙命人备好热水,沈郁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商君凛也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如果不用上朝,他不会穿制式复杂的冕服,而是偏好简单一点的便服。   一袭玄色广袖大炮的男人端坐在软榻边,他身前摆着一张小几,上面叠了厚厚一摞奏折。   男人脊背笔挺,执笔落下批注,他的速度很快,批完的折子放到一边,几本之后,会被孟公公拿下去,放到另一边的桌子上。   寝殿里很暖和,沈郁刚洗完澡,穿的比较单薄,听到脚步声,商君凛抬眸。   他放下笔,起身拿起一旁的披风,朝沈郁走来。   “怎么只穿这么少?”   “不冷。”沈郁仰起脖子,方便男人为他系上披风的带子。   “不冷也不能穿这么单薄。”   “知道啦,陛下。”   商君凛这才满意点头。   沈郁被男人拥着坐到软榻上,正好看到小几上被批到一半的奏折。   是临县的官员呈上来的,经过一年的努力,临县治水大有成效,今年春汛就是验收成果的最好时机。   “得了阿郁的方子,朕派去临县治水的人如获至宝,这一年都在根据上面的内容做,去年好几次小型洪灾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商君凛抚上沈郁后背的长发。   “能起到作用就好。”沈郁弯了弯眼睛。   他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为的正是能对大桓起到作用,天灾面前,人力永远是渺小的,但并非所有天灾都只能让人束手无策,有一些可以提前预防,尽最大可能减少损失。   开春后,朝廷陷入新一轮的忙碌,关于新商法的改革在这个时候被提了出来,不出意外,朝中出现了很多反对声。   任何改革都会经历这一遭,沈郁对此接受良好,商君凛放任朝中吵了几天,最终同意了户部尚书提出的改革。   “陛下不可啊,比起前朝,大桓对商人已经够优待了,不能放任商人做大啊。”   户部尚书不满:“你仔细看过我提出的法子吗?但凡你仔细看了,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你们要反对,我欢迎,但前提是你们反对的理由必须言之有物,不要单凭猜想就觉得怎样怎样。”   那位官员确实没仔细读过户部尚书提出的新商法,被户部尚书一番话怼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这件事交给户部尚书去落实,还有其他事要启奏么?”   商君凛的态度很明确,既然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就不要多废话了。   新年第一件事,就是更改关于商人的法令,其实改动的地方并不多,比如商人之子不得入朝为官这点,没有变动,增加了一些东西进去,例如之前严铮赞助工部修路、各地商人捐赠肃北物资等行为,得到了朝廷认可。   朝廷会根据他们做出的贡献,给予一定优待。   经过一整个冬天,刻有捐赠者贡献的石碑被雕刻好,将来会摆在京城最显眼的地方,周围用护栏保护起来,百姓可自行前往观看。   民报针对这件事做了一次专门的报道,包括商法的改动,普通百姓对后者关注度不高,注意力都留在前一件事上。   “民报上说,石碑已经刻好了,等到了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就摆放出来。”   “我也看到了,算一下日子,只有十天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当初捐赠,我捐了不少东西,想到自己的名字能被朝廷刻下来,真让人激动。”   “是啊,我们就一普普通通老百姓,谁能想到还会有这一天?”   一时间,百姓热议的事变成了即将落成的石碑,肃北灾情他们全程跟进,看着自己出钱出力的肃北在灾后变得越来越好,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阵满足。   谁不希望自己的付出能有回报,虽然这份回报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却能让人得到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对了,今日是京安报发行的日子,你们要去买吗?”   “去啊,当然去,这报纸便宜,还有专门的识字版块,不说,现在我已经能勉勉强强看懂一些了。”   “我也是,买上十份报纸还能送一本蒙书,加上明天买的,我就能领一本了,我家那小子快开蒙了,正好能用上。”   “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识字的一天。”   “说不定将来陛下会大办蒙学,家家户户都能识字呢。”   以前,百姓对识字不识字没多少想法,自从民报出来后,逐渐感受到不识字的弊端,如今有了识字的途径,售价又不贵,手里有一些余钱的百姓乐得学一学。   百姓口中的京安报正是沈郁名下的书局和朝廷合作办的报纸,售价便宜,十天出一期,后来沈郁和商君凛商议之后,在上面专门开辟了一个版块,占地位置不大,会放上一些基础字供购买者学习。   世家大臣忙于朝中各种事,暂时没发现民间的改变,等他们发现,该铺垫的已经铺垫好了,就算再不满,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越王又做梦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梦里的发展和现实完全不一样,梦里,他的所有计划都顺利进行,在他的谋划下,商君凛的名声越来越差,最重要的一点是,沈郁没有进宫,进宫的是镇北侯庶子沈清然。   宫里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被封为贵君。   在这个梦里,沈郁爱上的人是他,选择的营地也是他。   沈郁和他回了封地,为他打理好封地的一切,商君凛暴政之下,源源不断的人来投靠他,他们带来了大量钱财和兵马。   梦里的他如有神助,所有一切都顺利的不得了,他看着商君凛一点点落败,朝廷威信土崩瓦解,而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壮大。   梦里时间进展很快,他看到临县发生特大洪灾,他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他看到南方爆发瘟疫,是他带人将瘟疫祛除,民心逐渐向他转移。   北寇作乱,商君凛带兵出征,在最后一站中战死沙场,自此天下大乱。   他在众人的拥簇下登基为帝。   然后梦醒了。   在登基的前一夜,他被狱卒吵醒。   后来好几天,他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无一例外,都在登基前夕惊醒。   梦境起初是模糊的,后来越来越真实,真实到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沈郁没进宫,事情的发展就会像他梦里发生的那样。   看守越王的狱卒发现,越王开始说胡话了,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不敢隐瞒,将这件事禀报上去。   越王疯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怎么虐待他了。”商君凛听完汇报,冷笑。   沈郁坐在一边摆弄棋谱,棋谱是从皇宫的藏书阁找出来的,见沈郁有兴趣,商君凛便将棋谱给了他。   “他做了什么?”沈郁放下棋谱,问。   “回贵君的话,犯人一直在牢里胡言乱语,说,”刑部尚书看了商君凛一眼,壮着胆子继续道,“说他马上就要登基了之类的话。”   “陛下恕罪,微臣只是在复述……”   “朕什么都没做,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商君凛不悦。   刑部尚书心道:您是什么都没做,但那一身寒气,说接下来要把我拖出去砍了我都信。   “说说具体的。”   “是,前段时间越王的表现就不太对了,狱卒没当回事,最近几天,狱卒发现他经常说胡话,什么临县水灾、南方瘟疫、北寇作乱……最后还说,是他结束了这一切,他才该是大桓的天定之主……”   沈郁起初还没当回事,越听越觉得不对,单一事件还能说的巧合,如果所有事情都能与前世对上呢?   心不自觉沉了沉。   越王说的,是前世的事吗?他也重生了?   “大人可知,越王为何会说这样的话?”沈郁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是因为做梦,臣证实过,越王说的这些都是他在梦里梦到的,他似乎不太能分清梦境和现实。”刑部尚书道。   是梦到了前世么?   沈郁沉默下来。   听刑部尚书的话,他似乎没梦到前世的结局,不然不可能沉浸在梦中醒不来,他要不要告诉他,将美梦变成噩梦呢? 第197章   沈郁心里想着事,没留意到刑部尚书在商君凛的示意下退了出去,也没留意到,商君凛走到了他身边。   “阿郁在想什么?”看着听刑部尚书说的话听到一半陷入沉默的沈郁,商君凛神色不明。   “在想刑部尚书的话,比较觉得,越王是在装疯还是在卖傻?”沈郁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商君凛:“阿郁觉得他是装的?”   沈郁:“不然呢?陛下曾经将他关在暗牢关了那么久,他都没出什么事,怎么才到刑部大牢几天,就疯了?”   商君凛:“阿郁说的有道理。”   沈郁:“真疯还是假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商君凛沉默下来,看着沈郁不说话。   “陛下看我做什么?”沈郁睁大眼睛,脸上一派无辜之色。   商君凛抬手覆上他的眼,声音里带着莫名情绪:“所以,阿郁想去见越王?”   “我有点在意他做的那个梦,”沈郁不否认,“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朕记得,阿郁之前也做过梦,醒来后看到朕吓得不轻,阿郁那日究竟梦到了什么?”商君凛一直没法忘记这件事,因为那日出现在沈郁眼中的情绪,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如果真的害怕一个人,外表装的再像,眼睛里依然能看出端倪来,他确定沈郁不怕他,初见时,沈郁眼里就没有害怕这种情绪,后面两人朝夕相对这么久,他也没从沈郁眼里看到过害怕的情绪。   一个人,再会伪装,都不可能在长时间里一点破绽都不留下。   “梦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梦里没有陛下,所以我吓醒了。”硬要说的话,那个梦与前世没多少关系,与其说和前世有关,不如说是沈郁害怕这一世步上同样的后尘。   商君凛对越王如何不在意,但若是这件事可能关系到沈郁,他无法做到一点都不在意。   于是,他吩咐隐龙卫,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从越王口中问出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沈郁久违的梦到了和前世有关的事。   战火纷飞,厮杀声震天,他被人护在怀里,穿过刀木仓剑雨。   起初,他以为护着他的是前世的顾淮,后来发现不对,时间地点都不对,他也从来没和顾淮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两人只是合作关系,除了必要的交流,顾淮很少主动和他说话,梦里的男人却不一样,嘴巴张合,不停地说着什么。   沈郁想要听清,但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罩子,不管他心中怎样焦急,都传不到他耳朵里。   天气很冷,似乎下雪了,他蜷在男人怀里,汲取唯一的温暖。   黑暗中,沈郁猛地睁开眼。   腰被禁锢,背后靠着热源,暖意源源不断传来,和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沈郁无声笑了笑,怪不得会做那样的梦。   梦里,他们在冰天雪地,孤立无援,梦外,他们在暖和的宫殿相拥而眠。   真好。   沈郁翻了个身,嗅着男人身上让人安心的气味,缓缓闭上眼。   搭在腰上的手臂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第二天起来,外面下了一场小雨。   春雨绵绵,植物长出新枝叶,葱茏翠欲,路边小草开出点点白花,沈郁单手执伞,漫步在雨中。   “公子种的兰花开花了,要去看看吗?”慕汐跟在他身后,轻声道。   沈郁脚步一转:“前两天看还没花苞,今日就开花了?”   “是呢,好几株都开了,今日早上负责侍弄花草的姑姑过来告诉奴婢的。”慕汐知道自家公子喜欢养花,特意提了出来。   “也好,过去看看。”   花房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走了莫约一刻钟就到了。   与其说是花房,不如说是花殿更为贴切,里面的花多是商君凛送来的,沈郁养花,只是一个喜好,并不拘泥于花的品种名不名贵,商君凛送来的花也是如此,合适的、觉得沈郁会喜欢的,都被他送了过来。   “真是奇怪,安王爷送来的这株花都开了快半年了,还没有凋谢的迹象。”那株花位置显眼,慕汐一进来就看到了。   沈郁抬眸看了看:“开得挺漂亮。”   像是听懂了沈郁的夸赞,花枝轻轻摇曳。   沈郁目光转了一圈,看到了慕汐所说的花,移步过去。   “这花刚被陛下送来的时候,蔫巴巴的,公子瞧,现在可精神了。”   花房里的花都是被精心照料过的,不说沈郁亲自上手,单这些花是沈郁的这一点,宫人就不敢不上心。   如今宫里谁不知道贵君的受宠程度,好好在贵君身边伺候,可比在其他地方伺候前途大。   沈郁在花房转了一圈,边走边问:“宫外情况怎么样?”   慕汐:“侯府那边一切照旧,镇北侯每日和心腹在书房密谈,‘荧惑’的人寻了个法子混进去,发现他们谈的都是如何让镇北侯重新回到朝中任职的事。”   沈郁:“镇北侯一向看重侯府的发展,如今他自己被夺了职,沈清然也靠不上,可不得想办法重新回到朝中。”   慕汐:“镇北侯的那些心腹似乎想要镇北侯来求助公子,说以公子的受宠程度,只要您肯开口,镇北侯府面临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不止镇北侯府,其他大人也这么说。”   镇北侯失势后,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与他划清界限的,有一部分人觉得,不管怎么说,镇北侯都是沈郁的亲生父亲,沈郁不可能放着他不管。更何况,如果陛下真为贵君着想,就不会让镇北侯府这么没落下去。   所以一开始,有几家试图和镇北侯府联姻的世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打消念头,还是沈郁传了消息下去,这几家才消停下来。   沈郁:“他们说的确实不错,陛下本就是为了出气,等这口气出了,可不就得让镇北侯官复原职?”   “那……公子,镇北侯真的会官复原职吗?”慕汐一点都不想让镇北侯享受到由公子带来的便利。   “我管不了朝堂上的事,镇北侯能不能官复原位,只有陛下知道。”   说起这件事,沈郁也挺好奇的,商君凛到底会怎么处理。   若说大错,镇北侯也没怎么犯,过继的事也只是嘴上提了没实施,当然,沈郁也不会给他实施的机会就是了。   “如姨娘那边怎么样了?”沈郁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了。   “深居简出,好像对镇北侯彻底失望了,公子怎么突然问起她?”慕汐面露不解。   “如果我没记错,如姨娘来镇北侯府时,我母亲还在,你让‘荧惑’去那边探探,看能不能查出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   “是。”   重生之初,沈郁只是想知道生下自己的女人的身份,随着各种事情的发展,他发现这件事背后藏着很多秘密,关于幼时的刺杀、年宴的栽赃……不查清楚,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沈郁不喜欢处于被动状态。   知道有人想对他动手,想伤害商君凛,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无论如何,他都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揪出想杀他的人。   还有诸妄,得想法子撬开他的嘴。   沈郁手里有一支隐龙卫,是商君凛给他的,查诸妄的事,他没有瞒着商君凛,便没动用“荧惑”的力量,而是交给了这支隐龙卫去办。   他知道,命令下达之后,商君凛会得到消息,干脆主动和商君凛提起这件事。   “陛下,我想查一查诸妄过去的事,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沈郁知道,这件事查起来会很难,但不弄清楚,他和商君凛就只能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阿郁想做什么直接做便是,不用特意知会朕,朕将隐龙卫给了你,你就有支使他们的权利。”   “我和陛下说,也是想让陛下帮帮忙,我想查诸妄生平所有事迹,可能不太好查。”   诸妄被关在暗牢里,过了很长一段无人问津的时光,无边孤寂最能折磨人,长时间没人说话,让他恨不得见到一个人就开口。   哪怕是被审问他也愿意。   商君凛从隐龙卫口中得到梦境相关消息后,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第一时间和沈郁说。   沈郁到底在意越王的梦境,和商君凛提出想去见见越王。   “他快死了,阿郁也要见么?”商君凛摩挲沈郁脸侧,眸色晦暗不明。   “刑部已经定下行刑时间了吗?”沈郁愣了一下。   最终,商君凛还是带着沈郁来了刑部大牢。   商君凛表现有些反常,沈郁只以为他是在吃越王的醋,没往细里想,他想快点弄清越王身上发生的事。   越王越发浑噩了,见到沈郁和商君凛,第一句是“你不是死了吗”。   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沈郁偏头看向商君凛,男人脸上一片平静,没有因为越王的话掀起任何波澜。   “越王殿下,能认出我吗?”沈郁声音微微压低,趋近他前世说话的语气。   “阿郁?”越王扭头看向他。   同样的称呼,从越王嘴里说出来,只觉得让人恶心。   沈郁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感受到揽在腰间的手臂骤然加重力道,沈郁侧头:“陛下,我想和他说一句话,只说一句。”   商君凛虽然心中不满,还是没拒绝。   沈郁走到越王身前,半蹲下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殿下,一剑穿心的滋味如何?”   越王脸上的茫然被惊惧取代:“不——”   死在登基前夕,才是越王前世的真正结局。 第198章   一直蒙在心头的迷雾散开,越王终于忆起了梦里的最后一截。   登基前夕,他在离皇位最近的地方被刺中心脏,至死都没真正坐上那个位置。   当时,沈郁也说了同样的话。   而现在,同样的话唤醒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原来,并不是梦恰好醒在最关键的时间,而是他不愿相信最后的结果,潜意识选择了遗忘这段记忆。   沈郁满意看着越王惊惧交加的模样,站直身体,毫不留情转身。   披风下摆被抓住,行动受到阻碍,沈郁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听到越王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是真的,是不是?”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总归结果都是一样。”沈郁声音平静。   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现在可以确定,越王只是梦到了前世的事,而不是像他一样,重生回来。他太熟悉前世的越王了,和现在跌坐在他脚边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背叛了我两次,沈郁,为什么?”抓住披风下摆的手紧紧攥紧,越王不肯松手,他想知道一个答案。   明明前世两人关系那样好,沈郁也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为什么到了最后,毁掉他一切的,也是沈郁?   越王想不明白,前世没有商君凛,沈郁没有进宫,甚至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他功亏一篑?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   商君凛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将这番对话听了个真切,周身气势变得极为冷冽。站在他身后的刑部尚书更是高高提起一颗心,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辛密?   商君凛知道沈郁身上有很多秘密,比如他明明不受镇北侯看重,为何会懂那么多不该懂的知识,他一直没有深究,因为他知道,沈郁不想说。   愿意将自己的不同不遮掩的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是对他的信赖,商君凛不想知道沈郁身上的秘密吗?不,他比谁都想,但他愿意等,等沈郁愿意主动告诉他的那一天。   商君凛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他一向是最有耐心的猎人,但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对沈郁和越王有共同秘密无动于衷,尤其是事关越王做的那个梦。   商君凛已经从隐龙卫嘴里得到了关于梦境的全部内容,他无法想象沈郁将一切奉献给越王的情形,无法细想两人可能有过的亲密,即使是只在梦里发生的,也不行。   只要一想到那些事,他心中的暴戾就如同翻滚的海浪,蒸腾不休。   商君凛走过去,一脚踩上越王抓住沈郁衣摆的手。   吃痛之下,越王不得不松口手。   商君凛拥着沈郁,如同宣誓主权的恶龙:“阿郁不是你有资格肖想的,就你,也值得阿郁背叛?”   浓浓的嘲讽如一把利剑扎进心脏,越王哈哈大笑:“他能这么对我,迟早有一天也会这么对你,商君凛,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等着你和我落得同样下场的那一天!”   感受到放在腰间手臂骤然加重的力道,沈郁略感无奈,他以为商君凛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越王疯狂挣扎起来,商君凛皱眉,刑部尚书见了,忙吩咐跟来的侍卫上前制住发疯的越王。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越王挣扎着看向沈郁,“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如果不是被侍卫死死按住,他几乎要扑到沈郁身上来。   沈郁叹了口气:“越王要我说什么呢?除了一开始以欺骗为由的刻意接近,还有什么好说的。”   越王愣了一下,挣扎的幅度更大了,呜咽着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前世的恩怨沈郁已经在前世了结了,虽然结果惨烈了一些,这一世,越王也会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阿郁没有话要对朕说吗?”回宫后,商君凛挥退宫人,偌大宫殿里,只留下沈郁和自己。   “陛下知道了越王梦里的内容?”   商君凛点头。   沈郁望着男人:“陛下害怕吗?”   “朕怕什么?”商君凛抚上沈郁的脸,轻轻摩挲,“就算阿郁是仙人,是妖魅,都只能是朕的。”   沈郁要说的话噎了一下,他本来想问,商君凛不会害怕他像对越王那样对他吗,听到商君凛的话,突然意识到,商君凛和商君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商君凛会不会因为这个害怕他,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其实,我也做过和越王一样的梦,在我进宫之前。”沈郁轻轻蹭了蹭商君凛的手,第一句话出口,接下来的话便容易了许多。   “既然陛下知道了这个梦的内容,我就不细说了,我不知道这个梦是真是假,但不妨碍我因为这个梦厌恶越王,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欺骗、算计。”   “所以,阿郁选了和梦里截然相反的做法,是吗?”   “是,本来,沈清然和他母亲算计我,我势必是要反击的,现在倒是庆幸当时意气用事之下做出的决定了,若不然,哪能遇到陛下。”   “朕也很庆幸,”商君凛将人拥进怀里,“有了阿郁,朕无法想象,没有阿郁的生活。”   “梦里的我有眼无珠,看不清越王的真面目,被他骗了这么久。”沈郁倚在男人怀里,声音有些闷。   “后来呢,阿郁和越王说了什么,他反应这么大?”商君凛轻拍沈郁后背,在沈郁看不到的地方,眼中一片暗沉。   “自然是打碎他美梦的话,越王以为自己在梦里成功登基,其实并没有,我只是让他知道了,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的野心到最后都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君凛自己就是帝王,他知道,要在那样的情况下,让越王的计划失败,需要付出多少。   他的心划成了两半,一半疯狂嫉妒梦里的越王,另一半极度心疼梦里沈郁的遭遇,即使那只是一个梦。   这就导致晚上商君凛的动作格外分裂,在粗暴和极致温柔中来回切换。   沈郁被折腾的不轻。   他一脚踹过去:“你离我远点……”   不出意外,脚踝落入男人掌心,细细啄吻之下,身躯忍不住颤抖。   泪水不受主人控制,沿着脸颊滑落,被男人极有耐心的一一吻去,他的动作轻柔极了,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都是沈郁的错觉。   沉溺在温柔中,沈郁抵抗的力度越来越小。   “阿郁,你只能是朕的……”   同一句话,被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沈郁耳边提起,像是要印到他骨髓里去。   “阿郁,告诉朕,你是谁的?”   沈郁胡乱应道:“我是陛下的……”   “阿郁真乖……”   第二日,沈郁醒来时,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句话,挥之不去,就像是被刻上了独有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只属于商君凛。   想到昨晚的事,沈郁脸上一阵热,吃味的男人果然招惹不得,好在,商君凛没再继续问关于梦境的事。   身体像散架了一般,沈郁趴在床上,叹了口气,最初的时候,他有考虑过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将重生的事告诉商君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只说了自己和越王做过同样的梦。   他不知道商君凛有没有信,揉着酸痛的后腰,沈郁只庆幸自己没有说实话,只是一个梦就让男人反应这么大,若真说了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极有可能被弄死在床上。   两天后,沈郁勉强能正常下床行走了,也到了宫外落碑的日子。   商君凛答应了带他去看。   落碑的时辰是钦天监提前算好的,在早上,为了不错过,沈郁特意起了个早。   商君凛站在身后为他束发:“阿郁怎么这般积极?”   语气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郁装作没听出来,专心挑选等会要穿的衣服。   地址选在东街,一大早,提前得到消息的百姓放下手中的事,前来观看。   达官贵人,商贾巨富,平民百姓,来观看的人涵盖各个层面,有看中商机的小摊贩将摊子移到这边来做生意,因为人多,生意很是火爆。   因为前来观看的人数远远超出了预期,京兆府不得不向禁军借调了人手,过来维持秩序。   马车到了拐角处,无法再前进,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知道马车里坐的人的身份,不敢怠慢,带着他们绕了一条小道,直达最中心。   “马车里是谁啊?不是说不让马车过去吗?”   “肯定是哪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今日来的有好几位大人呢,听说工部尚书、户部尚书、方大人等几位大人都来了。”   马车晃悠悠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停下。   沈郁和商君凛下了马车,在侍卫的带领下登上阁楼。   这是专门为权贵准备的观看地点,总不能各位大人来了,还和百姓挤在一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没人担得起责任。   商君凛是大桓的地位,选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沈郁和商君凛进了里间,通过窗子,正好可以将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人好多。”沈郁感慨。   被人群围住的正中央位置,巨大的石碑被红布盖着,等吉时到,会由礼部的官员掀开红布。   伺候的人端来茶和各种点心,沈郁拿起一枚,边品尝边看向下方。   “咦?陛下你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商君凛顺着沈郁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们楼下,几名侍卫围着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个人,不是我们上次去避雨时,那户人家里的妇人吗?”沈郁认出了两人里的妇人。 第199章   沈郁还记得,这妇人做的点心挺好吃。   “孟常,去看看。”见沈郁在意,商君凛吩咐。   候在一旁的孟公公领命而去。   孟公公是陛下身边伺候的红人,见到他,侍卫们纷纷让开一条路。   “孟公公过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那对夫妻也看到了走来的孟公公,夫妻里的女方认出了孟公公,忙上前:“这位……”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被侍卫尊敬的大太监,话卡了壳。   “你们二位来这是为何事?”孟公公主动开口,化解尴尬。   妇人用胳膊肘顶了男人一下,男人反应过来,掏出怀里的荷包:“我们来是想将这个还给贵人,太贵重了……”   孟公公却没有收:“既然是给了你们的东西,你们收着便是。”   沈郁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疑惑:“他们是想给孟公公送东西?”   “那荷包是朕离开时让孟常留下的,看模样,他们似乎是想将荷包还回来。”习武之人视力好,再加上那对夫妻站的位置离这里不算远,商君凛能看清那男人手里拿的东西。   想来孟公公能处理好这件事,沈郁关注了一下就不再关注,转头看向人群中央。   下方人潮涌动,各种议论声不绝入耳。   “从得到消息那日我就盼起,可算等到今天了。”   “可不是,为了能亲眼见到这一幕,我今日都没出摊。”   “很多人都没有吧,或者早早收了摊就来了,幸好还在年关,要忙的事不多,我将我家小娃也带来了,这可是值得传下去的大事。”   沈郁留意到,下方不止有成年人,还有许多小孩,应该是大人带来的。   被调来的侍卫尽心尽责维持秩序,虽然人多,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吉时越来越近,终于,吉时到了。   一位风评很好的礼部官员走上前,在万众瞩目中,掀开巨碑上的红布。   人群骚动起来。   离得近的试图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但石碑过大,刻的字太多,想要找到自己的名字,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整个过程耗时不长,结束后,沈郁和商君凛相携下楼。   下楼后,百姓的议论声听得更清楚了,里面不乏有许多赞美皇帝的话。   百姓都是这样,极易满足,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觉得日子有盼头,一天比一天好,就会感激当权者。   在沈郁的影响下,商君凛一改从前作风,朝廷上发生的大小事,尤其关系到民生的,都会通过民报告知百姓,京安报更是开设了专门的版块可供百姓投稿,大桓各地的官府也备上了意见箱,百姓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上达天听。   若说以前百姓谈起商君凛时,说的多是不理解的话,现在谈起时,基本都是赞扬了。   沈郁很满意这样的改变。   那对夫妻在人群中看到了下楼的沈郁和商君凛,两人气度不凡,夫妻里的妇人认出了两人的背影,她握着手里的荷包,眼中闪烁着复杂情绪。   “那边就是之前来家里避雨的贵人吗?”   “是。”   “既然贵人不肯收,银子我们就先收着吧,将来说不定能帮上别人的忙,”男人交代,“这里面的银子别乱花。”   “我晓得的。”   随着幕后之人的落网,越王背后的势力被逐一清算,顾淮将明面上的势力收拾得差不多后,回京复命。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新商法有条不紊的落实下去,因为提前有捐赠肃北的事做铺垫,除了朝中某几位冥顽不灵的老臣,新商法施行没遇到多少阻碍。   能做大的商人都不是傻子,怎样的政策对自己好,他们比谁都清楚。   这次之后,严铮在京城商圈地位更加稳固,他借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和金老板成了称兄道弟的关系。   因为和沈郁的合作,他注定了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就像现在,天气回暖之后,他准备好一切,需要再次出发前往肃北。   出发之前,沈郁通过徐掌柜给了他一些信息,“荧惑”的人渐渐在北漠站稳根脚,消息被源源不断传回来。   既然是合作者,沈郁不吝于多给严铮一些便利。   其实沈郁本来是打算亲自见人一面的,奈何陛下不允许,他想了想,觉得也没有亲自见人的必要,便将事交给了徐掌柜去办。   比起他,严铮和徐掌柜的交流更多,两人的关系更熟稔。   来到包厢,严铮见只有徐掌柜一人,心中难掩失落,面上却不显,热情与徐掌柜寒暄。   徐掌柜只当没发现,他做这行,见惯了男男女女之事,严铮掩藏的很好,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难免会发现一些端倪。   按照沈郁的吩咐,徐掌柜和严铮说了一些北漠的事。   “严老板此去,北漠的情形可能与之前大不相同,其他事都不重要,严老板首先要保重自身,只有这样,合作才能长久下去,不是吗?”   “严某知道,严某心中有分寸,这次回来,没能与你家公子见上一见,这是我从北漠带回来的礼物,就当是送给合作伙伴的新年贺礼了。”   站在严铮身后的小厮捧着一个小盒子上来。   “这……”徐掌柜面上为难。   “你家公子过年也送了我贺礼,这只是我的回礼,没有别的意思。”   过年的时候,沈郁确实给严铮送了新年贺礼,徐掌柜知道,礼物还是他送出去的。沈郁从不亏待身边的人,徐掌柜自己也收到了贺礼。   见推脱不过,徐掌柜收了礼物:“我会给公子的。”   “有劳徐掌柜。”   “严老板其实不必如此,公子待身边人一向宽厚,逢年过节都会赏东西给我们……”   “我知道,”严铮知道他是在委婉的劝说自己,心中苦笑,“知恩图报,若没有你家公子,我在京城也不可能这般顺遂,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严铮这番话,框定了他与沈郁的关系,只是恩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没有别的原因。   严铮说的也不算错,他来京城时,虽然有一些布置,但若是没有沈郁,他离实现自己的目标远没有这般容易,沈郁对他,确实有大恩。   见状,徐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说这些,上次我去北漠,发现徐掌柜的口脂等女子用的商品卖的特别好,那边的顾客都要我下次多带点去,徐掌柜手里有多少货?”抛开各种想法,严铮谈起正事。   “最近店里多了不少新品,严老板可以看看。”   两人就带去北漠的货物的事展开交谈,最后决定去徐掌柜的铺子里看货。   严铮送的贺礼和徐掌柜铺子里的账本一起被送到沈郁手里。   慕汐抱着账本过来,沈郁一眼就看到了账本上方多出来的木盒。   “这是什么?”   慕汐将盒子拿过来:“徐掌柜说,这是严老板送给公子的回礼,公子要打开看看吗?”   沈郁隐隐觉得腰有些痛,摆摆手:“直接放到库房吧。”   慕汐闻言将木盒放到一边,单拿了账本放到沈郁面前:“这是徐掌柜手里铺子上个月的账本,请公子过目。”   沈郁乐得给下面的人放权,但该抓的事一定会抓,比如每个月的账本,他必须过目,信任是一回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商君凛处理完朝上的事回来,沈郁还在看账本。   因为一直有新品,徐掌柜管理的铺子生意非常火爆,目前除了京城有三家分店,其他地方也开了分店,这些女子用品,在望族倍出的南方颇受欢迎,那边开的分店也多。   这就造成了每个月送到沈郁手里的账本越来越多。   “陛下回来了。”沈郁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商君凛走过来,接手他的工作,轻轻按捏他的手腕:“这些事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必亲力亲为。”   沈郁想了想,也是,问道:“宫里可以擅长此道的宫人?”   商君凛看向孟公公。   “若贵君不嫌弃,可以将这件事交给孟源那小子去做,他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孟公公道。   孟源也就是小孟公公,目前是玉璋宫的掌事太监,管理玉璋宫的各项事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会不会太打扰他?”   “贵君说的哪里话,能为贵君做事,是那小子的福气,贵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孟公公笑得和蔼,宫里的人,怕的不是事多,而是没事可做,与其忙一点,也不能闲着。   各种事越多,越代表受主子看重,越能得到尊敬。   “也罢,慕汐,将这些账本给孟源送去,让他处理完了再来找我。”沈郁对孟源的能力很信任,偌大一个玉璋宫,在他手里,基本没出过什么乱子,大小事都不需要他操心。   慕汐抱着账本离开。   沈郁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坐的时间太久,需要活动活动。   商君凛跟着他一起在屋子里晃悠。   “今日,朝中定下了处决越王的时间。”一阵静谧后,商君凛突然开口。   “拖了这么久,也该定下来了,曾太傅的呢,也定下来了吗?”   商君凛观察沈郁的神色,见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心情晴朗了一些:“嗯,一起定下来了。”   “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了,谋反重罪,陛下要杀他,总不至于还有人反对吧?”沈郁想到先帝给商君凛留下的坑,忍不住问。   “事关自身性命,谁还敢为他出头?”商君凛停下脚步,握住沈郁手腕的手紧了紧,“到了那天,阿郁想去看吗?”   亲眼见证越王的死亡。 第200章   沈郁本来没打算去,不过商君凛的话提醒了他一点,他看过那么多话本,话本的主角总能绝处逢生,那么越王呢?   身为他死后看到的话本里的主角之一,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绝处逢生吗?   “陛下陪我一起去吧,”沈郁对上商君凛的眸,“折腾这一场,总要亲眼见到结局才好。”   “好。”   越王的行刑日子被定在十七日之后,在一个本该万物复苏的日子里,越王会迎来他的死亡,沈郁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前世,他在最后关头一剑刺中越王命脉,改写书中结局,他不知道,他死后,故事的最终走向如何,但这一次,他不需要拼上自己的命,送越王下地狱,他可以亲眼目睹,越王死后,世界会不会因此有变化。   时间还久,知道日期后,沈郁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关于越王,前世恩怨已了,今生结局也即将见分晓,与其将心神放在这件事上,不如更多的去关心一些其他的事。   朝中的世家大臣终于在一切将歇的时候,发现了民间的暗流涌动。   若世家下定决心想要查什么事,京城地界发生的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起先是一人发现不对,命人查了之后,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思考,当即给其他世家递了消息。   没过多久,世家陆陆续续得到了消息。   “阿郁给的新印刷法,世家已经得到消息了。”小厨房做了桃酥,商君凛拿起一块,喂到沈郁嘴边。   桃酥很甜,是沈郁喜欢的味道,他张嘴将桃酥吃下:“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暂时没有妄动,不过,朕相信,过不了几日,法子是从阿郁手下的书局流露出去的消息就会暴露出去了。”商君凛用指腹擦去沈郁嘴角沾上的碎屑。   “这件事迟早会被世家知道,总不可能一直瞒着,被他们自己发现,还省了我们想办法告诉他们。”桃酥有些干,沈郁拿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两口。   “要不要朕派些人去书局那边?这段时间,世家应该会有动作。”商君凛收回手,指腹上还残留着青年肌肤莹润的触感,他捻了捻手指。   “陛下提醒我了,我给叶老板修书一封,让他这段时间小心一点。”沈郁放下茶杯,双手环上商君凛的脖子,“至于书局的安全问题,就麻烦陛下费心了。”   沈郁手里有“荧惑”不假,但“荧惑”刚发展起来,要对上在京城有上百年底蕴的世家,难免出现纰漏,沈郁向来爱惜手下能做事的人,不想看到书局因为这种事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朕会让隐龙卫留意世家的动静。”   “还有合作的其他几家书局,陛下也要一并让人留意一下。”   沈郁手下的书局有他撑腰,其他几家可没有,谁也不能保证,世家不会对这几家动手。   “阿郁放心,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在为朕解忧,朕不会不管他们。”   对上世家,那些书局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没有商君凛在背后护着,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被世家毁掉。   世家的动作很快,查出源头后,第一时间便找上了书局,叶老板从沈郁那得到了提醒,对此早有防备,在世家动手的时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百姓隐隐感受到了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很多说书局坏话的人,被重点关注的几家恰好是价格下调后能让他们也买得起部分书籍的。   因为京安报是与朝廷合作办的,世家不敢在第一时间做的太过,他们总要先试探一番,确定他们能动手到什么程度。   这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与对弈,百姓不会知道。   开春后,玉璋宫的花花草草焕发出新生机,玉璋宫本就是后宫里最美的一座宫殿,沈郁住进来后,商君凛又热衷于往里面塞好东西,现在的玉璋宫比起从前,更为华美。   连皇帝本人都住在这里,皇宫的所有资源都像这边倾斜。   皇宫膳食好,商君凛又将人养得精细,如今的沈郁,无论哪一方面,都更胜从前。   商君凛为青年束好发,因为距离弱冠还有好几个月时间,他依旧没有戴冠,满头青丝仅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发带束在脑后。   “陛下越来越熟稔了。”沈郁站起来,理了理衣袍。   商君凛捏了捏沈郁的脸:“阿郁可满意?”   “只要是陛下,我什么都满意。”   被沈郁的话取悦,商君凛嘴角微勾:“阿郁这张嘴,当真如抹了蜜一般。”   沈郁拢了拢颈侧的头发:“那陛下喜欢吗?”   “朕喜欢,”大拇指指腹放在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按了按,“很甜。”   沈郁舌尖扫过,触碰到唇上的手指,面对男人骤然暗下的目光,无辜眨了眨眼:“不甜啊。”   “朕尝尝。”商君凛声音微哑。   说完,放在沈郁唇瓣上的手指收回,下颌被轻轻抬起,男人气息越来越近,最终落在唇瓣上。   双唇相接,被吮吸,被牙尖轻轻碾磨,被攻城略地……   沈郁半阖上眼,做出回应。   “是甜的,很甜……”   商君凛的声音犹如隔着薄雾传来,模糊不清。   沈郁身体发软,全身重量都被男人手臂托着,手指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攥紧了手下的布料。   吻辗转向下,在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沈郁制止了商君凛的进一步动作:“别,等会还要出宫。”   商君凛动作顿了一下:“迟一点,改天去也行。”   说完,便要继续。   沈郁忙伸手去挡:“叶老板还在宫外等着,让人等太久不好。”   商君凛烦躁地“啧”了一声,松开沈郁:“怎么偏偏选这个时候。”   沈郁赶紧退出男人的怀抱,整理自己的衣服。   头发也弄乱了一点。   等两人收拾好,孟公公才敢出声传膳。   用膳的时候,商君凛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直接召他入宫吧,今日不出宫了。”   沈郁含着筷子抬头:“怎么了?”   “在宫里见人也方便,见完人朕让尚衣局的人过来一趟,阿郁又长高了些,得重新做衣裳。”   沈郁对能不能出宫这件事没多大想法,闻言点头道:“陛下安排就是。”   用完膳,两人在小花园散了会步。   这件事几乎成了两人的日常,每次用完膳,商君凛都会带人出来走走。   “陛下,贵君,叶老板已经到玉璋宫了。”孟公公朝两人走过来,道。   沈郁和商君凛回去的时候,叶老板已经在殿里等候了,见到两人,叶老板恭敬行礼。   “草民参见陛下,贵君。”   “不必多礼。”   “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外面的情况,书局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尽管托人告诉我,我会解决。”   “书局暂时没什么事,当初贵君让我们和朝廷合办京安报这个时候倒成了保护伞,因为京安报,他们行事还算有顾忌。”   “你呢,他们有没有单独为难你?”   叶老板愣了一下,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没想到,沈郁会单独关心他个人。   “回贵君的话,他们前两天私下找过草民,说愿意花大价钱从草民手里买走新印刷法,只要草民愿意从此以后不再用这个法子,也不将这个法子流传出去。”叶老板说出世家开的条件。   “他们倒是出手阔绰,黄金万两,还不包括其他好处。”商君凛冷嗤。   殿内气压越来越低,沈郁反手握住商君凛的手,捏了捏:“你继续说,好处给了,威胁呢,他们用什么胁迫你的?”   世家行事一向霸道,沈郁可不觉得,他们会只给好处,威胁的话只字不提。   “用书局,他们说,若我不识好歹,这家书局也没必要开下去了。”当初被威胁的时候,叶老板心中愤懑不已,如今被沈郁问起,心中反而没了多少情绪。   “他们敢说出这样的话,应该不知道你背后站的人是我。”   如果知道了沈郁的存在,必定能猜出站在背后的人是商君凛,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做的,就不仅仅是私下威胁叶老板这个书局老板了。   现在朝中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商君凛授意,不过也瞒不了几天,只要他们对书局下手,就会发现这块骨头没那么好啃。   了解完事情经过后,叶老板被秘密送出宫,沈郁在外面有不少商铺,知道这些商铺真正主人是他的人却没几个,这家书局是沈郁中途接手的,接手过程中,他全程没露面,除了沈郁的心腹和商君凛,知道的人更少。   叶老板离开后,尚衣局的人来了,为宫里唯二两位主子制衣,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奴婢参见陛下,贵君。”尚衣局女官带着一同前来的宫女行礼。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她们没有自己上手,而是将量尺寸的工具交给商君凛。   沈郁张开手臂让男人丈量,看着垂首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低声道:“陛下不是知道吗,怎么还要再测一次?”   “再量一下更准确,阿郁也不想做出的衣服不合身吧?”   量完后,商君凛将尺寸报给尚衣局女官,女官忙亲自将数据记下来。   “陛下,您上次让尚衣局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尚衣局女官招呼手持装衣物托盘的宫女上前,“请陛下和贵君过目。”   沈郁抬眸望去,一眼看到宫女手上耀眼的红。   “阿郁看看喜不喜欢。”   沈郁走过去,摸了摸布料,触感很熟悉。   毕竟,商君凛为了不让他伤到手,曾用这种布料制成的红绸牢牢将他双手缚住。 第201章   沈郁手指探进布料里,发现这种布是半透明的,上次的红绸长长一条,又被叠了几道,他没发现这点。   难怪商君凛说只能穿给他看。   单层布料摸起来更柔更软,像是堆叠到一起的云,能触碰,却又有种捉摸不透之感。   尚衣局的人留下衣服离开,这种半透的衣服,商君凛自然不会让沈郁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试穿。   “阿郁,晚上试穿给朕看,好不好?”商君凛从背后拥住沈郁,贴在他耳边低声道。   男人声音低磁,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感,呼吸间热气尽数喷洒在沈郁敏感的耳侧。   耳垂渐渐染上绯色,像是熟透了的果实,诱人采摘。   商君凛伸出舌尖,轻轻从上面滑过。   沈郁身子颤了颤,连声音里都带上了颤音:“陛下……”   耳垂被纳入湿热的口腔,牙尖自熟透的果实上轻轻碾磨而过,仿佛这样可以汲取到果实里丰厚的果肉。   沈郁攥紧了手边的衣服,繁复的玄色长袍上瞬间多了几道褶皱。   耳垂被放开,吮吻落在颈侧,那里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之一,经常被重点关照。   沈郁挣脱不得,只能任男人欺负了个彻底。   好在男人没打算做到底,只抱着人亲亲啃啃了个够,留下不少印子。   沈郁摸了摸颈侧,方才的感觉还残留在上面,只是轻轻触碰,都能引起一阵颤栗。   沈郁放弃的收回手,觉得这段时间多半没法见人。   “陛下怎么总喜欢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沈郁抱怨,“这样出门又得想办法遮住。”   冬天其实还好,沈郁出门肯定要穿披风一类的衣服御寒,他有很多有毛领的披风,穿上后什么都不会被看见。   商君凛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面露痴迷,如果不是沈郁不让,他想让自己的痕迹时时刻刻留在青年身上。   “阿郁也可以给朕留。”商君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欲,嗓音比平时更低沉。   沈郁不太能受得了这个声音,因为他听到这样声音的多数情况是在床上,时间久了,轻而易举能调动他身体的欲。   身体里传来躁动,沈郁拿起一旁的杯子,“咕噜噜”喝下一杯凉水。   “那是朕的杯子。”商君凛慢悠悠开口。   “我不介意用陛下的杯子喝水,难道陛下嫌弃我?”心绪恢复平静,沈郁不再处于被人压制的境况。   “朕嫌不嫌弃,阿郁不是最清楚吗?”商君凛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沈郁身上。   像是带着火,想要将被注视的人一点点点燃。   沈郁被他看的坐立难安,走过去,遮住商君凛的眼:“我知道陛下不嫌弃,陛下不是想要我试衣服给你看吗,等哪天我兴致好,就穿给陛下看。”   商君凛当然不嫌弃他,沈郁比谁都清楚这点,毕竟有许多他至今不肯为商君凛做的事,商君凛为他做起来都毫无心理负担。   当然,要是商君凛能在做完那些事之后不与他接吻就更好了。   虽然每次都会在沈郁的强烈要求下,漱完口再来亲他。   想到这些,沈郁的脸更热了。   “阿郁在想什么,脸怎么这么红?”   绯色一点一点在如玉般的雪肤上晕染开,如春天里初绽的桃花,美不胜收。   商君凛舌尖轻抵上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   眼见气氛越来越旖旎,沈郁不想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床上度过,想办法岔开话题。   “先帝留下的其他势力,陛下有眉目了吗?”   会处决越王和曾太傅,是因为他们知道,从这两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消息了,既然无用,也不必继续留着。   若不是顾忌先帝留下的后手,商君凛哪会容忍越王蹦跶这么久。   “查到了部分,除了已经被顾淮清剿的,荀朝在越王封地附近发现了两万私兵,经查实,这批私兵与曾太傅和越王都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曾太傅没有说谎,除去这两万,还有二十三万人下落不明。”   二十三万,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还有,如果先帝手里有足够的兵马,为何后面要眼睁睁看着他国侵入大桓,夺走大桓的领土?”   一个皇帝,就算再昏庸,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当一个亡国之君,谁都想青史留名,而不是死后背负骂名,遗臭万年。   “也许,先帝手里并没有这么兵,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曾太傅心生忌惮,又或者,曾太傅在故意说谎,迷惑我们的视线,让朕心生忌惮。”商君凛提出其中几个可能。   沈郁想了一下,觉得在理,曾太傅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清楚。   “其他东西呢,曾太傅交代了先帝留下的钱财存放地,陛下可有找到?”   “能供曾太傅取用的那部分,被他用了大半,剩下的,朕派人取回来了,朕可算知道为什么朕登基的时候国库空虚了,原来国库里的东西早被挪走了。”   沈郁怔然:“那些都是国库里的东西?”   “有很多御制品,户部尚书清点后告诉朕,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曾经国库记录在册,后来莫名其妙丢失了的。”   “陛下……”沈郁知道商君凛的登基之路远比表面看起来艰难,却没想到先帝会做到这个地步,连国库的东西都悄悄移走了。   先帝晚年的铺张浪费是不是在为这件事打掩护?   看到沈郁眼里的担忧,商君凛叹了口气,将人拥进怀里:“朕没事,朕倒觉得,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在意料之外,他布置再多,终究会被一一破解,阿郁会帮朕的,对吗?”   沈郁伏在男人怀里,轻轻点头。   在沈郁看不见的地方,商君凛嘴角勾了勾,他的阿郁最是心软不过,他不在意先帝做过什么,但他在意沈郁,如果阿郁能因为先帝的事对他再心软一些,更不舍得离开他一些,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剩下的一半没有找到,这件事暂时没有声张出去,曾太傅交代的东西不少,每一件商君凛都派了专门的官员负责,若核实后证明所言是真,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顾淮任务完成后,回到京城,他的官职没升,但朝廷做主给他赐了将军府,坐落在京城繁华地段,这座府邸的前主人,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林家。   林家世代为将,为大桓立下赫赫功劳,若不是先帝听信奸佞谗言,林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林家落败后,大桓的兵力急剧下降,再无人可抵外来之敌,面对他国进犯,朝廷没有任何作为,也无力有任何作为。   “恭贺顾将军。”   下朝后,大臣们有心与顾淮这个新起之秀交好,经此一事,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顾淮未来可期。   在朝为官,撇开其他不谈,皇帝的态度非常关键,商君凛要培养顾淮的态度很明显,再加上顾淮是武将,与文臣的利益牵扯没那么大,大臣们不介意与他搞好关系。   简单寒暄后,顾淮与大臣们告别,离开皇宫后,他骑上马,没有去新赐下来的将军府,而是去了顾太医府邸。   顾太医今日没有当值,正在院子里晒草药,见一身官袍的顾淮进来,愣了愣。   “哥哥,我回来了。”   “哐当”一声,手里的药篓掉落在地。   顾淮走进来,动作自然地蹲下来,捡掉落在地上的药材:“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太医愣愣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不,现在叫少年已经不准确了,大半年不见,顾淮与离开时相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脸部轮廓更坚毅,眉眼间气势凌人,成熟了许多,脸上的青涩感彻底褪去,现在的顾淮,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而不是会黏在他身边撒娇的少年。   顾太医回过神来,跟着蹲下:“我自己来就行。”   顾淮手上动作一顿:“哥哥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   “那哥哥为何对我如此生疏?”   “有点不习惯,你变化太大了,你回京的时候,我去看了,差点没认出来,小淮,你长大了。”   顾淮心里有些高兴:“我也见到了哥哥,只是当时不方便和哥哥说话,哥哥,以后我可以保护你了。”   “哥哥,我不想住在将军府,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吗?”捡完药材,顾淮轻声问。   “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当然可以。”   少年在的时候,耳边一直有人叽叽喳喳还不觉得,人走后,顾太医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人住有多冷清,现在听说顾淮要留下来住,他心中生出喜悦。   有想与顾淮交好的官员上门拜访,发现顾淮不住在将军府,还是和兄长住在原来的地方,心下感叹当真是兄弟情深。   朝中基本藏不住秘密,不过几天,商君凛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顾淮那小子,朕赐给他的府邸他不住,非要和顾太医挤在一处,若不是当初这宅子是他自己求来的,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朕赐下的宅子不满意了。”   “林府是他自己求的吗?我还以为是陛下随便赐的。”沈郁诧异。   “林家情况特殊,这座宅子朕留到现在,其实打算一直留下去,没想过将它赐出去。”对林家,商君凛始终怀着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沈郁扒拉了一下记忆,找出关于林家的信息,林家未败落时声名显赫,商君凛最早从军的地方,好像就是在林家手下。   “陛下为何改了主意将宅子赐出去?”沈郁想到某个可能,“顾淮和林家有关系?” 第202章   “他可能是林家留在世上的最后血脉。”商君凛道。   “林家的事……”沈郁对林家的事有所耳闻,林家满门忠烈,却因为先帝昏聩、听信奸佞,满门被屠,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   不少试图为林家求情的大臣都受到牵连,被贬谪的贬谪,罢官的罢官,更有肱骨老臣一气之下怒而辞官,退隐山林。   奸佞借这件事大肆排除异己,正是在这件事之后,朝廷几乎被奸佞把控。   “当年许多事都有蹊跷,只是无人敢提出来罢了。”   “我相信陛下能处理好这些遗留问题。”沈郁蹭了蹭商君凛肩膀。   “对朕这么有信心?”   沈郁点头。   前世,无人在意这些枉死忠魂,这一世,机会摆在面前,总该为他们正名。   “阿郁在意的事怎么这般多?”商君凛撩起一缕青年头发,放在手中把玩。   “因为我想让大桓在陛下的治理下,越来越好。”   “是因为朕吗?”   “是啊,陛下是我的夫君,我希望我的夫君在被人提起时,说的都是赞扬的话。”   商君凛心中触动,他一直以为,沈郁拿出各种东西,各种筹谋,都只是因为他心系苍生,天生悲悯,现在沈郁却告诉他,他做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   商君凛紧紧拥住沈郁,他从来不屑于当一个好帝王,他夺这个位置的初衷,是因为若坐上这个位置的是别人,他会死,所有人都希望他死,他偏不,他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站在最高处。   阿郁希望他当一个好帝王,他会做到,他会让将来所有人提起他们时,出口的都是艳羡,赞美,他会给他的阿郁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转眼就到了越王行刑的日子,沈郁和商君凛换了一身便服出宫。   孟公公已经习惯了两位主子时不时出宫一趟,熟稔打点好一切。   街上很热闹,谋反这么大的事,百姓心中很是担忧了一段时间,如今尘埃落定,叛军头领和主谋一起被抓,即将被处决,百姓纷纷前来围观。   沈清然混在人群中,心中有些茫然,他如今一无所有,最后的退路差点成了他的夺命符,他穿越一场,难道就是为了见证沈郁的日子是如何过的顺风顺水的吗?   商君凛没有直接将沈郁带到行刑的地方,而是选了一处能看到那边动静的茶楼。   底下人潮涌动,议论纷纷,沈郁看着越王被押上刑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像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放在桌上的手被握住,沈郁抬眸:“陛下……”   “要是不想看,我们就回宫。”   其实这里距行刑的位置比较远,就算看,也只能看个大概,商君凛不想沈郁见到太血腥的场面,出宫之前再三询问,是沈郁自己要来这一趟。   “我没事。”沈郁摇摇头,他来这一趟,是为了确定越王的死亡,也是为了确定,这一世是不是真的跳出了话本里的剧情。   见他坚持,商君凛握紧了他的手,不再说什么。   行刑台上,越王难得彻底清醒了一回,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等待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   那天在牢里,沈郁的话打破了他所有幻想,他不知道沈郁是如何知道他梦里的内容的,但那句话之后,他每次陷入梦境,梦到的都是被青年刺中心脏的画面,像是要补足之前的每一个梦境,此后每天,只要他入睡,梦到的都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场景。   一遍一遍经历自己的死亡过程,梦境清晰到完全还原每一刻,被刺中心脏一点点等待死亡的过程被一次次重复,越王几欲疯狂。   他被侍卫按着,侧头看向某一处,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太熟悉了。   熟悉到在梦魇里一次次出现。   ——沈郁。   他忍不住低笑起来。   他因为这个人登临顶峰,也因为这个人在最高点被打入地狱,不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都因为这个人狼狈失败。   仿佛一场笑话。   午时三刻,沈郁被刺目的阳光晃了下眼,再睁眼时,一切已经结束。   越王死了。   外面依然晴空万里,什么意外都没发生。   沈郁心中无形的巨石落地,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楼下很热闹。   恶人得到该有的惩罚,百姓觉得大快人心。   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郁寻了过去。   是沈清然。   沈郁已经有很久没见到话本里的另一个主角了。   他们一人在楼上,一人在人群中,目光猝不及防对上。   沈清然率先移开了目光。   沈郁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阿郁看到了什么?”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越王被处死后,朝廷开始清算和他有牵扯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严惩,许大人一家及其岳家,涉及到此事的人,最轻的也被判了流放。   商君凛罚的很重,涉及到谋反一事,没人敢说什么,一段时间下来,用来行刑的地方血腥味挥之不去。   这对京城的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说更久远之前,去年也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所有人都觉得杀得好。   每处决一人,隔天,民报上都会出现这人的罪行,有觉得商君凛杀孽太重不该如此的,百姓自发怼了回去。   “这种人,就是死不足惜!”   “对!他们作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那么多人会因为他们而死?只是让他们偿命而已,居然还有人觉得陛下做的太过?”   “要我说,砍头都是便宜他们了,身上背了那么多人命,凌迟都不为过。”   “刀子没捅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痛呗,反正我不觉得朝廷这么做有什么错,严惩才能威慑到某些有同样小心思的人,不要觉得手里有几个人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朝廷要清算你,有多少人都没用。”   因为朝廷的动作太大,民间全是关于这些事的议论声。   越王一事彻底落下帷幕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月中旬,天气逐渐回暖,朝中也渐渐安定下来。   越王封地被朝廷收回,荀朝官升一阶,继续留在岳州处理遗留问题。   春日阳光好,沈郁喜欢在外面待着,商君凛命人收拾好凉亭,沈郁白天有一半时间都是待在亭子里。   受沈郁影响,商君凛批折子的地方也变成了这里。   阳光斜斜从外面打进来,沈郁百无聊赖拿起石桌上的折子。   这些都是商君凛没批完的,刚被孟公公搬进来,批完的已经被搬走了。   沈郁翻开折子,看了两眼,扔了回去。   动静不小,商君凛停下笔,抬头看过来:“阿郁看到了什么,这么生气?孟常,拿来给朕看看。”   候在一边的孟公公忙将折子递给商君凛。   商君凛看了两眼,了然。   “阿郁来朕这边坐。”   沈郁慢慢踱了过去。   待沈郁靠近,商君凛抓住他的手臂,稍稍用力。   猝不及防之下,沈郁跌坐在男人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阿郁生气了?”商君凛在沈郁颈侧落下一个吻,“朕又不会照他们说的做,阿郁气什么?”   “我知道陛下不会。”只是属于自己的人被人觊觎,总让人心中不愉快。   沈郁看到的,是一封关于大选的奏折。   大桓历任皇帝都会举办大选,广纳天下好女入后宫,除了商君凛。商君凛登基后,每一年的大选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今年又到了日子,有大臣上折子要求皇帝举办大选。   “阿郁不必为此事忧心,朕会处理好,不会让他们来烦你。”商君凛抚上沈郁脸颊。   商君凛说到做到,他不松口,大臣们根本拿他没办法,更别说如今内阁两位大臣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商君凛一边。   “陛下还是不肯开后宫,”下朝后,有大臣面露忧色,“陛下宠爱贵君没什么,至少得留下一二血脉吧。”   “陛下不愿意,我们难道还能逼他宠幸女子不成?”   “谁能左右陛下的想法?入朝为官这么多年,谁不清楚陛下是个什么性子,若是陛下肯轻易妥协,怎么可能后宫如今只有贵君一人?”   “这……子嗣问题……”   “与其寄希望于陛下纳妃开枝散叶,你们还不如祈祷贵君能有这个功能。”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这人说的很有道理。   折子也上了,陛下不肯采纳他们也没办法,丞相和方大人都站在陛下一边,除了政务相关其他一概不过问,想要他们去劝陛下,还是算了,指不定会先被骂一顿。   商君凛态度明确,众位大臣明白,走皇帝的路子是走不通了,便将主意打到沈郁身上。   “若是由贵君出面劝陛下呢?”   “你这是忘了最初就是贵君不让陛下身边有别人的吗?陛下明令禁止不许拿此事烦贵君,你真去了,不说贵君如何,肯定要在陛下那边吃挂落。”   不等他们为这件事讨论出个章程,另一件事砸迎头砸下来,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管商君凛后宫的事了。   陛下要重审林氏一案。   “既然他们这么闲,成日盯着陛下后宫这点事,不妨多给他们找点事做。”沈郁拿起桌上的书简,目光清冷。   “阿郁说的不错,先帝留下的疑案不少,若是一件堵不住他们的嘴,那便多拿几件。”   知道有人想通过沈郁劝说他后,商君凛狠狠警告了这些人,他说了不会让这件事烦到沈郁,就绝对不会让大臣有机会将这件事舞到沈郁面前来。 第203章   那些被暗中警告过的大臣自然不会将这件事拿出来到处说,被警告之后乖乖闭上嘴,毕竟这次只是被警告,真惹怒了商君凛,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的会是什么。   虽然贵君进宫后商君凛的脾气比原来好了不少,但不代表他们能因此不受惩罚了,尤其是事关贵君,指不定陛下发作起来比以前更狠。   前车之鉴摆在那,没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陛下现在正值壮年,担心这个确实早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自然有解决的办法,哈哈。”   为自己找好开脱的理由,所有人默契的不再提起这件事。   重审林氏一案,是顾淮提出来的,他立下大功,商君凛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推拒了其他,只求重审林氏一案,若前案有误,他希望能还林家一个公道。   顾淮的身份朝中早有猜测,在他刚回京那会,手里有人脉的大臣就查了和他有关的事,虽然没能查出他的具体来历,但查到了他与顾太医并非亲兄弟,他是被少年时期的顾太医捡回来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轻易就能打探出来,更深的,却是查不到了。   若要翻旧案,涉及到的事就多了。   首先,便是先帝的威信问题,先帝亲口盖章的事,如今却要重新拿出来审,无疑是拂了先帝的脸面,其次,当时的受害者,受益者太多,若真的能翻案,后续要处理的麻烦只多不少。   对于第一个问题,大臣们知道,商君凛根本不在意,如果在意,当初他就不会带兵直入皇宫,用武力手段得到这个位置。   下朝后,几位大臣聚在一起。   “你们觉得,这件事,陛下知情吗?”   “顾将军的事吗?应该是知情的吧,此前我一直想不通陛下为何肯重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如果顾将军真的是林家后人,那么这一切就说的过去了。”   “是啊,林家世代出将才,若不是遭了那一难,大桓也不至于有那样一段动荡时期。”   “不是说林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吗?”   “是不是真的完全是先帝一句话的事,当时这件事本就有不少疑点,有不少臣子请求细查,但先帝不听,不给人任何解释机会,直接定了罪,不过当时林家的情况也很奇怪。”   “怎么说?”   “这些我也是查卷宗的时候发现的,当时突然有人向先帝告发林家通敌叛国,彼时林家一门父子四人都在外杀敌,京城并非没留人,但偏偏没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家辩解,后来林家军腹背受敌全部牺牲,留在京城的林家也遭了一把大火。”   沈郁和商君凛也在看关于林家的卷宗。   既然要重审这个案子,势必要对其足够了解,摆在桌上的,不仅有从大理寺调来的卷宗,还有顾淮这些年私下查到的证据。   “整件事里,‘绯梦’作用在哪一环?”沈郁放下卷宗,始终想不明白这点。   “绯梦”的事,商君凛一直在查,始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因沈郁的要求,大桓内将“绯梦”列为了禁药,一年下来,“绯梦”基本没再出现过,以顾淮之前的说法,林家也是“绯梦”的受害者,可“绯梦”是怎么害的林家呢?   “顾淮也一直在查,”烛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商君凛揉了揉沈郁额角,“天色晚了,早些歇息,明日再说。”   看了一下午卷宗,沈郁头有点晕,从商君凛怀里站起来:“陛下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好。”   沈郁被商君凛牵着,走在小花园里。   月华倾泻而下,为万物蒙上一层浅浅的银色光晕。   沈郁抬头,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中,繁星点缀,美不胜收。   “今晚的月亮真圆,”沈郁感慨,“真美。”   “不及阿郁。”商君凛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郁身上。   “陛下怎么拿我和月亮比?”沈郁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商君凛,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漆黑眼眸里。   “在朕眼里,万物都不及阿郁。”   “陛下还说我的嘴抹了蜜,抹了蜜的该是陛下才是。”   “那,阿郁要不要尝尝,朕的嘴到底有没有抹蜜。”   “好啊,陛下闭眼。”   商君凛轻轻闭上眼。   沈郁双手环住男人脖颈,微微踮脚,送上自己的唇。   唇瓣相贴,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侵袭而来,沈郁记得男人的话,伸出舌头尝了尝。   甜不甜他不知道,因为不等他尝出味,就被男人夺走了呼吸。   腰被禁锢,男人力道很大,仿佛要将他融进骨子里去。   舌尖被吮吸,直到发麻,沈郁不太乐意地推着男人肩膀,反被搂得更紧。   一阵微风拂来,扬起两人发丝,在空中交织,不分你我。   终于,沈郁被放开,他的身子有些软,靠在男人怀里,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那双禁锢住腰的手臂上。   “都没尝出味……”沈郁低声喃喃。   “再尝一回?”商君凛额头抵住沈郁的,嗓音微哑。   沈郁摇了摇头:“舌头有点麻。”   “朕看看,”商君凛松开沈郁一点,抬起他的下颌,“张嘴。”   沈郁乖乖张嘴,吐出一小截舌头,舌尖艳红。商君凛眸色暗了暗,用手指拨弄了一下。   沈郁忙缩回舌头,含糊不清道:“没事了,不用看了。”   “真没事了?”   “就是陛下力气有些大,真没事。”一小会儿功夫过去,沈郁的舌头已经没那么麻了。   商君凛还是不放心,好在过了一夜,沈郁的舌头没什么大碍,他推推商君凛:“都说了没事,陛下还让顾太医来。”   “看一看不费事。”   沈郁身体调养的很好,已经不怎么需要用药了,顾太医来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般频繁。   为沈郁把完脉,顾太医神色不变,道:“贵君身子恢复的很好,上次臣开的方子不用天天服用了,隔两到三天服一次就行。”   没想到顾太医来一趟还有这样的好处,沈郁嘴角微微扬起。   沈郁身体日渐变好,最高兴的莫过于商君凛,不止顾太医,玉璋宫伺候的人都得了赏赐。   宫人都喜欢在玉璋宫伺候,主子好伺候不说,待遇也好,沈郁手里铺子不少,每次出了什么新品,徐掌柜都会往宫里送,这些东西他大多数用不上,就会赏给下面的人,都是宫外抢着买的新品,宫女得了都很高兴。   林家的事进展很快,顾淮提出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若不是手里握有充足的证据,他不可能冒然提出来。   陛下下令重审此案,不论大臣们心中怎么想,该做的事都要做,翻看卷宗,重新提审证人,时隔多年,就算顾淮手里有足够的证据,想要重审,也没那么容易。   这件事被交到了方均手里,大理寺从旁辅助,方均是大理寺出身,和昔日同僚共事不需要重新磨合。   每日都有新进展送到宫里,林家之事事有蹊跷,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之前先帝铁了心要给林家定罪,他们知道也没什么用,但凡求了情或者提出反对意见的,要么被贬谪,要么被罢官,更有因此送上身家性命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留在朝中的官员,基本都是后来被选拔出来的,真正经历过先帝时期的,方均勉强算一个,剩下的就不多了。   他们熟悉的,是商君凛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随着林家一事的揭秘,他们赫然发现,先帝在位时,朝廷有多乱。   “这件事,明明有这么多疑点,居然直接定案了?这可是事关上万人性命的事,为什么会这么草率?”   “那个时候……有多荒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所以当时陛下登基才没遭到太多反对么?”   “你小声些,隔墙有耳,也不尽然,陛下是皇子里唯一的嫡子,理所应当接下这个位置,更何况,当时是陛下解了大桓的危机,救万民于水火,于情于理,这个位置都该是陛下的。”   “陛下为林家翻案,是因为不想忠魂蒙冤么?”   对于这件事,不少对内情有所了解的官员心情都很复杂,早年,他们觉得陛下心中无所顾忌,如今看来,陛下不是不在乎,而是为了等待最好的时机,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里,偏偏选择了重用顾淮这个一心要为林家翻案的人?   陛下手握隐龙卫,他们可不相信,陛下用人之前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大臣们心中怎么想,沈郁和商君凛不知道,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商君凛不再为此事多费心思。   越王事了,商君凛暂时清闲下来,打算带沈郁出宫玩两天。   去岁,因为中途出了事,原本答应和沈郁踏青没能踏成,今年商君凛打算再带沈郁去一回。   沈郁正在试衣服,天气越来越暖,沈郁卸下了冬日穿的厚衣服,换上了春日薄衫,因为身量长高,去年的衣服穿着有些小了,尚衣局连夜赶工出了新的。   新衣服沿用了沈郁一贯喜欢的风格,偏简洁,以舒适为主。   乌发用同色发带系在脑后,沈郁换好衣服出来,商君凛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   “今日要出宫吗?”沈郁看着商君凛,问,   只有在要出宫的时候,商君凛才会换上没有绣龙纹的衣服。   “近日宫外有一场马球比赛,阿郁要不要去看?”   马球,是大桓颇受欢迎的一项运动,受身体限制,沈郁没怎么玩过。   “陛下会上场吗?”   沈郁对看别人玩兴趣不大,不过陛下亲自上场就不一样了。 第204章   “阿郁想看朕上场?”这是商君凛始料未及的,他带沈郁出宫,只是想带他出去散散心,马球在大桓是一项很受欢迎的运动,正好,宫外要举办马球大赛,说不定沈郁会喜欢。   “和陛下一起去看也行。”话到嘴边,沈郁改了想法。   是他一开始想岔了,商君凛是皇帝,年少时从军,和其他皇子不一样,别人吃喝玩乐的年纪,他在战场杀敌,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对于马球这种娱乐性质偏多的运动,可能没怎么涉略。   “阿郁要是想看,朕可以上场。”   沈郁牵着商君凛的手,摇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和陛下一起看比较好,要是陛下上场了,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外看,比起一个人,我更想要陛下陪我。”   “都依阿郁的。”   四月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晴朗,转眼就到了商君凛规划好的出宫日子,这一次,两人依旧是低调出行,带的人也不多。   孟公公收拾好一切,换上一身便服,和他们一起出宫。   马车一路行驶,离皇宫越来越遥远。   沈郁掀开帘子,看向外面。   春光明媚,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凉爽。   眼看马车要驶出城门,沈郁放下帘子,坐回来,问:“陛下要带我去城外?”   “去苍岐山,去年因为意外,阿郁没能好好逛一逛,今年朕给阿郁补回来。”   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   孟公公在马车外道:“陛下,已经到了。”   沈郁跟在商君凛身后下了马车,宫人手脚麻利布置起来。   苍岐山景致很美,放眼望去,一片葱绿,各色花朵争相绽放,偶有彩色蝴蝶飞来,在花瓣上驻足。   美丽的景色总能让人心情大好,沈郁不是个喜欢到处跑的性子,长时间在皇宫也待得住,但若是能偶尔出来看看宫外的美好景致,他也很乐意。   “陛下陪我走走吧。”   宫人留下布置,沈郁和商君凛沿着小路往前走,商君凛选的地方人不多,往前走了一段,人渐渐变得多起来。   苍岐山颇受欢迎,每年到了春季,都会有很多人来游玩。   溪边学子聚集,曲水流觞,吟诗作乐,好不快活。   走近了,沈郁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有赞扬大好春色的,也有谈论时局的,说各种话题的都有。   学子见到沈郁和商君凛,热情前来邀请。   “两位公子要不要过来喝一杯?”   “余公子?”不等沈郁二人说话,坐在溪边的一位年轻学子跑过来,“真的是余公子啊,当初一别,我与同伴想邀请两位一叙,一直没找到人,眼下却是遇到了……”   沈郁看着热情的年轻学子,隐隐想起来,有一回与商君凛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赶考的少年,这名学子便是其中之一。   感受到身边人的低气压,沈郁婉拒了邀请,年轻学子心下遗憾,却也不好强求,拱手道:“既如此,下回有机会再聚。”   沈郁拉着商君凛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陛下刚才生气了?”   “朕没有。”   沈郁停下脚步,商君凛跟着停下。   沈郁转身看向商君凛,男人脸上一派平静,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不过……   沈郁可没忘记,刚才那名学子过来说话时,男人放在他腰上的手臂骤然加重的力道。   “既然陛下没有,那我们回去与他们聚一聚吧,相逢即是有缘……”说着,沈郁作势转身往回走。   手腕被拉住。   沈郁挑眉:“陛下?”   “朕不许,”商君凛抿了抿唇,“阿郁想做什么,有朕陪阿郁做。”   沈郁只是逗一逗他,没真打算回去,闻言,收回脚步:“这样啊,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沈郁点点头,牵着商君凛的手,继续往前走。   上回来的时候,因为被人诱导发病,沈郁没能好好将这个地方逛一逛,这一次既然来了,肯定要逛个尽心。   “那边就是举行马球比赛的地方吗?”沈郁指向一处。   那里地势平坦,马儿悠闲地走来走去,站在一旁的人穿着两种颜色不一样的衣服,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是,比赛明天早上开始。”商君凛回答。   “我们要留在这过一夜?陛下明日的早朝怎么办?”   “明日是休沐,不必上朝。”   既然商君凛处理好了这些问题,沈郁不再操心,走了大半天,沈郁有些累,走回去还有一段距离,沈郁望了眼天色,扯住商君凛袖子。   男人停下脚步:“怎么了?”   “好累啊,陛下。”   “朕抱你回去?”   商君凛伸出手,沈郁忙伸手去挡:“这么远的路,陛下不累吗?”   “抱阿郁怎么会累?”商君凛语气平静。   沈郁观察了一下,发现走了这么久,商君凛神色和之前一模一样,气息也没有变化,不像他,气息早就不稳了。   “阿郁担心会累到朕?”商君凛语气里带了笑意,“就算抱着阿郁走上一天,朕也不会累。”   沈郁下意识想反驳,想到某人变态的体力,默默闭上嘴。   商君凛不由分说将沈郁拦腰抱起,掂了掂,语气戏谑:“阿郁大可多吃点,抱在怀里跟没重量似的。”   商君凛抱着人,走得很稳,回去的时间比之前短了不少。   沈郁窝在男人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睡过去。   孟公公见商君凛抱着沈郁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陛下,贵君他……”   沈郁被动静吵到,迷迷糊糊睁开眼:“陛下,到了吗?”   “到了。”   “把我放下了吧。”沈郁挣扎着想下来。   “别动。”   商君凛手臂很稳,沈郁扑腾了半天也没把自己扑腾出来,只得放弃。   宫人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沈郁用清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不少。   坐在商君凛身边,沈郁为男人按揉手臂:“陛下手臂酸吗?”   青年眉眼低垂,神情认真,晚霞下,身上仿佛渡了一层金边,话到嘴边,商君凛顿了一下。   “有一点。”   “陛下非要逞强。”沈郁嘴上抱怨,手上动作却没停。   商君凛看了他一会,眼底墨色越来越浓。   “陛下,你做什……唔……”   唇被狠狠吻住,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下颌被迫抬起,唇齿被撬开,被迫承受狂风暴雨的侵袭。   第二天早上,沈郁早早起来,收拾好后,和商君凛一起到了马球比赛的场地。   来看马球比赛的人很多,沈郁和商君凛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孟公公提前打过招呼,见到两人,负责人之一上前:“两位贵人请这边来。”   他们被安排到了一处视野极好的地方,这里布置有小桌子,上面放着各种点心茶水,是专门为身份特殊的人准备的。   他们来的时间正好,没等多久,比赛正式开始。   上场的有平民百姓,也有官宦子弟,观看的人亦是如此。   赛场气氛很热烈,沈郁本来以为自己会没多少兴趣,等真正看了,情不自禁投入观看到比赛中。   “能参加这一场比赛的,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商君凛在一旁为沈郁解释。   “我从来不知道,看别人打马球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全身血液都跟着一起沸腾起来,沈郁现在一点都不奇怪,马球为何会在大桓如此受欢迎了。   “现在比起以前,算没落了。”一旁坐着的人猝不及防开口。   “怎么说?”沈郁好奇。   “这位公子应当是第一回 来看比赛吧,不知道很正常,二三十年前,马球比赛一般都是由皇室主办的,有专门的比赛地点,比赛胜利后还能得到皇室嘉奖,和现在比起来,那时的才叫人心生向往。”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胖,说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珍视地摸了摸,递到沈郁面前:“这就是当年皇室赏下来的。”   那时一枚由黄金打造的吊坠,雕刻的正是人骑在马上挥球的风姿,栩栩如生。   “这是先生赢下来的吗?”   “当不起先生二字,”男人将吊坠收起来,“鄙姓赢,这是我兄长当年赢下来的,后来兄长去世,在去世前,将之赠与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这项比赛回到曾经的样子。”   男人没有待多久,中途被下人叫走,沈郁望着赛场,沉思。   “陛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沈郁从前没了解过这些,不清楚中途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一些,先帝……没有性情大变的时候,京城每年都会举办一场大型马球比赛,最后一次的时候,不知道谁触怒了他,气氛之下,先帝处置了很多人,自那年起,比赛就被取消了,后来先帝行事越来越荒唐,这件事便没了后续。”   对于这些,商君凛知道的也不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很小,后来没人提起,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看完比赛,沈郁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实施之前,他必须先弄清楚,之前是怎么回事。   “大桓之前的马球比赛,都是由皇室举办的吗?”回宫路上,沈郁问。   “一直都有这个传统,直到先帝那件事。”   沈郁靠在车壁上,想到看马球比赛时的场景,揉了揉额头。   “阿郁想做什么?”   “陛下,你说,我们重新让马球比赛回到之前的状态,如何?”   “阿郁想重新由皇室接手比赛?”   “嗯。”   “阿郁想的话,朕自然不会反对。”一件算不上大事的事而已,沈郁想怎么折腾都行。 第205章   沈郁要做这件事,不需要他自己动手,一声吩咐下去,下面的人会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回宫后,一切又步上正轨,商君凛命令在前,没人敢不长眼拿大选的事烦沈郁,因为牵扯到前朝的事,大臣们的重心也逐渐转移。   先帝在位时,留下的疑案非常多,林家只是其中之一,由林家牵扯出的其他有问题的案子,该不该一并翻案,大臣们拿不准商君凛的心思。   “受林家牵扯的时家,云家……该如何处理?”   “他们本就是因为替林家说话受到牵连,眼下既要还林家一个清白,这些家族自然也需要。”   “丞相和方大人怎么说?”   “两位大人已经去宫里求见陛下了,咱们先把手里的事处理好,这些家族要怎么处理,等两位大人回来再说。”   意见达成一致,屋里陷入新一轮的忙碌。   丞相和方均求见的时候,沈郁正好在御书房,听完两人的讲述,沈郁没有说话。   只能说先帝造孽太多,大好的局面被玩成这样。   这些天,沈郁翻阅了不少典籍,先帝登基之前,不,先帝性情大变之前,大桓的发展势头都非常好,如果不是先帝各做作,任由奸佞残害忠良,大桓根本不会落败下去。   “阿郁怎么看?”   沈郁回过神来的时候,方均和丞相已经不在了,御书房里只剩下他和商君凛两人。   “什么?”   “刚才丞相他们说的事,阿郁觉得要一并重新处理么?”   “这不是陛下要考虑的问题么,问我做什么?”沈郁眨眨眼,没有正面回答。   “阿郁方才就一直在走神,现在连朕的问题也不愿回答了?”商君凛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   “我哪有,”沈郁想捂住脸,“陛下别捏,疼。”   “朕用这么小的力气都疼?”商君凛松手,用指腹摩挲刚刚被捏的地方。   有些痒。   “陛下想一并重新审理吗?”沈郁问。   “林家的事牵扯甚广,若真要往深里追究,现在朝中的不少大臣都得受到牵连,他们或许没做过什么,可他们的族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这些大臣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一直勤勤恳恳为大桓做事,陛下大可不追究,前朝的事前朝毕。”   世家与世家之间牵连不小,犹如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都身处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最终商议后,以沈郁提出的建议为基础,商君凛就林家一事开了先例,祸不及旁人,朝中不少大臣狠狠松了口气。   有了准确命令,方均的动作更快。   早朝上,方均捧着证据跪下:“陛下,经查实,当年被先帝断定是林家通敌叛国罪名的书信是伪造的,其真正的执笔者是林将军身边的副官,另外一些罪证也是该副官亲手备下。”   林将军身边的副官是一直跟着他的人,极得信任,由副官藏匿这些东西,根本不会被怀疑,还有书信,副官常年跟在林将军身边,对他的字迹非常熟悉,想要模仿不难。   相关证据、证人是顾淮多年来费力查到的,方均接手此案后,顾淮边将东西拿了出来,虽然此事还有不少疑点,但证实了林家没有通敌叛国。   “顾淮手里有这么多证据?”凉亭里,沈郁为自己和商君凛各倒了一杯茶。   “他暗中查了这么多年,手里早就有了足够多的证据,之前一直不拿出来,不过是在试探朕的态度罢了。”商君凛执起茶杯。   “现在看来,他很信任陛下。”   “是信任阿郁才是,若没有阿郁,他不会将这些东西一口气拿出来。”   省略了中间的试探步骤,一切进展都变得快速起来,拿出这些证据之前,顾淮私下求见过商君凛。   商君凛没说谎,若不是因为沈郁,顾淮不可能这么快放下戒心。   “主子为什么要将东西都给他们?”夜幕下,黑衣人半跪在顾淮面前。   “哥哥很信任贵君,我决定也信一回,更何况,也没有全盘托出。”顾淮知道自己是在赌,他这一生,本就在不断赌,所幸,这一回他没有输。   沈郁救过顾太医一命,不论是出自何种原因,他都领情,他不敢想象,如果顾太医因为前朝纷争送了性命,自己会如何,他一无所有,只有哥哥,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与其遮掩试探,不如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今晚的月亮是弯月,与那晚一样,他在这样一个夜晚失去了一切,辗转几年后,又在这样一个夜晚被顾太医捡到。   他重新有了家。   “‘绯梦’的事查的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属下查到,当年‘引春阁’秘密对外售出了一批‘绯梦’,恕属下无能,没能查出买家的身份。”   “不怪你,当时谁也不知道,‘绯梦’除了催情,还有别的作用,时疫?多可笑,怎么就偏偏是林家人、林家军染上的时疫?”   有些真相,被人刻意隐瞒,比如林家人的真正死因,林家军战败的真正原因,哪里是因为他们想故意败给敌人,他们本就在强撑,怎么打得过有备而来,知道他们所有弱点的“敌人”?   很多事,顾淮早年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收编林家旧部,一点点拼凑出当年的真相,越是了解,心中的怒火越盛。   他将查到的证据送到方均面前,但送去的又仅仅只是其中一部分,不过,只这一部分已经够了,够像世人证明,林家是蒙受冤屈而死,够将那些不该有的罪名从林家身上剥去。   “顾将军,留步。”   下朝后,顾淮被叫住,他停下脚步:“户部尚书大人。”   “叫住将军是想问问将军关于林家的一些事,将军可否腾出一些时间私下谈谈?”   顾淮不知道户部尚书为什么要谈林家的事,但也没有拒绝。   “将军可有听说过民报?”落座后,户部尚书问。   “听说过。”顾淮一愣,没想到户部尚书会突然提起这个。   “是这样,林家的事我们想借由民报告知百姓,有一些细节的地方希望将军能为我们解解惑。”   “原来是为这件事,尚书大人有什么事直接问便是。”   顾淮知道民报,更知道民报几乎主导了民间了舆论走向,他因为好奇看过几期,觉得不愧是能代表朝廷态度的存在。   两人交谈了许久,几天后,民报上刊登了关于林家的事。   林家军,对年轻一辈来说可能不怎么熟悉,但对老一辈来说,那就是耳熟能详的存在了。   “原来林家是受奸人诬害的吗?”   “这么多年了,林家终于沉冤得雪,我夫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这位大娘的夫君是……”   “曾经从军林家军,老婆子拼着一口气熬到现在,就是为了等朝廷肯还他们公平的一天,有生之年可算等到了。”   “林家自大桓开国就担负着为天子守国门的重任,却遭遇如此下场,当真是人心不古啊。”   “还好,陛下愿意为林家翻案。”   “陛下当真是一个好君王,处处都为大桓、为百姓着想。”   林家的事透露出去后,大街小巷全是谈论林家的,经过一次次扭转,商君凛的名声已经变得极好,百姓自发将功劳归到他头上。   皇宫里,沈郁听慕汐说起外面对的情况。   慕汐:“公子是不知,陛下如今在民间的口风有多好,大家都说,是几辈子的福气才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君王。”   沈郁:“主要还是先帝做下的错事太多,陛下只是修正了这些错误。”   慕汐:“要奴婢说啊,公子也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公子,陛下不一定会管这些事。”   沈郁:“说的什么话,以后可不许再说。”   慕汐:“公子维护陛下,奴婢知道,奴婢保证以后都不说。”   沈郁放下手里的书:“陛下是不是该回来了?”   正说着,商君凛带着孟公公一行人走了进来,慕汐低头暗笑。   “在说什么?朕怎么听得阿郁在唤朕?”商君凛撩起长袍,坐到沈郁身边。   “在说陛下多受民间追捧。”沈郁直接承认。   “因为林家的事?”商君凛眉梢微挑。   “是啊,陛下也听说了么?”沈郁偏头在商君凛肩膀上蹭了蹭。   “户部尚书还为了这事专门去找过顾淮,问了些细节写到民报里。”商君凛抚摸沈郁额头。   沈郁抬起头:“顾淮真的是林家人么?不是说林家人都……”   商君凛颔首:“当时,林家出了内鬼,林夫人身边的奶嬷嬷发觉后,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孩子和夫人的孩子换了身份,再通过一个下人将这个孩子送出府,这件事刚做完,林府就出了事,奶嬷嬷没来得及与任何人说。”   “所以其他人才会都以为林家没有血脉留下么,”沈郁抚了抚嘴唇,“顾淮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年的事,他对‘绯梦’这么在意,‘绯梦’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淮不肯说,但隐龙卫查出了一些,林家当年出事,似乎与‘绯梦’有关,当时林家被诬陷勾结外敌,朝中有很多人为林家说话,本来事情不该这么早下定论,但谁也没想到,十万林家军对上两万敌军居然败了,还败的彻彻底底,也因为这件事,坐实了林家里通外敌的罪名。”   “按林家军的实力,对上二十万敌军都该有一战之力,区区两万,怎么可能战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沈郁想起前世的事,继续道:“当时林家军可有表现出异样?”   如果当时对上敌军的林家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呢? 第206章   沈郁问这句话,是因为他突然想到,“绯梦”的另一个作用:被人故意拿出来制造疫情。   前世,沈郁亲身经历了这一炼狱场景,既然前世有人会利用“绯梦”制造出疫情,那这一世呢?顾淮一直在查“绯梦”的线索,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   心中种种想法闪过,沈郁知道,如果想证实这点,直接问顾淮是最快捷的办法。   沈郁:“陛下,可不可以让顾淮进宫一趟?”   商君凛:“阿郁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郁:“林家军的战败太古怪了,而且顾淮也在查‘绯梦’的事,陛下还记得我之前说起的关于‘绯梦’的事吗,有某种药物混合制成的新药,能让人表现出染上疫病的特征,我怀疑,林家的战败,与‘绯梦’脱不开关系。”   顾淮的真实身份暂时没有对外公布,因为林家的事,他成了这段时间最受朝中大臣关注的人。   各种拜帖不断,想与他交好的不知凡几,更有不少世家看中了他的身份相貌,想要将家中女孩许配给他。   后者一律被拒绝了。   “小淮不想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回来吗?”顾太医边将晒好的医书放回去边问。   “哥哥想要我娶亲?”顾淮手上动作一顿。   “你长大了,自然该有自己的家。”   顾淮握住书卷的手紧了紧,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宫里来的人。   顾淮出去了一趟,隔了一会回来,道:“哥哥,我进宫一趟。”   皇帝宣召,他只能前往。   顾淮被小太监一路带到了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贵君。”见到两人,顾淮行礼。   “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伺候的太监搬来椅子,顾淮撩袍坐下。   “今日宣你进宫,是想问你一些关于林家的事,准确的说,是想问一下关于林家军的事。”沈郁放下茶盏,开口。   顾淮对沈郁和商君凛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不知贵君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当初林家军战败,是不是另有隐情?这个隐情,是不是和‘绯梦’有关?”   “贵君明察秋毫,这件事确实有隐情,臣早年救下过一个昔日在林家军中做事的伙夫,他告诉臣,林家军在那次出征前,状态很不好,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偏偏这么大的事无一人上报,也或者,被人按下不表。”既然被猜出来了,顾淮不再隐瞒。   “这些事,你为何没同方均说?”商君凛皱眉。   “因为臣手里没有确凿证据,那名伙夫被救下后没活多久就去世了,除了这一个人,臣再也找不到和当时之事有关的证人。”   顾淮知道,方大人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好官,他手里有证据的,都和方大人交代了,剩下的一些,都是没有完全把握的。   “臣暗中查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查到做这件事的是谁,所有线索都断的干干净净,臣便想,与其说出来打草惊蛇,不如继续在暗中查。”   “你提出为林家翻案,便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若当时做下这些事的人还活着,必然会心生警惕,甚至有所动作,你什么都不说,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   “臣知道。”   “你想用自己为饵,钓出那个对林家动手的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了?”沈郁嗓音微沉。   从林家出事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光是商君凛登基那会,就处决了不少朝中人,说不定对林家动手的人就在此列。   “是臣考虑不周。”   “到了现在,你还不愿说实话吗?你心中早已有了怀疑对象,不是吗?”沈郁支着下巴,似是不知,自己的话在顾淮心中落下一道多大的惊雷。   “臣确实有怀疑的人,但臣不能说,臣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就算贵君愿意相信臣的话,臣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连累贵君,希望陛下和贵君能给臣一些时间,臣定能找出证据。”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郁不好再逼顾淮说什么。   “陛下觉得,做下这件事的人,是谁?”顾淮离开后,沈郁半倚在商君凛身上,问。   “会是先皇吗?”   “应该不是,他要杀人随便挑个理由就能杀,没必要多此一举。”   林家一案牵扯出了不少人,得到商君凛命令,这些人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好在商君凛登基后,朝廷官员大换血,没怎么影响到正在任职的官员。   世家疲于应付此事,根本腾不出手来管民间发生的事,借这个时机,在沈郁和商君凛的授意下,活字印刷术被进一步推广出去。   不止京城,其他地方的书局也学到了这一法子。   等世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能轻易插手此事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哪能察觉不到,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有商君凛插手。   “陛下当真好谋算,用林家的事转移视线,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世家交好的官员聚在一起,商议这次的事。   “难道我们就要听之任之?照这么下去,世家在将来还能有什么优势可言?”   “不然呢?我们能做什么?公然和他对着干吗?别说是现在被他一手把控的朝廷,就是放在几年前,跟他对着干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   “陛下想做的事,绝不会止步于此,且看吧,接下来的事,只会让世家更无法接受。”   随着林家案子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内情被挖掘出来,那些因此事蒙受冤情的前朝官员得以翻案,每日,民报上都会有关于此事的新进展。   经商议,朝廷将会给这些人一定抚恤,虽然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但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午睡醒来,慕汐端来沈郁要吃的零嘴:“公子,‘荧惑’传消息回来了。”   “嗯?”沈郁尚未完全清醒,声音里带着鼻音。   “从北漠传来的。”慕汐将点心放到一边的桌上,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沈郁。   当初江怀清孤身去北漠,沈郁派了“荧惑”的人跟随,时隔好几个月,“荧惑”传了消息回来。   沈郁展开密信,逐一看完。   信上写的是“荧惑”在北漠的安排和探听到的消息,以及江怀清的进展。   到了北漠后,江怀清根据大桓留在北漠的人接触到一位大臣,得到其赏识后,被举荐给对皇位有一争之力的三皇子。   成为三皇子幕僚后,江怀清顺利帮三皇子在与二皇子夺权的一件事上取得胜利,狠狠压了二皇子一头,三皇子心情大好,不顾反对提拔了江怀清的地位,后面江怀清又为三皇子办成了几件难事,彻底成为三皇子心腹。   到密信发出的时间为止,江怀清已经在三皇子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很得三皇子看重,提出的意见三皇子也会重视。   沈郁这边得到了消息,商君凛那边自然也得到了,隐龙卫扮作小厮跟在江怀清身边,方便保护他的同时也方便得到最准确消息。   “阿郁当初便知道江怀清能胜任这项任务么?”   “江怀清这个人,知变通,行事不拘小节,当时提出这个计划,我想到的第一人就是他。”沈郁不否认这点。   “等他从北漠回来,便可直接留在京城了。”   沈郁坐在秋千上,商君凛在背后为他推秋千,普天之下,能得到帝王这般对待的,也只有一个沈郁了。   丞相寻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   孟公公忙上前禀报:“陛下,丞相大人到了。”   “陛下去忙吧。”沈郁扭头,对身后的人说。   “阿郁随朕一同去。”商君凛环住沈郁的腰,将人抱起来。   沈郁无法,只得和商君凛一起。   丞相是被商君凛宣进宫的,谈的是江怀清在北漠的事,如今江怀清取得了北漠三皇子的信任,事态发展比他们想象中更好,第一步棋已经下好,该走第二步了。   丞相便是为接下来的安排进的宫。   “怀清这件事做的真是出乎臣的意料。”丞相习惯了商君凛议事的时候带着沈郁,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若是有可能,他更想沈郁入朝为官,而不是只偶尔出面,好比这次,计划是沈郁最先提出来的,人选也是沈郁提出来的,他们可以派其他人去,但效果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好。   “接下来便是想办法让北漠的内乱耗时更久,仅凭三皇子一人肯定做不到,等三皇子势大,方可派肃北那边出手。”丞相道。   “不错,唯有势均力敌,不让某一方做大,才能尽可能拖延时间。”   丞相有意将话题引到沈郁身上,不得已,沈郁说了不少自己的想法。   “短时间内不能让北漠感受到有我们插手,否则在外力的作用下,他们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做这件事必须要把握住时机和尺度。”   一番交谈下来,丞相心满意足离开,沈郁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这件事明明陛下和丞相就能解决,怎么丞相非要让我说点什么?”   “丞相一向昔才,以阿郁的才能,若进入朝廷,必会得到丞相重用。”商君凛倒是知道丞相的想法,毕竟丞相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赞扬沈郁之才了。   “丞相当真别具一格,要是其他大臣,指不定要指着我的鼻子骂,后宫不得干政了。”沈郁低笑。   “在朕这里,可没有这一条,”商君凛伸出手,“阿郁过来,你之前不是让隐龙卫去查诸妄吗,最近隐龙卫查到了一点东西。”   沈郁走过去,被男人拉着手臂抱进怀里。 第207章   沈郁顺从地窝进商君凛怀里,为自己寻了个舒适姿势:“查到了什么?”   “早年的时候,诸妄在肃北一带活动过,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便是在岳州了。”商君凛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出实情。   “肃北?”沈郁蓦的想起被方大人送回京城的少年,“又是肃北。”   “阿郁也想到了,对不对,那个被方均送来京城的少年说在肃北被一个和你长的十分相像的人救过,推测一下时间,两人出现在肃北的时间是有重叠的。”   “可是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去世了,能出现在肃北的,必然不会是我母亲,但和我长的非常像,说不定与我母亲有什么血缘关系。”   “朕也这么想,朕已经派隐龙卫去肃北进一步寻找线索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弄清真相。”   有线索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沈郁“吧唧”在商君凛脸上亲了一口:“陛下费心了。”   “为阿郁排忧解难,谈不上费心不费心,本就是朕该做的。”商君凛眼中冷意散去,染上只有在沈郁面前会展露的柔情。   “本来还想多犒劳犒劳陛下,既然陛下说不费心,就算了。”沈郁作势要起身。   腰被掐住,沈郁回头,故作不解:“陛下做什么?”   “……朕方才说错了。”说完,商君凛定定看着沈郁,眼中情绪翻滚。   一刻钟过去,两人望着彼此,没有任何动作,最终还是沈郁妥协,凑过去在男人唇边印下一吻。   一触及分。   撤离的动作被制止,男人声音喑哑:“阿郁嘴里的犒劳只是这样?”   说话间,呼吸灼热可闻,男人眼眸更为幽暗,像是要将注视之人吸进去。   “陛下想怎样?”沈郁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哑意。   “自然是需要阿郁好好犒劳……”   声音消失在相触的唇瓣间。   沈郁抓着男人肩膀上的玄色布料,白皙手指在黑色衣服的映衬下对比更为鲜明,手指一点点攥紧,指尖泛起白色。   窗外飞来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叫了几声,扑腾翅膀飞走了。   沈郁被吻了个够才被放开,身子发软彻底跌进男人怀里,被早有准备的男人牢牢抱住。   “若阿郁给的报酬是这样,朕不介意多来一点。”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指腹有一搭没一搭摩挲沈郁腕侧的细嫩肌肤。   沈郁挣了挣,理所当然,没能成功。   “陛下只想要这些吗?”他伏在男人怀里,说话时气息略显不稳。   “若朕要的更多,阿郁给吗?”商君凛贴着沈郁耳朵问。   环在腰上的手不老实动了动,被沈郁按住:“陛下都说了这些事是陛下该做的,怎么突然反悔了?陛下的金口玉言在这件事上不作数了么?”   “两者并不冲突,朕是自愿的,阿郁也是自愿的。”商君凛干脆连这只手一起握住,放在掌中把玩。   “今日已经犒劳完了,剩下的以后再说。”沈郁拿额头撞了撞男人肩膀。   “朕可记在心里了,阿郁到时候别赖账。”   “……知道了。”沈郁很想将顺杆往上爬的男人咬一口。   天气逐渐热起来,林家的事越来越明了,当年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的官员都得到了赦免,尚在人世的,由朝廷派了专门的官员前去慰问。   还在人世的只是少数,对此,大家不感到奇怪,先帝喜欢用重刑,当年参与进这件案子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受了刑,加上心中蒙受的冤屈,贬谪、罢官后的长途跋涉,足以让他们的身体情况雪上加霜。   白启文便是其中一人,事发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岁,是一个刚入朝堂的小官,人微言轻,因为站队自家老师被波及,仕途尽毁。   被罢官后,他辗转各地多年,最终回到了京城,在西街开了一家馄饨店,安顿下来,朝廷为林家平反的时候,他就在等这一天。   带着民报,白启文独自上了山,在一处孤坟前停下,拿出火折子,点燃民报。   “几十年过去了,老师终于能沉冤得雪,恢复应有的名誉。”   同样的事,发生在各个地方,朝廷动作很快,商君凛下令后,各地官府都得到了消息,将朝廷的安排落实下去。   有平冤的,自然也有被重新追究的,犯错之人得到应有惩罚,是百姓最愿看到的画面。   白启文一人在孤坟边坐了很久,回去后,发现店里来了不少客人,有很多熟面孔。   “白老板,今日我们来吃馄饨,你可不能因为人多就撂骡子不干。”   吵吵嚷嚷间,白启文笑了,他现在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抱负,就像现在这样过着平淡日子也挺好的。   不远处,沈郁注意到这边的热闹,扯了扯商君凛袖子,小声问:“陛下,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阿郁想吃馄饨?”商君凛看了一眼挂起的招牌。   不说还好,一说沈郁真有点饿:“生意这么好,想必做的馄饨也很好吃。”   商君凛自无不可,带着沈郁往那边走。   今日出宫是沈郁提出来的,林家的事有条不紊进行,朝中暂时没有其他大事,沈郁想着此时不出宫下回商君凛忙起来又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去,便提出来要出宫逛逛。   两人换了便服,来到之前很少涉足的西街。   居住在这边的多是平民百姓,权贵几乎没有,不用担心走两步就撞到一个可能认识的人。   沈郁和商君凛走进店里的时候,白启文刚招呼好一批客人。   “两位客官这边请,刚好还剩一个位置。”白启文招呼两人坐下。   置身人群中,四周都是姿态放松的百姓,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会被特殊对待。   这是商君凛完全没感受过的场面。   “两位客官,馄饨好了——”   冒着热气的馄饨摆在两人身前,沈郁拿起勺子,舀了舀,馄饨个头很大,皮薄馅多,咬一口,汤汁混着肉馅涌进口中,鲜美可口。   “这馄饨比家里做的好吃。”   沈郁在宫里的时候其实不怎么吃馄饨,每天小厨房都变着花样给他做新鲜菜,像馄饨这种玩不出花样的,一个月能吃上一回就不错了。   “阿郁喜欢的话,让他到家里给你做?”商君凛语气随意。   “你这人说的什么话呢,喜欢白老板做的馄饨,每日来吃就是了,怎么还想着让人到家里给你们做,白老板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不是你们富贵人家想差遣就能随意差遣的。”   一旁传来其他客人不满的声音,沈郁按住商君凛的手,低声道:“别生气,陛下。”   “我的手艺能得到各位客人的喜欢是我的荣幸,这位客官只是随口说说,大家不要伤了和气。”白启文忙过来打圆场。   其他人纷纷开口:   “是啊,我看这位公子没有恶意。”   “老赵啊,你这暴脾气也该改改了。”   ……   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沈郁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想笑就笑,我还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不成?”商君凛扶了他一把,语气无奈。   沈郁低笑出声:“让你乱说话。”   插科打诨后,没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在吃完付钱的时候,被告知今日的钱都被付了。   “那人说卖馄饨的老板有功名在身,旁人轻易动不得,是怎么回事?”回宫的马车上,沈郁问。   “是林家的事,他当年受到牵连,丢了官,朝廷派人来问他,要不要重新回到朝中,他拒绝了。”   商君凛坐得直,沈郁靠在他肩膀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商君凛漫不经心拨弄他颈边的长发:“白启文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但他的老师你应该有印象,先帝在位早期的阁老之一,岑阁老。”   “他是岑阁老的学生?”沈郁当然知道岑阁老,可以说,天下读书人没几个不知道他,岑阁老一生清廉,门下弟子众多,更是人人称赞的大儒,林家一案中,岑阁老力保林家,得罪了当时的风头无两的奸臣,被陷害丢了官。   “据说岑老离开朝堂后,彻底失了行踪,有人说他被暗害了,也有人说他隐居山林了,陛下知道他最后去了哪吗?”   “那个时候,岑阁老的影响力太大,未免夜长梦多,确实有人想对他下手,有没有得手,没人知道,自此之后,便彻底没了岑阁老的消息。”   “这次为林家翻案,岑老当年的学生应该会很欣慰吧。”   沈郁想的不错,岑老的学生如今遍布各行各业,朝廷为他翻案后,不少人都在家中设下大宴,庆祝这一件事。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谁也不愿自己的老师在死后还背着不该背负的罪名。   一时间,歌颂商君凛的文章更多了。   玉璋宫的厨子突然得了指令,说要为贵君准备馄饨,不明所以的他们只好放下其他食物,开始研究怎么做出好吃的馄饨。   晚膳时,呈上来的便是馄饨。   御厨下足了功夫,做出来的馄饨别有滋味,沈郁吃的心满意足,比平时多用了一些。   吃撑了的沈郁被商君凛牵着在小花园遛弯。   “陛下,当初被方大人带回来的那名少年,如今在哪?”   “他目前跟在方均身边做事,看样子,方均似乎打算培养他。”   “方大人对大桓真是尽心尽力。”   “怎么说?”   “陛下你看,方大人的女儿在肃北,今后肯定是要为朝廷效力的,方大人自己不说,一直在为大桓出力,捡来的小孩也被他培养出来为朝廷做事,不是很尽心尽力吗?”   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为朝廷做事。 第208章   “阿郁说的是,方均为朝廷鞠躬尽瘁,朕一直都知道,他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朕会让人看着的。”   若是没有异心,他自会给他一份机遇,若有,他会保方家无恙。   月色下,沈郁勾住商君凛手指,他知道,商君凛后来又派人去问过那名少年,可惜问出的消息有限,方均回来后,那少年被他带在身边教导,俨然是当成了自己家里的小辈。   方均怎么安排那名少年是他的私事,就算是皇帝,也不好插手,商君凛不喜过问臣子的事,若不是这少年说见过和沈郁长相一样的人,他不会多给对方一分关注。   夜晚的风很凉,沈郁和商君凛走了一圈,回到寝宫。   沐浴后,沈郁倚在软榻上,宫女拿了手炉为他烘头发。   商君凛坐在另一边批折子,大桓蓬勃发展,每日需要商君凛这个皇帝过目的事非常多,即使有丞相、方均等大臣协助,每日依然有批不完的折子。   头发干的差不多后,沈郁挥退宫女,起身走到商君凛身边:“陛下还没忙完?”   他低着头,头发从肩膀滑落,蜿蜒垂落在桌上、折子上。   商君凛停下笔:“还有一些。”   “白日的不是已经批完了吗?”沈郁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将之从折子上移开。   “是内阁晚上送进来的。”   沈郁看向奏折,上面写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完全可以由内阁大臣自行处理。   沈郁翻开另外几本,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这些折子陛下让丞相他们批了就是了,不需要亲自过目一遍。”   沈郁以前就发现了,商君凛对大桓的事可以说事无巨细,件件都会亲自处理,之前是因为世家当道,商君凛信不过他们,现在世家已经被打压的差不多了,提拔起来的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将不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处理。   “朕都习惯了。”商君凛合上折子,想想也是,如今朝廷已经在他的把控之下,他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事必躬亲,其实这些折子丞相和方均完全有能力批阅。   “陛下若是不放心,让他们批完了过目一遍也行,不需要亲自批阅。”   沈郁前世在越王身边做事的时候,好多事越王根本不会过问,沈郁敢肯定,对很多事,越王知道的还不如他多。   “阿郁说的是。”   商君凛将笔搁在笔架上,伸手将沈郁抱进怀里,吩咐孟公公:“明日你将这些折子送回内阁,让他们批完了再送进宫,以后的折子都是如此。”   “是。”孟公公带着小太监上前,将桌上的折子收起来。   沈郁想起刚才随意一眼瞟到的折子上的内容,问:“世家想要借朝廷的力量限制活字印刷术?”   商君凛:“他们多半知道了这件事里有朕的影子,上折子问不过是为了试探朕的态度。”   沈郁:“陛下打算如何做?”   商君凛:“这件事确实需要朝廷出面,如果朝廷不出面,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将法子推广到大桓每一处?仅凭民间的力量,速度太慢。”   沈郁:“世家想必不会乐意见到这一幕。”   商君凛:“朕做这事,就没指望他们乐意。”   第二天早朝上,商君凛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了,果不其然,遭到了世家的强烈反对。   这一步,完全超出了世家的预料。   他们见新印刷法只是在民间暗中流传,便想着商君凛肯定不愿闹大,直接和世家对上,遂上了折子想探一探商君凛的态度,哪想到对方会直接打一记直球。   “陛下,不可啊。”   几位世家大臣齐齐出列,跪在御前。   “哦?”商君凛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致看着下方,“为何不可?”   为何不可?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对世家太过不利。   但这样的理由断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语塞。   “既然说不出理由,此事便……”   “陛下,不可!”一位世家老臣打断商君凛的话。   商君凛不悦地看过去:“爱卿不妨说说理由。”   他的语气很平稳,甚至可以说是和煦,但在场的大臣没有人会傻到真觉得他的心情和表现出的情绪一样。   被男人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注视着,老臣背上沁出冷汗,明明只是极其平静的目光,无端给人巨大压迫感。   “臣……”老臣心一横,“臣以为,此举于大桓极为不利……”   “朕看,不是对大桓不利,是对你们不利吧,你们怎么想的,怎么做的,朕心知肚明,别以为朕不追究就是听之任之了。”   语毕,朝中静默无声。   没有人敢真的触怒商君凛,无数前车之鉴表明,和商君凛作对,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如今商君凛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朝中有声望的大臣也都向着他,世家想拿捏他,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陛下今日似乎发了很大的火,发落了好几个大臣。”慕汐边为沈郁束发边道。   “是为了什么事?”   “好像是世家不想让陛下做什么事,但陛下铁了心要做。”   想起夜间与商君凛的对话,沈郁大致猜到了朝堂上发生的事。   “陛下还没回来吗?”   慕汐遥遥头:“孟公公差人来过,说陛下要与大臣们议事,让公子不必等,公子要传膳吗?”   “传吧。”   小厨房的膳食早已备好,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可呈上来,慕汐出去后不久,就带着宫女将膳食摆进来。   一个人的时候,沈郁用膳不会怎么挑剔,慕汐早发现了这点,边为沈郁布菜边道:“公子独自用膳的时候和陛下在时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陛下在时,公子比较挑。”   慕汐跟在沈郁身边多年,对沈郁的一些习惯非常了解,以前在镇北侯府时,待遇差,沈郁对入口之物虽然挑剔,但也没像现在这般厉害,进宫后,在陛下有意为之的纵容下,比起从前可谓变本加厉,半点都不愿委屈自己。   慕汐不说沈郁还不觉得,被提出来后,他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和商君凛在一起时,他总会不自觉的更放纵自己。   刚进宫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那个时候,他对商君凛的了解全来自他人之口,对前世被称作暴君的男人心怀忌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中的忌惮被消弭,如今再想起商君凛,只觉得满心信赖。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心中的防线已经被打破,他不抗拒这种感觉。   他原本以为,自己前世对越王的感情是爱,现在想想,如果真的是爱,那么这份爱里掺杂的东西未免太多,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被强加在心头的以爱为名的枷锁。   这份他以为的“爱”,驱使他无条件为越王做事,不计回报,为什么他前世这么笃定,自己是喜欢越王的?   沈郁仔细回想起前世的事,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痕迹,好似自然而然的,他就陷入了越王以爱编织成的巨网,丧失了所有判断力,为他驱使。   头隐隐作痛,沈郁闭了闭眼,不再想前世的事。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前世的事里,有很多他没发现的疑点。   早朝后,商君凛留下了丞相、方均和几位尚书到御书房议事。   关于活字印刷术,最早知道的,是户部尚书,其次是工部尚书,如今工部已经掌握了这门新的印刷术,并且投入了使用,效果良好。   “朕想办太学。”商君凛开门见山道出心中想法。   “是国子监这种?”   “相似但又不同,朕想办的,是涵盖蒙学在内的学府。”   要办学府,涉及到的东西就多了,百姓愿不愿意将家中孩子送到学堂来,学堂办在哪里,招收怎样的学子……无数问题需要解决。   “先在京城试办,夫子人选一般秀才就可胜任,不需要做顶级学问,教出来的学生能识字,会一些基本就行。”   听到这里,大臣们松了口气,只是简单开蒙的话,会简单很多。   “这件事你们先自行商议,半个月内,朕要你们拿出一个基本章程出来。”   “臣等遵旨。”   在场的,也有世家大臣,比如段阁老,他知道,这一项决策下去,对世家会造成怎样的冲击,但他不能提出反对意见。   现在的皇帝陛下,早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离宫后,得到消息的世家大臣寻来。   “大人,这件事便由着陛下的性子来吗?”   “不然呢,陛下今日刚警告过世家,具体章程还没出来,我们就跳出来反对,你让陛下怎么想?”   “只办蒙学的话,问题倒是没那么严重,就怕这只是一个开始。”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削弱世家的力量,难道我们就只能受着?”   段阁老眸光一闪,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陛下提出这件事,世家没反对?”沈郁从商君凛口中知道这件事后,颇为好奇世家的反应。   虽然目前只是办蒙学,将来可就不一定了,世家不应当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他们自然想反对,只是现在朕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不多,暂时观望罢了,等正式实施的时候,肯定还有的闹。”   沈郁起身,坐到商君凛身边:“陛下既然提出来,肯定有了应对之法,我就不为陛下操心了。”   “陛下,顾太医求见,他说,上回陛下和贵君让他研究的东西,他试出结果了。”孟公公走进来道。   沈郁心头一跳,顾太医主要负责的有两件事,一是他的病情,二是“绯梦”,而后者,恰是他和商君凛一起吩咐下去的。 第209章   顾太医被请了进来,请完安后,道:“臣根据贵君提供的想法,逐一尝试,试出了贵君所说的药效。”   关于“绯梦”的事,沈郁借顾太医为他诊脉的机会,单独与他说过,特别是那些染上之后表现出的病症,那是未来会造成大面积死亡的灾难,沈郁既然重生回来,能制止自然要制止。   “‘绯梦’无色无味,本身并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伤害,若是与其他药物混合,会发挥出不同作用,一直以来,臣都在尝试,试图找到会表现出贵君所说效果的另一种药物,后来发现,臣一开始就想岔了,要达到那样的效果,并非简单混合能达成。”   顾太医说的效果,是沈郁之前提起过的,病发后,和疫病一般无二,高热、咳嗽、身体越来越虚弱,查不出具体病因,若不能对症下药,只有等死一条路可走。   顾太医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臣将方子写在了上面,请陛下和贵君过目。”   孟公公从顾太医手里取走方子,递到商君凛面前。   “顾太医找到解决之法了吗?”沈郁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若不能阻止疫情发生,能有解决之法是最好的。   “配药时的比例不同,解决之法也不同,但只要知道是如何配出来的,臣就能研制出解决之法。”顾太医道。   “这件事,有劳顾太医费心了,只是暂时希望顾太医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臣明白,”顾太医拱手,“臣还有一事……”   商君凛将信放到一边:“直说便是。”   “臣目前并没有在人身上验证过,如果要具体的根治之法,必须有人试药才行。”   宫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顾太医补充道:“臣能保证试药之人性命无虞,请陛下和贵君放心,这种药传染性比较强,臣还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孟常,指几个人给顾太医,至于地点,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做好防护措施,具体如何安排,都听顾太医的。”   “绯梦”的事有了进展,沈郁松了口气,只要顾太医能研究出治疗之法,万一未来真的发生什么,他们也不会处于完全被动状态。   算一算时间,由“绯梦”引来的灾祸,大概就在这两年。   这一世,大桓境内早早禁了“绯梦”,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绯梦”是和其他药物一起被禁的。   另外被禁的药有让人上瘾的,有能逐步腐蚀人的身体的,还有一些烈性药,“绯梦”在里面并不起眼,仿佛是被顺带的,和“绯梦”一样情况的,还有好几种其他药。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商君凛将沈郁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   “我知道,陛下肯定能处理好一切。”   将一些不重要的事交给内阁去办后,商君凛空出来的时间多了不少。   “阿郁成日待在宫里闷不闷?要不要和朕去骑马?”商君凛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走进来。   “怎么突然要去骑马?”沈郁正在作画,闻言,放下笔。   “在画什么?”商君凛走过来,低头就见宣纸上画着身穿战甲的男人,执剑而立,“阿郁这么喜欢画朕穿战甲?”   这已经不是沈郁第一次画这样的图了,十次里,起码有五次画的是战场上的他。   这些画都被商君凛收了起来,单独放在一处,如果沈郁去看,就会发现那里放了很多他的东西,包括那张写满商君凛名字的纸。   沈郁本来想扔掉的,被商君凛强行拿走了。   为什么要画穿战甲的商君凛,沈郁也不知道,每次他坐下来,想画点什么,下笔之后就会发现画的是战场,是各种各样穿着战甲的商君凛。   沈郁只是想随便画点东西,画什么都行,既然潜意识里想画战场上的商君凛,那就画好了。   这幅画还没画完,沈郁思路被打断,干脆站起来:“可能是因为以前听到了太多关于陛下上阵杀敌的事,便想将没能亲眼见到的场景画下来。”   “朕说要穿给你看,你又不愿。”商君凛捏了捏青年颊边的软肉。   说来也是奇怪,沈郁画了那么多战场上的商君凛,提起亲眼见,却隐隐感到抗拒。   沈郁和商君凛一起来到马场,自上次之后,这还是沈郁第二次来。   白马见到他,凑过来亲昵在他身上蹭了蹭,沈郁摸了摸马头,拿了块糖喂给它。   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陛下,我们来比赛。”   商君凛上了马,驱马走到沈郁身边:“跑快了你的腿会受不了。”   沈郁骑马的次数不多,每次骑马之后,腿根处都会被磨破皮,不仅影响正常走路,上药时也是一种折磨。   “……也是。”想到后果,沈郁放弃最初打算。   沈郁执起缰绳,任由马儿慢悠悠在草地上行走,商君凛策马走在他身边,听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走了一会,沈郁觉得不过瘾,一夹马腹,驱使白马加速。   磨破皮就磨破皮吧,先痛快了再说。   沈郁策马跑了一段路,回头看向商君凛。   商君凛因为他的突然动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追赶上来。   蓝天白云,青草绿地,万里晴空下,马儿疾驰而过,风迎面拂过,心中一阵畅快。   沈郁骑了个畅快,下马后,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商君凛眼疾手快扶住他:“很疼?”   沈郁圈住商君凛脖子,被男人抱了回去。   骑马时还不觉得,下来一段时间后,痛感越来越明显,火辣辣的,轻轻动一下都不行。   商君凛将人抱到屋子里,吩咐孟公公拿来药。   沈郁看着熟悉的药瓶,将头偏到一边:“陛下怎么去哪都带着这些药?”   商君凛用手指涂了药膏,覆上伤处:“阿郁这般娇贵,不随身带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药膏清凉,触及伤口时沈郁倒吸一口凉气,他往后缩了下腿:“疼。”   “朕轻点。”   商君凛动作已经很轻了,沈郁还是觉得疼,主要是伤到的地方太特殊,那里的皮肤本就娇嫩,沈郁没习惯骑马,这次一口气骑了好几个时辰,磨伤的面积很大。   上完药,沈郁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鬓角的头发也被汗湿,他在商君凛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陛下说的对,我应该早点下马的。”   中途,商君凛有叫沈郁停下来,沈郁没听,他喜欢坐在马背上无拘无束的感觉,稍微放纵了一下自己。   结果是惨烈的。   这一回又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完全恢复。   过了一会,丞相找了过来,沈郁才知道,商君凛今日来马场,还带了几位重臣。   沈郁躺在床上,神情恹恹:“陛下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留下伺候的宫人,商君凛起身离开。   沈郁躺了一会,体力消耗过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他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是陛下吗?”   他听到一声轻笑,那人似乎说了什么,隔着厚厚的迷雾,听不真切。   是……谁……?   睡意更浓了,沈郁紧紧蹙起的眉头慢慢展开,意识滑入更深沉的暗渊。   醒来时,晚霞布满天空,沈郁看着窗子,眨了眨眼睛,慢慢坐起来。   “公子醒了?”慕汐端着热水走进来。   “我睡着的时间里,有人来过吗?”头有些痛,沈郁用指腹按了按。   “奴婢一直守在这里,没见谁来过,公子怎么问起这个?”   是梦吗?   沈郁不确定。   “没什么,陛下呢?”   “陛下还在与几位大人说话。”   “丞相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吧,大概晚一点,奴婢这边刚收拾好,他们就到了。”   那就是等了很久了,沈郁忍不住扶额,商君凛也不和他说一声,若是知道有大臣在,他肯定不会让他们等这么久。   沈郁洗了手,净了面,顾太医的药效果很好,睡了一觉之后,已经不怎么疼了,他试探性挪了挪腿,牵扯到伤处,动作微僵。   慕汐见到这一幕,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红:“公子还是好好在床上休息吧,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就是了。”   沈郁一眼就能看出慕汐想歪了,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这个状态,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熟悉,每次商君凛餍足后,沈郁总要躺上一两天,刚开始慕汐还很担忧,后来悄悄问了顾太医,确定沈郁恢复之后没有任何异样,才彻底放下心。   如今对于这种状况,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陛下也是,明明要与大臣们商议正事,还拉着公子胡闹这么久。”也就商君凛不在,慕汐才敢抱怨两句。   虽然知道这种事很正常,但见到沈郁难受的模样,慕汐还是不太满。   “怎么怨陛下?不应该怪你家公子缠着陛下不放吗?”沈郁挑眉。   硬要说的话,这次确实是他缠着陛下不放,咳,当然,不放的原因和慕汐想的不一样。   “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每次都是陛下……”慕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每次都是朕什么?”商君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沈郁想也没想,道:“说陛下缠着我不放……”   门被推开,沈郁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商君凛,和跟在商君凛身后的丞相和方均等几位大臣。大臣脸色有异,想来不是刚到,就是不知听了多少。   商君凛语气悠然:“朕倒是想阿郁缠着朕不放,奈何……”   沈郁猛地咳出声,眼尾氤氲出一片红色。   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样的场面! 第210章   慕汐来不及多想,忙上前想拍拍沈郁后背,商君凛大步跨进来,将沈郁捞进怀里:“怎么了?”   沈郁低咳几声,慕汐端了水过来,被商君凛接住,喂到沈郁嘴边:“喝点水。”   沈郁低头,就着商君凛的手,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陛下来多久了?”   “不久,阿郁可好些了?”   沈郁点头,他本就是被自己呛到了,现在心绪平静下来,自然无碍。   几位大臣自觉低着头,站在外边,不敢往里看。   看出沈郁的不自在,商君凛挥手让大臣退下,孟公公忙招呼大臣去别处。   几位大臣都是商君凛一手提拔起来的,今日来,是为了商议一些关于开办蒙学的事,对于商君凛和沈郁的事,他们早有所耳闻,也亲眼见过宴会上两人的相处画面,但那些都与今日见到的不同。   尤其是今日那丫鬟所说的话。   原来一直是陛下黏着贵君么……   大臣们心中情绪各异。   “陛下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沈郁扭了扭身子,自己坐好。   “朕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你睡醒没有,没想到正好听到了你与你那丫鬟的对话,阿郁说的是实话,怎么还脸红了?”商君凛屈起手指,蹭了蹭沈郁脸颊。   因为刚才的事,沈郁脸上现在还带着烫意。   沈郁心道:我那是因为说出的话脸红吗,明明是因为这些话正好被那些大臣听到了脸红。   在商君凛面前说这些他不觉得怎么样,只要一想到,被商君凛带来的大臣也将这些话听了去,沈郁就只想将自己埋起来。   “腿还疼不疼?”商君凛手掌下移,想要去碰。   沈郁忙伸手制止:“好多了,多亏了陛下带来的药膏。”   “饿了么,让他们传膳?”手上动作被制止,商君凛也不恼,反手将沈郁的手握进掌心。   “陛下的事商议完了吗?就这样放着各位大人不管?”已经因为他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再因为他晾着各位大臣不管,沈郁心中不太能过意的去。   “商量完了,阿郁不必担忧,用完膳,他们会自行去骑马游玩。”商君凛带人来,本也存了一分让他们放松放松的心。   有了从北漠人手中得到的天然马场,商君凛总要让这些大臣们熟悉熟悉马场的运转,这片草场虽然范围不大,但里面的运作却非常成熟,有不少值得学习的地方。   大臣们也知道商君凛带他们来的另一层意思,用完膳,在下人的带领下,了解马场运转。   沈郁和商君凛一起用完晚膳,重新躺回床上。   其实他很想出去走走,但被磨破的位置太尴尬,走动间布料摩擦会将药蹭走并加重伤势,只能暂时少走路。   沈郁和商君凛在外面待了两天,除了第一天商君凛不在的时候,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出现在房里,后面的时间他都没再出现这种感觉。   他旁敲侧击问过四周守卫的人,没人发现有陌生人进来,沈郁找不到线索,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把自己做的梦当了真。   这件事他没和商君凛讲。   回宫后,也没再出现类似的事,沈郁慢慢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朝廷动作很快,商君凛命令吩咐下去,半月期限还没达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拿出了大致章程。   商君凛在上朝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具体实施,需要朝中讨论后给出详细方案。   天气渐渐变热,沈郁身上的衣服一减再减,他倚在桥边,漫不经心将手里的鱼饵扔进池中。   池塘里养了不少颜色各异的观赏鱼,寻着食物味道游过来。   阳光刺眼,水面波光粼粼,鱼儿悠闲摆尾,时不时跃出水面,等待投喂。   沈郁又撒了一把鱼饵下去。   这是沈郁新找到的乐趣,无事的时候,便过来喂鱼。   “公子来了几回,这些鱼儿仿佛都认识公子了,”慕汐望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感叹,“个头也越长越大了。”   “它们哪是认我,认我手里的食物还差不多。”若不是有食物投喂,他在这站半天,也不会有鱼游出来。   沈郁看够了,将装着鱼食的碗递给后面的宫人:“行了,回去吧。”   沈郁来喂鱼的地方,位于玉璋宫和御花园之间,刚进宫的时候,沈郁几乎不会出玉璋宫,时间久了,才带着宫人到处走走。   “有了贵君投喂,这些鱼今年长得格外快呢。”捧着鱼食的宫女说着讨巧的话。   沈郁笑笑不说话,宫里的每一处都有专人负责,就算他不来,这些鱼也会有宫人喂,只是可能因为主人不在意喂的没那么勤快而已。   宫里风向变得快,见沈郁对观赏鱼上心,负责喂养它们的宫人也会更上心,商君凛是个对这些浑然不在意的性子,他不过问,长此以往,宫人乐得偷闲。   “阿郁最近怎么喜欢上了去喂鱼?”商君凛回到玉璋宫的时候,沈郁不在,问了玉璋宫的人才知道,他去喂鱼了,刚准备去找人,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沈郁一行人。   沈郁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我要是不去喂喂,还不知道宫里养了这么多好看的鱼。”   沈郁说的不错,能养在宫里的观赏鱼,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了送来的,太普通的,根本不会被送进宫来。   “阿郁要是喜欢,让他们送一些到玉璋宫来便是。”   “陛下总是这般纵容我,顾太医不是说了,若是有机会,让我多在外面走走,我这一来一回,正好当锻炼了。”   “怎么说阿郁都有理,朝中商议出了关于蒙学的基本章程,阿郁可要随朕一起看看?”   虽是疑问句,商君凛却没给沈郁除答应之外的其他选项,揽着人到了内间,拿出经丞相整理呈上来的折子。   商君凛提出要办蒙学,世家的人虽然不满,也不好说什么,他们本打算等具体做法出来后,在里面挑刺,阻碍进一步发展,没想到这份经过朝臣们一起商议出的法子,根本没留给他们挑刺的余地。   每一种可能发生的后果都备上了应对方法,就算他们提出质疑,也能很快得到解决,到了后面,不像是他们在找茬,反而像是他们在为完善办蒙学的具体方法出力。   沈郁听商君凛说起世家的遭遇,“噗嗤”笑出声:“他们恐怕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沈郁都能想象,世家大臣发现不对时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精彩的了。   朝廷要办蒙学的事透露出去后,引起了京城百姓的热议。   “办蒙学?是要教小孩识字吗?”   “不止,只要想学,都可以去学,别说,我还挺心动。”   “贵吗?如果太贵的话,实在难以负担的起。”   “暂时还不清楚,等朝廷进一步消息吧,说是为了让想识字的人都能学会识字,应该不会太贵吧。”   “这可难说,你看看买书籍的钱,买笔墨纸砚的钱,没哪一个便宜。”   对朝廷要做的事,看好的人有,不看好的人也有,反而是部分商贾,似乎从里面嗅到了商机。   于是,户部收到了不少大商人的信,说愿意出一份力。   “自从新商法开始施行后,这些商人比以前更活跃了。”商君凛看着户部呈上来的折子,道。   沈郁伸头过来:“他们这回想做什么?”   “说是愿意为新办的学府出钱出力。”   “他们愿意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让他们干预太多,主要话语权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   户部尚书上书,正是有这个担忧,如果出钱出力的都是商人,定会留下不小隐患。   沈郁指尖点了点奏折:“可以将一些不重要的分出去,重要的地方还是得由朝廷完成。”   因为只是开蒙,课程不多,每日需要上课的时间也不多,这座学府的存在,只是单纯为了让百姓识字,若要更深入的学习,还是得像原来一样。   这件事从被提出来到办成,不是一两日能成的,见危机到自己的地方不多,世家的视线慢慢被转移。   比起民间的事,他们显然更在意朝廷上发生的。   夏季来临,天气渐渐热起来,洗漱完,沈郁穿着轻薄的寝衣走到书案前。   商君凛低着头,眉头皱的很紧。   “怎么了,陛下?”沈郁伸手,想要抚平男人蹙起的眉头。   “临县大雨不断,恐怕会有洪灾。”商君凛手边摊开的,正是从临县呈上来的折子,自大桓成立以来,临县发生过的水灾次数不计其数,仅是商君凛登基后,发生过的都不下五指之数。   “陛下不用担忧,不会有事的。”沈郁走到商君凛身边坐下,为他揉起额头。   “希望如此。”   事情却没有按他们希望的发展,接连几天,从临县传来的消息都不太好,短短几天,临县附近的江河水位就高了不少。   朝中的气氛日渐冷凝下去,临县距离京城很远,消息传来需要不少时间,谁也不知道,现在的临县是什么情况。   商君凛已经下达了迁移命令,天灾当前,能保住多少人是多少。   沈郁深居后宫,都能感受到,最近的气氛不太对。   中间有几天时间,临县没有新消息传来,大约五天后,终于传来了最新消息。   ——临县发生了水灾。   好在应对及时,将受到的损伤降到了最低。   朝中大臣狠狠松了口气。   沈郁却没那么快掉以轻心,因为他记得,前世那场来势汹汹的疫情就是在水灾之后,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一次。 第211章   “阿郁在忧心什么?”商君凛从外面走进来。   孟公公收起伞,立到一边,接过宫人手中的干净帕子,递到商君凛手里。   外面的雨很大,即使打了伞,依然有雨珠落在男人身上,商君凛拿起帕子随意擦了擦,走向沈郁。   见到商君凛,沈郁眉头舒展,迎上来:“在想这场雨,会下多久。”   京城这两天才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一直没停,沈郁说的,不单单指京城的雨,还有临县的。   临县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还没有雨停的趋势,临县的百姓被迁往安全之地,但百姓的东西都在那里,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   “多亏了阿郁之前给的治水法子,这次的雨虽然下得大,却没造成多少损失,大坝稳固,暂时不会太大危险。”   商君凛没想到,沈郁会为了这件事忧思过度,连夜里都睡不安稳,其实比起前面几次,这一回临县的情况反而是最轻的。   “陛下要注意疫病。”   “朕知道,朝廷已经派太医过去了,以吴太医为士,太医院对这方面有建树的太医基本都去了,”商君凛抚上沈郁眼角,“阿郁这么担心,是因为之前的梦吗?”   “什么……”梦?   想到之前为自己找的借口,沈郁骤然沉默下来。   “阿郁放心,不管你梦里梦到了什么,朕都不会让它发生,不管多么可怕,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陛下说的不错,是我魔怔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他没必要因为前世的事风声鹤唳。   就算真的发生了又如何,这一次,他们早有预防,不会像前世那般束手无策。   见沈郁恢复过来,商君凛牵住他的手,带他走到软榻边坐下:“前几日阿郁不是说小厨房做出了新点心?朕想尝尝。”   “慕汐,去小厨房一趟。”沈郁开口。   “是,公子。”   这道新点心做的时候颇费功夫,等待的时间里,商君凛命孟公公拿来棋。   “许久未曾下棋了,阿郁陪朕手谈一局。”   沈郁自无不可。   这一回,沈郁执的是黑子。   棋盘上,黑子将白子层层包围,每落下一子,白子便弱势一分。   “陛下不必特意让我。”沈郁拿着黑子,语气无奈。   刚落子的时候,他下错了几步,本该是必败的结局,硬是因商君凛的故意放水扭转了局面。   “陪朕下棋的时候,阿郁心中可不能想其他事。”白子落下,原本呈现必输局面的场景一变。   棋盘上,白子黑子势均力敌,棋盘外,沈郁再也无暇他顾。   直到慕汐端着点心进来,两人仍没分出胜负。   闻到香味,沈郁从棋局里回过神来。   摆在玉盘里的,是一个个被做成小动物形状的点心,白白胖胖,非常可爱。不同形状,口味不一样,沈郁偏好甜口,吃的比较多的都是浅色。   有的口感偏软,有的偏硬,都很得沈郁喜欢。   放下棋子,沈郁道:“不知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不如陛下先尝尝点心?”   “可。”商君凛收了棋子。   沈郁坐在商君凛对面,和他介绍起点心的口味:“兔子形状的是甜口,蝴蝶形状的是酸口,黑狼形状的是咸口……”   商君凛看着玉盘里的点心,每一个都圆滚滚的,即使是沈郁口中的黑狼,看起来都没有半点威严气势。   “阿郁最喜欢哪个?”   “兔子。”沈郁想也不想的回答。   这个答案商君凛毫不感到意外。   吃完点心,外面的雨势小了些,沈郁走到窗边,望向外面。   “在看什么?”商君凛走了过来,站在沈郁身后。   被男人气息笼罩,沈郁心中的不明情绪渐渐消失,他往后靠了靠,倚在商君凛肩膀上。   沈郁突然感到有些奇怪,这段时间,他一直为临县的事焦虑,但,不应该这样,临县的事远没有前世那般严峻,他就算担心,也不该像现在这般。   他经历过那么多事,即使是生死关头,也没像现在这样过,这很不正常。   “陛下觉不觉得,我最近有些不太对?”   “嗯?”商君凛被他的问题弄得愣了一下,“因为临县的事?”   沈郁抬手,捂在心口处:“之前,我也一直这么以为。”   商君凛皱起眉头:“朕让顾太医进宫。”   “陛下莫不是忘了,顾太医正在研究‘绯梦’的事呢。”因为这件事,顾太医有一段时间没进宫了。   “朕派人去问问进度。”   商君凛铁了心要做的事,沈郁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   派出宫的小太监回来时,带回了顾太医。   “顾太医研究出结果了吗?”沈郁没想到,商君凛的人会直接把顾太医带进宫来。   “臣已经找到应对之法了。”顾太医眼下有睡眠不足造成的乌黑,精神却很好。   止住顾太医要说的话,商君凛道:“先看看贵君的身体。”   顾太医上前,为沈郁把脉。   “贵君最近,是否忧思过度,睡眠也受到了影响?”   “是,”沈郁点头,“最近很容易做梦。”   梦境光怪陆离,每天都是不同片段,沈郁试图拼凑,却发现这些片段毫无章法,只是一些很零碎的内容。   “臣开一道安神的方子,贵君先用,若是没有效,臣再想其他法子。”   顾太医这次开的药分为口服和药浴两种。   晚上,沈郁泡在放了药材的热水里,心神渐渐松缓下来。   泡完后,商君凛将人抱出来,沈郁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的仍是挥之不去的药味。   “陛下,我是不是被泡成药味了?”沈郁抬手,放到鼻下嗅了嗅,“会不会很难闻?”   “胡说什么?”商君凛将人放到床上,倾身而上,“很好闻。”   青年身上有着淡淡的药味,并不会让人感到苦涩,因为是安神的药,闻起来能让人精神放松。   这一夜,沈郁睡的很好,安安静静窝在男人怀里,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起来,心中的各种情绪都淡去,只剩下一派宁静。   雨停了,宫人打开窗户,阳光照进来,仿佛带走了所有晦涩情绪。   沈郁抻了抻胳膊,起床。   “公子。”慕汐走过来为沈郁束发。   收拾妥当后,沈郁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临县的事朝廷没有隐瞒,百姓从民报上得知了这个消息。   “临县,我记得这个地方一直喜欢闹水灾。”   “对,大概四五年前吧,那边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河水冲毁了大坝,死了好多人。”   “今年的情况似乎还好?”   “因为现在临县的父母官不敢放着百姓不管,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措施,四五年前的事你们忘了?当时临县的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凌迟了。”   “怎么可能忘记,那天也是下雨,刑场的地面都染成红色了。”   “是啊,当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京城里不少官员也吃了挂落,后来再派去临县的官员,不敢不再重视这件事。”   毕竟一个处理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节奏。   “陛下还派了擅长水利的大人过去,从前年开始好像就在修了,这次造成的损失小也是因为重新修了水利。”   “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若不然,这次不知道要受多少损失,听说今年下的雨不比上一回的小。”   被百姓谈论的临县久违的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挤在一起的百姓抬头看着天空,感受到照射在身上不断带来暖意的阳光,脸上渐渐露出欣喜表情。   “天晴了!”   “出太阳了!”   “大人没有骗我们!”   狼狈不堪的人瞬间抱作一团,他们战战兢兢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晴天。   身穿官袍的男人听到动静后走出来,抬手挡了下阳光。   天,终于晴了。   喜悦在人群中蔓延,突然,一人毫无征兆倒下,尖叫声传来,穿着官袍的男人抚了下额头。   “属下过去看看。”   “嗯,注意安全。”   不一会,下属回来了,脸色很沉重:“是热症。”   官袍男人的心跟着沉了沉:“将人群隔开,请大夫。”   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可能要发生了。   原本因为天晴带来的喜悦蒙上一层阴翳。   “大人,大人,朝廷派来的太医到了。”   “快请。”   吴太医一马当先,到了病患处,几位官员跟在一旁,其中一人道:“一发现不对,我们就将人隔开了,劳烦太医看看了。”   吴太医一一把完脉,心头微沉,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猛然想到去肃北前,被召进宫后贵君说的话。   这些人的情况,和贵君说的何其相似!   “公子,奴婢发现了这个。”玉璋宫里,慕汐将一个小纸团递给沈郁。   “从哪来的?”   “今日奴婢出去的时候,被一个小宫女撞了一下,回来后发现身上多了这个。”慕汐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没有擅自打开。   “打开看看。”   慕汐侧到一边,打开纸团,“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   “哦?”   慕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只有正中央的一个地址,迟疑道:“这,该怎么处理?”   沈郁单手撑着下巴,语气透着股漫不经心;“扔了吧,来历不明的东西不值得在意。”   “是。”慕汐对沈郁的话向来唯首是瞻。   跟在沈郁身边做事,她最清楚的,便是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好奇心不要太重,因为好奇心最容易坏事。   这纸团虽是给她的,但她身上根本没有可以图谋的东西,那么对方的目标显然就是沈郁,慕汐绝不允许因为自己让公子受到伤害。   “公子,那名宫女要查一下吗?”   “你现在去找人,多半找不到。”沈郁轻笑。   事实恰如沈郁所说,慕汐当天再去找人,根本没找到那个宫女,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宫外,迎星楼天字房里,身长玉立的年轻男人临窗而立,一袭白衣,气质清冷,眼上却覆着一层白绫。   “小孩子家家,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呢?”白衣男子开口,语气似乎很是苦恼。   “士子,需要属下将人带过来吗?”   若是不说话,几乎没有人能发现,屋子里除了白衣男子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身裹在漆黑袍子里的男人,声音微哑,他半跪在地,态度很是恭敬。   “大桓的皇帝护人跟护眼珠子似的,你怎么将人带出来?上次好不容易见到人,可惜时间有限,没能和他说说话。”   白衣男子习惯了下属的沉默,自顾自道:“第一次见面,总该好好准备一下才是。” 第212章   那日之后,宫里再也没出现异样,沈郁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商君凛。   纸条上的地点在宫外,并不是什么隐秘之地,甚至这个地方沈郁和商君凛还去过,对面那人将地方约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自负还是准备充分。   “纸条呢?”商君凛听完,眉头微微蹙起。   “我让人扔了,那人目的不明,只给了个地点,谁知道他想做什么,索性当没看到。”一张无头无尾的纸条而已,沈郁真因为这个去见人,才是脑子有坑。   “阿郁真是……”商君凛抚了抚沈郁脸颊,“扔了就扔了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那名宫女长什么样?朕让人去查查。”   沈郁叫来慕汐,根据慕汐的描述,孟公公带人将皇宫翻了个遍,找到一个处处都能符合的。   “陛下,贵君,奴寻到一人,但……据那人所说,她并没有见过慕汐姑娘,慕汐姑娘亲自去见人,她表现出的也是一副全然不认识的模样。”孟公公将查到的结果一一汇报。   “慕汐当日去寻人的时候,为何没寻到?”沈郁问。   “因为一整天时间里,那名宫女都在昏迷状态,第三日才醒来,与她一起的其他宫女也说,那一天,他们没有见到人。”孟公公查的很细致,不少慕汐没查出来的东西都被他查出来了。   “如此说来,要么是这个宫女在说谎,要么这件事真的跟她无关,有人顶替了她的身份,将纸条送到慕汐手里。”沈郁沉思,皇宫守备森严,那人是怎么通过层层守卫做到这一点的?   是原本就在皇宫的人,还是外面的人?   沈郁突然想起那日在马场别庄突然出现在他房里的人,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而不是他做梦梦到的,和这回宫里发生的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直到孟公公汇报完离开,沈郁还在思考这件事。   “不如朕派人去那个地方看看?”商君凛坐到沈郁身边,手臂用力,将人揽进怀里。   “纸条上的地点是迎星楼,太高调了,不知他想做什么。”沈郁半阖上眼,心中闪过各种想法。   “不论他们想做什么,朕都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到你。”   商君凛命隐龙卫暗中调查出现在迎星楼的客人,将有疑点的名单交上来,同时,皇宫的戒备更森严了一些,尤其是玉璋宫,身份不明的,无关紧要的人根本无法出入。   隐龙卫将这段时间从外地来到京城并在迎星楼入住的名单交上来,商君凛展开名单,让沈郁一起来看。   名单上列出了每个人的来历,对隐龙卫来说,这些东西不难查,只是看这些,没法确定可疑人选。   “迎星楼那边情况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异常。”   “如果对面的人真想见我,总会找到机会来见我,”烛光下,沈郁眉目清冷,“该着急的,不当是我们。”   “不错。”商君凛覆上沈郁的手,青年的体温一直偏低,仿佛需要被人捂在怀里,才能一点点捂热。   沈郁懒懒散散地靠在男人身上:“有一件事,我没与陛下说,本来以为是我迷迷糊糊间将梦境当做了现实,慕汐突然收到来历不明的纸条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应当不是我感受错了。”   “是什么?”商君凛摩挲沈郁手背的动作一顿。   “那日去了马场后,傍晚的时候,我睡着了,感觉到有人出现在屋子里,我以为是陛下,后来问了慕汐才知道,那段时间里没有人进来过。”这也是沈郁觉得自己将梦境当做现实的原因之一。   他当时在里间睡,慕汐在外间守着,外面还有侍卫,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混进来。   “当时怎么不与朕说?”原本松松覆在沈郁手背上的手突然握紧,商君凛心中一阵后怕,如果那人想对阿郁不利,他是不是等事发了都不知道原因在哪?   “阿郁,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与朕说,好吗?”   男人语气低沉,沈郁能感受到,看似平静的语气下,商君凛心中的紧张。   他在男人肩膀上蹭了蹭:“我没从那人身上感受到恶意,醒来后也没感受到身体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不然我肯定会与陛下说的,陛下别担心,后来顾太医不是也为我诊脉了吗,我真的没事。”   “朕不放心,还是让顾太医来仔细瞧瞧。”   “都这么晚了,就别折腾顾太医了。”从宫外到玉璋宫,距离可不短。   “朕派人去接他,孟常。”   孟公公推门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安排几个人,去将顾太医接到宫里来。”   若是其他事,沈郁劝一劝,商君凛多半就听了,但关乎到沈郁身体,商君凛执意的很。   沈郁劝说无果,只得放弃,让顾太医给他看看也好,就当是安了商君凛的心。   顾太医到了后,来不及请安就被商君凛制止:“直接给贵君看看。”   沈郁伸出手,他的手臂很细,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调养,他的身子被养的极好,原本苍白的肤色变得莹润,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顾太医把完脉,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大晚上被叫进宫,他还以为贵君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还好。   “贵君身体无恙,陛下和贵君大可放心。”   沈郁收回手,宽大袖摆遮住手臂,他低头整理袖摆:“我就说没什么事,陛下非不信,这下陛下可以放心了吧?”   “阿郁没事自然是最好的。”   临县递了新折子上来,先是说,临县的大雨停了,不等朝臣松一口气,下一个消息就将他们怔在了原地。   临县发生了疫情。   这比水灾更棘手,疫情往往伴随着大面积的死亡,对于每个发生的地方来说,都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请陛下增派人手,一定不能让疫情蔓延!”   朝廷再次忙碌起来,一道道命令下达,被有条不紊执行。   “公子,奴婢刚从在前殿伺候的宫人那得到消息,临县发生了疫情。”   沈郁手下动作一顿,写好的字报废,他放下笔,将纸折起来:“情况怎么样?”   “具体情况不清楚。”   不多久,孟公公求见。   沈郁让慕汐将人带进来。   孟公公恭敬给沈郁行了一个礼,才道:“陛下让奴过来和贵君说一声,今日需要在大殿议事,让贵君不用等,先用膳……”   孟公公说了一堆,全是嘱咐沈郁的话,沈郁几乎能想象,商君凛在吩咐这些时,眉眼下垂的模样。   “情况很严重吗?”沈郁问。   孟公公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沈郁说的是什么事,他不意外沈郁会知道这些,对于朝中的事,商君凛从来不会瞒着他,孟公公一切按照皇帝指示行事,自然不会隐瞒。   “具体情况如何朝廷还不知道,陛下提前派了擅长治疫的吴太医过去,想来不会太严重,贵君勿要太过担忧。”   孟公公还要去商君凛身边伺候,没有久待,他离开后,沈郁也没了写字的兴致。   临县。   吴太医带着从京城来的其他太医和本地大夫开始为当地人治病。   临县的官员很配合,患病者被隔开,没有生病的住在另一处,虽然疫病来得猝不及防,但在吴太医等人的安排下,没出什么大乱子。   吴太医亲自看诊了很多病人,将这些人的症状记在一起,越观察越心惊。   当初没发生在肃北的情况发生在了临县。   吴太医不敢耽误,忙将自己的发现写成折子,寻了个无人的时候,来到临县官府。   “吴太医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辛苦,此乃分内之事,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找大人。”   “吴太医请说。”   “关于这次疫情,我做了一份记录,希望大人能帮忙一并呈到京城。”   吴太医没有写什么不该写的东西,他牢记着沈郁当初叮嘱他的话,折子上写的内容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只会觉得不明所以。   吴太医的折子混在临县其他折子中,被送往京城。   这份折子写的是染上疫情后,患者会有的具体表现,内阁处理后,将之一并送到皇宫。   这段时间,朝廷上下都在忙临县的事。   沈郁坐在商君凛旁边,偶尔会跟着看几道折子。   吴太医的折子混在其中,并不起眼,商君凛拿起上面的折子后,吴太医的暴露出来。   沈郁抽出这道折子,打开。   折子上的内容一下吸引了沈郁的注意力,看完后,沈郁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前世那一场人为造成的天灾,这一世再次发生了。   “绯梦”的事还没查出眉目,这些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郁放在奏折上的手渐渐攥紧,因为力气过大,指节泛起白色。   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是疫病后,痛苦不堪倒在地上的人群,没人为他们治疗,只要靠近就会被传染,眼中的希冀一点点熄灭,到最后只剩下麻木。   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因为某些人的野心!   “阿郁,”手指被强制掰开,手中的折子被抽走,“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吴太医写的折子,临县这一回的疫情,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沈郁握紧了商君凛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萍。   商君凛一目十行看完折子,身上的气势越发凛冽。   “这件事,朕会追查到底。”   “做这件事的人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早有准备吧。”   无论他们想摘取怎样的果实,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失败的。 第213章   吴太医的折子上的症状,几乎能与前世沈郁知道的重叠,但具体是不是和前世一样,还需要验证。   顾太医再次被叫进宫。   沈郁将吴太医写来的折子递给他:“顾太医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与‘绯梦’制出的药带来的效果很像?”   顾太医越看,心中的惊愕越多,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研究“绯梦”上,自然比谁 都清楚,染上它们后会是怎样的症状。   “臣愿前往临县,解决临县之患。”到了这一刻,顾太医终于知道,为何皇帝和贵君会让他研究那样的东西,因为只有提前做好了准备,才不至于在事情发生之后,被打个措手不及。   顾太医轻车简行,前往临县。   “如果真有人在临县动手,陛下要派人关注临县周围的可疑人物。”沈郁总觉得,下手之人可能还没离开临县,一般会做这种事的人,都喜欢亲眼看到自己制造出的成果。   沈郁想的不错,那人如今还留在临县附近的一座小县城里。   客栈。   “事情已经办妥,该回去了。”身穿灰色衣袍的男子开口。   “再等等。”坐在他对面的留着山羊胡的男人道。   灰袍男人语气焦急:“再等下去要是惹来怀疑怎么办?”   “我们是正经行商路过,去临县不过是为了采购货物贩卖到其他地方,就算是搜查,该有的路引我们都有,你怕什么?”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不满。   “总感觉有些不安。”   “你这老鼠一样的胆子该改改了,什么都担心,要是真害怕,当初就不该和我一起来。”   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轻嗤一声,他当初就不想跟这个人一起来,做事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若不是这人说要追求稳妥,他来这的第一天就动手了,哪需要等到现在?   客栈外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每人脸色都很凝重。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距离不远的临县正在遭受疫情侵扰,两个地方离得太近了,他们担心临县的疫情会蔓延到这边来。   “你说,我让这里也陷入人间炼狱怎么样?”   “别做多事,要是被知道了,受处罚是小,若坏了计划,我可不想受你牵连白白丢了性命。”灰袍男人语气威胁。   “知道了,走吧,去看看临县情况怎么样了,一个临县能成什么事,要做就该做大点。”   临县的情况得到了有效抑制。   要说严重,确实很严重,因为不断有人患病,但也没那么严重,虽然患病的人多,但在吴太医等人的努力下,这些患病的人虽然没能痊愈,短时间内却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和外人想象中的痛苦压抑氛围不同,临县所有人的精神面貌还算可以。   临县已经被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灰袍人和长着山羊胡的男人想得到临县的消息,也只能通过其他人之口。   外面的人不知道实情,怎么恐怖怎么传,所有人都这么说,这两人倒是没怀疑外面所传消息的真实性。   纸包不住火,民报上没有说的事,经过口口相传,还是传到了京城。   “临县发生疫情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假的吧,民报上都没有说。”   “不是假的,临县真的发生了时疫,现在临县都不让进出了。”   “你们的消息都是从哪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亲戚那听来的,还有游商,他们走南闯北,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   “如果是真的,民报上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总不可能我们都听到的消息朝廷还没听到吧?难道这次的情况又和去年的肃北一样?”   “不应该吧,去年那事之后,应该没人再敢顶风作案了吧?”   一时间,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声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件。   朝廷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慕汐将这件事汇报给沈郁听,如今“荧惑”已经在大桓铺开了一层消息网,各地的消息都能通过这张网传到沈郁耳朵里。   “为何不将这件事告知百姓?”慕汐不解。   沈郁没有回答,而是道:“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以前没有民报的时候,百姓获得消息的渠道都是从各处听来,有民报后,民报成了百姓得到大桓各种事的消息渠道,现在民报一日不发消息,百姓对临县的事就一日处于将信将疑态度上。”   慕汐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   “陛下不做自然有不做的道理。”如果让幕后之人知道了实情,这出戏还怎么唱?   关于临县的消息愈演愈烈,见朝廷不解释,传的越来越离谱。   沈郁每日都能通过“荧惑”得到各地新进展,不得不说,那人选择从临县下手,选了一步很好的棋。   临县距离京城遥远,一来一回传递消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想动点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   “哥哥要去临县?”   顾太医正在收拾行李,下朝回家的顾淮走了进来。   “小淮从哪听来的消息?”顾太医回头。   他要去临县的事,除了皇宫那两位,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按理说,顾淮不应该知道才是。   “若是我不问,是不是等哥哥离开之后,我都不会知道哥哥去了哪里?”顾淮眼睫下垂,语调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他知道顾太医一直在研究“绯梦”,这次的事,是他猜到的,他本来就在查“绯梦”的事,对临县那边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怎么会,”顾太医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朝顾淮走来,“你不问我也要同你说的,你是我的弟弟,我瞒谁都不会瞒着你。”   “哥哥能不能别去,那边很危险。”   顾淮声音放得很低,恍然间有一种曾经的小少年向他撒娇的感觉。   “是陛下让哥哥去的么?我可以进宫去找陛下,让陛下换个人,太医院这么多太医,为何非要哥哥去?”   “小淮!”顾太医抓住顾淮胳膊,“不是陛下,是哥哥自己要去的,陛下一开始没答应。”   顾太医拉着顾淮坐下来,柔声解释了一遍。   一开始,商君凛确实不同意顾太医去临县,理由很简单,需要他留下照看贵君的身体,是顾太医自己争取了这个机会。   他研究了“绯梦”这么久,论对它的了解,太医院的人没一个能超过他,如果是他去,把握会更大一些。   他也知道顾淮不让他去是担心他,抬手摸了摸已经比他高的少年的头,安抚道:“哥哥不会有事的。”   “我要和哥哥一起去。”顾淮突然开口。   “不行。”顾太医想也不想的拒绝。   “临县周边情况有异,我会向陛下请命前去调查,我不干涉哥哥的决定,哥哥也别阻止我,好吗?”   顾淮说到做到,第二天上朝时,主动请缨。   商君凛本就在考虑合适人选,顾淮是人选里他最满意的,但既然顾太医要去,他也不好将兄弟两一起置身到危险境地,便没有开口。   “你可考虑好了?”商君凛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   “是,臣愿为大桓效力,为陛下解忧。”顾淮态度坚决。   “既然你有这份心,朕成全你。”   “谢陛下。”   下朝后,商君凛回到玉璋宫,和沈郁说起朝中发生的事。   “正好,顾淮去的话,可以让顾太医跟着他的人马一起走,他这么在意这位哥哥,不惜跟着一起去,应该能将人护好。”   “顾太医将这件事告诉了顾将军吗?”沈郁绕到商君凛身边坐下。   “应该是顾淮自己猜出来的,他本来就在查‘绯梦’的事,会对临县那边的情况有所了解很正常。”   顾淮的人和商君凛手下的隐龙卫,都在查“绯梦”,双方偶尔会有交集,商君凛派了调查“绯梦”的隐龙卫去临县,顾淮便是根据这点推测出结论来的。   “顾将军去也行,他本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说不定这次临县之行能查出有用线索。”   两人说着话,慕汐突然捧着一个东西进来:“公子,奴婢发现了这个。”   “是什么?”   沈郁没有动手去拿,而是看着慕汐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玉牌,不大,莫约半截手指长,通体白透。   “上面似乎有字。”沈郁道。   “是,写的内容和上次那张纸条一样。”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商君凛问。   “回陛下的话,是奴婢今日整理公子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衣服?哪件?”   “公子穿出宫的那件。”   沈郁在宫里穿的衣服和宫外穿的是分开放的,若不出宫,后者便派不上用场。   “查!”商君凛声音发冷,“这段时间有机会接近贵君衣服的,都严查!”   沈郁倒不觉得这玉是宫人放的,说不定那日在宫外时就被留下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才被发现。   将心中猜想说与商君凛听后,男人脸色更冷了,知道沈郁屋子可能被人进去过之后,他派人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没查到任何线索,现在又在沈郁衣服里发现了那人留下的东西。   商君凛心中的不悦上升到了极点。   迎星楼。   “玉也送了,我担心他没看到,还让人递了纸条给他,写的全是大桓字,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不来见我?要不,我亲自去皇宫见他?”   “还是算了,皇宫这么难进,还是想个法子让他出来比较好,去一趟镇北侯府吧,我这个做哥哥的远道而来,也该见见他的家人。”   镇北侯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看着仅露出下半张脸的白衣男子,镇北侯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睁大眼,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 第214章   镇北侯没想到,自己刚到书房,就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那人背对着他站在书桌前,似乎在看上面的东西,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   一瞬间,镇北侯脑子一片空白。   隐藏在深处的记忆被勾起,恍然间,他似乎又见到了站在桃花树下朝自己笑的女子。   来人很显然是男子,但露出来的那截脸与记忆里的太像,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一句“你是谁”脱口而出。   “你是怎么进来的?”镇北侯勉强压下心中的各种情绪,问。   书房重地,比其他地方的守备更为严格,这男子白绫覆面,却能在侯府中自由行走,不被任何人发现,足以说明他的强悍实力,镇北侯不会掉以轻心。   “自然是走进来的。”白衣男子轻笑。   “你究竟是什么人?”镇北侯皱着眉问。   “看到我这张脸,还能问出这个问题,想来你对你那早逝的夫人,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你不要血口喷人!”镇北侯色厉内荏。   白衣男子收起脸上的笑意,面如寒霜:“如果有感情,你为何要让她的孩子入了后宫?”   “我……”镇北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管事后他怎么给自己找理由,确实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嫡子送进后宫的不假。   “他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天下间,有谁能像陛下那般待他?”镇北侯第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当初促成这件事,对沈郁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不管他现在过的如何,都不能否定你做那些事的私心,看在他如今过的很好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这件事,不如我们来说说,他没进宫前,在镇北侯府遭遇的一切。”   “你是来为他打抱不平的?那早年的时候你们在哪?他幼年被人追杀时你们在哪?现在来说这些,不觉得已经晚了吗?不妨你去问问他,承不承你的情?”   “这些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不劳镇北侯操心,既然我现在来了,必然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他,至于以前伤害过他的人,这笔账我记着,慢!慢!算!”   为什么现在才找来?因为那人将他藏的够深,他前些日子才知道他的下落,知道后第一时间处理完族里的事,赶来这边。   白衣男子离开了,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镇北侯坐在椅子上,全身瘫软,他从来不知道,沈郁母亲的身后,站着这么可怕的人。   只是简单站在他前面,就给人一种极端压迫感,让人升不起任何反抗心思。   这个人的到来,沈郁知道吗?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镇北侯府已经摇摇欲坠,若是对方真有心要做什么,他们绝对抵抗不住。   冷汗从额角滑落,镇北侯心中冒出种种想法,他不能让镇北侯府的一切毁在自己手上,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沈郁,先下手为强。   不管那人是站在沈郁一方还是站在他的对立方,他都不能让两人轻松联合起来,否则,他所拥有的一切,真的完了。   “士子为何要专门走这一趟恐吓镇北侯?”一向沉默的黑衣人突然开口,他原本以为士子去了镇北侯府,会对他们做什么,结果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他家士子从来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若是,早被那个地方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可是对虐待过沈郁的镇北侯府,士子却没秉持以往的风格,让人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不吓吓他,他怎么将我的事添油加醋告诉我那弟弟?他不肯出宫来见我,我只好想其他法子了。”白衣男子的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   “士子就不担心镇北侯会故意歪曲事实吗?”   “我的弟弟总不可能这么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如果沈郁真的傻乎乎的,他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早将人钓出宫了。   “至于镇北侯说的那场追杀,我却是不知,他们还敢做出这样的事,看来是我的警告给的太轻了。”   说完这句话,白衣男子沉默下来,黑衣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一道永远不会离开的影子。   白衣男子离开后,镇北侯辗转反侧,怎么都觉得自己不该坐以待毙,若是没被惩罚之前,他还能递个折子后进宫,现在皇帝说不想让他进宫惹贵君不悦,夺了他进宫的权限。   镇北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想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会这么难。   他写了一封折子,托相熟的官员,想办法递了上去。   因为折子上写到事关贵君,内阁大臣批阅时不敢擅作士张,将折子原封不动送到宫里。   商君凛看到后,告诉了沈郁。   “镇北侯说,有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想和你说,阿郁要见他吗?”   沈郁想了想,自从上次被罚,镇北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烦他了,既然这次在折子上说了要和他说母亲的事,或多或少应该都会说一点。   “见吧。”   沈郁对镇北侯的真正目的不在意,只要能从镇北侯嘴里得到一些关于他母亲的事,这一面就见的不算亏。   “朕和阿郁一起。”   要是他不在,谁知道镇北侯会和沈郁说些什么,有他在场,至少镇北侯在说那些会让沈郁不开心的话时,会先掂量掂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陛下担心我?”   “担心镇北侯惹你不快。”   沈郁没有拒绝,他见镇北侯,为的是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消息,而不是为了听镇北侯的废话。   折子递上去后,镇北侯心情一直很忐忑,终于,第三天他拜托的那个官员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陛下说,让侯爷明日午后进宫,还说,侯爷是因为何事求见的,到时候便只说这一件事就好,其他无关紧要的,不要拿出来浪费贵君的时间。”   听完这番话,镇北侯心中一片苦涩,皇帝这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惹贵君不快,什么时候,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话,都要顾忌这顾忌那了?   “微臣明白。”   沈郁的人关注着镇北侯府的一举一动,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消息传到玉璋宫后,沈郁表情冷漠。   “镇北侯府这些天可有异常?”从前,沈郁去镇北侯府问镇北侯他都不肯说的事,这次怎么突然士动要说了?怎么看,这件事都不太正常。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要说的话,递折子之前,镇北侯曾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个下午,出来时脸色很难看。”慕汐回想下面递来的消息。   “当时书房里除了他,可还有别人?”   “没有,我们的人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去,说来奇怪,那天之后,镇北侯接连好几天都没去书房。”   转眼便到了镇北侯进宫的日子。   镇北侯来到玉璋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并肩坐在一起、姿态亲密的两人。   “臣参见陛下,贵君。”   镇北侯恭恭敬敬行完礼,得到允许后,方站起来。   再次见到沈郁,他的心情很复杂,这个从小就不得他关注的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等他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犯下的错误想要弥补时,却发现,一切都晚了。   “关于我母亲的事,镇北侯直说便是。”沈郁看着镇北侯,淡淡开口。   镇北侯本就是为这事而来,当即开口道:“你母亲当初执意嫁与我时,告诉我说,她家里人不同意这门婚事,一直到我们成婚,我都没见过她的家里人。”   “我母亲到底是什么来历?”   “臣也不知道,她没有同臣说过,只说,她同家里闹的僵,如果她的行踪被发现,说不定会被抓回去,她很抗拒说家里的事,臣不好勉强,她去世前,要臣将贵君好好藏起来,一定不能被她家里人发现,不然,可能会性命不保。”   沈郁和商君凛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当年的那场追杀,到现在他们还没查出这件事是谁做的,会不会和镇北侯口中的家族有关?   “这些话,你当时怎么不说?”沈郁问的,是他当初去镇北侯府的时候发生的事。   “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安无事,臣以为这些事已经过去了,那边的人不会再动手,但臣没想到,有一个自称是贵君哥哥的人出现在了京城,他找上臣,说要将你带回家族。”   有了前面的铺垫,听到这,多半会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不安好心,带回去做什么?处死吗?   直到镇北侯离开,商君凛周身的气压都很低,他将沈郁按在怀里,声音低沉:“朕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   即使那人是你的血缘亲人。   “镇北侯的话也不能全信,”沈郁安抚地拍了拍商君凛后背,“他说的,肯定都是对他有利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先将人找出来,等将人找出来后,自然就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商君凛紧紧搂着怀里的青年,平复心中翻滚的杀意:“这个人既然出现在了京城,总能找出来,就算掘地三尺,朕也要将人找出来。”   “或许,并不需要我们去找,他已经自己出现过了。”沈郁想到莫名出现在自己衣服里的玉和慕汐收到的纸条。   “他可能就在迎星楼。”   这一回,便是沈郁不想,也得去迎星楼走一趟了。   “陛下……”   像是知道他所想,商君凛打断他后面的话:“阿郁要见人,只能在我们选的地方见。”   “我听陛下的安排。”心中有了在意的人,沈郁不愿因为自己和在意的人一同陷入危险之中。 第215章   “朕会安排好一切,如果他真要找阿郁,只要有机会,便会寻来。”商君凛抚上沈郁额角的鬓发。   “如果真的是送给我玉牌的人,我觉得他应该没多少恶意,不然当时留下的就不是一块玉了。”沈郁低声道。   那块玉被发现后,商君凛彻查了玉璋宫,最后发现,这块玉是混在衣物里,从宫外带进来的。   “朕知道,但,小心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沈郁点头。   这件事交给了商君凛去办,沈郁只用等结果就行,这段时间里,他也没闲着,让“荧惑”的人查了迎星楼的客人。   “公子,这是这段时间查出来的东西。”慕汐呈上一份册子。   沈郁拿过来,没有第一时间翻开,而是道:“慕汐,你觉得这次出现的人,是对我有利,还是想对我不利?”   “奴婢不清楚,只是根据这人的行事作风,不太像是会对公子不利的样子。”   沈郁也这么觉得。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太早下结论。   “阿郁还在想这件事?”商君凛下朝回来,见沈郁坐在秋千上,一脸沉思,问。   这座秋千是商君凛命人搭建的,后来一度成了沈郁最喜欢待的地方,沈郁喜欢呆在这,商君凛肯定会陪着,久而久之,秋千旁边置了一处方便商君凛批奏折的地方。   政务繁忙的时候,沈郁坐在秋千上看话本,偶尔看看折子,商君凛则坐在一边,批下面呈上来的折子。   将一些事放权给内阁后,需要商君凛亲自批阅的折子少了很多,这个时候,商君凛会和沈郁一起坐在秋千上,一人看折子,一人看话本,互不干扰,相处融洽。   商君凛走了过来,坐到沈郁身边,伸手一捞,便将青年捞进了怀里。   “陛下那边可有进展?”   “朕已经放出消息了,说过两天会带你回镇北侯府省亲,到时候,朕的人会围住镇北侯府,若他真想见你,且对你没有坏心思,必定会想办法到镇北侯府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如果想对沈郁不利,那么多将士的包围之下,要动手肯定会先考虑清楚。   “陛下怎么选了镇北侯府?”沈郁靠在男人肩膀上,微微侧头。   柔软的发丝蹭在男人脸上,有些痒。   “消息是镇北侯送来的,选镇北侯府正好。”商君凛抬手,拨开沈郁脸边的一缕头发。   “不知道镇北侯现在是什么心情。”   镇北侯心情很复杂,沈郁进宫一年多,虽然回过镇北侯府几次,但那些都与这次不同,这回是皇帝亲自向外公布,一方面表现了对沈郁的看重,另一方面隐隐给人一种镇北侯要复起的感觉。   大臣们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情也很复杂。   “当时镇北侯失势,我就说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再怎么说,都是贵君的亲生父亲,陛下爱屋及乌,也不会对镇北侯府下狠手。”   “谁能想到呢,陛下对镇北侯的事不闻不问这么多天后,突然说,要带贵君回府省亲。”   “那些一直没和镇北侯撕破脸皮的人,估计都在偷着乐吧。”   “陛下这回,是真的要重用镇北侯了吗?”   一时间,原本无人问津的镇北侯府迎来了各种客人。   送走又一批客人后,镇北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吗?侯爷怎么还愁眉不展的?”心腹从里间出来,看到镇北侯这幅模样,不解。   镇北侯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事情不会像表面展现出来的那般乐观。   “侯爷不必多想,只要陛下宠爱贵君一日,侯府便可享一日荣华,陛下总不能一边宠着贵君,一边对侯府下手。”   “你说的在理,既然陛下要陪贵君回来,侯府自当好好准备一番,不能有任何失礼之处。”   因为省亲的事,镇北侯府上下陷入一片忙碌。   这么大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更何况,镇北侯没打算瞒着。   沈清然是从侯府下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自从沈郁进宫后,他在侯府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哪还有当初堪比嫡公子的待遇。   一应用度被削减,住的地方也远远比不上原来的,沈清然坐在屋檐下,心中茫然。   他当初千方百计想将沈郁送进宫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结果会成为现在这般。   丫鬟小厮叽叽喳喳讨论着沈郁要回府省亲的事,脸上带着向往,全然忘了,当初沈郁在侯府时,因为不得镇北侯喜爱,他们连看都懒得多看人一眼。   半夜,沈清然被一阵凉风吹醒,他睁开眼,发现窗子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伺候的下人不知道躲哪偷懒去了,他只能自己起来关窗。   刚准备把窗子关上,看到窗边不知被谁遗落的小纸包,他的动作一顿。   伸手拿起纸包,他发现纸包下有一行字,看清上面写的内容,沈清然瞳孔缩了缩。   不知在窗边待了多久,再抬头时,他看到窗外站了一个人。   看不清面貌。   他听到窗外的人说:“想毁了沈郁吗?只要你将里面的东西带在身上,接近沈郁,就能达到目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要想清楚。”   “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夜晚的风很凉,沈清然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包,眼里的光明灭不定。   他想毁了沈郁吗?   想。   每时每刻都在想。   尤其是当丫鬟们一脸艳羡说起沈郁在宫里待遇的时候,他恨不得那人永远消失。   拿着小纸包的手不断握紧,心中某个想法逐渐清晰起来。   镇北侯府发生的种种影响不到沈郁,他倚在软榻上,单手撑头,无奈道:“随便找几套衣服就行。”   慕汐边整理衣服边道:“公子这次去镇北侯府,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让那些人好好看看,公子现在过的很好。”   自打知道了沈郁要省亲的事之后,慕汐就忙碌起来,准备衣服,准备饰品……准备各种东西,发誓要让沈郁去镇北侯府后,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沈郁没打扰她的兴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书上。   这本书是他从藏书阁找出来的,记录的是先帝在位时期发生的事,想着他母亲在京城活跃的时间刚好也在这个时间段,说不定能从书里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可惜看了几遍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在上面看到了一些关于先帝和先皇后的事。   先帝刚登基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和先皇后恩爱非常,两人还会一起去看马球比赛,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先皇后突然失宠。   连带的,商君凛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陛下亲自陪同贵君回门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各地,京城各处都有人谈起。   白衣男子在迎星楼,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陛下待贵君当真是没话说,这次居然会亲自陪同回门。”   “就是普通人家,能由夫君陪同回门的,也能说明很得夫君和夫家看重,陛下贵为天子,却愿意做这样的事,当真是让人羡慕。”   “家中夫人和女儿最近总喜欢说起这件事,谈起时语气都是各种羡慕,我已经答应陪夫人回一趟娘家了。”   “原来不止我一人,我也答应了。”   白衣男子坐在窗边,沉默地听着下面的议论,这两天,他听得最多的,就是陛下要陪贵君回门的事。   “看来,想要见人,还得去一趟镇北侯府。”白衣男子低声道。   这天早上,镇北侯府上下一片忙碌,镇北侯亲自带着人候在门前,等待沈郁和商君凛的到来。   日头渐起,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视线一刻也不敢移地盯着外面。   “来了,来了,快——”   沈郁和商君凛被恭敬迎进府。   走过回廊时,沈郁脚步一顿。   商君凛牵着他的手,感知到他的异样,道:“怎么了?”   “好像看到了家里的庶弟。”虽然只是一瞥,但沈郁感受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嫉恨目光。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镇北侯落在他们身后,隐隐能听到一点。   沈郁和商君凛被迎进正厅,原本这个时候,应当是家里的男主人招待夫家来的人,女方则是去后院,与家中女眷一起,但沈郁也是男子,镇北侯府中也没有有资格接待他的女主人,便留在了正厅。   镇北侯也知道,商君凛会来,完全是因为沈郁,有商君凛说话时,会有意围绕沈郁展开话题。   沈郁对留下来和镇北侯扮演父慈子孝的局面没兴趣,开口道:“陛下,我出去走走。”   “去吧,多带几个人。”   沈郁带着一行宫人出来,漫无目的四处走。   “跟了这么久,不累吗?”走到荷花池边,沈郁停下来,望向某一处。   没多久,沈清然从树后走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跟着我做什么?”   又是这样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的眼神,沈清然袖中的手紧紧握住,看着众星捧月的沈郁,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步,两步……   两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沈郁皱了皱眉,隐隐闻到一阵香味。   “砰——”   不等沈清然靠近,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沈郁面前,将毫无防备的沈清然踹到池子里。   “别让他靠近,他身上带的东西会伤到你。”   清冷声音传来,沈郁看了看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人,又看向跌到荷花池里一身狼狈的沈清然,不等他说话,便听到商君凛略带戾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 第216章   镇北侯跟在商君凛身后,看到这一幕,心都要凉了。   他知道沈郁和沈清然不合,今天也特意吩咐过让沈清然没事别出来,沈清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一改从前作风,在府里也没怎么闹腾,他便放松了警惕。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幕等着他。   “孽子,你做了什么?!”   商君凛没管身后的人怎么想,径直走到沈郁面前,柔声道:“没事吧?”   沈郁摇头:“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被踹下去了。”   商君凛这时才分出一分心神给护在沈郁面前的白衣男子。   男子一袭白衣,身材颀长,半指宽的白绫遮住眼眸,露出的下半张脸与沈郁很像。   “是你?!”不等商君凛说话,传来镇北侯震惊的声音。   “哦?镇北侯认识他?”   “这……”镇北侯卡了壳,他要怎么说?实话实话岂不是变相道出了自己在皇帝面前说过谎?可要是不说实话,这人已经出现在了这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镇北侯怎么不说了?”白衣男子开口,他的声音如冰凌一般,清冷,带着一丝寒气。   沈清然还泡在水里,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多半不能成功了,明明只差一点,都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到底是谁?   水被太阳晒久了,倒是不怎么冰凉,但他不通水性,待久了还是会很不舒服。   为什么沈郁就能这么好命?!   做什么事都能成功,所有人都护着他,就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青年,也二话不说站在他那边。   他到底哪里比不过沈郁?   沈清然不甘心。   心中的嫉恨像是长疯了的野草,层层蔓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正在用怎样的目光看沈郁。   觉察到他的目光,沈郁回眸。   “陛下,先处理沈清然吧。”沈郁出声,打破了无声的僵局。   侍卫得了命令,将沈清然从水里拖出来。   沈清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被押着跪在空地上。   “沈清然,你想对我做什么?”沈郁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沈清然咬牙回望,太狼狈了,沈郁衣着华丽,被好好护在人群中央,而他呢,衣服被浸湿,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黏在一起,说不出的狼狈。   “我只是想和哥哥说说话。”沈清然眼眸下垂,看起来有些可怜。   “若是单纯和我说话,身上不必带着要害我的东西。”沈郁声音冷漠。   “哥哥为何要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的话?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不信哥哥可以亲自来搜。”   “你别过去,这人满口谎言,你过去了,他就能得偿所愿了。”白衣男子开口。   沈郁当然不会过去,倒不是轻易相信了白衣男子的话,而是沈清然无缘无故来找他本来就不正常。   他和沈清然的关系,可达不到叙旧的程度。   还有沈清然的目光,他在看他的时候,是疯狂的,欲除之而后快的,这样的情况下,沈郁说什么都不会靠近他。   也没必要靠近。   “去搜。”商君凛冷声吩咐。   对于沈郁的事,哪怕再小,商君凛都不会掉以轻心,他还记得,沈郁在苍岐山发病那回,就是有人撞了沈郁一下,短时间的触碰都能诱导沈郁发病,沈清然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沈郁靠近,很不正常。   侍卫手法粗暴,一通搜寻下来,在沈清然怀里搜到一个小荷包。   “只是一个装香粉的荷包而已。”沈清然低声道。   侍卫拿着荷包欲呈上来,被白衣男子拦下:“别让这个东西靠近你们贵君。”   手拿荷包的侍卫询问地看向商君凛。   “你站远一点,将沈清然带下去,审。”几乎不用思考,商君凛就做了决定。   最后的希望落空,沈清然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狰狞,他看着沈郁被俊美帝王如珠似宝的护在怀里,嫉妒犹如长了牙的毒蛇,疯狂啃噬心脏。   侍卫手劲大,根本没给他挣扎的机会,拖着人走了。   暂时解决了沈清然的事,接下来就是突然出现的白衣人。   眼睁睁看着沈清然被带走,慌乱中,镇北侯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不是要为沈清然求情,而是一旦这件事落实,谋害贵君的罪名便会一并落在镇北侯府上,以商君凛对沈郁的在意程度来看,到时候的帝王怒火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镇北侯要为沈清然求情?”沈郁从商君凛怀里回头,不带感情地看着镇北侯,“审问结果还没出来,事情也还没下定论,镇北侯这么急着给沈清然求情做什么?”   他的声音偏冷,不难从里听出讽刺意味。   “臣,臣只是……”只是什么,镇北侯无法说出口。   “镇北侯若有心包庇,大可一起去和沈清然作伴,来人……”   “臣不敢,陛下恕罪。”镇北侯直接跪了下来。   “不知阁下是何身份?”商君凛不再管镇北侯,转而看向前方的白衣男子。   侍卫围在他四周,全身警惕,只要他稍有不对,便会遭到围攻。   男子像是感受不到肃杀的气氛,转身面向他们:“我一直在迎星楼等沈郁公子的到来,等不到便只能自己寻来了。”   “玉和纸条是你送来的?”沈郁问。   “是,”白衣男子直截了当承认,“怕你没看到,我还特意让人给你的贴身侍女传了消息。”   “当日在京郊,你明明来了,为什么不现身?”   “你身边的守备太严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又何必用如此曲折的方法见你。”   镇北侯被带了下去,三人换了个地方继续谈。   双方默契揭过了为了钓对方出来所使用的手段,沈郁和商君凛坐在一起,白衣男子坐在他们对面,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与大桓人不一样的黑衣男人。   像影子一般跟随在白衣男子身后。   “这是我的……”白衣男子顿了一下,“用你们大桓的话来说,他是我的暗卫,你们不必在意他。”   “你为什么要找我?”沈郁捧着茶盏,问。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我找了你和你母亲很久了,本来以为找到人了见面会很容易,没想到反而是最难的。”   商君凛一直在观察对面的人,撇开其他,这名突然出现的白衣人与沈郁长的很像,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像,只是比起沈郁,他身上的气质更冷,五官也更锐利一些。   说两人有亲缘关系,可信度很高。   “你说你是,总要证明一下,我不是三岁小儿,没那么好骗。”沈郁笑道。   “我以为,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了。”白衣男子点了点自己的下颌。   “我不否认,你与我长的很像。”   “对亲人不要有这么高的防备心,我不是你那个爹,不会伤害你,如果要证明,你母亲给你留的人应该能证明。”   沈郁不在纠结这个暂时无解的问题,转而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说沈清然手里的东西会伤害我,为什么?”   “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是你的哥哥,我名唤姬无妄,沈清然手里拿的,是姬家研制的一种秘药,对普通人无用,只会对部分姬家人起作用,中了这种药,会陷入沉眠,在睡梦中生机被一点点耗空,直至死亡。”说到后面,姬无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部分人,为什么阿郁会在这部分人里?”商君凛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他的身体不好,所以容易受到影响。”   这个答案,无论是沈郁还是商君凛,都觉得不是真话。   “我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   “你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家族,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当时族里掌权的不是我,那些人想将你母亲抓回来,派了很多人,最后都铩羽而归,后来他们似乎放弃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动作。”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想办法撬开了这些人的嘴,根据他们提供的消息拼凑出一条线索,来到大桓。”   姬无妄说的轻描淡写,实情却远非如此,掌权后,他几乎血洗了整个家族,当然,撬开那些人嘴的方法也不怎么温和就是了。   一场短暂的交谈,沈郁得到的有用消息并不多,但现在有了一个自称是他哥哥的人出现,总比之前毫无头绪的情况要好。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没有继续留在镇北侯府的必要,天色未暗,商君凛便带沈郁回了皇宫。   沈清然被一同带走,镇北侯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所以,我母亲应该姓姬,而不是姓沈,这些事,镇北侯知道吗?”沈郁靠在车壁上,回想姬无妄的话。   “大概是不知道的,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有用消息,可见瞒得有多深。”   这一世,姬无妄找到了他,上一世,他的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姬无妄这个人,这件事,又是受了他重生的影响吗?   还有沈清然手里的药,是谁给他的?   谜团接踵而至,沈郁试图理出一个头绪,却只将自己越绕越深。   沈郁:“陛下觉得姬无妄的话,有几分可信?”   商君凛:“不论有几分,他出现了,我们便可沿着他去查。”   沈郁:“他似乎对我的身体情况有些了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明说。”   “主子为何不将所有事告诉小公子?”回到迎星楼后,一直跟在姬无妄身边的黑袍男人问。   “因为他没有全然信任我,况且我还没找到那个东西,就算告诉了他,也只是徒增烦恼。” 第217章   沈郁生病了。   来势汹汹,就在从镇北侯府回来之后,发起了高热。   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中,青年躺在床上,眉头紧蹙,汗水沿着额际滑下,脸上一片潮红。   商君凛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男人脸色平静,唯有紧抿的唇可窥见一二端倪。   “阿郁……”   温柔抚顺被青年蹭乱的头发,商君凛眸中溢满担忧。   “太医呢?”平稳语气下,是尽力压制的暴戾。   “已经着人去请了。”孟公公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其他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弄出一点动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红烛高照,殿内却是一片森寒。   商君凛还穿着寝衣,他是半夜发现不对的,窝在怀里的人体温越来越高,商君凛醒来后,发现怎么也叫不醒沈郁,慌了神。   第一次在后宫中受到欺凌时他没有怕,第一次上阵杀敌染上敌人鲜血时他没有怕,第一次被敌人困住与死亡擦肩而过时他没有怕……但这一刻,他害怕了。   身体控制不住颤抖,他想到了白日时,姬无妄说过的话,他不知道沈郁这次生病是不是和白天的事有关,更不知道,如果有关,他该怎么做。   初夏天气里,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维持一个动作,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听到孟公公的声音响起。   “陛下,太医到了。”   因为顾太医不在,这次商君凛叫来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大家不明所以,但请人的宫人神情急切,他们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尤其是当他们走进玉璋宫,感受到周围低沉的气压时,他们隐隐觉察到,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顾太医不在?   重重床幔下,一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从里伸出来。   “你们来给他瞧瞧。”   一位资历颇高的太医走上前,为手臂的主人把脉。   脉象很奇怪,太医渐渐皱起眉头,他松开手,道:“臣需要看一看贵君的情况。”   商君凛沉默了一会,将沈郁裹在被子里抱了出来。   另外几位太医也逐一过来为沈郁把脉。   太医检查完,脸色凝重:“可否告知臣,贵君这两日接触过什么?”   “孟常,去将东西取来。”   商君凛说的,是从沈清然身上搜到的荷包,被妥善放在一处不会被沈郁接触到的地方。   “不,带太医过去看。”想到姬无妄说的话,商君凛改口。   太医们被带了出去,商君凛动作轻柔将沈郁放回床上,这般折腾下,沈郁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商君凛的心沉了沉。   小半个时辰过去,收拾妥当的太医们被带了回来。   “贵君的病可与那物有关?”商君凛语气低沉。   “回陛下的话,臣暂时无法断定二者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   话音落下,殿中气压更低了。   “你不知道?”明明是很平静的话,却让听到的人胆战心惊,商君凛看向另外的太医,“你们呢?”   “恕臣等学艺不精。”瞬间,太医跪了一地。   商君凛垂下眸:“若是治不了贵君,你们……”   “陛下,”孟公公壮着胆子开口,“不如去问问那位姬公子,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派人去请,”商君凛闭了闭眼,克制住翻滚不休的杀意,“至于你们,一日无法让贵君醒来,便在宫里待一日。”   “臣等遵旨。”   “带他们下去安置。”商君凛挥挥手。   孟公公带人走出寝殿,太医们才敢大口喘气,方才若不是孟公公出声打断,他们极度怀疑,陛下要说的话是“治不了贵君,你们便为贵君陪葬”。   “多谢孟公公为我等解围。”为首的太医朝孟公公拱了拱手。   “陛下只是太担忧贵君的身体,希望诸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尽心救治贵君。”孟公公态度温和。   “我等明白,必会想法子治好贵君。”   孟公公将人带到后,回了商君凛身边伺候,这个时候,纵然他想劝,也劝不了什么。   陛下和贵君走到今日,是他亲眼看着的,他清楚的知道,陛下对贵君用情多深,若是,若是贵君有个万一,陛下肯定……   如今只希望,能早点找到病因,贵君能早点醒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公公看了眼天色,小步走到床边:“陛下,今日早朝……”   “今日不上朝。”   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孟公公恭敬低头:“奴明白了。”   突然被通知早朝取消,大臣们都是懵的,商君凛登基这么多年,没有无故不上朝过,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说直接取消,还是第一次。   “孟公公,为何今日突然说要取消早朝?”一位大臣走到孟公公身边,问。   “陛下决定的事,奴不好置喙。”   无论大臣们怎么试探,孟公公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得不到答案,大臣们只好离开。   孟公公望着天边徐徐升起的朝阳,叹了口气。   再回到寝殿的时候,姬无妄已经到了。   他拿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喂他服下。”   “这是什么?”商君凛换上了白日穿的衣服,因为要见姬无妄,也为沈郁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   “能让他醒来的药。”姬无妄言简意赅。   他还是那副打扮,一身素白,虽然眼上覆着白绫,却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商君凛沉沉看了他一眼。   “这是族里的秘药,能暂时压制小郁身体里的东西,我带出来本来是为了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希望你没有骗朕,不然阿郁有什么事,你,你的家族,朕一个都不会放过。”商君凛接过药丸,喂到沈郁嘴边。   沈郁的病来得奇怪,太医也束手无策,除了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是沈郁哥哥的人,商君凛没有其他办法。   “是因为昨天的事吗?”商君凛抱着熟睡的青年,若不是怎么都将人叫不醒,谁看了都只会觉得,青年在睡觉。   “是,”姬无妄肯定了他的想法,“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让他们得手了。”   “你瞒了我们很多事,”商君凛平静指出,“阿郁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他受到了影响?”   “我说过,那药只针对部分姬家人有效,这个部分,指的是受过‘戒引’的姬家人。”   “阿郁从小就在京城长大,朕不信,你们姬家的手能伸这么长。”为了能找到关于沈郁母亲的蛛丝马迹,商君凛让隐龙卫细查过,从始至终,沈郁身边都没有出现过姬家这道势力。   若不是姬无妄自己跳出来,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姬家的存在。   “确实不能,因为受过‘戒引’的,是小郁的母亲,”姬无妄的语气更冷了。   “你说的‘戒引’,是什么?阿郁的体弱之症不是天生的?”   “你可以将‘戒引’当做一种药,小郁的体弱之症和它有关系,但又没有必然的关系,甚至正是因为有‘戒引’的存在,小郁才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事情已经发生,姬无妄不介意告诉商君凛更多。   “如果‘戒引’全然无害,也不会被族人避之不及了,沈清然手里的药,和‘戒引’起作用后,会让人陷入无意识的沉眠,小郁受到的影响不算大,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我带的药最多能支撑四个月。”   “你的意思是说,四个月后,阿郁会再次陷入深眠?”商君凛抱着沈郁的手臂紧了紧。   姬无妄:“所以,要在四个月内,找到拔除‘戒引’的办法。”   商君凛:“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能让阿郁好好的,朕都能满足你。”   姬无妄:“我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小郁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会救,以及,如果要彻底拔除‘戒引’,必须回到族里。”   商君凛:“你想带走阿郁?”   姬无妄:“他是姬家人,自然该回到族里。”   商君凛:“朕从未听说过姬家。”   姬无妄:“姬家与世隔绝很久了,回溯几百年,或许能查出一些姬家在外行走的痕迹。”   商君凛:“朕不会让你带走阿郁。”   姬无妄:“那你要眼睁睁看着四个月后,他就此沉眠?”   商君凛:“阿郁母亲的死,也与‘戒引’有关?”   姬无妄:“或许,受到‘戒引’的人,若是离开族地,会在成年后日渐虚弱,可笑族中人将之当为圣物,身受控制却不自知。”   商君凛低头看着怀中的青年:“阿郁什么时候能醒?”   “两个时辰内。”   “这段时间,姬公子就住在宫里吧,既然你是阿郁的兄长,身为阿郁的夫君,自当待他招待亲人。”   怀柔手段也好,强硬手段也罢,沈郁没醒之前,商君凛不可能放人离开。   命孟公公将姬无妄带下去安置后,商君凛叫来隐龙卫首领,让他带人去查姬家的事。   沈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陷入一片看不清的云雾里,随风漂浮,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他看不清四周,也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似乎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吵吵嚷嚷,听不真切。   突然,围绕他的迷雾散开,沈郁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的手被人握住,放在嘴边轻吻。   “两个时辰快到了,阿郁怎么还不醒?”   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入耳际,沈郁茫然,醒来?他现在是睡着了吗?   眼睫微动,几乎是同时,商君凛就注意到了,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怀中青年,见他缓缓睁开眼。 第218章   “阿郁终于醒了。”商君凛低头,蹭了蹭青年脸颊。   “我睡了很久吗?”沈郁偏头,看向窗子。   窗外阳光明媚,日影西斜,沈郁愣了下神:“已经下午了吗?”   商君凛扶着沈郁坐好:“阿郁睡了好久,下回不许这样了。”   沈郁醒来后,殿内伺候的宫人松了口气,慕汐提起的一颗心也落回实地。   “请太医过来为阿郁看看。”商君凛吩咐。   “哎,奴这就去。”孟公公领命而去。   殿内气压渐渐回升,沈郁打量商君凛,男人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色,他伸手抚上去:“陛下昨日没睡好吗?”   “阿郁昨晚发热了,一直唤不醒,”商君凛碰了碰青年额头,“还好现在醒来了,可有哪里难受?”   只字不提因为沈郁的事,他几乎一夜没睡。   随着沈郁的清醒,他身上的发热症状也得到了缓解,除了觉得身体有些酸,并没有其他感觉。   沈郁摇了摇头。   “等太医来看看。”   慕汐端了干净的水进来,商君凛为沈郁擦了脸和手,他低着头,擦拭的动作很认真。   擦拭完,宫人端了热粥上来,商君凛接过碗,一勺一勺喂沈郁。   沈郁觉得,现在的商君凛对待他,犹如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推了推男人的手臂:“陛下放我下去吧。”   从他醒来到现在,商君凛一直将他抱在怀里,沈郁不知道,在他没醒来的时候,商君凛抱了他多久。   “别动。”商君凛拿了帕子,细细为沈郁擦嘴。   用完粥,孟公公带着太医进来,一并来的,还有一袭白衣的姬无妄。   姬无妄怎么会在宫里?   沈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太医已经走上前,因为顾太医去了临县,来为沈郁看诊的太医不是他所熟悉的,沈郁伸出手,让太医为他把脉。   把完脉,太医收回手:“贵君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商君凛看向另外几位太医,不说话。   第一位把脉的太医退下后,另外几位太医也上前为沈郁把脉,得到的结论和第一位太医一样。   商君凛将人打发走了,才道:“你昨晚昏睡不醒,是受了沈清然手里的药的影响,姬无妄会在宫里,是朕派人请他进来的。”   “我不是没接触到那药吗?”第一时间没出事,沈郁以为自己没受到影响。   “是我判断失误,不该让他靠近你。”姬无妄道。   姬无妄将对商君凛说过的话向沈郁重复了一遍,沈郁听完后,沉默下来。   他有料到自己母亲的来历恐怕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会牵扯出一个姬家来,还有他身体里的“戒引”,前世直到死亡,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个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去姬氏族地一趟?”感受到腰上因为他这句话骤然加重的力道,沈郁无奈,“陛下拒绝了,是吗?”   “是,你的陛下不许我带你走,从大桓京城到族地,最快需要半个月时间,你们还有时间考虑,到底怎么选择。”   沈郁不意外商君凛不同意,姬无妄来历成谜,所有一切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谁也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在这样的情况下,商君凛怎么可能放心将沈郁交出去。   “朕已经让隐龙卫去查姬家的事了,如果到时候证实姬无妄所言非虚,朕会陪你一起去姬氏族地。”姬无妄离开后,商君凛开口道。   这是他想了许久做下的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沈郁一人前往姬无妄口中的族地。   “陛下是大桓的皇帝,怎么能为了我离开?”   “在朕心里,阿郁比什么都重要。”   一整日,商君凛都没离开沈郁半步,若不是沈郁强烈抗议,他恨不得做什么都将沈郁抱在怀里。   得到沈郁抗议后,商君凛放手让沈郁独自行动,但不论沈郁到哪里,他的视线都紧紧跟随。   虽然商君凛没说,但沈郁只得,商君凛这回可能吓到了,他有意识的和商君凛待在一起。   商君凛看折子的时候,他就拿了本话本靠在男人身上,纵容商君凛因害怕而产生的占有欲。   一连好几天,商君凛都是这种状态,沈郁某日醒的早了点,发生男人半躺在床上,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屋里很昏暗,沈郁判断不了时间,他撑着身子,打算起身,被男人拦住:“天色还早,阿郁再睡一会。”   “现在什么时辰了?”   商君凛说了个时间,确实很早,平常这个时候,沈郁还在睡觉,他躺了回去,打算再眯一会,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沈郁挪了挪身子,靠近商君凛:“这个时辰,陛下为何还在玉璋宫?”   “早朝这么快就结束了?”   男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将沈郁捞回怀里,轻拍他的后背:“睡吧。”   男人怀里很温暖,轻缓的动作也很有催眠效果,沈郁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等他细想,意识渐渐滑入梦乡。   彻底清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商君凛不在,慕汐伺候他穿衣。   人清醒后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沈郁眯了眯眼,猝不及防道:“陛下有多久没去早朝了?”   “从公子生病那日起,就没去过了。”慕汐下意识回答,答完后,脸色微变,“奴婢……”   “你不必替他隐瞒,我既然问了,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沈郁故意问,就是知道,商君凛可能对这件事下令封口过,他要是直接问“陛下是不是没去上朝”,多半得不到真正答案。   收拾妥当后,沈郁走到外间。   “今日丞相寻来,陛下在隔壁见他。”慕汐主动解释。   “陛下接连几天不去上朝,朝中有何反应?”   “因为陛下说了这几天身体不适,暂时不上朝,朝中各项事务都有内阁把持,暂时风平浪静。”   沈郁知道商君凛会有自己的安排,但他还是不想商君凛因为自己长时间不去早朝,所以在商君凛回来后,第一时间想将沈郁揽入怀里时,被拒绝了。   沈郁抵着他胸膛,开门见山道:“陛下,为何不去早朝?”   沈郁聪明,商君凛本也没指望能一直瞒着他,被拆穿倒也不慌乱,捉住沈郁的手:“朕不放心你,朝中的事有丞相和方均在,离了朕一两日不会出问题。”   “我已经没事了,太医也说过,我身体没有大碍,陛下不要因为我耽误朝事。”   朝中大臣对商君凛好几天不上朝有诸多说法。   “已经是第五日了,陛下还是不上朝吗?”   “陛下当真病了?病的严不严重?”   大臣们心中担忧,一国之君的身体不能儿戏,况且商君凛没有子嗣,没有立继承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朝中必定会大乱。   “要不,我们寻个时间进宫探望一下?”   “五天前,太医院不少太医被连夜召到宫里,至今没出宫,有没有谁能给个准信,陛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第一日陛下突然宣布不上朝的时候,大臣们虽然私下议论过原因,但心中不怎么感到慌乱,直到第二日,第三日……   “丞相和方大人不是得了传召么,要不我们去找两位大人问问?”   “至少要确定,陛下身体是否无恙。”   打定主意,一行人拜访了丞相府和方府,丞相和方均见过皇帝,自然知道商君凛一点事都没有,好生安抚了前来询问的官员几句。   “丞相和方大人都说没事,应该没事吧?”   “如果没事,陛下为何不肯上朝?”   好在没让他们担忧多久,商君凛恢复了早朝,看着坐在龙椅上和从前变化不大的皇帝,众位大臣狠狠松了口气。   商君凛没再解释前段时间为何不上朝,大臣们也默契地将这件事翻篇。   临县。   有了顾太医的加入,疫病得到了有效缓解,不少染上疫病的人,在治疗后,恢复了健康。   因为临县只许进不许出,里面的具体情况,外人无法了解,故意为之下,外面传的越来越离谱。   顾淮没有进入临县,他带人查了几天,发现几个可疑人物。   “小顾,你来这边看看。”吴太医出声。   顾太医放下手边的事,走过去。   “你看看,他的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了。”   吴太医身前的,是最初感染上疫病的人之一,也是自愿成为试药人里的一个,情况比其他人更严重,得到顾太医和吴太医的合力救治后,情况逐渐好转。   在这个地方,同样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希望之火永不熄灭。   吴太医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隐情,但他不能否认,这一次,是他经历过的所有疫情里,解决起来最顺利的一次。   临县的消息被传回京城,有了应对之法,这次的疫情解决起来很顺利。   沈郁的身体到底受了影响,比之前虚弱了不少,每日的睡眠时间也比原来多,商君凛一开始很担忧,后来太医说是正常现象,才放下一点心。   “朕打算让顾太医提前回来。”商君凛放下从临县传回来的奏折,道。   原本,顾太医会在临县待到这件事彻底解决,但沈郁身体出了状况,商君凛等不了这么久了。   “陛下查姬家的事有眉目了吗?”沈郁这些天也在翻藏书阁里的书,别说,还真让到找到一本记载了姬家事的。   抱着书来到御书房:“陛下看我发现了什么。”   “查到了一点,姬无妄说的话有部分是真的,但是关于‘戒引’的消息,还没有线索,”商君凛放下笔,“阿郁也查到了关于姬家的事?” 第219章   “意外看到了一些记载到姬家的事。”   沈郁手里拿的,是一本关于大桓某位皇帝记载的书册,刚进宫那会,沈郁经常拿这种书当话本看,他手里的这本放的位置比较偏,所以当时没被找出来。   这一回,被沈郁翻了出来。   沈郁抱着书走到商君凛身边,将书放到御案上。   沈郁在记载到姬家事的地方放了书签,书签是沈郁闲来无事的时候,用晾干的花制成的,带着浅浅的香味。   书签被拿开,沈郁指向一处:“陛下你看。”   书中记载的,是大桓一位皇帝的生平,这位皇帝与大桓其他皇帝不同,自登记后,每年都会花大量时间游走在宫外,可以说是踏遍了大桓的万水千山,除了大桓,他还去过不少偏僻之地。   其中有一处,位置处于深山之中,人迹罕至,这位皇帝因追赶猎物落入该地,发现在巍峨深山腹地,存在着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国。   这个国家人口不多,而且有着很奇怪的习俗,掌权者是姬氏一族,这位皇帝只在里面住了三天,就被送了出来,离开时,他留下了身上携带的东西,告诉救他的人,如果他们有兴趣,可以来大桓做客。   这位皇帝离开后,时不时会想起这个地方,后来带了人专门去了那座深山,想再进入一次,却没有成功。   理所当然的,终其一生,他也没等到拿着信物的人来大桓寻他。   书上关于这件事的记载只有半页,很快,商君凛就看完了。   “如果书里说的小国就是姬家,你的母亲从姬家离开,来到大桓,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商君凛低头思索。   “不如直接去问姬无妄。”沈郁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如果他的母亲是姬家人,为何非要来大桓?镇北侯身为世袭侯爷,为何会娶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为正妻?   如果这名女子背后站着皇家人呢?   那么不管她的真正来历如何,镇北侯会娶她为正妻,都不奇怪了。   商君凛还有公务要忙,沈郁在御书房陪了他一会,忙完后,两人一起回到玉璋宫。宫人得了命令请来姬无妄,沈郁和商君凛到玉璋宫的时候,姬无妄已经到了。   这段时间,双方试图的次数不少,沈郁能感受到,姬无妄对他们有所保留,说起很多关键地方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从不深入。   “小郁这回叫哥哥来有什么事?”见到两人,姬无妄直接道。   别的不说,在认亲这一块,姬无妄真的是相当积极了,短短几天时间,宫里人都知道了,这位眼睛有疾的俊美公子是贵君的兄长。   因为两人过于相似的容貌,几乎没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我们发现,大桓的一位皇帝曾经到过你们族地,他还描绘了一张舆图,我母亲离开族地来大桓,与这件事有关吗?”沈郁边说边观察姬无妄的表情,不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变化。   “这件事怎么说呢,可以说有一定关系,姬家避世后,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直到一位自称是大桓皇帝的男人意外闯入,他给姬家人讲述了外面的情形,临走前还留下了一些贴身物品在族里,说,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凭此物去大桓寻他。”   姬无妄的话能与书上记载的对上,从侧面证明了,姬无妄所在的姬家,与那位大桓皇帝遇到的,是同一家。   “你直接承认了,就不怕我们带人直接去姬家族地吗?”沈郁挑眉。   “你们进不去的,”姬无妄唇角勾起一抹完美弧度,“大桓的那位先祖后来也带人去寻过吧,是不是什么都没找到?没有人带路,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入族地。”   “你说的我越发好奇了,姬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小郁感兴趣,随我回去一看便知。”   “既然商家那位先祖能进去,其他人应该也可以吧?”沈郁抚着下颌,问。   “你想带谁去?伺候的人不必带,族里会安排,你是我的弟弟,到了族地,该有的待遇一样不会落。”   “谁说我要带伺候的人了,我要问的,是能不能带陛下一起去?”   沈郁话音落下,不止姬无妄,商君凛都愣了一下。   他们这段时间,有意避开不谈这个话题,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问题。   沈郁身体的问题不容忽视,不管姬无妄说的是真是假,商君凛都不会拿沈郁做赌注,唯一的办法便是变被动为主动,将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商君凛能想到的最妥当办法,便是掌控姬家,让他们不敢做任何多余的事。   “不行,你不能带他去。”回过神来,姬无妄第一反应是拒绝。   “为什么不行?其实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信任很低,从小到大,我都当自己没有母族,结果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我说,他是我母族那边的兄长,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信几分?”沈郁第一次将这件事挑开了说。   “我知道你不信,等你跟我回族地,你自然会明白一切。”   “你看,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因为我不信你,所以我不会轻易和你回族地,不回族地,我便不会信你,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不如你先想办法取信于我,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沈郁将所有问题都抛给了姬无妄去解决。   他和商君凛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想验证这件事无疑非常困难,姬无妄不一样,他能找到他,必定有能证实自己话的东西。   “你可以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姬无妄一脸深思地离开了。   “我一点也不想要复杂的身世。”沈郁倒在商君凛身上,低叹。   复杂的身世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只从一角窥探,沈郁都能感受到,姬家的水很深,他一点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阿郁方才为何会说,要朕陪你去的话?”商君凛为沈郁调整了一个姿势,让他能躺的更舒服一些。   “陛下不想陪我去吗?”沈郁翻了个身,变成与商君凛面对面的姿势,他撑在男人胸膛上,注视那双漆黑的眸。   “阿郁去哪,朕都愿意相陪。”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与陛下分开。”沈郁低头,贴近男人胸膛,听着男人沉稳的心跳,脑中的杂乱思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想,这一世的自己,与上一世有了很大变化,这一切都是商君凛带给他的,他不再需要独自面对一切,不论发生什么,回头看时,总能看到男人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只要他点头,便能为他遮蔽一切风雨。   “朕不会让任何人从朕身边带走阿郁。”是誓言,也是许诺。   沈郁抬起头,往前蹭了蹭,在商君凛唇角亲了一口:“陛下真好。”   商君凛按住沈郁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吻。   沈郁被亲的迷迷糊糊,什么时候和商君凛互换了位置都不知道,男人单手撑在他上方,另一只手撩开他颈边散落的乌发。   “阿郁……”   漆黑眼眸里像是有一簇火苗在跳跃,沈郁抬着头,目光略显迷茫。   “别离开朕。”   腰被紧紧禁锢,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白雪般的肌肤上印下朵朵红梅,每一下,都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子里去。   商君凛派人在皇宫里找到了当年留下的舆图,命隐龙卫寻着踪迹去找姬家藏身地点,沈郁也吩咐了自己的人,在镇北侯府寻找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姬无妄都没在沈郁面前出现。   慕汐将从镇北侯府找到的东西送到沈郁面前,对于他们的动作,镇北侯不敢有任何阻拦。   沈清然被带走后,至今没有消息,他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置沈清然,怎么处置镇北侯府,本以为能借这次省亲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高调回归,怎料因为沈清然的一个举措,成了侯府的催命符。   这一刻,镇北侯对沈清然是真的心生怨恨了,他知道沈清然和沈郁不合,但没想到沈清然会不管不顾对沈郁下手。   那可是皇帝亲封的贵君,他敢动手,是真的想拉着镇北侯府一起陪葬吗?!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打死这个孽子一了百了!   “公子,镇北侯将如姨娘处死了。”慕汐边收拾从镇北侯府上找到的属于沈郁母亲的东西,边道。   对于这个结果,沈郁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别说如姨娘,若是这个时候,沈清然还在府上,多半会被一并处死。   沈郁这些天一直在关注姬家的事,倒是忘了沈清然这个导致他昏睡不醒的罪魁祸首。   东西不用沈郁亲自动手整理,慕汐和宫人会分门别类将之整理收拾好,沈郁瞧了一会儿,去找商君凛。   “阿郁来的正好,他们从沈清然嘴里问出了给他药的人的特征,朕已经下令开展追捕了。”   “那个人,应该也是姬家人吧?”沈郁问。   除了同样来自姬家,谁还会有出自姬家的药,专门对他下手?   “是。”   沈郁这才发现,姬无妄也在,他转身看向他:“这算不算你给我带来的麻烦?”   “这个人我会处理。”姬无妄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陛下,他为何会在这里?”沈郁走向商君凛。   “他来和朕说那个想对你下手的人的消息。”   唯有在面对企图伤害沈郁的人时,商君凛和姬无妄的态度达到了高度一致。   “还有一件事,小郁不是让哥哥想证实自己的办法吗?我想到了。” 第220章   “怎么证明?”   “你手中应该有你母亲留下的东西,里面有一块代表姬氏身份的玉牌,”姬无妄拿出自己的,“外观和这枚一样,你将它找出来,我就能证明自己说过的话。”   沈郁打量姬无妄手中的玉,他确实在母亲的遗物中看到过一枚相似的。   “慕汐,去将东西取来。”   “一块玉牌,能证明什么?”商君凛开口。   “能证明我与小郁的亲缘关系,以及,我对小郁没有任何不安好心的地方。”   一来一回,花了一些功夫,好在东西提前分门别类放好了,找齐了很方便。   慕汐抱着一个玉制的盒子进来,在沈郁的授意下,将盒子打开,里面安静陈放着一块玉牌。   无论是质地还是花纹,都与姬无妄手里的一样。   这块玉牌是随着沈郁母亲的其他遗物一并送到宫中的,在此之前,沈郁本人都不知道,玉牌有什么秘密。   慕汐将玉牌拿出来,放进沈郁手中。   “东西拿到了,你要怎么证明?”   姬无妄不慌不忙拿着玉牌过来,离得近了,两块玉牌间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不断接近彼此。   商君凛走过来,皱眉看着紧挨在一起的玉牌:“怎么回事?”   “这枚玉牌,是族人的身份象征,我手里这枚,是从我父亲手里拿到的,只有是一母同胞的孩子,能得到这样的玉牌,它们能互相吸引,你们看。”   在几人的注视下,玉牌表面逐渐发生了变化,花纹似乎活了起来,震颤不已。   姬无妄划破指尖,鲜血滴在玉牌上,属于他带来的那枚玉牌缓缓从中间打开,露出一个可放纸条的空间。   沈郁:“这是……”   “你可以打开看看,你母亲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言语。”   沈郁也想知道,他的母亲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   拿过一旁的匕首,划开指尖,殷红的血浸入玉牌中,玉牌中间的缝隙缓缓打开。   里面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信。   沈郁将之取出来。   他没有直接打开,而是问:“如果直接将玉牌摔碎,能得到里面的东西吗?”   “不能,只有用正确方法打开,可以得到,若是玉牌碎了,里面的东西会被直接毁掉。”姬无妄解释。   姬家本就神秘,能制造出这种东西不奇怪,沈郁打开信,受篇幅限制,信上的内容不多,大致介绍了姬家的情况,以及说明了,若是这封信是在温和情形下得到的,助他得到信的人可以信任。   沈郁看完后,将信递给商君凛,姬无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阻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玉牌被分开,恢复到最初的样子,沈郁拿着自己手上的那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若不是刚才亲眼所见,他真没法发现,这块玉牌另有乾坤。   “我母亲说,是姬家人逼她接受‘戒引’,她才会想办法离开族地,你带我回去,他们当真愿意为我解开‘戒引’?”   信上对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关于身世的巨大谜团,在这一刻,终于揭开了神秘一角。   “他们会愿意的。”如今的姬家,已经成了姬无妄的一言堂,没人敢忤逆他,早已不是当初处处受到掣肘的情况了。   “带姬公子去包扎一下。”商君凛吩咐。   忙有宫人将姬无妄引到一边,包扎手上的伤口。   沈郁手上是伤口是商君凛亲自包的,他不愿沈郁受伤,但这件事他没法开口阻止,沈郁一直以来都很关心自己母亲的来历,如今线索摆在面前,他不能阻碍。   “只是一点小伤口,不要紧。”看到商君凛眼中的心疼,沈郁低声道。   商君凛仔细为他涂上药,伤口不大,即使不涂药,也没继续流血了,若不是商君凛坚持,沈郁觉得不处理都没多大关系。   属于沈郁母亲的玉牌被放回玉盒里,由慕汐待遇玉璋宫。   陪商君凛处理了一会公务,两人一起回到玉璋宫。   沈郁:“我没来的时候,陛下同姬无妄说了些什么?”   商君凛:“关于背后想对你下手之人的事,这人的藏匿功夫很深,隐龙卫好几次寻着线索去,都没抓住人。”   沈郁:“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沈清然?”   商君凛:“他伤了阿郁,自然该付出应有的代价,阿郁可有想法?”   沈郁:“陛下想如何就如何,我相信,陛下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沈清然在牢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商君凛特意吩咐过,不能伤及性命,也不能让人在牢里轻松,每日都会被审问一遍。   大桓的刑罚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没过几天,该招的不该招的,他全招了。   据他招供,曾经有好几次他试图对沈郁下手,都被沈郁好运气的躲过去了,不伤及性命的小招数更多。   供词被整理好后,由大理寺的人送往皇宫。   商君凛一张张翻看,他几乎能想象到,因为镇北侯的偏心,小小的沈郁在镇北侯府如履薄冰的样子。   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他生怕磕着碰着的青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过这样多的伤害。   下意识忽略了,每次沈清然设计不成,反而让自己倒霉的后续。   “朕不想让他过的很轻松,你明白吗?”商君凛宛如冰棱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官员身上。   “臣明白。”   四周气压极低,这位官员死死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异样。   “下去吧。”   “臣遵旨。”   低头退到殿外后,大理寺的官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陛下对贵君的在意他们看在眼里,这个被以伤害贵君为由送进大牢的人,下场会如何,可想而知。   这世上,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对沈清然来说,死亡反而是种解脱。   但,商君凛不会允许他轻易解脱。   顾太医收到了提前归京的圣旨,他这段时间在临县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位公公,为何陛下会让我提前回京?”顾太医接了旨,有些茫然。   来宣旨的太监知道顾太医因为贵君很得陛下看重,低声提点了几句:“陛下宣顾太医回去,自然是看重顾太医的医术,贵君那边也希望您能快点回去。”   顾太医明了,想来是因为贵君的事,当初他请旨要来的时候,陛下就不肯松口,所幸这边的事已经走上正轨,即使他离开,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与其他大夫交接好后,顾太医被人带出了临县。   “不知我可否去与家人说一声。”顾太医掀开车帘,问。   “顾太医说的是想见顾将军吧,顾将军就在前面等您。”   时间紧迫,留给顾太医和顾淮的时间不多,顾太医简单与顾淮说了几句话,便重新踏上了回京的路。   顾淮站在路边,遥遥望着马车远去。   “将军,人抓到了。”下属见马车走远,才走过来汇报。   他们在这待了这么多天,总算通过抽丝剥茧抓出了真正的可疑人物,要不是顾淮得到了消息要来见顾太医一面,他们这会已经在审问了。   顾淮转身:“早点解决,我们也好早点回京。”   路上花了十来天时间,回京后,顾太医只来得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被宣进了宫。   “匆忙将顾太医叫回来,辛苦了。”沈郁倚在软榻上,轻声道。   他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即使有姬无妄给的药暂时压制,“戒引”对他造成的影响依然在日渐增加。   “贵君怎么……”只需一眼,顾太医就知道商君凛为何急着要他回京了,沈郁面色苍白,比他第一次见到时,更为虚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生机正在逐步流失。   商君凛坐在另一边,他扶着沈郁起身,让青年靠在他身上:“先给阿郁看看。”   顾太医上前,为沈郁诊脉。   眉头渐渐蹙起。   半晌后,他松开手:“贵君的脉象很奇怪,生机流失的很严重,却找不到病因……”   顾太医说了一堆自己的发现,总结起来,和其他太医说的差不多。   “贵君身体的具体情况,朕让人详细告诉你,孟常,带顾太医去见姬无妄。”   因为不知道沈郁突然虚弱的原因,顾太医不敢贸然用药。   “朕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启程去姬氏族地。”商君凛握住沈郁手腕,轻轻摩挲。   他不可能看着沈郁一天天虚弱下去,什么都不做,私下里,他找姬无妄谈过,能不能在皇宫为沈郁祛除“戒引”。   “一定要去姬氏族地吗?”空寂宫殿里,商君凛的声音不辨喜怒。   “是,只有在那里,能彻底祛除‘戒引’,我原本以为,我带来的药能压制住‘戒引’,没想到只是能让人不陷入昏睡,并不能阻止‘戒引’运转,甚至,因为沈清然手里药的作用,本该在小郁弱冠后才出现的情况,被提前诱发了。”   “我知道你心中不愿,可时间不等人,你必须尽早做决定。”   “朕知道了。”   从回忆中抽离,商君凛眸中各种情绪翻滚,最终归于沉寂。   沈郁倦怠地睁开眼:“陛下跟我一同去,大桓没关系吗?”   “有丞相他们在,不会出事,”商君凛抬起沈郁下巴,对上他的眼睛,“朕刚登基那会常年在外征战,朝中还不如现在太平,都没出什么事,别担心。”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沈郁问。   到了现在,沈郁和商君凛都知道,这一趟姬氏族地之行,势在必行。 第221章   “再等几天,等抓住那个试图对你动手的人再说,我们对姬氏的情况一无所知,太被动了。”   “确实,”沈郁只是身体疲倦,脑子没受到影响,他抬手,拨开下巴上的手,“这个姬家,太隐秘了。”   不说其他,单说那块玉牌,大桓几乎找不出能做出那样精密设计的人,那天之后,沈郁曾试图拆开玉牌,看看里面的构造,但用尽办法都拆不开,要想强行拆开,只有将之毁掉这一个办法。   沈郁只是对里面的构造感兴趣,并没有想把它毁掉的打算,只能放弃。   即使再隐秘,有心想查,还是能查出不少东西的。   姬家存在的历史很悠久,最活跃的时期是在大桓成立之前的乱世,姬家人行事神秘,而且会一些寻常人难以解释的技能,与巫术一类相似,得到很多人追捧的同时,也受到很多人忌惮。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姬家犯了众怒,被围剿,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双方损失惨重,活下来的姬家人不得不遁入山林,修养生息。   自这件事后,几乎寻不到姬家的消息,直到商家那位先祖因意外误入姬家族地,并在里面住了三天。   “姬家是因为什么受到围剿的?”沈郁将手中的密信放下,不解。   “这件事到现在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是姬家和当时的一位王族同时喜欢上了一名女子,因此大打出手,也有人说是因为姬家暗害了不少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各种说法都有。”商君凛坐姿端正,自觉给沈郁当人形靠枕。   “姬家会救你们商家的那位先祖,说明他们对外人的抵触不算大。”若不然,也不至于专门救人。   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还受了伤,只要狠心点,不管不问,这个人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沈郁:“还有信中所说的神秘能力,指的是什么?”   商君凛:“有传言说,姬家人能操控人心,这也是当时姬家让众人忌惮的很重要的一点。”   “操控人心?”不知为何,沈郁心中一突,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操控人心吗?   因为要去姬氏族地,商君凛最近很忙,他需要将各种事交代下去,这段时间,丞相等受商君凛看重的大臣出入御书房的频率比以往各种时候都高。   沈郁寻了个商君凛不在的时间,单独去见了姬无妄一次。   “我还以为永远等不到你单独来见我。”姬无妄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斑驳落在他身上。   “之前不单独见你,是因为不知道你的立场,我不喜欢让自己处于没必要的危险中。”沈郁走到白衣男子对面,坐下。   姬无妄道:“今日来寻我,是想知道什么?”   沈郁注视着男人平静的容颜:“我想知道,姬家人是真的能操控人心吗?”   “果然,你一来,就能给我一个大惊喜,当然不能,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姬家,纵然拥有再多力量,也只是人,”姬无妄声音微冷,“是谁和你说这些的?”   “姬家当年在外行走,留下不少传言。”沈郁冷静回答。   “传言啊,总会夸大其词,姬家人不能操控人心,但能通过特殊方法左右人的思想,只是想要实现的条件很苛刻,尤其是在古籍遗失的现在,几乎没人会这个方法。”   敏锐感觉到姬无妄情绪不对,沈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之前说,若是我没受到药的影响提前发作,弱冠之后,会渐渐虚弱下去,如果我没能及时解决‘戒引’,我能活多久?”   “最多两年。”   沈郁沉默下来,前世他并不知道“戒引”的存在,但他远远不只活了两年,没道理这一世他身上有“戒引”而前一世没有。   “有没有其他可能?”   “除非有姬家人在你成年前,用尽血脉之力为你压制,至于能压制多久,不好说。”   仿佛有一张迷雾挡在眼前,只要伸手拨开,就能看清前世的真相。   沈郁回想起前世的事,他很肯定,他没听说过姬家的事,他的身体一向不好,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他是先天带来的不足,无法根治。   所以,前世,是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压制住了体内的“戒引”?   前世对越王的“喜欢”,是不是也受了外力的影响?   “你问这些做什么?”   清冷声音拉回沈郁思绪,他敛眸压下眼中的各种情绪:“这两件事可以同时完成吗?压制‘戒引’和左右想法。”   “你突然这么问,是担心我会做什么?”姬无妄反问。   “不是怀疑你,我只是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件事,有人断言‘得沈氏子者得天下’,因这句话,越王故意接近我和沈清然……”   “一派胡言,简直不知所谓,天下是谁的岂会因为一句话,一个人更改?说出这句话的人多半没安好心,”姬无妄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拔高,“你家那位陛下不会是因为这句话和你在一起的吧?”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越王,他已经被处决了。”   “这句话是谁说出来的?”   “是一个自称‘诸妄’的人,他似乎对我母亲有一些意见。”沈郁将诸妄的事说了,他也是突然想到的,他和商君凛查不到多少关于诸妄的事,说不定能在姬无妄这里找到突破口。   “这件事我会去查。”   “诸妄现在被关在牢里,你要不要见见他?”   商君凛下朝后,在玉璋宫没见到沈郁,问了宫人才知道,他来了姬无妄这边,一路寻来,正好听到沈郁最后一句话。   “见谁?”   “真是片刻都离不得你,”姬无妄小声道,“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黏人?”   姬无妄本来对这个拐走自家弟弟的男人很有意见的,尤其这人还是大桓的皇帝,他可是知道,皇帝都会有三宫六院,数不清的美人,这么一个人,怎么想都配不上他的弟弟。   直到他从各处了解到,商君凛后宫只有沈郁,也放出话来,说此生只会有沈郁一人,才没直接跑到宫里抢人。   进宫后知道了两人私下是如何相处的,感受到商君凛的所作所为之后,勉强认可了商君凛的存在,若不是见商君凛是真心对待沈郁,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带商君凛一起回族地。   听到姬无妄的话,沈郁起身的动作一顿,状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走向商君凛:“在说诸妄。”   这个人被关在暗牢有一段时间了,中间好几次试图逃走,都没成功,后来像是放弃了一般,自暴自弃不再企图做什么。   “朕会让人带你过去见他。”   姬无妄和商君凛关系不算融洽,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阿郁累不累?”有沈郁在,商君凛也不想管姬无妄如何,揽着沈郁往外走。   孟公公带着宫人上前:“姬公子要见诸妄的话,请随奴这边来。”   孟公公安排好人带姬无妄去见诸妄,回到商君凛身边伺候。   沈郁今日精神好,商君凛没直接带他回玉璋宫,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宫里逛。   “阿郁之前一直担心临县的事,今天收到那边的折子,上面说临县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再过几天就能解除封锁了,顾淮也传信回来,说抓到了两个可疑之人,他们会继续往下查。”   边走,商君凛边和沈郁说这些天发生的事。   “顾太医提前回惊,会有影响吗?”   “不会,他说他离开的时候,临县的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了,而且这疫情是人为制造,只要找对了办法,解决起来反而更容易,他已经将根治之法同那边的吴太医等人说了。”   宫里的风景很好,两人走在绿荫下,暖暖的阳光偶尔落在身上,很快被晃动的树叶阴影遮住。   商君凛要离宫的消息暂时没有放出去,在离开之前,有一些事必须先解决了。   隐龙卫和姬无妄的人合作,找出了藏在京城的姬家人,人是姬无妄手下的人抓住的,被带到姬无妄在宫外落脚的地方。   “姬家的叛徒,我来审。”姬无妄脸上带笑,却给人一种森寒之感。   沈郁从见到姬无妄起,还没见他身上出现过这样的气势。   “你审问可以,但最后人要交给朕处置。”商君凛语气也很冷。   “可以。”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姬无妄去处理想对沈郁下手的人,商君凛带着沈郁回到玉璋宫。   “陛下和姬无妄的关系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姬家的人,让他先审也无妨。”   “陛下就不怕他故意隐瞒?”   “里面都是朕的人,他能隐瞒什么?”   为什么会答应?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商君凛能感受到,姬无妄对沈郁的在意,在沈郁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私下达成了短暂的合作,为了扫清可能危害到沈郁的所有可能,他们愿意握手言和。   “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郁勾着男人肩膀,迫使他低下头。   “朕每日都与阿郁待在一起,能瞒阿郁什么?”   两人目光相撞,无法言喻的情意围绕两人弥漫开,沈郁阖上眼,慢慢吻上去。   “砰——”   水壶掉落在地,一旁打盹的小太监忙跑过来:“你是哪个宫的人,做事怎么毛手毛脚的?”   “对不起,奴,奴婢是新来的……”   外面的动静打断了屋里的旖旎气氛,沈郁推了推商君凛。   炽热掌心贴着肌肤,沈郁被烫得下意识往后退,被男人按回来。   商君凛贴在他耳边,声音低哑:“阿郁,专心。” 第222章   到底没能如商君凛的愿,继续下去。   殿外吵声将歇的时候,沈月求见,孟公公刚训斥完不懂事的宫人,就看到沈月面色凝重走过来。   “孟公公,奴婢有要事求见陛下和贵君,劳烦公公通传一下。”   孟公公知道她在为沈郁做事,当即“哎”了一声,前去汇报。   “陛下,贵君,沈月求见。”   沈郁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陛下快起来。”   商君凛黑着一张脸爬起来,为沈郁理好衣服:“宣。”   不多时,孟公公带着沈月走了进来。   沈郁脸色还有些红,身上热度未消,炽热感萦绕,他看向商君凛,男人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启禀陛下,贵君,奴婢今日收到了一份指令,奴婢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奴婢也没有将信打开。”沈月拿出信,双手呈上。   孟公公从她手里接过信,递到商君凛手边。   信上的内容不多,沈郁凑到商君凛旁边,跟他一起看完,脸色有些奇怪。   ——因为这封信上的要求。   信上要求沈月想办法毁掉商君凛为沈郁建的花房。   问了沈月一些问题,确定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后,沈郁示意她先回去。   “陛下怎么看?”   商君凛为沈郁建的花房里的花几乎都是商君凛四处寻来的,为什么会有人想毁了花房?   “想毁了花房,肯定是因为花房里有什么东西。”   “但里面只有各种花草。”   花房经过改造,成了专门放花花草草的地方,偌大一座宫殿,除了花草,再无其他,总不能这些人的目的是花房里的花吧?   为了确定花房里时不时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商君凛吩咐孟公公带人亲自去看一看。   “最近玉璋宫来新宫人了吗?”沈郁忽然想起刚才在殿外自称是新来的宫女。   慕汐回想了一下,道:“应该没有。”   “你去查一下今日出现在殿外说是新人的宫女。”沈郁吩咐。   先是出现在沈月手里的信,后是玉璋宫出现的“新人”,两者之间,说不定会有什么关联。   孟公公带人仔仔细细查了一遍花房,没发现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折腾了大半天,他指挥宫人将搬出来的花重新放回去。   “前面在做什么?”   姬无妄刚准备去玉璋宫,路过花房,感知到杂乱的脚步声。   “姬公子?”孟公公听到声音,擦了把汗,转过头,“陛下吩咐检查一下花房里的花,这不,马上就能弄完了,姬公子可是要寻贵君?”   “这些花……”   “这些花都是陛下为贵君寻来的,贵君一向喜欢侍弄花草,陛下便寻了各种花草进宫,建了座花房摆放它们。”   “这些都是小郁喜欢的?”   “是啊,”孟公公知道他是沈郁的哥哥,多说了几句,“贵君经常过来这边,一开始花少的时候,这些都是由贵君亲自照料的,说来神奇,这里面有一株花开了好几个月了,还没有一点凋谢的迹象。”   “什么花这么神奇?”姬无妄来了兴趣。   “就那株。”孟公公指向某一处,回头看到姬无妄眼上覆着的白绫,顿了下,差点忘记这位主儿看不见。   “是一株淡黄色的花,花苞很大,”孟公公形容了一番那株神奇的花,“说来这花真的神奇,见到贵君还会摇晃身子。”   “确实很神奇。”姬无妄语气平静,却没人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翻滚着怎样的巨浪。   听孟公公的形容,这株花和他一直在找的何其相似。   “姬公子若是要找贵君,直接去玉璋宫便是。”   姬无妄不再停留,前往玉璋宫,他这一趟进宫,本是为了和商君凛说关于被抓之人的事的,没想到中途还遇到了一个惊喜。   “无影,你看到了吗?那株花是不是我一直在寻的?”   一直跟在姬无妄身后存在感极低的男人沉声道:“外表很像。”   “具体是不是,只能想办法靠近了看了,这花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没人能回答姬无妄的这个问题。   姬无妄到玉璋宫的时候,沈郁正在午睡,两个男人默契的没有打扰沈郁,选了另一处地方谈话。   等沈郁醒来,两人已经谈完了。   在慕汐的伺候下换好衣服,沈郁走出去。   “阿郁醒了?”听到脚步声,商君凛抬眸,见到沈郁,起身朝他走过去。   “睡好了,”沈郁扭头看向姬无妄,“姬公子这个时候来,是审出结果了吗?”   姬无妄点头:“那人在大桓蛰伏多年,一直在寻找你母亲的下落。”   “他为何要对我下手?也是因为我母亲?”沈郁被商君凛揽着,坐到主位上。   姬无妄:“是。”   沈郁:“我母亲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多人想杀她?”   姬无妄:“因为她破坏了这些人的计划,打碎了这些人的野心,二十五年前,她撞破了当时姬家掌权人的隐秘,将之公之于众,那人私自使用禁术,在最紧要关头功亏一篑,自然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沈郁:“当时的掌权者是谁?”   姬无妄:“是姬家另一脉,事发后,姬家由我父亲代为接管,当时的姬家很乱,等混乱结束,你母亲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族地,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郁:“我小时候,遭遇过一次追杀,那些人被陛下灭口了,他们也是姬家人?如果是姬家人,为何后来没再来找我?”   姬无妄:“被识破后,那人本来该被处以极刑的,但他在将族地搅得一团乱后,消失在了族地,族中一直有派人抓捕他,直到七年前,才在大桓边境抓到了人,这回我们抓到的,是当年同他一起逃出族地的人。”   身为姬氏一族曾经的族长,尽管他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忠心为他做事的人还是不少,这次被抓的人便是其中之一,七年前,那人被姬家处置后,这人就蛰伏了起来,对沈郁出手,是为了给曾经的族长报仇。   “那人的旧部将所有错误都归咎在你母亲身上,你母亲不在了,这份仇恨便被延续到了你身上。”   说完这些,姬无妄想起刚才听孟公公说的花,问道:“你花房里的花都是他送的吗?”   这个他指的是不言而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沈郁纳闷。   “我这次从族地出来,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你花房里的有一株花,和我要找的很像。”   “你说的是那株开了很久还没凋谢的?”要论特殊,沈郁觉得每那一株能特殊过这株。   “对,”姬无妄分了一分心神给商君凛,“请问陛下是从哪得到的这株花?”   “这株花是安王送来的,不是朕得到的。”商君凛淡声道。   “去年就送来了,刚开始没开花,后来有一天突然开了。”沈郁解释了一下。   “这株花,到时候一井带过去吧。”姬无妄道。   他没说原因,沈郁也没追着问,这株花处处神奇,若说是来自同样处处神奇的姬家,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陛下,你说想毁花房的人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因为这株花?”姬无妄离开后,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突然想到这一点。   花房里的花,大多数都是商君凛送来的,除了一株顾太医送来的“君苓”和安王送来的不知名花。   “有这个可能,若是沈月一直不动作,那人可能会有其他动作。”   慕汐调查了结果回来,那名宫女的目的不是其他,而是花房。   这一下,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花房里的花被悄悄挪到了别的地方,除了商君凛,沈郁,和几个他们信任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花房里少了两株花。   “君苓”被搬到了沈郁和商君凛的寝宫,这花在他们寝宫度过了最寒冷的一段时间,天热后被商君凛命人搬走,这次又挪了回来。   同时,花房周围加强了戒备,如果发现有可疑人物,一律抓起来。   那名宫女被带下去审问,可惜她只是奉命行事,井不知道吩咐他做事的人是谁。   沈月那边也没有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她无比清晰认识到,原主身上有一个多大的坑。   她一遍又一遍回想原主的记忆,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线索,始终无果。   顾淮从地牢里走出来,跟在他身边的下属沉默递上帕子,顾淮接过来,擦去手上的血迹。   送顾太医离开后,顾淮原本还算有耐心的态度大变,被抓的人由他亲自审问,没一个能支撑过一天,随着审问的深入,顾淮周身的气压也越低。   每日都有新进展通过隐龙卫传到商君凛耳朵里,顾淮抓住了给临县下药的人,井从那人口中得出药物来源。   商君凛命隐龙卫接着往里查,顾淮抓住了造成临县疫病的罪魁祸首,押着人返回京城。   “临县的真实情况,陛下要向朝中公布吗?”一直到现在,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临县来势汹汹的疫病,是人为设计的。   “暂时不说,这些等朕回来再处理。”商君凛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纵然他离开一段时间,朝廷的运转也不会受到影响。   “不知道需要在那里待多久。”重生回来,沈郁一直待在皇宫,突然要离开一段时间,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等治好了阿郁,我们就回来。”商君凛目光柔和。   “陛下,不好了!”孟公公慌慌张张走进来,跪在地上,“花房走水了!”   商君凛猛地站起来,沈郁跟着起身,没想到他们严防死守,还是出了意外。 第223章   沈郁和商君凛赶到的时候,火已经被灭了,因为发现及时,没酿成大祸。   宫人将花都搬了出来,沈郁见着一盆盆本来生机勃勃的花变得蔫巴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宫人不小心撞倒了烛台。”宫人小心翼翼回答。   “孟常,查!”   “奴遵旨!”   姬无妄得到消息赶来,脸色很难看。   花房是独立于玉璋宫之外的,而且这次火势得到了及时制止,造成的损失不算大,宫人将花搬到别处,沈郁,商君凛,姬无妄来到另一处宫殿。   “你当时说那花是你要找的东西后,我和陛下便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的有人想对它动手。”落座后,沈郁率先开口。   宫人为他们上茶后安静退了出去,孟公公被商君凛吩咐去查花房走水的事,没留伺候的宫人。   “这株花是随着那位前家主一起失踪的,你们说,花是安王送来的,他从哪里得到的这株花?”姬无妄问。   “他说是在某处深山里。”商君凛本就没全然相信这个说辞,如今看来,确实有很大问题。   “安王为什么要将花送给我?”如果安王知道这株花的来历,将它送进宫做什么?   “这株花到底有什么作用?”比起其他,商君凛更关心这点,“朕命养花人和太医看过,这花没有毒,对人体也无害。”   若是有,花就不是出现在这里,而是早就被毁了。   “这花可是疗伤圣品,怎么可能对人体有害?我一直寻找,便是因为想要彻底解开‘戒引’,这株花必不可少。”   “它是姬氏一族的圣物,名唤‘月莲’,需要用受过‘戒引’的人的血培育,成熟期是二十年,但什么时候能开花结果,视情况而定,‘月莲’可解世间百毒,可延年益寿……”   姬无妄简单介绍了一些“月莲”的习性,沈郁才知道,这株神奇的花叫什么名字。   “有了它,解开阿郁身上的‘戒引’,还需要去姬氏族地?”商君凛听完后,沉默了一会,“不是说可解百毒?”   “‘戒引’和普通的毒不同。”在去姬氏族地这一件事上,姬无妄始终不松口。   “皇宫里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姬家流落在外的,除了我,还有没有别人?”这一刻,沈郁想到了沈月,让他们心生警惕的,恰是沈月收到的那封信。   “是不是姬家人,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沈月这些天总觉得很不安,那封信是她在枕头下发现的,后来她问过周围的人,有谁进过自己的房间,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人。   将信交上去后,冥冥之中她一直觉得会发生什么,这天刚收拾完自己打算回房,就见到了玉璋宫的宫人。   她被带到了玉璋宫,除了沈郁和商君凛,还看到了一个眼上覆着白绫的白衣男子,让她惊讶的是这人的外貌,和沈郁太像了。   “无影,把东西给她。”   沈月将东西接过来,那是一块由像玉一样的材料制成的小方块,中间有一道凹槽,四周有一些繁复的花纹。   “这是?”沈月面露茫然。   “滴一滴你的血进去。”   一旁的宫女递来匕首,沈月看向沈郁,见他冲自己点头,咬咬牙,拿起匕首,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   血珠沁出,沈月调整姿势,让血滴在上面。   半晌过去,没有任何反应发生。   “她与姬家没有关系。”姬无妄道。   姬家?什么姬家?沈月心中更茫然了。   “先带沈月姑娘下去包扎。”沈郁道。   宫人领着沈月离开。   “没有血缘关系,为何会这么像?”沈郁一直怀疑,沈月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或许是有人故意选了她,将之送到你面前。”   “这个东西,可以检测姬家血脉?”商君凛看着放在桌上的小方块,略感好奇。   “是,它会对姬家血脉起反应,若不是姬家人,便不会有反应。”   包扎好后,沈月被送了回去,询问了与她同行的宫人后,沈月才知道,今天花房走水了,想到那封突然出现在枕下的信,她不知道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怎么会突然走水?”沈月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装作好奇的样子,问。   “孟公公他们在查呢,说是有宫人不小心弄倒了烛台,那里面放的可是贵君最喜欢的花,也太不小心了。”说到后面,宫人语气带上了抱怨。   玉璋宫伺候的人谁不感念沈郁的好,越是在宫里待得久的人,越知道这样的主子多难得,那花房是陛下专门为贵君建的,贵君对里面的花有多看重大家看在眼里,这次遭了灾,贵君肯定很不少受。   沈郁确实有些难受,这些花是商君凛为他寻来的,如今却因为他人的私心白白遭了这通罪。   “这次的事,我不想轻飘飘放过。”沈郁抬眸,对上商君凛的眼睛。   “就算阿郁不说,朕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只要一想到,背后之人的真正目标是“月莲”,而“月莲”又是沈郁解除“戒引”的必要之物,商君凛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暴虐。   任何企图伤害沈郁的人,都该死!   孟公公知道商君凛在意这件事,很快就找出了打翻烛台的人,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个人的下场都不会好。   有可能动手的人都被抓了起来,由慎刑司的人审问,孟公公亲自关照,没人敢打马虎眼。   审问结果出来后,孟公公亲自向商君凛汇报。   “烛台确实是意外打翻的,但烛台提前被人动过手脚,无论是谁都有可能将之打翻,在烛台上动手脚的是一个叫东子的小太监,在花房走水的前一天,被淹死了。”   “淹死了?”商君凛语气里裹挟着森森寒意,“继续查,他生前接触过的人,一个个查过去,朕要知道,他是受了谁的指使做的这件事。”   “奴遵旨。”   “查到了一个已死之人身上,倒是有意思。”沈郁听商君凛说了结果后,冷笑。   “阿郁不必为此事忧心,皇宫的事,朕定能给阿郁一个交代。”   沈郁相信商君凛能处理好这件事,他往里拱了拱,窝进男人怀里:“那些花,还能救回来吗?”   虽然火势被及时扑灭,离得近的花还是受了不少影响,沈郁亲手照料了这么久,尤其这些花还是商君凛送的,他不想因为这场火失去它们。   “知道你在意,已经让宫人救治了,几株受影响小的已经没大问题了,情况比较严重的还需要再看看,实在不行,朕再送阿郁新的。”   “我想去看看那些被烧的花……”   “朕陪你一起去。”   花房还在收拾,花都被摆在另一处宫殿,见沈郁和商君凛相携而来,宫人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   宫人领着两人往里走。   大多数花的情况都还好,沈郁走到情况比较严重的几株花前面,可以看出,照顾的人很用心,沈郁看了看叶片,现在也不确定这些花能不能活下来。   看了一圈,沈郁被商君凛牵着走出来。   孟公公等在外面,见两人出来,忙上前:“陛下,查到了。”   “那名小太监在出事前,手里突然多了一笔银子,他拖人将这笔银子带出宫,给了宫外的父母,奴已经安排人去寻了。”   找到银子的来源,就能找到指使这件事的人。   最终线索指向了一名先帝留下的妃嫔那里。   很早之前,沈郁借由头将一部分先帝妃嫔关在玉璋宫,后来这些人被商君凛带走,他们不可能一直将人关着,便将其中知道内情不多的放了出来,幽禁在他们原本住的宫殿里。   除了不让他们到处乱跑,倒也没有限制太多。   “朕还以为,这些人是弃子,没想到会有重新启用的一天。”   当初会放人,就是确定他们知道的东西不多,那些知道内情多一点的,在问不出什么之后,从他们做的事里挑出几件罪名大的依罪处置了。   “陛下清理了后宫好几次,他们想在皇宫做什么,能走的途径有限,那些被陛下禁足的先帝妃嫔,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先帝可真会给朕找麻烦。”商君凛冷嗤。   沈郁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但凡和先帝有牵扯的,都在致力于给商君凛找麻烦。   “上一次牵扯到了淮昱王,但现在淮昱王已经死了,会做这种事的,还能有谁?”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将所有事串联在一起。   商君凛双眸微眯:“有能力做到这点的,大桓里可没几人。”   “还有顾将军一直在查的事,说不定两者是同一势力所为。”沈郁猜测。   “等顾淮回惊,朕让他一起查。”   “就是不知道那人想做什么,陛下派人去寻曾太傅说的另一半东西,进展如何了?”   “他自己都不清楚要如何拿到,国库的东西倒是找回了不少,另外二十多万军马和那批战甲,还没下落。”对这件事,商君凛不着急,如今的大桓兵马充足,先帝留下的另一半兵马无法对大桓造成太大威胁。   “陛下,不妨借这次去姬氏族地的机会,探一探背后那人究竟想做什么。”沈郁总觉得,那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可能一点图谋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   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他有动作,他们就有机会抓住他的尾巴,怕就怕对方潜藏在暗处,什么都不做。   “阿郁想让朕以身做饵?”   “不,是放一个空饵让对方咬。” 第224章   沈郁搂住商君凛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我怎么会舍得让陛下当诱饵?”   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他都不配。   商君凛顺势搂住沈郁的腰:“阿郁想怎么做?”   “让他们看到有可乘之机的机会,同时营造一种已经抓住把柄的氛围,在自己的身家性命面前,总会愿意冒一次险。”   “朕会安排。”商君凛搂着沈郁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被关在暗牢的诸妄,也是从姬家逃离的人么?”沈郁熟稔的在商君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是,他把人带走了,说要问一些当年的事。”   对付姬家人,自然是同样身为姬家人的姬无妄懂得更多,他们将诸妄关了这么久也没问出多少有用的消息,与其白白消耗时间,不如把人交给姬无妄。   商君凛和姬无妄联手,将潜藏在京城的姬家势力揪出来,处理完这些,商君凛开始安排前往姬氏族地的事。   顾太医从其他太医和姬无妄那知道了沈郁身体的具体情况,因为他一直负责调理沈郁的身体,这一回,商君凛准备把他也带上。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沈郁没去问商君凛是怎么处置那些先帝后妃的,如果从那些人嘴里问出了什么,商君凛会士动和他说,若是没有,问了也没必要。   花房走水之后,宫里处置了一批宫人,因为沈郁身体不好,这些事商君凛没让他插手。   沈郁每日待在玉璋宫里,不太能感受到外面的风雨,慕汐得了商君凛吩咐,不会拿这些事来惹沈郁烦心。   顾淮带着人回到京城,被他抓住的两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问出的消息被呈到商君凛面前。   临县危机解除,朝廷终于给了百姓一个答复,在民报上说了这件事。   “临县的情况朝廷公布了,大家快去看。”   “怎么样?情况严不严重?”   “不算严重,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临县的疫病已经得到控制了。”   “所以之前为什么一直不给解释?”   “现在不是给了吗?说不定朝廷也才得到准确消息呢,临县距离京城这么遥远,迟一点得到消息不是很正常吗?”   “上面还讲到了这次水患,说是因为新修的水利才没酿成大患,朝廷派了专门治水的官员过去,可算没白派。”   临县的事,百姓都很关心,之前朝廷不解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你们还记得不,之前有传言说,为了解决临县的疫病,朝廷下令将得了病的人都烧了,所以才不肯对外解释……”   “我记得,不过我没信,当今登基后,哪做过这么离谱的事,如果他不心系百姓,我们能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过?”   “传这些话的人指不定心里想做什么呢,你们莫不是忘了,之前叛贼越王伙同几位大臣抹黑陛下的事。”   “怎么到了现在这些人还贼心不死?不如我们将这些消息报给官府?”   “可行。”   于是,京城官府收到了不少民间递上来的匿名信,都是关于这段时间谣言的。   自从越王那事后,朝廷下了命令,对这些谣言,不能置之不理,官府一直在查源头,也抓了不少恶意传播谣言的人。   天气渐热,商君凛在朝中提出,要带沈郁去避暑,这回去的不是上次去的那里,而是南方另一座行宫,丞相,方均等重臣都被留下。   这一次,是皇帝私人出行。   这种事,在大桓并不少见,大桓曾经有一位帝王,非常喜欢往宫外跑,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大桓各地都建立了行宫,后来的皇帝偶尔也会去这些地方游玩。   商君凛登基后,几乎是一门心思扑在政事上,早年离宫都是为了出征,这种游玩兴致的离宫,还是头一回。   真正知道内情的只有丞相、方均等亲信大臣,他们还知道,这一次陛下离开,可能会发生一些小波折。   但他们无法规劝,商君凛决定要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止。   下朝后,商君凛将丞相等人留下,在御书房谈了一整个下午,安排好后续事宜,才回到玉璋宫。   玉璋宫静悄悄的,见他走进来,慕汐忙起身行礼。   “阿郁呢?”   “公子在里间睡,还没醒。”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沈郁也越来越嗜睡,商君凛知道,他必须早点带人前往姬氏族地,解决掉沈郁身体里的隐患。   顾太医每日都会来为沈郁诊脉,并根据压制药物研制出了能搭配服用的另一种药,这种药士要是为了进补,不然,在过于虚弱的情况下拔除“戒引”,对沈郁的身体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要带顾太医去姬氏族地的事姬无妄没有反对,对他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多少区别。   商君凛走到里间,看到了在软榻上熟睡的青年。   短短几天时间,青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乌发贴在苍白脸颊上,显得这张脸更小了。   商君凛放缓脚步,走过去,坐到软榻边,伸手抚上青年的脸。   熟悉的气息贴近,沈郁往前蹭了蹭,慢慢睁开眼。   “陛下?”刚醒来的沈郁还有些迷糊,声音也软软的。   “睡醒了?”商君凛声音低沉温柔。   “嗯。”沈郁点点头。   商君凛扶着他起身:“怎么不去床上睡?”   动作间,话本从身侧滑落,沈郁没在意,顺着男人的力道坐起来:“刚刚在看话本,不小心睡着了。”   “朕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能去姬氏族地解决你身上的‘戒引’了。”商君凛拂开青年额角散乱的发丝。   “陛下是怎么和大臣们说的?”   “朕说要去避暑行宫玩一段时间,最近朝里没大事,朕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影响。”   沈郁靠在男人肩膀上,语气恹恹:“大臣们不反对吗?”   “没什么好反对的,大桓历代皇帝都有这样的前例,朕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   沈郁的身体状况,商君凛没有向外透露,也不打算对外透露,他的阿郁只是暂时病了,等病好后,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并会陪他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将朝中的事安排妥当后,商君凛带着沈郁前往行宫。   为了应付朝中的大臣,也会了掩人耳目,他们会先去商君凛所说的那座位于南方的行宫,入住之后,再改道去姬氏族地。   带去的人都会留在行宫,商君凛安排了自己的替身留在那,他们则伪装身份后离开。   姬无妄带上了被抓住的姬家人,他们没有一起行动,各走各的路,最后在约定的地方汇合,然后一起前往姬氏族地。   沈郁带上了两盆花。   “你带‘月莲’朕理解,怎么还带上了另一株?”马车里,商君凛附在沈郁耳边,低声问。   说话间热气喷洒在耳际,沈郁偏了偏脖子:“那株花也是我一直在照料,这次干脆一起带上了。”   沈郁本来只打算带上“月莲”,后来看到了寝殿里的“君苓”,想了想,将之一起带上了,要说原因,沈郁自己也说不上来。   马车行的不快,十来天后,他们到了行宫。   这些天,沈郁几乎一直在马车上,下马车后,沈郁看到方均来向商君凛请安。   “陛下怎么将方大人带来了?”沈郁记得,商君凛这次出来,一开始没打算带人。   “他需要代朕处理一些事。”虽然有替身在,他们去了姬氏族地后,对外传消息不方便,有方均在外面,能为他处理不少事。   更何况,诱饵已经放下,总要给背后那人咬钩的机会。   行宫的布置和皇宫区别很大,带着南方特有的婉约,假山流水,廊腰缦回,亭台楼阁,若不是这次带着别的目的,沈郁还挺想在这住一住。   沈郁被商君凛牵着,走进两人要住的庭院。   “陛下的替身是谁?我想看看。”   “朕本人都在这了,阿郁怎么这般贪心?”   沈郁无奈:“我只是有点好奇。”   他们只在行宫待了一天,第二天便换上便服,离开了行宫。   为了缩短时间,他们选择了骑马。   与姬无妄汇合后,在姬无妄的带领下,他们进入深山。   在山里走了两天,姬无妄带人停下。   “到了。”   沈郁望向前方,除了巍峨山脉,什么都看不到。   姬无妄上前,将手中的令牌覆在山壁上,几乎就在一瞬间,山中迷雾散开,露出一条小道。   小道沿着山壁蜿蜒向前,仅容一人通过,走了莫约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山中小城。   植物葱翠,风景宜人,很难想象,这样一处地方是在深山腹地,若不是亲眼所见,沈郁都要觉得,这样的地方是在南方某处小城了。   唯一不符合的,便是它的建筑,几乎都是由石头构成,上面雕刻着各种繁复花纹,来往的人穿着的服饰也与大桓不同,用了很多纱质布料,腰腹、手臂等地方能隐约看到里面。   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眼里露出好奇。   “随我来。”   姬无妄带着他们往里走,所到之地路人纷纷停下向姬无妄行礼,可以看出,姬无妄在这里的地位确实很高。   他们被带到了一处最显赫的建筑里。   “刚回族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事直接吩咐他们去做就行。”   沈郁打量四周,房内的布置很豪华,装点着各种金饰、玉石,屋里的很多用具是用巨石制成的,只有少部分用了木材。   侍女拿了干净衣服过来:“两位客人可要洗漱?”   沈郁拿起其中一件,很明显,不是大桓的款式。 第225章   沈郁手里拿的衣服是白色的,一层轻纱覆在上面,摸起来手感很软,仿若云缎,他将衣服摊开,果然,看到了不少透明的地方。   商君凛走过来,看向侍女:“你们这没有其他衣服了?”   侍女点头。   沈郁将衣服放了回去:“陛下不喜欢就算了。”   商君凛抿了抿唇,他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沈郁穿这身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   “这……”侍女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慌。   “朕喜欢。”商君凛突然开口,打断了侍女的话。   “那陛下刚才为何会问有没有其他衣服?”沈郁像是没察觉到商君凛心中的小九九,故意凑近了,问。   他的语气里带了淡淡的戏谑,眼中也染上了笑意,商君凛一把抓住了他点在自己胸膛上的手:“阿郁当真不知道?”   “陛下不说我怎么知道?”沈郁挑眉。   “当然是因为……”说话间,商君凛低头靠近,嘴唇几乎要碰到沈郁的耳垂,“朕不想其他人看到阿郁穿这身衣服的样子,阿郁只能给朕看。”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瞬间,耳垂就染上了一层绯色,像是熟透了的果实,鲜艳欲滴,诱人采摘。   被诱惑的男人毫不客气咬了一口,牙尖轻轻碾磨,这下,红的不止是耳垂了,绯色一路蔓延,陷入层层交叠的衣襟。   沈郁呼吸不稳,恍惚间,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轻笑声。   侍女还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多看,沈郁不想这种莫名的气氛继续下去,打断道:“陛下要去洗漱吗?”   一路风尘仆仆走来,沈郁挺想找个有水的地方好好洗洗。   商君凛大方放开饱受“摧残”的耳垂,因为角度原因,即使侍女好奇看过来,也看不到商君凛具体做了什么,只能看到高大男人附在青年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惹得青年脸色殷红。   “天色已晚,自然该洗漱一番。”   侍女看着托盘里的衣服,为难:“这些衣服……”   “一并带上吧。”商君凛对这个地方的衣服还挺好奇的,尤其好奇沈郁穿上之后的样子。   侍女端着放衣服的托盘,为两人领路。   沐浴的地方在一处空旷房间里,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冒着热气的池子,沈郁靠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处温泉。   确定他们不需要人伺候后,侍女将东西放下,退了出去,转眼间,只剩下商君凛和沈郁两人。   沈郁解开衣服,走了进去,水温偏高,不一会儿,沈郁身上的皮肤就被蒸红了。   商君凛将两人的衣服放好,慢悠悠下水,游到沈郁身边,将全身泛着绯色的青年拥入怀中。   “朕为阿郁效劳。”   热水滑过肌肤,沈郁往后靠了靠:“我记得皇宫里也有这么一处类似的地方。”   “朕带阿郁去过,皇宫里那处和这里的不一样,阿郁要是喜欢,朕让人在皇宫也造一座。”   “温泉只能偶尔泡泡,泡久了对身体不好。”沈郁打断商君凛不切实际的想法,皇宫里并没有天然温泉,想造一座相似的几乎不可能。   两人肌肤相贴,又对彼此心意相通,会起反应很正常,感受到被硌,沈郁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泡了小半个时辰,商君凛将沈郁抱了出来,拿起一旁放的干布,为沈郁擦拭身上的水渍。   擦干后,沈郁穿上了侍女拿来的衣服。   衣服是白色,脖颈处被露出来,手臂等地方只有一层轻纱遮盖,下装是宽大的灯笼裤,在脚踝处收紧,露出细白脚踝,外面同样罩有一层轻纱。与衣服一起的,还有一堆珠宝。   这些是用来做点缀的,商君凛拿起来,一一为沈郁佩戴上。   穿好后,商君凛细细打量站在面前的青年,低叹:“阿郁真美。”   青年穿着与大桓服饰截然不同的白衣,乌发披散,脸色因为刚在温泉里泡过的原因泛着淡淡的粉色,与平时的沈郁有很大区别。   像是来自异域的妖姬。   商君凛眸色加深,他想将这样的青年禁锢在怀中,不让任何人看到,只能对自己笑,只能为自己哭……   沈郁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衣服,侧身看了看,转回头看向穿着自己带来衣服的商君凛,道:“陛下为何不穿?”   “阿郁想看朕穿?”   沈郁兴致盎然点头:“我都穿给陛下看了,陛下也该穿给我看一下吧?”   说完,沈郁拿起另一套衣服,递到商君凛面前。   商君凛定定看了他一会:“回房后朕穿给你看。”   沈郁想了想候在外面的侍女,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不是皇宫,一些事做起来到底不方便。   “那我们回去吧。”   商君凛拿了斗篷为沈郁披上,两人一起走出去。   侍女迎上来:“晚膳已经备好,不知两位客人要在哪里用。”   “端到我们房里来吧。”   “是。”   回房后,侍女带人端来晚膳。   晚膳很符合沈郁的口味,沈郁多用了一些,吃完后,挥退伺候的人,商君凛拿着衣服到里间换上。   沈郁百无聊赖坐在外间等。   不知过去多久,传来脚步声,沈郁回头,眼里浮现出惊艳。   见惯了商君凛身穿帝王冕服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换了姬氏的衣服,整个人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姿。   商君凛身上穿的衣服是深色的,款式和沈郁差不多,不同之处是,男人臂膀是完全露在外面的,没有轻纱,取而代之的是黄金、宝石制成的饰品。   “阿郁喜欢吗?”   “陛下这样穿真好,”沈郁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站起来,走向商君凛,“我现在能理解陛下的想法了。”   这样是商君凛,除了自己,沈郁不想让任何人见到。   “什么想法?”   沈郁勾着男人脖子往下,呼吸洒在男人唇畔:“这样的陛下,只有我能看。”   “这样的阿郁,也只有朕能看。”商君凛嗓音微哑,他抬手,解开沈郁的斗篷。   白色斗篷滑落,轻纱下的一切若隐若现,手放在腰间,隔着轻纱缓缓摩挲。   呼吸被夺取,沈郁仰着头,承受男人凶猛地吻。   一吻结束,沈郁微微偏头,躲开男人灼热的呼吸。   “回去后,朕要让尚衣局做几套这样的衣服……”   耳畔传来男人的低喃,沈郁身体小幅度颤了颤。   “呵。”   他听到了男人的低笑,带着化不开的欲。   身体处于一种极端状态,任何一点触碰都能带来最大反应,他想逃离,却失了所有力气。   轻纱晃眼,沈郁想要扯去,被男人强硬掰开手:“阿郁别乱动。”   “把它拿走……”沈郁低泣。   眼前一片光怪陆离景象,失了时间,所有一切都在摇晃,手指难耐地曲起,想要抓住什么。   男人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沈郁听不真切。   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嘴里被渡进温水,沈郁下意识吞咽,干涸的嗓子得到滋润,难受程度减轻。   睁开眼,换回自己衣服的商君凛正低头看着他。   见他醒来,商君凛扶着他坐起来:“难不难受?”   沈郁仔细感受了一下,除了到处传来的酸软感,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遂摇了摇头。   洗漱后,沈郁见到了寻来的姬无妄。   “‘月莲’我已经交给族里会解除‘戒引’的人了,他们需要几天时间商议具体做法,你们带来的那个大夫也参与进去了,等会会有人过来检查小郁的身体,根据他的具体情况制定方案。”   沈郁点头。   如姬无妄所说,没过多久,几名姬氏族人求见,顾太医和他们一起。   沈郁的身体情况他们已经从顾太医口中知道了,这次来,是为了确定“戒引”在他体内的扎根程度有多深。   姬无妄没有离开。   沈郁打量这几名姬氏族人,看模样他们都不算年轻了,有一位脸色有着深深的沟壑,头发全白,其他人隐隐以他为首。   检查时,也是他开口:“我们需要一些小公子的血。”   “要多少?”虽然知道这是必要过程,商君凛还是有些不悦。   另一人拿出一个透明的小杯子:“要将它装满。”   杯子是密封的,半指高,很细,自从知道自己是姬家人,沈郁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要求放血了。   “匕首呢?”他对这种事没多大看法。   “朕来。”商君凛拿起姬家人递来的匕首。   拿着小杯子的人将杯口打开,放到沈郁手腕下,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匕首落下。   杯子很快被装满,顾太医上前,拿出早已备好的药为沈郁处理。   很快,手腕上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了。   杯子不大,装不了多少血,除了伤口有些疼,沈郁没有其他感觉。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沈郁用另一只手覆上去,轻声道:“没事了,陛下。”   顾太医为沈郁把了一次脉,确定失血没对沈郁造成任何影响,商君凛才放下一颗心。   顾太医跟姬家其他人一起退下,他的加入,是姬无妄和商君凛相互妥协的结果,正好,他熟悉沈郁的身体状况,这点是能解开“戒引”的姬家人需要的。   这段时间,沈郁也没闲着,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姬家的、关于他母亲的事,和商君凛一起打听当年的事。   姬无妄没有阻止,还找出了很多姬家的藏书给他。   白天,沈郁会和商君凛一起四处走走,姬家知道他们是家主带回来的客人,对他们很热情,沈郁是姬家人的消息,姬无妄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阿郁喜欢这里吗?”商君凛突然问。 第226章   “陛下怎么问起这个?”沈郁诧异转头。   “朕感觉,你好似挺喜欢这里。”商君凛目视前方,他会这么问,只是这段时间沈郁在姬氏族地生活颇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哪有?我就算喜欢这里,也是因为有陛下陪我一起,若是只我一个人,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看到不远处的小摊上卖姬氏族地特意的小吃,沈郁拉着商君凛过去:“陛下,我要吃那个。”   “好。”商君凛语气宠溺。   边走边逛,沈郁想买什么,商君凛都会不假思索答应,在这里,他们只是他们,身上没有背负任何枷锁。   卖糖人的小摊上,沈郁让摊主照着自己和商君凛捏了两个小人,他自己拿了一个,另一个分给商君凛。   “陛下看,这两个糖人和我们之前吃的像不像?”沈郁说的是他进宫过的第一个年的事,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和商君凛有这样的感情发展,磨得男人答应他出宫玩。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些事就可以见到一些端倪了。   比如男人对他的纵容。   糖人很甜,咬下一口,清脆,甜滋滋。   “很像。”都是照着他和沈郁的模样做的,自然像,回忆起那时候,商君凛眼里也带上了笑。   吃完糖人,两人继续往前走。   沈郁看中了新奇玩意,扔下商君凛,独自凑过去看。   “哥哥,买一束花吧。”   小女孩清甜的声音响起,沈郁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拦住商君凛面前,执着地想让他买花。   “哥哥,买花,送给喜欢的人。”   两人隔着人群相望,沈郁弯唇笑了笑。   没想到堂堂大桓皇帝,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女孩难住。   沈郁抱臂站在原地,饶有兴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高大男人半蹲下来,低声与小女孩说了什么,小女孩抱着手里的花走向沈郁,商君凛跟在她身后。   “这些送给漂亮哥哥。”小女孩走到沈郁面前,将手里的花捧给沈郁。   “为什么要给我?”   “是这位哥哥送给漂亮哥哥的,祝两位哥哥百年好合,情比金坚。”小女孩眼睛很大,带着纯粹的喜悦。   沈郁接过花:“谢谢你。”   小女孩卖完了花,蹦蹦跳跳走了。   不远处的阁楼上,白发男人坐在姬无妄对面,看向下方:“他现在很快乐。”   “是,大桓的皇帝对他很好。”姬无妄道。   “这样也好,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白发男人眼神复杂。   “两年前,你说寻到了人,要让他留在族地,现在看来,这里恐怕是留不住他的。”姬无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如今有了更好的归处,自然不需要留在这里。”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乾坤扭转,命运的轨迹终将回到正确轨道上,咳——”白发男子捂唇,咳出一口血。   “怎么这次闭关,情况更严重了?”姬无妄面露忧色。   “无碍。”白发男子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隐隐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郁回望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商君凛留意到他突然的动作。   “似乎有人在看我们。”沈郁说出自己的感受。   商君凛牵起他的手:“先回去。”   两人回了住的地方,除了刚才那一下,沈郁没再感受到被注视的感觉。   自从到了姬氏族地,沈郁不再像从前那般嗜睡,像是验证了姬无妄的话一样。   回房后,沈郁找侍女要来花瓶,将带回来的花放进去。   在姬氏族地的日子过的很充足,姬家的藏书都是对沈郁开放的,而且默许了商君凛一起看,这段时间,沈郁和商君凛对姬家的了解增加了不少。   午后,沈郁和商君凛坐在院子里,因为整个族地都是在山中,气温并不会太高,比起在京城,倒真像是在行宫避暑了。   “陛下,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沈郁靠在男人怀里,问。   在姬氏族地里,与外界传消息不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传消息。隐龙卫每过一段时间,会将外面的消息传进来,同时将商君凛的命令带出去。   “有一些异动,阿郁猜的不错,有些人快要忍不住了。”   沈郁和商君凛进入族地后,留在外面的顾淮加快速度,他手里本就抓住了人,寻着问出的线索大肆动作,只要背后之人不是傻子,就不会察觉不到。   这么做,是为了给幕后之人压迫感,告诉他们,就算他们现在还能藏,也藏不了多久了,等一切暴露,等待他们的,只要一条路可走。   无数前车之鉴都在告诉他们,和朝廷作对,和商君凛作对,会落得什么下场。   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身首异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了。   顾淮将查到的消息公布,朝廷一片哗然,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临县的疫病是人为造成的。   罪魁祸首还被关在牢里。   “这件事必须早日汇报,请陛下亲自定夺。”   不止一个大臣这么想,消息被整理后,传到行宫,由方均接手。   这件事在商君凛离开前就已经知道了,方均按照商君凛留下的指示,给了朝廷答复。   每一步都在按计划进行。   消息被放在民报上后,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难怪朝廷一开始没有公布,是因为好没查到下毒之人吧?”   “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那可是成百上万条人命,如果不是陛下应对及时,波及的范围更大,说不定受灾的就不止是一个临县了。”   “听说被抓的那两人是受了人指使,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管是谁,都该处以极刑。”   “就我一个人怀疑这不是第一次吗?去岁的肃北,还有更早之前各处受到的灾情,背后是不是也有人为的影子?”   “你这么一说,很有可能啊。”   不止京城,大桓各处都在议论这件事,百姓虽然学识不高,很多甚至没读过书,但他们知道,这种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行为,有多恶心。   “主子,我们难道要任由外面讨论吗?”   朝廷完全没打算压消息,任由消息传遍了大桓每一处,也或许,正是想将这个消息传给某些人听。   “不然呢?”说话的人嗓音嘶哑,无法辨别身份、年龄,“那两个人,想办法处理了。”   “主人放心,不该知道的,他们一点也不会知道,我们的人已经潜伏进去了,保证能在他们透露出更多消息之前,处置掉他们。”   “那个顾淮,也不知道我们的好陛下是从哪挖出来的人,确实能力不小,再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真能挖出什么东西来。”   “他和林家好像有关系,可林家不是没有活口了吗?”   “不管他与林家有什么关系,这个人不能留,他不是在查林家战甲的下落吗,给他一点线索,把人引过去。”   “可是……那里的机关我们的人还没勘破,把人引过去后,万一让他们拿到了东西怎么办?”   “如果他能打开机关,正好,帮了我一个大忙,如何坐收渔翁之利,不需要我教你吧?”   “属下明白。”   商君凛收到了来自北漠的消息。   沈郁在姬氏族地,“荧惑”的人暂时进不来,沈郁的外界信息来源,基本来自商君凛,有时候还能从姬无妄口中得到一些。   商君凛:“北漠的内乱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江怀清如今游走在几方势力中间,严铮也和其中一道势力搭上了关系,再消耗一点他们的力量,就可以动手了。”   沈郁:“若是这次能直接解决掉北漠之患,就好了。”   除了北漠,另外的小国家对大桓没什么威胁力,只要大桓的掌权者自己不作死,就不会被他们欺负到头上来。   商君凛:“就算这次不能,北漠一时半会也成不了大气候,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磨。”   沈郁:“确实,这一次之后,北漠需要不少时间休养生息,这段时间里,大桓能做的事,有很多。”   夜幕下,沈郁和商君凛并肩行走在小径上,一轮弯月高挂夜空,繁星围绕,偶有凉风吹来,温度宜人。   风吹起青年长发,落入商君凛手中,自指尖滑落。   两人沿着小路往前走,顾太医最近每日都会来为沈郁把脉,根据他的身体情况调整用药,因为拔除“戒引”的过程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必须在进行之前将他的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沈郁的气色恢复了不少。   “为什么到了这里,‘戒引’会被压制,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沈郁至今没弄清楚。   他翻阅了很多姬家的藏书,里面几乎没有介绍到“戒引”的地方,问姬无妄,他说因为“戒引”是姬家的一种禁术,除了被选中的人,其他人都无法了解,就连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商君凛握着沈郁的手,青年的体温依旧偏凉,只有被握久了,能染上一点温度。   “朕已经让隐龙卫去查了,这个地方,知道‘戒引’存在的人很少,最后可能还得问为你解除‘戒引’的那些人,朕也有让顾太医打听,等有了消息,他会告知我们的。”   不知不觉,两人走上了一条从未踏足的小路,等反应过来,前面出现了一扇漆黑的门。   沈郁停下脚步,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住了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地方。   “吱呀——”   门在两人面前打开。   “既然来了,两位不妨进来坐坐。”屋里传来夹着低咳的声音。 第227章   沈郁望向商君凛,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抓紧,两人对视一眼,踏进大门。   屋里是漆黑的,随着他们的脚步,渐渐亮起了光,正前方,白发男人坐在书案前,像是已经等待多时。   沈郁打量眼前的男人,虽是一头白发,面容却像是二十多岁,唯有那双眼睛,内涵沧桑,可以窥出一二男人的真实年纪。   “你是谁?”沈郁来姬氏族地后,在姬无妄的带领下,认了不少族里的人,眼前之人特征如此明显,若是见过,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这人又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位不起眼的长老罢了。”白发男子放下手中的书卷,“你们不是好奇‘戒引’等存在吗,这里有很多书,能为你们解惑。”   “你让我们来,只是为了这个?”沈郁狐疑。   “你们可以先看,相信你们自己也验证过吧,有很多东西,从旁人口中是问不出来的,你们心中的疑惑,在这座阁楼里,都能得到解答。”   送上门的答案不看白不看,这时,屋里更亮了,沈郁看到四周摆满了书架,这里很明显是藏书阁一类的地方,他们刚才一路走来,居然没发现。   “你们想知道的,在左边第二排第三个柜子里。”   沈郁拉着商君凛,走到白发男人所说的地方,这里只摆了一卷书,很厚,沈郁拿起来看了看,书卷很新,不像是放了很久的。   打开后,里面的内容是用大桓字书写的。   姬家常用的字和大桓的有一些区别,沈郁本以为需要花费一些功夫才能看完,没想到上面的字很贴心的被换成了大桓字。   另一边摆放有桌椅,沈郁和商君凛走过去坐下,翻开书一起看。   这本书的前半部分介绍了“戒引”的来源,据说姬家祖先在一次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了一只长相奇特的小兽,将小兽带回来喂养,后来小兽逝去,这位姬家先祖用小兽为原料,制成了一种神奇的咒,取名“戒引”。   凭借这只小兽,姬家先祖学会了借用神灵力量,一言断生死,一语知未来,以及种种不合常理的能力。   先祖选了当时族里最聪慧的一名女子,为她种下“戒引”,让她协同管理族中事物。身受“戒引”者,会变得更聪慧,更容易掌握姬家的能力,且能保证容颜不老,每一任身受“戒引”的人死去后,才会出现下一任,被选中者,被称为侍候神灵的圣女,需将一切奉献给神灵,不得成婚、不孕育下一代。   经历数百年的演变,姬家从弱小到强大,最强盛的时候,一个姬家,相当于一个国家。任何事物都摆脱不了盛极必衰的准则,姬家亦是如此,极盛之后,是快速的落败。因为鼎盛时期得罪的势力太多,姬家不得不重新蛰伏起来。   沈郁还发现,姬家的每位圣女,在任时间都不会超过三十年,书上没有说,这些圣女是如何去世的,只说了,当一位圣女离世,新的圣女便会自然出现,接手上一任圣女的职务。   书的内容不长,看完没有花多少时间,沈郁放下书,走到白发男子身前:“我母亲带着‘戒引’逃离姬家,那么姬家现在的圣女是谁?”   根据书上的记载,姬家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任圣女同时存在的情况。   “现在的姬家没有圣女,”白发男子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变化,很快又变回面无表情,“你母亲不在,族里没法选择新任圣女,结合种种条件,你其实很符合。”   沈郁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身为‘圣女’的人,必须是身受‘戒引’者?”   “你可以这么理解,没有圣女,姬家的神秘性将会逐渐消失,你母亲已经离开二十多年,最多再过十年,姬家的种种神秘之处将会不复存在。”   “姬无妄找我回来,一开始是想让我担任‘圣女’这个职务?”如果不是这样,沈郁想不通,姬无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跑去大桓京城找他。   “这个答案,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他没有害你之心。”   说话间,白发男子捂嘴咳嗽几声,指缝间溢出鲜血。   “你还好吗?”沈郁觉得,比起自己,这个人更向重病之人。   商君凛一直默默站在沈郁身后,只有在沈郁问出姬无妄是不是要他留下的话时,身体微微紧绷。   白发男子轻车熟路拿出帕子擦去血迹:“无碍。”   “姬无妄带回来的那个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姬无妄说是无稽之谈,朕想知道,你们族的人,是不是真的能预测到未来的事。”商君凛突然开口。   “其实,未来是不确定的,不同选择会走向不同未来,姬家的人,确实会占卜,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走向,最终的未来会是怎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你可以当它是真的,也可以当它是无稽之谈。”   似乎是精力不济,说完这句话,白发男子表现出了送客之意。   等两人离开,姬无妄从暗门走出:“你为何要将这些告诉他们?”   “你都愿意不顾姬家生存答应为他拔除‘戒引’了,我告诉他一些真相又有什么?”   有一点,他们默契的没有说出去,在沈郁之前,从来没有人活着拔除过“戒引”。为什么前一任圣女离世后,能快速寻到新一任圣女?因为“戒引”只有一份,是以一代代圣女的生命为养料,保存至今的。   想要得到超乎寻常人的力量,总要为此付出代价。   “如今外面局势安定,就算没了屏障,姬家也能凭传承下来的医术活得很好,没必要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世世代代被束缚。”姬无妄道。   “如果他当年能像你这般想,又何至于出现如今的局面?”   “你呢,两年前你到底看到了怎样的未来?为什么突然从阻止我变成了站在我一边?”   “我看到了……”   毁灭与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沈郁没在跟商君凛出去,他要开始为拔除“戒引”做最后的准备。   每日要泡一个时辰的药浴。   浴桶里的水是淡淡的绿色,随着沈郁泡的时间的增加,水的颜色会渐渐淡去,最后变成透明的白色。   泡药浴时,商君凛会在旁边陪他。   沈郁双臂搭在浴桶边缘,笑眯眯看着商君凛:“陛下,给我讲故事听吧。”   他的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这药水对身体的刺激极大,沈郁第一次泡时,即使有姬家人提前告知,还是差点从里面跳出来。   太疼了。   像是有无数根沾了盐水的针,一点点刺进皮肤,在里面搅弄,尤其是刚泡进去的时候,沈郁疼得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等疼痛稍减,他发现自己正咬着商君凛的手臂,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从男人眼里看到了心疼,看到了恨不能以身代之,突然就觉得不那么疼了,后面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会和商君凛说说话,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听商君凛说。   “阿郁想听什么?”商君凛语气温柔,声音里是被主人竭力隐藏的心疼。   “想听陛下以前的事。”   “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沈郁听着,似乎见到了那个时候的商君凛,尚且稚嫩就在战场大放异彩的少年。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商君凛。   商君凛很有耐心,即使一个故事重复几遍,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时辰到了后,他将沈郁从浴桶里抱出来,包好,放到隔壁的房间里。   这个时候,沈郁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靠在商君凛身上,仰头注视他:“陛下别皱眉。”   为沈郁收拾妥当后,商君凛叫来外面等候的人,为沈郁检查身体。   顾太医最先为沈郁把脉,之后是其他姬家人,最后,取走了一滴血。   沈郁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上,有不少取血时留下的伤口。   商君凛握住他的手:“顾太医说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阿郁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每次看到沈郁疼,商君凛的心都像是被钝刀砍,泛起一阵一阵钝痛,沈郁一开始看他难受的样子,有心让他到外面,看不到就不会难受了,但商君凛不肯答应,无论怎样,他都要守在沈郁身边。   休息了半个时辰,沈郁体力恢复,虽然泡药浴的时候难受,泡完之后,沈郁的身体情况确实比之前好转了不少。   商君凛抱着沈郁在屋外晒太阳,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姬无妄从院子外走进来:“我刚刚去确认了一遍,现在就等‘月莲’结果了。”   “‘月莲’真能结果?”沈郁从商君凛怀里探出头。   “能,它的果实是最重要的药引,你没发现,自从来到族地,它的花苞下已经出现了小果实吗?”   沈郁还真没注意到这点,来这里后,“月莲”被姬无妄带走说要一起研究,那边有顾太医在,沈郁便没有多过问。   “我那天见到了一个白发的男人,他告诉我说,你一开始是想让我当‘圣女’才带我回来,”沈郁注视姬无妄,“是真的么?”   “是,”姬无妄不否认曾经的想法,“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你们不必担忧我会趁机做什么,我既然答应了会为小郁拔除‘戒引’,就不会食言。”   “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的话,是因为他,”姬无妄看向商君凛,“你和他在一起明显会比留在族里开心,当年,我父亲没能为你母亲做到的事,我希望能为你做到,就当是身为兄长的一点补偿好了。” 第228章   “今日来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我从被抓回的人嘴里问出一些消息,和你有关,你要听吗?”姬无妄说到正题。   “是诸妄?”沈郁拍拍商君凛的手臂。   商君凛抱着他起身,换了个地方坐下:“诸妄这个人,朕派人去查过,最终源头只能查到肃北,更早的,就没有了。”   “你们查不到很正常,”姬无妄走到两人对面坐下,“他以前是姬家人,生活在姬氏族地,你们自然查不到他更早的消息。”   “他也是那位族长的人?”沈郁还没忘记,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企图用禁术却被他母亲搅乱的人。   “是,而且他以前,还喜欢过你母亲,”姬无妄冷笑,“这些人也是可笑,喜欢便要毁掉,他逃离姬氏族地后,不知用什么方法查到了你母亲的下落,却没同他主子说,而是想去威胁她,不曾想,离了族地,他依然不是她的对手,一击落败后狼狈逃离,因爱生恨将你母亲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我母亲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你母亲当年,是力量耗尽而死,为了瞒住你们的消息,她动用了族里的禁术,抹去了与她接触过人的记忆。”   “所以,京城里才会没了她存在的痕迹?”沈郁思索。   “只有无人知晓,你才是安全的,其实一开始,没人知道‘戒引’能通过母体传给孩子,直到有一年,那位族长的一个心腹在京城意外见到了你,他感受到了你体内的‘戒引’的存在,然后他们派了人到京城,想活捉你,可惜他们派去的人被不明力量灭口。”   这场刺杀,正是沈郁年幼时遇到的,当年,若不是有商君凛出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郁回头看向商君凛,语气很轻:“当年,是陛下救了我。”   “原来如此,”姬无妄了然,“我一直很好奇,谁有这个能力不声不响灭掉那么大一股力量,还能引起那些人的警惕,不敢再出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镇北侯在暗中保护你,后来发现不是。”   镇北侯是有一定势力不假,但这股势力并没有达到足以威胁那些人的程度,若出手的是商君凛的人就不奇怪了,唯有这个男人,手里握住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力量。   “他们还暗中谋划了什么?”沈郁不觉得,一次追杀的失败就能让这些人罢手。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发现你身上有‘戒引’后,他们试图通过控制你达到目的,越王是他们选中的一颗棋子,在取得越王信任后,故意说出那样的箴言,提起越王对你的兴趣。”   “越王本就想要朕的位置,有了这样的指示,怎么会白白放过,于是他开始暗中接近阿郁和镇北侯的庶子,若是他成功了,阿郁必定会追随他,说不定会跟他去封地,离了京城,他们想要动手,就少了很多顾忌。”商君凛说出心中的猜测。   沈郁想到了前世自己到达越王封地后,长时间的生病状况,他本以为,那是他身体不好的正常情况,现在看来,这件事要被打上一个问号。   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的,很难保证逃出姬家的人没对他做什么。   “他们想的很好,想要你为他们做事……”姬无妄回想起地牢里的场景,脸色变得更冷。   男人被绑在刑架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血从眼角流下,他放肆大笑,语气里混杂着浓浓的恶意:   “既然她坏了我们的计划,让她的孩子来偿还岂不是正合适?可惜了,越王这个废物,这么有利于他的局面,也能把事情搞砸,怪不得斗不赢大桓的现任帝王。”   “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那个被我母亲揭穿的族长又是为了做什么?”   沈郁的话拉回了姬无妄的思绪,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他们啊,想长生不老,姬家的历任圣女都能维持容颜不变,这些人以为是受了‘戒引’的作用,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同时,‘戒引’会燃烧圣女的生命为代价,这些人异想天开,觉得食用身受‘戒引’者的心头血,可以免于受到来自‘戒引’的负面作用,达到容颜永驻的效果。”   沈郁只觉得一阵恶寒,察觉到他的异样,商君凛抱紧了他心中涌起后怕和难以遏制的愤怒,他放在心尖尖上舍不得伤害分毫的人竟然被人觊觎着血肉!!   “真的能达到吗?”沈郁问。   姬无妄摇摇头:“不能,可那些人早已疯魔,对此深信不疑,你母亲当年正是发现了前任圣女的死亡不对,暗中调查才查出了这件事。”   “你之前说,我母亲是撞破了那位族长使用禁术……”   “这么说也没错,姬家以医药发家,姬家的藏书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没能得到验证的方子,这些方子无论是制法还是效果都稀奇古怪,被统一称为禁术,你们不是在查‘绯梦’?这味药最早也是从姬家流出去的,不过现在的‘绯梦’和一开始的有了很大差别。”   “我想去见一见被你带回来的人。”   “没什么好见的,如果你真要见,等处理完你身体里的‘戒引’再去吧。”姬无妄担心那些人留了后手,会对沈郁造成伤害。   这些人数十年如一日花费大量心思在“戒引”上,保不齐手里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底牌,他们因沈郁的母亲身败名裂,如今又因沈郁接受审判,所有恨意都汇聚在沈郁身上,姬无妄不会让沈郁在这个时候去冒险。   商君凛难得的和姬无妄站在了同一战线:“姬族长说的不错,若阿郁想见那些人,等身体好了再去。”   沈郁也不是急着要见人,答应下来。   他想,前世的一些谜团,可能很快就能解开了。   沈郁在姬家的日子一如既往,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们,商君凛也一直陪在他身边,颇有一种他们是普通人家夫夫的感觉。   商君凛早上不用上朝,每日沈郁醒来,都能在床边看到人,洗漱完后,两人一起用早膳,然后出去逛逛,买一些小东西,如果沈郁对哪感兴趣,商君凛会带着他一起去看看。   姬家族地的风气比大桓稍微开放些,这里的男子女子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会直接上前邀请,再大胆些的,会直接邀请客人到家中,若是合适,便能迅速成为一对,不合适便和平分开,重新追求。   沈郁和商君凛一向同进同出,举止亲密,偶有意动的人,也不会不识趣地上前,这一天,商君凛临时有事要办,沈郁一个人晃晃悠悠出了门。   他容貌出色,气度不凡,一出现在街上,便吸引了大半目光。   沈郁走向一个卖小玩意的摊子,摊子上摆放着用木石雕刻成的各种小物,每一样都很灵动,栩栩如生。   之前和商君凛一起来的时候,沈郁没见过这位摊主,好奇地走过去:“这些都是你自己雕的吗?”   “是,客人要是有什么别的想要的,也能雕。”   沈郁看了一圈,拿起一只被雕成黑狼的和一只被雕成白猫的:“这两个怎么卖?”   不等摊主回答,挤进来几名年轻男女,其中为首的女子道:“这位公子想要什么,我出钱。”   “不必……”   女子豪爽地摆摆手:“你长得好看,我愿意送你,不必多说。”   沈郁哭笑不得,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因为脸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从女子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和其他不好的情绪,正如女子所说,她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想送他。   “那就一个吧。”沈郁想了想,将黑狼放下。   女子付了钱,带着人呼拉拉走了。   沈郁怕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接下来都只会看看,没有买什么,途中,有不少人试图邀请他,都被拒绝了。   有商君凛在的时候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沈郁觉得,自己还是先回去为好,等商君凛有时间了,再跟他一起出来。   商君凛在处理从姬氏族地外传来的信件,每隔一段时间,方均会将行宫和朝廷的动向以及一些必须要他处理的折子传进族地,等他处理完,再传回去。   通过这些,他能了解到外面的动向,比如某些人已经坐不住了,开始做各种小动作试探,商君凛冷眼旁观,等这些人跳出来,再一举端掉。   处理完所有信,商君凛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目光下意识在屋里逡巡,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突然想到沈郁今日单独出去了。   叫出隐龙卫,商君凛问:“贵君在做什么?”   隐龙卫将沈郁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他们跟着沈郁,主要是为了保护沈郁的安全,毕竟姬家曾经有人妄图对沈郁下手,虽说姬无妄将人处置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隐龙卫跟在身后,并会对商君凛汇报发生的事,是沈郁默许的,他知道商君凛的不安,不会自大到觉得现在的姬氏族地完全安全,有隐龙卫跟着,可以预防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   沈郁比预料中回来得早,手刚放在门上,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接着一股大力将他拉了进去。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沈郁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陛下在做什么?”   “阿郁好受欢迎。”商君凛用鼻尖轻蹭怀里人的脖颈。   沈郁顿了顿,语意不明道:“陛下知不知道,现在的你特别像独守空闺等候夫君归来的小娇妻?” 第229章   “小娇妻?”商君凛把人往身前抱了抱,“既然阿郁知道是独守空闺,是不是该给‘小娇妻’一点补偿?”   “陛下想要什么补偿?”沈郁搂住商君凛的脖子,往他耳边轻轻吐了口气,“亲一下够不够?”   “当然……”商君凛危险地眯起眼,“不够。”   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沈郁身体前倾,嘴唇几乎要贴上男人的:“真的不够?”   “阿郁可以再多补偿一点。”商君凛低头欲吻住送上门的唇。   沈郁往后避开:“既然陛下觉得不够,那我还是想想其他的补偿方法好了。”   “阿郁可以先补偿一点,剩下的等补偿完再说。”商君凛手托住青年后背,阻止他离开。   沈郁眨了眨眼,送上自己的唇。   商君凛没有动,沈郁掌握了主动权,他半眯着眼,透过余光看着男人的脸,这张脸,当初让他一眼惊艳,即使过去这么久,再看依然心动。   吻的力道不断加大,沈郁享受一切都由自己支配的感觉。   呼吸黏着,两人的姿势变成商君凛靠在门上,沈郁压在他身前,落日余晖为两人渡上一层朦胧光边。   一吻结束,沈郁抬起头:“陛下对这样的补偿满意吗?”   两人离得极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郁的心跳很快,商君凛也不遑多让,他深邃的目光始终落在沈郁身上。   “阿郁可以再主动点。”商君凛的手暗示性地在沈郁腰间摩挲。   “陛下想要怎样的主动?”   商君凛贴近沈郁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成功让青年本就染上绯色的脸颊变得更红,还有不断往下蔓延的趋势。   “那……”沈郁故作犹豫,“说好了,陛下不能动哦。”   “可以,等会一切都由阿郁主动。”商君凛声音变哑,语气里带着化不开的欲。   事实证明,一切都自己来实在是太累了,沈郁坐在男人身上,不想动弹。   “不是说好一切都由阿郁掌控吗?阿郁累了?”商君凛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声音比平时低沉很多,传进耳朵,带来酥酥麻麻痒意。   双膝分开,跪坐在男人两侧,沈郁有点想捂脸,他真的好累。   全身的力气都快耗光了,却不上不下,落不到实处。   可是男人信守承诺,说不动就不动,沈郁瞪了他好几眼,都只是宠溺看着他。   嗯……   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鼓励意味。   衣摆垂落,随着主人的动作起伏,青年眼尾像是抹了胭脂,殷红诱人,眼里漫着迷蒙水雾,喉间偶尔溢出几声低语。   像是在骂某个不知道出力的男人。   到了最后,沈郁精疲力竭,男人无奈又宠溺地将力气活接过来。   “陛下这回总该满意了吧?”就算不满意,沈郁也没力气做什么了。   好在,男人给出了肯定答案。   “满意。”商君凛的声音带着事后的喑哑。   “满意的话,陛下是不是该放开我了?”沈郁动了动身子,目光落在男人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上。   闻言,商君凛手臂力道微松,却没有真的放开沈郁,只是在臂膀间为他空出了更大空间。   沈郁也没硬要起身离开,他靠在男人肩膀上,慢慢平缓呼吸:“陛下知道我在外面发生的事了?”   “还是和陛下一起出去好,没人来打扰。”不等商君凛回答,沈郁半是感慨道。   说起这个,商君凛好不容易平复的醋意再次上涌,他一直知道沈郁很受欢迎,两人一起出门的时候,在沈郁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用眼神制止过很多企图前来搭话的人,并不是没人上前,而是被他提前发觉并制止了。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与沈郁说,抚了抚沈郁额角垂落的长发,道:“朕以后会空出时间,陪阿郁一起。”   沈郁想起自己这回独自出去的原因,看了眼四周:“陛下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商君凛搂住沈郁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朝廷的事丞相和方均都能处理,朕只需要看看就行。”   “朝中没发生什么大事吧?”算算日子,他们出来也有二十多天了。   “没有,倒是顾淮那边有了不小发现。”商君凛抱着人起身,走到干净的软塌边坐下。   房间里的软榻和沈郁在皇宫里的很像,是姬无妄特意布置的,想来是根据沈郁的喜好做的,其他用具也是,尽量贴合沈郁的生活习惯。   “顾将军查到‘绯梦’一事的新线索了?”沈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   “是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曾太傅之前说过,先帝留下了一批战甲的事吗,顾淮发现了这批战甲的下落,已经带人去寻了。”   即使是在大桓最富饶的时候,想要大批制造战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家因为世代护国有功,手里除了精锐的军队,还有一批造价不菲的战甲,只是这批战甲随着林家的落败下落不明,若当初曾太傅的话是真,这批战甲在先帝手里,林家的灭门之案与先帝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突然有下落,总感觉不太正常。”沈郁知道,商君凛一直在派人搜寻这些东西的下落,没道理之前一点消息都找不到,现在消息却主动送上门来。   商君凛:“背后之人或许是想趁这个机会做些什么,但顾淮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剩下的二十多万军马里,说不定还有林家的旧部,朕将林家的兵符给了顾淮,以备不时之需。”   沈郁:“当年林家手下那么多兵马,除了和林家一起出事的,剩下的呢?”   商君凛:“和林家一起出事的,是林家最嫡系的一支,这也是林家留在京城里的人毫无招架之力的原因之一,剩下的人里有一部分并入了其他军队,还有一部分至今仍下落不明。”   “陛下怀疑这些人被先帝扣下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若不然,先帝手里的五十万兵马是从哪来的?   “等顾淮查明,就能知道结果了。”   商君凛叫来热水,两人洗漱一番,天已经黑了。   顾淮得了商君凛的回复后,带着人寻着线索去找那批下落不明的战甲。   他是在一次偶然情况下得到线索的,寻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在这个当口突然冒出来,即使伪装的很像,顾淮也知道,这件事背后多半有人为痕迹。   “将军,就在前方了。”   顾淮收回思绪,望向前方,一望无际的山脉里,人烟罕至,除了他们,周围似乎没有别的人。   顾淮抬起手,做了个行动的动作。   一行人悄无声息步入深山。   按照舆图指示,他们绕过了一条羊肠小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嵌入石壁的石门。   “难怪我们之前怎么也找不到,原来藏在这么深的地方。”一个士兵发出感慨。   “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映入眼帘的石门莫约三人高,非常力恐怕难以打开。   石门上,雕刻有一些花纹,他们只觉得这些花纹有些眼熟,但具体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   顾淮望着石门上的花纹,眼中翻滚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这是林氏族徽上的花纹。   顾淮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个。   石门上有一个凹槽,顾淮下马,走到石门边,将商君凛交给他的林家军兵符放上去。   大小刚刚好。   “轰隆——”   一声巨响后,尘封了十多年的石门缓缓打开。   顾淮带着人走进去。   另一边。   “进度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他们已经进去了。”   “到底年纪小,行事还是不够谨慎,既然鱼已经上钩,吩咐那边的人,看情况动手。”   “是。”   一场无声的屠杀在黑暗中酝酿,到底谁是猎手,谁是猎物,不到最后,谁又能猜得准?   沈郁休息了一晚,听姬无妄说“月莲”结果了,拉着商君凛一起去看。   “月莲”被单独养在一座大殿里,据姬无妄所说,这里是姬氏族地的圣地,也是原本“月莲”生活的地方。   沈郁和商君凛并肩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沐浴在日光中的“月莲”。   在阳光的照射下,整株花仿佛在发光,那硕大的花苞中间,正安静沉睡着一枚小小的果实。   沈郁靠近了,打量花中的圆球:“这就是‘月莲’的果实吗?”   “是。”   “它会开花到什么时候?”沈郁本以为结果时花会谢,可出现在他面前的花生机勃勃,一点都没有要凋谢的势头。   “多久都有可能,花中的这枚果实是它的精华所在,等果实成熟,会自然掉落,那些人说,时间快到了。”   也就意味着沈郁身上的“戒引”马上就能拔除了。   随着沈郁的靠近,“月莲”一片枝叶往沈郁那边弯了弯,虽在与姬无妄说话,沈郁还是注意到了。   他指着花问:“它有意识?”   “怎么可能?”姬无妄轻笑出声。   “它好像很喜欢亲近我。”沈郁说了当时在皇宫发生的事。   “因为你体内的‘戒引’,两者是相互作用的,只要你靠近,它就会不自觉往你身边靠,做出很亲近你的样子。”姬无妄解释。   “原来是这样。”沈郁继续打量眼前的花。   和在皇宫中不同,在这里,“月莲”被种在水中,水是银白色的,姬无妄说这是特殊养料,能促进“月莲”结果。   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   突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道黑影,直直朝沈郁而去。   商君凛动作极快地将沈郁拉进怀中,同一时间,姬无妄出手,黑影刚一靠近,就被制住。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看向沈郁的目光满是仇恨。 第230章   沈郁被护在男人怀中,感受到男人滔天的怒气。   “这就是你说的已经解决好了族里的问题,不会有人对阿郁下手?”商君凛的语气很冷,充斥着不遮掩的杀意。   “是我的疏忽,”姬无妄叹气,“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不多时,姬氏的护卫冲进来,从姬无妄剑下接管想要行刺沈郁的孩子。   沈郁这才发现,那孩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幽蓝的光,想来是涂了剧毒。   商君凛也注意到这一点,声音愈发冷了:“你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为什么会在据说是最安全的圣地遭遇行刺?这件事背后是谁安排的?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是如何逃过层层守卫藏在圣地的?他的身份是什么……   无数问题萦绕在脑海,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个孩子,还有没有人想对沈郁下手?   “拔除‘戒引’的过程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段时间我会再仔细查一遍族里的情况。”姬无妄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在出发去大桓京城之前,已经在姬氏族地上上下下“清洗”过一遍了,没想到还留下了漏网之鱼。   沈郁打量被护卫制住的孩子,他很肯定,自己来了姬氏族地后,没与什么人结过仇,那么,这份仇恨很有可能是延续自他母亲那一辈。   “你为什么要杀我?”沈郁对上那孩子的目光,问。   “……”   那孩子低声说了句什么,沈郁没听清,之后更是紧抿唇,问什么都不再开口。   沈郁相信姬无妄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不再在这个孩子身上浪费时间。   商君凛在沈郁牢牢护在怀里,身体紧绷,是一个高度防备的姿势,隐龙卫护在两人周围。   “朕要全程参与。”商君凛说话时,冰冷的目光落在小孩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姬无妄身边一位闻讯赶来的长老下意识拒绝:“这是姬家的事,你……”   “可以。”不等他说完,姬无妄答应下来,这件事涉及到沈郁,相当于触碰到了商君凛的逆鳞,姬无妄知道,不让商君凛参与进来不现实。   长老还想说什么,看到姬无妄凌厉的表情,默默咽下了未出口的话,他们这位家主,一遇上关于弟弟的事,就容易听不进旁人的规劝。   况且,这一次确实是他们不占理。   行程被打断,商君凛先带沈郁回去,姬无妄带人押着那个孩子下去。一路上,商君凛都没有说话。   沈郁勾着商君凛的手,在他手心挠了挠:“陛下还在生气?”   商君凛握紧他作乱的手:“朕气没能提前发现危险。”   “这种事哪能提前预料,我这不是没事吗,陛下不要多想了,有陛下在,总不会让人伤害到我的,是不是?”   “是,只要有朕在,朕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伤到阿郁。”   回到暂住的院子后,商君凛去姬无妄那边处理这次刺杀的事,对沈郁动手的,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姬无妄手下的人第一时间去查,能接近圣地的人不多,要查的范围直接缩小,而且,姬无妄心里并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沈郁没有去,他留在屋里养精蓄锐,屋外守着商君凛和姬无妄的人,危险程度降到了最低。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   一名侍女端着点心走近,沈郁余光扫到她的脸,是一张没见过的脸。   沈郁喜欢各种点心,姬无妄把人接回来当然不会亏待他,每日各种点心轮流做,然后由固定的侍女送来,沈郁记得那侍女的模样,和今日出现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这个侍女能近他是身,说明隐龙卫和姬无妄没在她身上发现不对的地方,这不代表侍女一点问题都没有,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不必端过来,放在那边就好。”沈郁指向另一边的桌子。   “是。”侍女脚步一顿,作势要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侍女的身体诡异一扭,直直朝沈郁扑来。   沈郁侧身躲过,伸手抓住侍女的手臂,侍女手指间一抹银光闪过,沈郁眯了眯眼,看清那是一根长针,不知被侍女藏在哪带进来的。   “砰——”   听到动静的隐龙卫破窗而入,动作迅速制住侍女,将沈郁与危险隔开。   “属下来迟,贵君恕罪。”为首的隐龙卫跪在地上。   沈郁颔首:“问问她,是谁派来的,可有同伙。”   一天之内遭遇了两次面对自己的刺杀,沈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隐龙卫在心中暗叹,不愧是能得到陛下心的人,只这份临危不惧又有几人能做到?   隐龙卫押着侍女往外走。   “不必带走,就在这问,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接二连三想要我的命。”   沈郁制止了隐龙卫离开的脚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威压,一时间,隐龙卫恍然觉得,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贵君,而是一言千钧的陛下。   隐龙卫押着侍女跪在沈郁面前,沈郁低头打量她:“今日,我在你们的圣地也遭遇了一场刺杀,行刺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   侍女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也行,其实我挺好奇这根针的作用的,你说,我用这个在那个孩子身上试一试怎么样?”   “不要!”侍女猛地抬头,“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可他藏在圣地对我动手是事实,现在人已经被你们族长带走了,你要是早点交代,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什么?”侍女面露惊慌,“你们把他怎么了?”   恰在这时,商君凛和姬无妄带着人走进来,他们是听到汇报急忙赶来的,见沈郁完好无损地站在屋子里,松了口气。   商君凛大步走向沈郁,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人捞进怀里,后怕不已:“朕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待着。”   他才离开多久?又出了事。   “我没事,”感受到环抱自己的身躯微微颤抖,沈郁安抚地拍了拍男人后背,“真的没事,别担心。”   来的路上,商君凛和姬无妄已经了解了大概,看向那名侍女的眼神都很不善,负责安排侍从的负责人被叫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顶着压力说出侍女来历,这名侍女的身份确实没问题,只是今日负责给沈郁送点心的侍女临时出了点事,这件事便交给了这名侍女来办,负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临时出事是人为的,这名侍女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手这项差事。   姬无妄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查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姬家在他的掌权下经历过几次大清洗,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想查一些事,很容易。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还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庭院里,沈郁,商君凛,姬无妄坐在石桌前,沈郁开口。   “是,被你母亲阻止的那个族长在族中的势力很大,除了跟随他离开的,我花了好些年才将剩下的势力逐一拔除,但我没想到,就算这样,还是有人暗中想为他报仇。”姬无妄道。   “这很正常,他在姬家经营了这么多年,有人不满他的做法,也不乏有人拥戴他的行为。”商君凛冷声道。   “那个小孩的身份呢,查出来了吗?”沈郁问。   “查到了,他的母亲是在那个族长身边伺候的一个侍女,比较得用,那人离开时,跟这个侍女承诺,等他回来,就娶她,她信以为真,却只等来了那人的死讯,再加上我当年大规模清洗族里的势力,她便委身于一个富商,生下孩子后,一直给孩子灌输要为那人报仇的想法。”姬无妄回答。   “拿自己的孩子当复仇工具……”沈郁对这个做法不予评价,“她就没想过,她被骗了吗?”   “那人给她留了一小部分人,因为这个,才让她坚信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吧,这次的事,倒是能帮我清理掉族里最后一批那人留下的势力。”   一个孩子,想要进入守卫重重的圣地,没有人出手相帮根本不可能做到,借此机会,姬无妄可以将潜藏在暗中的势力一网打尽。   “那名独自来刺杀我的侍女呢?她好像很重视那个孩子?”沈郁将商君凛的手捉在手里,时不时捏一捏。   男人纵容他的动作,原本宠溺的神色在听到差点伤到沈郁的侍女时,瞬间变冷:“她没来当值前,一直负责照顾那个孩子,而且,他们似乎觉得,那孩子是他们族长的种。”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姬无妄长期和这些人打交道,知道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他也没打算改变,直接抓出来处置了就是,何必多费口舌?   “接下来几天,族地可能会出现一些动荡,我会安排人守着这边,不让人打扰。”   姬家内部的事商君凛不会管,但涉及到沈郁的,商君凛肯定要管,他提醒姬无妄:“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人会给你留着,怎么处置随你们。”姬无妄点头,他说的,是企图刺杀沈郁的两个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郁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倒是明显感觉到,商君凛越来越不安了。   他不知道男人在不安什么,白日问起,都会被商君凛将话题岔过去。   又一次晚上迷蒙中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沈郁撑着困意睁开眼。   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商君凛很明显的怔了一下。   沈郁抬手抚上商君凛的脸:“陛下,你在害怕什么?” 第231章   “朕没有。”商君凛下意识反驳。   沈郁皱了皱眉:“陛下,你骗不过我的。”   商君凛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状态骗不了沈郁,但要他怎么说?说是因为做了一个梦,害怕会失去沈郁吗?   思绪不由飘回几天前,商君凛在梦中看到了沈郁生机枯竭,缓缓闭上眼的模样,像是魔咒一般,即使醒来,知道是假的,商君凛还是会忍不住一遍遍回想。   万一哪一天梦里的事变成事实了呢?   商君凛不敢去想事情发生后自己的反应,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结果。那晚醒来后,他睁着眼看了沈郁一宿,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他不敢闭上眼,他怕自己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梦里的场景。   再加上距离沈郁拔除“戒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虽然他再三确认过,不会有危险,依然无法放下心来。   朦胧烛光中,沈郁注视商君凛的双眸,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挣扎,看到了痛苦,看到了不安……看到了各种情绪,最终这些情绪被主人收敛,再也看不见。   “有什么事,陛下可以和我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沈郁放柔语气,像是在诱哄,“陛下不妨告诉我,我可不想等自己好了,陛下又倒下了,我要的,是健健康康的可以和我一起走下去的陛下。”   商君凛将沈郁搂得更紧了,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衫传给对方,渐渐不分彼此。   “朕做了一个噩梦,”商君凛将沈郁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色,“梦里只有阿郁,没有朕,最后阿郁也没有了……”   “陛下也说了,这只是个噩梦,”沈郁轻拍商君凛后背,温柔安抚,“梦都是当不得真的,我在这里,在陛下怀里,永远都不会离开。”   “朕知道,朕只是有些害怕,朕不能失去你,”商君凛低头,吻上沈郁的脸,“阿郁,朕很爱你……”   脸侧不断落下啄吻,沈郁安静地伏在商君凛怀里,任他动作。   “陛下不会失去我的,我也很喜欢陛下,比任何事物都喜欢,陛下已经招惹了我,将自己扎根在了我的心上,就算哪一天想要后悔,我也是不会允许的。”   沈郁第一次对商君凛表现出占有欲,非但没让这位大桓的帝王心生不满,反而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揉着怀里的青年,声音带着自己意识不到的激动:“朕不会后悔,阿郁也不能后悔,阿郁待朕之心,朕永远不会辜负,阿郁也不能辜负朕,无论以何种方式。”   沈郁仰了仰头,寻到商君凛嘴唇的位置,主动吻上去:“……好,一言为定。”   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后,商君凛的状态似乎好了点,沈郁大概能猜到,男人的不安源自自己的身体,等解决掉体内的“戒引”,他有大把时间来安商君凛的心。   姬无妄的清洗动作很快,几天下来,姬氏族地悄无声息少了一些人,这些人平时就存在感不高,即使突然失踪,也没人发现不对。   商君凛偶尔会出门与姬无妄议事,沈郁没有参与,不知道他们私下说了什么,他每日的生活都过得很简单,因为不能思虑过度,很多事都直接由商君凛和姬无妄处理了,没有闹到他面前来。   那天的刺杀后,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沈郁能从其中一部分侍从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他们并非简单的侍从。   沈郁身边被隐龙卫和姬无妄的人守得固若金汤,上次的事给两人留下不小阴影,类似的事,他们绝对不会允许第二次发生。   顾太医依旧每日为沈郁诊一次脉,然后与姬家负责拔除“戒引”的人一起研究怎么做能将对沈郁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   姬家藏书里有非常丰富的关于医术的孤本,作为负责给沈郁调养身体的太医,这些孤本他都能借阅,这段时间,顾太医吸纳了很多知识。   “这种情况很特殊,‘戒引’虽然会吸取体内生气,但某种程度上,‘戒引’的存在也保护了沈郁公子的身体,如果不是‘戒引’的存在,他的不足之症会比现在更严重。”一位姬家人开口。   顾太医正与负责拔除“戒引”的姬家人在殿内议事,一段时间下来,他对“戒引”有了更充足的了解,知道在沈郁之前,“戒引”都是在圣女快要被吸尽生机的时候,从圣女体内取出,然后植入下一任圣女体内,周而复始。   当“戒引”被取出后,圣女就失去了价值,会在极短时间内死去,但这次不一样,他们要做的,是保住沈郁这个人。   “之前讨论的法子能用,就是还有一些不足之处,若是能想办法改善,就能做到对宿体不造成任何损伤,‘月莲’的果实就快成熟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顾太医也加入了讨论,一开始,他在这些人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在他快速吸收和“戒引”有关的知识后,他提出的建议越来越有针对性,在解决掉好几个难点后,他彻底融入了进去,知道的内情也越来越多。   他知道的事都会汇报给商君凛。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商君凛都想亲自盯着这些人了。   和姬无妄商量完事,商君凛回来,踏进院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看书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听到脚步声,放下书,抬眸:“陛下回来了?”   商君凛走过去,不由分说将人抱起来:“有没有想朕?”   “陛下才出去多久?”沈郁挑眉。   “即使是离开一刻钟,朕也无时无刻不在想阿郁。”商君凛嗅着沈郁身上独特的气息,心神渐渐平复下来。   姬氏族地与世隔绝,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各种动荡。   行宫里,方均处理完手边的事,一名侍从悄声推门进来:“大人,京城来的密信。”   方均接过信,看完后,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京城。   一切似乎都和商君凛在时没有区别,但心思敏锐之人,隐隐感受到,平静表面下酝酿的巨大波浪。   段大人如往常一般准备出门,府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人考虑好了吗?”书房里,灰衣男子坐在段大人对面,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这是我家主人送大人的见面礼,望大人能喜欢。”   “我现在身处内阁,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答应你们的要求?背叛陛下的代价,不用我说,相信你们也知道。”段大人看也没看锦盒一眼。   “大人是内阁大臣不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大人比谁都清楚,陛下对世家的态度,陛下处处打压世家,大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世家一步步落败下去吗?”灰衣男子语气不变。   段大人沉默了,半晌后,妥协般开口:“你们想让本官做什么?”   灰衣男子笑了:“大人不必紧张,您只需要拖住丞相就行,具体如何做,等到行动的时候,会有人告知大人的,事成之后,大人想要的,我家主子会如约奉上。”   “京城如今几乎都是陛下的人,就算他现在不在,你们能做什么?”段大人似是不解。   “大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肯说,让本官怎么相信你?”段大人把玩手里的杯子,“本官好歹是正一品大臣,似乎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你单枪匹马进段府,就不怕本官拿了你去邀功?”   灰衣男子脸色微变,他为什么敢独自来?还不是段大人透露出了合作的信息。   “大人考虑的在理,既然大人已经是自己人了,提前告诉大人也无妨,禁军里有我们的人,到时候,会直接控制住皇宫……”   段大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原来如此,本官知晓了,越王没了,你们这回打算拥谁?”   “十七殿下刚成年,最是聪慧不过,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大人觉得如何?”   十七皇子,商君凛登基时还没十岁,因为年纪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躲过一劫。   段大人想了许久,才勉勉强强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的身影,不得不说,在商君凛的映衬下,其他皇子的存在感都太低了。   “你们有什么把握拉陛下下位?”   “段大人可知道,先帝为何那般厌恶唯一嫡出的皇子?”   对于这个原因,朝中有过诸多猜测,但没有一个得到过验证,先帝最荒唐的时候,为这事杀了不少人,这件事几乎成了一道不能触碰的禁忌,而今,在先帝逝去多年后,再一次被提起。   灰衣男子离开了,段大人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良久,他起身,执笔写下一封信,用特殊方法封好。   京城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沈郁在姬氏族地却是感觉不到多热的,这里的气温适宜,倒真的像是在某处行宫避暑一般。   千盼万盼中,“月莲”的果实成熟了。   成熟的果实被摘下,用特殊方法保存,随着拔除“戒引”时间的接近,商君凛和姬无妄都开始紧张起来。   反而是沈郁这个当事人,比较淡定。   捉住在面前走来走去晃个不停的袖子,沈郁无奈:“陛下,你再走下去,我要被你晃晕了。”   袖子被捉住,男人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转身,将沈郁的手握进掌心:“朕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   “顾太医不是说,已经将风险降到最低了吗?”看商君凛的样子,沈郁觉得,自己就算是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   时间都用来安抚商君凛了。 第232章   “朕知道,朕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商君凛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过去的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畏惧,怎样都不会紧张,现在才发现,不过是他没遇到那个能让他产生害怕、紧张情绪的人罢了。   沈郁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商君凛,头抵在他肩膀上:“陛下放宽心好了,顾太医也在,他的话陛下总该相信。”   让顾太医加入,是商君凛做下的一道保障,顾太医对沈郁的身体情况很了解,如果那些姬家人想做什么,他们不至于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顾太医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汇报给商君凛,商君凛听完后,会与沈郁说,现在两人对那边的动向还算了解。   “到朕身前来,朕想抱抱你。”商君凛低声开口。   沈郁松开手,不等他动作,男人已经转身过来,将他拥入怀中:“顾太医和朕说了,他们改善了好几遍方法,最后选用的,是对你身体影响最小的一种,但‘戒引’拔除后,没了外力压制你原本的不足之症,可能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这件事沈郁从姬无妄那听说了,姬家那些为他拔除“戒引”的长老会商议这么久,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如何在拔除“戒引”后不让他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之症加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姬家的所有藏书都对他们带来的顾太医开放,最后还是顾太医找到了办法,确定完最后的步骤后,时间被定了下来。   时间定在两天后,这两天用来做最后的准备。   商君凛整日陪在沈郁身边,就算是有事情要做,也必定会带着沈郁。   处理外界传来的消息时,沈郁被商君凛抱在怀里,跟着一起看。   信是方均送来的,除了行宫的动向,还说了京城那边的动向,这次不同的是,里面夹了一封特殊的密信。   “看来,他们这次真的坐不住了,十七皇子秘密去了京城?”沈郁从记忆里翻找了一遍,没找到关于这位皇子的信息。   十七皇子在商君凛登基后和其他几位存在感不高的皇子一起去了封地,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没闹出什么动静,之前混淆先帝血脉一事出来后,有不少皇子受到波及,他没有。   “没了越王又来个十七皇子,那个位置为什么不自己坐呢?”沈郁看着密信,有些想不通。   还以为能直接将幕后之人钓出来呢,没想到又是一个傀儡。   商君凛贴着沈郁的脸:“这一次,朕不会让他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温柔语气里,代表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都知道,这些事不可能是十七皇子做下的,背后必定还有人操控,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将这人找出来,解决掉。   “顾淮已经找到林家留下的那批战甲了。”商君凛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顾将军现在情况如何?”沈郁可不觉得,背后之人会让顾淮完好无损地拿到这批战甲。   “他们遇到了伏击,不过伏击他们的是林家当年残留下来的一支兵马,已经被顾淮收编了,双方目前正假装打得激烈。”   这么做,是为了迷惑敌人的耳目。   顾淮带人走进山洞后,看到了林家失踪的那批战甲,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将战甲带出来,而是在探查一番后,空手退了出来。   里面不止有战甲,还有另外的军需,满满几箱子的兵器,顾淮都没让人动。这些东西放在这里这么久,却没被人取走,就像是在等他们来拿一样,顾淮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带人退出山洞,还没走远,就遇到了伏击。   这支伏击的队伍人数不算多,战斗力却很强,双方激烈交战,关键时刻,对方的首领看到了顾淮手里的兵符。   “住手——”   首领一声令下,对方的人立刻停了手,顾淮也让自己的人停了手。   短暂的交锋让两位首领明白,双方战力旗鼓相当,若是一直交战下去,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首领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年轻将领,声音嘶哑地问:“这枚兵符你从哪里得到的?”   顾淮摩挲着手里的兵符,心里闪过种种想法,面上却不显:“自然是陛下赐下的。”   “商君凛?”   “大胆,怎可直呼陛下名讳?!”站在顾淮身后的将士下意识挥木仓指向对面。   首领的人当仁不让,做出攻击姿势。   双方气氛再次拔剑弩张。   首领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人放松:“看来,你们很信奉大桓如今的这位皇帝。”   “你们究竟是谁?”顾淮看向对面,目光凌厉。   “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不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顾淮的副将第一个不答应,“将军,你要小心这个人。”   顾淮却在沉默后道:“可以。”   两位将领到了一边,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弄不清楚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另一处僻静之处,首领站在顾淮对面,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听说,你用自己的功绩为林家翻供了,为什么?”   “只是觉得林家不该背负那样的罪名罢了。”   “你手里还有林家军的兵符,我们本该听你的命令行事,但如今林家军早已不复存在,我……”   “你是林家军的人?”顾淮打断他的话。   “是,”首领不否认,“当年林家出事后,先帝想把林家军交给别人,我心知林家覆灭有异,便带着愿意跟我走的兄弟悄悄走了,果不其然,林家军里不少对林家之事提出质疑的人都悄无声息消失了。”   到了现在,世上早已没了林家军,忠魂已逝,蒙受的冤屈却在数十年后才被平复,若不是认出了顾淮是为林家翻案之人,凭他做的事,首领根本不会放过他们。   “林家留下的东西,是你们一直在守护?”顾淮想到那些被整齐摆放的军需,问。   “是,这些东西是属于林家的,除了林家人,谁也没资格拥有,既然你为林家翻案,如果你需要,可以取走其中的一部分。”首领道。   “你们在这里,有没有遇到其他想取走东西的人?”顾淮却没顺着他的话说,而是问起另一个问题。   首领:“有,一开始会对你们动手,也是以为你们是那些人。”   顾淮:“关于林家的事,你也觉得有蹊跷吧,我想查出当年究竟是谁想害林家,说不定,和这些经常过来的人有关。”   首领:“你说的有理,你想让我做什么?”   顾淮低声说了两句话,首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回来后,双方势力对峙,互不相让。   这边的消息传到某些人耳朵里,下属汇报之后,跪在地上问:“主人,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等,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动手。”   “是。”   “十七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动身了。”   “京城呢?”   “已经说动了段大人,还有不少世家大臣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很好。”   一辆马车正低调前往京城,马车里坐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   “你说,我们真的能成功吗?”少年放下掀开的车帘,问。   “有那位大人帮忙,自然会成功,殿下不用担心,按照那位大人说的做便是了。”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成功。”少年喃喃。   他的那位皇兄,他曾远远望过一眼,那是一位真正的君主该有的模样,他吧觉得自己能胜过他。   当初那样的环境他都能杀出一条血路,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能轻而易举从他手里夺取皇位呢?   他想不明白,他也……身不由己。   京城的一切依旧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并不知道,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   “今年的天气真热,还好有便宜的冰卖,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夏天了。”   “多亏陛下和贵君,听说这制冰法子是贵君拿出来的。”   “贵君当真做了不少事,我有个朋友,刚从临县回来,那边今年水灾造成的后果不是严重吗?”   “对啊,因为新修的水利。”   “那你们肯定不知道,这新修的水利也和贵君有关。”   “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我那朋友有幸为临县的大人做过事,从那听来的,还能有假?”   沈郁给商君凛的治水之法虽然没大肆宣扬,但负责临县治水一事的官员还是知道实情的,也因此,他们对沈郁这位贵君的感官非常好。   陆陆续续的,有大臣也听到了这个说法,他们私下聚在一起,商议这件事。   “民间的传闻你们听说了吗?”   “关于贵君那个?”   “这件事是真的吗?”   “应当有一定可信性,你们没发现,丞相和方大人都对贵君很看好吗?丞相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断不可能只因为陛下宠爱某个人就对他另眼相待。”   “不错,所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并且丞相知道实情?”   “如果是真,陛下为何不公布出来,这可是大功劳,就算贵君是后宫之人,也不能不给人封赏啊。”   “要不,上封折子问问?如果是,该论功行赏,如果不是,也该对外澄清一下。”   大臣们商议之后,纷纷觉得需要上折子问一问。   沈郁还不知道,自己给出治水之法的事开始在民间流传,并且不少官员都知道了此事,还打算找商君凛求证。   时间还剩最后一天,商君凛放下所有事,陪在沈郁身边。   沈郁走到哪,男人就跟到哪,像一只大型狗狗。   早膳后,顾太医过来为沈郁诊脉,商君凛坐在沈郁身边,握住他另一只手。   “如何?”见顾太医放下手,商君凛问。   “贵君的身子调养的很好,陛下不必忧心。”   “他的不足之症……”   “臣正有事要与陛下和贵君说,是关于贵君身体的,臣这些天熟读姬家藏书,从里面想出了能极大程度治愈贵君不足之症的法子,贵君可还记得臣之前送进宫的‘君苓’,‘君苓’可入药,开花后,用‘君苓’的花和姬氏族地特有的几种药搭配,可将不足之症对贵君身体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除了拔除“戒引”一事,顾太医这段时间也在为解决沈郁身体的另一个隐患寻找办法,不足之症就算调养得好,多多少少也会对寿数造成一些影响,好在姬家藏书丰富,真让他找到了沈郁病情的根治之法。   “此话当真?!”商君凛难掩激动,这无疑是他听到的最好消息,商君凛本就决定,等拔除“戒引”,带沈郁回宫后,让太医院一起出力,解决沈郁身上的不足之症,若是太医院不行,就在民间寻圣手,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治好沈郁的不足之症。   “臣不敢妄言,不过治疗的时间可能会有点长,中途臣会根据贵君身体的具体情况调整药方……”顾太医絮絮叨叨说了关于治疗的注意事项。   “顾太医要什么直接开口就行,只要你能治好阿郁,什么要求朕都能满足。”   “救死扶伤是臣的职责,陛下不必如此,何况,贵君于臣有恩,臣定会尽全力治好贵君。”   沈郁本以为拔除“戒引”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没想到顾太医还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谁不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被病痛折磨两辈子,这一世还想能陪陛下久一点,有了顾太医的承诺,他心头蓦然一松。   “阿郁,回去后,朕要好好赏赐顾太医。”商君凛紧紧搂着沈郁,顾太医的话让他心中悬挂多日的巨石落下,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他开心了。   沈郁在男人怀里点头,因为前世的事,他让顾太医免于受波及丢了性命,顾太医回报他健康的身体,似乎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一世,因为选择进宫,遇到商君凛,有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发展。   第二日清晨,沈郁和商君凛在姬家人的带领下,来到为沈郁拔除“戒引”的地方。   那是一座建于山腹的宫殿,沈郁被商君凛牵着,一步步走进去。   姬无妄跟在两人身边,顾太医和其他姬家长老已经等在原地。   殿门前,商君凛被拦下。   只能沈郁一个人进去,这是之前已经和他们说好的,商君凛站在原地,目送沈郁一步步走进殿门。   门被侍从合力关上,沈郁在门彻底合上的最后一刻回头:   “陛下,等我。” 第233章   商君凛下意识往前走。   “您不能过去——”   侍从拦在身前,商君凛停下脚步,看着门扉被一点点合上。   直到门被彻底合上,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人,商君凛才收回目光。   “不用担心,长老们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郁的。”姬无妄拍了拍商君凛肩膀,以作安慰。   在姬氏族地的这段时间,姬无妄更能感受到,沈郁对商君凛来说,有多重要,一个人有多爱某一个人,是可以通过言行举止看出来的,商君凛的每一个举动,都表现出他对沈郁的在意。   无论是相处时下意识的呵护,还是对伤害到沈郁的人的处理,那些企图对沈郁动手的人,在姬无妄审问出需要的信息后,被交给了商君凛,姬无妄听说了商君凛对人的处理,饶是他,在听到后,也觉得不寒而栗。   商君凛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这些事里可窥见一丝端倪,凶兽心甘情愿套上枷锁,只为留下那一人。   作为亲人,他缺失了太多陪伴沈郁的时间,如今找到了人,对方已经独自经历风雨,成长起来,也找到了能携手一生的人,错过的终究成了错过,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弥补一二。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商君凛一直等着门外,中途,姬无妄有事处理离开了一会,回来时,男人仍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晚膳只是随便用了点,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姬无妄还是商君凛,都没多少心情用膳。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一直紧闭的门被推开一小道缝。   结束了。   商君凛和姬无妄进入殿内,长老们忙着处理后续,顾太医正在为沈郁包扎手腕和胸口处的伤口。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青年躺在巨大石床上,双目紧闭,像是不小心堕入凡尘的仙人,沉睡在此。   “陛下。”顾太医看到来人,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阿郁怎么样了?”商君凛走到石床边,看向躺在上面的青年。   “贵君体内的‘戒引’已经成功拔除了,接下来只需好好静养就可。”顾太医回答。   “小郁什么时候能醒?”姬无妄在一旁问。   “短则明天能醒,长的话五天内会醒。”   沈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梦里的一切散去,只依稀记得,这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梦。   醒来后,身体是说不出的轻松。   屋里静悄悄的,沈郁睁开眼,入目一片昏暗,手腕和胸口处有些疼,下意识想将发疼的手腕举到眼前,看一看。   咦?   手上传来束缚感,他的动作惊醒了陷入短暂睡眠的男人。   手被有力的大掌握住,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阿郁醒了?”   “陛下?”   “是朕。”   商君凛起身点亮蜡烛,沈郁看到男人眉眼间浓浓的疲惫,忍不住开口:“我睡了很久吗?”   “不久,今天是第三天。”商君凛坐到床边,看不够似的盯着沈郁看。   沈郁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手腕上缠起来的纱布,这是治疗时留下的伤口,沈郁当时还有意识。   盯着手腕的时间有点久,商君凛以为他疼,轻轻拢住他的手腕:“疼吗?”   “有一点,陛下扶我起来,躺久了难受。”   商君凛托住沈郁的后背,将人扶起来:“身上的伤口还要养一段时间,阿郁可算醒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   沈郁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如蝶翅般扑闪,男人轻柔的吻逐渐往下,落在羽翼上。   吻里不带任何情欲,有的只是亲昵和失而复得的欣喜。   沈郁靠在商君凛胸前,男人心跳沉稳,一如他给沈郁的感觉。   “陛下等到我了。”沈郁伸手抚上男人的脸。   “是,朕等到了,自此以后,朕再也不会放手了。”商君凛蹭了蹭沈郁的手。   他无法回想这几天的等待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祈祷沈郁能睁开眼,但青年只是安稳地沉睡着,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商君凛不知道这个过程重复了多少遍,他的心已经逐渐麻木了。   中途,顾太医来为沈郁换过几次药,再三保证沈郁沉睡是为了修复自身,会很快醒来,为沈郁拔除“戒引”的姬家长老也说,是正常现象,才稳住了商君凛。   沈郁醒来,萦绕在小院周围的低气压一扫而空。   姬无妄得到消息后带着姬家几位长老赶来。   “小郁总算醒了,再不醒,哥哥都要怀疑你家陛下要将姬家拆了。”   沈郁笑了笑:“陛下才不会这么夸张。”   另外几位姬家人心道:也就你会这么以为了,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沈郁在姬家出了一点事,姬家说不定就被盛怒之下的大桓皇帝灭族了。   他们是来为沈郁做检查的,如今“戒引”被拔除,他们需要看看有没有留下其他隐患。   检查一番后,几人神色都放松下来,其中为首的那人道:“沈公子体内的‘戒引’已经完全拔除了,没有留下任何遗留问题。”   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成功。   接下来的时间沈郁留在族地静养,等身上的伤口养好,他们就能回去了。   为了守在沈郁身边,商君凛有好些天没处理外面的事了,沈郁见人整日赖在自己身边,略感无奈。   “陛下不用处理京城的事吗?”他还没忘记,他们来这里之前,给外面的人布了局。   “阿郁陪朕一起。”商君凛贴着沈郁的脸蹭了蹭。   沈郁把人赶不走,只要答应商君凛一起处理。   京城暂时没出大乱子,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进行,方均那边发现了几股不明势力聚集,已经派人去查了。   “这些人,该不会是想阻拦我们回京吧?”沈郁看着从行宫传来的消息,沉思。   “朕带着少量人前往行宫避暑这么好的机会,若有人真想做什么,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商君凛对此不感到意外。   沈郁想想也是,商君凛最初设计,便是抓住了这点。   事实也如他们所想,幕后之人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眼见商君凛在民间的名声越来越好,若是再不动手,以后想要撼动商君凛的统治,只会更难。   他不知道商君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行事作风会突然大变,一改从前我行我素的风格,无论做什么,都能牢牢抓住民心,更别说如今朝廷经过几次大换血,担任主要官职的官员都是肯干实事的,就连留下来的那些世家官员,也都是能为大桓出力的。   仔细想想,一切改变好像都是从沈郁进宫后开始的。   “沈郁,倒是小看了镇北侯家的这个孩子。”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开口。   “陛下对他情根深种,这也是我们的机会,若是伤到他,或者将人拉到我们阵营,必定会对陛下造成沉重打击。”下首一人道。   “不错,他当初入宫不是自愿的吧,堂堂镇北侯嫡子,没能请封世子不说,还被送进后宫,据我所知,镇北侯的这位嫡子,手段谋略可不比任何人差,若不然,怎么能同时勾得越王和皇帝为他相斗,还全身而退?”另一人道。   “越王,哼,若不是他蠢,现在何至于将十七皇子推出来。”有人不满。   “很明显,沈郁是站在皇帝那边的,他如今得了皇帝宠爱,要什么有什么,比起拉拢,不如直接除去。”坐在右边的人开口。   “真有这么容易早得手了,眼下皇帝正在行宫,我们派人过去拦截,同时将京城掌握在手中,等十七皇子登基,便爆出那个秘密,天下人自会明白,谁才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第一个说话的心腹反驳。   “可是……之前不是证实过一次吗?”   淮昱王那事之后,所有皇子都被重新验证了血脉,大臣们都知道,陛下身上的血脉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容后再议,京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吵过一番,主位上的人再次开口。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拔除“戒引”后,沈郁迎来了一段时间的虚弱期,再加上过程中失血太多,脸色一度很苍白。   顾太医开了调养的方子,沈郁又过上了每日都要喝药的日子。   这回的药一改顾太医的往日作风,特别苦,沈郁只喝了一口,就被满嘴的苦味弄得受不了。   “阿郁又没好好喝药?”商君凛从外面走进来,正好看到沈郁将喝了一口的药放到的一边的一幕。   沈郁也只有在商君凛面前会抱怨这些小事:“陛下怎么不让顾太医配些不那么难以下咽的药?”   沈郁觉得,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喝过味道这么一言难尽的药,不是单纯的苦,苦里还夹了各种奇怪的味道,比起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沈郁宁愿这药是单纯的苦。   “朕问过顾太医,有些药材特殊,所以味道会比较冲,等这服药喝完,以后的就不会这么难喝了。”   “还要喝半个月。”想想都绝望。   “真有这么难喝?”商君凛走到沈郁身边,端起药碗。   沈郁点头:“算了,我还是一口气喝了。”   拖再长时间,这药他都得喝。   沈郁从商君凛手里拿起药碗,端到嘴边一饮而尽,放下碗时,商君凛已经拿了摆在一旁的蜜饯过来。   沈郁却没有接,而是扯着商君凛的衣领将人拉过来:“陛下也尝尝有多苦。”   双唇相触,残留药味渡入对方口中,沈郁舔了下商君凛下唇:“味道如何,陛下?” 第234章   商君凛按住沈郁后脑,加重这个吻,带着鼻音的男声响起:“阿郁是甜的……”   沈郁费了好大劲,才从男人的桎梏下挣脱出来,他拿起一旁的蜜饯丢进嘴里,然后重新吻上去。   “现在才是甜的。”   拥着人亲了好一会儿,商君凛将人放开:“阿郁最近感觉怎么样?”   商君凛问的是沈郁的身体,每天他都要亲口问一问,仿佛只有亲耳听到沈郁的回答才能安心一样。   “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是药没那么难喝就更好了。”   “等你身体再养好点,我们就回宫,阿郁想回去吗?”商君凛拨开沈郁额角的鬓发。   “还是宫里住的习惯,陛下这么久不出面,不要紧吗?外面情况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为了让沈郁安心养身体,商君凛很少和沈郁说起外面的事。   “不用担心,京城有丞相,不会出大乱子,顾淮那边已经和林家留下的林家军相认了,有共同的敌人,他们会站在一边。”商君凛道。   “顾将军查到当年是谁对林家下手的了吗?”沈郁问。   “真正动手的人早已被处置,但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一道势力,林家的异状便是因这道势力而起,顾淮手里有了一些证据。”   “这个人,和在临县用药的是同一个?”   “林家当年出事,顾淮从中查到了‘绯梦’这条线索,前不久临县的疫病也因‘绯梦’而起,两者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顾淮被绊住了手脚,等他解决掉那些人,当年的真相也该大白于天下了。”   顾淮还在深山中与林家军对峙,双方打得激烈,真正的损失却不大,他们的动向被一直观察他们的眼睛报给背后的士人。   几天后,“两败俱伤”的他们遇到了另一支不知从哪出现的军队。   顾淮和对方首领对视一眼,明白他们要等的人到了。   本以为稳胜的人加入战斗,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顾淮带来的人和林家军的人团团围住,一个都没能逃出去。   解决掉这批人,顾淮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多待了几天,陆陆续续解决掉了另外几波人。   然后寻着踪迹,带兵往他们的大本营而去。   这些人背后的士人井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的士要目光放在京城,人也暗中前往京城,注意力被夺,自然就忽视了顾淮这边的反转。   前面顾淮和对方打得你死我活的势头给了他错觉,以为双方在他的布局下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没想到从一开始,他的判断就是错误的。   紧赶慢赶,十七皇子到了京城,他被安排在京城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四周都是保护、监视他的人。   这一天,宅子里来了以为特殊的客人。   段大人在下人的带领下,见到了这位日后要效忠的士人。   “臣参见殿下。”   “大人不必多礼。”   这次见面,是一个信号,段大人知道,这是对方在告诉他,该动手了。   一切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无人看到的暗处,势力动荡。   方均不在朝中,如今朝廷是丞相独大,但段大人作为内阁大臣之一,在朝中的影响也不小。   暗潮涌动之下,丞相像是什么都没发现,每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对于这些,城中百姓更是感觉不到,他们每日为生计奔波,偶尔讨论一下京中发生的各种事情。   最近被讨论得更多的,是朝廷开办蒙学的事。   这件事已经提上日程,即使商君凛不在朝中,在丞相等大臣的带领下,依然在有条不紊进行。   沈郁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姬家本质是医术发家,几位长老随便一个放到外面都是圣手的存在,有他们和顾太医一起为沈郁调养身体,不想好都难。   商君凛到底是大桓的皇帝,不可能在外时间太久,见沈郁身体一日日好转,两人商议起离开的事。   “小郁真的不留下吗?”姬无妄坐在沈郁和商君凛对面,再次询问。   “不了。”沈郁摇头,别说他现在有商君凛,就算是独自一人,他也不会留在姬家。   他母亲是姬家人不假,可姬家对他来说,到底不过是一群陌生人,有血缘关系又如何?镇北侯还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照样不会把他当一回事。   想到镇北侯,沈郁想起之前问镇北侯关于他母亲的事的时候对方展现出的异样,问姬无妄:“我母亲的身份,镇北侯也不知晓吗?”   “应当是不知道的。”姬无妄回答。   “我母亲去世后,京城关于她的消息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这件事会是谁做的?做这件事的人知不知道我母亲的真实身份?”沈郁觉得,有能力做下这种事的,身份肯定不凡。   “你母亲当年是带着商家先祖的信物出去的,你的存在这么多年没被人发现,应当是有人在暗中助她。”姬无妄也在查这件事,却一直没有什么线索。   “皇室中人,朕回京后会去查。”事关沈郁,商君凛很在意。   “陛下觉得,是谁在背后帮我母亲?”姬无妄离开后,沈郁单独和商君凛聊起这件事。   “当年有能力做下这件事,还是皇室的,无非是那几个王爷,或者先帝。”   “这些人与我母亲无亲无故,为什么会帮她?就因为那个信物?”皇室中人大多逐利,沈郁不觉得,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能轻而易举取得他们的信任。   “我母亲当年离开姬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沈郁打算去见一见被姬无妄关押的诸妄等人,从他们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们对当年的事应当有一定了解。   听说他要去见人,姬无妄也跟着一起。   人被关在地牢里,沈郁进去的时候,发现诸妄和另一个人身上还算干净,应该是他们来之前被收拾过。   沈郁不打算废话,直言道:“我母亲离开姬家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两人这些天遭受了不少非人折磨,对他们来说,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不用面对无穷无尽的痛苦。   别看表面上他们身上干干净净没什么伤口,但在衣服遮住的地方,早已没有一块好皮肉。本以为落在姬无妄手里会下场凄惨,没想到大桓皇帝的怒火更让人难以承受,什么叫生不如死,两人现在很有感触。   因为,听到沈郁的话,他们不敢不回答。   说话的是另一个叛逃出姬家的人,他道:“圣女离开姬家后,第一时间就是甩开了姬家当时的族长的追捕,这一段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面再有她的消息,便是在京城了。”   “我母亲是怎么去京城的,你们不知道?”   那人摇头:“我们知道圣女下落的时候,她已经换了身份,京城太大,我们井不知道她的具体行踪,我们追去京城,想将她抓回来,不曾想中了她的计谋,损失惨重,自那之后,我们不得不蛰伏起来。”   “我母亲离开时,带走的人多吗?”沈郁转头看向姬无妄。   姬无妄一下便听懂了沈郁的未尽之言,道:“不多,如果人数够多,我们不可能失去她的踪迹。”   这就很奇怪了,既然带走的人不多,对上当时那位族长肯定是不够看的,不然也不用改变身份了,那么是谁帮助了他的母亲?   也是皇室的人吗?   确定从这些人嘴里问不出更多信息,沈郁问起另一个问题:“你们当时准备怎么对付我?”   被收拾过的诸妄老实的不得了,一口气全交代了:“我们想让你站在越王一边,你体内有‘戒引’,通过特殊药物可让你不会生出背叛之心……”   前世最大的疑惑解开了,他前世助越王登基一事里果然有蹊跷,沈郁心中早有猜测,如今猜测落实,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等他做什么,商君凛已经上前一步,抓住诸妄的衣领。   “你们还想控制阿郁?!”男人声音里充斥着暴戾,周身气压更是低到了极致。   男人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诸妄被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盯着,思考都停滞了,他早已领略到这个男人的恐怖,极度的恐惧之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陛下。”   一只素白的手覆在男人手上,阻止了男人的暴行。   商君凛松开手,被沈郁拉着转过身来。   “没事了,陛下。”   轻柔的安抚声唤回男人理智,商君凛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这一眼,让两人如坠冰窖。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求求你们,杀了我吧。”诸妄匍匐在地,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杀了你?”商君凛冷笑,“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该问的都问了,沈郁牵着商君凛的手走出来,一路上,男人一声不吭,回到小院,沈郁晃了晃男人的手:“陛下还在生气?”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阿郁……”商君凛手臂用力,将沈郁拥进怀里,“伤了阿郁,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郁柔顺伏在男人胸膛前:“我知道,陛下会为我出气。”   对于这件事,沈郁不生气是假的,但是看到商君凛这么在意,他反而没那么气了,前世那些人是得逞了,可最后的结局还是被他改变,他从来都很清醒,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至于要如何处置那些人,商君凛没和沈郁说,沈郁也没问,他仰头,搂住商君凛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能遇到的陛下,我很幸运。”   这一世的改变,全因商君凛而起,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第235章   商君凛托住青年的腰,亲昵回吻:“阿郁这句话该朕说才是。”   身处其中,商君凛比谁都清楚,沈郁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哪些改变,又给大桓带来了怎样的改变。   两人腻歪了一会,商君凛抱着人坐到榻上:“京城那边可以开始收网了。”   “背后之人还没露面吗?”沈郁轻车熟路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适位置窝好。   “他一直躲在暗处,如果没有万全把握,想来是不会露面的。”   “陛下知道他是谁了吗?”   “从先帝在位时期就活跃在朝堂,直到现在,且势力不小,有能力做下这么多事的,整个大桓屈指可数。”   确实如此,商君凛登基后,处置了不少先帝时期犯了事的官员,到如今,朝廷官员几乎大换血,先帝在位时就活跃的,更是寥寥无几。   “陛下觉得,当初安王将‘月莲’送到皇宫,是不是一个巧合?”沈郁想不通的是,姬家的圣物,怎么会落到安王手里。   “据姬无妄所说,‘月莲’是在你母亲失踪后跟着消失的。”   “难不成在京城帮我母亲的,是安王?”沈郁想了一下这位存在感不高的王爷,按时间推算,那个时候,安王已经就藩,安王的封地离姬家族地不算远,若他母亲离开族地后,遇到了安王也能说得通。   沈郁和商君凛说出自己的推测:“会不会是我母亲离开姬家后,遇到了安王,她手中有皇室的信物,在安王的庇护下,摆脱了那些人的追捕?”   不然,怎么解释他母亲离开族地后,到达京城前那一段消失的时间。   “朕让隐龙卫查了安王那段时间的动静,中间有一段时间,安王封地戒备森严,大约有两个月时间,之后封地守备恢复正常,而这个时候正好是先帝寿辰,安王以祝寿为名去了一趟京城。”   时间差不多能对上,沈郁垂眸沉思,他母亲的事会不会和安王有关?   不管如何,有了头绪总比一点头绪都没有要好,沈郁想着,出去后得让“荧惑”的人去查一查。   “朕会派人细查一下安王,如果真的和他有关,便让他来一趟京城,当年的事究竟如何,等见到了人,自然会知晓。”   沈郁点头。   身体一天天好转,转眼他们已经在姬氏族地待了一个多月时间,见沈郁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商君凛定下了离开的日子。   “阿郁会舍不得吗?”商君凛吩咐完隐龙卫,转头问沈郁。   沈郁正在翻看从姬家藏书楼里找出来的书:“舍不得什么?”   商君凛走过来,捏了捏沈郁的脸,精心调养之下,沈郁脸上长了些肉,脸上的气色也比从前好了不少。   “舍不得离开。”到底是和沈郁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商君凛担忧沈郁会想留下。   一段时间下来,沈郁似乎接受了姬无妄这个兄长的身份,姬无妄也告诉了族里沈郁的真实身份,双方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姬无妄不忙的时候,会来找沈郁,和他介绍族里的情况和姬家往年发生的趣事。   “陛下怎么还在为这件事担心?”沈郁转了个身,面向商君凛,双手搭上男人肩膀,“陛下在哪,我就在哪,这里再好,又哪比得上在陛下身边好?”   沈郁的话给了商君凛极大安慰,他低头,用额头蹭了蹭沈郁的:“朕身边有这么好?”   沈郁注视着男人漆黑如墨般的眼瞳,弯了弯眉眼:“陛下是整个大桓的主人,怎么也该对自己多点信心才是,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过陛下?就算有,在我心里,陛下也永远都是第一。”   “阿郁今日吃了蜜吗,怎么嘴这么甜?”商君凛眼里染上笑意。   “不如陛下尝尝,看是不是甜的?”   商君凛眸色加深,垂首吻上青年的唇。   气息交融,沈郁缓缓闭上眼,沉浸在这个吻中。   迷糊中,他听到男人低磁的嗓音。   “很甜……”   两日后,沈郁和商君凛两人离开了姬氏族地,这一回,姬无妄没跟他们一起,只派了一些人护送他们。   “等处理完族里的事,哥哥再去京城寻你。”姬无妄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沈郁,道。   姬家避世数百年,总不可能一直避世下去,如今外面环境稳定,他们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姬无妄一直在忙这件事,举族迁移不是一件小事,身为族长,他需要留下来处理相应事宜。   沈郁知道姬无妄想带族人重新入世,这段时间,他们三人有时候会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关于迁族到哪里,以后的具体发展等等问题。   “有什么事可以来寻朕。”商君凛开口。   先不说姬无妄是沈郁的兄长,单对方为沈郁拔除“戒引”这件事,商君凛就愿意为对方行一些方便。   顾忌到沈郁的身体,他们离开时坐的是马车,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   走到半路,商君凛收到了从行宫传来的密信,密信是方均传来的,看完后,商君凛吩咐改道,直接朝京城而去。   “怎么了?”望着一脸严肃的商君凛,沈郁问。   “鱼咬钩了。”商君凛将密信递给沈郁。   沈郁看完,明白了商君凛为何要直接回京,行宫那边本就是他们布下的诱饵,如今对方已经行动,他们自然该去捉最大的那条鱼。   京城。   “行宫那边还没传消息回来吗?”   大殿里,众位大臣聚在一起,一位大臣忍不住开口。   他们是在三天前发现失去和行宫那边的联系的,第一天,官员们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但三天过去,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少大臣慌了。   他们想办法和那边的人联系,传出去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眼看夏天已经过去了,陛下为何还不带贵君归京?”   “听说陛下在行宫也是深居简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抛出来,却没人能解答,就连一向不喜吵闹的丞相,这回也没有出声。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可能是哪里出了岔子,陛下人在行宫,那边也有兵马护送,不会出事的。”段大人清咳一声,出声安抚。   几位世家大臣对视一眼,一人站出来道:“就算是避暑,眼下时间也该过了,没道理陛下还不回来,行宫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该给我等一个交代。”   “关键是现在联系不上那边,下官前几天给方大人写的信如今也没收到回信,下官认为,该派人去行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认可。   “可是……哪位大人去比较好?”   这个问题一出来,大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人选确实是个问题,主要是他们现在不知道行宫那边的情况,若是没事,这次贸然前去会不会惹得陛下不快?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万一真出了事,去的人能不能解决?   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   最终商议后,选了一位武将带领一小队兵马前往行宫,被委派任务的,是曾经和越王军队对峙过的一位将军。   人是段大人拍板定下的,丞相对此没有异议,两位权利巅峰的大人没有意见,剩下的官员更不敢有什么意见。   离开时,丞相破天荒走到段大人身边,开口道:“为什么选这个人?”   段大人眯了眯眼:“丞相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   “只是希望段大人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罢了。”丞相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本官在做什么本官自己心里清楚,就不劳丞相大人费心了,倒是丞相大人,这段时间似乎没休息好,大人可要好好注意身体。”   两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丞相离开后,另外几名世家大臣见状,走了过来:“丞相是怎么回事,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了吗?”   丞相一向和世家不对付,是朝廷公认的秘密,以往,丞相不会将对世家的不喜表现得这么明显,今天是怎么回事?   “可能心情不愉快?”段大人笑了笑,似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京城和行宫之间的消息彻底断了,十七皇子开始频繁与世家官员接触,不止世家,一部分寒门官员也暗中和他有了联系。   一切都没放在明面上,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行宫那边依然没消息传来,人心隐隐产生浮动。   沈郁和商君凛直接从姬氏族地回京,避开了行宫的路,也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行宫和京城发生的事,在隐龙卫的通报下,他们知道的很清楚。   离开姬氏族地后,沈郁和“荧惑”取得了联系,通过他们,了解到大桓其他地方的动静。   目前除了行宫和京城,以及京城附近的一座小县城,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发生异状。   商君凛看起来游刃有余,并不为京城的事着急,沈郁知道,男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最后一刻的到来。   下了场雨,沈郁和商君凛到附近的一座小村庄避雨。   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沈郁道:“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   “等雨小一点,或者雨停了再赶路。”   沈郁往旁边挪了挪,蹭到男人怀里:“上次在京城,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在农户家避过雨。”   商君凛搂紧了怀里的人,阻挡外来寒气侵入:“是啊,当时阿郁直接睡着了,还是朕抱你回去的。”   “两位公子进来喝杯热水吧。”   商君凛带着沈郁进屋,桌上已经放好了两杯冒着热气的水,沈郁走过去,拿起茶杯,却没有喝。   “陛下,这杯子……”   “是御用之物。” 第236章   皇室用品都是有特殊标记的,这杯子看似不起眼,材质却是上好的,不论如何,这样的杯子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避雨的地方是山脚处的一座村落,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与世隔绝,他们落脚之前,隐龙卫已经查过,这里的人没有问题。   一个偏僻的小村子,为什么会出现御用之物?   沈郁转了转杯子,目光看似落在手中的杯子上,实则在不动声色打量四周,除了两个杯子,屋里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大娘,这杯子是从哪买的,我很喜欢,想买一套带回去。”沈郁收回目光,状若不经意地问。   “公子是说这杯子啊,这不是买的,是有一次下大雨,从山上冲下来的,当时掉了不少东西下来,村里大伙将还能用的带了回来,我们本以为是那个大户人家落了难,派人去山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是哪座山?”   “就前面那座。”大娘指向西南方向。   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大山,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沈郁他们刚好不会经过那里。   一杯热水下肚,身体也暖和起来,沈郁和商君凛坐在屋子里,等雨停。   妇人去忙了,屋里只剩下沈郁和商君凛两人,沈郁手执茶杯,摩挲杯壁,开口道:“那座山,陛下要去看看吗?”   “等雨停了,过去看看。”   雨下了小两个时辰,雨停后,沈郁和商君凛没有立刻启程,而是打算等路干了之后去山上看看。   见他们感兴趣,妇人指使自己的小儿子为他们带路:“两位公子想上山,可以带上我家小儿子,他从小就喜欢在山里窜,对上山下山的路很了解。”   妇人叫出自己的小儿子,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穿的衣服打着补丁,眼睛乌黑有神,看向他们时,眼里有着难以遮掩的好奇。   自以为没被发现的暗中打量了沈郁好几次。   少年的目光干净、澄澈,并不惹人讨厌,沈郁便没有戳破。   当天晚上没有下雨,妇人收拾出小儿子的房间给他们住:“家里条件简陋,两位公子不要嫌弃。”   “是我们该谢谢大娘收留才是,要不然我们现在可能还在外面淋雨。”   沈郁态度温和,三言两语就让妇人放下心防,和两人说了不少村里的消息。   这座村子位于山脚,三面环山,想出去很难,基本是自给自足,在山脚种些粮食,每隔一段时间,山里的男人们会结伴去山上打猎,贴补家用,那杯子,便是男人们去打猎时发现的。   妇人家的男主人和大儿子带着猎物去集市了,家里只留下妇人和小儿子,据妇人说,家家户户都是如此,留下的多是老人、妇人和孩子。   难怪他们刚进村时,遇到的人对他们的到来都面露警惕,沈郁从妇人的话里猜到了原因,家里青壮不在,突然来了陌生人,还都是男子,会警惕很正常。   聊了一会,妇人出去了,沈郁坐在床上,戳了戳商君凛的手臂。   商君凛低头,疑惑看向他:“怎么了?”   “陛下以前住过这样的地方吗?”沈郁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情不自禁想起了前世,前世有一段时间,他为越王在外奔波,受尽苦楚,也住过农户家,那个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和商君凛在一起,即使周围环境再恶劣,也觉得甜蜜。   这一趟回京之路,绝对说不上舒适,沈郁不是受不了苦的性子,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商君凛总有一种淡淡的愧疚感。   男人藏的很好,可沈郁还是感受到了,他大致能知道,商君凛为什么愧疚,商君凛总想将最好的一切给他,这段回京之路距离最好相差太远了。   商君凛握住沈郁垂在身侧的手:“以前行军的时候,什么地方都住过,不过那个时候是一个人,现在有阿郁在身边,和之前感觉不一样。”   只要有阿郁在身边,不论周围是什么环境,商君凛都觉得没关系。   “和陛下在外留宿,感觉很不一样,”沈郁声音很轻,像是在感叹什么,“我今日想,有陛下在,就算真的只能生活在一个小村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不错。”   商君凛握住沈郁的手紧了紧:“朕……”   “如果我们真的生活在这里,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陛下会打猎养我么?”不等商君凛说完,沈郁打断他的话,“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没有陛下,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商君凛情不自禁跟着沈郁的话思考,如果他不是皇帝,只是生活在村子里的普通人,得了阿郁,必然会倾尽全力让阿郁过上好生活的。   他有一把好力气,可以上山打猎,可以下地种庄稼,阿郁只需要在家里等自己回来就好,他是不可能舍得让阿郁干一点重活的。   他和阿郁就像万千普通夫夫一样,阿郁想做什么,他都会倾力满足……   “陛下快说。”商君凛一直不说话,沈郁不满的用额头撞了撞他。   商君凛伸手将青年重新拥进怀里,低头在他脸上蹭了蹭:“阿郁什么都不用做,朕会好好养着阿郁,不让阿郁受一点苦,一点累。”   沈郁被商君凛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伏在男人怀里直笑。   许是晚上两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当天晚上,沈郁做了个梦,梦里,他和商君凛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白日,沈郁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穿着粗布短衣的男人在地里干活,坐的小板凳也是男人亲手做的。   炎炎夏日,男人顶着一头汗向他走来,他起身,拿出干净的帕子,为男人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猝不及防被男人搂住腰,跌进男人怀里。   轻笑声从头顶传来,青年恼羞成怒推开男人,还未来得及离开,又被抓进了怀里。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沈郁坐起来,看向四周,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眼下是现实还是梦境成真。   商君凛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面露迷茫坐在床上的青年。   “阿郁醒了?”不做他想,商君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将人搂进怀里好好亲昵了一番。   每次刚醒来时,沈郁都有一段处于半清醒状态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青年和平日里很不一样,又乖又软,商君凛爱极了这个时候。   亲昵中理智慢慢回笼,沈郁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外面好像出太阳了。”   “是,”商君凛拿来一旁的衣服,为沈郁穿上,“用完早膳,朕打算上山看看,阿郁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朕一起上山?”   这句话和梦境里发生的事完美重合,沈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阿郁笑什么?”商君凛不明所以。   “就觉得现在的陛下和昨晚说的很像,我在家中等陛下上山打猎养……”说到后面,沈郁忍不住又笑了。   商君凛为沈郁理好袖子:“这么说确实很像,那阿郁要在家等为夫吗?”   “不,夫君去哪我就去哪。”沈郁仰起头,方便商君凛为他整理领子。   商君凛垂眸看着对自己毫无防备的青年,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俯身亲了下去。   一个霸道十足的吻。   沈郁“唔唔”两声,见挣脱不过,闭上眼享受这项晨起服务。   商君凛很激动,沈郁也很意动,只可惜时间地点不允许,两人亲了一会,不得不在事态彻底失控前分开。   沈郁靠在男人胸前,两人呼吸都有些重,不知想到什么,沈郁忽然笑了。   低低笑声传来,带着身子轻微颤动,商君凛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火差点又烧起来,他不得不捉住青年肩膀,让人与自己的身体分开了点。   “阿郁又笑什么?”   男人声音低哑,带着化不开的欲,以及浓浓的无奈。   “笑陛下……”沈郁声音里夹着笑意,“陛下也有今天……”   商君凛不介意自己被沈郁取笑,他微微低头,贴到青年耳边,在那珠玉似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敢取笑朕?等回宫后,朕要好好治治你……”   这种时候,这种姿势下,说的治治是用什么方法,不言而喻。   沈郁身体颤了颤,这回不是因为笑的,他抓住男人袖子,白皙手指与黑衣对比越发明显,不甘示弱道:“我拭目以待。”   男人眸色倏地加深,眼中翻滚着浓浓的情绪,抓住沈郁肩膀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感受到危险,沈郁清咳两声,提醒:“那个,陛下,我们该出去了。”   商君凛闭了闭眼,压下身体的种种反应。   两人胡闹了一通,出屋子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早膳已经备好,条件有限,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妇人摆好碗筷,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   沈郁和商君凛一起坐下,用完膳,两人在外面走了走,然后在妇人小儿子的带领下上山。   山路崎岖,昨日又下了一场雨,泥泞一片,走了一会,商君凛突然停下。   少年看了看前方,道:“前面的路比较难走。”   沈郁看向前面,确实,路更窄了。   几名隐龙卫跟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一路上,少年好奇地看了隐龙卫好几眼。   他不明白这些人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明明之前一直没看到有这么多人在。   商君凛走到沈郁身前:“我背你上去。”   沈郁想了想,没有拒绝,趴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很有安全感。   “你们是兄弟吗?”少年艳羡地看着他们,“你们感情好好啊,我哥哥都不喜欢背我。”   “不是兄弟,”沈郁侧头,“他是我的情哥哥。”   “你说是不是,阿凛哥哥?” 第237章   商君凛脚下动作一顿,沈郁很明显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瞬间紧绷,他伏在男人肩头,低笑出声。   商君凛淡淡道:“别闹。”   一旁的少年睁大眼,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你们是……”   沈郁到底记得不能教坏小孩子,话在嘴边转了几转,没说出口。   “你们的关系是和陛下贵君一样吗?”少年不敢一直盯着他们瞧,低下头往前走,他年纪小,藏不住好奇心,走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沈郁来了兴趣,趴在男人肩上,转头看向少年:“那你说说,陛下和贵君是什么关系?”   “就……很恩爱啊,陛下为了贵君不要其他人,也不许其他人欺负贵君,等我长大后,也要像陛下一样,只娶喜欢的人,好好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少年一本正经道。   “不错的志向,”沈郁被逗笑了,“你以后一定可以做到。”   少年的想法被肯定,眼里的喜悦再也藏不住:“我还想像陛下一样,当个大将军,保卫大桓,将欺负我们的人通通打回去。”   “那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威风的大将军。”沈郁道。   少年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陛下的英勇事迹,浑然不知,陛下本人就在他身边,正背着和他说话的青年,沉默听着两人的对话。   沈郁忍着笑,听少年说起心目中的陛下,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很想问问这一刻话题的主人公心里是怎么想的。   两人不断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少年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就在那里,我们当时就是在那里捡到杯子的。”   前方的树林间,有一些杂乱的土堆,土堆上有很明显的被人动过的痕迹。   沈郁拍了拍商君凛肩膀:“阿凛先放我下来吧。”   在外人面前,沈郁自然不会叫商君凛陛下,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表明真实身份。   商君凛将沈郁放了下来,两人靠近土堆,沈郁从一旁折了根树枝,在土里拨了拨。   “里面能用的东西都被村里的人带回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碎了的,不能用的。”少年瞧见沈郁的动作,解释。   拨了一会,沈郁果然在里面看到一些碎了的瓷器。   “没人好奇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吗?”沈郁将树枝扔到一边,问。   一路上的交谈让沈郁在少年心中增加了不少好感,对这个认可自己志向的年轻哥哥,少年知无不言。   “好奇呀,这么多好东西,大家自然好奇,村长为此还专门组织了人上山寻找,可惜没什么收获。”   他们在附近走了走,也一无所获。   但这些御用之物出现在这里本就不正常,留下部分隐龙卫继续探查,沈郁和商君凛在少年的带领下下了山。   一来一回花了好几个时辰,下山后,路面差不多干了,本来这个时候,沈郁和商君凛应该重新踏上回京的路了,但两人都对突然出现的御用之物比较在意,便没有立即离开。   上山一趟,衣服被弄脏了,两人换了身衣服,在屋里坐下。   “这批御用之物,和曾太傅之前所说的,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沈郁思来想去,都觉得御用之物不该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座村子很普通,隐龙卫给出的答案不会出错,御用之物在归档后都会被妥善保管,就算是赏赐出去的,也会被记录在册,商君凛登基后,有专门的官员负责这一块,肃北大旱的时候,户部重新整理了国库里的藏品,如果有遗漏或者失踪的,他们早该知道了。   既然没有,说明国库里的东西没出岔子,那么这批东西只能是在商君凛登基之前流露出去的。   “曾太傅交代了下落的那一批朝廷已经寻到,按他所说,应该还有一批流落在外,不管这里遇到的是不是,都需要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不惊动他人,商君凛没通知当地官府,查下落的事交给了隐龙卫。   两天后,隐龙卫来报,他们查到了下落。   那是一处藏在山脉腹地的洞穴,可能因为常年大雨的原因,洞穴有一定破损,藏在里面的部分洞穴混着泥土流出去,刚好被那个村子的人发现。   沈郁和商君凛站在山洞里,一时无言。   他们面前的,是大小不一的箱子,有些箱子已经被隐龙卫打开,露出装在里面的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箱箱珠宝,金银居多,沈郁随意拿起其中一块宝石,可以看出质量上等。   “没想到,随意找个地方躲雨,还能有这样的收获。”沈郁放下手里的宝石,感叹道。   这件事也完全超出了商君凛的预料,他派人在大桓各地寻找先帝可能留下的另一批财物,没想到到了最后,反而是他们误打误撞找到了。   “果然,阿郁是朕的福星。”商君凛低叹。   “陛下为何这般说?”   商君凛摇摇头,没有回答。   若不是担忧沈郁的身体,即使在下雨,商君凛也不会找地方留宿,那样就会错过这个村子,进而错过后面发生的一切。   天气放晴,他们回京还有重要的事做,没在这里久留,留下部分隐龙卫守在原地,商君凛和沈郁踏上了回京的路。   等解决完京城的事,再派人来处理这些财物。   “这回户部尚书大人有得乐了。”马车上,沈郁放下掀开的车帘,道。   上次收缴曾太傅手中的财物时,户部尚书兴奋了好些天,特别大方地拨了好些银子出去,那段时间,朝廷有什么要花银子的地方,都被提了出来,一时间热闹非凡,大臣们纷纷感慨,要是户部尚书能一直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商君凛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马车一路前行,这回他们没有在半途停下,直接到了离京城很近的一座小城。   他们收到了丞相传来的消息,京城风雨欲来。   这回,连京城的百姓都能隐隐感受到,有哪里不对了。   “这温度都降下来了,陛下和贵君还没回京吗?”   “是啊,往年不会在外待这么久啊,算一算时间,已经快三个月了吧。”   “总不会是陛下和贵君在外面过二人世界,乐不思蜀了吧?”   “回京也一样啊,皇宫的生活不会比行宫差吧?”   “我有个表姨夫在方大人家中做事,他说,方大人已经许久不与家里联系了。”   “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呢。”   “不止,其他大人近段时间也忧心忡忡的,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丞相大人最近都开始深居简出了。”   “我看有些大人很活跃啊,前两天还有大人家里办喜宴,宴请了诸多大人过去呢,丞相大人也去了。”   百姓都能感受到的事,官员们感知只会更清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行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不少人坐不住了。   “陛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有消息传来?”   细心一点的官员发现,有一些未知的变化发生了,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小心观察。   丞相的存在感不知何时开始降低,与之相反的是,段大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商君凛在朝时维持的世家官员和寒门官员之间的平衡,隐隐有被打破的趋势。   几位和丞相关系不错的大臣来到丞相府,商议对策。   “大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些以段大人为首的世家官员是想做什么?”   本来在创办中的蒙学被叫停,同时受到影响的还有一些其他正在施行的政策,寒门被突然发难的世家官员打了个措手不及,逐渐落了下风。   “他们这么做,就不怕陛下回京了问罪吗?还是说……”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   一些世家官员如此有恃无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幕消息?陛下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态?行宫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又一个问题盘旋在他们脑海,他们想不通,怎么偏偏就是这一次,出了问题。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该答应陛下只带这么点人去行宫。”   “就算我等不答应又能怎样?陛下决定的事,有几次更改过?”   这句话是事实,大臣们都清楚,迄今为止,有能力劝商君凛改变决定的,大概只有一个沈郁。   “贵君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镇北侯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说起来,镇北侯这段时间是不是过于安静了点?他之前还与不少大臣走动,想要重新回到朝堂,现在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镇北侯庶子因欲伤害贵君而获罪,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镇北侯。”   镇北侯也很忐忑自己的结局,皇帝对自己的嫡子有多看重,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也知道,这次沈清然欲伤害沈郁的事,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帝王之怒,有几人能承受?悬在头顶的刀一日不落下,镇北侯便一日不能安心。   镇北侯府,镇北侯坐在书房的主位上,下方坐的几人是他的心腹,其中一人开口道:“侯爷要早做决定啊。”   “那是本侯的唯一的嫡子……”镇北侯迟疑。   “如果大公子与侯爷一条心,侯爷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但大公子明显不是,侯爷也该多为自己想想,这次二公子的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侯爷。”心腹劝道。   “侯爷,从龙之功和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向着自己的嫡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啊。” 第238章   镇北侯神色松动,他知道心腹说的在理,但同样的,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   几天前,突然有一个自称有先帝圣旨的男人找上镇北侯府,说当初商君凛登基用了不光彩手段,他们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匡扶正统的时候。   镇北侯身为世袭侯爵,他希望镇北侯能做出正确选择,镇北侯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自己要先想想,那人离开后,他唤来心腹议事,直到今天,依然没做出决定。   商君凛登基这么多年,早已根基稳固,这个时候动手,风险太大了,况且,他的嫡子是商君凛后宫里唯一一人,不出意外,以后也可能是唯一能站在皇帝身边的人,他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前途未卜的事。   “本侯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以后那人再来,你们就说本侯病了,有事,别带他来见本侯。”镇北侯思考许久,做下决定。   “侯爷!”心腹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镇北侯还是不动心,不由有些着急,“侯爷不妨再多想想……”   “你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本侯谋反,本侯才想问问,你安的又是什么心?!”镇北侯猛地拍了下桌子,脸色难看。   “属下,属下只是觉得,侯爷不该被如此蹉跎,当今皇帝不肯重用侯爷,自然会有能重用侯爷的英主出现……”说话的人没想到镇北侯会是这样的反应,冷汗悄悄爬满后背,声音也越来越低。   “本侯如何,不需要尔等过多置喙。”   镇北侯府有“荧惑”的人,自有人接触镇北侯府起,消息便被“荧惑”的人传给了沈郁,镇北侯府发生的一切,沈郁都知道。   “这一回,他倒是做出了正确决定。”沈郁合上密信,低声叹道。   京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有隐龙卫汇报,隐龙卫藏在暗处,他们是商君凛的眼睛、耳朵,他们知道的事,不出一天,就会被商君凛知晓。   那些人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隐龙卫的监视之下。   登基这么多年,商君凛对大桓上下的把控能力,远超这些人的想象。   镇北侯府的动静自然也逃不过隐龙卫的耳目。   商君凛从隐龙卫那得到消息后,将之告诉了沈郁:“若镇北侯真应了那些事,朕倒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了。”   听到镇北侯在考虑后拒绝了那些人,商君凛心中隐隐松了口气,镇北侯是沈郁的亲生父亲,若是他做了不可饶恕之事,身为镇北侯的嫡子,沈郁势必会受到波及,这是商君凛不愿看到的。   “陛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顾忌我。”沈郁一眼就能看出商君凛在担忧什么。   “就算阿郁不在意,朕也不会让天下人觉得,阿郁身上有污名。”尽管这污名是受到镇北侯的牵连。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沈郁的声音很冷静,仿佛他们谈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臣子,而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朕也不能让他影响到你,阿郁放心好了,朕会处理好的,或者说,阿郁有什么想法没有?”商君凛抚上沈郁脸颊,手指轻蹭。   “陛下决定就好。”沈郁回蹭商君凛的手掌。   前世,他没有顾忌,在他的暗中操作下,镇北侯失去所有,想要的权势、财富统统化为乌有,他越是在意什么,沈郁便越让他得不到什么,这一世,他不打算用同样的方法对付镇北侯了,既然商君凛问出来,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沈郁可以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   “有陛下在,我好像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沈郁低喃,“陛下会安排好一切的,不是吗?”   “是,若阿郁不想管,这些事都交给朕就好。”商君凛低头,在沈郁颈侧落下轻吻。   他不想要无关紧要的人占据沈郁的注意力,爱或者恨都不想,沈郁眼里心里只要有自己就够了。   最好是所有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商君凛不会宣之于口的想法。   “京城情况怎么样了?”和商君凛亲昵了一会,沈郁问起正事。   “有部分大臣站在了对方那边,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不得不站队,商君毅现在已经到了京城,与不少大臣私下见过面,等行宫那边的消息传来,他们估计就该动手了。”说起这件事,商君凛语气变冷。   商君毅便是七十皇子,商君凛登基时,他还不满十岁,生母是为来自民间的美人,只得了先帝一段时间的宠爱,没有强有力的母家在背后支撑,这对母子的存在感一向不高。   封地也是一块不起眼的小地方,这些皇子的封地都是先帝怕商君凛斩草除根提前封好的,像商君毅这种不算受宠的皇子,都是随便指一块地方了事。   “十七殿下的封地……”沈郁回想前段时间看到的信息,“好像离安王的封地很近?”   “骑马半日左右就能到。”商君凛给了肯定回复。   “十七皇子手中有先帝留下的圣旨,是真的吗?”沈郁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世家大臣倒戈,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这份圣旨,但圣旨被秘密保存起来,没有人亲眼见过。   “朕让隐龙卫暗中搜寻过,没有找到这道圣旨。”商君凛皱眉,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让隐龙卫去寻找了,这么些天过去,隐龙卫没传来找到的消息,就好像这件事是凭空捏造的一般。   “总不可能是唬人的消息,没看到实物,那些大臣不该这么轻易相信才是。”沈郁道。   能入朝为官,并在一波波清洗中留下来的,没几个是蠢笨之人,谎言编的再真,也不可能骗过所有人。   “陛下登基那会,可有什么异样发生?”要说先帝会因为防备商君凛留下这样的后手,沈郁是相信的,毕竟连国库、军队都能留下,多一道圣旨似乎也不奇怪了。   “那个时候……”商君凛回想起登基那年的事。   他带兵回京,得到的不是应有的嘉赏,而是先帝和宠臣密谋想夺他兵权的消息,商君凛当然不肯坐以待毙,索性先发制人,控制住京城。   带着一身杀伐之气进宫,商君凛在支持自己的大臣的拥护下,从不情不愿的先帝手里接过传位圣旨。   “先帝病得很重,几乎下不了床,每日清醒的时间也有限,他想夺了朕的兵权,让朕重新回到任人宰割的时候,却不知道,因为他的昏聩,大臣早已受不了他,他宠信的奸臣无恶不作,犯下众怒,被朕处决,没人站在他一边,再不情愿,他也只能下诏传位于朕。”   先不说商君凛是先帝唯一的嫡子,本就该享有太子之位,就说那些有能力继承皇位的皇子,都被除去了,剩下的皇子要么势力比不过商君凛,要么年纪太小,除了商君凛,先帝别无选择。   “那一年发生的事很多,要说不对劲的,肯定也很多,接近年关,好几位王爷都回了京,在厉王和安王的周旋下,宗室也站在了朕这边。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朕派人守在先帝身边,不见他有留下别的圣旨。”   沈郁打定主意,让“荧惑”也关注一下这件事。   “荧惑”的存在沈郁没有瞒着商君凛,男人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沈郁不是什么让人保护的柔弱存在,只要他想,任何事都难不住他。   “可惜当年得先帝看重的太监被处置了,不然说不定能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不论圣旨是从哪来的,总归对我们的计划影响不大。”   “阿郁说的是。”   这道圣旨到底在哪,不止商君凛和沈郁好奇,十七皇子也很好奇,一直伺候他的人信誓旦旦说有这道圣旨,但他从来没见到过。   越接近计划行动的日子,十七皇子越不安,皇兄登基那年,他虽然年纪小,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能胜过皇兄,登上那个位置。   要说不渴望是假的,同样是皇子,凭什么皇兄可以他不可以?如果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在这里了。   “殿下,天晚了,回房休息吧,养好精神才能更好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事。”一直跟在十七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走过来,为他披上外衣。   十七皇子望了眼无边的夜色,转身回房。   再过不久,他就能名正言顺出现在这座繁华的京城了,他将成为这里的新主人,过去那些看不起他的,都将趴在他脚下。   商君凛再厉害又如何,最终得到这个位置的,只会是他。   伺候十七皇子睡下后,那名太监悄悄出了府,将十七皇子的一举一动汇报给站在暗处的人。   而这一切,都被隐龙卫收入眼底。   “自以为自己是最终赢家,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人的计划之中完成,我是该说这位十七殿下太自大呢,还是该说他太蠢?”看完隐龙卫传来的密信,沈郁单手撑住下巴,眼中闪过淡淡的讽意。   “就这样还想与陛下相争,未免太不自量力。”   “阿郁眼中,朕有这么厉害?”商君凛抽走沈郁手中的密信,放到一边,走到沈郁身边坐下。   沈郁往旁边挪了挪,给商君凛让出位置,笑眯眯道:“陛下当然厉害,如果不厉害,怎么能让我心甘情愿留在身边?”   “哦?”商君凛捏住沈郁下巴,“阿郁说说,朕哪里厉害?”   “当然哪里都厉害。”   “也包括床上吗?”   被男人的直白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沈郁:“……” 第239章   商君凛注视着沈郁,在他的目光下,青年如雪般的肌肤一点点侵染上绯色。   “阿郁怎么不说话了?”男人唇角微勾,贴到青年耳边,嗓音低磁优雅,丝毫让人联想不到他问出的是一个多么不正经的问题。   “陛下怎么……”沈郁声音一顿,他感受到自己的耳垂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放开饱受“欺凌”的耳垂,商君凛发出一阵低笑,呼吸间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白雪上的绯色越发浓郁了。   “阿郁怎么不回答朕的问题了?”商君凛执起沈郁耳边垂落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一开始,不是阿郁自己说的吗?”   青丝缠绕,柔软馥郁。   “是我说的,陛下哪儿都厉害,床上自然也……”沈郁偏了偏头,柔软唇瓣蹭到商君凛手指上,眸中波光流转,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厉害。”   捏住下巴的手指骤然加重力道,沈郁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他没管这份疼痛,而是抬起手,抚上男人的脸。   沈郁的体温一直偏低,即使祛除了体内的“戒引”,这一体质也没改变,微凉手指非但没能为男人降温,反而像一粒火星落入干柴,点燃熊熊烈火。   感受到男人加重的呼吸,沈郁笑了:“陛下不是要听我的回答吗,我回……唔……”   不等他说完,商君凛已经低下头来,堵住青年一张一合的唇。   沈郁没有抗拒,双手搂住男人脖子,将人拉向自己。他向来不抗拒商君凛的吻,也或者说,他很沉溺于这种亲昵。   烛光下,视线一片模糊,光影错落,明灭间起伏不定,颈边垂落的乌发被男人拾起,放到唇边,爱怜吻了吻。   “阿郁说,朕厉不厉害?”   沈郁紧紧攥住手下布料,呼吸滚烫,只能胡乱点头。   风雨停歇,沈郁躺在商君凛怀里,浑身发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只能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比起一开始,沈郁现在的不适感低了很多。   闭着眼缓了一会,沈郁开口道:“陛下帮我按按。”   为沈郁按摩对现在的商君凛来说,已经算是轻车熟路的一件事了,他伸手,力道适中的为沈郁按摩。   “还有哪里难受吗?”商君凛低声问道。   沈郁摇摇头,其实也没多难受,他就是想指使商君凛一下。   两人不再说话,周围弥漫着温馨气氛,侍从得了吩咐,将温好的水呈上来。   商君凛起身,倒了杯热水回来,重新将人揽进怀里:“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郁低头,就着商君凛的手喝完杯子里的水:“顾将军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阿郁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人?”商君凛将杯子放到一边的小桌上,语气有些不满。   他的不满不是因为沈郁,而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分走沈郁注意力的顾将军。   “本来就是在和陛下说正事,谁让陛下……”剩下的话沈郁没说完,但两人都知道,没被说完的话是什么。   “是朕的不是,”得到满足的男人很好说话,“谁让阿郁这么诱人,朕在阿郁面前,永远没有自制力可言。”   “陛下是在怪我吗?”沈郁斜斜看向男人,眼尾微微下垂。   “朕哪里舍得怪阿郁,怪朕,是朕自制力太低,好阿郁,别生朕的气。”商君凛亲昵蹭了蹭怀里人的脸颊,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沈郁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生气,他对商君凛的吸引力越大,说明商君凛爱他越深,沈郁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不会生陛下的气,”沈郁在商君凛脸上贴了贴,“陛下说正事吧。”   闹够了,商君凛和沈郁说起正事:“顾淮收编了林家那批军队,反杀了潜伏在山里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现在已经在往京城来了。”   沈郁:“这么大的动静,幕后之人得到消息了吗?”   商君凛:“消息暂时还没传过来,顾淮动作很快,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没给对方报信的机会,之前顾淮做戏,让那些人以为计划按他们预想的发展,现在那人的注意力全在京城,不会分太多精力到顾淮那边。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想改变什么也不可能了。”   沈郁:“朝廷派了人去行宫,行宫的情况怎么样了?”   商君凛:“方均能应付,朕派了人去支援,不会出事的。”   行宫的情况远没有大臣们想的艰难。   为了解决掉商君凛,幕后之人派了精锐死士进行刺杀,除此之外,还派了大批军队将行宫团团围住,不让进不让出,就连行宫里,也有不少对方的人。   不得不说那人准备充分,若不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商君凛布下的局,此举确实能给商君凛造成重创。   但商君凛早有准备,看似没带多少人去行宫,实则安排了兵马在暗中待命,一开始,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给对方造成一种计划顺利的错觉,等商君凛令下,他们就会像战场上的幽灵一般,毫不留情收割敌人性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以为是黄雀的胜利者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猎人编织的圈套。   镇北侯处置了怂恿自己的心腹,在沈郁让人将那名心腹另有其主的消息透露给镇北侯之后。   知道心腹的背叛后,镇北侯惊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京城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正酝酿着一场惊世风暴。   他不禁想,自己受到了心腹的蛊惑,其他大臣呢,是不是也有人潜伏在他们身边,诱导他们踏入深渊?现在京城里,受到蛊惑的有多少?陛下呢?知不知道有人想在京城动手?   这样的关头,他该怎么做?   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确切可行的答案。   时间一天天过去,朝中的不安也在一天天扩大,派去行宫的将军在入了南方地界后,突然断了和朝廷的联系,这下,心存侥幸的大臣也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一个下着小雨的上午,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官员都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函来自内阁大臣之一的段大人,邀请他们一叙,说有要事商议。   同一时间,一只不起眼的灰色鸽子向城外飞去。   官员们收拾好自己,前往信上所说的地点。   路上,遇到了相熟的官员,忍不住开始交谈。   “段大人突然召集我等,是有了陛下的消息吗?”   “不清楚,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么多天了,陛下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想不担心都不行啊。”   到了之后,官员们发现,来的人不少,心思敏锐的,隐隐感受到,里面有一些官员与其他人之间的不同。   “不知段大人邀请我等前来,是为了什么事?”见段大人进来,丞相率先开口。   “丞相勿急,”说完,段大人面向众官员,沉声道,“今日邀大家前来,是为了国之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没有陛下的消息,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段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丞相脸色沉下来。   “陛下没有子嗣,万一,本官是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大家就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话音落下,大厅里掀起一阵压低声音的议论声。   “段大人好大的胆子,陛下如今只是下落不明,没有谁能肯定陛下是出事了,段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做点什么了吗?”   “不是本官想做什么,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罢了,不然偌大一个大桓,总不可能一直没有君主,丞相大人说,是也不是?”   官员们现在哪里还感受不到,段大人邀请他们前来,是为了图谋什么。他们只是不敢相信,段大人怎么会生出这样大的胆子?这一切是不是早有预谋?行宫与朝廷失去联系是不是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段大人是想谋反吗?”丞相身边的另一位大臣开口。   这句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话音落下,大厅里气氛窒了窒,官员们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没想到他们还只是在猜测阶段,有人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段大人面色不变,“只是在征求诸位的意见罢了。”   “若我等不同意呢?”一位大臣梗着脖子问。   “周大人家的幼子似乎才刚开始学说话?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呢,才这么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多可惜啊,你说是不是,周大人?”部分官员站到了段大人身后,说话的便是其中之一。   周大人脸色难看的厉害。   听到这里,官员们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不少官员企图离开,不曾想,还没走出正门,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外面的禁军逼了回来。   “诸位大臣不妨多想想,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中人好好想,大家同僚一场,谁也不想将事情做绝。”那人看到推攘间狼狈不堪的同僚,笑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周大人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们能驱使禁军?”   “只是想让诸位大臣好好考虑,该怎么做罢了。”   丞相伸手制止还想说什么的周大人,道:“就像你们所说,陛下没有子嗣,你们想让谁暂代监国?”   “陛下没有子嗣,但有兄弟,同样是先帝之子,十七殿下可担此重任,”段大人淡声道,“而且十七殿下有先帝留下的圣旨。”   “怎么可能?!”   到了这一刻,不再有人心存侥幸,他们清晰意识到,不论是和行宫失去联系,还是失了陛下信息,亦或者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谋划好的。 第240章   “你说的圣旨是怎么回事?”丞相沉声开口。   “你说有就有?不拿出来我等看看,我们怎么相信你?”另一名站在丞相身后的官员道。   段大人不疾不徐道:“等时间到了,你们自然能看到圣旨,对本官的建议,你们意下如何?”   “就算我们同意,十七殿下也不在京城,来回折腾的时间,还不如加大力度寻找陛下,不是我们不肯,而是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十七殿下和陛下都没有可比性。”   一墙之隔的侧殿里,被谈起的商君毅默默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商君凛,但被这么明晃晃贬低,还是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殿下?”一旁伺候的太监小声道。   “无事。”压下心中种种复杂情绪,商君毅尽力稳住情绪,商君凛再厉害又能如何,最后的胜利还不是要落到他头上?   正厅的争吵还在继续,商君毅袖中的拳头也越握越紧,他本来没有肖想过这个位置,但偏偏有人将机会摆在他面前,这么大的诱惑,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就像那些人所说,同样是先帝的孩子,凭什么商君凛可以,他不可以?   理了理衣摆,商君毅在侍卫的护卫下走进大厅,不出意外,看到了大臣脸上的惊愕。   “你们这是蓄意谋……”   不等这个官员说完,同商君毅一起进来的侍卫突然发难,堵住他的嘴,将他拉了出去。   尖锐兵器对准以丞相为首的官员,意思很明显,不乖乖听话,别怪刀剑无眼。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饶是心中有了预判,真到了这一刻,各官员心情还是很复杂。   除了自身安危,他们现在更担心的,是家中人安危,对方能用幼子威胁周大人,那么他们的家眷呢?   武力威胁下,他们不敢有什么异动。   “诸位大人不必担忧,只要你们肯按我们说的做,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自然会无碍。”商君毅站在段大人身前,出声安抚。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大臣们心中无处发泄的怒气直直指向他。   “你休想!”   在场的大臣很明显分为两派,一派以段大人为首,跟在商君毅身后,一派以丞相为首,被侍卫围在中间,后者占大多数,且都是得商君凛重用的臣子。   “段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到了偏殿,商君毅问。   “不能拖太久,等外面发现不对,情况会对我们很不利。”段大人道。   商君毅不解:“可是禁军不是听我们的命行事吗?”   “除了禁军,京城还有其他守备力量,况且,禁军也不全是听我们的命令行事。”还有一点段大人没说的是,这些禁军看似受他们调动,实际听命的,另有其人。   段大人旁敲侧击问过商君毅,想知道背后是谁在指使,但商君毅自己也不知道,问了几次都无果之后,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目前能被他们调用的,只是禁军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被拖住了,一时半会不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阻碍,但不代表一直不会,他们必须速战速决,等事情尘埃落定,那些人再想做什么也不成了。   “现在我们手里有多少大臣的家眷了?”商君毅也知道这点,他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凭一点威胁让这些大臣听话,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这些人或许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能为了大义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事关他们的妻儿呢?他们还能一点都不在乎吗?   “不多,除了周大人的家眷,只有不到十家在我们掌控之中。”   想控制这些人的家眷远没想象中容易,他们能用的人太少,若不是商君凛没有音信,京城人心不稳,他们能做的事更少。   双方暂时陷入僵局。   大臣们被限制在大厅里,在手持兵器的侍卫的看守下,心中担忧妻儿的他们无法做什么。   应付完商君毅,段大人去了书房,那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是最开始来他府上寻求合作的男人。   段大人走进去:“计划进行到现在,你家主子还是不肯露面?”   是的,从开始到现在,和他对接的,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真正的主使者,从未露过面。   “本官的诚意你们看到了,现在是不是该你们拿出一点诚意来了?本官不希望自己的合作者是一个连面都不肯露畏手畏脚的胆怯者。”   “段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本王这不就来了吗?”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段大人几乎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他转头,看到了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男人徐徐取下脸上的面具。   “是你?!”段大人睁大眼,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见到是本王,段大人似乎很惊讶?”男人将取下的面具扣在桌上。   “只是想不通,王爷为何要千辛万苦推一个毛头小子上位,”段大人不动声色压下心中惊骇,“安王殿下。”   “谁都想坐上那个位置,但本王不想,段大人的诚意本王感受到了,事成之后,答应段大人的事,一样都不会少。”   说实话,安王对段大人做的事也感到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对方真能将朝中有权势的一批臣子全捉入瓮中。   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想中还要顺利。   “人都在这里了,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做?”   “不急。”安王拍拍手,一个身穿黑衣的侍者抱着一个木雕盒子进来。   盒子被送到段大人面前。   “这是?”   “段大人不妨打开看看。”安王好整以暇看着他。   段大人往前走了两步,在安王的目光中,缓缓打开木盒。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死死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半晌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木盒里正安静摆放着一道圣旨。   段大人心情复杂地将圣旨拿出来,没忍住问了一句:“这是真的么?”   “本王相信段大人自己有辨别真假的能力。”   段大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刻,他的手在颤抖,这道圣旨存在的真假他们一直在怀疑,不曾想,就这么到了自己手里。   他为官多年,如今更是内阁大臣,自然能分辨出圣旨是真假,也因此,他更觉得不可思议。   这道圣旨是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安王手里会有这么一道圣旨?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是一道登基圣旨。   “有它在手,接下来的事不用本王多说,段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看着段大人半恍惚的样子,安王提醒。   大厅里,大臣们聚在一起,好几个时辰过去,都没等到什么动静。   商君凛收到了京城的密信,对站在身边的沈郁说:“开始了。”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离京城很近,一个时辰不到就能进城,被设计拖住的禁军已经和他们取得了联系。   禁军首领带来了京城近段时间的动向,他被无缘无故调离京城时就隐隐发现了不对,如今亲眼见到商君凛和沈郁无恙,才放下一颗心。   周夫人在去上香的途中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她被关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位大臣家的夫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找孩子,这次上香,是为了给小儿子祈福,便带了孩子一起,好在孩子就在她身边,伸手就能捞到。   将孩子抱进怀里,高高悬起的心才落下一点。   见她醒来,其中一位夫人手指抵住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周夫人不是什么拎不清的女子,见状,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陆陆续续的,其他几人也醒来了,几人简单交谈后,发现大家都是突然昏睡过去然后被带到这里的。   “恐怕是为了用我们威胁家中人。”心思通透的,几乎是在瞬间,就想清了前因后果。   “我们这么多人,想来抓我们的人所图不小。”   其他人点头。   检查了一下自己,没受什么伤,也没被绑住,她们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发现门窗紧闭,外面守着不少人。   屋子里的,都是女子,除了周夫人身边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小孩目前还在昏睡,会一点医术的夫人给孩子看了看,只是因为药物睡着了,没有大碍。   “不能因为我们,让大人们受到威胁。”周夫人抱着孩子,沉声道。   其他女子赞同。   “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她们只是弱女子,想要从戒备森严的地方逃出去,何其艰难,如何出这个屋子,成了首要任务。   可惜无论她们是威胁还是服软,外面的人都不为所动,只在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威胁了一句:“想要全须全尾出去,就安生待着。”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都黑了,屋里没点蜡烛,一片黑暗。   黑夜最容易滋长心中的恐惧,夫人们挤在一起,相互安慰。   每一刻钟都变得极其难熬。   不知过去多久,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闯了进来,月光透过敞开的门扉照进来,一并带来的还有绝望。   “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男人大笑,“这么多美人,过了这两天,能不能活下去都两说,还不如先让兄弟们爽爽。”   说完,几人朝她们扑了过来。   被饿了一天的女子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眼看着要抵抗不住,有人心下一横,拔下簪子朝前刺去。   就算是死,也要拉这些人垫背!   一时不查,扑上来的男人被刺中了脖子,刺痛让男人恢复了片刻清醒,随之而来的,是升腾而起的怒火。   “啪——”   簪子被打落,男人用力握住女子的手:“别给脸不要脸!”   “滚开!”   周夫人抱着孩子不断往后缩,男人步步紧逼:“不听话就将你怀里的崽子扔了,要是听话,说不定兄弟们一个高兴,事情结束之后就将你们放了。”   当然,这话是用来骗这些女子的,他们都知道,事情结束后,等待这些女子的会是什么下场,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借着酒胆来行不轨。   这些人是被临时收编的,平日就喜欢仗着武力值欺负弱小,被派来看管这些女子,等事成之后,直接将人杀了,不止这些女子,女子的夫君也会是第一批被清算的。   周夫人眼中染上绝望,她闭上眼,心道:哪怕是死,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她已经做下决定,就算改变不了什么,就算要付出惨重代价,她也不会让男人好过。   男人们力气很大,喝酒之后,更是放开了心中最后一道枷锁,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些貌美夫人搁在平时,他们连面都见不到,这回来了这么多,还注定是要被杀死的,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男人狞笑着靠近——   酒臭混着体味让人想作呕,拳头紧紧握住,指甲嵌入手心,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千钧一发之际,泛着寒芒的箭矢从门外袭来,径直没入男人后心。   周夫人愣了一下,紧握的拳头松开,迟缓感觉到了疼痛。   男人闷哼一声,直直倒下,周夫人将男人掀到一边,看向门外。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放下正在进行的事,转身,恶狠狠道:“谁敢坏我们的好事?!”   一袭白衣的青年站在门外,拉开弓弦:“一群只知道欺负女子的垃圾,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粮食。”   三箭齐发,三人闷哼一声倒下。   惊惧中的其他女子也发现了门外的人,她们望过去。   月光下,容貌昳丽的青年如神降临。 第241章   一同进来的有六人,一个照面,其中四人被放倒,剩下的两人酒也醒了大半。   沈郁搭上弓箭,对准其中一人。   “你到底是谁?!”   不怪他们认不出沈郁,这一世,进宫前沈郁活动的地方固定,进宫后更不用说,能见他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后知后觉的,两人发现了不对,看守在这里的,并非他们几个,虽然剩下的人被他找借口支开了,但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没反应。   “你们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沈郁懒得跟这些人废话,手指松开,箭矢如流星划过。   说话的人捂着胸口倒下。   沈郁再次搭箭,对准剩下的男人。   男人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猛地跪下:“大人饶命!是小人鬼迷心窍,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   沈郁眯了眯眼,手臂压低,再次对准剩下的男人。   男人咽了口口水,冷汗浸湿衣衫,额上亦沁出汗珠,他重重磕了个头:“小人什么都愿意说,求大人饶命。”   一阵寂静中,突然响起的纷乱脚步声异常明显。   是不是他们的人来了?男人心中升起喜意。   夫人们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也越来越白,她们不知道来救她们的青年是独自前来,还是有帮手,也不知道青年能不能对付那些人。   “大人,您要小心。”几位夫人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慢慢聚在一起。   今日发生的一切给她们造成了巨大影响,被贼人掳走这么长时间,就算获救,也要面对种种问题,同时,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掉这里的人,然后逃出去。   “哇——”   周夫人怀中的孩子突然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周夫人忙抱着孩子哄。   脚步声更近了,所有人精神都高度紧绷,除了沈郁。   从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受他的影响,夫人们也渐渐镇定下来,她们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着急没有任何作用。   “大人,叛贼已尽数伏诛。”   沉默中,脚步声靠近,那是一队身穿战甲的魁梧士兵,为首之人在青年面前恭敬跪下。   几位夫人捂住嘴,喜极而泣,这一刻,她们清晰意识到,她们真的获救了。   跪在地上的男子醉意已彻底清醒,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以为来的会是自己人,哪想到会是听从青年命令行事的人。   京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带你们去安全地方。”沈郁收了弓箭,对挤在一起的夫人们说。   士兵有序进入,将被沈郁射伤的人拖走,唯一没受伤的见大势已去,一点反抗都没有的被带走。   夫人们被士兵围在中间,走出这间梦魇般的屋子。   屋外月光明亮,月华洒下,为天地镀上一层清冷光辉。   屋外静悄悄的,驱之不散的血腥味萦绕,不难猜出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怎样的厮杀,一路上,他们没遇到任何阻拦。   这座院子在京城边缘,不怎么起眼,出去后,他们没有进京,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路。   “京中有变,先将你们安置在别院,放心,这里有侍卫守着,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沈郁将这些女子带到京郊的别院,这里知道的人很少,也不会受到京城动荡的波及,等事情结束,再送她们回去。   至于那些试图冒犯她们的男人,沈郁会保证他们永远说不出这个秘密。   “各位夫人先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能结束了,今日之事,亦不会再有人知道。”   去救人的时候,沈郁察觉到不对,让其他人留在外面解决敌人,只身前往关押夫人们的地方,事情果然如他所想。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射伤其中五人,同时庆幸自己来的及时,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处置好这件事之后,他才让其他人过来,这些士兵一部分是禁军,另一部分是隐龙卫,商君凛需要去皇宫那边解决更重要的事,这里便交给了他。   沈郁还有其他事要做,交代好别院的人之后,就离开了。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各位夫人却没有多少睡意,经此一事,大家关系拉近了不少。   “不知道救我们的是哪位大人,这次之后定要上门好好感谢一番。”一位夫人开口道。   她们都是一些年轻女子,有些是大臣家的儿媳,没有参加过宫宴,自热不认识沈郁这位贵君。   当然,也有认出来了的,周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当时情况太混乱,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沈郁,认出来后,见将士都唤他大人,便没有说出来。   视线从在场的人脸上一一扫过,显然,认出来的不止她一人。   她们默契的没有说出来,只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里。   沈郁遣人给这些女子的家中人送信,告知他们,人已经安全了。   “现在,我们去皇宫。”沈郁骑在马上,开口。   沈郁和商君凛根据猜测,这些人最后一定会去皇宫,事实也是如此,留在京城的“荧惑”的人给沈郁传了消息过来。   皇宫里灯火通明,只是这一次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宫人被限制行动,不听话的、企图逃走的被直接杀死,守在皇宫的侍卫与攻入的敌人对峙,不敌之下节节败退。   任何一场政变都避免不了流血。   皇宫无主,敌人士气高涨,如入无人之境,快速占领了这个象征着大桓权利巅峰的地方。   商君毅被众星捧月般迎入皇宫。   血腥味充斥鼻尖,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堆在路边,要是平时,商君毅说不定会害怕,但在这一刻,他心中只有兴奋。   过了今天,他将成为大桓的新主人!这座宫殿,从此之后只会属于他!   美人、财富、权势,都会成为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担心夜长梦多,拿到圣旨后,商君毅指使禁军押着众大臣到了皇宫,为了不节外生枝,这一路上,大臣们的眼睛是被蒙上的。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解开,大臣们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平日上朝的大殿上。   他们看到了站在正前方的段大人等官员,看到了站在段大人身边的十七皇子,还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安王殿下。   众位大臣的心沉了沉。   “十七殿下这是铁了心要谋反吗?”周大人冷嗤。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商君毅抬手,“不妨先看看,这是什么。”   一个小太监抱着锦盒上前,在商君毅的指使下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圣旨。   “读。”   一个字落下,小太监大声宣读出圣旨里的内容。   “传位圣旨?!”   “你把陛下怎么了?!”   “你个畜生,快将陛下交出来!”   没人想到这份圣旨是先帝留下的,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陛下落入了这些人手里,被迫写了一份圣旨。   “这可不是商君凛留下的,而是父皇留下的圣旨,就算是商君凛,也得听从父皇的命令吧?”商君毅看着下方的大臣,心中难掩激动。   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道圣旨存在,段大人告诉他,这道圣旨在今天之前,一直由安王负责保管,此前商君凛势大,他们没办法做什么,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什么时机?当然是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时机!   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的商君毅并没有深想细节,他对这些不在意,不管里面有什么阴谋,等他登上了皇位,他也能像商君凛一样,提拔自己的人,发展自己的势力,他是皇帝,所有人都该效忠于他,最终的权柄一定会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安王殿下为何在此?”一片寂静中,丞相开口。   “皇叔负责保管圣旨,皇叔和父皇关系一向亲近,他的话,各位大人总该相信吧?”   安王和先帝关系好不是什么秘密,即使是在先帝病得最重的时候,安王都能随意进出皇宫,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先帝对他不设防。   看出他们眼中的怀疑,商君毅命小太监拿着圣旨走到他们跟前,辨明真伪。   几位大臣上手摸了摸,放下手,眼中一片复杂:“圣旨是真的。”   圣旨上,除了玉玺印,还有先帝的私印,这两样东西做不得假。   可,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他们只承认商君凛的君主身份。   “十七殿下非正宫所出,即使有圣旨在,我等也不会同意。”   “陛下下落不明,我等更应该为陛下守好大桓的江山,以免被某些宵小之辈夺去。”   “正是如此!”   商君毅傻眼了,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以为,看到圣旨,这些大臣即使心中再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他都想好了,等他登基,势必要将这些冥顽不灵的臣子换了。   转头看向安王,只见这位王爷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安王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若圣旨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他也不用等这么久,谋划这么多之后才将它拿出来了,也就商君毅会天真的觉得,这道圣旨能起大作用。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作用,只不过是在事成之后,能让他们所做的一切更名正言顺罢了,方便堵住悠悠众口,想要用这道圣旨让效忠商君凛的大臣低头,是不太可能的。   安王清楚这点,但他没有告诉商君毅,他本以为商君毅能想到这点,倒是高估他了,也是,一个从小就不得宠的皇子,能指望他有多高的政治觉悟?   要不是只有这么个能用的,安王也不想推一个蠢货出来,不过没关系,傀儡听话就行了,蠢一点影响不大。   大臣们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商君毅恨极了:“若是商君凛不在了呢,你们难道要尊一个死人为主?”   安王的人和他说过,这一次商君凛凶多吉少,绝不可能全须全尾回来。   “现在大桓的帝王是陛下,不论这道圣旨背后有什么秘密,我等都只会认陛下一人,新任君主也只能是由陛下任命!”   大臣不为所动,虽然只是短暂接触,但他们能感受到,商君毅和陛下之间的天差地别,大桓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好,好,既然你们自寻死路,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感受到这些人未说出口的意思,商君毅气狠了,怒声道,“来人——”   “啪——啪——啪——”   冷凝气氛中,突然响起的击掌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情不自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站在殿门口,饶有兴致看向殿里:   “朕不过是离开区区数日,怎么就有人欺负到朕的人头上来了?” 第242章   大殿里猛地安静下来,刚才还在放狠话的商君毅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是说商君凛被困在行宫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京城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吗?为什么他出现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个问题盘旋在商君毅脑中,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问起。   商君凛一步步走近,殿门大开,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照理说不应该是这样,他们的人已经控制住了皇宫,不然,他们也不会将大臣们带过来,皇宫无主,是成事的最好时机,只需要再等一会,等到天亮,这件事就会成为定局。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商君凛出现了?!   站在商君毅身后的大臣脸色变了几遍,经历那么多事,他们对商君凛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眼下见到商君凛,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商君凛为什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安王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玄衣男人,脸色沉了沉,他派去行宫的人明明告诉他,商君凛已经被控制住了,为什么这人会突然出现在皇宫里?   比起他们,与丞相站在一边的官员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他们本就是商君凛这些年提拔起来的,荣损皆系于他。   他们认可商君凛这个皇帝,认可他的行事作风,选择从来都是双向的,商君凛选择了他们,他们也选择了他。就像之前所说,和商君凛比起来,商君毅哪哪都不够看。   如今商君凛完好无损出现了,他们心中悬起的石头也落了地,有时候真的很奇妙,没见到商君凛的时候,他们做好了随时献出生命的准备,见到了人,便觉得局势可以轻易扭转,只要有商君凛在,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就算现在局势对他们来说很不利,只要商君凛出现了,就可以轻易解决。   “陛下!”有大臣忍不住唤出声。   这一声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沉寂的大殿“活”了过来。   “在皇宫见到朕,诸位似乎很惊讶?”商君凛刻意加重了“皇宫”两个字的读音。   商君毅一行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感到不惊讶?   比惊讶更多的,是恐慌,商君凛的态度太淡定了,闲庭漫步,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周围的威胁,仿佛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宰,所有人都该对他俯首称臣。   大殿里的禁军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他们拿着佩剑,不敢上前,商君凛只是一个人,却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没有人敢小瞧这位从尸山血雨里杀出来的帝王。   商君毅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了,即使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商君凛就算出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依然无法压制从心底源源不断升起的恐惧情绪。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商君毅眉头紧锁。   “这句话似乎朕来问更合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这个时候,似乎不是你们该出现在京城的时间吧?”   商君凛鹰隼般的目光在商君毅一行人身上扫过,凡触及他视线的,无一不垂下头。   他们虽然选择了十七皇子,但不代表他们不害怕商君凛,若不是十七皇子的人向他们保证,商君凛不会出现,里面一部分人给他们多大的胆子都不敢做下这样的事。   他们低着头,心中懊恼不已,怪自己被利益冲昏了头,一时走了歧路,眼下商君凛回来了,事成还好说,若是失败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不敢细想。   必须先下手为强!   定了定神,一位获得商君毅宠爱的大臣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殿下,不成功便成仁,殿下必须早下决断!”   商君凛没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同样身穿皇室服饰的安王身上。   “皇叔为什么也在这里?”   “陛下心中已经明了,何须再多问。”安王神色不变。   “朕只是没想到,做下这些事的的人会是皇叔。”商君凛眸中出现一瞬间的复杂之色,很快趋于平静。   他们说话的间隙,已经有好几个大臣围着商君毅劝他抓紧时间动手了,虽然商君凛的出现在意料之外,但他独自出现在大殿里,这里都是他们的人,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机会?   “殿下,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如果今日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商君毅怎么会不知道这点?被大臣提醒,因为商君凛出现而太过惊惧的脑子开始重新运转。   他看向下方,因为商君凛的突然出现而短暂陷入无法思考状态的人远不止他一个,那些禁军木然维持着原来的动作,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目中无神。   “还望殿下早做决断啊。”   商君毅眉头死死拧起,他用余光看向独自站在大殿中的玄衣男人,比起他,男人显然更像这座宫殿的主人,当然,到目前为止,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还愣着做什么?将他给本王拿下!”商君毅指着商君凛,色厉内荏道。   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是害怕,也是激动,就算商君凛出现了又能怎样,这里都是他的人,比起不明不白失踪,被他亲手擒住岂不是更好?   “你敢!”   与丞相站在一处的官员横眉怒指,不顾自己的安危就要冲过去。   “别忘了,你们的家人还在本王手里,”商君毅“好心”提醒,“你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难道也不在乎家中妻儿的安危了吗?”   有大臣动作顿住了,然而也只是很短的时间,他们非但没有如商君毅所愿停下动作,反而反抗的更加激烈了。   “就算是死,我等也不会让你这小人得逞,大桓落到你这样的人手里,才是真的要完!”   这些人经历过先帝在位时期的黑暗,他们清楚的知道,一个英明的君主对整个国家而言有多重要。   他们亲眼目睹大桓是如何在商君凛手下一步步变得更好的,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将之破坏!   对扑上来的大臣禁军下意识要动手,却猝不及防被身边人抹了脖子,直到倒下,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同伴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血腥味弥漫开,大殿里第一个见血的,既不是“不听话”的大臣,也不是突然出现的商君凛,而是听商君毅命令行事的禁军。   大臣们都呆住了,很快他们反应过来,继续没做完的事。   “哈哈哈,”周大人大笑,“商君毅,没想到吧,连自己人都会背叛你!”   刀剑无眼,不断有人受伤,没一个人感到害怕,他们可能会因为政见不合起争执,但在这一刻,他们拧成了一股绳,矛头对准的,是以商君毅为首的敌人。   大殿里的禁军分成了两拨,一拨坚定不移地站到了商君凛身边,将人团团围住,刀尖对准前一刻还是盟友的人。   混乱中,以丞相为首的官员坚定不移地走到了商君凛身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商君毅气得全身颤抖,这回不是因为害怕了,纯粹是被气的。   这些人本该听他命令行事,若不是可信之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站到商君凛一边?   “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吗?他们是陛下的兵,自然该听陛下的话。”   清淩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带着淡淡讽意,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商君毅一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一袭白衣的青年笑吟吟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身穿玄甲杀伐之气浓重的侍卫。   “你是……”   “是贵君!”有大臣认出了来人。   “贵君身后的是隐龙卫吗?”   明显和禁军不同的装扮,众大臣忍不住往隐龙卫上想,他们早知道商君凛手里有这样一批杀器,真正见到却还是头一回。   直到这时,安王脸色才变了。   这一刻,局势彻底反转。   跟在沈郁身后的隐龙卫动作迅速制住了反叛者,商君毅还想指使禁军反抗,在隐龙卫的战斗力之下,一切都是徒劳。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吧,正好,省了到处去抓人的烦恼。”   沈郁站在商君凛身边,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在商君毅等人眼中,与索命恶鬼无异。   商君毅一行人被隐龙卫和禁军制住,除了段大人。   段大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商君凛面前,行了一礼:“陛下,臣幸不辱命。”   “段恒你个老狗,你是故意的?!”同样被制住的一位世家大臣破口大骂。   段大人的行为表现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商君毅等人的脸色更变得更难看了,商君毅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段大人,目呲欲裂:   “难怪,难怪……从始至终你都是假意投诚,难怪商君凛会来得这么及时,难怪禁军中会出现商君凛的人,本王还好奇呢,明明是经过再三确认的人选,怎么还是混进来了不该进来的人,计划由你经手,自然能在里面安插皇帝的人……”   和几欲疯狂的商君毅相比,安王太安静了,沈郁一直注意着他,很难想象,在背后策划一切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等等,”商君毅突然想到什么,眼中光芒大盛,“你们这么效忠商君凛,如果他不是父皇的孩子呢,你们还会觉得他最适合这个位置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243章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十七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本王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商君毅抬起头,“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父皇对唯一的嫡子这么不喜?先皇后与父皇年少夫妻,伉俪情深,为什么会突然失宠,还连累到自己的家族?”   商君毅的话如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指控先皇后对先帝不忠。   偏偏先皇后失宠的原因,到现在依然疑点重重,先皇后失宠后,先帝突然性情大变,但凡想深究这件事的,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丢了乌纱帽,这样的异常举动本来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难道真如十七皇子所说,先皇后背叛了先帝,才导致先帝性情大变?   沈郁站在商君凛身边,很清楚的感受到了,男人身体一瞬间的紧绷。   垂在身侧的手往旁边挪了挪,牵住正欲握成拳头的手。   商君凛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手背贴上另一人的温度,寒气不由滞了滞。   “陛下是不是先帝的孩子早已有定论,这件事不是你能拿出来随意攻歼陛下和先皇后的理由,你可知污蔑陛下,混淆皇室血脉,是什么罪?”   沈郁的话拉回了众人的思绪,不错,之前验证先帝血脉一事的时候就有结果了,陛下确实是先帝的孩子无异,他们险些被商君毅的话带到沟里去。   “不错,当时可是有宗室出面,陛下的血脉没有任何问题,十七殿下莫不是昏了头,真觉得一句话就能改变什么?”站在商君凛这边的一位老臣站出来。   “怎么可能?”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想要的作用,商君毅发疯似的想要挣脱控制,按住他的侍卫没想到他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查让人挣脱了。   “皇叔,这不是你的人告诉我的吗?说他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我才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你快和他们说啊,告诉他们,我的话才是真的……”   “是啊,本王是告诉过你,先帝以为陛下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可没有说,陛下真的不是先帝的亲生孩子。”   这句话有点绕,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先帝对先皇后的冷落,对商君凛的不喜,都是因为他觉得,先皇后背叛了他,他喜爱了好些年的嫡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当初有多爱,在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就会诞生出多少恨,可好端端的,先帝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这时,反应过来的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将冲到安王面前的商君毅抓了回来,他的举动带来的影响却不会立刻消失,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同样被制住的安王身上。   在这件事里,安王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听十七皇子的意思,这件事是安王告诉他的,他为什么这么做?还有之前的圣旨,好像也是安王拿出来的,安王手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圣旨?他是从哪得到的?还有先皇后的事,安王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即使是处于所有人的视线中心,安王的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古怪地笑了笑:“你们觉得,现在就结束了吗?”   “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能做什么?”户部尚书对像安王这种喜欢搞事的皇亲国戚一点好感都没有,看看这一通折腾下来,得浪费国库多少银子。   “段大人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这一点本王确实没想到,但本王的计划也不是每一点都告诉了段大人,段大人能动手脚将禁军里的人换了,那京城外的人呢,日出时刻,不论本王的计划有没有成功,他们都会攻入京城,就算陛下手里有禁军和隐龙卫又能怎样,在三十万大军面前,能有多少胜算?”   大臣们脸色变了,现在京城根本没这么多守备力量,若真如安王所说,有三十万大军在城外待命,对他们来说,绝对算不上好消息。   “你如今在我们手上,那些人难道不会投鼠忌器?”丞相开口。   “本王不会允许,他们的敌人是朝廷,就算是本王,也不可能叫停他们的行动。”安王嘴角上扬。   “如果你们的计划成功了,这些人也会攻入京城?”沈郁皱眉。   “不错。”安王回答。   很明显,安王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的目的也不是单纯为了夺位,而是想毁了朝廷。   这个回答震惊到的不止是商君凛这边的官员,选择支持商君毅的官员亦是满脸不可置信,安王的话透露出的消息太多了,这些官员几乎不敢想象,在他们庆祝成功的喜悦时,京城被攻破,会是什么场景。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回发问的,是最早选择站队商君毅的一位世家官员。   感受到投诚官员的愤怒,安王安抚道:“放心,若胜利的是我们,那三十万大军自然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否则……”   否则怎么样他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天已经快亮了,距离安王所说的时间越来越近,寂静蔓延,纵然一夜没睡,没人有睡意。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本以为商君凛及时出现,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不曾想,安王还有这样的后手。   京城的一部分兵马被派出去寻找“失踪”的陛下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前段时间倒向商君毅的官员为什么会提议派出大量人马寻找陛下,因为幕后主使的安王,想掏空京城的守卫军。   “陛下,臣愿领兵,只要有臣在,绝不让一个不该进城的人进来!”沉默中,一位年轻的武官站出来。   “臣也愿意!”   “臣也……”   第一人开口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这些人里,并非所有都是武将出身,即使知道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他们都愿意出最后一份力!   转眼间,“哗啦啦”跪了一地人。   “不必,”这样的局面超出了商君凛的预料,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众大臣,神情复杂,“朕会处理好。”   沈郁看着这一幕,眼里有淡淡的欣慰,这一世,到底和前世不一样了,得人心者,是商君凛,而不是什么投机取巧之辈。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驱散黑暗,众人的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沈郁站在商君凛身边,这一刻,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等,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   等待的每一刻都是煎熬,无论是对站在商君凛一边的大臣来说,还是对商君毅等人来说,皆是如此。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听到了脚步声,是整齐有序的,没有任何杂乱之感。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禁军和隐龙卫层层将商君凛、沈郁、众位大臣护在中间,严阵以待。   大殿的门没有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里,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他们看到了穿着甲胄的身影。   近了。   为首之人的身形逐渐清晰。   是顾淮顾将军!   顾淮走到商君凛面前,恭敬跪下:“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晚一步进来的禁军首领跟着跪下:“启禀陛下,叛贼已尽数伏诛。”   大臣们猛地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   尘埃落定。   安王没等到自己安排的人,等来的,是计划彻底失败的消息。   既然来的是商君凛的人,说明他的人已经被解决了,到底是他小瞧了这个侄子,看似算无遗策,实则每一步都被对方看透。   “将人押下去。”   商君凛一声令下,侍卫拖着人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位老臣被这连环反转弄昏了头,忍不住问出声。   “朕察觉到了安王的动静,将计就计安排了一出戏,让各位爱卿受惊了。”   “陛下无事,奸人计谋未能得逞,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丞相大人说的是。”   危机化解,大殿里气氛松懈下来,这一刻,大臣们对商君凛的天然畏惧降低,心中升起的,是浓浓敬意。   身为臣子,得如此君王,方不枉此生!   有此君王,是大桓之幸也。   沈郁吩咐御膳房准备膳食,安抚受到惊吓的臣子,好好休息一番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他们处理。   “陛下,臣和几位同僚的妻儿还在贼人手里,不知可否……”   “周大人放心,人已经被安排到安全地方了,等各位大人回去,定能见到想见之人。”沈郁打断周大人的话。   “贵君进宫之前,已经将各位的家眷送至安全地方。”   周大人沉默了一会,拱手道:“多谢贵君。”   “大人为大桓和陛下效力,大人的家眷自然不该受到不公正待遇。”   一夜没睡,沈郁去偏殿眯了一会,商君凛还要处理这场叛乱的后续事宜,暂时不能休息。   醒来后,皇宫已经恢复了秩序,一场动乱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京城百姓没受到多少影响,这是最好的结果。   大臣各司其职,开始忙碌,精力跟得上的,没休息直接投入了政务,精力不好的,小眯了一会后也开始忙正事。   涉事官员比较多,朝廷一下子少了小半人,好在这些年商君凛培养了不少人手,这些官员在底层历练了许久,直接提拔起来就能用。   朝廷在短时间内恢复了正常运行。   御书房里,一名隐龙卫忽然出现,将手里的木盒呈上:“陛下,这是安王派人欲送到贵君手里的,被我们的人截了下来。”   商君凛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动作一顿。 第244章   除了一些小物件,里面还有一本书,这本书商君凛很眼熟,因在陪沈郁去姬家的时候,他在姬家藏书楼里见到过很多一样的。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商君凛拿起小瓷瓶,下面有一张看起来很新的纸。   纸上写着瓶中药物的作用。   商君凛将之展开,逐字逐句往下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纸上的字是大桓字,或许对方知道,东西会落到商君凛手上,特意放在里面的。   纸上说,白瓷瓶里的药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人的心神,且无色无味,不会被发现,是根据医书里的描述调配出来的。   商君凛想起自己曾经与沈郁的猜测,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验证,沈郁母亲离开姬氏族地后,帮助她摆脱追杀的人会不会就是安王?   “对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将这些东西给贵君?”商君凛将纸放了回去,语气不明。   “那人说,这是贵君母亲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   隐龙卫说完,商君凛沉默下来。   安王等人伏诛后,商君凛没放松警惕,果不其然,发现了安王留下的人想往沈郁宫里送东西,隐龙卫发觉后,第一时间将东西截了下来,人也被抓获。   皇宫里一直都有安王的人,这些人从先帝时期就潜伏在皇宫,大多数时候,都和普通宫人无异,也不会和外界有接触,唯有在某些特定时候,他们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只是听上面的指示行动,所以这么久了,商君凛一直没查出来,是谁在指使他们。   隐龙卫完成任务,退了出去,御书房里陷入一片安静。   “孟常,你说,朕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木盒被放在御案上,商君凛盯着它,眸色晦暗。   “这……奴觉得,陛下应当和贵君一起商议。”孟公公道,如果是别的皇帝宠妃,孟公公自然不会这么回答,但他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陛下和贵君的关系进展全看在眼里,深知不能拿寻常君王与宠妃间的关系类比两人。   “朕知道了,朕之前吩咐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商君凛关上盒子,打算等会带去玉璋宫。   “陛下放心,已经安排下去了。”   安王作乱一事结局后,方均带着行宫的人回京,这时大臣们才知道,原来一切早在陛下的预料之中,无论安王等人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陛下圣明,早看出此等人的狼子野心,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按照惯例,这件事也经由民报告知了百姓,京城的百姓这时才知道,京城发生了一件这样大的事。   “怎么总有人想搞事,看看这人,籍籍无名还妄想和咱们陛下比?”   “幸亏陛下英明,没让他们得逞。”   “我好好奇呢,本来在筹备中的蒙学怎么会被突然叫停,原来是这些不安好心的人做的。”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民报上只说了事情大概,更具体的并没有公布出去,但这不妨碍百姓唾弃这些狼子野心的人。   商君凛带着木盒回到玉璋宫。   “陛下,这是什么?”看着宫人将盒子放到桌上,沈郁问。   “是安王派人送来的,说是你母亲的东西。”   宫人在商君凛的示意下打开盒子,沈郁走过去看了一眼:“这本书来自姬家?”   “是一本医书,看样子是姬家的。”   沈郁一一看过去,除了书,还有一些女子用的珠宝,一个白色瓷瓶,一块玉佩。   “瓷瓶里装的是药。”见沈郁伸手去拿白色瓷瓶,商君凛出声提醒。   沈郁放弃拿瓷瓶,转而拿起一旁的玉佩。   “这枚玉佩……”沈郁眉头轻蹙,“似乎是御用之物。”   商君凛此前的注意力都被那张纸上的内容吸引,并没有太关注这枚玉佩,闻言,细细打量了一遍。   确实是。   不仅是御用之物,还是某位皇室成员的贴身物品。   他们查了典籍,发现这块玉佩正好属于那位曾经到过姬家族地的皇帝。   “所以,我母亲当年离开族地后,是遇到了安王?后面发生的一切也有安王插手?”沈郁捏着玉佩,低声道。   这和他们当初的猜测刚好能对上。   白瓷瓶被送到了太医院,连同那本医书一起。   几天后,太医院传来了消息,白瓷瓶里的药正如那张纸上所说,可以影响人的神志,但这种影响的效果不是立竿见影的,而是潜移默化,无论是中药者还是旁人,都看不出来。   “除此之外,这药摄入过量,还会对子嗣造成影响,”吴太医跪在地上,额上隐隐冒出冷汗,“药的成分臣与太医院其他太医分析过,其中一部分与‘绯梦’有重合。”   “吴太医,若朕没记错,先帝时期你便在太医院了吧?”商君凛眼眸下垂,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是。”   “你那个时候可有接触过先帝?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受到这药的影响?”   “这……”吴太医心中的不安更甚,“臣不敢妄言。”   他的不安不是来自稳坐高位的皇帝,而是隐藏在这几句话背后可能发生过的辛密,就算再荒唐,那也是大桓曾经的帝王,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对皇位上的人下手?   那些尘封在岁月长河里的过去,究竟掩盖了多少秘密……   吴太医不敢深想。   好在商君凛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那本医书。   “这本医书里记载了不少疑难杂症的解决办法,对太医院来说很有益处……”吴太医举例了一些,话锋一转,“不过,也有一些不太好的,比如之前临县出现的疫病。”   吴太医后来才从顾太医嘴里了解到真相,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医书里看到相关记载。   商君凛将吴太医的话告诉了沈郁:“朕打算去见见安王。”   不论是先帝的事,还是沈郁母亲的事,似乎都和安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挑了一个凉爽的午后,沈郁和商君凛来到关押安王的地方。   安王一行人的罪名已经定下,时间一到就会被按律处死,受到牵连的世家寒门,判决也已经出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执行。   这些天,京城很是“热闹”,今日抄这家,明日抄那家,因为这些人所犯的罪不容饶恕,没有百姓同情他们,对于朝廷给予的处罚,百姓只觉得痛快。   别说那些仗着权势为非作歹的,单是谋反这一条,就够他们死一万次。   安王被关押在最里面,有重兵看守,这一回,他们没有去关押安王的地方见人,而是让狱卒将安王带出来。   对于他们的到来,安王像是早有预料,他看了一眼姿态亲密坐在一起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看来,本王送的东西没能起到作用。”   “你为什么觉得能用那些东西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沈郁有意套安王的话。   商君凛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漫不经心缠绕他落在肩膀上的发丝。   “为君者,多猜忌,商君凛,你倒是让本王高看一眼,和你父皇一点都不像。”安王看着两人,突然笑了。   一段时间的牢狱生活似乎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若不是沈郁知道,他在牢里受了刑,都要觉得他不是在坐牢,而是被人好吃好喝招待了一段时间。   “本王真的很好奇,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厌恶和最爱之人的母亲有关是什么感觉?”安王的笑容里带上了浓浓的恶意。   “朕能有什么感觉?前人的恩怨罢了,和阿郁有什么关系?”商君凛眼神淡漠地看着安王,“先帝怎么样,和朕有什么关系,在他做下那些事的时候,朕和他之间,就已没了父子情分。”   想要因为先帝让他对沈郁产生隔阂,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论先帝是因为什么做下的那些事,伤害早已造成,他永远不会原谅。   安王脸上的笑凝固了。   沈郁想起了那个木盒,木盒本该被送到他手里,只是中途被隐龙卫带走,先在商君凛手里过了一遍,才回到他手里。   “你为什么要将那些东西给我?”沈郁问。   “那是你母亲的东西,自然该给你,怎么处置也该由你选择,要不要告诉你身边这位,也该由你选择。纸上写的很清楚,以你的心智,应该不难看出盒子里的东西所代表的意义,现在看来,东西是先到了他手里,到底是帝王,一点线索都没放过。沈郁,你可有想过,若他因为这个盒子迁怒到你身上,你该怎么办?”   安王的话看似句句为沈郁着想,如果盒子到了沈郁手里,沈郁大可为了自己不将东西给商君凛,这样,秘密就永远都是秘密,除了沈郁,不会再有人知道,但,安王真的会这么好心吗?   沈郁可不信。   就算真如安王所说,东西到了他手里,他选择不告诉商君凛,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心里的疙瘩会越来越大,两人的关系也会产生裂缝。   沈郁会因为这个秘密心生愧疚,商君凛对他越好,心里的愧疚越多,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当每一分爱都会带来同等甚至更多愧疚时,最先受不了的,只会是藏着秘密的人。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的磋磨,秘密藏的越久,带来的变数越大,时间拖的越久,造成的伤害也会越深。   商君凛当然也知道这点,越是在乎一个人,便越容易患得患失,最初,他有想过,不告诉沈郁,自己将这件事处理了,后来还是没有瞒他,事关沈郁的母亲,他有权知道真相。   他也忐忑过沈郁知道后会不会心生芥蒂,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陛下不会,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就不该将盒子送进宫,你派人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吧,盒子会先落到谁手上,”沈郁嘲讽勾了勾唇角,“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陛下先拿到盒子吗?”   沈郁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你想让陛下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还是被最爱之人,我会有什么结果,你根本不在乎,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陛下痛苦罢了,我说的对不对?”   “伶牙俐齿。”   安王没有反驳,这便是默认了沈郁的说法。   “你的行为一直很矛盾,不然我和陛下也不可能一直猜不出来做这些事的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拿刚发生的事来说,若想称帝,根本没必要推十七皇子出来。 第245章   “如果你真的想要皇位,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沈郁继续道。   “谁说本王想要那个位置了?”安王轻嗤,“本王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看出来了。”沈郁点头,如果真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安王做的,就不会是推一个声明不显的十七皇子上位了。   “你不是好奇本王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如今本王已经落败,告诉你们也无妨,因为本王不想让大桓安稳,本王要毁了现在的一切!”   “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朕?”商君凛走到沈郁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   商君凛说的是他登基的事,当时宗室里除了厉王,安王也是站在他这边的,虽然没他们的帮助商君凛也能登基,只不过中间会多一些波折,有了这两人,过程轻松了许多。   “因为本王那好皇兄最不希望你继位,本王当然不想满足他,他将你丢在宫里,让你自生自灭,想借出兵的名义除掉你,本王偏不让他如愿,本王就想看着他经营一辈子,所有成果都被自己最不喜欢的孩子摘取,更何况,那个位置本该属于他,若不是本王……”安王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本王自然会物归原主。”   “先帝不喜欢陛下的事,和你有关?”沈郁敏锐从安王的话里抓到关键。   “是啊,他是我那皇兄孩子里最出众的一个,本王只想看到他痛苦,怎么会容忍他们父子情深?”   安王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次进宫,看到先帝、先皇后、小商君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他面上带笑加入,心中却被毒蛇缠绕,眼前的一幕是多么刺眼,明明享有这一切的应该是他!   “朕的人在你的王府里找到了一间密室,里面挂满了画像,全是同一名女子,画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朕的母后,安王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私藏那些画像?”   隐龙卫发现那间密室后,不敢耽误,立刻告诉了商君凛,商君凛本来对画中女子是谁没有兴趣,万万没想到那人会是自己的母后。   儿时的记忆被压在心底,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时候抱着自己温柔低语的母后,记忆褪色,画像为之重新染上色彩。   这件事商君凛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沈郁,消息被压了下来,知道的人也被封口,那一刻,商君凛的心很乱,他似乎找到了安王如此行事的原因,却情愿没有找到。   商君凛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直接当着安王的面问了出来,是与不是,安王本人能给出直接答案。   听到商君凛的话,安王愣了一下,半是感慨道:“原来被你发现了啊……”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朕的母后?”商君凛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沈郁动了动手指,抓住男人袖中的手,无声安慰。   他也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这段时间,因为安王的事,再加上离开京城了几个月,朝里忙的事特别多,商君凛大半时间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许多时候,等他回玉璋宫,沈郁已经歇下了,早上醒来,男人多半已经去上朝了。   在场的除了他们就是商君凛带来的隐龙卫,不用担心消息走漏,这也是商君凛会直接问出来的原因。   安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应当知道,本王和先帝,都是嫡出,只不过,本王是继后所出。”   先帝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只不过生母早逝,继后是他母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进宫后,对先帝视如己出,甚至为了更好地照顾姐姐的孩子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不管不问。   “本王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本王才是她亲生的,却要处处对先帝忍让,本王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那是你亲兄长,你不能与他争。”   “为了不让本王威胁到先帝的位置,她甚至给本王下会影响心智的药,那是她第一次亲手给本王做吃的,却是为了给本王下药,多可笑。自那之后,本王敛起了所有光芒,寄情山水,成日往宫外跑,成了所有皇子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父皇知道了一切,承诺说要补偿本王,本王不稀罕他的补偿,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说出的话出尔反尔!”   “他做了什么?”   “本王游历山水,遇到了随父归京的钟家小姐,回京后,本王向父皇请愿求娶钟家女,父皇答应了,谁知母后知道后,看中了钟家的家世,觉得钟家女更适合成为太子妃,本王等啊等,等到了钟家女被封为太子妃的消息。”   钟家女便是商君凛的母亲,沈郁和商君凛都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段辛密。   “本王去找父皇,正好听到了父皇和母后的对话,话里话外都是怎么做对太子最好,丝毫没有提起我这个儿子,他们说,太子是兄长,应该比我这个弟弟早娶妻,可当时太子已经有了家世不凡的侧妃,本王又去找了太子,太子说他很喜欢钟家姑娘,说以后会好好对她。”   “依你这么说,先帝与你母后的关系应该很好才是,为什么最后你母后却没得到应有的荣宠?”沈郁对皇家事有所了解,清楚记得先帝登基后一年不到,直接将那位太后送到了太庙,终身不得出。   “因为他觉得,他母后的死,与她有关,想挑起一个帝王的猜忌多容易,只要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他自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这是安王做的第一步,全盘否定别人对先帝的好,让先帝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别有目的,他的猜忌,多疑不止会伤到他自己,更会伤到那些真正爱他的人。   不是说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最终都会成为孤家寡人吗,安王不介意让他提前尝尝孤家寡人的滋味。   那位太后的事为先帝的性情大变埋下了种子。   “后宫不断进新人,你母亲心中烦恼,可她是皇后,不能做不得体的事,本王一早就和她说过,帝王心易变,她不信,于是本王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你父皇果然没辜负本王的期待,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在心里给你母后定了死罪。”   后面的事他们都知道,先皇后被冷落,被其他宠妃打压,面对先帝的不信任,选择已死明志,钟家也因为先帝的阴晴不定全族获罪,身为先皇后的亲子,商君凛被父亲怀疑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被冷落,被放逐。   至于先帝为什么不动手查,沈郁大概能猜到原因,验证血脉会闹出大动静,先帝多半不愿意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从先皇后死后到现在都无人知道具体原因便可推测出这一点。   “淮昱王的事,也有你插手?”沈郁想到了安王安插在满皇宫的人手。   这些人有不少是从先帝在位时就在了,如果说那个时候安王就做了那么多事,皇宫里会有这么多他的人也不足为奇了。   安王:“他觉得先帝误杀了他爱的人,其实那个人一开始就本王让人假扮了故意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淮昱王恨上先帝,那样,一些事就不用本王亲自去做了。”   沈郁:“先帝后来性情大变,与你送到宫里的药有关?”   安王:“那药其实对人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只是会潜移默化放大一些偏执的想法,谁让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身边人?谁都怀疑,行事难免会越来越极端。”   沈郁:“这药,你有没有给陛下用过?”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很猝不及防了,就连商君凛也没想到,沈郁会突然这么问。   沈郁只是想到了前世的事,前世商君凛会成为世人口中的暴君,行事越发暴戾,会不会和下药有关?   想一想前世商君凛的处境,可不就是安王口中所说的孤家寡人?   安王:“陛下不像先帝那般对本王不设防,本王可做不到这点,若是你,倒是能轻易成功。”   沈郁:“所以说,你只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打算做?”   安王:“何必深究?结果不都一样吗?父子一场,总不能区别对待。”   不一样,沈郁心道,当然不一样,不过安王的话已经给了他回答,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对商君凛下手。   商君凛还没忘记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开口道:“你手里为什么会有阿郁母亲的东西?”   “本王巡视封地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被人追杀的女子,看到女子手里的皇家信物,便将人救了回去,说起来,本王可是贵君母亲的救命恩人,那些东西是你母亲给本王的报酬。”   养好伤后,安王将人带到了京城,当然,救人不是白救的,沈郁母亲将从族地带出的东西给了安王做报酬,里面就有一本来自姬家的医书。   “你用医书里的方法制出了控制先帝的药?”所以这件事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而起的吗?   “你可以这么想。”安王的语气里充满恶意。   沈郁稳了稳心神:“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和陛下步先帝后尘?”   “本王可什么都没做,只是……”   “物归原主罢了。”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要送那株花进宫?”既然和他母亲有接触,想来应该知道花的作用,却什么都不说直接将花送到宫里,怎么看也不对劲。   “送花进宫的时候,本王还以为陛下不会让花出现在你面前呢,本王这个侄子,对属于自己的人或物,占有欲再强不过,你是他认定的人,他一定不会愿意别人送的东西占据你太多心神,而这花想要结果,必须得由姬家血脉亲自照料,哪想到,这花兜兜转转还是被你养着了。”   这一点,脱离了安王的安排,让他不得不重新调整计划。   “所以你想对花动手脚?先是命宫人在花房放有致幻作用的药物,一计不成又想直接用火毁掉花?前者是为了让我们对花心生警惕,达到让我远离花的目的,再极端点,说不定花会被盛怒之下的陛下直接毁掉,后者更简单明了,就是为了直接毁掉花。”   沈郁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安王先是将能治愈他的花送到他们手里,然后制造意外将花毁掉,最后再告诉他们真相。   “而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陛下尝一尝看见希望后跌入深渊的绝望,现在看来,你注定要失望了。”   “本王是失败了,但本王也没完全失败。”   沈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有前世记忆在,他到底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别多想,阿郁,”商君凛安抚地亲了亲沈郁额头,“这些事和你无关,别放在心上。” 第246章   沈郁双手环住商君凛的腰,靠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知一些事这一世没有发生,也知道如果他无法忘怀便是如了安王的意,他可以不在意其他一切,唯独关于商君凛的,他不能不在意。   前世的事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他曾借越王的梦告诉过商君凛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却没有细说。   “就算安王真的给朕下了药,那也和阿郁没关系,是我自己轻信他人,再说了,安王并没有得手,阿郁到底在在意什么?”回宫的路上商君凛就发现了沈郁的不对劲。   “如果没有我母亲带来的医书,先帝不会……”   商君凛托起沈郁的脸,对上他略显茫然的眸子,声音镇定有力:“不论有没有那本医书,以安王的性子,都不会让先帝好过,那是他们的恩怨,和带来医书的阿郁母亲没有任何关系。”   “嗯……”沈郁轻轻应了一声。   商君凛手指落在沈郁脸侧,缓缓摩挲,另一只手向下,将人拥进怀里,带着安抚意味的吻落下,沈郁缓缓闭上眼。   第二日醒来时,商君凛已经去上朝了,慕汐端来热水伺候沈郁洗漱,她是前段时间和方均方大人一起回京的,沈郁和商君凛去姬氏族地的时候没有带上她,这段时间行宫发生了不少事,她担忧沈郁的处境,直到见到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我和陛下离开后,行宫那边发生了什么?”沈郁边理衣袖边问。   天气转凉,沈郁已经换上了偏厚的衣服,他体内的“戒引”被拔除后,由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没了压制,比常人畏寒。   “开始的几天和往常没两样,第十天开始,有一些陌生面孔开始出现,后来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个月的时候,行宫附近出现了大量不明势力,行宫兵力不够,没有贸然动作,又过了几日,行宫被这些人围了起来,行宫里的人严阵以待,奴婢还以为会打起来,结果在那些人刚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又来了不少兵马,将那些人制住。”   沈郁知道,最后出现的,是商君凛的人,虽然商君凛在姬氏族地,但没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他们安排这一出本就是为了引鱼上钩。   控制住在行宫附近出没的势力后,没有声张,而是继续让那些人给安王回信,说计划顺利进行。   收拾好自己,顾太医也到了,沈郁身体的恢复情况良好,为他把完脉后,顾太医道:“臣已经与吴太医商议好了为贵君治疗的方法,再过七日,便可开始。”   因为参与了治疗,吴太医也过来了,顾太医把脉结束,他也为沈郁把了一次脉。   商君凛下朝回来,两位太医还没离开,两人正在与沈郁说一些治疗时的注意事项。   他们需要根据沈郁的身体情况对药方进行最后调整,确保无误后方可给沈郁用上,因此,对沈郁的身体情况越了解越好。   正好两位太医在,沈郁问起医书和白瓷瓶里的药的事。   “那种药服用后真的一点都查不出来吗?”   “回贵君的话,如果提前不知道,确实很难根据脉象看出来,但现在臣等知道了它的存在,自然有办法查出来。”顾太医道。   “任何药只要出现过,就会留下痕迹,像之前出现在临县的疫病,若提前不知道是人为造成,不知道是由什么药物造成,多半会当成普通疫病处理。”吴太医补充。   “也就是说,现在有中药者出现,你们能查出来?”沈郁来了兴趣。   “虽然有一些困难,但,确实可以。”   在医术上,两位太医都很自信。   太医院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那本医书里的内容,对书里描述的各种药有所了解,当即说了关于瓷瓶里的药的一些事宜。   离开前,顾太医踟躇片刻,还是道:“臣有一些话想说。”   商君凛:“说。”   顾太医:“是这样的,因为臣接触过姬家的藏书,发现陛下送去太医院的那本和在姬家看过的有一些区别,尽管外观很像,但质感不太一样,而且就臣的了解,姬家的医书都是分门别类整理好的,里面不会出现大半部分是救人之药,小半部分是害人之药的情况。”   商君凛严肃了神情:“顾太医的意思是,这本医书并非来自姬家?”   顾太医:“这点臣无法回答,但臣能肯定,这本医书里的内容是被整合过的,或者说,有人故意加了一部分内容进去。”   “朕知晓了,你先下去,朕会派人去查。”   商君凛向来是行动派,顾太医离开后,立即吩咐了人去查,哪怕时间久远,想查到什么很难,这件事也必须查个清清楚楚。   商君凛知道沈郁在意医书的事,以安王的性子,也不是不能做出为了挑拨他们关系故意给这样一本书的事来,即使商君凛自己不介意,他也不想沈郁心中一直有一个疙瘩。   沈郁也没想到,医书的事还会有这样的反转,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奇怪,安王这种不想让所有人好过的性子,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在商君凛怀里蹭了蹭,沈郁期待这件事能早日水落石出。   商君凛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道:“阿郁想不想知道安王手里的三十万兵马来自哪里?”   “也是先帝留下的?”沈郁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有十五万是先帝留下的,还有十五万是他这些年私下养的,先帝的十五万兵马里,有一部分来自当年的林家军,顾淮在京城外和他们对上后,那些人认出了和顾淮一起回京的另一部分林家军,当场带着人倒戈,这一仗打的远比想象中容易。”   “安王要是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给顾将军做了嫁衣,不知道有多心梗。”先是林家留下的甲胄等军需,又是当年被收编的林家军,辛苦谋划一场,全便宜了别人。   “朕让人透露给安王了,他想毁了大桓,朕便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桓在朕的带领下,越来越好。”   即使是在牢里,商君凛也不想让安王轻轻松松,所谓杀人诛心,不止安王一个人能做。   安王想破坏他与沈郁的关系,想让他品尝痛苦,他会将同样的痛苦还回去。   “那些投诚的人,陛下是怎么安排的?”这么多兵马,如何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当年的林家军,朕问了他们的意见,有想离开军队的,有想继续留在军队里的,朕会按照他们的意愿,放他们离开,至于留下的,打散后分派到不同地方。”   “顾将军有说什么吗?”顾淮的身份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是林家留下的血脉,说不定会对怎么安置这些人有想法,商君凛要重用他,就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   “这么安排,是顾淮主动提出来的。”商君凛道。   顾淮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经历的事情多,知道怎么做最好,林家翻案,导致林家覆灭的罪魁祸首会得到应有惩罚,哥哥也没事,对顾淮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安王落网,顾淮查起当年的事来变得更加容易,他心中本就怀疑安王,直接往安王身上查,查出了不少东西。   里面有一种药的药效和林家精锐部队当年产生的一模一样,这也是导致那场战役失败的最主要原因。   顾淮奉命清剿安王的残存势力,安王这些年所做的种种,都被曝光在世人面前。   罔顾人命,残害忠良,手足相残……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顾淮活捉了安王的几名心腹,撬开这些人的嘴,得知了林家一事的具体内幕。   原来,当年林家覆灭的起因是无意间得罪了安王,安王觉得,有林家在,不论他怎么祸祸,大桓的江山都不会出问题,便威逼利诱了林家主将的副官,让他伪造了林家里通外敌的证据。   事发后,不给人解释的机会,直接对林家下手,谎报敌情,诱捕中药的林家军进入敌人包围圈,来了个死无对证,坐实罪名。另一边,派杀手潜入林府,事成后,一把火将林府烧的干干净净。   顾淮连夜进宫面圣,商君凛在御书房召见他,沈郁也跟了过来。   一身寒气的年轻将军直接跪下,向两人汇报审出的结果。   “除了林家,当年还有好几位忠臣蒙冤的背后有安王的手笔,除此之外,还有今年发生的疫情等事,臣已经将口供整理好,请陛下过目。”   孟公公接过来,呈到商君凛面前。   越看,商君凛周身气压越低。   还有一件商君凛吩咐让顾淮重点审问的事,关于那本医书。   据安王心腹交代,医书里记载的基本是救命良药,安王得到手后,命手下的人研究,意外配出了另外的药,前些日子,安王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让人仿照原版的医书做出另一本一模一样的来,还特意交代,要将他们自己研究出的方子也写进去,制成后,便将原版毁了。   送进皇宫的,是安王命人仿照的医书。   “朕就说,阿郁不必多想。”   沈郁也跟着看完了,他靠在商君凛肩膀上,凉凉道:“安王为了恶心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对人心的把控极为精准,知道怎么做,最能刺痛人,也藏得够深,前世直到最后,沈郁都不知道,幕后推手是安王。   “不说他了,”商君凛揉了揉沈郁的手,“阿郁的生辰快到了,今年朕要给阿郁送一份大礼,阿郁不许拒绝。”   “陛下想送什么?”沈郁疑惑,“为什么觉得我会拒绝?” 第247章   “秘密说出来就不够惊喜了,阿郁只要记得,到时候别拒绝就行。”商君凛卖了个关子。   沈郁转身跨坐到商君凛身上:“陛下要送什么?搞的这么神秘?”   商君凛顺势搂住沈郁的腰,将人压向自己,在那淡色唇瓣上亲了一口:“阿郁的弱冠礼,自然值得最好的。”   因为商君凛的态度,沈郁对这份生辰礼好奇起来,只可惜,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商君凛都不肯说,具体是什么。   吊足了人胃口。   沈郁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冬日将近,尚衣局进宫为沈郁和商君凛两人量尺寸,制作冬日的新衣。沈郁在宫里养得好,身上多了些肉,这让悉心投喂他的商君凛很有成就感。   不足之症的治疗也正式开始,用的是药浴、针灸和服药三合一的法子。   听见要泡药浴,商君凛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姬家泡的那种,眉头拧紧:“一定要有药浴这一项吗?”   “药浴是为了让药效更好吸收,有些药不适合内服,用药浴的方法效果更好。”吴太医不明白商君凛为何这么抗拒,出声解释。   商君凛看向顾太医:“会和姬家的一样吗?”   “陛下放心,这种药浴不会给人带来不适感,和姬家的不一样,那种会给人带来强烈痛感的才是少数。”参与过“戒引”一事的顾太医立刻知道了症结所在。   到了泡药浴的时间,商君凛说什么也要在旁边看着,沈郁无法,只能由他去。如顾太医所说,药浴没有给沈郁带来不适,反而蒸得他昏昏欲睡。   商君凛这才放下一颗心。   朝中各项事有序进行,因为安王带来的影响逐渐消失,安王一行人的罪名对外公布开,按照大桓律法,安王、十七皇子被剥夺皇室身份,贬为庶人,包括安王、十七皇子在内,参与谋反的人都将被处以极刑。   他们的家族也会因为他们受到牵连,没有人会同情他们,在知道他们犯了些什么罪之后,对于这个结果,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涉及到皇室辛密,关于安王对先帝做的事以及先皇后的事,商君凛没有对外公开,就连朝臣,知道内情的也不多。   蒙学的选址和开学时间已经确定下来,在明年春天,不限定性别,百姓若有意,可为家中孩子报名。   这件事商君凛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时不时过问一下进度,朝臣知道商君凛对此事的看重,不敢敷衍,尽心尽力将之办好。   安王一事后,世家势力大不如前,若不是前面有个段大人顶着,世家在朝中地位还要进一步压缩,这个时候,他们半点不敢忤逆商君凛的心思,商君凛让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林家留下的甲胄和先帝藏起来的财物被商君凛派人带回了京城,户部尚书带人连夜清点,将之重新归于国库。   对于现在的大桓来说,这完全是一笔意外之财。   国库充裕,兵力强盛,大桓已然成为不可随意挑衅的庞然大物。   与之相反的是每况愈下的北漠,羽希读佳。内乱极大损耗了他们的国力,江怀清成了某位皇子的座上宾,在他的提议下,被兄弟叔伯杀逼得退无可退的皇子给大桓递来了求助信。   准备多时的肃北军踏入了北漠地界。   这个冬天,对某些地方的人来说,注定不会平静。   沈郁在皇宫注意到了宫人的忙碌,问商君凛,对方告诉他,说是在准备办宴会的事。   “阿郁去岁可是说了,今年要大办的。”   沈郁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去年商君凛想大办,被沈郁拒绝了,今年发生了不少事,办一场大宴有利于让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今年的心境和去年不同,商君凛想办,沈郁便没有拒绝,不过他总觉得,商君凛想做的,不止这一件。   这一日,沈郁正在花房给花浇水,慕汐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靠近了沈郁,低声道:“公子,今日朝中发生了一件事,和您有关。”   “哦?”沈郁放下手里的小水壶,拿起一旁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   “今日朝中好几位大臣请愿,想让陛下立后。”   沈郁动作一顿:“他们还没死心?”   沈郁的第一反应是这些大臣想商君凛娶一名女子为后,开枝散叶,不怪他会这么想,毕竟这些大臣不是第一次为此上书了。   “奴婢只是听那边伺候的宫人说起,并不知道朝中具体商议了什么,据说这次参与的大臣很多。”   商君凛也没想到,安王的事刚平息,就有人将注意力放到悬空的后位上。   “朕似乎说过,朕的私事,由不得他人插手。”商君凛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打量站出来说话的大臣,眸中情绪不明。   “你们呢,也觉得朕该立后?”寒冰一般的目光从朝臣身上一一扫过,带来无形的压力。   又有几名大臣跪下,其中还包括了户部尚书等人。   看着跪在下首的人,商君凛不轻不重敲击着龙椅扶手。   站在他身后的孟公公胆战心惊,暗道:这些大臣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再三说过,不让他们插手后宫的事吗?   户部尚书心知陛下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赶紧补充:“臣以为,沈贵君聪慧得体,心怀天下,若是为后,对大桓必定是一大幸事。”   嗯?孟公公一愣,原来不是娶新人为后而是立贵君为后吗?   孟公公跟在商君凛身边贴身伺候,知道商君凛这段时间在忙着给沈郁准备一份惊喜,好巧不巧的,正好和大臣们今日提出的撞了。   大臣们自然是商议好了才来上书的,这些天,他们陆陆续续知道了沈郁做过的事,无论是临县水患,还是肃北灾情,亦或者是最近发生的,都不难看出这是一位有大才的人,若不是阴差阳错进了后宫,在朝堂肯定能大放异彩。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之前沈郁做事都很低调,那么大的功劳也不在意,若不是他们意外得知,岂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从商君凛的态度里亦能看出,这位大桓的年轻帝王已经非沈郁不可,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做一些惹人不快的事?礼部尚书透露,陛下蹭私下找他询问过良辰吉日,他们便想着,陛下不想立其他人为后,总不会抗拒立沈郁为后。   以贵君的功绩和他给大桓带来的改变,封后绰绰有余,越是身处其中越能感受到,现在的大桓与贵君入宫前相比有多大不同,抛开一切私心,谁不希望大桓能越来越好?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他们顿时明白,他们的想法没有出错。   只听坐在上方的商君凛语气不明地开口:“你们的意思是,让朕册封贵君为后?”   “是。”   “既如此,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朕也觉得,贵君可为后。”   封后是一件大事,礼部得了命令开始忙碌,大桓的立后大典有相应规格,商君凛想也不想,选择了规格最高的一种。   下朝后,心情大好的商君凛留下礼部尚书等人议事,商议完,已经到了晌午。   商君凛确实想立后,但和大臣们想的不太一样,他想给沈郁的,远不止皇后这个位置。   听完他的话,礼部尚书脸上浮现出为难:“陛下,这……”   “不必多言,按朕说的去做就是。”商君凛心意已定,就算今日大臣不提,过几日他也会主动提出来。   回到玉璋宫,沈郁迎上来:“陛下今日居然没生气?”   “朕生什么气?”刚完成一件想做多时的事,商君凛心情不错。   “今日朝中不是有大臣让陛下立后么,我以为陛下会生气。”沈郁转身。   手臂被抓住,还未远离便被男人拉进了怀里,商君凛低头,在沈郁颈间蹭了蹭:“阿郁怎么知道的?生气了?”   “陛下都不气,我气什么?”   “阿郁确实没必要生气,如果要立后,除了阿郁,朕还能立谁?”   正是午膳时间,沈郁和商君凛用完膳,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商君凛正在批折子。   对于这一幕,沈郁已经习以为常了,披上外衣,缓步走过去。   折子摊开,沈郁不经意瞄了一眼,刚好是一封请求立后的折子。   “陛下最近收到了很多这种折子吗?”沈郁坐到商君凛身边。   商君凛放下笔,指了指旁边的一摞:“这些都是。”   “他们怎么一直不消停?”沈郁拿出其中一本,打开,看看几行,他的动作一顿。   将手里的折子放到一边,沈郁又翻开另外几本,和他第一次看的那本意思差不多。   他转头,看向商君凛,脸上带着罕见的茫然之色:“这是……”   商君凛揉了揉他的头吗,大臣确实想让臣立后,他们力举的人是你,除了这些,还有不少折子也是说这件事的。”   “怎么会?”这些大臣想让商君凛立后沈郁能想通,但他们一致想让商君凛立自己为后,沈郁就不太能想得通了。   “陛下,”沈郁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向商君凛,眼中带着怀疑,“是不是你做过什么?”   “朕保证,朕没对他们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发行为,阿郁怎么能怀疑朕?”   “我没有,就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   “比起阿郁做的事,他们想让阿郁为后没什么好奇怪的。”   商君凛捧起沈郁的脸,目光深深对上他的双眸:“朕的后位除了阿郁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坐,阿郁,你可愿意?” 第248章   沈郁几乎要陷进那双眼的深情里,恍惚间,情不自禁想要点头。   在动作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他看向面前的男人,正是这个人,强势闯入他的生命,给他带来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让他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被偏爱的滋味,若一直这么下去,沈郁觉得自己无法抗拒。   身处黑暗的人渴望光明,哪怕是微弱的萤火,都想抓住不放,更何况在耀眼的骄阳。   商君凛于沈郁是如此,沈郁于商君凛又何尝不是这样?   商君凛在等一个答案,在这个等待过程中,久违感觉到了紧张的滋味,他的身份地位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唯有一颗真心,是他的筹码。   沈郁感受到了男人的紧张,他抬手,覆上男人的手:“陛下可要想好,一旦我答应,除了我,陛下便不能再有任何人。”   听到沈郁的话,商君凛心神一松,缓缓笑了:“朕以为,朕已经给了阿郁答案,除了阿郁,朕谁也不要。”   若他真是那等喜好美色之人,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不可能干干净净,若没有沈郁的出现,直到最后,他的身边都不会有人。   唯有沈郁,他只认沈郁。   在商君凛期待的目光中,沈郁点了点头,眼里溢出笑意:“我愿意,陛下。”   他们都知道,这一句“愿意”代表的是什么,从今往后,沧海桑田,两人都将紧紧捆绑在一起,后世提起其中一人,势必会连带提及另一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商君凛眼中的忐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他松开托住沈郁脸的手,改为环在他腰上,稍稍用力,将人捞到怀里。   “朕很高兴,阿郁,我很高兴。”商君凛埋首在沈郁肩颈处,温热呼吸喷洒在敏感肌肤上,惹得怀里人轻颤。   沈郁窝在商君凛怀里,回抱住他。   落日的余晖倾泻而下,落在两人身上,为两人渡上一层朦胧金边。   得到了沈郁的答复,商君凛的喜悦溢于言表,当即命令内务府和礼部开始准备。   皇宫里,朝廷上,谁都能感觉到,陛下的喜悦之情。   皇帝心情好,当臣子的也高兴,上朝时不用再战战兢兢,担心因为一点失误惹了帝王厌弃。   钦天监选了几个好日子呈上来,其中一个正好和沈郁的生辰日重合,也是商君凛最中意的日子。   就是时间有点赶。   距离那一天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大臣们更倾向于明年开春后的吉日,时间充裕,可以有大把时间准备。   最终定下的时间在沈郁生辰日那天。   国库得了一笔天降横财,再加上户部尚书对即将成为皇后的沈郁印象很好,在拨银子时,户部一改往日的吝啬作风,要多少给多少,还会多给。   商君凛自己私库的东西更是随意取用,大臣们可以想象到,这一场封后大典将有多豪华。   因为沈郁是男子,有些流程需要做调整,商君凛对这件事非常看重,负责此事的礼部尚书经常在早朝后被留下,和商君凛汇报进度。   沈郁能感受到宫人们的忙碌,商君凛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将沈郁拐进自己的寝殿,命人重新将寝殿修葺了一番,期间还带了沈郁过去,看他有哪里不满意,或者有哪些修改意见。   皇宫有专门修给皇后的宫殿,沈郁观察了几天,发现商君凛只命人修葺帝王寝宫,没有命人重修皇后寝宫,不由好奇。   “陛下修自己的寝殿,将来我住在哪?”因为他们两一直住在玉璋宫,这里在沈郁入住前修葺过,现在便没有动。   “阿郁同朕夫夫一体,当然要和朕住在同一处,之前阿郁说长期住在朕的寝宫不好,不肯过来,这次之后,总该安心住进来了吧。”   弄明白了商君凛的打算,沈郁哭笑不得,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他不是那种恪守礼法的性子,若是,前世也做不出那么叛逆的事来,之前不肯答应,不过是觉得他和商君凛之间,还没到那一步。   现在两人心意相通,沈郁当然不介意住在哪里,答应商君凛的那一刻,他便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这个男人。   寝宫的布置全按沈郁的喜好来,对于这个自己未来会住很长时间的地方,沈郁很上心。商君凛对沈郁的喜好很清楚,他亲自吩咐布置的地方,沈郁都很喜欢。   帝王喜事对百姓来说,亦是一件喜事,商君凛大手一挥,免了百姓三年赋税,一同执行的,还有其他对百姓有利的政策,说的再好听,也不如实际好处,消息一公布,百姓对沈郁为后这件事更加看好。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寒冷的天气无法驱散心头的火热,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封后大典的日子到了。   沈郁早早起了床,慕汐带着人为他穿上新送来的赤色婚服,乌黑长发被束起,由一枚精致玉冠固定在头顶。   “公子今日真美。”慕汐放下象牙梳,感叹。   百官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刚一进宫,就被陛下的大手笔吓到了,宫里的布置极尽奢华,外面求都求不到的宝物今日随处可见,各处布置都不难看出,陛下对这一天的看重。   虽然准备的时间有些仓促,但成果一点都看不出仓促,大臣们一路走来,只觉得,纵观大桓历史,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盛大的封后大典了。   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震惊才刚刚开始。   快到吉时的时候,他们看到两人相携而来,是的,不是皇帝站在原地,皇后朝他走来,而是两人一起,走过漫漫长阶。   沈郁也没想到,商君凛就等在殿外,之后,更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商君凛穿的依然是象征帝王身份的玄色冕服,其上用朱红色的线绣了龙纹,与沈郁身上的交相辉映。   礼官站在一旁,朗声念着祝词。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暖融,沈郁的一只手被商君凛握在手心,两人一步一个阶梯,缓缓走至最高处。   吉时到,礼部尚书站出来,打开一早准备好的圣旨。   圣旨是商君凛亲自拟下的,前面一部分都很正常,到了后半段,大臣们纷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正在低声和沈郁说话的商君凛。   他们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陛下怎可如此儿戏?!   介于沈郁的男子身份,商君凛为沈郁选择的封号并非皇后,而是君后,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圣旨里说,君后将于皇帝权力共享。   这代表什么?   代表商君凛所拥有的一切,身为君后的沈郁将一并享有,见君后如见陛下。商君凛没给沈郁多华丽的称号,但他给沈郁的,是多华丽的称号都不能比拟的。   有大臣下意识想要站出来说话,被身旁的人拉了下袖子,勉强压制住自己的动作。   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他们都不能毁了这次大典。   陛下明显是铁了心要这么做,立下诏书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就算他们现在反对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户部尚书念完,四周陷入一片沉寂,有些大臣被消息震惊到还没回过神,有些反应过来的心情复杂,也有些表情始终如一,看不出心情如何。   沈郁听到时,也吃了一惊,“君后”这个称呼商君凛和他说过,权力共享这件事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提过。   在半是震惊半是复杂的心情中走完流程,沈郁累得不行,与隆重相对应的,便是繁琐的过程,还好只需要经历一次。   仪式结束后,宫中会有大宴,商君凛陪沈郁回寝殿了,没有他在,大臣们聚在一起,说起刚才的事。   “陛下这么做,我们就这么默许吗?”一位大臣问。   “陛下当真瞒的紧,事到临头才让我等知晓。”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陛下一开始定下的规格就比历代的封后大典高,当时还拿到早朝上商议过。”   “那不是……我们都以为这是为了彰显陛下对君后的宠爱吗?谁知道陛下真正打的主意是这样。”   “丞相和方大人也不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就算我们提前知道了,陛下打定主意的事,也不可能因为我们的反对而改变。”   “难道我们就由着陛下去?”   “其实吧,你们想想,要是有君后在,大桓能一直像这两年一样发展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君后得了这么多宠爱,政事上陛下也不瞒着他,他若是真想做什么,早做了。”   “君后的品性还是可信的,况且他是男子,只在后宫确实屈才了,陛下想来也是这么觉得吧,才会做下这样的决定。”   皇宫里一片喜庆的红色,寝殿里的布置也以大红为主,宫人身上也带着红色的装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商君凛和沈郁都很大方,因着这次大喜之事赏了下面不少东西,得了赏赐的宫人心中自然欢喜。   沈郁走到床边坐下,床幔,被子,枕头……入目皆是一片红色。   慕汐端来吃食,放好后带着宫人退下。   沈郁坐在床上,仰头打量商君凛。   男人今日的穿着较之前有些微差别,这身冕服明显和沈郁身上的配套,连袖口处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陛下今日和往常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今日格外好看。”沈郁笑眯眯道。   “阿郁也是。”   商君凛定定看着他,今日的沈郁,和平常看起来很不一样,乌发高高束起,配上端庄的婚服,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沈郁微微别开脸,脸上因为商君凛的注视泛起绯色。   商君凛收回目光,到一旁端了热乎的鸡茸粥过来,“饿了吗?”   沈郁摸了摸肚子,点头。   从商君凛手里接过碗,吃完后,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还好封后大典只有一次,要是再来一回,我可不干了。”整个流程走下来,几乎花了一整天时间,早上还得起特别早。   商君凛坐到沈郁身边:“难不成阿郁还想再来一次?”   “不想,”沈郁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问起白日的事,“陛下封后就算了,怎么还弄出个权力共享?”   当时沈郁留意到了大臣们脸上的表情,可见这件事除了他,商君凛连大臣一并瞒着。   “之前不是说要送阿郁生日大礼吗,阿郁可是答应了朕,不能拒绝的,就算阿郁现在想反悔,也不成了。”商君凛看着沈郁,目光里尽显柔情。与希杜嘉。   “陛下这么做,就不怕明日被弹劾的折子淹了?”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回了,沈郁不觉得朝中的大臣能对此接受良好。   “阿郁无需担忧,朕既然这么做了,自是考虑到了他们反对的问题,不会有问题的。”商君凛抚上沈郁的脸。   在红色的映衬下,青年的肌肤越发显得白皙,唇色殷红,诱人采摘,自此之后,沈郁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自己,天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只属于彼此,想到这里,商君凛胸腔发热。   沈郁偏头蹭了蹭商君凛的手:“陛下说的大礼便是这个?”   “一开始不是,本来想办生辰宴后再问阿郁要不要做朕的皇后,不曾想那些大臣先提了出来,朕怎么也不能被那些大臣比下去不是,后位的事被他们先提了出来,朕便给你天下无人能敌的权势。”   “陛下怎么还和大臣们较上劲了?”沈郁好笑。   “朕想给阿郁最好的一切。”不是较劲,商君凛心道,就算没有这一出,他给沈郁的,一样都不会少。   当你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像这样,什么都想给他,想给他自己拥有的最好的一切,即使身为大桓万人之上的君王,在沈郁面前,商君凛也只是一个想讨心上人欢心的男人。   “陛下……”   商君凛食指抵住沈郁的唇:“朕知道,阿郁志不在此,朕说过,因为想给,便给了,阿郁不必有任何负担,一切像往常一样就好,阿郁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带上朕一起就更好了。”   说完,商君凛拍拍手,一名宫人端着酒进来,放到里两人最近的桌子上后退了出去。   商君凛起身,倒了两杯酒端过来:“是不醉人的果酒,阿郁一直嘴馋,今日尝尝?”   沈郁接过来一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果香混着酒香,太长时间不喝,沈郁都快忘记滋味了。   “陛下要与我再喝一次合卺酒吗?”   商君凛眸色加深。   两人双臂交叉,酒到了嘴边,被主人一饮而尽。   红烛下,一切都显得暧昧而朦胧,沈郁想起自己进宫那天与商君凛的初见,当时他便想,冲着这张脸,他进宫也是赚了,现在想来,确实是赚了。   “阿郁笑什么?”   沈郁却没回答,而是抓住男人的衣领,用力一拉。   他躺在床上,男人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覆在上方,看向他的目光里,像是点了一把火。   “想到了进宫那日,陛下当日见了我,在想什么?”   “朕当时想,从旁人嘴里听到再多,也不如亲自见上一面。”亲眼见到了人,方知道何为惊艳。   多巧,沈郁当时也这么想。   商君凛抬手取下沈郁的发冠,乌发散落,铺满大红喜被。   商君凛眸色更深了,他的手指往下,一点点描摹青年精致的五官。   “陛下还去前朝吗?”沈郁勾着商君凛脖子问。   “不去了。”商君凛声音低哑。   沈郁轻笑一声,勾着男人脖子向下,主动吻上去。   很快被反客为主。   烛光摇曳,大红的床幔落下,隐约可见交错的身影。   任时光流逝,他们的故事永不停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