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病》作者:空菊   文案:   不务正业人体模特攻×清心寡欲美术老师受   因为举办一场大胆的画展,向墨被打上了负面的标签。   工作丢了,对象没了,日子变得平淡无趣。   逐渐适应之后,他开始享受这样平静的单身生活,对于条件不错的追求者也不为所动。   偏偏有一天,楼上搬来了个恼人的邻居。   友好的邻里氛围被一句话打破,杜池看着向墨的画作,打趣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涩情艺术家啊。”   向墨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最讨厌别人这么称呼他。   -   极致的单身主义往往视心动为不详的预兆。   而两个单身主义凑一起,预兆便成为了危险的信号。   -   杜池×向墨   不务正业人体模特攻×清心寡欲美术老师受   ※攻的正业是字体设计师   ※受的清心寡欲得分情况   -   排雷:攻受都非处   1V1 HE 甜文 日常 第1章 新邻居   当向墨洗完澡回到卧室时,躺在床上的人还没有离开。   他扯掉挂在腰间的浴巾,从衣柜中拿出内裤穿上,浑圆的双臀因他弯腰的动作拉出紧绷的曲线,惹得人移不开眼。   谭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从背后抱住向墨,埋在他的颈间,低声问道:“明天还来可以吗?”   “不可以。”毫不犹豫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谭宋像是早已习惯向墨的淡漠,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还真是冷酷无情。”   向墨从不觉得他和谭宋之间需要什么感情。   互相解决生理需求而已,注意界限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最近公司来了个新同事,”谭宋自觉地后退半步,“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你说我要不要去追?”   听上去像是另外找的新话题,但向墨能够感觉到,谭宋仍然在试探他的反应。就像是不甘心刚才被拒绝似的,非要从他这里得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回应。   在两人接触之初,谭宋并不会这样,最近却愈发有越界的倾向。   “喜欢就去追。”向墨穿上睡裤,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变化。   谭宋打量了向墨一阵,最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算了,我舍不得你。”   只谈性不谈爱,是向墨和谭宋的关系。   两人都是注重身心健康的人,从不出去乱搞,成为固定床伴后,始终都只有彼此。   这样的关系看似亲密牢固,实则非常脆弱。   向墨只知道谭宋是一家4S店的销售,而谭宋只知道向墨经营着一家画室。除此以外,两人对彼此的了解,还比不过各自的朋友。   如果谭宋决定追求自己的同事,那两人自然会结束床伴的关系。   向墨倒是无所谓,性之于他的生活,只是调剂品,而非必须品,生理需求这种事,并非一定要解决。   不过他无所谓的态度,似乎并不是谭宋想要的回应。   穿好衣服,拿上手机,谭宋正要离开时,安静的卧室里突然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声音来自楼上,颇有规律,如果向墨没有猜错,那是铁艺床晃动的声音。   谭宋忍不住“啧啧”两声,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楼上的哥们儿挺猛的啊。”   向墨的脑子里也闪过了差不多的念头。   在谭宋到来之前,楼上就已经开始“运动”,而歇了一阵之后,现在又开始了第二个回合。   不过和谭宋纯粹调侃的心思不同,向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底里闪过了一丝不满。   ——他真的很讨厌噪音。   向墨租住的地方是一栋三层楼的老洋房。   雅致的小院门口,挂着“笔墨画室”的招牌,推门进入小院,便能找到这间隐匿于闹市区的小小画室。   画室里摆放着长桌、画架以及各种绘画工具,墙上还挂着不少向墨和学生们的作品。   从画室中间的木楼梯来到二楼,楼道左边常年关着门的房间便是向墨的私人卧室,而右边始终敞开门的空间,则是公用的厨房和卫生间。   向墨租走了一楼和二楼,整栋老洋房就只剩下三楼的卧室和阳台。   由于老洋房租金昂贵,单间的价格也不便宜,因此自向墨搬进来以后,三楼的卧室还从来没有住过人。   从这里步行几百米,就是最繁华的闹市区,在那边租一间小公寓,都比租向墨楼上便宜。   若不是为了体验老洋房的闲适与安逸,或是感受这片街区蕴含的历史底蕴,没有人会花几千块钱,来租这样一个小房间。   ——除了杜池,向墨的新邻居。   不知是不是被楼上的声音带动了兴致,本已走到门口的谭宋突然调转脚步,回到向墨跟前搂住了他的腰。   看着凑过来的嘴唇,向墨下意识地别过脸去,拧着眉头道:“别这样,谭宋。”   接吻不是床伴之间应有的行为。对于谭宋言语上的试探,向墨都可以无视,但如果谭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这段关系。   “你真不考虑更进一步?”谭宋退了回去,表情有些许无奈,“我以为我们很合适。”   “那只是你以为。”向墨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复杂,选择了直白的回绝,“你如果还想来,就别再提这事。”   “行吧。”谭宋不是个不识趣的人,见向墨已经说到这份上,也不再做无谓的试探。   他走到门边,回头对向墨道:“下周见。”   见不见再说吧,向墨心想。   他不想琢磨谭宋的那句“舍不得”有几分真假,因为他本身就懒得在感情这种事上花心思。   许多人认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在向墨心里,爱情本身就是个坟墓。   但凡有人想把他拉进坟墓,他只会分分钟跟对方划清界限。   第二天是工作日,画室下午才会开门。   睡梦中的向墨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等他意识逐渐清醒后,才发现又是楼上的那位“好邻居”。   老洋房建筑年代久远,隔音效果很差,杜池也要使用二楼的厨房和卫生间,向墨很难不被吵醒。   看了看时间,果然才六点多。   杜池有晨跑的习惯,每天早上七点,都会带着他的大金毛准时出门。   他只搬过来三天,向墨就被吵醒三天。   特别是昨晚被扰人的“咯吱”声吵到半夜才睡着,向墨本以为今早杜池不会再去晨跑,结果这人还是雷打不动地出门。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向墨在脑海中反复默念这句话,慢慢睡了过去。   成年人常会有烦心的时候,理智的人大多都会选择忍让。被吵醒的恼火随着睡意逐渐消散,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向墨再次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   火大地拉开窗帘顺着噪音源看去,只见杜池正蹲在楼下的院子里,拿着扳手捣鼓他的重型摩托车。   没错,在向墨最喜欢的院落一角,出现了与画室画风极不相符的一辆黑色摩托车。   向墨突然开始后悔,当初他就应该把整栋老洋房都租下来。他卖画以及开画室的收入还算不错,足以负担昂贵的租金。   要是早知道会遇上这么个邻居,他宁肯花钱买个清净。   来到卫生间洗漱,重复着枯燥的刷牙动作,向墨那股恼火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去。   ——还好杜池是个爱干净的人。   洗漱用品规整地放在浴室柜里,和向墨的东西泾渭分明。厨房用过之后也会及时清理,不会留下脏兮兮的污渍。   能遇上爱干净的室友实属不易,不过在产生噪音这一点上,向墨还是无法忍受。   从二楼来到一楼,三妹早已守候在饭碗前喵喵叫。三花猫的性格向来不亲人,但三妹较为特殊,从小在画室长大,见人就蹭腿,是画室里有名的海王。   在三妹的饭碗里倒上猫粮后,向墨给自己冲了杯提神的咖啡,端着杯子来到了院子里。   “早,杜先生。”向墨问候道。   四月中旬的天气很是舒适,阳光洒在皮肤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如果不是满院子的机油味,向墨应该会非常享受这个恬静的早晨。   “早啊,向老师。”   杜池正好忙完手上的活,盖上脚边的工具箱,从摩托车后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短袖,后颈微微冒着水汽,能看出才洗完澡没多久。   刚才在卫生间洗漱时,向墨闻到了一股沐浴露清香,他相信如果此时他和杜池离得够近的话,应该会闻到同样的味道。   “在忙吗?”向墨问道。   毫无营养的问题,只是客气的寒暄而已。   “已经忙完了,刚才在做保养。”杜池说着垂下视线,准备脱下手上的麻布手套。   向墨站在一级台阶上,正好可以和杜池平视。用透视的专业术语来说,杜池的双眼位于向墨的视平线上,当杜池埋着头时,向墨便能清晰地看到他鼻梁的高度。   向墨画过许多人像,有石膏的,有真人的,三庭五眼的五官比例并不少见。但像杜池这样,在标准的比例之上,还如此立体的五官,就连向墨也没怎么画过。   收回思绪,向墨说起正题:“那就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杜池脱手套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看向杜池:“什么事?”   “老洋房的隔音效果不好,你在楼上走动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一点?”   和早上的恼火相比,向墨说得非常客气,毕竟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必要把话说得不留情面。   但向墨也不想做无用功。   杜池看上去是个随性的人,不太像会考虑别人的样子。怕杜池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向墨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家的床似乎质量也不是很好,昨晚响了一晚上。”   说完这句,向墨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垂着视线喝了一口。   一晚上的说法着实有些夸张,其实到夜里一点多就停了。   向墨故意用夸张的说法,只是想让杜池知道,他表面客气归客气,其实心里非常不爽。   杜池显然听懂了向墨的提醒,轻笑了一声,继续脱下手套:“好的,向老师,以后我会注意。”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向墨客气地说了句“麻烦了”,接着便转身往回走。   身后响起了手套拍打摩托车坐垫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杜池懒洋洋的叫声:“向老师。”   向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杜池。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好。”   杜池停下拍打手套的手,视线平视过来,迎上向墨的双眼。   诚恳的目光中莫名带着几分戏谑,向墨的心中隐隐出现了不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地以为杜池会说“我也没办法”“互相理解吧”之类的话,然而杜池却是唇角含笑,体贴地提醒道:“你叫床的声音也很大哦。”   --------------------   写在开头:受一直是0,攻受都不会乱约,除了第一章 有和别人发生关系的情节,后面都不会再有。介意的话请及时止损哦! 第2章 大型犬   如果每个人都会自我反省,那世上大多数的矛盾都不会存在。   向墨曾经独自去电影院看电影,身旁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阿姨。   在临近电影结束时,阿姨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电话一直没有接通,她反复拨了好几次,期间手机屏幕的光实在晃眼,向墨忍无可忍地轻轻拍了拍她,小声提醒道:“您手机的光很刺眼。”   正常人被别人提醒,多少都会感到抱歉。谁知向墨话音刚落,电影便毫无预兆地进入片尾,影厅里的灯光刹那间全亮了起来。   阿姨像是忽然有了底气,斜睨着向墨,阴阳怪气地问:“你连一秒钟都忍不了吗?”   话里的意思是说,反正电影在一秒钟之内就会结束,她打打电话又如何?   听到这种话,向墨并没有感到生气,原封不动地把话扔了回去:“您连一秒钟都忍不了吗?”   既然电影还有一秒钟结束,你怎么不等电影结束后再打?   扔出去的刀子全扎到了自己身上,阿姨吃了瘪,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向墨倒是觉得心情不错,毕竟治理这种“只会责怪别人,不会反省自己”的人,比看一场精彩的电影,还要让他感到愉悦。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也会成为这种人。   老洋房的隔音效果不好,向墨只注意到了楼上会影响楼下,压根没有考虑过影响其实是相互的。   这就是不会自我反省的后果。   “是吗?”手中的咖啡杯小幅度地抖了抖,向墨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落落大方地说道,“不好意思,以后我也会注意。”   体面离开是落败者维持尊严的唯一方法,向墨转过头去,正要走进屋内,这时却听身后的杜池仍旧懒洋洋地说道:“哦,我不介意。”   把话补全,杜池说的应该是不介意你吵我,又或者是……不介意你叫床。   杯中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向墨假装没有听到,径直回到了二楼。   仔细回忆昨晚的过程,向墨发誓他只在最后冲顶的时候,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杜池说他“叫声很大”,应该和他那句“响了整晚”一样,都是夸张的说法。   还真是礼尚往来。   不过二者不同的是,向墨的夸张只是为了表达他的不满,而杜池则显然不是这样。   他的动机更恶劣一些,明摆着是为了逗向墨。   逗得那么明目张胆,或许向墨还应该感谢杜池,没有夸张地说他的叫声会掀翻屋顶。   站在厨房窗边往外望去,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已抽出嫩绿的新叶,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枝间跳跃,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   要是换作平时心情好的时候,向墨会端着咖啡坐在院子里,享受这片街区独有的风情。   但今天他实在提不起心思,把咖啡倒进厨房水槽中,心里止不住地感到烦闷。   其实在杜池刚搬过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很友好的。   搬家的小货车停在笔墨画室的门口,向墨主动来到院子里接待杜池,哪怕杜池的身边蹲着一条他不怎么喜欢的大型犬。   “他叫三毛,不咬人。”杜池微微弯腰,一边揉着金毛的脑袋,一边看着向墨说道。   工作性质使然,向墨会接触许多陌生人,有的是来学画,有的是来买画。而也是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他总是会不自觉地观察陌生人的五官。   杜池的眼睛很好看,深邃有神,不会闪躲,直视着你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的开朗和真诚。   ——当然,这只是第一印象。   “三毛吗?”视线的焦点从杜池的双眼来到大金毛的双眼,向墨莫名觉得三毛和杜池有点像,都是一副开朗真诚的模样,友好地摇着尾巴,当听到别人叫他的名字时,耷拉着的耳朵还会微微一动。   向墨并不怕狗,他只是对大型犬有心理阴影,因为小时候有只德牧亲热地跑来扑他,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抓痕,害得他打了五针狂犬疫苗。   “你可以摸摸他。”杜池说道。   两个陌生人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通过宠物社交,向墨本意也想和新邻居搞好关系,不过就在他正想鼓起勇气摸摸三毛时,三妹却突然从画室中溜出来,喵喵叫着来到了三毛跟前。   “你养了猫?”杜池蹲下身子,想要摸三妹的脑袋,不过三妹灵活地闪躲开来,绕到了三毛的另一侧。   三毛扭过脑袋,视线追逐着灵活的小花猫。   “她叫三妹。”向墨说道,“她就是这样,你要摸她,她就会躲,你无视她,她就会来蹭你。”   脚边的一猫一狗互相闻着鼻子,画面看上去颇为和谐。然而就在这时,三妹突然伸出前爪,毫不客气地给了三毛一拳,然后又溜回了画室中。   看着三毛懵逼的模样,向墨惭愧地心想,好吧,这只臭猫不适合宠物社交。   “来让一让。”   两个搬家师傅抬着大大的纸箱挤进院子中,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   向墨随意地瞥了一眼纸箱上的包装,是一张黑色的铁艺床。见搬家的小货车已空,他主动带着杜池往屋里走去,友好地问道:“需要我帮忙整理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杜池牵着三毛跟在向墨身后,走进了一楼的画室之中,“上次来看房我就想问了,你是兼职开画室吗?”   笔墨画室的开放时间是,工作日下午一点到五点,休息日早上十点到下午三点。和一些每天都从早开到晚的画室相比,笔墨画室的安排相对懒散,不是向墨有其他事要做,只是他单纯想休息而已。   “不是,全职。”   向墨没有多说,其实他以前不是全职。   二十五岁是向墨人生的分水岭,在二十五岁之前,他是公办初中的美术老师,有一个条件不错的男友,工作顺遂,感情美满。   那一年,在男友的鼓励和牵线之下,他得到了举办个人画展的机会。   当时的向墨有着年轻艺术家特有的张狂与自信,他决定在画展上展出他的人体素描,而那是他最爱画,也是最拿手的题材。   向墨的人体素描有着他强烈的个人风格,用美术杂志的话来说,他手中的铅笔就是自带滤镜的照相机。   笔触极其精细,既写实,又不止写实。   有家长偶然得知向墨开办画展的消息,特意带着孩子前来捧场,结果看到向墨画的裸体,转头就把他举报给了学校。   “这种老师不适合给青春期的孩子上课”“要是给孩子灌输奇怪的思想怎么办”……   面对家长的质问,向墨没有多作辩解,辞去了学校的工作,而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本该陪在他身边的男友却偏要在那时出国发展,最终两人选择了分手。   一时间工作丢了,对象没了,向墨花了好长时间才从中走出来,然后用卖画的收入开办了笔墨画室。   三年时间悄然流去,其实相比起来,向墨反而更喜欢现在恬淡安逸的生活。至少学生都是成人,不用再担心带坏小朋友。   “这是你的作品吗?”   身后的杜池没有跟着向墨上楼,牵着三毛停留在了画室一角。   那个角落挂着画室里唯一一幅人体素描,相对向墨曾经展出的作品来说,尺度非常小,只有人体的背面。   “是。”只回一个字显得有些冷漠,向墨也不知杜池懂不懂行,总之没话找话地说道,“我擅长素描。”   “我发现我看过你的画展。”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向墨感到诧异,虽说他在圈子中小有名气,但也没到随便来个人都能认出他的地步。   他正想问问杜池为何会去看他的画展,却听杜池又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摄影展,没想到竟然是画展。”   听到这话,向墨当下了然,杜池应该是偶然去看的,就连展览的内容都不清楚。   外行人的夸奖对向墨来说并没有多少分量,他随口应道:“我的画风就是这样。”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认识的画家。”   杜池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新奇,像是意外发现缘分的奇妙,看向墨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只是这股欲望稍纵即逝,兴许是浅薄的印象和眼前的现实重叠在一起,让人感到不真实,杜池又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了起向墨。   被人打量,难免多想。   向墨自认外表还算符合画家的身份,衣着散漫随意,却对色系有着精心搭配,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就如他那精致的画风。   他也不知为何要任由杜池打量他,或许是画家的虚荣心在作祟,希望得到“人如其画”的评价。   结果杜池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像是重新认识了向墨一般,打趣道:“原来那个色情艺术家就是你啊。”   色、情、艺、术、家。   听到这几个字,向墨的嘴角瞬间僵住,尽管他还维持着友好的表情,但脸色已经有转黑的倾向。   看样子大型犬这种生物,他果然喜欢不起来。 第3章 艺术家   兴许是注意到向墨的脸色不对劲,杜池解释道,他不是贬义。   一旦色情跟艺术沾上边,那就不再是世人眼中低俗的代名词,而是一种高雅的趣味。   “艺术就需要这种趣味。”杜池认真说。   不管是不是胡扯,这样另类的解读,对向墨来说还算受用。   艺术家多少有些矜持在身上,听到外行口中“高雅”的评价,会比得到专家认可还要感到愉悦。尽管这句夸赞里可能有些胡扯的成分。   喜欢不起来的想法并没有发生改变,但向墨对于夸赞他的人,确实也讨厌不起来。   提醒杜池注意音量的这天下午,物流公司的人运送来了一卷地毯。   地毯非常厚重,两个配送员抬着地毯爬上木楼梯,踩出了令人担心的“吱吖”声。老旧的木楼梯仿佛承受着生命不该承受之重,抗议的声音引走了画室里大部分学生的注意力。   “老师,你这里住进了别人吗?”有学生问道。   自从院子里出现重型摩托车后,每天都会有学生问差不多的问题。   拉风的摩托车显然与向墨的气质不相符,和他关系较熟的学生甚至悄悄私信问他,是不是交了新的男友。   向墨从没对学生出过柜,也不知怎么会被看破性向。他忘了否认学生的询问,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交男友?   学生发了个可爱的颜文字,说:美人老师就需要被人疼爱啊。   然后不等向墨回复,立马把这句话撤回。   向墨不是第一次见学生这么称呼他。有次他无聊翻朋友圈,发现学生画了张正脸的板绘,画上的人有着微长的碎发和比例完美的脸型,浓密的下眼睫毛使得人物眼神看起来慵懒又迷离,鼻尖下面是红润的猫咪唇,叠加的色彩画出了果冻般的质感,让嘴唇显得无比诱人。   朋友圈配的文字:画室的美人老师有张色气满满的脸[色][色]   向墨本想点评一句画得不错,结果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楼上租了出去。”   收回思绪,向墨简单回了一句,让正在画画的学生不要分心。   但当两个配送员从楼上下来时,向墨自己却分了心。   这家物流公司不同于普通的快递,是专门为合作的商家配送货物。   地毯这种东西向墨也买过,在购物平台下单,等快递运送过来,最快也需要个一两天。而杜池显然是找了家本地的实体店,挑了块可以铺满整个房间的大地毯,第一时间让人送了过来。   回想起来,自从早上提醒过杜池之后,他的存在感似乎就减弱了许多。   厨房里没再响起关冰箱门的砰砰声,楼上也没再响起毫无顾忌的脚步声。   尽管杜池表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还调侃向墨的声音也很大,但其实他听进去了向墨的提醒。   大早上的烦闷烟消云散,向墨忽地觉得舒心了不少。   或许邻里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对方并不是故意让人不爽,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只要稍加提醒,双方就能和平共处。   新一周的周一早上,又是个惬意怡人的好天气。   当向墨拿着脏衣篮来到三楼阳台时,正好碰到杜池在休闲桌上晒着什么东西。   最近一段时间,每次向墨来到三楼洗衣服,都会有种走错地方的感觉。   原本破败的阳台种上了鲜花绿植,还摆上了休闲桌椅,放眼望去,在一片或是堆放杂物,或是晾晒衣服的阳台当中,向墨他们家的阳台就像是小花园似的,丝毫不见琐碎的生活痕迹。   “早,向老师。”杜池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跟向墨打招呼,“上来洗衣服吗?”   “嗯。”向墨应道。   邻里之间的问候多是没话找话,向墨手里拎着脏衣篮,当然是上来洗衣服。   ——不是洗衣服,难道是来欣赏杜池的身材吗?   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杜池的上身,向墨强迫自己不要多看,把脏衣服塞进了洗烘一体机里。   他知道杜池晨跑回来后有洗澡的习惯,只是他没想到这人洗完澡后竟然会光着上身。   或许是因为三楼是他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会随性一些,杜池的身上只穿着一条松垮垮的棉质长裤,脖子上搭着一条半干半湿的毛巾。   尽管向墨很不想承认,但那长期锻炼的好身材暴露在清澈的蓝天下,就如油画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三毛好奇地来到向墨身边,看着他设置好洗烘程序。   洗烘一体机开始工作后,向墨打算回到楼下做自己的事,可偏偏三毛蹲在他的身边,挡住了他直接走向楼道的路。他不得不往旁边绕道,靠近了晒着东西的休闲桌。   桌子上摆放着的是几本古籍,应是不小心被水打湿,纸面皱巴巴的,看着有些寒碜。   是时杜池散漫的声音在桌子对面响起:“你家三妹干的好事。”   “啊?”向墨闻言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杜池。   没了台阶可站,向墨的头顶只到杜池的鼻尖。他不得不微微抬着下巴,迎上有些刺眼的阳光。   休闲桌大约一米来宽,两人分别站在两侧,正好是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   但当其中一人没有穿衣服时,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向墨只看了杜池一眼,便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杜池低头看了看自己,解释道:“刚上来就看到三妹打翻了我的杯子,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向墨就说三妹最近怎么越来越神出鬼没,敢情是开发了三楼的新地图。他看着杜池说了句“抱歉”,又低头看向桌子上的古籍问:“这是……”   “嘉靖年间的金刚经抄本。”   杜池说的每个词向墨都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像摩托车不符合向墨的气质一样,金刚经这种东西,显然也不怎么跟杜池相配。   眼神出卖了向墨,杜池主动说道:“跟我的工作有关。”   “工作?”向墨挑眉。   说起来,向墨早就发现杜池不是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都闲在家里,像个无业游民。他本来毫不关心杜池的私事,但看着眼前的古籍,他还是没能收起好奇的心思。   摊开的书本上写着向墨参不透的文字,就如杜池这个人,也让他捉摸不透。   “我是字体设计师。”杜池说道。   不知是不是阳光晒得后颈发热,他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未干的头发,又道:“有些时候需要参考古书的字体。”   向墨从没听说过这个职业,凭着直觉猜测:“设计艺术字吗?”   “不是,设计整个字库。”   在杜池询问向墨是否兼职开画室时,向墨懒得多说,就回了句“不是”。   现在也是相同的情况,字库明显是个新鲜玩意儿,杜池却没有主动解释,这说明他也懒得跟向墨多说。   这样也好,向墨心想,本来他和杜池就不需要很熟。   “不过如果你需要艺术字,我也可以帮你设计。”   到底还是和向墨的淡漠不同,杜池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不用。”向墨客气地说道,“我也懂些设计。”   如果他真需要艺术字,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哦对。”杜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角浮起笑意,“你是艺术家。”   又是艺术家。   还好他今天没加色情二字,但向墨还是听出了调侃的意味。   要说生气吧,又不至于。他假装没听到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你是学设计的吗?”   “对。”杜池说道,“我在高中也学过美术,就是水平跟你比差远了。”   向墨七岁便开始学画画,有天赋又努力,好些比他有资历的老师,都不一定有他那个水平。   不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杜池并不是完全的外行。   “话说你怎么会去看我的画展?”向墨好奇地问道。   “哦,我当黄片儿看的。”   向墨:“……”   在向墨的认知当中,黄片儿至少应该是两个人的互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只画男性躯体,怎么会是黄片儿?”   “对啊。”杜池又拿毛巾擦了擦后脑勺,“我喜欢男人。”   向墨闻言微怔,心想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谁会这么毫无预兆地向邻居出柜?   之前杜池在楼上“做运动”,向墨没有注意来客的性别,加上他本就不关心别人的私生活,于是从没想过杜池会跟他是同类。   这下气氛就微妙了。   本来向墨已经适应了杜池明晃晃地露着他的腹肌,结果现在又莫名变得不自在起来。   杜池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随意地把毛巾搭在肩头,看着向墨道:“你不也一样吗?向老师。”   向墨被搞得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就在这时,杜池揣在裤子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好歹让向墨找到了缓劲的机会。   不一会儿后,杜池挂掉电话,对向墨说道:“罗胖邀请我们去试菜。”   “罗胖?”向墨愣了愣,立马意识到杜池是在说对面餐厅的老板,罗洋。   在向墨搬进来之前,罗洋就在对面开餐厅,两人认识了三年,向墨从来都是客气地叫人“罗老板”。   罗老板经常邀请左邻右舍去试菜,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给向墨打电话才对,但这次他却先通知了杜池,让杜池叫上向墨。   什么时候这两人这么熟悉了?   向墨莫名其妙地站在杜池房间门口等他换衣服,心想他的新邻居好像是个社交恐怖分子。 第4章 丢垃圾   老洋房的外观别具一格,比冰冷的高楼大厦更有城市温度。但这里缺少车位、设施陈旧,没有现代化住宅那样生活便利,居住价值远小于历史价值。   上一代的屋主大多搬去了其他地方,把老洋房用于出租,由于这片街区位于市中心,又颇有历史风貌,因此不少人租下这里做起了生意,就比如开画室的向墨,以及对面开餐厅的罗洋。   罗洋的餐厅名字叫做八斤,据他所说,他出生的时候足足有八斤重,便取了这个跟他身材相符的名字。   最近八斤餐厅经过了重新装修,雅致的小院里增加了绿植和灯光,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味。   向墨和杜池踩着细碎的石板路来到餐厅内部,此时数名员工正做着营业前的准备,罗洋隔着吧台看到二人,远远招了招手:“杜哥,向老师,快来。”   向墨不禁脚步一顿,看向身旁的杜池:“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啊。”杜池步履不停,走在了前头。   许多厨师学艺的年龄都很小,像是罗洋,十四岁便在饭馆里帮厨,到现在做厨师已是第十二个年头。   向墨没有在杜池身上感受到社会人的客套和委婉,他原以为杜池的年纪会在二十五岁以下,结果没想到二十六岁的罗洋竟然会叫他为杜哥。   “新开发的蜂蜜芥末虾球。”罗洋说着朝两人递过来两把叉子,“尝尝。”   白色餐盘里蜷起的虾尾有乒乓球大小,淡粉色的虾肉上沾着柠檬黄的酱汁,配菜是简单的卷心菜丝。   叉子插进虾肉,有明显的回弹,一口咬进嘴里,鲜嫩感由舌尖传入大脑,刺激多巴胺分泌满足的信号。   向墨放下叉子,想评价一句不错,但这时芥末的余味猛地涌上鼻腔,让他不由得条件反射般地紧闭起双眼,缓解这股呛人的味道。   “很辣吗?”罗洋见到向墨的表情,赶紧给他倒了杯白水。   “有点。”芥末的辣味来得快,去得也快,向墨抿了口白水,冲淡口腔中残余的芥末味。   “给。”杜池从旁边抽了张餐巾纸递给向墨,应是看到他不停眨眼,想要抑制住眼眶中呛出来的泪水。   “谢谢。”向墨总算缓过劲来,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认真评价道,“刚入口的味道不错,甜辣适中,就是后面有点冲。”   “确实。”杜池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向墨被擦红的嘴唇,又用叉子叉起一颗虾球放进嘴里,“芥末的味道淡一些可能会更好。”   “但这样蜂蜜的味道就会占主导。”罗洋推了推鼻梁上圆圆的小眼镜,沉思着说道,“我把芥末换成姜汁试试。”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主厨,立马就想到了辣味的替代品。   向墨非常理解为什么八斤餐厅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排队,因为老板兼主厨的罗洋手艺真的很不错。   杜池放下手中的叉子,手肘随意地搭在吧台上,问罗洋道:“米其林的评委来过了吗?”   “谁知道呢。”罗洋苦恼地叹了口气,“店门口的招牌都还没弄好呢。”   向墨知道米其林的评委会装成普通顾客,暗中来到餐厅进行考察,但这都不是重点,他又抿了一口白水,自然地加入两人的对话:“你要参加米其林评选吗?”   “对。”罗洋一改苦恼相,眼神坚定地说道,“今年我一定要上米其林推荐。”   向墨一直以为作为一家生意火爆的餐厅,八斤已经做得够成功了,结果没想到罗洋还有更加远大的目标。   他和罗洋已经认识三年,从没聊过“目标”之类的话题,因为这类话题总归比较私人,大家只是普通的邻里关系,没必要聊得这么深入。   结果杜池倒好,才搬过来一周,就已经和人家称兄道弟了。   从八斤餐厅出来,店员正在门口放上“今日推荐”的招牌。   等候在小院外的客人见餐厅终于开始营业,生怕抢不到位置似的,第一时间涌了进来。   逆着人群往外走的向墨和杜池被挤到了石板路边缘,那里实在不好走路,向墨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身子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两下。   后背立马被人扶住,向墨回头看向杜池:“谢谢。”   兴许是嫌向墨走得慢,杜池侧身越过他的肩膀,走到了前头。   迎面而来的人都被杜池挡到一边,脚下的路突然变得好走起来。   向墨忽然意识到,原来杜池走到前头不是嫌他走得慢,而是为了给他开路。   终于走出小院,春日的微风吹散了人挤人带来的不适。两人并着肩朝自家小院走去,而这时向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见来电显示是谭宋,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杜池随意地看了他一眼,自觉先走进了院子中。   “墨墨,今晚我有应酬,来不了了。”   听到这个称呼,向墨微微皱起眉头,他对谭宋说过无数次,不要这样叫他,可谭宋总是我行我素。   他淡淡应了一声“好”,打算挂掉电话。   “我明天来可以吗?”谭宋问道。   “不可以。”   每周一晚上九点是向墨和谭宋约定好的时间,如果两人临时有事,那计划就直接取消。   向墨不喜欢被别人打乱计划,他只想自己掌控自己的时间。   如果他决定在某个时间做某事,那只会是因为他乐意,而不是为了迁就别人。   单身生活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完全属于自己,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非常宝贵的一件事情。   晚上的时间空了出来,向墨闲来无事,整理起了自己的卧室。   四十来平米的房间算得上宽敞,但墙边堆放着向墨的画作,中间还摆放着大大的画架,给人的感觉仍然有些逼仄。   花了个把小时,整理出了两垃圾袋不要的东西。房间骤然变得干净整洁,向墨跟着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趿拉着外出的人字拖,一手拎着一只垃圾袋出了门,打算去街角扔垃圾。   老洋房就是有这点不便,不像小区里每栋楼下都设有垃圾桶,一出门就能丢垃圾。   向墨权当散步,心情不错地吹着微凉的夜风。朦胧的月光穿过梧桐树叶,洒在无人经过的小路上,让人仿佛置身于静谧的夜色画卷中。   垃圾桶就在前方拐角后几米,向墨刚一拐弯,就听到了一声质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没看见。”   向墨压根没有思考,以为小情侣在闹矛盾——直到他看到了杜池的脸。   前进的步伐骤然停下,正在说话的两人同时看向向墨,三人的站位形成了诡异的等边三角形。   其中表情最莫名其妙的是向墨不认识的那个男人。   那人长相清秀,眉毛经过精心打理,嘴唇在路灯下反着微光,应是化着淡淡的妆。   暂且不管这人和杜池是什么关系,如果向墨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杜池的“运动”对象。   还真是尴尬。   向墨手里拎着垃圾袋,明摆着垃圾桶就在前方,要是他换个方向走吧,那回避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关键是,也没有他来回避的道理。   他就纯粹一路人,谁让这两人站在路中间说话?   重新迈开双腿,向墨绕过杜池身后,朝垃圾桶走去。在垃圾袋落入垃圾桶的瞬间,身后响起了陌生男人的声音:“你们认识?”   问话对象显然是杜池,向墨事不关己地转过身来,打算按照原路返回。   然而杜池并没有要回答那人的意思,视线扫过向墨脚上的人字拖,语气熟稔地问道:“这么晚出来扔垃圾?”   也不算晚吧,向墨心想,才十点多而已。   他本不想在这诡异的场景中接话,但不回答显然有些不礼貌,于是他开口回道:“刚收拾了房间。”   说完这句,向墨继续往前走去,而陌生男人没有得到杜池的回应,眼神明显变得不友好起来,上下打量着向墨,问杜池道:“他是谁?”   路人。向墨默默回答。   他不是个八卦的人,对眼前的情况也没什么想法,要不是杜池突然跟他搭话,他完全可以像个路人一样,毫无存在感地离开。   杜池仍然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挑眉看着打算离开的向墨,用略微不满地语气问道:“你就看着?”   看什么?   向墨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杜池是在对他控诉:你要扔下我不管?   他以极其迷惑的目光看向杜池,无声地反问:不、然、呢?   两人的对视似乎激起了陌生男人的不满,他拧起眉头,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们什么关系?”   邻居。   这次向墨打算出声回答,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一条胳膊突然伸了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重重地撞进了杜池的怀里。   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向墨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杜池的胸果然很结实。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头顶响起了杜池的声音。   已经单身三年,并且打算继续单身下去的向墨露出了更加迷惑的表情。   他只是出来丢个垃圾而已。 第5章 老大爷   这么明显的胡扯,向墨不相信有人会当真。   事实上,面前的男人也确实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是表情中的怒火似乎更胜一筹。   向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只见杜池的手随意地搭在那里,并非是那种意思意思装个样子的搭法,而是实实在在隔着布料,与自己腰部的曲线紧密相贴。   “怎么可能?”那人深吸了几口气,死死地瞪着杜池,眼里满是委屈,“你不是说你不会跟人谈恋爱吗?”   莫名其妙当了工具人,向墨待在杜池怀里,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想着回头还得跟楼上这位打交道,要是这时候不给面子,未来邻里关系会很难相处,于是他短暂地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放松下来,任由杜池把他搂着。   只是身处暴风中心的他仍然是一副路人表情,就像是去公园遛弯的老大爷,无所事事地看着乒乓球在两个人年轻人之间一来一回。   “你还知道?”杜池反问,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耐烦,“那你非要我跟你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老大爷原本不想关心年轻人的事,但实在无事可做,也只得无聊分析起了当前的情况。   看样子杜池也是单身主义,只走肾不走心,两人应是有过约定不谈感情,但对方没能把控好界限。   ——怎么跟他和谭宋的情况有点像?   不对,谭宋是个有分寸的人,绝不可能跟他上演这种戏码。或许这两人之间还有他不知道的感情纠葛。   又或者,杜池说不跟人谈恋爱只是拒绝的借口,而那人没能理解到这一层,还想着再努力努力。   还是太年轻了。向墨在心里感叹。   生活那么美好,时间那么宝贵,是有多想不开,非要去谈恋爱?   “我……”男人被噎了下,想必也是思绪混乱,莫名把矛头对准了向墨,“那为什么是他?他有什么好?”   看来还是听信了杜池的鬼话。   老大爷能有什么好?老大爷当然是助人为乐了。向墨无聊地心想。   “哦,他是一名艺术家。”杜池懒洋洋地瞥了眼怀里安静的向墨,“我就喜欢艺术家。”   向墨算是发现了,当杜池的语句中出现漫不经心的“哦”时,那就是他在胡扯的时候。明明艺术家是个褒义词,不知怎么从杜池嘴里说出来,向墨就总觉得有调侃的意味。   或许还是色情艺术家后遗症。   “什么艺术家?我也可以——”   “够了,叶星。”杜池打断了那人的话,“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大体来说,向墨觉得杜池还是比他更有人情味。要是谭宋对他死缠烂打,他只会送上拉黑套餐,根本不会耐着性子劝他回去。   “走了。”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向墨听到了杜池语气自然的声音,“回去看看你整理的房间。”   说得好像真要给他看似的。   演戏演全套,向墨任由杜池拉着他往前走,等拐过拐角之后,世界仿佛彻底清静下来,不等向墨提醒,杜池便自觉松开了他。   直到这时向墨才发现杜池穿的也是人字拖,两人趿拉着拖鞋往回走,“啪嗒啪嗒”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默契的夜间随想曲。   杜池身高腿长,步子较大,迈腿的频率比向墨慢一些。尽管两人的步调不一致,却始终保持着并肩前行。   “谢了。”远离拐角后,杜池解释起了刚才的前因后果,“今天他生日,非要我把自己送给他。”   “生日你对人家这么残忍。”向墨不咸不淡地接话。   其实他不怎么关心这事,只是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既然杜池主动提了起来,那他也不介意跟他聊聊。   “我送了他生日礼物。”杜池没劲地耸了耸肩,“他不满意。”   向墨猜测这两人应该很熟,毕竟他连谭宋的生日是几月都不知道。   他没有立马接话,兴许是怕他乱想,杜池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我不是渣男。”   这可说不准。向墨随口问道:“你之前睡的不是他吗?”   如果不是,那说明杜池至少和两个人纠缠不清;   如果是,那说明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都还没有解决,杜池就跟人家发生关系。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他。”杜池说道,“说好了不谈感情,谁知道他来真的。”   好吧,向墨收回他刚才的想法,看样子感情纠葛对杜池来说是意外状况。   或许有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只谈性不谈爱的关系,但向墨觉得还好。   他和谭宋成为固定床伴之前,都去医院检查过身体,并不像某些约炮的人那样随便。   他是在认真对待这事,也正因如此,当谭宋有越界的举动时,他才会觉得恼火。   毕竟身心健康、人品不错的固定床伴真的不好找。   既然杜池的情况跟他一样,那他自然没什么立场说别人。   但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没打算认真跟杜池讨论这事。   “哦。”他学着杜池漫不经心的语气,总算找着报复的机会,“渣男。”   杜池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向墨问:“你在学我?”   向墨没有再接话,因为两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淡黄的路灯照进院子里,和白天的雅致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内,本就不是太熟的关系,自然也没必要再继续聊下去。   脚步声伴随着木楼梯的“吱吖”声,惊动了已经睡着的三妹。她看着两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着又闭上了双眼。   向墨在微光中注意着脚下往楼上走,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看向身后的杜池道:“对了。”   “嗯?”   杜池明显在分神,如果向墨没有看错的话,在他回头的瞬间,杜池的眼神正停留在他的腰上。   老洋房的木楼梯又窄又陡,向墨在前,杜池在后,两人只隔了两三级台阶,杜池只要微微垂下视线,就能看到向墨的腰臀。   “周末的素描课,”向墨没太在意,木楼梯的结构如此,他又不能让人闭着眼往上走,“能让学生画你的摩托车吗?”   “可以啊。”杜池大方道,“随便画。”   笔墨画室的规模很小,工作日只接待五个学生,周末如果有向墨以前的学生来带课,那会多接待一些。   周六下午是惯例的高级素描课,李大爷准时来到了画室。   尽管向墨安排他坐在摩托车边上,算是换了个不同以往的新背景,但仍然有熟悉的学生抱怨道:“怎么又画李大爷啊。”   “画我怎么了?”李大爷端正地坐在板凳上,理了理颈前的领结,“想当年我拍广告的时候,那可是——”   “风、靡、全、国。”学生们异口同声地打断他。   “哼,知道就好。”   尽管已经年近七十,李大爷仍然身姿挺拔,身上有股绅士劲,光是坐在那里,就非常符合老洋房的气质。   但学生的抱怨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确给向墨当了很久的模特,不仅学生画疲了,就连向墨都发现,他已经摸清了李大爷的衣柜里有几套衣服。   “向老师,要不下次让学生画你吧?”   课程结束后,孟芸一边收拾着画具,一边跟向墨闲聊道。   她曾经也是向墨的学生,现在是自由插画师,周末人多的时候,偶尔会来帮向墨带课。   之前在朋友圈里发向墨正脸板绘的人,就是她。   “我当模特那还怎么上课?”向墨把乱七八糟的椅子摆好,心血来潮地看向孟芸问,“或者你牺牲下?”   “我可坐不了三个小时。”孟芸赶紧拒绝,“不过真的可以考虑换个模特了,我上课那会儿就是李大爷,都不用看着他,你直接让我凭空画他都行。”   向墨道:“那是你水平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向墨也觉得,毕竟是开门做生意,还是得照顾下学生的感受才行。本来画画就是枯燥的事,保持兴趣也很重要。   关上画室后,向墨回到房间中,打开了电脑。   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东西,他看着文档的光标闪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按下了键盘——   招聘模特   要求:性别不限,年龄18岁以上,有明显的个人特征,能稳坐三小时以上。   价格:100元/小时   等等。   向墨突然觉得不对劲,模特是人,怎么能用“价格”一词呢?搞得好像什么不正经的交易一样。   他把价格二字删掉,改为薪资,觉得有些简单,又补充了一句:特别优秀者薪资可商议。   --------------------   优秀者就在你楼上 第6章 优秀者   招聘启事刚一贴出去,李大爷就找来了画室。   他手上拎着新鲜的小葱,应是刚从菜市回来,虽然往返不过几分钟的距离,他却穿着锃亮的系带皮鞋,尽显老绅士的精致与讲究。   “向老师,你要换掉我的话,也该跟我说一声吧?”   李大爷站在小院门口,跟向墨说话的语气中略带抱怨,像是在说向墨不懂事,不该擅自做决定。不过他整体态度还算客气,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   “没打算换掉您。”向墨解释道,“我只是想另外再找个人,跟您交换着来。”   这不是假话。有时间做美术模特的大多都是闲人,如果来应聘的人都是已经退休的大爷大妈,那向墨指不定还会不会找新模特。   反正画李大爷是画,画王大爷也是画,都是画老年人,换人也没有太大意义。   因此如果最后实在找不到人,向墨就当没有这回事,还是沿用李大爷。而这也是他没有提前跟李大爷商量的原因。   “另外找什么人?”李大爷显然被向墨说服,不再纠结找新模特的事,反而提起了意见,“首先得说好,你不能随便找,这样会拉低画室的模特水平。”   向墨不禁觉得好笑,他知道李大爷一直以美男自居,自然不乐意被划分到普通人的范畴。但事实上没有人要求美术模特就一定得眉清目秀,他在招聘启事中写的“优秀者”,虽说有当然最好,但没有其实也不影响。   “好的,我会好好选。”向墨说道。   “还有你可不能选老张。”李大爷又说道,“那个假洋鬼子,成天操着一口二流英语,还以为老太太都吃这招?大家都背后笑话他呢。”   李大爷口中的老张,年轻时是名英语老师,向墨大概知道一些,这两人老早就不对付,一直在争老洋房这片区域的“区草”。   有些时候,老年人比小孩儿还要幼稚,向墨心里感到无奈,但表面还是微笑着说道:“张老师没有来报名。”   “哼,他还有些自知之明。”李大爷露出满意的神情,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隔壁那条街的王阿姨不错,要不我——”   李大爷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因为这时杜池牵着三毛走了过来。   他穿着无袖的运动上衣,露出起伏的手臂线条,下半身是一条紧身运动长裤,外搭宽松的运动短裤,腿部的肌肉在膝盖处骤然收紧,像是蕴含着爆发力。   “早。”杜池主动跟两人打招呼,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画室招牌旁边的招聘启事上,“向老师要招模特?”   “招模特的事改天再说。”向墨终于逮着机会,故意装出找杜池有事的模样,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腕就往院子里走,“杜先生,你家的床还是在响,你看是不是……”   不知是不是刚晨跑完的缘故,杜池的皮肤温度很高。他莫名其妙地迈着步子跟在向墨身后,就像是一只被主人牵着往前走的大型犬。   关上一楼画室的大门,成功逃过李大爷的啰嗦。   向墨松了口气,放开杜池的手腕,解释道:“李大爷想推荐他的朋友来。”   另一边的三妹从桌子上跳下来,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三毛身边,然而当三毛埋下脑袋,想用鼻尖蹭她时,她又毫无预兆地给出重重的喵喵拳,接着一溜烟地躲回了桌子下面。   不过这次三毛没再发懵,拔腿就朝三妹追去,一猫一狗在画室里玩起了跑酷。   桌椅板凳发出碰撞的声音,弄得向墨有些头疼,他正想让杜池管管,却听杜池突然说道:“我的床不响。”   模特、猫狗、床响。   其中最无关紧要的就是最后一个话题,因为那是向墨随口说出来脱身的借口。   “你要不试试?”杜池颇为认真地问,就像是态度严谨的研究员,想要弄清楚问题所在。   见这人又在胡扯,明显指望不上,向墨说了声“不用”,低下头去眼疾手快地逮住了乱跑的三妹。   跟在后面的三毛没有减速,直接冲了过来,粗壮的爪子猛地扑到向墨身上,害得他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   杜池及时搂住向墨的后腰,终于出声呵斥:“三毛!”   大型犬委屈巴巴地蹲在原地,向墨怀里的小花猫满意地“喵”了一声。   把三妹放到桌子上,向墨继续说着刚才想说,却被三毛打断的话:“你只要不做‘运动’,你的床就不会响。”   杜池应是没想到话题还有下文,挑着眉尾,意有所指道:“可是我喜欢做运动。”   向墨没再接话,他发现他还是胡扯不过杜池。   杜池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收起不正经的表情,问道:“我今早吵醒你了吗?”   往常杜池跑完步回来,向墨都还在睡觉。   不过他今天早起并非被杜池吵醒,而是今天是周日,早上十点画室就会开门,他想尽早把招聘启事贴出去,若是有人来应聘,最好不要耽误他上课的时间。   “没有,本来就要早起招模特。”向墨解释道。   “李大爷不行吗?”杜池问。   “也不能老画他。我想另外再找个年轻人,两人交换着来。”   三妹在桌子上待不住,轻轻一跃跳到地板上,搞得三毛又有蠢蠢欲动的倾向。   杜池看了眼脚边的三毛,突然抬起视线,看着向墨问:“我可以吗?”   “你?”向墨微微一怔,意识到杜池这是在报名。   其实只要是年轻人,向墨都非常欢迎,更别说杜池的五官和身材比例都非常好,很适合拿来教学。   但问题是——   “你不工作吗?”他问道。   “也对。”杜池像是这才想起自己不是个闲人,“我没时间。”   话题不了了之,两人收拾起了被两只宠物弄乱的画室。   摆满桌椅的画室没有几条过道,两人时不时擦身而过,向墨总能若有似无地闻到杜池身上的汗味。   每个人运动后都会出汗,本来这也没什么。   偏偏向墨回想起杜池的那句“喜欢运动”,总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还是我来收拾吧。”他从杜池手里抢过椅子,双眼回避着杜池的视线,“你不知道这里的摆设。”   杜池没有跟向墨客气,直接去了楼上洗澡。   大约十来分钟后,小院外响起了门铃。向墨从画室中出来,发现门外站着一位身穿西装三件套的老绅士,正是李大爷口中的“老张”。   “Good morning。”张大爷取下头顶的爵士帽,朝向墨打了声招呼。   向墨的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回以礼貌的微笑:“早上好,张老师。”   “听说你这里在招模特。”张大爷自信地扫了眼墙上的招聘启事,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你觉得我怎么样?向老师。”   张大爷和李大爷完全是同类型的绅士,向墨几乎可以预见,如果他让这两位来轮替,学生只会说他换汤不换药。   “您挺好的。”向墨开始琢磨该怎么委婉地拒绝,“只是您跟李大爷有点撞型,您看……”   “你赶紧把他fire掉。”张大爷不满地撇了撇嘴角,“他的打扮早就outdated了,还非觉得自己很fashion,大家都背后笑话他呢。”   这两位老冤家,连说对方的坏话都一模一样。   向墨听着这中英夹杂有点头疼,一脸为难地说道:“如果fire掉李大爷,恐怕不好跟他交代……”   “你不用跟他交代。”张大爷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李大爷的坏话,“他那小矮子,凭什么当模特啊?老说自己以前拍广告,我看那时候是没有其他人……”   一阵微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了沙沙声。   向墨假意被风引走了注意,抬起脑袋望向天空,想要短暂地从张大爷的啰嗦中抽离出来。   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家三楼的阳台上站着个人。   只见杜池正双肘撑在阳台边缘,整个人跟看戏似的,好笑地看着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向墨。   向墨倏地皱起眉头,用眼神向杜池控诉:你就看着?   杜池脸上的笑意渐浓,从阳台边缘收回了上半身。而当张大爷聊到他在高中运动会上赢过李大爷时,杜池从一楼画室中出来,打断张大爷道:“张老师,画室的模特已经招满了。”   “招满了?”张大爷嘀咕道,“老李明明跟我说还要招来着。”   向墨实在搞不懂这两人,有些时候像是死对头,有些时候却又关系好。   “刚招满。”杜池说着看了眼向墨,“向老师看上了我。”   ……也没必要用这种说法吧。   不过为了省事,向墨配合道:“对,杜先生刚好周末有空。”   张大爷也就跟李大爷争一争,见模特的工作已经被杜池拿下,也没再多说什么,随便抱怨了李大爷几句,离开了小院门口。   “谢了。”向墨已经不想再招模特,撕下了贴在门边的招聘启事。   不过杜池却突然问道:“时薪能再涨一涨吗?”   向墨没听懂杜池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道:“不涨了,不想再招了。”   “我是说我。”杜池扬了扬下巴,示意启事上的最后一行字,“我给你当模特,时薪能不能涨一涨?”   特别优秀者薪资可商议。   向墨没有立即回答,奇怪地问:“你不是没空吗?”   “周末的三个小时还是可以抽出来。”   如果杜池真的来给向墨当模特,那薪资当然可以商议。   但向墨不想失去商谈的主动权,于是他故意说道:“我还没同意呢,你得先应聘。”   “行。”杜池笑了笑,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眼里满是有趣的意味,“怎么应聘?”   “你有什么优势?”向墨问道。   “优势?”杜池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道,“我可以脱。”   向墨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招的是普通的穿衣模特,而不是人体模特。   当然人体模特更加难能可贵,有时向墨自己手痒时,都没法找到合眼缘的人体模特,因此若是杜池愿意“贡献”自己的话,那价钱都好商量。   向墨不禁有些怀疑,杜池是在精准狙击他的爱好,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立马投降不是他的作风,他微微扬着下巴,挑剔地看着杜池道:“那你脱来看看。”   --------------------   向墨:你有什么特长?   杜池:我那里特长。 第7章 杜老师   人类对于美的认知,最早来源于人体。   古希腊人发掘了人体的自由和健康之美,为人类找到了美的起点。无关阶级宗教或是伦理道德,人类对人体的凝视,即是对美的凝视。   碍于人际交往中的种种束缚,上次向墨在三楼碰到杜池裸着上身时,并没有对他的身体进行“凝视”。   不是不想,只是不礼貌。难以启齿的惋惜在心里生根发芽,也正因如此,当有正当的机会出现时,这颗嫩芽便如久经寒冬一般破土而出。   “你确定?”杜池扫了眼院子,应是没想到向墨会如此大胆,狐疑地问道,“在这里?”   小院的外围不是漏风的铁栏杆,而是充满历史气息的红砖墙。院门没有敞开,哪怕有人路过这里,也不会看到小院里的情景。   左邻右舍的二三楼倒是能看个清清楚楚,但此时两边都没有人,不用担心影响不好。   退一步来说,其实向墨并没有让杜池就在这里脱。他脱口而出心中的想法,就像面试官心血来潮提出“给我翻个筋斗”一样,要是面试者说“实在不方便”,那也并不会影响雇佣的决定。   不过这场面试略微有些特殊。   回想认识以来打过的交道,向墨难得掌握一次主导。他挑了挑眉,看着杜池问:“怎么,不敢吗?”   刚洗完澡的杜池换上了白色棉质短袖和灰色亚麻长裤,简而言之,都很好脱。   他头顶的发丝比脑后更长,应是用吹风机简单吹过,清爽地飞在额前。但两鬓和后脑勺的短发却吹得散漫又随意,在阳光下还能看到未干的水汽。   应是确定向墨没有在开玩笑,杜池轻声笑了笑,不甘示弱道:“可以啊。”   深邃的眼眸里闪过熟悉的戏谑,向墨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就见杜池双手伸向小腹,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   向墨顿时一惊,心想这人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正常人都会先脱上衣好吧!   他赶紧按住杜池的小臂,瞪着他道:“你是变态吗?”   他承认他有几分调戏杜池的意思,但他绝没有真的想让杜池脱裤子。   杜池的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像是早已预料到向墨会慌乱一般,反问道:“到底谁是变态啊,艺术家?”   语调轻快地上扬,好好的“艺术家”三个字从杜池嘴里说出来,仿佛成了某种轻佻的昵称。   向墨差点忘了,让人在光天化日下脱衣服的是他,非要说的话,他才是那个变态。   “你合格了。”他从杜池的小臂上收回手,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时薪你有什么想法?”   “向老师觉得多少合适?”杜池没有再逗向墨,垂下脑袋,慢悠悠地系上裤腰带。   “一百五怎么样?”向墨颇为公道地说道。   杜池动作一顿,挑了挑眉,表情显然不怎么满意。   不过他并没有跟向墨讨价还价,只道:“先就这样吧,回头再看。”   向墨也觉得现在谈好价格没有任何意义,要是杜池只当一次,就不想再当的话,那谈多少都是浪费口舌。   上高级素描课的学生在十二点前后陆续来到了画室里,和周六那批抱怨连天的学生不同,今天几乎每个走进小院的学生,都会诧异地看向倚靠在摩托车上的杜池,然后难以置信地和其他学生确认:“新模特?”   “对~向老师特意给咱们找的新模特哦。”   不等向墨介绍,孟芸总是会语调暧昧地主动接话。   她明明是帮忙代课的老师,却把自己跟学生合称为“咱们”,那感觉就像是把画室里的人分为了两个小团体,一个是她和学生们,另一个则是向墨和杜池。   向墨也说不上来,总感觉今天的孟芸格外积极。   “注意抓形。”孟芸走到杜池身边,对着画架后的学生们说道,“模特穿的衬衣很宽松,注意不要画得臃肿。”   “老师你挡住我啦!”有学生抗议道。   “还有注意腿长的比例!”孟芸立马闪到一边,“马丁靴的透视是关键!”   向墨没有发挥的余地,只得站在一旁,偶尔看看无聊的杜池,偶尔看看学生的进度。   其实起初杜池并没有换衣服,脚上趿拉着人字拖就要来给向墨当模特。   向墨当然不满意,微微蹙眉道:“白T恤有什么好画的?”   杜池低头看了看自己,上去换了件黑色POLO衫。   “还是不行。”向墨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杜池,“你就没有复杂点的衣服吗?”   T恤也好,POLO衫也好,款式都太过简单,没有太多教学的价值。学到高级素描的学生大多水平不错,还是得让他们感受到课程的价值才行。   然而杜池显然搞不懂向墨的教学标准,索性说道:“那你来挑。”   向墨跟着杜池来到了三楼,他不方便进房间,只能等在门口。   没过一会儿,房门从里面打开,杜池穿着一件圆领条纹衫出现在门后,向墨只看了一眼,便挑眉道:“换。”   杜池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要抗议,但最后还是听话地回到房里,又换上了一件渐变色休闲衫。   这次向墨犹豫了两秒,但开口仍是:“换。”   杜池像是被搞得没了脾气,一副无语的表情又回到了房间里。   向墨正想着如果下件衣服还是不行,就将就刚才的渐变色休闲衫,然而当房门再次打开时,只见杜池没有穿衣服,就那么光着上身,左手举着一件衬衣,右手举着一件V领衫,懒懒地问向墨:“哪件?”   还是不穿衣服最好看。   向墨的脑子里闪过不合时宜的念头。   他抿了抿嘴唇,扫了眼版型宽松的白衬衣,淡淡道:“左边。”   “终于。”杜池松了口气,又问,“裤子有什么要求吗?”   “裤兜可以多一些。”   最后杜池穿了条收脚的九分牛仔裤,当他踩着马丁靴从屋里出来时,向墨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见惯了杜池穿人字拖和运动装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当他认真打扮一番时,又是另一种区别于懒散和阳光的帅气。   “辛苦了,杜老师。”向墨说道。   老师是向墨对合作对象的尊称,他会叫孟芸老师,也会叫画商老师,这代表双方达成了工作关系。   然而杜池似乎并不稀罕这层关系,听到“杜老师”三个字,只是笑了笑,看着向墨道:“你好像我老婆。”   向墨愣了愣,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还管我穿什么衣服。”杜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以及几分调侃。   向墨早已习惯杜池这副德性,公事公办道:“因为我是你的雇主。”   虽然在选衣服的环节花了不少功夫,但后面还算顺利,杜池很是敬业,坐下之后就不再乱动。   只是在向墨偶然经过他面前时,他突然小声叫了声:“向老师。”   向墨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杜池。   “我想喝水。”杜池可怜巴巴地说。   向墨的眼里仿佛出现了一只委屈的大型犬,他不禁有些想笑,但还是抑制住嘴角淡淡的笑意,去二楼厨房给杜池倒了杯温水。   把杯子放回二楼时,孟芸在后面跟了上来。   “向老师,你还不承认吗?”像是终于找着机会似的,孟芸兴冲冲地问道,“他就是你的新男友吧!”   向墨终于明白为什么孟芸今天这么积极,敢情是把杜池当成了他的男朋友。   “不是。”他实话实说,“只是邻居而已。”   他懒得解释他是单身主义,身边根本不可能存在男朋友这种生物。   “啧,我才不信。”孟芸一脸怀疑。   “你爱信不信。”   向墨放下杯子回到了楼下院子里,而没过多久,院门外走进来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夸张的蛤蟆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向墨回想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那天晚上跟杜池发生争执的人。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杜池叫这个人叶星。   “我要报名。”叶星取下墨镜,扫了一眼杜池,面无表情地对向墨说道。   向墨当即觉得头疼得不行,怎么这出肥皂剧还有后续?   他下意识地看向杜池,发现杜池竟然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搞得一众学生不知所措,他连忙皱眉道:“坐下。”   大型犬立马乖乖坐了回去。   叶星看着两人的互动,脸色似乎黑了几分。   “你想学什么?”向墨耐着性子问道。   不管这人和杜池有什么感情纠纷,都跟他没关系。毕竟那么多学生还看着,他当然得拿出专业态度。   “我去了解了你。”叶星收起脸上的不爽,矜傲地看着向墨说道,“你的画确实还不错,我想跟你学素描。”   不是吧,向墨更加头疼了,为什么这出肥皂剧非要拉上他?   “素描很难。”他委婉地说道,“要学很多年可能才——”   “我有基础。”叶星打断向墨,“我只是想学你的风格。”   向墨:“……”   他很想对叶星说,我在你喜欢的人眼里只是个不入流的色情艺术家而已,你跟我学什么啊学……   --------------------   杜池:这才是艺术。 第8章 好姐妹   画室有针对新学生的免费体验课,向墨没有跟叶星聊报名的事,只让他先体验体验。   叶星确实有些基础,二十分钟画出一张速写,虽然细节上处理得有些粗糙,但该抓的点都抓得很到位。   这样的水平也不是没有指点的余地,要是换作其他学生,向墨早已挑出好几个可以改进的点,但他实在不想给自己找事,索性任由叶星在一旁自娱自乐。   而叶星明摆着是冲向墨来的,孟芸也自觉地没有多管闲事。   没多久后,课程结束,学生们陆续离开画室。   叶星显然有话要对杜池说,一动不动地坐在画架后面,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之前莫名卷入这场肥皂剧中,向墨是身不由己,没得选择。现在既然叶星已经影响到他的工作,那他自然没道理再牺牲自己,去乐于助人。   “杜老师。”向墨客气地叫住杜池,从裤兜中掏出手机,“我加下你的微信,把费用结给你。”   结费用这种事,并不急于一时。   向墨非要在这时候结算,只是想让叶星明白一件事,他没有杜池的微信。   没有哪对恋人会连对方的微信都没有,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见到向墨和杜池加微信,都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是情侣。   叶星果不其然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另一边的孟芸似乎也觉得奇怪,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两人。   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两下,是杜池发过来的消息。   【杜池:你要抛弃我了】   【杜池:三毛皱眉.jpg】   向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飞速跃动。   【向墨:转账450元】   【向墨:自己解决】   大家都是明白人,杜池自然也看出了向墨的意图。好在他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有非要拉向墨下水的意思,见向墨想要撇清干系,便不再把这出蹩脚的肥皂剧给演下去。   “你跟我上来。”杜池收起手机,对等候在一旁的叶星说道。   原本像是要在画架后生根发芽的人立马站了起来,眼含期待地跟上杜池的步伐,仿佛在场的向墨和孟芸都成了透明人。   两人去了三楼,看样子是要把话彻底说清楚,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下来。   向墨跟孟芸在院子里收拾画架,憋了好半天的孟芸终于逮着机会,好奇地问道:“向老师,刚才那是谁啊?”   不想再继续被误会下去,向墨索性随口说道:“杜老师的小情人。”   “啊?”孟芸显然有些搞不清状况。   “所以,”向墨慢条斯理地竖好画架,看着孟芸说道,“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从肥皂剧中抽身,不用再被孟芸八卦,一下子解决两件事,向墨只觉得浑身轻松。   本来他的生活就不需要戏剧性,好好上好每一节课,闲来无事画一些画,日子就足够恬淡安逸。   下午三四点钟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四月还没有入夏,阳光晒在皮肤上暖洋洋的,正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想到老洋房的隔音效果不好,哪怕一丁点杜池和叶星之间的谈话,向墨都不想要听到,于是在收拾完画室后,他没有回到二楼休息,而是来到了隔壁的花店。   花店主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姓周,街坊邻居都叫她周阿姨。   听说周阿姨和丈夫原本跟着子女生活在国外,后来丈夫去世后,她不顾子女反对,执意回到了曾经跟丈夫生活过的老洋房。   老洋房的门口有周阿姨亲手种植的月季,四月正是月季花开之时,朵朵饱满的花朵将这条古朴的街道装点得好不浪漫。   走进花店的小院之中,仿佛置身于鲜花的海洋。   此时周阿姨正在一楼室内的工作台前插花,身上穿着一件改良旗袍,外加一件小披肩,岁月的痕迹没有夺走她的风华,反而把她凸显得更加优雅和从容。   “周阿姨。”向墨熟门熟路地走进室内,看着工作台上的蓝玫瑰问,“新进的品种吗?”   “对,好看吗?”周阿姨说着用剪刀修剪掉根茎上的刺,将蓝色的玫瑰花插进了花瓶之中。   这个花瓶向墨曾借来让学生画过,看样子周阿姨又来了雅兴,把售卖的花拿来自己插花用。   “好看。”向墨顺手拿起手边的一朵白玫瑰,竖在花瓶边比划了下,“再加点白玫瑰怎么样?”   “我看挺好。”   两人在工作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最近的天气,聊这里的生活,聊新搬来的小伙子。   “他人挺不错。”周阿姨的眼里露出欣赏的目光,“每天早上路过我这里,他都会帮我丢垃圾。”   花店产生的垃圾很多,包装的瓦楞纸、剪下的根茎等等,每天周阿姨都要带大把的垃圾去拐角的垃圾桶。   向墨自认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那天晚上配合杜池演戏。但他只会在路上偶然碰到周阿姨时帮帮手,而不会像杜池那样,主动包下周阿姨家的垃圾。   之前模糊的想法得到了印证,杜池确实是个比他更有人情味的人。   向墨一边插着花,一边认真反省了下,为什么他没有想过主动帮助周阿姨这位孤寡老人?   大概是因为周阿姨从没有求助过,以及——   向墨自己也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单身的自由和快乐必然伴随着相应的代价,年轻时的潇洒会换来老后的孑然一身。   或许周阿姨现在的生活就是向墨老后的生活,凭着自己的兴趣做点小生意,享受着人生最后阶段的时光。   向墨曾经考虑过,当他不再年轻时,他不希望给别人增添麻烦,反过来说,他想周阿姨或许也不希望被别人当作垂暮的老人看待。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从周阿姨对杜池的欣赏来看,或许她还是需要别人的帮助。   在花店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张大爷突然出现,说是要请周阿姨吃饭,向墨这才离开了花店。   这个时间点杜池和叶星应该已经聊完了,但向墨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画室另一边的刀削面店。   没有提前买菜,也不想做饭。向墨本想着周末犒劳犒劳自己,可惜对面罗洋的餐厅早已排满了人,他也只能将就吃刀削面。   刀削面的店主夫妻早年因为女儿读书的问题,投靠了这边有钱的亲戚。   亲戚人还不错,搬离老洋房后,把房子留给了他们生活。   今年他们家的女儿已经高三,或许等她上大学后,这家不符合老洋房气质的刀削面店也将不复存在。   向墨走进小院里,找了张挨着院门的空桌坐下。   负责削面的机器人奥特曼不知疲倦地往汤里下着面,也正因为它的存在,附近的小孩儿都叫这家店“奥特曼刀削面”。   “向老师,今天来个三两?”店主赵师傅熟稔地问向墨。   “不了,二两就行。”   没过几分钟,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了上来。向墨面朝着院门的方向,当他刚挑起一筷子面时,只见门口突然走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赶紧埋下脑袋,但为时已晚。   叶星显然看到了向墨,脚步一转,走进院子中,坐到了向墨对面。   ……怎么还不放过我。   向墨认命地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人问:“杜先生还没有跟你说清楚吗?”   “说清楚了。”叶星也叫了一碗刀削面,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放到餐桌上,“我彻底放弃了。”   和来时不同,他的双眼微微泛红,应是刚刚哭过。   向墨不禁有些头疼,他和叶星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他来安慰这个失恋的人?   “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叶星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暗恋了他很多年,但他一直把我当朋友。”   “后来前阵子我失恋了,实在不想再找新男朋友,就提出要跟他做床伴……”   向墨本来不关心两人的感情故事,但听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不是喜欢了杜池很多年吗?看样子身边也没闲着啊。   “我想给你一句忠告。”叶星突然认真说道。   不知为何,向墨总觉着接下来的话,才是叶星找他聊天的最终目的。   “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劝你,不要爱上杜池,他没有心。”   向墨:“……”   听到这里,向墨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筷子,抽过纸巾擦了擦嘴,淡淡地看着叶星问:“你多大年纪?”   兴许是向墨冷静又抽离的态度让叶星有些许意外,他微微一愣,老实道:“二十七。”   比向墨小一岁,看样子杜池也是。   “你做什么工作?”向墨又问。   “正在创业,做自己的品牌。”   “你不谈恋爱就活不下去吗?”   这句话向墨问得很不客气,但或许是他的气场镇住了叶星,叶星也不恼,呆呆地问道:“什么意思?”   “既然你有自己的事业,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向墨叹了口气,谆谆善诱道,“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谈恋爱,有时间不如多提升自己。”   在叶星眼里非常重要的事,在向墨这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不屑于在感情上多费口舌,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足以浪费他的时间。   从叶星的表情来看,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你……”叶星直愣愣地看着向墨,“你好自信啊。”   最后还是向墨给了叶星一句忠告:“你先专注自己的事业吧。”   从刀削面店出来,叶星本该往另一个方向走,但兴许是他还想跟向墨聊天,非要挽着向墨的胳膊,往画室的方向走:“我陪你过去。”   就几步路的距离,向墨真不需要人陪,再说他也不习惯被人挽着胳膊走路。   不过也是想着就这么点距离,他也懒得赶人,任由叶星挽着他往前走。   “你说,”叶星突然问道,“要是杜池追求你怎么办?有一说一,他真的很帅啊。”   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很难立马改变,向墨才刚提醒叶星别整天想着谈恋爱,结果他又聊起了感情话题。   “我不稀罕。”向墨说道。他只稀罕杜池脱光了衣服让他画。   话音刚落,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杜池牵着三毛走了出来,应是正要出门遛狗。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院墙外的对话,他扫了眼两人挽着的胳膊,挑眉调侃道:“这么快就成好姐妹了?”   好、姐、妹。   向墨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您的狗嘴可真会说话。   --------------------   杜池:汪。   ps叶星下线了,后面没什么戏份 第9章 不默契   一个佛系的年轻人不需要“好姐妹”。   到了向墨这个年纪,交友也变得挑剔起来,相比起物质层面,他更注重精神层面。如果对方不能丰富他的精神世界,全靠他一个人单方面输出观点的话,那他完全提不起交友的兴趣。   他不喜欢逛街,一个人看电影,酒肉朋友之于他毫无意义。   因此当叶星离开之前,想要添加向墨的微信时,向墨实在懒得给,索性让杜池把自己的名片推给叶星。   从一小时后仍然没有好友申请来看,杜池应是没有把他的微信给推出去。   不得不承认,这种“默契”让向墨觉得很舒适。   尽管有些时候杜池这人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总体来说,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向墨把添加微信的决定权交予他,他能立马看出向墨是在委婉地拒绝。从这一点上至少可以说明,杜池的思维跟向墨处在同一条线上,而这在不那么熟的人之间实属难得。   每逢周日傍晚,城市中总会漂浮着一种倦怠,想要抗拒新一周的到来。   辛勤的上班族们又要开始连续五天的工作,而对于向墨来说,工作日来画室的学生少,比周末更加轻松,因此周日晚上他反而非常享受。   拿着画具来到三楼阳台,正是夕阳西下,景色正好的时候。   远远望去,视平线下方是生活气息浓厚的各家阳台,而阳台尽头则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象征着城市的喧嚣与繁华。   现代的都市与老旧的街区,发展的活力与历史的沉淀,视平线仿佛把眼中的画面一分为二,形成了两个对立的世界。   一轮巨大的红日悬挂在高楼大厦后方,橙色的晚霞越过视平线,照向两个世界,又将整个画面融为一体。   向墨拿起画笔,蘸上水彩颜料,在纯白的画纸上画下一笔。   没过一会儿,画纸上方涂满了橙色,而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懒散的脚步声。   “你还画水彩?”   杜池趿拉着人字拖,来到画架旁的休闲椅坐下,手上拿着一罐啤酒。   他看了看眼前的落日美景,又看了看画这美景的向墨,问道:“你不画素描了吗?”   “画。”向墨埋下脑袋,在水桶里清洗颜料,“这景色更适合画水彩。”   “确实。”杜池把啤酒罐送到嘴边。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画笔的刷刷声,和杜池仰头喝啤酒的声音。   吹着微风欣赏日落原本不需要太多言语交流,但两人安静了没一阵,隔壁突然响起了夫妻的争吵声,都是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兴许是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杜池突然开口道:“向老师。”   “嗯?”向墨也正希望有其他声音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觉得是恋人重要还是朋友重要?”   没想到杜池开口竟是感情话题,向墨画笔一顿,不假思索地回道:“朋友。”   “赞同。”杜池说道,“朋友可以一直当下去,但恋人不可以。”   和叶星聊感情话题时不同,不是向墨单方面输出,杜池也在输出他的观点,这样聊起来至少不会没劲。   而且巧的是,向墨也是相同的观点。   “你是想说,”向墨放下画笔,看向杜池道,“你拒绝叶星,是怕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滚过床单之后,两人的关系多少会发生改变,但只要不戳破那层窗户纸,朋友关系都还可以维持。   杜池轻声笑了笑,朝向墨举起啤酒罐:“你懂我。”   说完之后,他仰头将啤酒罐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因他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   从起伏的喉结上收回视线,向墨重新换了个颜色,开始画建筑物的线条:“看来你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我只是怕麻烦。”杜池把空空的啤酒罐放到休闲桌上,应是觉得向墨能聊得上话,索性打开了话匣子,“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谈恋爱?”   这句话几乎说到了向墨的心坎里。   难得遇上知己,他脱口而出道:“我也不明白。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不好吗?”   “对,明明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反正最后都要分手,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和感情。”   两人平平淡淡地聊着自己的爱情观,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向墨从不会和别人聊这些,哪怕跟孟芸那么熟了,孟芸也不知道他是个单身主义。   或许还是因为杜池和他一样,认为自由比爱情可贵,他不知不觉就那么放下戒心,让杜池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但大意的后果就是,杜池突然看向他,莫名其妙地问道:“不对啊向老师,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难得聊到兴头上,突然被浇一盆冷水。   向墨这才想起杜池听见过他和谭宋的“动静”,知道他有男人。正常人不会想到那是他的床伴,而会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他的男朋友。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杜池的眼里忽地浮起笑意,打趣道:“还是说你最近都压抑自己的天性,不叫床了?”   什么叫压抑自己的天性??   向墨有些微恼,又听杜池好笑地说道:“我说了,我不介意。”   “你能不能别用‘叫床’这个词?”向墨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恼火的情绪,“我明明没有叫。”   “是吗?”杜池的语调突然变得很轻,橙色的夕阳将他的眼眸照成了清澈的浅褐色,却让向墨更加看不透彻。   “那应该是什么?”杜池懒洋洋地直视着向墨,流转在眼里的光线莫名变得暧昧起来,“喘息?还是呻吟?”   向墨心里一咯噔,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杜池会是这副欲到不行的表情,因为他在回想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   ——向墨高潮时发出来的声音。   “你……”甫一张口,便觉嗓子有些发干,向墨烦躁地低下头去,在水桶中清洗画笔,搅动的水面就如他此刻泛起波澜的内心,“我男朋友很忙,平时很少见面。”   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蹩脚地转移了话题。   话一说出口,连向墨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会拿谭宋当挡箭牌?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听到了谭宋的声音。   “墨墨。”   向墨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谭宋正站在阳台门口。   谭宋知道楼下院门的密码,向墨并不意外他能直接进来。他应该是在一楼和二楼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向墨,这才来到了三楼阳台。   但这都不是重点。   向墨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休息日的谭宋没有像工作日那样,穿着规矩的西装和皮鞋,而是一身休闲装,看上去有种随性的帅气。   他拎起手上的便利店塑料袋,说道:“来陪你过周末。”   语气颇有种“surprise”的意味。   老实说,向墨真的很讨厌惊喜。   打个比方,比如大学校园里,有人为心爱的人准备了告白的蜡烛阵,或许被告白的人会觉得浪漫又感动,但要是向墨的话,他只会觉得非常生气——为什么要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被迫置身于这种场景?   谭宋的行为也是一样。   今天本不是两人见面的日子,若是两人处于暧昧的关系中,向墨还可以理解这种想让对方惊喜的举动。但他明明告诉过谭宋,他不希望两人除床伴关系以外,还有其他接触。   一而再,再而三,谭宋在向墨的底线边缘反复试探,最终还是越了界。   “我有没有让你不要随便来我这里?”向墨完全忽视了一旁的杜池,话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这不应该是对待“男朋友”的态度。   杜池果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向墨不想在这里解决这事,正想带着谭宋去楼下,但还未等他站起身来,就听谭宋也语气不太好地说道:“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思维不在同一条线上,就是如此难以交流。   这种“不默契”的感觉真的让向墨很烦躁。   “还是说,”谭宋警惕地扫了眼杜池,皱着眉头问,“你不让我其他时候过来,是因为你还有其他床伴?我们不是说好一对一的吗?”   完蛋。   向墨不敢去看杜池的表情,但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玩味的目光投了过来。   “是他吗?”谭宋的眼里充满了敌意。   向墨自然不会回答,他赶紧推着谭宋往屋里走,然而谭宋却不愿意动,搂着向墨的后腰,看着优哉游哉看戏的杜池问:“是你吗?墨墨别的床伴?”   “哦,我可以。”杜池吊儿郎当道。   哦你个头啊!   向墨倏地瞪向杜池,你能不能别添乱?   “不开玩笑了。”杜池收起脸上不正经的表情,颇为认真地说道,“向老师,你不是说你男朋友工作忙吗?他给你惊喜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向墨:“……”   杜池是故意的。   他能看不出来谭宋不是向墨的男朋友?   “墨墨,你说我是你男朋友?”谭宋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我们真应该好好谈谈!”   向墨简直头疼得不行,他回头看向杜池,发现这只大型犬的眼里满是恶作剧的意味,那表情仿佛在说:向老师啊向老师,您怎么能骗我呢? 第10章 坏狗狗   在下楼的途中,向墨的思绪逐渐回归正常轨道。   其实今天发生的事情早已有苗头,只是向墨以为谭宋会适可而止,因此选择了忽视。结果便是心中模糊的念头最终还是变成了不可避免的决定。   “别再来了,谭宋。”   向墨的脚步停在一楼画室的门槛前,敞开的画室门正对着通往外面的院门,送客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明显。   下楼途中长久的沉默似乎让谭宋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恍若梦醒一般,认命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搞不懂你,向墨。”   “我说过,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复杂。”   “那为什么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哦,因为他想追我。”和杜池待久了,向墨胡扯的本事也大有长进,“我拿你当挡箭牌。”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真不打算找个人稳定下来?”谭宋随手把便利店塑料袋放到画室桌子上,换上了平日里和向墨闲聊时的语气,“我不相信有人真的不需要被爱。”   “我不需要。”向墨说道。   “你不是不需要,”谭宋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向墨,“你只是在保护自己。”   谭宋和向墨是在社交平台的失恋小组认识的,所以谭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向墨的事。   在男朋友的鼓励下开办画展,本应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结果出事之后,男朋友不仅不在身边陪伴自己,还拍拍屁股去了国外追求梦想。   一个人的棱角极其容易被磨平,只需要接二连三的打击足矣。   向墨不否认谭宋的说法,他确实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但这也是因为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想再付出不必要的试错成本。   “你再好好想一想吧。”谭宋说着跨出了门槛,“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向墨知道他不会再主动联系谭宋了。   不是他主观上想要做得那么绝,而是两人已经处于这种状况,要是他再主动联系谭宋,那就会带上其他暧昧的含义,不会再像之前解决需求那样单纯。   或许谭宋会觉得,向墨离不开他的身体;又或者他还会觉得,向墨改变了想法,想要和他认真相处。   向墨不是那种,明明不喜欢,却还要和对方互道早安的人。   既然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让对方误会,所以向墨知道,他和谭宋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橙色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面对黑夜的降临做着无谓的抵抗。   画到一半的水彩只能择日继续,不过当向墨回到三楼阳台时,他发现杜池竟然拿着画笔坐在画架后面,画纸上的半成品也已经完成了大半。   应是听到动静,杜池回过头来,看着向墨道:“这么快?”   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灾难,杜池的衣服上沾着乱七八糟的颜料,就连右侧的脸颊上也沾上了少许,而他自己应该还没有发现。   本来看着杜池这副样子,向墨还莫名觉着有些可爱,可惜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只听杜池又调侃道:“你男朋友持久力不行啊,向老师。”   深吸了一口气,向墨走到杜池身边拿走他手中的画笔:“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在追你。”杜池用食指和拇指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你睡了人家,但是你不想负责。”   “不是你想的那样。”向墨微微蹙眉,耐着性子说道,“我们只是床伴,是他越了界。”   耳边突然回响起杜池曾经说过的台词——说好了不谈感情,谁知道他来真的。   两句话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解释的人变成了向墨。心中忽地冒出不妙的预感,果然,只见杜池懒懒地勾起嘴角,像是等在这里一般,借用向墨的台词说道:“哦,渣男。”   ……还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看着杜池脸颊上的颜料,向墨忽然意识到,调皮的坏狗就应该被好好治理。   “你到底会不会画画?”   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反而带着几分宠溺,向墨扯过备在一旁的湿纸巾,微微弯下腰来,与坐着的杜池平视:“怎么颜料还会弄到脸上?”   手指隔着纸巾温柔地抚上杜池的脸,眼神专注地看着被颜料弄脏的地方。   杜池明显怔住,视线扫过向墨的嘴唇,落在他的锁骨上,然后……看向了更深处的地方。   能看到吗?   应该能看到吧。   向墨穿着的短袖领口很宽松,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向下滑落,从杜池的角度看去,应该正好可以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只有此时此刻的他才能看到的,隐秘的大片肌肤。   向墨的皮肤很白,光滑又细腻,纵使在昏暗的夕阳下看不太清,但也能感受到那秘境的诱惑力。   杜池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发直,喉结显而易见地上下滑动。   向墨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戏谑。   臭狗,以为哥哥好欺负。   点到即止地站起身来,向墨重新拿起一只画笔,沾上深色颜料,开始在画纸上勾勒线条:“你的用色有些乱,建筑物和背景都混在一起了。”   杜池这才回过神来,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傻样有些好笑,看向墨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惊喜与意想不到。不过他并没有纠结被向墨“调戏”的事,看着画纸上细腻的笔触道:“你好像很喜欢把线条用得很精准。”   “嗯。”向墨专心地调整着画面,“我的画风就这样。”   特别是人体素描,向墨甚至会把皮肤上的绒毛和肌理的质感画出来,因为要是不能复刻出人体自身的美,他会觉得还不如不画。   “你什么时候再画人体?”杜池突然问道。   向墨正画着画,也没有多想,随口说道:“没有模特。”   他的人体素描并非都有现实中的模特,有些是网上公开的图片,有些是基于影视画面的想象。   以前的向墨有着巨大的创作热情,哪怕只是图片,他也会画得非常认真。但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靠量来磨练技巧,因此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模特,光是画图片的话,多少有些浪费他的精力。   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些细节,画面骤然变得干净起来。   向墨满意地欣赏着这幅黄昏水彩画,而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倒向一旁。   怕手中的画笔破坏画面,向墨下意识地抬高了右手,而他把注意力放在画笔上的后果就是,他毫无防备地一屁股坐进了杜池怀里。   杜池一手圈住向墨的腰,一手抽走他手中的画笔扔进水桶,直直地看着他微怔的双眼道:“我脱给你画,艺术家。” 第11章 几何体   和普通的椅子不同,阳台上的休闲椅是懒人椅,水平的椅面向后倾斜,整个人完全坐进去时,后背和腰臀会有种陷进椅子的感觉。   现在杜池的后腰就紧紧贴着椅背,但他的上半身却略微前倾,使得他的大腿和前胸之间形成了小于九十度的夹角。   夹角的空间压迫得厉害,向墨甚至有种错觉,他好像陷进了杜池怀里。   “我不需要。”空气中漂浮着危险的气息,向墨下意识地拒绝,皱着眉头撑住杜池的肩膀,想要站起来,然而箍在他腰上的手却让他动弹不得。   “你晚上什么安排?”杜池轻轻张开嘴唇,看着向墨问道。   由于坐姿的缘故,两人的身高差逆转。原本向墨的头顶只到杜池的鼻尖,而现在杜池却微微扬着下巴看向墨,颈部线条因他仰头的动作变得异常明显。   向墨分神地心想,那根线条是胸锁乳突肌。   头部和颈部的关系是否协调,全看这块肌肉画得自不自然。只需要寥寥几笔,就能让简单的几何体构成人体的雏形,而向墨之所以喜欢画人体,就是因为对这个过程上瘾。   好手痒。想画画。   “向老师?”向墨的走神似乎有些过分,杜池不满地抬了抬腿,强迫他集中注意力,“去你房间?”   “啊?”猛然被拉回思绪,向墨不知对话中为何会出现他的房间,只能怔怔地发出一个单音。   “还是说,”杜池继续说着,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容,“你想去我的房间?”   搭在向墨腰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暗示的意味已经不能更明显。   晚上的安排、去谁的房间……向墨听懂了杜池话里的潜台词,当即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这人怎么能这么随便?   半个小时之前,他还事不关己地看着向墨跟谭宋纠缠不清,而半个小时之后,他却搂着向墨,对他发出了明晃晃的邀约。   客观来说,向墨觉得杜池条件不错。脸和身材都完美符合他的审美,并且思维也跟他在同一个频道,应该不会再次出现纠缠不清的情况。   但这都不是重点。   向墨和杜池只认识了两周,根本就不熟,怎么可能滚床单?他自认不是个随便的人,还做不到无缝衔接。   “我不需要新床伴。”趁着腰上的手放松了力道,向墨从杜池的怀里站了起来。专心收拾画具,不去看让他心跳紊乱的人,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向老师。”杜池的语气乐得不行,“我是在说画画的事,去你房间画画。你要是不愿意,还可以去我房间。你想到哪里去了?”   上课开小差,不认真听讲,就是向墨现在这样。   被杜池的颈部线条吸引了注意力,导致思维逻辑中出现了断层,向墨压根忘了杜池把他拉进怀里时,是在说画人体素描的事,他只听到了“你的房间”、“我的房间”,然后……   就想歪了。   幸好夕阳已经彻底落山,阳台上只笼罩着路灯光,向墨的脸颊因羞恼浮起了红晕,却在微弱的光线下没有那么明显。   “难不成你有睡模特的习惯?”杜池摸着下巴,还在继续调侃,“那我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窘迫之余,向墨突然反应过来不太对劲。   这人聊画画就聊画画,为什么非要抱着他聊?   起先他还以为这是对他擦脸调戏的回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但现在想来,杜池的意图似乎远不止“回击”这么简单。   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杜池会不知道他的举动容易引人误会?   就算他真的是在说画画的事,向墨也相信他的话语中绝对带着几分试探的含义。   要是向墨同意,那两人可能已经在滚床单了;要是向墨不同意,那再说是画画。   进退裕如,游刃有余。向墨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只坏狗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   “杜池。”不是杜先生,也不是杜老师,向墨第一次直呼杜池的名字。   他下巴微扬,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池,淡淡问道:“你不想睡我吗?”   哪怕灯光微弱,向墨还是在杜池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诧异,应是没想到向墨会问得这么直白。   相比起刚才那些暧昧不明的话语,向墨这才是赤裸裸的邀请。   但这邀请其实是个陷阱,因为向墨就没打算让杜池睡他。   杜池没有立即接话,显然看穿了向墨的意图,但他仍然挑眉打量着向墨的表情,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往这陷阱里跳。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莫名其妙的较量。   三妹嗖地从楼道里冲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横冲直撞的三毛。   这一猫一狗总是一言不合就跑酷,眼看着三妹即将跑到画架边上,向墨赶紧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而这次三毛知道减速,在杜池坐着的休闲椅旁蹲了下来。   三妹又开始喵喵叫,像是在对向墨控诉这只臭狗老是欺负她。   向墨扔下阳台上的一人一狗,转身朝楼道里走去,他轻抚着三妹的后背,叮嘱道:“不要去招惹坏狗。”   三毛吐着舌头,委屈地看向杜池。   等向墨的身影消失后,杜池这才收回视线,揉了揉三毛的脑袋,轻声笑道:“他在说我。”   画架留在了楼上,却仍然抑制不住向墨的手痒。   他拿出一张画纸放在书桌上,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了人物的头部和脖子。   人物脸上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条十字中心线,但颈部的线条却异常精细,特别是那凸起的喉结,形状就和向墨刚才近距离看到的一模一样。   其实静下来之后,连向墨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为什么非要跟杜池较劲?   原先杜池逗他,顶多只是言语上的调侃,是他直接上手碰脸,还主动露出胸口,这才导致后面越来越有失控的倾向。   这么看起来,好像他才是恶劣的那一个。   思绪骤然停住,向墨收起了画笔。缓解手痒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没必要再去反省自己。   转眼来到新的一周,罗洋又邀请向墨去试菜。   向墨正有些奇怪怎么这次不是杜池来叫他,而当他来到八斤餐厅时,就见杜池已经坐在吧台后面,面前还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向老师,来看看我的新招牌。”罗洋对向墨招了招手。   另一边的杜池从屏幕上抬起了视线,看到向墨走进餐厅,他收起身子前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朝向墨打招呼:“向老师。”   那天傍晚的插曲并未影响两人的邻里关系,很显然杜池也和向墨一样,都懒得去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这也算是另一种“默契”,开开玩笑,打发无聊可以,一旦过了那个氛围,就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   “什么招牌?”向墨来到吧台前,手肘撑在桌面上,看向杜池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开着绘图软件,中间是大大的“八斤”两个字,字体应是经过精心设计,笔画的中间较胖,两头较瘦,看上去颇有意思。   不知为何,向墨一看到这两个字,就感觉非常符合这家餐厅的气质。   “怎么样?杜哥给我设计的。”罗洋乐呵呵地问向墨,“有没有很好看?”   好不好看这种事,基于各人审美的不同,很难有统一的标准。特别是文字这种常见又普通的东西,实在是很难从中找出美感来。   但向墨看着屏幕上规整的基准线,竟一不小心看得入了神。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并不是随手写出,它们的每一处笔画和笔锋都能从基准线上找到规律。   比如那一撇一捺,能够贴合某种角度的螺旋线,又比如那一横一竖,长短都有经过精确的计算。基准线把两个汉字分解成了无数个有规律的几何体,让它们莫名凸显出一种几何的美感。   向墨喜欢这种规整的感觉,就像他的素描线条,一定要干净精确,杜池设计的字体也是这样,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还行吗?”杜池的声音打断了向墨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看着杜池问:“你不是不设计艺术字吗?”   “随手帮个忙而已。”杜池说道。   “杜哥人可真好。”罗洋说到这里,像是这才想起叫向墨过来的正事,赶紧去后厨端上来两个餐盘,对两人说道,“来尝尝新菜,奶酪吐司佐鱼子酱。”   煎出焦糖色的吐司上铺着一层黑色鱼子酱,黄油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向墨叉起一块吐司放进嘴里,鱼子酱骤然在齿间破裂,犹如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而海风的尾巴又带着奶酪的酸甜,形成了一股绝佳的风味。   向墨放下叉子,正想说一句“好吃”,却听杜池突然问道:“国产鱼子酱?”   “对,风味如何?”罗洋问道。   “可以,国产的一点也不比国外的差。”杜池说着又叉起一块吐司尝了尝,“就是整体有点油腻,可能得配香槟。”   “我还是不想配酒。”罗洋说道,“我再调整下吐司。”   听着两人的对话,向墨发现他就是个门外汉。   他在吃上并不怎么讲究,顶多只能尝出“好吃”和“不好吃”。鱼子酱他自然也品不出什么风味,因为他以前压根就没吃过。   倒不是没钱吃,只是总觉得这些高级食材离日常很遥远,也没有必要刻意去吃。   但看杜池的样子,他似乎对西餐很了解。   能花那么多钱来租老洋房,还拥有那么昂贵的重型摩托车,这至少说明他不缺钱。   向墨不是个喜欢探索别人的人,但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对杜池有点好奇。   --------------------   好奇就是沦陷的开始 第12章 家常菜   从八斤餐厅出来,又碰上了蜂拥而入的顾客。   杜池主动走在前面,挡住了密集的人流,向墨低着头跟在杜池身后,原本脚下的路畅通无阻,可他低估了这些顾客对美食的疯狂,不过眨眼间,他便被挤到了后面,和杜池隔了好远的距离。   走在前头的杜池已经出了小院,回头才发现向墨没有跟上他的步伐。   他呼了口气,双肩自然下垂,看向墨的表情有些无奈,好似在说:这你也能跟丢?   向墨哪知道这些顾客这么彪悍,仿佛各个都饿上了三五天。他的身高不算矮,有1米78,但或许是身型偏瘦又懒得争抢的缘故,他的气势到底还是敌不过那些膀大腰圆的饿鬼们。   缓慢地往前挪动着步子,肩膀被撞了好几下,好不容易前进了一小段距离,眼前又出现了高大的人墙。   向墨已经做好了退两步的准备,反正等这些人全部进店后,他始终能走出去。   不过就在这时,人墙当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带了出去。   拉他的人自然是杜池。   向墨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他总觉得邻里之间似乎不应该随便拉手。   如果是罗洋被人流拦住,向墨应该会选择在外围等候。暂且不提他可能根本就挤不进去,光是想一想去拉罗洋的手腕,他都会觉得非常别扭。   换个场景也是一样。假如刀削面的赵师傅跟客人发生争执,向墨应该会劝一劝,或者试着拦一拦,但他决不会去拽赵师傅的胳膊,因为他觉得两人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再设想一下,若是周阿姨在路上跌倒,向墨肯定会主动把人扶起来,但这是特殊情况,有身体接触也在所难免。   思绪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向墨想了半天仍然觉得奇怪,为什么杜池和他的接触会这么自然?   或许还是因为那天他心血来潮去碰了杜池的脸,导致两人的邻里关系之间多了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你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从小院出来,杜池松开向墨的手腕,“容易搞丢。”   “我本来也不喜欢去。”皮肤上还留着杜池掌心的温度,莫名有些烫人,向墨忍不住搓了搓手腕。   谁知这随意的动作却被杜池误会,他微微偏过脑袋,看着向墨的手腕问:“我把你拉疼了?”   询问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关切,向墨相信他要是说疼,杜池一定会抬起他的手腕看一看,但他并不希望这样,再说本来也不怎么疼,他便自然地垂下双手:“不疼。”   杜池的视线仍然没有收回去,向墨跟着看向自己的手腕,发现上面有很浅的红痕,是皮肤遭受挤压后留下的印子,顶多一分钟就会消散。   “这也能留下痕迹?”杜池挑着眉,关切的语气忽然转变成了新奇,就好似调皮的熊孩子打翻了花瓶,不仅不感到惭愧,还觉着花瓶的裂纹好看,“那还能用力吗?”   “嗯?”后半句话向墨没有听懂。   杜池不再接话,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向墨看着他那玩味的目光,突然反应过来,敢情这人是在说某种“运动”。   向墨的确不喜欢用力,因为他的身上很容易留下痕迹。在床上他占着绝对的主导,说不准就是不准,谭宋也拿他没办法。   之前杜池家的床响到了半夜一点多,这在向墨这里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解决生理需求应该是健康的、节制的,不能影响到正常睡眠。有时谭宋还想来一轮,向墨只会懒懒地回他三个字:不可以。   收回思绪,向墨把手腕往身后藏了藏,假装没有听懂杜池话里的意思,转移话题道:“你的字体,每个都是那样设计吗?”   “不是。”杜池难得正经起来,视线看着道路前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会先寻找可以借鉴的古籍,临摹上面的字体,等临摹多了,我就能找到我想要的风格,接下来只需要去汲取横、竖、撇、捺、点这些基础元素,就可以绘制出所有偏旁和部首,最后形成统一的字库。”   “全部用电脑来绘制吗?”向墨仍然没什么概念,但他多少听明白了,杜池设计的东西是字体包。   “先用手,要画很多草稿。”杜池说到这里,看着向墨问,“要去我的房间看看吗?”   不得不承认,向墨有点想去看。   他想看看字体被创造出来的过程,但偏偏这个字体工厂是杜池的房间,他不想贸然踏入杜池的私人领域。   “改天吧。”犹豫一番后,向墨找了个蹩脚的拒绝理由,“我还得做饭。”   向墨和杜池都不怎么点外卖。   向墨是时间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自己做饭。而杜池显然是注重身材管理,从不吃不健康的外卖,经常给自己做些低碳水的简餐。   从八斤餐厅出来,回到家时正是十一点前后,差不多该准备午饭的时间。   向墨开始在厨房淘米、择菜,准备做两道家常小菜,而杜池则是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条巴沙鱼解冻。   半小时后,向墨终于准备好了所有食材,而杜池已经将巴沙鱼抹上面包糠烤好,开始坐在餐桌旁享用。   幸好厨房够大,够敞亮,两个大男人同时在这里活动也不会显得逼仄。   但向墨还是觉得不自在。   在等待油锅热起来的时间里,他终于忍无可忍,看着餐桌旁的杜池问:“你能不能别看我做饭?”   向墨自认不是什么大厨,做饭的过程还不至于被人拿来观赏。   杜池一手拿着叉子,一手随意地搭在桌沿,咽下口中的食物后,这才悠悠开口道:“没事做。”   向墨分心瞅了眼油温,又对杜池道:“好好吃饭。”   杜池叉起一块巴沙鱼塞进嘴里:“有点无聊。”   行吧,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向墨。   一个人吃饭确实有点无聊,向墨自己吃饭时也会刷刷手机,给眼睛找点事做。   见油锅已到火候,他不再接话,把处理好的肉倒进了油锅中翻炒。   没过多久,两道家常小菜上桌。   向墨脱下围裙,在杜池对面坐下,而此时杜池正好解决干净盘中的巴沙鱼,他没有立马离开,扫了眼餐桌上分量十足的两道家常菜,问向墨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吃不完留着晚上吃。”这本就不是一餐的分量。   “那不是每天都要吃剩菜?”杜池又问。   “没办法的事。”向墨习以为常道。   如果非要说单身生活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吃饭问题很难解决。   不仅量很难把控,要是顿顿都做的话,还颇为麻烦。向墨并不是不能减少分量,避免吃剩菜,但这样一天就得做两次饭,哪怕他时间很多,也没有到享受做饭的程度。   要么吃剩菜,要么更麻烦,向墨选择前者。反正只是隔半天而已,剩菜也不是不能接受。   “要不,”杜池将双肘搭在餐桌上,身子略微前倾地看着向墨,“我们搭伙?”   “嗯?”向墨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你做一顿,我做一顿。”杜池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餐盘,“我也会做家常菜。”   向墨立马明白了杜池的意思。   如果两个人搭伙,那会解决很多麻烦事,或者说,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单身生活吃饭不方便的问题,既不用吃剩菜,还不用顿顿做。   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好的提议,只是向墨的手还停在半空,他选择先把菜夹回碗里。   “你可能不知道,”见向墨没有表态,杜池又说道,“我偶尔也做中餐。”   之前两人会默契地错开使用厨房的时间,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凑到一起吃饭。但其实向墨知道杜池也会做中餐,毕竟两人共用一个厨房,光是看看垃圾桶就能知道各自的菜单。   “你做的能吃吗?”向墨问道。   “你可以试试。”杜池挑眉。   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向墨应了下来:“好。”   杜池显然很满意这项合作,收回手肘靠在椅背上,跟向墨闲聊道:“我很少做中餐,是因为买菜不方便。”   “怎么会?”向墨奇怪道。   “去买一瓣蒜,人还不卖我。”   原来是这个不方便,向墨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是,去买两根葱,人家直接不收钱,我都不好意思。”   只有单身的人才懂这个点,向墨还是头一次跟人聊起这事,他隐隐发现他和杜池似乎真的很有共同话题。   不过抛出这个话题的杜池却没再接话,直勾勾地看着向墨,双眼有些许出神:“你有酒窝。”   向墨笑起来时,右脸会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和礼貌的社交假笑不同,当这个酒窝出现时,说明这是向墨真心的笑容。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连向墨自己都忘了酒窝的存在。他收敛起笑容,恢复平日里客气又疏离的表情:“那从明天开始搭伙吧。”   “今天也可以。”杜池去橱柜拿出碗筷盛好饭,重新回到向墨对面坐下,“晚上我来做。”   看这意思,是要帮忙解决中午这顿,从今晚就开始两人搭伙。   向墨倒也不介意,不过当杜池夹起他做的菜时,他还是略微紧张了下。   “还不错。”杜池说道。   “那就好。”向墨松了口气。   原以为杜池只是帮忙解决,中午的主力军还得靠自己,但看着筷子不停的杜池,向墨不禁觉得奇怪,这人不是很注重身材管理吗?   --------------------   杜池:老婆让人有食欲。 第13章 男朋友   工作日下午,来画室的学生不多,今天尤其少,总共就来了两人。   两人都是女生,其中一人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已经在向墨这里学了有一段时间。还有一人是第一次来体验的新学生,说是从小就对画画感兴趣。   大学生报的是动漫速写课程,她本身有一定基础,指导起来也不怎么费劲,但新学生是零基础的素描初学者,向墨还得从铅笔的型号开始讲起。   画室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斑驳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洒进画室中,伴随着清脆又欢快的鸟叫声,给老洋房增添了几分安恬的气息。   其实向墨有不少学生的水平都不需要报课,但在喧嚣的城市中能找到一处静下心来作画的地方实属不易,因此许多学生都把向墨这里当成放松的好去处,来画画的过程,也是修心养性的过程。   “H前面的数值越大,表示铅笔芯越硬。”   向墨说着在画纸上轻轻拉出一条直线,接着把手中的铅笔递给学生,让她自己上手体会。   学生学着向墨教她的握笔姿势,在画纸上轻轻一拉,但出现的却是一条头粗尾轻、明显不直的弧线。   “好难啊。”学生又试着画了两条线,仍然没有向墨拉出来的直线那样具有轻盈的美感。   “线条是基础,需要多练。”向墨说道,“素描很劝退,因为确实不容易上手。”   “我有心理准备。”学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觉悟,“既然下定决心学画画,我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成人画室的学生到底和培训机构的学生不太一样,大多都是受兴趣驱使,而非单纯为了应试。这样的学生教起来较为省心,因为大家都有良好的自觉性。   “你先练练线条,待会儿教你透视。”   向墨刚说完这句,楼上突然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   杜池穿着外出的衣服,背着一个帆布包从楼上下来,看样子是有事要出门。   两人视线相对,向墨随口招呼道:“出去吗?”   杜池没有停下脚步:“去中古书店。”   简单的对话到此为止,两人做事的节奏都没有被对方影响。向墨继续去看另一名正在画动漫人物的学生,而杜池则是去院子里启动了他的重型摩托车。   邻里关系就是如此,见面打个招呼,之后互不影响。   但向墨没想到的是,就这么简单的举动,也被能解读出其他含义。   随着重型摩托车的轰鸣声远去,扎着丸子头的女大学生从窗外收回视线,偷笑着问向墨道:“向老师,他就是你的新男友吗?”   “新男友?”正在拉线的新学生猛地转过头来,脑后的马尾因她的动作甩向一旁。   笔墨画室有互相交流的微信群,自从杜池以新模特的身份被学生熟知后,他在这个群里就已经默认是向墨的男朋友。   向墨否认过,没用。他不得不再次否认:“不是,画你的画。”   丸子头又偷笑了两下,没再继续说这事,不过马尾辫的眼里却充满了浓浓的求知欲——俗称八卦。   要是画室里都是相熟的学生,向墨任由她们开开玩笑也无所谓,但马尾辫好歹是第一次来画室,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向墨也不想让人觉得他这画室的氛围不专业。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向墨拿起来看了看,只见安静的画室群里出现了两条新消息。   【我看到向老师的男朋友了!】   【超正!】   下面出现了三五个人的附和,向墨无语地回头看去,只见丸子头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想再做过多解释,向墨收起手机,回到马尾辫的身旁,给她讲起了透视的规律。   其实并不是每个来画室体验的学生都会报课,毕竟动辄几千块的学费也不便宜。向墨不擅长花言巧语的销售,只能认真上好每一节课,至于最后学生报不报课,全看缘分。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原本认真听课的马尾辫立马看向窗外,眼里又出现了那股熟悉的求知欲。   杜池背着帆布包从门外进来,也不知是不是被两个学生的眼神给吓到,不明所以地放慢了脚步,看着向墨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向墨头疼地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就应该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啊。   “淘了几本书。”还好杜池没有留在画室闲聊的意思,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那两个学生,迈着步子去了楼上。   木楼梯一如既往地发出轻微的“吱吖”声。   等杜池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之后,丸子头兴冲冲地从画架后探出脑袋,问向墨道:“向老师,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啊?”   楼上连续的“吱吖”声骤然停住,以向墨对这老洋房的了解,上楼途中的杜池肯定听到了这句话。   “他不是我男朋友。”向墨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就怕杜池误会是他让学生们这么认为。   “嘿嘿,说错啦,是男性朋友。”丸子头立马改口,“那楼上帅哥是做什么工作啊?”   向墨突然觉着,他平时真是太惯着这些学生了。熟悉之后,没一个拿他当老师,比对邻家大哥还要随便。   “不清楚。”向墨选择了敷衍,“好好画你的画。”   本以为剩下的时间可以就这样平静地过去,谁知没一会儿后,楼上又响起了下楼的声音,杜池懒洋洋地趿拉着人字拖从楼上下来,对向墨道:“我去拿快递,要帮你拿吗?”   老洋房租金昂贵,附近的街道没有设置快递点,拿快递只能去区域外围。   向墨确实有快递没拿,之前他和杜池从来不会互相帮忙拿过快递,但自从前两天两人开始搭伙吃饭之后,许多事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帮忙丢垃圾、帮忙带东西,哪怕是早已过惯单身生活的向墨也不得不承认,两个人比起一个人来,的确可以省下不少事。   “谢谢。”向墨说道,“我把取货码发给你。”   截屏手机短信,通过微信发给杜池,当向墨从屏幕上抬起视线时,发现丸子头和马尾辫竟然在对视,两人的眼神中都饱含着找到同伴的激动。   “认真画画。”向墨无奈地说道。   刚才他还觉着成人画室的学生比机构的学生好带,现在看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该分心还是分心。   不出十分钟,杜池抱着两个快递盒返回了画室。   和上次一样,他放下快递后便去了楼上,并没有多做停留。   见两个学生眼里满是交流的欲望,向墨不得不在马尾辫的身边坐了下来,让她专心画画。虽说这节课是免费体验,但既然是上课,那总得认真吧?   在向墨的盯守下,画室逐渐趋于安静,可没一会儿后,楼道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丸子头和马尾辫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楼梯的方向看去,而杜池在几个小时之内,第三次从楼上走了下来。   向墨无语地看向杜池,眼神带着抱怨的意味:你能不能别影响我上课?   杜池也是颇为无辜,看着向墨问:“晚饭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向墨听到了倒抽凉气的声音。   行吧,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索性放弃抵抗:“肉沫茄子。”   杜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昨天不也吃的这个?”   向墨没有失忆,当然记得,他已经懒得再顾忌那两个学生,淡淡说道:“你做的好吃。”   抽气的声音更大了。   杜池前脚刚离开,丸子头就迫不及待地问:“向老师,这还不是你男朋友?”   马尾辫附和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   向墨正想随便敷衍过去,而这时他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扫了眼屏幕,是谭宋发来的消息。   【谭宋:墨墨,我想你了】   那天之后,向墨没有再联系过谭宋,但他没想到的是,谭宋明明走得那么潇洒,现在却又找上了他。   回消息自然是不会回的,删好友又显得有些无情。   向墨分心想着谭宋的事,而两个学生还在等他的回答,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现在能好好画画了吗?”   话说出口,两人竟出奇地沉默。   向墨收起手机抬起头来,发现两人正看着他的身后,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见杜池正站在画室门口。   “忘了带手机。”杜池解释道,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老婆。”   向墨:“……”   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连手机也能忘?   杜池又去了楼上,而两个学生的眼里都是些向墨看不懂的情绪。   和每个故意找碴的老师一样,向墨走到丸子头的画架旁边,责备道:“画了这么久,人物的形都还没起好?”   本来只是故意找碴,但向墨突然发现不对劲,以丸子头的水平,不应该画这么慢才对。   视线落到画纸四角的胶带上,向墨微眯起了双眼。丸子头应是觉察到事情即将败露,想要赶紧把胶带贴紧画板,但向墨已经把画纸从她面前抽了过来。   翻过来一看,果然,这家伙在画纸背面画了两个搂在一起的男人,从穿着来看,正是向墨和杜池没错。   是时杜池正好从楼上拿着手机下来,他好奇地走到向墨身边,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幅画,问丸子头道:“你画的?”   丸子头点了点头,问:“怎么样?”   杜池歪着脑袋,学着画上的人走到向墨身后,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嘴唇贴在他的耳侧道:“这样?”   向墨被抱了个猝不及防,他压根没想到杜池竟然会这么配合,愣愣地回过头去:“你干嘛?”   杜池笑道:“抱老婆。”   向墨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他刚才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说杜池是他老公。   内心再怎么暴躁,也不能在学生面前显露出来。向墨拍开腰上的狗爪,板起脸来,正想好好说下丸子头,但就在这时,马尾辫突然挤到向墨面前,激动地说道:“老师,我也可以学到她这个水平吗?我要报课!”   说教的话都到了嘴边,向墨又咽了回去。   他把画还给自己的好学生,淡淡道:“画得很好,下次不准再画了。”   --------------------   向墨:H前面的数值越大,表示铅笔芯越硬。   杜池:越H越硬是吧?懂了。 第14章 啤酒罐   茄子的做法比一般家常菜复杂,如果开头没有用宽油将茄子炸软,那后面再炒时就很难入味。   向墨喜欢吃茄子,自己却不怎么做,一是因为用油多颇为浪费,二是因为油炸之后热量非常之高。   不过杜池做的肉沫茄子却不存在这些问题。   送走两个学生之后,向墨来到了二楼厨房,此时杜池正穿着围裙,处理即将入锅的食材。   整个厨房里总共有两条围裙,一条是向墨的,纯白的布料上有他手绘的风景,而另一条则是杜池的,红蓝相间的条纹毫无特色。   这两天杜池做饭都穿着向墨的围裙,想必也是知道穿哪条更加赏心悦目。   完全忘记被人观摩做饭时的不悦,向墨走到杜池身边,看着台面上的茄子问:“这样就可以不油炸吗?”   切好的茄块上撒着少许食用盐,盐分渗透进茄肉当中,腌出了不少水渍。原本紧绷的茄肉变得水涔涔又软趴趴,看上去的确有油炸的效果。   “还得把水分挤出来。”杜池手上动作不停,娴熟地切着小葱。   向墨闲来无事,索性双手环抱在胸前,斜倚着台面看杜池做饭。而没过多久,三毛突然来到厨房里,立起身子趴在台面上,用前爪扒拉了下杜池的小臂。   杜池看了看左边的三毛,又看了看右边的向墨,表情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向老师。”   向墨这才想起两人的分工,略微尴尬地说道:“抱歉。”   一人一狗都在等着杜池投喂,也难怪他会是那副表情。   不再守在厨房里,向墨来到三楼阳台,给三毛的饭碗里倒上了狗粮。   本来这不该是向墨的事,但前两天也是这样,杜池做饭时,三毛望眼欲穿地守在旁边,而向墨手上正好没事,便主动承担起了喂三毛的工作。   接触了一段时间,向墨已经习惯三毛这只大型犬的存在。除了要跟三妹调皮,多数时候他还是很乖,会握手,会打滚,会转圈,还会把配送员送到家门口的新鲜牛奶拿到二楼厨房。   “握手。”向墨在三毛面前蹲下,摊开自己的手掌。   尽管香喷喷的狗粮已经倒在碗里,但三毛却没有急躁,乖乖伸出爪子搭在向墨的手掌中。   “换手。”向墨又说道。   三毛又换了只爪子。   “乖。”向墨揉了揉三毛的脑袋,这下三毛才像得到指令一般,开始享用他的晚餐。   另一边的杜池还在厨房里忙活,向墨仍然无事可做,索性跟杜池打了声招呼,带着三毛出门溜达。反正遛狗也是每天必做的事,向墨也不介意跟三毛出去散散步。   路上碰到同样遛狗的街坊,对方跟向墨聊天,问三毛多大,向墨愣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这是朋友的狗。”   帮邻居遛狗有些奇怪,只能说成是朋友。   在回家途中,向墨不禁思考一个问题,他和杜池能算朋友吗?   应该不能算吧。两人还没有熟到那个程度。   刚回家没多久,隔壁的赵师傅突然来了画室。   原来赵师傅的老母亲去世,他们夫妻不得不回到老家料理后事。而两人的女儿赵小乔临近高考,不方便请假离开,赵师傅便想委托向墨照看下赵小乔,管管早晚两顿,不让她乱跑就行。   见不是什么难事,向墨答应了下来。   赵小乔是个挺听话的姑娘,考试成绩名列年级前茅,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是上清北的料。小姑娘长得文文静静,梳着简单的马尾,如果向墨有妹妹的话,他希望就是赵小乔这样。   赵师傅跟妻子匆匆关上刀削面店,收拾行李离开了这里,而向墨和杜池的饭桌上则多了一位新成员。   “手艺还行吗?”略显沉默的饭桌上,杜池主动打开了话匣。   向墨和赵小乔的关系还算不错,如果只有两人在场,赵小乔应该会大方许多,但她和杜池毕竟不熟,所以吃饭的时候一直闷着脑袋。   “还行。”向墨接下话茬,问赵小乔道,“你觉得怎么样?”   拘谨的小姑娘终于抬起脑袋,说道:“好吃。”   “你杜池哥哥的手艺。”   或许不需要向墨这样缓和气氛,杜池这个社交恐怖分子也总能和赵小乔熟起来。但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向墨不想一顿饭吃得这么沉闷,于是主动当起了中间人。   结果事实证明,杜池果然不需要向墨的帮助。   没过一会儿,他便和赵小乔聊起了高中生活,聊起了兴趣爱好,这下向墨反倒成了插不进话的那一个。   一顿饭结束,赵小乔主动收拾了厨房,给向墨省了不少事。   回想到赵师傅的委托,在离开厨房之前,向墨问赵小乔道:“你待会儿要在这里做作业吗?”   “对。”赵小乔说道,“我爸可能会拨视频来检查。”   赵师傅拜托向墨看着赵小乔做作业,不用时时刻刻盯着她,但还是尽可能地多瞅瞅,以免她玩手机。   向墨实在是难以理解。赵小乔这么优秀,为什么赵师傅还要管这么严?   没有当过家长,自然无法体会当家长的担心。向墨暂且答应了下来,本想让赵小乔自己看着办,结果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听话,收拾完厨房后就在餐桌上做起了作业。   进入五月之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恼人的蚊虫也开始活动。   向墨见赵小乔一个人待在厨房中,多少有些可怜,便把他房间中的风扇搬了过去。   起初还好,向墨安慰自己心静自然凉,但他很快发现这句话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没有风扇的房间就是气流不通,闷得不行。   要说开空调吧,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也没热到那个地步。于是犹豫一番后,向墨趿拉着人字拖,来到了三楼阳台吹风。   傍晚七八点钟的天空已经有发暗的迹象,尽管空气中仍然残留着夕阳的余温,但柔和的夜风吹在身上,比在房间里舒服不少。   向墨刚走进阳台,就见杜池坐在休闲椅上,手边还放着一罐啤酒。三毛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脚边,一人一狗的背影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颇为和谐。   “来透风?”杜池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向墨问。   “嗯。”向墨来到杜池身旁的另一张休闲椅上坐下,“有点闷。”   “确实。”杜池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要喝啤酒吗?”   向墨平时不怎么喝酒。他酒量不太行,喝半瓶啤酒就会上脸。不过在这闷热的傍晚,要是手边有罐冰凉的饮料的话,那感觉应该会很好。   “在冰箱里吗?”向墨问道。   杜池的手边只有一罐啤酒,已经被他喝了一大半。向墨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那地步,要杜池专门为他去一趟厨房拿酒。   “在我房间。”   杜池说着回了趟屋子,等他再出来时,手上赫然拿着两个冰冻过的啤酒罐。   “你房间还有小冰箱?”向墨从杜池手中接过啤酒,拉开易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冰沁的感觉直抵肺腑,一扫空气中残余的闷热。   “不行吗?”杜池也打开新的一罐,伸到了向墨面前。   向墨默契地举起啤酒罐跟杜池碰了碰,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头喝酒。   夕阳的余光转瞬即逝,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摄入的酒精缓缓开始发挥作用,向墨只感觉大脑轻了许多,像是漂浮在云端一般,微醺得恰到好处。   放下手中半空的啤酒罐,向墨转头看向身旁的杜池,开口道:“周末的素描课,我可以教学生画肌肉结构吗?”   “嗯?”话题显然有些突兀,杜池迎上向墨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用我教?”   “对。”向墨点了点头,“你把衣服脱掉,我给学生做示范。”   放在平时多少有些无理的要求,但或许是气氛刚好的缘故,向墨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那么提了出来。   “怎么做示范?”杜池问道。   “我会用马克笔把你身上的肌肉线条勾出来。”还是有些担心杜池不同意,向墨又补充掉,“马克笔可以洗掉。”   “意思是你要在我身上画画?”   也不算画画,只是把每块肌肉的分界线标出来,然后给学生讲解这是哪块肌肉,怎么画才能自然。这在素描中是挺常见的教学方法,但听杜池的语气,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可以吗?”向墨重新把啤酒罐送到嘴边,心想要是杜池不同意,那就算了。   “我要是起反应怎么办?”杜池突然问。   “咳咳!”   向墨被呛了个猝不及防,他用手背擦掉嘴边的啤酒,瞪着杜池问:“你不能克制点吗?”   杜池笑了笑,举起啤酒罐一饮而尽,说出的话被啤酒罐堵在嘴边,变得含糊不清:“最近憋得厉害。”   话音刚落,脚边的三毛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阳台边上。他趴在阳台围栏上往下看,嘴里发出警觉的低吼声。   “三毛。”杜池叫了一声。   只要有陌生人出现在房子周围,三毛都会变得非常警惕。向墨估计是楼下有人路过,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坐了一阵有点想活动,他便走到三毛身边,手肘随意地搭在围栏上,跟着三毛往下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只见原本应该在楼下做作业的赵小乔正在楼下,身旁站着一个身穿校服的男生。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老洋房背后的小巷,平时鲜有人来往。   也不知是不是向墨盯着楼下看的举动有些奇怪,杜池也跟着来到了阳台边上。而他刚一过来,楼下的两人便抱在一起,开始接吻。   向墨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   “呵。”杜池的表情也很诧异,“没想到啊。”   早恋是不应该的。但这份青涩和纯真着实难能可贵,特别是进入社会之后,感情中夹杂了太多物质,校园中纯粹的爱恋就像逝去的青春一般,只能让人惋惜感慨。   “向老师。”杜池突然在这时候开口。   他从楼下收回视线,看着向墨问道:“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向墨下意识地想要去回忆,但他的双眼扫过杜池的嘴唇,竟莫名看得出了神。   杜池的唇峰轮廓清晰,是标准的M型,人中的两条竖线较为突出,使得面部看起来更加立体。下唇比上唇稍厚,也不知咬上去会是怎样的感觉。   “向墨?”杜池双唇轻启,朝向墨靠了过来,“你喜欢接吻吗?”   就喝那么一罐啤酒,应该不会醉才对。   向墨看着杜池的嘴唇,大脑不停发出危险的讯号——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杜池好像是,想要吻他了。   --------------------   向墨:我想错没有?   杜池:你猜。 第15章 工具人   向墨的初吻应该是高中的时候。   出于好奇,和男同学亲了个嘴儿,结果两人都什么没感觉,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向墨也想过为什么会没有感觉,结论是他不喜欢那个男同学。于是后来他慢慢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观点,接吻只能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才能做。   其实观点本身并不奇怪,只是放到有固定床伴的向墨身上,让谭宋感到非常奇怪。   眼前的嘴唇无限放大,沾染着迷醉的酒气,向墨竟不合时宜地思考起构图来,一时间愣愣地动也不动,脑子里全是该怎么勾线和上色,才能在画纸上复刻这嘴唇的性感。   “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嘴唇丝毫没有被当作静物的自觉,自顾自地开合着,露出若隐若现的皓齿,“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放飞的思绪在这一瞬间猛然回笼,浓浓的羞耻沿着背脊往上爬,瞬间袭遍了向墨全身。   他一定是被两个小年轻的热吻所感染,脑子里才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奇怪的念头。   看着杜池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一丝熟悉的戏谑,向墨突然意识到杜池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他觉得向墨想吻他。   向墨发誓他没有。   刚才杜池关于接吻的问题,自然不能再回答,向墨不想让气氛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扫了眼楼下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他平复好心态,表情淡淡地问身旁的杜池:“你读书的时候会这样吗?”   杜池看上去就像个坏学生,一定会早恋的那种。不过他的回答却是:“不会。”   向墨正觉得奇怪,只听杜池又补充道:“我不会这么偷偷摸摸。”   行吧,果然很符合他的作风。   “你呢?”杜池突然问向墨。   “我大学才谈恋爱。”没有早恋,也不需要偷偷摸摸。   忽地回想起那个抛下他的前男友,话题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向墨视线放空,甚至懒得回忆:“没意思。”   “确实没什么意思。”杜池轻声笑了笑,“一个人多自在?”   “除了叶星,”向墨隐隐有些好奇,“没有人追你吗?”   以杜池的条件,身边应该不缺人才对。不过想到杜池说的那些话,向墨猜测道:“还是说你喜欢单身?”   “对。”杜池说道,“我不想我做事的时候被人打扰。”   简直和向墨一模一样。   如果向墨计划好晚上放松自己,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也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或许有些人不谈恋爱是因为工作忙,没时间,但向墨就是单纯吝啬于把时间分给别人。   不过和向墨的闲暇不同,杜池的重点似乎在“做事”上,向墨突然觉得奇怪,问道:“你工作很忙吗?”   其实向墨不太会去探究别人的私人生活,但在确认杜池也是单身主义之后,他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总觉得不用再去顾忌太多,反正两人都会很好地把控界限。   “有点。”杜池将手肘搭在阳台围栏上,视线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创业初期事情很多。”   “你在创业?”向墨微微一愣。   “不是很明显吗?”杜池从远处收回视线,有些好笑地看着向墨。   向墨觉得一点也不明显。有谁创业初期会租老洋房这么贵的办公室?   ——呃,他不一样。他的画室需要老洋房的氛围,这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学生。可杜池显然不需要接客,换个地方也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难不成是因为这边离中古书店近,又或者氛围能更好地激发他的创作?   向墨想继续问下去,但接下来的问题涉及到金钱层面,多少有些不方便开口。他想等杜池主动聊聊创业的事,却听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办画展了?”   私人问题毫无预兆地抛来向墨这边,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只听杜池又问:“因为怕被别人举报?”   向墨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杜池道:“听说过。”   从哪里听说?   向墨正想问个明白,而这时他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下,是谭宋发来的微信消息。   【谭宋:你改了大门密码?】   上次谭宋离开之后向墨就把密码改了,还是让杜池想的数字。   但这都不是重点,既然谭宋知道密码已被更换,那说明他现在就在楼下。   下一秒,谭宋的电话打了进来,向墨突然发现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两人不再联系,关系就会慢慢淡去。但现在看来,还是得做个了结才行。   身旁正好有个顺手的工具人,向墨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对杜池说道:“你当下我炮友。”   杜池的声音里满是疑惑:“朋友?”   “炮友。”   从楼上下来,打开院门,谭宋果然正等在门口。   他动作自然地迈进小院中,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仿佛他和向墨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墨墨——”   就连称呼也和之前一模一样,无论向墨怎么说,都不愿意改。   画室的方向响起了懒散的脚步声,杜池趿拉着人字拖来到向墨身旁,理所当然地搂着他的腰问:“有客人?”   和上次纯粹看戏不同,这次杜池充分履行了工具人的职责。   谭宋看着杜池的手,神情微怔,向墨多少还是不习惯这种场合,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有别人了。”   话说到这份上,体面的社会人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至少这一点向墨没有看错谭宋。   他很快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叹了口气,问向墨道:“结束了,是吗?”   “是。”在向墨这边,其实早就结束了。   “好。”谭宋点了点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你保重。”   “你也是。”向墨回道。   事情如预想中顺利解决,向墨踩着木楼梯往楼上走去,短暂地放空了大脑。   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悟,谭宋就像旅行中认识的朋友一样,平平淡淡地相遇,然后平平淡淡地分别。   人的一生中有太多这样的过客,习惯之后也并不觉得怎样。   走到二楼卧室门口,向墨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打算跟杜池说声谢谢。不过就在这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杜池突然把他按到门板上,毫无预兆又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   两人的嘴唇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生碰撞,伴随着灼热难耐的鼻息,像是意外事故,又像是蓄谋已久。   向墨根本来不及把人推开,等他反应过来时,杜池的舌尖已经撬开他的牙齿,在他的口腔中肆意作乱。   怎么会这样??   向墨的大脑有些发懵。   和杜池比起来,谭宋简直太客气了。处处都会征求向墨的同意,要是向墨说不可以,那他绝对不会用强。   结果杜池倒好,根本不讲道理,说动手就动手,霸道地把向墨压在门板上,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但向墨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白花,他狠狠咬了杜池一口,趁着这只臭狗吃痛退开,瞪着他道:“你干嘛?”   “嘶——”杜池拧着眉头,颇为不爽地反问,“不是你说要当炮友?”   “我那是……”   向墨的意思明明是“当一下”,只是当给谭宋看,在谭宋离开后,这“一下”明显就结束了,杜池怎么会连这都不明白?   等等,不对。   向墨差点忘了这只大型犬有多恶劣,他突然意识到,杜池就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反正他也没有说得很明确,杜池就索性当作没听懂。   “我不是那个意思。”此时咬文嚼字已经没有意义,向墨直白地给出回复,不再给杜池误解的机会。   “你这样可不行,艺术家。”杜池“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看向墨的眼神就像在看渣男一般,“没那个意思,就别乱钓。”   向墨微恼:“我没有!”   --------------------   上楼途中,看着眼前摆动的腰臀,杜池突然不想当个工具人了/doge 第16章 毕加索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向墨总有种感觉,其实杜池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就是故意使坏。   就像三毛,明知不能跟三妹调皮,但由于受到的惩罚不痛不痒,所以他还是该调皮就调皮。而杜池也是这样,在使坏之前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狗,就有什么样的主人。   莫名其妙被狗咬了一口,任谁都会觉得触了霉头。   但……杜池的吻技似乎不错。   嘴唇上残留着唇齿相交的余温,隐隐还能回忆起柔软中又带有进攻性的触感。   视线莫名飘向书桌的方向,那里有一幅向墨心血来潮画的画,是杜池的脖子和喉结。原本没打算继续画下去,但犹豫一番后,向墨还是拿起铅笔,把下颌线和嘴唇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尽管没有实物在眼前,画起素描来颇有些难度,但杜池的嘴唇是那么清晰,已经在向墨的脑海中形成了具体的画面。   勾出唇峰,加深唇角的阴影,立体的嘴唇跃然于画纸上。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杜池下楼来洗澡的脚步声,吓得向墨赶紧将画纸翻了个面。不过惊吓过后,他又有些懊恼,为什么他要做贼心虚?   第二天是周末,向墨难得没有睡好,一大早就被食物的飘香所勾醒。   睡眼惺忪地来到厨房,只见杜池正穿着围裙,手拿平底锅,动作娴熟地煎着吐司。黄油的香味弥漫于整个厨房,像是势不可挡的美食袭击,逼迫向墨的神经中枢发出饥饿的信号。   “早啊,艺术家。”杜池转过头来,跟向墨打招呼。   他的语气极其自然,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老实说,向墨很欣赏杜池这种态度,他也希望当作无事发生,这样就不会影响各自的生活。毕竟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还是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   但问题在于杜池对向墨的称呼。   “艺术家”三个字仿佛已经成了杜池调侃向墨的专用名词,只要这三个字从杜池的狗嘴里说出来,那就绝对不止它原本的含义那么简单。   昨晚向墨把杜池推开,杜池也说,艺术家不能这样。   明明昨天的事已经过去,看杜池那神态自若的模样,显然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他偏偏要称呼向墨为“艺术家”,那感觉,就好像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吵架,末了,终于不吵了,但对方还非得挠你一下。   向墨就感觉杜池是在挠他,挠得不痛不痒,让他还不好发作。   要说介意吧,会显得他小心眼;要说不介意吧,又只会让杜池变本加厉。   正在向墨犹豫要不要禁止杜池叫他艺术家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吱吖”的脚步声。   杜池率先看到了向墨身后的人,收起不正经的表情,语气正常地问:“早餐吃三明治可以吗?”   赵小乔走进厨房中,带着几分拘谨地说道:“可以。”   这下向墨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杜池明明可以正常说话,就是非要调侃他。   “向老师呢?”杜池又看着向墨,换上了正经的称呼。   在外人面前还知道收敛,看样子并没有坏得那么不可救药。   原本早餐不在两人搭伙的范围内,但免费的早餐不吃白不吃,向墨客气地说道:“可以,谢谢。”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赵小乔,犹豫了片刻,意有所指地问道:“昨晚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毕竟答应了赵师傅帮忙看着赵小乔,现在又是高考冲刺的重要时期,要是这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向墨可担待不起。   赵小乔似乎听出了向墨的话外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写完了。”   下午的高级素描课,仍然是李大爷当模特。   和以往不同,今天李大爷来的时候,手上拄了根实木手杖。红檀色的手杖和领带是同一色系,看得出精心搭配过,要不是李大爷的步履有些许蹒跚,向墨还会以为那根手杖是装饰品。   “你说他好不好笑,”跟在李大爷身后的张大爷对向墨说道,“跟年轻人下象棋,气得自己进了医院。”   这两位大爷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会被人气进医院,向墨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扶着李大爷在小院中的藤椅上坐下,问道:“要您不还是回去休息?”   “不用,小问题!”李大爷摆了摆手,把手杖放到一旁,“今天老张说要画我,我倒要看看他的水平。”   向墨诧异地看向另一边的张大爷:“您还会画画?”   “那是。”张大爷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当年留洋那会儿,可是接触过西方美术的。”   “你少吹牛,”李大爷面露嫌弃地说道,“先画出来再说。”   “我从不吹牛,隔壁那条街的吴太太还想让我给她肖像画,我都没有答应。”   “我看你是不会画吧?还不答应,笑死人了。”   “谁不会画?我画你是怕你死了,后面画不了了。”   “……”   见两位大爷又有吵架的倾向,向墨赶紧把人劝下,给张大爷安排了一个座位。   张大爷要画的不是素描,而是油画,见他颇有些基础,向墨给他准备好画具后,也就没再管他。   不多时,学生们陆陆续续到来,人数明显少于上周。其实这种情况向墨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但孟芸还是来到了画室,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悠闲地坐在院落一角,那样子显然是把向墨这里当成了咖啡厅,来这里消遣周末时光。   “他们都等着明天来呢。”孟芸啜了口咖啡,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来看看咱们的‘师娘’。”   李大爷和张大爷互相拌着嘴,画架后的学生们专心画着画,没有人关心孟芸和向墨之间的对话。   “师娘?”向墨不解。   “老公都叫上了,还不承认吗?”孟芸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原来是在说杜池,明天的素描课他是模特。   丸子头和马尾辫把那天的事传到了群里,向墨已经懒得解释,只是听着“师娘”这个称呼略微觉得好笑。   ——楼上这位大猛1怕是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吧?   说曹操曹操到,杜池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小院里,看他背着帆布包,应该又是要去逛书店。   往常向墨和杜池在房子里碰面,总有一方会主动打招呼。但今天杜池一从屋里出来,就被张大爷的画板吸引了注意力,径直走到张大爷身旁,看了看李大爷,又看了看画板,比划着说道:“这里是不是可以重点强调一下?”   “怎么强调?”张大爷停下画笔,抬头看向杜池。   “比如这样。”杜池从张大爷手中接过画笔,在画纸上画了两下,“这样是不是更像?”   “妙!”张大爷立马双眼放光,朝杜池竖起大拇指,“太妙了!”   另一边的李大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你把我画成什么样了?”   向墨也颇有些好奇,来到了张大爷的画架旁,结果……他看到的是一张比毕加索风格还要抽象的油画,根本看不出眼睛鼻子嘴巴在哪里。   “是张大爷画得好。”杜池反而朝张大爷竖起了大拇指,“完全抓住了精髓。”   哪里有什么精髓?   向墨简直不理解,见对面的李大爷有起身的倾向,他赶紧把杜池往门外推:“你别打扰我上课。”   他的课堂最不需要的就是捣乱分子。   不过刚推了没两步,小院外面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所有人都循声看去,通过敞开的院门,向墨发现欢呼声来自对面的八斤餐厅。   罗洋从餐厅里冲出来,对好奇的左邻右舍喊道:“我们上必比登推荐了!!”   向墨没有听懂,适时身旁的杜池说道:“必比登是米其林平价餐厅。”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看着向墨说道:“他成功了。”   恍惚想到之前罗洋提过的梦想,向墨原以为米其林会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结果没想到罗洋就这样让梦想变为了现实。   隔着街道,向墨都能感受到罗洋的那份喜悦,像是扑面而来的春风一般,瞬间蔓延了街道的所有角落。   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有不平凡的一面,不得不承认,向墨突然有点羡慕罗洋。   不是羡慕他获得了米其林推荐,而是羡慕他做的事得到了认可。   杜池曾问向墨为什么不再举办画展,不是向墨不想,是他怕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说到底,还是在逃避。   “有点羡慕他。”   耳旁突然响起杜池的声音,要不是向墨清楚自己没有开口,他差点以为说这话的是自己。   “他真的好高兴。”杜池看着街道对面的罗洋说道,“得到认可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向墨很能理解杜池的心情,但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看杜池这么随性的样子,还以为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你也需要得到认可吗?”向墨问道。   “谁不需要?”杜池笑了笑,回得云淡风轻。   氛围似乎有些奇怪,杜池换上随意的口吻,问向墨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去买菜。”   向墨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不过想着罗洋的餐厅擅长海鲜料理,便随口道:“想吃鱼。”   杜池的唇角出现了熟悉的戏谑:“艺术家又想钓鱼了?”   向墨:“……不说话能憋死你。” 第17章 谁钓谁   下午的课程结束时,李大爷看到张大爷给自己画的肖像画,差点没气得又进医院。   好不容易送走这一对活宝,画室总算清净下来。孟芸帮着向墨收拾画具,三妹则无所事事地趴在窗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对面的餐厅好火爆啊。”   把最后一张画板收进画室里,孟芸看着街道对面的八斤餐厅咂了咂舌。   往常每到下午四点开始,八斤餐厅的门口就会开始排队。而今天餐厅门口的座位已经坐不下那么多人,队列的末尾一直延伸到了街道的尽头。   “慕名而来吧。”得到了那么重磅的推荐,生意会爆火也是理所当然。   向墨把三妹抱进怀里,走到小院门口看向队列的末尾,三妹扭动了两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眺望街道尽头的目光忽地被迎面走来的身影所打断,杜池单肩背着帆布包,手上拎着买菜的袋子,朝着向墨走了过来。   相较于骑那辆重型摩托车,杜池还是步行出门的时候居多,似乎去的地方都没有很远。   走到小院门口,他看了看对面排队的人,没头没尾地对向墨说道:“以后就不好出来了。”   向墨立马听懂了杜池的意思,他是在说每次两人都逆着人流离开八斤餐厅的事。   其实如果真想出来,总能挤出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再说,向墨从队列收回视线,看着杜池道:“不是有你吗?”   杜池轻声笑了笑:“又要我牵你?”   向墨没有回答,抱着三妹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兴许是整栋楼里都没有外人的缘故,孟芸放开了许多,见着杜池便打招呼道:“师娘好。”   跟在向墨身后的杜池脚步一顿,挑了挑眉:“师娘?”   “她们瞎喊的。”向墨赶紧转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手上一个不注意,三妹嗖地从他怀里跳走,又回到了窗台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是吗?”杜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行。”   向墨:“……”要不要这么配合,您大猛1的尊严呢?   “师娘明天下午来当模特吗?”孟芸问道,“很多学生都会来。”   “当。”杜池很快适应了这个称呼,“明天下午,你们向老师教画人体肌肉结构。”   “哦?”孟芸的嘴角浮起偷笑,眼里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目光。   孟芸跟朋友约了吃晚饭,没待多久便离开了画室。   等人一走,向墨便跟着杜池来到二楼厨房,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确定要让我教肌肉结构?”   对于杜池来说,只是脱掉上衣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向墨还得在杜池身上走线,这就使得简单的教学多了一些别的含义。   杜池正在水槽边清洗着买来的新鲜食材,听到向墨的问题,只是小幅度地回了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你想教吗?”   向墨确实想教。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手痒,就好像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向别人展现出来一样。   但他上次和杜池提起这事时,话题可不是无缘无故就不了了之。   “那你,”回想起杜池之前说过的话,向墨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万一起反应怎么办?”   不管是不是玩笑话,向墨都得确认清楚才行。杜池这人太过随性,总有种难以把握的感觉,向墨不希望他的课堂上出现这种不确定因素。   杜池正好冲洗干净手上的鲈鱼,他拧上水龙头,抽出一张厨房纸擦手,转过身来看着向墨,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就得看你了,艺术家。”   “看我?”向墨微微一怔,立马明白了杜池话里的意思。   如果他足够专业,在授课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那这场教学应该就能顺利结束。   但若是他的笔触勾得杜池有了糟糕的遐想,那……   还真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向墨不禁觉得奇怪,那又不是他的“小兄弟”,为什么他要为此负责?难道不应该是杜池自己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吗?   “我会认真讲课。”向墨收起奇奇怪怪的思绪,“你也好好配合。”   这个话题打从一开始就被杜池带偏,带上了几分不正经的意味。但实际上放到正常的工作环境中,向墨相信杜池还是会有分寸。就像私底下杜池会调侃向墨是艺术家,但当有外人出现时,他会立马收起不正经一样,至少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一只懂事的大型犬。   晚餐是清蒸鲈鱼。蒸的时间恰到火候,葱姜蒜的香气充分融进细嫩的鱼肉中,搭配着咸鲜的蒸鱼豉油,每吃一口都是味蕾的极致享受。   回想到中午随手做的番茄炒蛋,向墨吃着吃着,竟莫名吃出一股惭愧来。以杜池的手艺跟他搭伙,无论怎么看,都是杜池吃亏吧?   不过看杜池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向墨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副很好喂养的样子。   饭后还是赵小乔收拾了厨房。   向墨在房间里待了一阵,等到赵小乔做完作业离开后,这才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夏日的夜晚没有什么比冲澡更舒服,向墨浑身清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而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在画室的营业时间内,小院门不会关上,因为有许多向墨的学生进进出出。而一天的营业结束之后,几乎不会再有人来笔墨画室——除非是私人原因。   向墨正觉着奇怪,来到楼下打开门后,发现站在院门外的人竟然是罗洋。   “向老师,”罗洋手里拎着一打啤酒,伤心欲绝地看着向墨,“我杜哥在吗?”   罗洋失恋了。   他心心念念争取米其林推荐,其实是为了追求他曾经的师姐。那个师姐对他说,如果你的餐厅能获得米其林认可,那我就考虑和你处对象。   这么些年来,罗洋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然而当他真正实现这个目标,回头再去找师姐时,原来师姐早已嫁做人妇,连孩子都已经上了幼儿园。   “她只是在打发我。”罗洋仰头干掉手中的啤酒,液体从他的嘴角溢出,看上去颇为狼狈。   坐在一旁的向墨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安慰道:“至少你事业很成功。”   其实罗洋想要倾诉的对象是杜池,他不想让员工的情绪受到影响,又不想让其他朋友看到他的丑态,便想到了这位新来的邻居。   如果不是因为有杜池在,向墨相信罗洋一定不会找来他这里。   不过既然他正好也在,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这场诉苦大会之中。三人一狗挤在小小的阳台上,多少显得有些拥挤。原本这里只有两张休闲椅,还是杜池去房间里搬过来他的办公椅,三人才勉强坐下。   “可是我想要爱情啊!”罗洋又开了一瓶啤酒,眼角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杜池拿走罗洋手中的啤酒瓶,“你悠着点喝。”   “你们不懂。”手上没了发泄的道具,罗洋哭得更加厉害,“我好难受,我好想哭!”   罗洋的身材少说也有两百斤,看他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向墨难免有些动容。他拍了拍罗洋的肩,感同身受地说道:“我懂。”   伤心的时候,或许别人的悲惨经历就是最好的止痛良药。罗洋立马停止嚎哭,转过头来看着向墨道:“向老师,你也失恋过?”   另一边的杜池也跟着看了过来。   “我以前是学校的美术老师。”也不知是不是氛围使然,向墨破天荒地跟人聊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开的画展被学生家长举报,那时候我真的很需要有人陪在我身边,但是我前任却拍拍屁股去了国外。”   “你对象在你最伤心的时候把你甩了?”罗洋诧异地问。   “差不多吧。”手中的啤酒几乎没怎么喝,向墨仰头喝了一口润桑,“我那会儿是工作没了,对象也没了。你比我好,你至少还有事业。”   罗洋似乎有被安慰到,逐渐平复了心情,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有道理,米其林推荐也不是谁都能拿。”   说完这句,他突然看向另一边的杜池,问道:“杜哥,你失恋过吗?”   老实说,向墨也有点好奇。诉苦大会本来就该每个人都说说自己悲惨的经历,没道理有人在一旁看热闹。   “有啊,莫名其妙被甩。”杜池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但是也不怎么伤心。”   “说明你根本就没有走心。”罗洋皱起眉头控诉。   “拜托,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杜池显然觉得有些冤,“后面嫌谈恋爱麻烦,就没再谈了。”   “为什么会嫌麻烦?”罗洋紧跟着问。   “你想待在家的时候,你对象非要拉你出去,你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杜池随便举了个例子。   向墨也跟着思考这个问题,不得不说,这种情况还真是有点烦。   “我决定出去。”罗洋认真地说道,“因为谈恋爱本来就是要互相迁就。”   杜池笑了笑,喝了口啤酒:“那你适合谈恋爱。”   向墨听着听着,突然明白了他单身的最根本原因——他不愿意去迁就别人。看杜池的态度,显然跟向墨是同类,他们都同样不适合谈恋爱。   “算了,我对爱情死心了。”话题又绕回了罗洋本身,“我决定不谈恋爱了,我要好好搞事业,开分店!”   杜池把啤酒瓶还给罗洋,三人在空中碰了下杯。   “话说,”罗洋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兴许是聊到事业的话题,他好奇地看着杜池又问,“杜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办公啊?”   看样子不止向墨,其他人也不理解杜池的行为。往外走几百米,写字楼、商业公寓比比皆是,价格和蔼可亲,交通也要比这里便利不少。   “因为我小时候住在这里。”杜池的回答极其云淡风轻。   “这里?”不等罗洋有所反应,向墨便微微向前倾身,用食指指着脚下,看着杜池问,“这栋房子?”   “对。”杜池越过中间的罗洋,迎上向墨的视线,“你现在住的是我以前的房间。”   向墨:“……”   “不是吧?”罗洋惊讶得瞪大了双眼,“这栋老洋房是你们家的吗?”   “已经卖了,但是家具陈设都没怎么变。”顿了顿,杜池又把视线移向向墨,勾着嘴角笑道,“不知道向老师现在睡的是不是我以前睡的那张床。”   “不是。”向墨想也不想便否定,尽管他也不确定是不是。   “那你们家应该很有钱吧?”罗洋说出了正常人都会有的猜测,“你为什么还要工作呢?”   这还是向墨第一次听杜池聊起自己家里的事。   杜池的父亲是收藏家,他希望杜池回家去打理他那些宝贝,但杜池对那些老古董没有兴趣,便跟家里闹翻,跑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还真是……任性。   “那设计字体赚钱吗?”罗洋又问。   “还行。”杜池说道,“我已经有字体在发行,只要有人使用我的字体,我就有入账。”   “还是搞事业实在。”罗洋感慨地点了点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举起酒瓶道,“爱情就是狗屎!”   失恋的人最大,向墨跟着举起酒瓶,附和道:“赞同。”   一旁的三毛也跟着“嗷呜”一声,然而杜池却不给面子地说道:“你没有蛋蛋,你闭嘴。”   罗洋聊尽了兴,看着时间起身跟两人告别。   虽然他喝了很多,但完全没有醉的迹象,向墨和杜池便没有送他。   月亮高高地挂在上空,照亮了周围的几朵云。远方的高楼大厦仍然灯火通明,但近处的老洋房片区却是一片静谧。   向墨的手上还剩着最后半瓶啤酒,看看杜池,跟他差不多,就剩一点还没有解决。   两人继续在阳台喝着酒,安静的氛围笼罩住了整个阳台。向墨觉得太安静了,便接着刚才的话题问杜池:“你为什么会喜欢设计字体?”   杜池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喜欢素描?”   这倒把向墨给问住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喜欢做这件事。   “我喜欢分解字体的过程。”见向墨不回答,杜池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把字体分解、调整、再组合,我会感觉我的设计是有生命力的。”   向墨大概能懂这种感觉,因为他也感到他创作的过程,其实就是给画纸赋予活力的过程。   “你之前说要分解几百个字,不会很枯燥吗?”向墨又问。   “会有一点。”杜池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向墨问,“你要去我房间看看吗?”   第二次,杜池邀请向墨去他的房间。   向墨是真的很好奇,想看看字体拆解的过程,但他总觉得那里不能去,一旦去了,就会有越界的危险。   犹豫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杜池久等不到回答,挑了挑眉问:“真不去?”   向墨抿了抿嘴唇,突然想到杜池说他钓鱼,现在这情况,到底谁钓谁啊?   --------------------   杜池:掀开被子,拍拍身侧,老婆快来。 第18章 糟糕事   罗洋拎来的一打啤酒是小瓶装,大部分都进了他自己肚子。   向墨本身不怎么喝酒,加上酒量也不太行,因此他自始至终就只拿了一瓶啤酒,而现在这一瓶啤酒也终于见了底。   在微醺的状态下,本我能够轻易挣脱牢笼,凌驾于自我和超我之上,驱动着人们去追逐最原始的欲望。   好奇最终战胜了顾忌,向墨放下手中空空的啤酒瓶,看着杜池说道:“去。”   刚租下这栋老洋房的时候,向墨也曾去看过三楼的房间。   和二楼的布局差不多,房间里有着衣柜和书桌,只是据说前任房东很珍视夫妻二人结婚时的婚床,卖房时没有留下那张床,因此和二楼比起来,三楼的房间看着空旷许多。   现在杜池在房间里放上了一张简约的铁艺床,并调整了所有家具的摆放位置,休息区和工作区明显划分开来,小冰箱、懒人沙发都在休息区,而电脑、制图工具则占满了整个工作区。   “需要脱鞋吗?”   刚进房间,向墨便注意到了几乎铺满整个房间的大地毯。不是那种柔软的长毛地毯,而是那种铺在酒店过道上的吸音地毯。淡雅的米灰色中和了铁艺床的冰冷,让房间的整体色调柔和了几分。   “不用。”杜池毫不在意地趿拉着拖鞋踩了上去,“本来就是为你铺的。”   言下之意,这玩意儿对于杜池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他只是单纯不想让噪音打扰到向墨而已。   单从这一点来看的话,杜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邻居。   “那些都是你设计的字体吗?”   视线从地毯上移开,自然而然地落到书桌上。挨着书桌的墙上贴满了大号的手写字,乍一看,似乎每个字都方方正正,没有太大区别,但细看之下,字体的笔画粗细和笔锋处理都各有不同。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古籍,古籍旁边有许多临摹的半成品,光是一个“草”字,杜池就临摹了不下十遍,从最初勾画的线条断断续续,找不准拐弯的节点,到后面能一笔成形,完美复刻古人的写法。   “这不像写字。”向墨站在书桌旁边,低头看着杜池的手稿,“更像画画。”   放大的字体不可能一笔到位,需要先用细笔勾出外形,再用粗笔将内里填满。   “确实很像。”杜池来到向墨身旁,拿起一张只有线稿的临摹品,“第一步都是先勾线。”   “还是有点不同。”向墨看着桌子上数张相似的临摹品,“画画会反复修改线稿,但你会重新临摹一张。”   “对。”杜池放下手中的纸张,“我需要掌握写字的手感,不能去反复涂改。”   之前向墨还以为杜池是像设计平面海报一样去设计字体,直到看到杜池的书桌后,他才有了大致的概念。不过他仍有些好奇,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杜池问:“那你临摹之后——”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   刚才低头时还不觉得,现在两人视线骤然相对,向墨才发现他和杜池离得很近,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对视时甚至能看清对方的睫毛。   不知为何,嘴唇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勾起了那晚在楼道中的记忆。   思想莫名出现危险的倾向,向墨连忙收回目光,继续问道:“——怎么去设计呢?”   一句话硬生生说成两句,杜池显然觉察到了向墨的不自在。他改为后倚在书桌上的姿势,尽管两人仍然离得很近,但向墨面朝着墙,杜池面朝着房间,不会再出现对视令人尴尬的状况。   “临摹几百个字之后,我就能够做到拆分它们的笔画,调整成我想要的风格和状态。后面的步骤是扫描到电脑上完成,就和你那天在八斤餐厅看到的差不多。”   “是扫描这种完成稿吗?”向墨指着一堆流畅的手稿问,“为什么有些上色,有些没有上色?”   “没有上色的会直接用电脑上色。”杜池说道,“至于用手上色的那些,是因为上色的过程很解压。”   “解压?”向墨抬起头来看向杜池,这样的视角果然比刚才自在了不少。   “你可以试试。”杜池侧过身来,拿起一支黑色粗头上色笔递给向墨,“把线里面的部分涂黑就好。”   这倒挺有意思。   向墨接过杜池手中的笔,随便挑了一张线稿,在字体里来回画了两下。   谁知杜池却道:“不是你这样。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想着和素描中的排线差不多,向墨便用拿画笔的姿势,开始在字体里上下斜涂。   也不知是不是看不惯这么随意的涂法,这次杜池直接握住向墨的手,让他好好拿笔,接着沿着线稿的边缘,带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从上往下涂:“这不是画素描,要贴着边缘涂。”   看着字体逐渐被涂满,的确很有解压的感觉。   但向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上面。   为了稳定右手手腕,杜池转过身来,左手撑在向墨腰侧的书桌上,把向墨整个人圈进了他身前的空间里。   莫名的压迫感骤然笼罩住向墨,他下意识地侧过下巴,看了看自己腰侧的手,而与此同时,杜池带他涂画的手忽地停顿了下来。   看样子杜池也注意到了姿势不太对劲。   线稿只剩下最后一捺还没有涂好,正常情况下,杜池应该松开向墨,让他自己涂才对。   至少在向墨的认知中,他也这样认为。   然而事实却是,杜池从书桌上收回了他的左手,然后……搭在了向墨的腰上。   本就神经紧绷的向墨顿时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连忙转过身来用手撑住杜池的胸膛:“你干什么?”   防御性的姿势反倒方便了杜池,他顺势将双手撑在向墨身侧,微微倾身向前,道:“教你解压啊。”   如果忽略他眼里的笑意,和他颇有进攻性的姿势,恐怕还真以为他是在做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事。   向墨不得不身子后仰,略带警告意味地叫道:“杜池。”   话虽如此,向墨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杜池的嘴唇。   想要遗忘的触感莫名变得越来越清晰,向墨的耳边甚至回响起了杜池吻他时的气息。   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开始放大,向墨慌乱地对上杜池的双眼,从中读取到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讯息。   杜池想要睡他。   不是没预想过进屋后会发生失控的事,但脑海中的思绪还是轰然爆炸。向墨甚至来不及思考能不能和邻居做床伴,杜池的嘴唇就已经到了他的唇边。   不像上次那样蛮横无理,这次杜池主动停下了动作,显然是要给向墨思考的时间。   而向墨没有动。   他本可以推开杜池,他也有机会推开杜池,但他却默许了杜池的行为。   有时候,达成共识并不需要口头约定,一个简单的举动就可以让默契的双方心领神会。   不过,向墨思绪混乱地想到,或许还是得和杜池说一声,他不喜欢接吻。   然而预想当中的吻并没有出现,杜池很轻地笑了一声,鼻尖擦过向墨的脸颊,嘴唇来到他的耳旁,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糟糕的事呢,艺术家?”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向墨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知道杜池说这话不是在调侃他胡思乱想,而是因为两人都已经默认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杜池开始进入状态,说骚话逗他。   故意把嘴唇移开,也是在欲擒故纵。   但问题是,向墨向来不喜欢在床上做被主导的那一方。   性之于他本来就只是调剂品,他宁愿不做,也不愿意被杜池拿捏。   向墨微微侧头,歪着脑袋直视杜池,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想在……”杜池顿了顿,“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他的意思是直接去床上。   “我也想换个地方。”   向墨话音刚落,杜池便托住了他的双臀。接下来,向墨应该双腿攀上杜池的腰,任由杜池把他抱去床上。   然而事实上,向墨却顺势从书桌上下来,毫不费力地推开杜池,朝房门的方向走去:“明天见。”   ——他说的“换个地方”,就纯粹是离开书桌而已。   杜池有些发怔:“向墨?”   拉开房门,向墨转过头去,看着一脸不相信的杜池,不咸不淡地扔下两个字:“晚安。”   --------------------   杜池:你怎么这样?   向墨:傻狗。   ※关于字体设计的内容参考自喜鹊造字创始人的演讲 第19章 加价钱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微醺的醉意反倒在这时候烟消云散。   窗外的路灯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天花板上投下微弱的影子,微风一吹,影子便跟着摇曳,带动房间内的光影产生变化,让向墨的大脑愈发清醒。   如果之前没有在阳台喝酒的话,他应该不会去杜池的房间吧?   又或者,如果杜池没有喝酒的话,应该也不会那么主动。   向墨视线放空地看着天花板,做着毫无意义又没有答案的假设。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杜池没有欲擒故纵,而是直接把他扔到床上的话,那么现在……   两人应该已经在滚床单了。   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略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邻里之间的界限更应该把控好,普通的情侣分手以后,尚且可以老死不相往来,而邻里之间要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恐怕只有一方搬家才能解决。   向墨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他不想再搬去其他地方。   杜池的确非常符合他的口味,可那又如何呢?不上床又不会死。   翻了个身,向墨打算睡去,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杜池下楼来洗澡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间,向墨的脑子里闪过模糊的念头,今天这人洗澡也太久了吧?   这一觉睡得很浅,第二天大清早,向墨又被食物的香气扰醒。   带着睡意来到厨房中,只见杜池正一边煎蛋,一边跟赵小乔聊天。尽管是周日,赵小乔仍然要去学校,据说是学校的要求,不是补课,而是自习。   见着向墨,杜池和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你现在是掐着饭点起床吗?艺术家。”   这还是头一回杜池在外人面前称呼向墨为艺术家。语气倒没什么不对劲,像是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正如向墨希望的那样。   本来向墨也不想这么早起床,但他又懒得解释昨夜睡眠不佳,便索性认了下来:“不可以吗?”   “可以。”杜池说着朝冰箱的方向走来,“煎蛋配沙拉可以吗?”   像是重复对方刚才的回答一样,向墨也说道:“可以。”   冰箱就在厨房入口处,向墨右手边很近的位置。冰箱朝向与厨房门垂直,因此当杜池过来拉开冰箱门时,便把赵小乔隔绝在了冰箱门后的空间里。   “昨晚睡好了吗?”杜池放低声音问向墨。   厨房里只有小火烧着油锅的滋滋声,偶尔伴随着窗外响起的几声鸟叫,杜池那不大不小的音量,赵小乔肯定听得见。   但或许是因为冰箱门的阻挡,向墨竟听出了几分悄悄话的意味。   “睡好了。”向墨淡然地说道。   “你还真是……”杜池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不再多说什么,从冰箱中拿出一颗鸡蛋,回到了橱柜台面边。   向墨多少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肯定是“没心没肺”之类的话。   可问题是,谁让你废话那么多呢?向墨心想,直接开干不好吗?谁要跟你调情?   从卫生间洗漱回来,早餐已经摆在餐桌上。   向墨在杜池对面的空位坐下,问身旁的赵小乔道:“你的志愿选好了吗?”   赵小乔用叉子叉起沙拉,看着碗里说道:“还没。”   毫无起伏的语调,让向墨莫明觉得不太对劲。青春期的少女不太会藏心事,可能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会觉得不对劲。   向墨还是忍不住问了问:“没什么别的事吧?”   赵小乔总算转过头来看着向墨,摇了摇头道:“没有。”   回想到那天晚上跟赵小乔接吻的小男生,向墨估计事情多半跟他有关,但也实在不好问出口。   餐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三人各自吃着碗里的早餐。   向墨咬了一口溏心蛋,突然觉得或许以后早起也不错。有时起来晚了,他会连着早午餐一起吃,虽然也谈不上有多不健康,但要是每天早上都有人做美味的早餐,那好像就有了早起的意义。   正无聊地想些有的没的,向墨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攀上了他的小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立马反应过来那是杜池。   “今天中午可以吃好点吗?”杜池语气如常地问向墨,餐桌下的脚尖却抵到了向墨双膝之间的椅子边缘。   向墨回想起了刚才进厨房时,杜池叫他的那声艺术家,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明明是一声预告,预告这只臭狗要使坏了。   ——或者说,要报复他昨晚的所作所为了。   “你想吃什么?”向墨不动声色地反问。不过餐桌下方,他微微将双膝张开,因为他穿的是短裤,不想两人有肌肤相触。   杜池扫了眼闷头吃饭的赵小乔,用口型对向墨说:吃你。   比起情欲,杜池的眼里更多的是恶作剧,就像是对向墨的挑衅。   向墨也想用口型回杜池,但刚刚的结尾是问句,老是没人接话的话,赵小乔肯定觉得奇怪。   “还是吃番茄炒蛋可以吗?”向墨继续问道,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让杜池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过他还是小瞧了这只臭狗的恶劣。   “炒什么蛋?”杜池说完这句,突然抬起前脚掌,踩在了向墨的某个部位,那意思仿佛在说:吃这个蛋吗?   手中的叉子倏地掉到碗里,金属与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成功引来了赵小乔的注意。   向墨镇定地拿起叉子,对赵小乔说了声“没事”,然后将右腿搭到左腿上,赶走了自己腿间的那条狗腿。   “炒鸡蛋。”向墨瞪着杜池说道。   兴许是他的脸上终于有了淡然以外的其他表情,杜池轻声笑了笑,不再在餐桌下捣乱。   吃过早餐,仍然是赵小乔收拾厨房。   离画室开门还有一段时间,向墨打算回房间补补眠。杜池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厨房,突然叫道:“向老师。”   听到是正经的称呼,向墨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杜池。   “下午的素描课,”杜池说道,“一百五一小时,是不是有些少?”   平心而论,杜池的价钱本来就不止一百五,只是上次没有谈拢而已。更别说下午的课还需要他脱衣服,向墨还得在他身上走线。   “你觉得多少合适?”向墨问道。   “我没有概念。”杜池耸了耸肩,“你觉得呢?”   向墨想了想,觉得机会难得,于是道:“你尽管提。”   “那好。”杜池话音刚落,便抓住向墨的胳膊,把他拽进了楼道的墙角。   墙角离厨房门不过一米的距离,赵小乔还在厨房里洗碗,而杜池却把向墨死死压在墙角,一手掐着他的后颈,一手箍着他的腰,狠狠吻了上去。   昏暗的楼道里没有开灯,从厨房窗户中照进来的光线正好止步于杜池身后,将整个楼道空间分隔成了明暗两部分。   向墨被杜池禁锢在阴影里,被迫仰着下巴承受那强势的亲吻。   霸道的舌尖好似要夺走他口腔中的所有空气,掐着他后颈的大手仿佛在控诉他昨晚的所作所为。   向墨真的不喜欢接吻,那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他想推开杜池,但或许是有前车之鉴,杜池用整个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根本无法再像昨晚那样脱身。   大脑开始缺氧,双腿也有发软的迹象,向墨感到杜池箍在他腰上的手探进了他的衣服中,而就在这时,厨房里洗碗的水声骤然停止。   杜池毫不“恋战”地松开向墨,后退到明亮的空间中,颇为爽快地说道:“那我就不加价了,向老师。”   向墨的呼吸还紊乱着,不会骂人的劣势在此时凸显出来,等杜池都已经离开后,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狗东西。”   下午画室里来了二十多个学生,远远超出了画室能够容纳的人数。   有些学生跟向墨预约时,向墨明明说了人数已满,却还是来了这里,显然是就算无法上手练习,也想在旁边过过干瘾。   想着让杜池尽快下来适应适应,向墨给他发了条微信。不出两分钟,楼上便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   和杜池做了一段时间邻居,向墨已经掌握了他脚步声的特点。如果有事外出,节奏会比较快,多半是穿运动鞋或休闲鞋;如果临时出门,脚步会懒散又随意,脚上踩的肯定是人字拖。   今天的脚步声不快也不慢,透着一股悠悠然。不过走到一楼时,节奏明显慢了下来,因为杜池看到了画室里翘首以盼的学生们。   他缓缓地在最后一级台阶站定,表情略微有些僵硬地问向墨:“今天这么多人?”   向墨站在给杜池准备好的椅子边,淡淡道:“对。”   “要不,”杜池顿了顿,犹豫地问道,“今天先不脱衣服吧?”   向墨在心里冷笑,这只臭狗收费时倒是痛快,现在竟然想给他反悔?   他拍了拍椅背,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杜池,不容拒绝道:“坐下,脱掉。”   --------------------   杜池:狗狗委屈.jpg 第20章 不厚道   向墨多少能理解,被二十多个人围观脱衣服,饶是杜池这个社交恐怖分子,也难免会感到迟疑。   他自然不会给杜池退缩的机会,又用眼神催促了几下,最后杜池还是老实脱掉上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学生们配合地“哇”了一声,各个都眼也不眨地盯着杜池,尤其是那丸子头和马尾辫,还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丸子头来上课,向墨还觉得正常,可马尾辫连切圆都不会,也不知来凑什么热闹。   “今天我们的教学分为两个部分,正面和背面。”   向墨手拿盖着笔帽的马克笔,在杜池身上虚空比划了两下。   学生们顿时安静下来,一齐伸长了脖子听向墨讲课。   “首先我们知道脖子上有两块重要的肌肉。”向墨打开马克笔,左手掐住杜池的下巴,迫使他看向斜上方,右手在他的脖子上画了一条斜线。   肌肤与肌肤骤然相贴,温热的体温从指尖传来,向墨下意识地扫了眼杜池,发现杜池正好也在看他。   “这里是胸锁乳突肌,注意观察头部的摆动对它的影响。”   向墨淡淡地收回视线,来到杜池的身后,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掐着他的下巴左右摆动。   “直视前方的时候,这两块肌肉看不见,但你要知道它的存在。”   说完这句,向墨又抬起杜池的下巴,左手四指按住了他的喉结。性感的凸起在此时成为了可怜的教学道具,任由向墨毫无感情地抚摸摆弄。   “喉结的大小和位置不能想当然乱画,要根据脖子的长度来。”   指腹下的凸起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下,向墨垂下视线看向杜池,发现仰着头的杜池正略微皱眉地看着自己,那表情像是对这姿势非常不满。   “接下来,很影响肩部美感的部位是锁骨。”   向墨终于松开杜池的下巴,双手按住他的锁骨,指尖从中间一点点往外滑动,来到肩头。被轻抚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了隐形的痕迹,惹得杜池的喉结又滑动了一下。   “这个位置是三角肌,连接胸大肌和肱二头肌。”   向墨在杜池的右肩画了个圈,接着笔尖来到他的胸口,勾出了他右胸的形状。   “每个人的胸型不一样,有人是方形,有人是圆形。可以看到,我们的模特是方形胸肌,算是比较好看的一种。”   向墨还算好心,没有在杜池的胸上乱碰。   “胸大肌的下方是前锯肌和腹直肌,每个人的腹肌也不一样,有人有六块,有人有八块,有人对称,有人不对称。我们的模特是对称的八块腹肌,只是在最下方消失的地方……”   笔尖沿着腹肌的线条,逐渐靠近了裤腰的位置。向墨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笔尖越往下,杜池的肌肉就绷得越紧,而线条也就越明显。   对于向墨来说,线条明显当然是好事。他没有适可而止地收住笔尖,而是来到了杜池的裤腰边缘。   杜池穿的是宽松的休闲裤,裤腰带随意系了个节,似乎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拉开。   向墨仍然没有停笔,反而用小指将杜池的裤腰往下推了推。而就在这时,他的右手猛然被人抓住,一直配合的杜池挑眉看着他道:“向老师?”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这恐怕是另外的价钱吧?   下面响起了奇怪的“嘤嘤”声,向墨适可而止地收起马克笔,看着学生们说道:“模特靠近下方的腹肌右边比左边更明显,待会儿画的时候要注意阴影的处理。”   学生们开始在画纸上练习,画室里充斥起了铅笔与画纸的摩擦声。   如果忽略这里略微拥挤的感觉,流淌在画室里的轻音乐配上画画的沙沙声,是向墨觉得惬意的声音。   然而,总有人破坏这种氛围。   “师娘,你健身多久了?”有学生问道。   向墨从学生的画纸上抬起视线,正想让人别乱喊,却听杜池自来熟地回道:“从大学到现在。”   “那你跟向老师在一起多久了?”   这下杜池没有再回答,而是甩锅似的看向向墨。向墨找到提问的人,微微皱眉道:“好好画画。”   这时,画室一角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向墨循声看去,只见丸子头和马尾辫挤在一张画架后面,还有好几个没有座位的学生在围观。   走到跟前一看,果然,丸子头又在画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再这样我要退你学费了。”向墨看着画纸上拥吻的两个男人,有些头疼地说道。   “老师我错了。”丸子头立马将画纸翻了个面,开始好好画杜池的坐姿。   没过一会儿,向墨又看到有个学生的画面比例不对,他走到跟前指导道:“胸大肌下面不全是腹直肌,还有前锯肌。”   在画纸上勾了两下,向墨回到杜池身边,拿起马克笔,在他肋骨侧方勾出了一块三角区域。   “这个地方因为像鲨鱼的腮,所以又叫鲨鱼肌。”向墨在区域内画上等距的斜线,将区域填满,接着笔尖向下,勾出侧腰的一块区域,“这里是腹外斜肌,和前锯肌很像,但要注意方向不同。”   腹外斜肌的面积较大,又带有弧度,向墨画起斜线来较为不便,便用左手按在了杜池的胸膛上,而那里的肌肉明显变得紧绷起来。   等距的斜线一直往下填涂,在靠近裤腰的地方,向墨感到杜池的身体小幅度抖动了一下。   难不成这人还怕痒?   脑子里闪过模糊的念头,与此同时,杜池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背,皱起眉头道:“向墨。”   不是向老师,也不是艺术家,直呼名字的语气中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   向墨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某个部位,微微起伏的线条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但他还是及时地收走画笔,以免真的出现意外状况。   等学生画完正面之后,向墨又讲解了人体背面的肌肉分布。   三小时的课程眨眼便结束,尽管今天孟芸没有来帮忙,人数还超出了接纳范围,但向墨对教学成果还算满意,大部分学生都画得不错。   收拾好画具,时间才下午四点多。向墨刷着手机往楼上走,发现他想看的一部纪录片已经在前两天上映,便打算今天晚上去看。   纪录片是讲古埃及的各种艺术品,是为中埃文化交流引进的影片。由于排片较少,向墨只买到了今晚十点的场次,让他意外的是,这一场已经有人买走了影厅正中间的位置,而且跟他一样,都是独自观影。   “向老师。”   头顶突然响起杜池的声音,正在上楼的向墨抬头看去,只见杜池正站在厨房门口,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就裹了条松垮垮的浴巾。   “背后够不着,你得帮下忙。”杜池说道。   在向墨收拾画室的时候,他知道杜池去了楼上洗澡,只是他完全忽略了一件事,他在杜池背上画的那些线条,杜池没法自己洗干净。   谁画的线,谁来洗。杜池提的要求非常合理,合理到向墨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   他来到杜池跟前,问道:“怎么帮?”总不可能帮你洗澡吧?   杜池没有明说,直接转身往厨房里走:“跟我来。”   卫生间需要从厨房进去,杜池在餐桌边搬了一张椅子进卫生间,接着反身跨上去,双手手肘搭在椅背上,回头对向墨道:“帮我搓背。”   浴室里飘满了尚未散去的水汽,浴巾因杜池的动作变得更加松散,露出了他后腰和臀部相接的地方。紧绷的曲线在腰窝附近收紧,接着又随结实的臀部肌肉而起伏。   果然是狗,向墨心想,竟然还有性感的公狗腰。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趁着杜池的皮肤还很湿润,拿过搓澡巾帮他清理起了后背上的墨线。   “这里是背阔肌,后背最大的肌群。”   回想到肆无忌惮在杜池身上走线的自己,向墨简直后悔得不行。要是早预料到还得帮杜池搓背,他绝对不会教学生画后背。   “向老师。”杜池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今天这么多人?”   “我也没想到。”向墨左手按住杜池的肩,右手在他的背部用力揉搓,也不知是不是摸太多的缘故,他竟莫名习惯杜池皮肤的温度。   “那你是不是有些不厚道?”杜池又问。   好在后背的肌肉没有正面那么复杂,向墨成片成片地揉搓,很快便将背上的线条清理得干干净净。   “买卖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找我也没用。”向墨大功告成地呼了口气,直起身来,把搓澡巾放到一边。   而就在这时,杜池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到了某个精神的地方。   “还有这里。”杜池语气平平地说道。   掌心处传来的体温倏地升高,甚至有些烫人。   意识到自己摸到了什么,向墨慌乱之中想要抽回手,但杜池用力箍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根本没法远离那块烙铁。   “你管不管?”杜池偏过头来,看着向墨问。   向墨拧起眉头:“杜池!”   杜池应是感觉到了向墨的生气,松开了他的手腕。但接下来,他站起身来任由浴巾落下,转过身子敞开双腿坐了下来。   “你管不管?”杜池又问了一句。   看着眼前那尺寸惊人的东西,向墨差点忘了呼吸。   杜池显然没了耐心,直接圈住向墨的后腰,强迫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微微扬着下巴低声道:“帮我,向墨。”   明明说着求人的话,语气却那么理所当然。   向墨别过头去,看着卫生间敞开的门,心绪烦乱地想,他好像没有关小院的大门,应该没有人上来吧?   久久等不到回应,杜池按住向墨的后颈,嘴唇凑了过来。   向墨倏地绷紧后背,用力撑住杜池的胸膛,瞪着他道:“知道了,不准吻我。”   右手圈住那头精神的野兽,上下套弄起来。动作多少有些敷衍,不过杜池倒是无所谓,看着仍然侧着头的向墨问:“为什么不能吻你?”   向墨皱眉道:“我不喜欢。”   “是吗?”杜池轻声笑了笑,看着向墨不再多说。   向墨被看得实在不自在,转过头来对杜池道:“不准看我。”   “你要求怎么那么多?”杜池挑了挑眉,低头看着向墨敷衍的动作,“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射?”   “那你自己来。”向墨索性停下了动作。   “那行。”杜池说着按住向墨的后背,低头吻住了他右胸的小豆。   向墨穿着宽松的白色休闲衬衣,身上早已被杜池身上的水渍弄得湿漉漉。杜池隔着布料舔吮他的乳珠,没一会儿那附近便被他的唾液打湿成半透明状,让藏在里面的粉色小豆显得更加情色。   有些时日没做,每个地方都变得无比敏感。向墨忍不住配合地挺起胸膛,方便杜池舔得更加用力。   “艺术家。”杜池从向墨的胸前抬起下巴,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好色哦。”   “闭嘴。”向墨皱了皱眉,不甘示弱地圈住杜池的那根玩意儿,这次总算用心地套弄起来。   杜池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他解开向墨胸前的三颗纽扣,将他的衣领扒到右肩,露出整个完整的右胸,接着用牙齿咬住了早已挺立的乳珠。   快感从胸口传入大脑,向墨忍不住想要呻吟,但出口的却是呵斥:“别咬我,臭狗。”   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杜池停下动作口中的动作,拉下向墨的裤子拉链,从里面掏出早已硬挺的小小墨:“你叫谁臭狗?”   “你。”上下袭来的快感让向墨的声音有些走调,他咬了咬下嘴唇,看着杜池道,“又臭又狗。”   按在向墨后背上的手突然往下游走,探进他的裤子中,粗暴地掐住了他的臀瓣。   “你最好闭嘴,艺术家。”杜池微眯起双眼,“不想我现在就操你的话。”   浴室里什么工具都没有,早在杜池说“帮我”的时候,两人都默认了只用手解决。   向墨多少有些害怕杜池胡来,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咬着下嘴唇专心享受。   散乱的衣摆着实有点碍事,杜池把向墨的东西从衣摆下掏出来,一边娴熟地套弄,一边看着喘息不停的向墨问:“你怎么连那里都那么漂亮?”   听到这话,向墨略微有些出神,杜池会这么说,是觉得他本人很漂亮吗?   衬衣仍然只解开了三颗纽扣,只露出了右胸和右肩的大片肌肤。嘴唇早已被向墨自己咬红,和胸前肿胀的乳珠一样,都是娇艳欲滴的颜色,看上去色气满满。   “向墨。”杜池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嘴唇贴近向墨的下巴,“我想吻你。”   “不可以。”向墨轻轻吐出三个字。   杜池果然不会听话,按住向墨的后颈,就要吻上他的嘴唇。   俗话说事不过三,向墨立马停下套弄的动作,推开杜池的下巴,眼神微凛地说道:“我说了不可以。”   杜池也是摸透了向墨的性子,知道稍不注意猫猫就会跑开,于是他远离了向墨的嘴唇,但却泄愤似的咬住了向墨的锁骨。   “臭狗,你轻点……”   又被骂做狗,杜池不爽地掐住杜池的臀瓣,中指探进了那紧闭的褶皱当中。   向墨并没有很抗拒,因为杜池放弃接吻,至少说明他还是会听话,不会乱来。   后庭的敏感点被反复刺激,胸前和胯下的快感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向墨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便加快了手上套弄的动作,熟练的手法让杜池也忍不住发出了低吟。   两人同时释放,向墨快感的余韵持续得很长,他趴在杜池的肩头,享受着高潮后的放松和慵懒。   杜池比向墨恢复得更快,他侧过头来舔了舔向墨的耳垂,低声问道:“还要来吗?”   向墨不禁有些愣神,才刚射过,来什么来?   他连忙从杜池身上站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收起脸上仅剩的情欲,表情淡淡地说道:“你快去做饭。” 第21章 很合拍   回到房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向墨拿着脏衣篓来到三楼阳台时,正好碰到杜池也要洗衣服。   阳台上的洗烘一体机省去了晾衣服的麻烦,在向墨心目中,是最能改善生活品质的家电。   刚烘好的衣服拿在手里暖暖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就连洗衣服这种麻烦事都变得享受起来。   只不过,洗烘一体机工作的时间巨长,动不动就是三五小时,如果刚好碰上两人都要洗衣服,那基本上只能有人改天再洗。   刚才在浴室当中,向墨的衣服已经被杜池打湿,尽管他要洗的就这两三件衣服,但他是不想改天的。   再看杜池,脏衣篓里堆了半篓,看样子,今天本就是他洗衣服的日子,估计他也是不想改天。   两人站在阳台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杜池问道:“要不一起?”   从向墨上楼,到杜池提议,中间两人没有做过任何交流。   仅仅是互相看了几眼,就略过了不必要的沟通环节。   这种感觉很棒,向墨觉得。   他以前遇到过有些邻居,客气还是客气,讲理还是讲理,但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就决不会退让。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对方是个不愿意退让的人,那向墨还得解释他的脏衣服是湿的,不想等到明天再洗,而对方可能会说今天就是他洗衣服的日子,不想打乱计划。   最后或许有一方会妥协,但终归是闹得不愉快。   而从杜池的提议来看,当他发现向墨站着没动时,他就已经明白向墨不想任由脏衣服“发酵”。   暂且不论“一起洗”的提议是否可行,至少杜池理解向墨的想法,并且在想办法解决当前的情况。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杜池又补充道。   衣服扔进洗烘一体机里,会放洗衣凝珠和消毒液,也谈不上什么介意不介意。   再说,理解是相互的,杜池已经伸出了橄榄枝,要是向墨还拒绝的话,倒显得他有些刻薄。   “可以。”   向墨把自己的几件脏衣服放进了杜池的脏衣篓里。   过了立夏的日子,下午的阳光已经有些晒人。   阳台上的花卉绿植愈发生机勃勃,让这里越来越有小花园的样子,只是对于习惯了阴凉的向墨来说,或许还是晚上来这里更为享受。   用手搭在额前遮挡阳光,向墨忍受着烈日的炙烤,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站在这里等杜池设置洗烘程序。   或许还是因为里面有他几件衣服,他不好什么都不做,当个甩手掌柜。象征性地站在旁边,至少表示他没有拿杜池当下人使。   杜池的皮肤是小麦色,不怎么怕晒的样子。他显然没有好好擦头发,后脑勺的发丝在阳光下还反着水光。   向墨就是在这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和杜池把衣服放到一起洗,好像是非常顺其自然的事,但问题是,真的有人和会邻居一起洗衣服吗?   向墨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无论是罗洋也好,还是赵小乔也好,他都不怎么能接受这件事。   倒不是他嫌弃这两人,而是洗衣服属于私人行为,不是邻里之间应该帮忙做的事。   那为什么他能接受跟杜池一起洗衣服?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他和杜池已经超出了邻里关系,并且两人都对这一点接受良好。   洗烘一体机发出开始工作的声音,杜池站起身来,看着向墨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嗯?”向墨有些分心,敷衍地回道,“随便。”   话说回来,正常的邻居哪会互相用手解决?   尽管向墨和杜池都能做到举止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事实上,刚才在浴室当中,两人都向对方露出了不该向邻居露出的情欲的一面。   向墨甚至记得杜池那里的手感,像血脉偾张的野兽,在他手里蠢蠢欲动。   回想着,回想着,被杜池咬过的地方也开始隐隐发痒。   “豆腐怎么样?”杜池又问。   脑子里正想着糟糕的事情,向墨微微愣神:“吃豆腐?”   也不知是不是眼神出卖了自己,好好的一句话,硬是表达成了其他含义。   杜池双眼含笑:“你想吃谁的豆腐,艺术家?”   或许真的应该禁止这只臭狗叫他艺术家。   “要买菜就快去。”向墨扔下这一句,转身要走,不过这时杜池拉住了他的手肘。   “你最好换件衣服。”杜池扬了扬下巴,指着向墨的脖子,“被赵小乔看到不好。”   起先没懂杜池什么意思,回到房间的穿衣镜前一看,向墨才发现他的锁骨上满是红痕。   看样子下次还得多加条规矩,不准咬人。   想到这里,向墨猛然惊醒,他为什么会觉得还有下次?   潜移默化真的有点可怕。   晚餐是麻婆豆腐、小炒黄牛肉和薏米冬瓜汤。   杜池掐着时间做好饭,赵小乔正好从学校回来。和早上离开时一样,她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饶是觉得不太好,作为代理家长,向墨还是忍不住问道:“小乔,你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不是想八卦小情侣的感情,只是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任谁也难免替赵小乔感到担心。   赵小乔被惊得差点噎着,神色慌张地看着向墨问:“男朋友?”   “之前有看到。”向墨没有细说,“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邻家大哥哥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长,赵小乔没有矢口否认,叹了口气道:“跟他没关系。”   沉默了片刻,她又说道:“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虽然她没有多说,但我感觉得到,她跟我爸要离婚了。”   话题来得有些意外,向墨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杜池,见他也是一副没有准备的模样。   若是感情问题,多少还能往学习上扯,但若是家庭问题的话,便有些棘手了。向墨只好没话找话道:“我爸妈也离婚了。”   “我爸妈也离婚了。”   同样的台词分别从向墨和杜池嘴里说出来,两人都诧异地看向对方。   向墨更为惊讶,看着杜池问:“你爸妈不是还把婚床都搬走了吗?”   “对啊。”杜池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也离婚了。”   向墨:“……”行吧,爱情的保鲜期果然很短。   “我爸妈之所以现在还在一起,”赵小乔情绪低落地接话道,“全是因为我。”   向墨确实经常听到隔壁传来夫妻的争吵声,估计两人还凑合着没离,是想等赵小乔先高考。   这次赵师傅带妻子回的是自己老家,可能赵小乔的妈妈在公婆家又受了气。   “离婚也不一定是坏事。”杜池的语速不紧不慢,比起开导,更像是闲聊,“我妈现在跟别人组建了家庭,但她对我一样很好。”   “所以离不离还是要看本人的意思。”向墨也是同样的观点,接着杜池的话说下去,“我跟的是我妈。她现在在国外旅居,过得同样很潇洒。”   “可是,”赵小乔仍然很担心,“我妈什么都不会,离开我爸她怎么生活呢?”   “她总有能力再开一家刀削面店吧?”杜池说道,“别太小看了你妈妈,我看她挺能干的。”   “如果她是真心想离,”向墨说道,“你只需要尊重她的选择就好。”   兴许是过来人的经历很有说服力,赵小乔成功被两人开导,不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太阳落山之后,气温便降了下来。   向墨看电影的地方在附近最繁华的街道,步行过去不过一公里的距离,大概十多分钟就能到。   在房间待到九点半,向墨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当他打开房门,来到楼道时,楼上突然响起了杜池下楼来的脚步声。   不是人字拖的声音,应是有事要出门。   两人在楼道相遇,杜池放慢了脚步,跟向墨打招呼:“这么晚还出门?”   向墨心想你不也一样吗?   见杜池穿着简单的运动衫和运动裤,也不像是要去泡吧的样子,向墨随意问道:“去看电影。你呢?”   杜池诧异地挑了挑眉:“我也是。”   向墨报了个电影院的名字,杜池说他也是去那里。   既然目的地相同,自然没必要刻意分开来走。安静的小路上,两人肩并肩地朝繁华的街区走去,到了这个时间点,路上已鲜有人来往,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   向墨有些别扭。   他的锁骨和胸口满是杜池的痕迹,本来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但现在两人跟夜间散步似的,又是怎么回事?   “你看什么电影?”杜池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   “纪录片。”向墨言简意赅地回道。   杜池倏地停下脚步,说出了一个关键词:“埃及?”   向墨也跟着停下脚步,微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以为我包场了。”杜池说道。   回想到买票界面的“一枝独秀”,向墨立马反应过来原来那是杜池。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查看了一番,发现整个场次就卖了两张票,一个六排,一个七排,都是中间的位置。   杜池扫了眼向墨的手机屏幕,问道:“就我们两个?”   向墨“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杜池似乎是觉得巧得有些好笑,轻声笑着问,“约会?”   “是搭伙看电影。”向墨纠正道。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和杜池似乎在各方面……都很合拍。   --------------------   杜池:我也觉得。 第22章 不像话   时间过了晚上九点半,商场便陆续开始清场。   向墨和杜池乘坐直达电梯来到影院,和商场其他楼层的冷清不同,这里熙熙攘攘聚集了好多年轻人。   看影院四处摆放的宣传物料,前两天还有一部商业大片上映。向墨倒不是不看商业片,只是不会挑周末人多的时候来。纪录片是他知道没人看,所以才会买周日晚间的票。   取票,检票,进影厅。   许多平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就像解谜游戏中不断涌现的线索,陆续出现在向墨眼前。   他看到杜池的手机壳上是“早日退休”四个字。   他发现杜池会提前折好票根,方便工作人员撕下。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杜池的身高真的很高。   空荡荡的影厅里播放着无人观看的映前广告,向墨看了看手中的票根,朝着七排的座位走去,不过当他刚走到六排时,杜池便拉住他的手腕,问道:“不一起坐?”   手腕上的红痕还没有完全消去,是下午浴室中杜池硬拽着他,要他负责时留下的痕迹。明明两人不是可以随意触碰对方的关系,这人倒是越来越熟门熟路了。   互相认识的人自然没必要分开来坐,只是向墨不确定杜池看电影时喜不喜欢身旁有人——毕竟大半夜独自观影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讲究——所以他才默认两人互不影响。   不过既然杜池已经提议,那他也没有必要拒绝。   “好。”   向墨跟着杜池在六排中间坐下,脑海中开始回想他已经多久没有和人看过电影。   不多时,灯光熄灭,四周黑了下来。随着充满异域风情的画面出现,影厅里响起了古埃及风的音乐。   纪录片具体讲述的是图坦卡蒙法老陵墓中出土的陪葬品,包括面具、浮雕、日常用品等等。   向墨难得遇上一回包场,完全放松下来,享受专属于自己的空间。不过他身旁毕竟坐着那么大个人,还是不同于独自观影时的心境。   就比如现在,向墨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杜池问:“你知道古埃及的美术风格吗?”   二十五岁一过,人的表达欲就逐年下降。发朋友圈的频率减少,也不再跟不熟悉的人走心聊天。   向墨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跟杜池说话。或许还是因为在纪录片的频道里,就只有杜池最懂他。   “知道,高度的秩序性。”影厅里没有其他人,杜池也不用注意音量,“我去看过金字塔,那就是比例准确、线条精密的几何体。”   “我很喜欢这种风格,特别是阿布辛贝神庙,入口处的雕刻就很有纪律的美感。”说到这里,向墨略感惋惜,“就是我还没有去看过。”   “为什么不去?”杜池跟向墨闲聊起来,“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你做导游。”   “开了画室之后就没时间出远门了。”向墨想了想,确实挤不出时间,便又问杜池,“你还去过哪些地方?”   “很多。”杜池说道,“帕特农神庙、圣索菲亚大教堂、巴黎圣母院等等。”   “那你一定知道哥特式建筑和巴洛克建筑的区别。”   “那当然。”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早已远离了埃及。本来向墨最烦在看电影时聊天的人,却不知不觉和杜池聊上了瘾,嘴角甚至不时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向墨坐在杜池左手边,转过头去聊天时,荧幕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正好能看到他脸上清晰的酒窝。   当话题来到中国美术史时,杜池盯着向墨的右脸,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接吻?”   话题转移得实在突兀,向墨愣了愣,也是聊得太开心,不自觉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因为那是恋人才能做的事。”   “意思是没有感情就不能接吻?”杜池挑眉问。   向墨听出了几分揶揄的意味,转过头去,看着荧幕道:“对。”   “没想到你这么幼稚,艺术家。”杜池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也很幼稚。”   天下间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幼稚。向墨倒也没有生气,语气平平地说道:“我们很像。”   “是。”杜池低声重复着向墨的话语,“我们很像。”   影片结束时,隔壁的商业片也正好结束。   大批散场的年轻人挤在电梯间,等候着唯二的两部电梯抵达楼层。   此时商场早已停止营业,除了电影院以外,四周都是一片漆黑。   若是只有向墨自己,他大概会等高峰过后再乘坐电梯,而在这种事上,杜池显然和他不同,电梯一到,他便揽住向墨的腰,仗着身高优势,把向墨带进入了电梯中。   超重的警报没有响起,不甘等候的人们还在往里挤。   向墨和杜池很快被挤到了轿厢一角,杜池在前,向墨在后,两人的肩膀紧紧相贴。   不过从这时起,无论前面的人挤得有多厉害,杜池都没有再往后倾斜,给向墨留足了站立的空间。   看着电梯面板上的数字不断变小,向墨恍惚地发现,和杜池的相处似乎真的很舒服。   是改变自己的习惯后,仍然不会觉得不适的那种舒服。   回程的路上更加安静,四周的街道陷入了沉睡,只有路灯光还陪伴着两人。   向墨跟杜池继续聊着电影院里的话题,到家门口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三毛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迎接两人,三妹则是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化身成一条猫猫虫,窝在画室门边,懒洋洋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人一狗。   花了一小会儿时间安抚三毛,向墨和杜池一前一后地上楼,来到了二楼卧室门口。   杜池忽地停下了脚步,向墨也放缓了开门的动作。   心照不宣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向墨不抗拒邀请杜池去他的房里,但刚才的聊天太过愉快,难得剖开真实的自己,和别人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向墨不想以没有感情的性作为结束。   看杜池的样子,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否则以他的作风,应该早已把向墨压在了门板上。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现在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向墨不想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睡眠。   或者说,他想跟杜池滚床单的心思,还不足以让他放弃睡眠。   “晚安。”向墨说道。   杜池的表情毫无变化,还是那副懒散随性的样子,显然和向墨一样,滚床单的意愿并不强烈。但他仍然站着没动,看着向墨问:“可以有个晚安吻吗?”   令人满意的默契出现了偏差,向墨微微皱眉道:“我说了,那是——”   恋人之间做的事。   后半句话向墨没能说完。   “我知道。”杜池漫不经心地打断向墨,“可我还是想吻你。”   向墨闻言微怔,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向墨反应过来,杜池便上前一步,搂住他的后腰,在他酒窝的位置轻轻落下一吻:“晚安。”   当楼道的声控灯熄灭时,上楼的脚步声正好在三楼消失。   从厨房照进来的微光没能驱赶楼道里的黑暗,向墨愣愣地站在房间门口,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跳乱得那么不像话。   --------------------   杜池:糟糕,走心了。 第23章 谁宝宝   明明身体已经很累,大脑却异常活跃,无论向墨怎样自我催眠,都跨不过清醒与沉睡之间的分隔线。   杂乱的画面就如走马灯一般不断浮现在脑海,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无限延伸,延伸到思绪模糊时,画面又毫无预兆地跳转,开始进入新的循环。   最新跳转出来的画面是杜池手机壳上的“早日退休”四个字。   向墨不知道杜池心目中的理想退休年龄,但于他而言,他现在已经过上了接近退休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工作轻松无压力,如果不是被杜池害得失眠,这样的生活本该非常完美。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睡意都没能占据上风。向墨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书桌边拿起了画笔。   心烦意乱的时候,画画最能平心静气。   之前随手画的肖像画只有下半张脸,现在也提不起兴致画别的物品,向墨便将就这幅半成品,在画纸上勾勒出了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在影厅里跟杜池聊天的时候,荧幕的微光打在杜池的侧脸,使他的五官变得更加立体。向墨清楚地记得杜池鼻梁的高度,以及在微光下闪烁的眼眸。   眸子很深沉,也很明亮,简单一层黑线的铺排,不足以体现那种质感。   此时窗外的世界早已被寂静所笼罩,亮着鹅黄色灯光的卧室里却还响着画笔不停的沙沙声。   一层又一层的叠加,一遍又一遍的调整,画纸上的帅气脸庞愈发变得真实,当向墨猛然停下画笔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心思已经被杜池占据了好几个小时。   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声无息地破土而出。   让他好生烦躁。   向墨从不否认,他在某种程度上和三妹很像。当有人主动靠近时,他反而倾向于逃跑。   因此第二天早上,哪怕他已经早早醒来,并被门缝中飘进来的食物香气勾得饥肠辘辘,他还是雷打不动地窝在被窝里,不想去面对让他烦躁的罪魁祸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向墨半梦半醒地扫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原来时间已经过了上午十点半。   他趿拉着拖鞋来到门边,毫不意外,门外站着的人是杜池。   “你刚睡醒的时候是这样吗?”杜池歪着脑袋,打量向墨的鸡窝头。三毛蹲在他的腿边,跟他一起歪着脑袋看向墨。一人一狗的动作出奇地一致。   向墨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嗓音中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什么事?”   “你的衣服。”杜池伸长了胳膊,手肘处搭着几件眼熟的衣服。   向墨的大脑还没彻底清醒,他一动不动地神游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昨天跟杜池一起洗的衣服。   “谢谢。”他从杜池手中拿回衣服,打算关上房门。而就在这时,蹲在杜池腿边的三毛突然抬起两条前腿,推开半掩的卧室门,就那么溜了进来。   “三毛!”杜池立马扬起下巴,朝着屋内呵斥了一声。   其实向墨并不介意三毛进他的房间,但当他回过头去,发现三毛竟然蹦跶到了他的床上时,残留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他赶紧回到床边,跟着呵斥道:“三毛!”   三毛没心没肺地从床头蹦跶到床尾,在洁白的被子上留下了数个脚印。   向墨从床头跟到床尾,硬是抓不住三毛,最后还是杜池来到房间里,才把调皮的三毛从床上赶了下来。   看着一团糟的床,向墨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住心里噌噌往上冒的火。他知道骂三毛也没什么用,便把矛头对准了杜池:“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你这就冤枉我了。”杜池显然不认这个指控,“我可没上过你的床。”   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不等向墨回嘴,杜池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准确来说,这就是我以前睡的床。”   这事向墨心里早有预感,但还是不希望得到证实。   他不想跟杜池掰扯这到底是谁的床,直接把人往外赶:“你们都给我出去。”   三毛一溜烟地离开了向墨的房间,不过当杜池转过身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视线飘向了向墨的书桌。   向墨开门时从不需要注意,因为书桌挨着进门那面墙,站在门外的人看不见书桌上的物品。   但此时此刻,向墨清楚地看到,杜池和书桌上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只是随手练习而已。”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桌边把画扣了起来。   杜池跟着来到书桌边,想要把画翻回来:“画得很好,为什么不让我看?”   向墨当然不会让杜池看,他不停把杜池往门的方向推,谁知杜池直接单手把他箍进怀里,另一只手把画翻回了正面。   “你偷画我。”杜池的语气里满是笑意。   这种感觉就跟偷拍被抓没什么两样,尽管向墨可以发誓,这就是他打发时间的产物而已。   “我说了,只是练习。”他推了推杜池的胸膛,愣是没有推动。   “我拿回去裱起来。”某人显然把向墨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谁说要送你了?”向墨皱着眉头问。   “那谁允许你画我了?”   向墨:“……”   杜池心情不错地松开向墨,把画拿在手中欣赏:“该起床了艺术家,别忘了你还得做饭。”   “不做。”向墨没好气地说,“要做你做。”   就连向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对杜池耍小性子。不过杜池并没有介意,收起肖像画,笑了笑道:“好。”   中午和晚上都是杜池做饭,原本一人做一顿的规矩,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向墨不喜欢这种界限模糊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顿顿都品尝杜池的手艺。   赵小乔的妈妈在昨天晚上提前回来了,三人的饭桌又只剩下了向墨和杜池两人。   不用洗碗的日子随着赵小乔的离开结束,吃过晚饭后,向墨在三妹的陪伴下收拾厨房,他无聊地跟三妹说着废话,而没过多久,他突然发现三妹的体型不太对劲。   三花猫的身材大多都很苗条,三妹也不例外,走起路来脚步轻盈,悄无声息。但此时向墨却发现三妹的肚子肿了一圈,像是长了巨大的瘤子,给人不妙的感觉。   “你不会偷吃猫粮了吧?”   向墨把三妹抱在怀里,明显感到她的体重增加了不少。   三妹是向墨学生捡来的流浪猫,也是他人生中养的第一只宠物。由于没有经验,随便更换猫粮,三妹小时候还得过严重的肠胃炎。   向墨又摸了摸三妹的肚子,实在是觉得很不对劲。是时楼道里响起了杜池遛完三毛回来的脚步声,他赶紧把人叫住:“杜池,你过来看看。”   “嗯?”   “三妹好像生病了。”   杜池从向墨怀里接过三妹,拨开她腹部的毛看了看,随即有些好笑地说道:“她怀孕了。”   “啊?”向墨彻底愣住,“可是她才十个多月啊。”   去了趟附近的宠物医院,结果就如杜池所说,三妹真的有了身孕,还怀了六只崽崽,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向墨回想起来,三妹时不时就会跑到小院外面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畜生,搞大了他家三妹的肚子。   从宠物医院出来,向墨黑着脸一言不发,杜池倒是心大地抱着三妹:“你老公是不是附近最强的野猫?你年纪轻轻就当妈妈,看你妈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   意识到杜池口中的“你妈”是在说自己,向墨皱起眉头:“你好无聊。”   “看开点。”杜池安慰道,“怀了就生吧,没必要生气。”   向墨多少有点“自家闺女被糟蹋了”的感觉,没法像杜池那样轻易接受。   “有什么样的猫就有什么样的主人。”杜池不正经道,“你是不是也该怀个崽?”   “你给我闭嘴。”向墨火大。   杜池笑了笑,又跟三妹聊起了她神秘的老公。等聊得尽兴了,他这才收起不正经的表情,看了看向墨,跟他闲聊:“早上去你房间,我看你屋里放着很多作品。”   向墨直视着前方,没有接话。   早上被三毛气,晚上被三妹气,杜池也不比这两只好到哪里去,向墨实在是懒得跟他说话。   “你不考虑再办个画展?”杜池问道。   “不要劝我办画展。”向墨面无表情地开口,“那是我前男友干的好事。”   如果不是前男友牵线搭桥,向墨也没办法在私人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当时他还以为人生巅峰就在前方,谁知随之而来的却是低谷。   “不劝。”杜池懒洋洋道,“你开心就好。”   两人聊到这里时,自家小院已经就在前方不远处。向墨看到小院门口站着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那人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张望小院内部。   逐渐意识到那人是谁,向墨难以置信地停下了脚步。   此时小院门口的男人也看到了向墨,他迈着长腿来到向墨跟前,露出他一如既往自信的笑容:“宝宝,我回来了。”   向墨抿紧了嘴唇,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宝宝?”杜池挑眉看着向墨,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爽,脱口而出道,“你是谁宝宝?”   --------------------   小剧场   上午十点,三楼阳台。   杜池:你说我要不要下去找他?   三毛:汪。   杜池:待会儿你配合我好不好?   三毛:汪汪。   ps前男友是助攻。 第24章 红玫瑰   在删除微信好友之前,向墨给钱琨发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分手吧。   当时这句话多少带有赌气的成分,因为向墨以为他拿分手做要挟,钱琨就会改变主意,但事实上,钱琨还是执意出国发展,面对向墨提出的分手,他只留下了五个字:我会回来的。   在向墨的认知当中,分手这事是两人的共识,没有任何疑问。   尽管当初他提分手并非是出于真心,但钱琨的态度等同于默认,因此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被甩的那一方,并且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中走出来。   但看现在钱琨的样子,他好像并不认为他和向墨已经分手。   “我说了我会回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画室小院里,向墨让杜池先带三妹回了楼上,只剩下他和钱琨两人。   三年时间不见,钱琨褪去了身上的浮躁,变得越发成熟。商务休闲衬衣衬托出他沉稳的气质,精致的系带皮鞋让他看起来潇洒又绅士。   哪怕说出的话带有质问的性质,他的语气里也透着一股从容不迫。   若是三年前的向墨,可能会对现在的钱琨愈发着迷,但前提是,两人没有分手的话。   “我们已经分手了。”向墨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毫无波澜,就像在陈述画室的营业时间。   “我没有同意过分手。”钱琨环顾了小院一圈,像是不满意这个露天的谈话环境,又说道,“这件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去我车上吧。”   讲话讲不通,浪费时间又浪费表情。   向墨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发现三毛正蹲在画室门口,吐着舌头光明正大地偷听两人谈话。   看什么看?向墨心想,帮你主人监视我吗?   “宝宝。”见向墨明显不配合,钱琨皱起眉头,又叫了一声。   “别叫我宝宝。”向墨淡淡地收回视线,“不管你怎么想,钱琨,你在我这里已经是过去式了。”   所以请你不要在这里纠缠,省得让楼上那位看笑话。   ——后半句话向墨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也不确定杜池有没有在楼上看热闹。   “可我说了让你等我。”钱琨的态度中带着一种笃定,仿佛只要好好讲道理,这件事就能说得通。   曾经的向墨就是被他身上这股自信所吸引,觉得他是发光发热的小太阳,连带着自己都变得积极向上。   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自信在向墨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宝贵的品质,因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全宇宙,不再需要别人来照亮。   “我没有等你。可以了吗?”   不想做无意义的争辩,也不想去回忆分手的过程,向墨直截了当地给出结论,如果是聪明人,应该已经明白他的态度——没得谈。   钱琨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突然问道:“是刚才那个男人吗?”   话题莫名扯到杜池身上,向墨没有跟上节奏:“嗯?”   “他是你的谁?”钱琨又问。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每个人面对前任时的心情都很微妙,向墨也不例外。他可以跟谭宋瞎扯,说杜池是他的炮友,但却不能跟钱琨这么说。   因为国际通用的分手法则,是让前任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向墨不能让钱琨觉得,他在钱琨离开以后,生活就变得堕落,连个正经对象都不找,就只会找炮友。   尽管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事实,但他的生活非常完美,并不堕落,可不能让钱琨误会。   所以最省事的办法,还是说杜池是他的男朋友。   但向墨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又或者是被三毛看着心虚,他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于是犹豫了半天,他竟然实话实话道:“他是我邻居。”   话一说出口,向墨便开始后悔,他明明可以潇洒地回一句“关你屁事”。   “那就好。”钱琨明显松了口气,“既然你认为我们已经分手,那我从今天开始重新追你。”   向墨不禁有些头疼,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三楼阳台,希望此时能有个工具人下来帮忙,但阳台边并没有出现杜池的身影。   “我以前能追到你,现在照样也能追到你。”   离开之前,钱琨留下了这句话。   向墨也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地址透露给了钱琨,现在再去挨个问微信好友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在一楼和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三妹的身影,便来到了三楼阳台,发现杜池正抱着三妹坐在休闲椅上,悠然地吹着晚风。   最近的天黑得越来越晚,七点多都还能看到夕阳的残影。这会儿的风有些大,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发出哗哗的响声。   向墨来到另一张空着的休闲椅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杜池调侃道:“向宝宝?”   听他那语气,仿佛在说:宝宝,你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惊喜?   向墨一点也不意外杜池会揪着这个称呼不放,他要是不调侃,反而会让向墨觉得不习惯。   “别这么叫。”向墨没什么反应地说道。   “前男友?”杜池问。   “嗯。”   “长得还挺帅。”   向墨转过头去看向杜池,发现他正逗着怀里的三妹,也不知有没有在认真聊天,夸钱琨帅的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有些敷衍。   “怎么,你喜欢?”向墨随口说道,“可以给你介绍。”   杜池逗三妹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抬起视线,看着向墨问:“你舍得?”   向墨下意识地以为杜池是在说他舍不得前男友,正想否认时,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杜池好像是在问他,舍不舍得自己。   橙色的夕阳莫名有些晒人,晒得向墨的脸颊微微发热。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道:“你知道方禾私人美术馆吧?就是我开画展的那个。”   既然杜池去看过,那肯定知道。   杜池没有否认,继续撸着三妹:“怎么了?”   “在那里开画展可不容易,是我前男友利用家里的关系帮我介绍,我才能在那里开个人画展。”   “是吗。”   “他家里做的是房地产生意,最近这些年有许多华人去海外购置房产,他们家便把生意做到了海外。”   “哦。”   躺在杜池怀里的三妹原本舒服地打着呼噜,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从杜池怀里跳到地上,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楼道里。   尽管肚子里怀着崽崽,三妹的身手依然敏捷。   “你不感兴趣。”向墨敏锐地发现杜池的话格外地少,“那不说他了。”   “没有。”杜池懒懒地说道,“还是有感兴趣的地方。”   “比如?”   “你为什么喜欢他?”   没想到是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向墨没劲地说道:“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   突然见到三年没见的前男友,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   但也仅仅是小石子投入大海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惊涛巨浪。现在的向墨对感情这些事看得很淡,也就懒得再去缅怀他的青春年少。   杜池似乎还想继续问,但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正好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向墨起身走到阳台边,往楼下看了看,发现站在小院门外的人是隔壁花店的周阿姨,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是找你的吗?”向墨回头看着杜池问。   杜池起身来到向墨身边,也看到了楼下那惹眼的红玫瑰,挑了挑眉问:“你确定不是你前男友?”   站在高处询问多少显得有些不礼貌,向墨和杜池便从阳台来到小院,结果就如杜池所料,周阿姨手中的玫瑰果然是钱琨送的。   “刚才那个客人订了99朵玫瑰,包装包了好一阵。”穿着素色旗袍的周阿姨把大捧玫瑰递到向墨手里,接着把滑到手肘的丝巾披肩重新聚拢,一脸犹豫地说道,“小向,如果你遇到心理变态的人,可以选择报警。”   对于周阿姨那个年代的人,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光鲜事。钱琨那么明目张胆地送向墨玫瑰,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虽然知道周阿姨是纯属好心,想要提醒向墨,但向墨多少还是有些难堪,毕竟按照周阿姨的标准,他也是个心理变态的人。   正犹豫该怎么接话,身旁的杜池突然揽住向墨的肩,语气自然地说道:“周阿姨,你说谁变态呢?”   杜池说这话时的态度很亲切,带着小辈对长辈的撒娇,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向墨的尴尬。   明眼人立马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带着向墨一起出柜,颇有种陪向墨共进退的意思。   周阿姨到底是饱经世故的人,只是微微愣了愣,随即略带抱歉地说道:“小向,阿姨在国外生活过,也见过这种事,很正常。我只是以为你不是,所以……”   “没事的,周阿姨。”向墨说道,“我不介意。”   等周阿姨离开以后,向墨把手里的玫瑰塞到杜池手里:“谢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周阿姨精心包装好,直接丢掉有点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他便索性借花献佛。刚才要是没有杜池帮他解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不太好吧。”杜池抽出塞在花束中的小卡片,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念道,“你永远是我的宝宝。”   念完之后,似乎是被肉麻到了,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老实说,向墨也有点被肉麻到,他年轻的时候怎么会喜欢这种称呼?   带着几分恶心杜池的意思,他顺着杜池的话道:“就是你宝宝,行吗?”   “行。”杜池笑了笑,突然问道,“需要帮忙吗?”   “帮什么忙?”向墨问。   “这个。”杜池晃了晃手里的小卡片,“还是你自己解决?”   工具人再次上线,正合向墨的心意。   不过钱琨和谭宋不同,谭宋至少沟通起来无障碍,还能知难而退,而钱琨成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性格无比自信,他根本不会听别人的话,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想了想,向墨说道:“这次不能假装是床伴。”   除了怕钱琨误以为他生活堕落以外,向墨还怕钱琨说不介意,自作多情地想要“拯救”他。那样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还会把事情搞复杂。   “那你倒是让我不用假装。”   不用假装,无非就是把关系坐实。   向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杜池跟他说话越来越随便,好像两人本来就是可以随便话说的关系。   他无视了这句话,继续说道:“重点不是假装,是床伴关系不管用。”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外面的路灯光,在小院里面对面聊天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向墨转身朝屋里走去,杜池跟在他的身后,随手把玫瑰放在了画室的长桌上。   “他这都不介意?”杜池问道。   “不是,他会觉得床伴只是将就,不是真爱,他才是。”向墨说到这里,停下上楼的脚步,转身看向杜池,思索着说道,“你可能得假扮我的男朋友。”   声控灯忽地在头顶亮起,暗黄的灯光照亮了狭窄的楼道,台阶抵消了两人的身高差,仿佛无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向墨突然觉得有些不妥,“男朋友”这种词就不该出现在两个单身主义者身上,于是他又转过身,继续往楼上走去,淡淡说道:“算了,你别掺和。”   “呵。”身后响起了杜池的轻笑声,下一秒,向墨的手腕倏地被杜池拉住。   “既然他这么自信,那要是假扮男朋友也没用呢?”   还未等向墨反应过来,他便感到后背撞上了温热的胸膛。   杜池从背后搂住向墨的腰,下巴懒洋洋地搭在他的肩上,凑到他耳边道:“你说是吧,老婆?”   酥麻的电流从耳根传至心脏,像是负荷过载一般,又传到指尖才自行消去。向墨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后的这只大型犬,正不遗余力地散发着他的雄性荷尔蒙。   假扮男朋友的确不够带劲,直接扮成老夫老妻,那钱琨应该不会再纠缠。   嗓子莫名有些干涩,向墨轻轻舔了舔嘴唇,偏过脑袋看向杜池:“要去我的房间吗?”   箍在腰上的胳膊紧了紧,杜池直勾勾地看着向墨的嘴唇,道:“好。”   --------------------   墨墨开画展的地方是杜狗家的美术馆 第25章 不安分   枕芯和被褥乱糟糟地摆在床上,依稀还能看见三毛蹦跶过的痕迹。   杜池手里拿着向墨塞给他的床单,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你让我来你房里,就是为了给你铺床?”   “不然呢?”向墨真诚地发问。   三毛把他的床糟蹋成那样,难不成还要他自己铺床?   从衣柜中拿出换洗衣物,向墨拧开门把手,回头看着杜池道:“我去洗澡,铺好了自己走。”   “艺术家,你这样不厚道吧?”大型犬满脸都写着抗议,“世界钓鱼大赛不给你颁奖我都不同意。”   向墨不禁觉得好笑,他压抑着嘴角的笑意,扔下一句“赶紧铺”,接着来到了卫生间里。   绵密的水珠打在皮肤上,冲刷走了一整天的燥热。   大脑放空地在身上抹着沐浴露,向墨无聊地发着呆,觉得或许养只大型犬也不错。   养猫和养狗的区别很明显,猫猫非常省事,不用每天出去溜,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但陪伴感远不如狗狗强,对主人爱答不理,也就只有家里的傻狗会翘首以盼地等待主人回家。   这些年过惯了单身生活,向墨从不觉得自己需要陪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舒适得恰到好处。如果有人想扰乱他现有的生活,他只会让对方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谭宋和钱琨就是他想排除掉的因素,但奇怪的是,明明杜池才是改变他生活最多的那个人,他现在甚至已经不再一个人吃饭,但他对此却并不反感。   说到底,人终归还是社交动物。再独立,再坚强的人,或许内心深处还是会渴望陪伴。   打住。   向墨倏地停下动作。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心里顿时拉起警戒线,理智拿出了小鞭子,不停地抽打叫做向墨的小人,让他保持警惕,不要掉入陷阱。   从长远上看,只要人会死亡,那任何一段关系都会走向终结,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因此减少受伤的最佳办法,就是不要再建立任何新的联系。   向墨想到这里时,忽然听到“噔”的一声,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花洒里流出来的热水瞬间变凉,向墨立马意识到是停电了——电热水器没法再工作。   脑袋上满是泡沫,肩膀上也沾了不少,尽管粘腻的感觉令人不适,但向墨还是关上了花洒。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硬汉,没了热水也要强行用冷水洗澡。   要是七八月的天气还好,这五月初才刚刚入夏,夜晚的气温并没有很高。单身生活最麻烦的就是独自生病,向墨可不想这样。   在腰间裹上浴巾,来到厨房烧水的同时往外看了看,只见整个街区都一片黑暗,估计是变压器出了问题。   身后突然响起杜池的声音:“在烧水吗?”   “嗯。”向墨双手撑在厨房台面上,头也不回地应道,“头还没洗好。”   “不能用冷水吗?”杜池似乎不太理解向墨的行为。   “人老了,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向墨淡淡道。   适时杜池正好走到向墨身边,借着窗外的微光,他扫了眼向墨的胸口,嘴角浮起笑意:“确实应该爱惜。”   向墨顺着杜池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发现胸口上狗啃的痕迹还没有消去。   洗头不需要把水烧沸,估摸着水温已经合适,向墨关上燃气灶,把水壶拎了下来。本打算回到浴室,用盆子接着洗,这时杜池却问:“需要帮忙吗?”   有人帮忙当然再好不过。   向墨犹豫了一瞬,说道:“不许使坏。”   杜池显然觉得很冤:“我能使什么坏?”   “反正不许使坏。”   事实证明向墨的担心有些多余,杜池一边浇着温度适中的热水,一边帮他清洗头上残余的泡沫,期间水流从未流进他的眼睛或是耳朵,本来紧绷着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要是创业不成功,你还可以去开个洗头店。”向墨埋着脑袋说道。   “专门为你开吗?”杜池洗着向墨的后颈,“那不如你包养我。”   手指沿着脖子不断往上,耳垂忽然被人捏住,向墨心里一咯噔,立马撩开额前的头发直起身:“你干嘛?”   明明说好不许使坏,这只臭狗又在干坏事。   “你耳朵上有泡沫。”杜池的语气有些好笑,“在你眼里我是发情的公狗吗?艺术家。”   向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还真有泡沫。他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拍干净耳朵,不自在地说道:“抱歉”。   “没事。”杜池放下手中的水壶,“你待会儿有安排吗?”   停电能有什么安排?向墨拿起干净的毛巾,擦着头发道:“没有。”   “那要不要跟我做点刺激的事?”杜池问。   向墨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心想你这还不是发情的公狗?   不过现在停着电,确实也无事可做,他转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好啊。”   五分钟后。   向墨站在院子里,看着杜池启动摩托车,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说的刺激的事,就是带我去兜风?”   “不然呢?”杜池真诚地发问,把这句台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向墨。   向墨立马意识到,这只臭狗是在报复他。   但要是不去的话,反倒显得他有别的期待,于是活了二十八年,向墨生平头一次,跨上了与他气质极其不相符的重型摩托车。   不泡吧,不蹦迪,不逛街,不约会。   向墨的生活早已与老年人无异,他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让他心跳加速,但当杜池带着他在街道上飞驰时,看着不停倒退的街景,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他还是感到他的血液里有不安分的因子在躁动。不是杜池注入进他身体里的不安分,而是他体内原本就有的、被他压抑许久的那份本性。   摩托车最后停在了江边的绿化道旁。   到了这个时间点,绿化道已少有人散步。   两个人找了张休闲长椅坐下,一边欣赏着江对岸的繁华夜景,一边吹着拂面而来的凉爽江风。   向墨不太喜欢晚上出门,哪怕是去看电影,也都是选在家附近。但不得不承认,洗完澡后来到江边散心,的确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出门之前仔细擦过头发,只有发梢还略微有些湿润,向墨随意地揉着头发,叫道:“杜池。”   “嗯?”杜池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很宅。”向墨看着不远处的霓虹桥,那是市里著名的网红桥,每到夜里就会开启灯光秀,而这还是向墨第一次来看这座桥。   “我知道。”杜池的样子并不怎么意外,“你不喜欢出门。”   “但跟你出门还好。”向墨从远处收回视线,看了看身旁的杜池。他这么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的气氛颇为轻松,他刚好想到这里,就没什么顾虑地说了出来。   “那我以后多带你出门?”杜池挑眉问。   “倒也不必。”向墨放松地笑了笑,用跟熟人说话的口吻说道,“你谁啊你?”   “我还能是谁?”杜池也是一副随便瞎扯的口吻,“你老公啊。”   临时老公。   向墨没有否认,心情不错地继续欣赏热闹的灯光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霓虹灯光不再亮起,围观的人们也陆续离开。   向墨隐约听到杜池在叫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杜池的肩上睡了过去。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杜池侧着脑袋看向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睡?”   向墨看了看时间,也才十点多而已。   “我本来就很能睡。”   如果不是杜池总是让他失眠,他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回家吗?”杜池问。   “好。”   又是一路飞驰回家,向墨安静地趴在杜池的背上,感受着耳边呼啸的夜风。   速度好像总是能勾起别样的激情,本已渐浓的睡意在路上烟消云散,等回到自家小院时,向墨血管中躁动的因子还没有安分下来。   老旧的楼梯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熟悉的“吱吖”声,但频率却比平时慢上不少。   向墨走在前面,故意放慢了脚步,就像伺机而动的猫咪,有频率地左右晃动着尾巴。   当他迈上二楼过道的最后一级台阶时,跟在他身后的大型犬终于动了。   杜池从身后抱住向墨,嗓音沙哑地说道:“艺术家,别钓我了。”   语气带着一丝示弱,像是在举白旗求和。   向墨一脸淡然地站着没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   “我要受不了了。”杜池埋在向墨的颈间,像是委屈的大型犬,对向墨发出控诉。   “我没有钓你。”向墨转过身来,微扬着下巴搂住杜池的脖子。   “你确定?”杜池显然不怎么相信向墨说的话,收着下巴直视向墨的双眼,两人的嘴唇不过一拳之隔,炙热的气息在唇间流转。   向墨空出右手拉住杜池的手腕,引导那只大手覆上他的臀部。   他微微踮起脚尖,凑到杜池的耳边,像是使坏的猫咪,用气声说道:“不信你自己摸。”   大手探入向墨的内裤中,抓住浑圆的臀瓣用力揉搓。杜池用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向墨的腰,问道:“摸哪里?”   向墨眨了眨眼,轻轻吐出两个字:“里面。”   揉搓的动作顿时停住,下一秒,中指毫不费力地插入紧闭的褶皱中,杜池微眯起双眼,呼吸紊乱地说道:“你做了扩张?”   “嗯。”   洗澡的时候做的。   其实向墨并不是真打算让杜池铺完床后就离开,他去洗澡只是做准备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杜池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像是要把向墨拆骨入腹似的,猛地托起他的双臀,把他抱进房间,扔到了床上。   身上的衣服在此时成了多余的干扰,两人很快变得一丝不挂。向墨的东西还没有完全硬起来,但杜池的凶器早已变得肿胀,狰狞的血管仿佛处于爆炸的边缘。   “向墨。”杜池呢喃着向墨的名字,嘴唇不自觉地来到了他的唇边。   尽管心里闪过了一丝犹豫,但向墨还是不习惯地别开了脑袋。   “你怎么这么坏?” 杜池不再强求,泄愤似的咬住了向墨的乳珠。   疼痛夹杂着快感涌向向墨的下半身,垂着脑袋的小小墨终于变得精神起来。   “杜池,你是狗吗?”向墨皱着眉头问,“是不是要我身上都是你的牙印,你才满意?”   “不然呢?”杜池理所当然地反问,又咬住了另一颗没有得到爱抚的小豆。   “你就是臭狗。”   话音刚落,两根手指毫无预兆地捅进了向墨的小穴中。指尖很快找到快感的源泉,在上下双重刺激下,小小墨的前端开始流出粘稠的津液。   躺着享受不是向墨的风格,他咬着下嘴唇,抑制住嘴边的呻吟,手法娴熟地套弄起杜池腿间越来越大的玩意儿。   两人都不是什么新手,知道怎么让对方更舒服。   杜池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扯出令人赏心悦目的肌肉线条,让向墨的性致空前高涨。   人都是感官动物,没有人会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虽然向墨很不想承认,但他真的很喜欢杜池的身体。   喜欢他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长相,喜欢他抱住自己时温热的胸膛,更喜欢他紧绷的肌肉,和那如雕刻般完美的性器。   上次互撸时,杜池说向墨很色。   其实向墨很想说,你根本没有概念,我到底有多垂涎你的肉体。   “杜池。”向墨双眼迷离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难耐地说道,“插我。”   心里和下面都痒得不行,向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迫不及待过。   他一直觉得他对性的需求并不强烈,性之于他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但现在他忽然发现,原来性也可以是他的必需品。   从床头柜中翻出没有用完的安全套,结果……   “太小了,戴不上。”杜池没辙地呼了口气,站起身道,“等我上去拿。”   向墨皱起眉头,这种被打断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他一手撸着小小墨,一手插入自己的后庭,暂且缓解杜池离开的空虚,于是当杜池回来时,就见向墨正躺在床上,自己玩着自己。   “回来了吗?”向墨懒洋洋地睁开双眼,手指还留恋地插在下面,他正想再抠弄几下再收回手,但这时杜池喘着粗气回到床上,不由分说地拿开向墨的手,取而代之地将性器插了进来。   “啊……”   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润滑,但杜池的尺寸还是让向墨有些不适应。   “还好吗?”杜池放缓了抽插的动作,给向墨适应的时间。   “嗯。”向墨调整了下臀部的位置,用双腿夹住杜池的腰,“你慢慢来。”   “慢不了。”杜池掐住向墨的腰,开始凶狠地冲撞起来,“你知道我有多想操你吗?”   快感来得太过猛烈,向墨不习惯这种节奏,他用手撑住杜池的小腹,略微不满道:“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你跑得还不够多吗?”像是怕向墨再次逃跑,杜池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跪在床上,接着咬住他的后颈,再从背后狠狠贯穿。   “嗯……杜池……”向墨不受控制地仰起下巴,承受着一波又一波快感的冲击。   杜池每他插一下,都能顶到最舒服的地方,他甚至不敢去抚摸小小墨,因为他怕套弄没几下,自己就会忍不住想射出来。   但他不摸不代表杜池不会摸,大手整个圈住漂亮的性器,伴随着抽插的频率套弄,没过一会儿向墨便有了射精的冲动。   “你等等,杜池。”向墨不得不推住杜池的髋骨,强迫他慢下动作,“你让我缓一缓。”   杜池没再用力抽插,改为缓慢地磨蹭,同时游刃有余地问向墨:“你知道这是我小时候睡过的床吗?”   “我知道。”向墨果然还是更喜欢慢节奏,他开始扭动臀部,有一下没一下地配合杜池的慢动作。   “那你在我的床上跟别的男人滚床单。”   向墨闻言一愣,他倒忘了这事。   “你喜欢他插你还是我插你?”杜池俯下身来,凑到向墨的耳边问。   他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恶劣,显然是已经掌握了整场性爱的节奏,开始变着花样干坏事。   “杜池。”向墨皱着眉头呵斥。   “嗯?”杜池舔了舔向墨的耳垂,“他能把你插到高潮吗?”   “你给我闭嘴!”向墨推开杜池的下巴,“他比你听话多了。”   明明这也算不上什么夸奖的话,但也不知杜池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开始疯狂地抽插起来。   “嗯……啊……你慢点!”   向墨是真的有点受不了,他爬到床头,翻过身来,想要踹开杜池,谁知杜池直接抓住他的脚踝,又把他拖了回去。   “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谁让你插那么猛?”   杜池不禁觉得好笑,看着生气瞪着他的向墨:“你要求怎么那么多?插猛了你还不乐意。”   “你要再这么插就不做了。”   舒服是舒服,但向墨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那行,你自己来。”杜池妥协地躺到床上,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东西,“归你了。”   这还差不多。   向墨双手按住杜池的小腹,翻身跨坐到那挺立的性器上,慢悠悠地扭动着臀部。   快感就如源源不断的小溪流,是向墨喜欢的感觉。他咬着下嘴唇,双颊浮起情欲的红晕,享受着后庭被杜池的硕大填满的感觉。   “你搁我这儿磨洋工吗?艺术家。”杜池好笑地说。   “什么磨洋工?”向墨不满地瞪着杜池,漂亮眼尾沾着一抹艳红。   “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射?”杜池才安分了没几分钟,又不老实地掐住了向墨的腰,“你不动就好。”   “不是,你……”   心里忽地冒出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向墨准备好,身体里的凶器又开始猛烈地抽插起来。   由于姿势的缘故,这一次杜池顶得更深,粗大的凶器像是要顶破向墨的肚皮。   膝盖已经发软,身体的支点只有两人的结合处,向墨实在承受不住,嘴角洩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不要……杜池……我受不了……”   “你慢一点啊……混蛋……”   “我不要跟你做了……你给我滚开……”   “杜池……杜池……”   嘴里的呻吟全变成了杜池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不断堆积的快感。   在最后冲顶之际,向墨莫名感到了一阵空虚,他全凭着最原始的欲望,无意识地发出呻吟:“杜池,吻我。”   体内的凶器猛然顶撞得更加厉害,杜池眼色深沉地翻过身子,把向墨压在身下,咬着他的嘴唇跟他同时射了出来。   舌尖缠绵地绕在一起,迫切地想要攻入对方的口腔。   这次向墨没有让杜池占上风,他紧紧搂住杜池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地舔吮他的嘴唇,杜池像是没有想到向墨会吻得如此投入,稍不注意就让向墨的舌尖侵略了他的城池。   杜池的东西还插在向墨的体内,褶皱贪婪地往里收缩,想要把这根东西彻底榨干。   向墨根本无法思考,他只感觉和杜池接吻特别舒服,因为高潮持续的时间特别特别长。   好半晌后,向墨终于松开了杜池,满是情欲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   杜池用拇指摸了摸红肿的嘴唇,挑着眉尾看着向墨道:“想要跟你接吻还真难。”   “啊?”向墨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没有听懂杜池话里的意思。   “得把你插射才行。”杜池戏谑地补充道。   思维终于回归正常轨道,难堪的情绪瞬间爬满向墨的背脊,转瞬间又变为生气。   “你给我下去。”向墨不爽地踹了杜池一脚。   “你又来。”杜池早已习惯了向墨忽冷忽热的性子,“我刚才没让你满意吗?”   “你还好意思说?”向墨想着就觉得火大,“本来这事可以做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以上,但你自己看看时间,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所以我才说,要按我的节奏来,你那么急色干什么?”   结果确实很满意,但过程不满意。   向墨还以为他和杜池在床上也会很合拍,但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什么结束?”杜池渐渐听懂了向墨的意思,好笑地问道,“第一轮二十分钟很正常,谁跟你说结束?”   “第一轮?”向墨愣愣道。   “艺术家,你怎么这么可爱?”杜池抓住向墨的脚踝,把他拖回自己身边,“你不是想一个小时以上吗?我怎么会让你失望?”   “不是,杜池,”向墨瞪大了双眼,看着杜池腿间恢复精神的东西,“我已经射过了,不想再来了。而且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你不能扰乱我睡眠,你……”   后半句话被杜池堵在了嘴里。   向墨艰难地别开脸,不满地皱眉道:“我说了,你不准吻我。”   杜池没再强求,挤进向墨的双腿之间:“再把你操射总行了吧?” 第26章 真不是   每天清早的菜市都很热闹,吆喝和讲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菜市旁的小公园里,张大爷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问身旁活动手腕的李大爷:“今天怎么没看到小杜?”   “咦,还真是。”李大爷停下动作,左右看了看,“他该不会今天偷懒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吗?动不动就偷懒。”   “我那是合理休息,你当我们还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吗?”   “你就是休息太多才那么不经摔。”   “你这老东西说话怎么难听呢?”   梧桐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了几声,扇动翅膀飞到了某处格外安静的小院里。   往日小院的厨房窗户里会传来煎蛋的声音和诱人的香气,但今天敞亮的厨房里却毫无动静。   三毛蹲在二楼卧室门前,用前爪扒拉门板,发出“呜呜”的声音,可好长一段时间过去,里面的人仍然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趴在床上,背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向墨下意识地想要翻身,结果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发出酸痛的信号,让他又老实趴回了床上。   “醒了?”耳后响起慵懒的声音,灼热的呼气喷在后颈,惹得皮肤泛起阵阵电流。   声音听上去很是明朗,没有才睡醒时特有的沙哑。向墨转动脖子,看向身后压住自己的那座大山,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不起床?”   刚才视线扫过床头柜,时间已经接近十点,要是放在往常,杜池应该早已晨练回来了才对。   “不想起。”杜池从向墨的后腰上收回手,撩开他额前散乱的碎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双眼。   被梧桐树过滤后的阳光穿过白色纱帘照进屋内,把两人的头发和眼眸都染成了浅褐色。柔和的光线使屋内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透着早晨独有的那份美好。   门外的三毛又“呜呜”叫了两声。   向墨被杜池看得不自在,又扭过头去,声音闷在枕头里:“三毛在叫。”   “他想出去玩。”杜池重新搂住向墨的腰,嘴唇来到他的后颈游走,“不用管他。”   浅浅的亲吻弄得向墨指尖发痒,他往床沿挪了挪,想要躲开杜池的嘴唇,结果眼睛的余光却瞥见了掉落在地板上的数个用过的安全套。   昨夜沉睡的回忆在大脑中忽地醒来,被折腾到凌晨三点的不爽在此时猛然爆发,向墨推开杜池翻了个身,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就是发情的公狗。”   纵使意识已经清醒,叫哑的嗓子却没能恢复。“狗”字的尾音没能发得很清晰,拖着一种性感的慵懒。   “嗯,我是。”杜池凑了过来,想要亲吻向墨的嘴唇,尽管昨夜两人已经亲了无数次,但向墨还是躲了开来。   只是躲开,什么也没说,因为并没有很想警告杜池的意思。   向墨已经忘了,当初他之所以远离谭宋,就是因为谭宋做了跟杜池同样的事情——并且还没有成功。   “想吻你还真是费体力。”杜池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改为亲吻向墨的胸口。   被蹂躏得不像话的小豆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刚碰着杜池的嘴唇就变得精神抖擞。   实在是害怕这只公狗一大早又发情,向墨推开杜池的肩膀,凛声道:“快带三毛出去散步。”   门外的三毛像是有所感应,从委屈的“呜呜”叫,变成了抗议的“嗷嗷”叫。   杜池仍然懒洋洋地趴在向墨身上没动:“我去遛狗,谁给你做早餐?”   “我没有手吗?”好像在杜池眼里,自己成了饭来张口的废物,向墨略微不满地说道,“我来给你做。”   杜池的眼里浮起浓浓的笑意,他在向墨的侧脸落下一吻:“好的,老婆。”   穿上围裙,打开冰箱,做什么早餐成了难题。   煮面或是煮粥,难度太小,没有新意。煎蛋或是培根,没有杜池做得好,不想班门弄斧。   思索一番后,向墨看了看冰箱里剩下的低筋面粉,从橱柜中拿出了冷落许久的打蛋器。   当时间完全属于自己时,便可以尝试任何想做的事情。   烘焙蛋糕和手冲咖啡都是向墨闲来无事培养的业余爱好,不过也正因为是业余爱好,他总是心血来潮弄一弄,打蛋器和手冲壶都是闲置的时候居多。   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向墨又心血来潮,用烤箱做了舒芙蕾,还冲了两杯风味独特的瑰夏。   趁着杜池还没回来,他用勺子挖起一块绵软的舒芙蕾,想尝尝自己的手艺,确保不会在杜池面前太丢脸。   而当他刚把勺子含进嘴里,口腔中弥漫起令人舒适的甜味时,他的腰上突然多出两条结实的胳膊,杜池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搭到他的肩上,懒洋洋地问道:“老婆做了蛋糕?”   床上的温存时间已经过去,杜池却还在叫向墨老婆。   像是顺口,又像是上瘾,向墨也不确定这人到底什么心思,想着反正还得应付钱琨,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舒芙蕾。”特意做的减糖配方,味道向墨自己很满意。   “我尝尝。”属于杜池的那杯舒芙蕾旁明明放着金色的小勺子,但他却直接抽走向墨手中的勺子,将就向墨吃过的地方挖走了一勺。   嘴唇咬着勺子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好吃。”   简单的两个字丝滑地溜进向墨心里,让刚冒出来的不满嗖地蔫了下去。不过向墨还是偏头看着杜池,微微皱眉道:“这是我的,你吃那杯。”   “不都一样吗?”杜池在他的那杯挖走一勺,尝过之后挑眉道,“你的更甜?”   “嗯。”向墨说道,“我的是半糖,你的是1/4糖。”   “为什么?”杜池又尝了尝向墨那杯,丝毫不顾向墨的抗议。   两杯舒芙蕾原本界限分明,向墨的是向墨的,杜池的是杜池的,但这只臭狗左边挖一勺,右边挖一勺,连向墨也变得搞不清自己到底该吃哪边。   他索性转过身,臀部倚着台面,表情严肃地看向杜池:“因为你得注意身材。”   杜池有些好笑地放下勺子,搂着向墨的后腰,问道:“我要是身材走样,你就不给我操了是吗?”   话糙理不糙。向墨正色道:“那当然,床伴也得对对方负责。”   “那你对我负什么责?”杜池问道。   “我也会注意管理自己。”向墨说道,“我还有体检报告,你最好也提供一下。”   “提供了就可以不戴套吗?”   “那也不行。”向墨蹙起眉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在跟你说正事。”   “哦,我也在跟你说正事。”杜池说着凑到向墨的耳边,低声问道,“下次可以在厨房干你吗?”   “杜池!”   早餐吃得太晚,中午两人只简单吃了碗鸡蛋面。   画室里的红玫瑰向墨还没有处理,他索性把钱琨给他留的卡片扔掉,然后把玫瑰摆在画室中央,让下午来上课的学生练习静物素描。   99朵玫瑰画起来可不简单,有学生问向墨,怎么会想到买这么多玫瑰来教学,结果立马就有机灵的学生反驳:“你怎么知道不是别人送的?”   “有道理哦。”   向墨直接无视了这个话题,是时楼道的方向突然响起杜池的声音:“老婆。”   压根没有思考太多,向墨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嗯?”   应声之后便有些后悔,因为学生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给三妹买了些营养品,已经到快递站了。”杜池说着从楼梯上下来,动作自然地单手搂住向墨的侧腰,“你有什么要拿的吗?”   在学生的注视下,向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绷着后背道:“没有。”   “好。”杜池在向墨的侧脸轻轻啄了一口,趿拉着人字拖离开了画室。   四周流淌着的轻音乐莫名带着几分不安与燥热,向墨看着学生们别有深意的目光,沉声道:“好好画画。”   等学生们都收回视线后,他这才掏出手机,给杜池发消息。   【向墨:你演上瘾了吗?】   【杜池:谢谢你的配合。^^】   【向墨:……】   没过一会儿,小院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着不像是杜池。向墨来到画室门外,发现来的人是周阿姨,手里又捧着一小束红玫瑰。   “昨天那个小伙子让我每天都来送九朵玫瑰。”周阿姨把玫瑰递到向墨手里,“他是不是不知道你有爱人?”   向墨正觉着头疼,听到周阿姨的话,突然感到奇怪:“爱人?”   “小杜呀。”周阿姨说道,“看你们感情很好的样子。”   回想到昨天杜池帮忙解围,向墨立马意识到周阿姨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不是的,周阿姨。”他说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周阿姨面露诧异,“我还以为……”   “只是关系很好的邻居。”向墨又补充了一句。   果然舒芙蕾就不该混着吃,界限模糊后只会让自己也变得混乱。   周阿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我想错了。”   话音刚落,小院门口突然响起了人字拖的声音。杜池怀里抱着一大堆包裹走进来,看着向墨道:“老婆,来帮我拿一下。”   周阿姨看看杜池,又看看向墨,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向墨深吸了一口气,扯出礼貌的笑容,对周阿姨道:“真不是。”   --------------------   杜池:老婆。   向墨:嗯?别乱叫。 第27章 难伺候   周阿姨离开后没多久,向墨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来电提示没有显示“骚扰电话”,他便没有多想接了起来,结果电话那头的人是钱琨。   “宝宝,花收到了吗?”   扫了眼桌子上新鲜的九朵红玫瑰,又看了看认真画画的学生们,向墨来到画室外的小院里,语气平平地回道:“收到了。”   他没有再纠正宝宝的称呼,是因为他意识到纠正也没用,不想再做无用功。而他的这一行为在钱琨眼里仿佛成了默许,就好像送出的红玫瑰起了它应有的作用。   “喜欢吗?”钱琨的语调听上去颇为轻快,“你喜欢的话我每天——”   “不喜欢。”向墨不咸不淡地打断钱琨,“还有别的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像是在调整情绪。   依照向墨对钱琨的了解,钱琨这人非常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像他那样的领袖型人格,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服从,但凡别人表现出一丁点“忤逆”的意思,他就会产生敌意,甚至带有进攻性。   如果能激怒钱琨,或许是个好办法。   这样钱琨就不会还对向墨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长久的沉默结束后,预想中的生气并没有出现,钱琨语气如常地说道:“这周末方禾会举办一场画展,是你喜欢的画家,要一起去看吗?”   看来三年时间不见,钱琨也变了不少,变得能屈能伸了。向墨对他这么冷淡,他竟然一点也不恼。   “不去。”向墨仍旧没什么反应,“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两束红玫瑰最终还是扔进了垃圾桶里,可惜了周阿姨包装得那么精美。   晚饭的时候,向墨一直在搞手机,以往他和杜池也经常这样,尽管坐在同一张餐桌吃饭,但大部分时间都互不干扰。   不过今天却不同,杜池夹起一块粉蒸排骨放进向墨碗里,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机有那么好看吗?”   “嗯?”向墨咬着筷子,从手机上抬起视线,看向坐在对面的杜池,“这周末方禾有画展,我在看开展时间。”   “不出意外都是早十晚六。”杜池说道,“你要去看吗?”   向墨把手机页面滑到最下方,还真是早十晚六。心里闪过一丝奇怪,却也没有特别在意,他放下手机,说道:“有点想。”   这次画展的作品来自于国外某个很会玩空间的画家,他的每幅作品都像莫比乌斯环,给人造成视觉上的错觉,看上去很有意思。   想着杜池估计也不认识,向墨压根就没打算介绍,但杜池却报出一个名字,问道:“你喜欢他的作品?”   “你怎么知道?”向墨愣了愣,随即又补充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是他的画展?”   “我朋友圈有人会发方禾的宣传海报。”杜池说道。   原来如此。学设计的人也跟艺术沾边,朋友圈里的人跟方禾有交集也不奇怪。   “你之前也是这样去看我的画展?”向墨又问。   “对。”杜池说着笑了笑,“不愧是色情艺术家。”   向墨:“……”   就不该提他自己的画展。   杜池将双肘搭在餐桌上,突然问向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艺术家?”   向墨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杜池在给他夹排骨的时候就已经吃完晚饭,只是在等他而已。   以往两人都不会这么顾及对方,谁先吃完,谁就先离开,尽管同坐一张餐桌,两人却各有各的节奏。   向墨多少有些不习惯这种细微的改变,但他还是不想让杜池等得太久,于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你还知道?”他夹起最后一块排骨,专心啃了起来。   “我不知道。”杜池歪着脑袋看向墨吃饭,“你不让我咬你,身体却很配合。你不准我吻你,但你高潮的时候却要来吻我。”   说到这里,杜池“啧啧”两声,表情复杂地看着向墨道:“艺术家的心思可真难猜。”   听到这些话,向墨啃着排骨差点没呛着。老实说,他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难伺候,但从杜池嘴里说出来,怎么搞得他像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你还让我对你负责。”杜池皱眉道,“那你有对我负责吗?”   向墨觉得奇怪:“我怎么没对你负责?”   昨晚都被榨得一滴都不剩了,还要他怎样?   “你看看你。”杜池说道,“啃着排骨说话,你还好意思让我注意身材?”   意识到杜池是在说形象管理的事,向墨咬着排骨,一下红了耳根。   他平时根本不会边吃饭边说话,现在这样都是为了让这只臭狗不要等太久。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爽地瞪了杜池一眼:“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跟我说话。”   说完这句,向墨垂下了视线,没有看到杜池的嘴角隐隐浮现了浅浅的笑容。   最近杜池带三毛出门遛弯的时间越来越晚,因为刚吃完饭那会儿,老洋房外头还晒得厉害。   今天也一样,等向墨收拾完厨房后,窗外的太阳才刚有要落山的迹象。他从厨房出来,正好碰到杜池牵着三毛下楼,便随口问道:“才出去?”   杜池的声音同时响起:“去散步吗?”   向墨没有晚饭后出门散步的习惯,但他也不是没有在这时候出去遛过三毛。只犹豫了一瞬,他便道:“好。”   三毛最喜欢的地方是老洋房附近的小公园,每到傍晚,这里会有许多过来遛狗的街坊邻居,其中有不少人牵的都是小母狗。   尽管已经绝育,没有蛋蛋,但三毛还是喜欢和小母狗玩。   杜池把狗绳交到了向墨手里,两人肩并着肩,沿着梧桐树下的小路来到公园,向墨负责看着三毛不要欺负小母狗,而杜池则负责和街坊邻居聊天。   明明是长得差不多的柯基,杜池却能分辨出哪只是“花花”,哪只是“点点”。邻居们大多都认识三毛,也包括之前向墨出来遛三毛时遇到的那位,热络地对他说道:“原来你们是一家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但向墨也懒得解释。社交这种事就交给杜池负责,他只需要吹吹风,散散步,管住三毛就好。   出门之前的犹豫成了不必要的担心,向墨还以为自己会不喜欢这种打破习惯的感觉,但事实上跟杜池出来以后觉得还好,并不会感到时间被占用,反而会觉得这份时间花得很值。   回程路上,向墨把狗绳交还给了杜池。三毛老是喜欢去闻小母狗的屁股,他牵得也有些累。   两人一狗吹着晚风慢悠悠地往回走,而在接近自家小院时,向墨又在院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宝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钱琨主动迎上前来,走到两人跟前停下了脚步。他的身高比杜池矮了一截,但笔挺的西装让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英气息,气势上反而比懒散的杜池更胜一筹。   向墨没有带手机出门,自然不存在故意不接电话。他并不想解释,正想问钱琨又来做什么,却见钱琨突然转向杜池,说道:“你好,听我家宝宝说,你是他的邻居。”   傻子都看得出来,钱琨是在宣誓主权。向墨抿紧了嘴唇,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身旁的杜池倒是没什么反应,优哉游哉地看着向墨问:“我是你邻居吗?”   按照两人事先的准备,此时向墨应该回一句:不是,你是我老公。   可他动了动嘴唇,“老公”两个字愣是有些说不出口。   ——虽然之前他曾在学生面前提过这个词,但他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叫过谁老公。   他转头看向杜池,用眼神示意:要不你来说?   杜池挑了挑眉,用眼神回复: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按理来说,杜池只是个工具人,怎么使用工具,应该是向墨的事。要是向墨自己都不愿意站出来,那工具更没有站出来的道理。   向墨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钱琨缓缓开口道:“他,他是……”   “他不是你邻居吗?”钱琨问。   “他是我……”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向墨求救般地看向杜池。   或许是默契惯了,向墨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杜池一定会替他解围。然而杜池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我就是他邻居。”   说完之后,他牵着三毛回到了小院里。   向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杜池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臭狗是生气了?   --------------------   向墨: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杜池:呵。 第28章 一点点   视线的焦点追逐着杜池的背影,随着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后,忽地变得有些茫然。   向墨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身旁的钱琨像是不满被当作空气,微微皱眉道:“宝宝?”   上扬的语调带着提醒的意味,好似在说,我还在这儿,你要去哪儿?你的注意力难道不该在我身上?   本来向墨已经打算无视这个称呼,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忍耐的本事。   “你到底有完没完?”心中的不耐烦在此时猛然爆发,向墨甩开钱琨的手,用仅剩的耐心说道,“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钱琨,你能知道我现在的地址,我也能知道你在国外有新欢,所以别在这里纠缠了行吗?”   非要说的话,向墨可以列出无数条理由,他为什么不愿意跟钱琨复合。   他对钱琨已经没有感情、他只想过单身生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等等……   他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因为谈话这种事也分为敷衍和走心,他要是敞开心扉和钱琨谈自己的想法,那就进入了走心的层面,这样会让钱琨觉得,好像两人还有谈判的余地。   果然,向墨刚说完这句,钱琨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紧跟着问:“所以你在介意这件事?那不是新欢,只是互相取暖而已,我的心始终在你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里逐渐从烦躁转化为暴躁的情绪,向墨告诉自己生气对身体不好,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但我的心不在你那里。”   “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会,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好吗?”   “不好,没空。”想着杜池离开的背影,向墨不想再浪费时间,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钱琨迈着步子跟了上来,似乎还想进院子继续说。   向墨停下脚步,回头警告道:“你要再跟着我,我放狗咬人了啊。”   说完这句,他“啪”地关上了小院大门。   一楼和二楼都是一片漆黑,最后向墨在三楼阳台找到了正在撸猫的杜池。   他盘腿窝在休闲椅里,用食指挠着三妹的下巴,三妹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喉咙里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向墨没有刻意收敛着脚步声,他知道杜池听到了他的动静。但杜池仍旧专心逗着三妹,仿佛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一时间向墨也不知该怎么打破这份安静,总之先在杜池身旁坐了下来。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忐忑过,哪怕面对想要退课的学生,他也从来都是淡然处之。   过了一会儿后,倒是杜池先开了口,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却是三妹:“小猫咪不能这样,知道吗?”   手指轻柔地捏了捏耳朵,又挠了挠侧脸,熟练手法舒服得三妹眯起双眼,抬起下巴又往杜池怀里靠了靠。   向墨听出了杜池的话外音,知道杜池表面是在说三妹,其实是在说他。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杜池道:“你生气了吗?”   杜池总算从三妹身上抬起视线,漫不经心地看着向墨问:“生什么气?”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压根就没有听懂向墨的问题。   但向墨又不是什么钢铁直男,杜池明摆着就是有情绪,他也不可能假装看不出来。   “刚才你直接走了。”向墨说道,“我知道你生气了。”   问来问去,还不如直接下结论。生气的原因向墨多少能猜到,只是他不怎么愿意去细想。   “哦,你想多了。”杜池又垂下视线,挠起了三妹的下巴,“我有什么立场生气?”   在这些事情上,两人果然还是很有默契,因为向墨也这样认为,杜池好像没有生气的立场。   假如谭宋在前男友面前,没法说出自己跟向墨的关系,那向墨只会觉得无所谓,因为谭宋和前男友怎样,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所以话说回来,他跟杜池好像还是不太一样,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止床伴关系那么简单。   比如杜池作为朋友,见他磨磨蹭蹭,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好,所以才会感到生气。   又或者,明明约定好的事,叫声“老公”就能解决麻烦,自己却老是叫不出口,也让人感到生气。   大概就是这些立场了,其他的向墨也不想再去分析。   反正无论是什么原因惹得杜池不高兴,向墨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希望杜池对他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瞎扯的时候,就喜欢加个‘哦’字?”向墨将脚后跟踩在椅子边缘,双手环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偏头看着杜池问。   “是吗?”杜池挑了挑眉。   “嗯。”向墨说道,“所以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那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臭狗总算承认自己不高兴,向墨索性也挑明道:“你在气我没有叫你老公。”   话说到这里,向墨也不禁开始反思,都知道是假的,为什么他会叫不出口?   之前敷衍学生的时候,倒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张嘴就来。那么现在……   心里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变成了不易察觉的心理负担,让他没法再轻轻松松地说出口。   意识到这一点时,向墨略微有些出神。   理智本应该在此时发出警告,让他远离这些捉摸不清的东西,但代表欲望的本我却并不想受自我的控制,抗拒在心里拉起警戒线。   这好像更加危险。   理不清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只听杜池淡淡问道:“那我可以生气吗?”   不带情绪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由谁做饭。   但向墨听懂了杜池话里更深层的意思,他是在问向墨,你认不认同,我应该生气。   单方面的生气确实没什么立场,但若是向墨也认同杜池应该生气,那这件事就不再是自作多情的单方面行为,而是特别的人才能做的特别的事。   比如若是向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罗洋或是周阿姨就没有立场生气,因为大家非亲非故,谁也管不着谁。   反过来说,若是有人有立场气向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只能是对向墨来说特别的人。   杜池的问题表面上听着像是在征求向墨的意见,其实远不止那么简单。   把他的那句话展开来,其实杜池是在问向墨,我们是不是,当你在前男友面前支支吾吾时,我可以生气的关系。   再把这句话换个方式来问,杜池的意思可以简化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人吗?   只是一瞬间,向墨便已经摸透了杜池的意思。   老实说,杜池的问法非常委婉,尽管暗示的意味很明显,却也没那么好捉摸。   哪怕向墨已经理解到了“特别的人”这一层,他也无法确定,杜池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特别。   或许也正是没有说透的缘故,向墨的心中仍然没有拉起警戒线。   他竟然恍惚地觉得,好像杜池对他来说,确实有一点点特别。   也就那么一点点,没有更多。   看在杜池生气的份上,向墨轻轻张开嘴唇:“可以。”   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杜池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可以生气吗?   ——可以。   向墨也没想到杜池这么好哄,简单两个字就可以让他消气。   但臭狗果然是臭狗,就算已经消气,杜池仍然问道:“那我生气了,你都没什么表示?”   还能有什么表示?   向墨不想给杜池得寸进尺的机会,起身往楼道里走去:“周末请你看画展。”   身后响起杜池的声音:“可以不去吗?”   向墨头也不回道:“随你便。”   还未来得及走进楼道,突然被身后的大型犬拥进怀里。杜池下巴搭在向墨的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道:“光是画展还不够。”   意识到这只公狗又有发情的迹象,向墨赶紧按住腰上不老实的手,回头瞪着杜池道:“我们说好了一星期一次,你这是干什么?”   “有说好吗?”杜池歪着脑袋,“我怎么不记得?”   怎么没说好?   昨晚最后一次向墨死活都不想再来,要不是杜池答应一星期只有一次,他根本不可能同意杜池折腾他到半夜三点。   “就当说好吧。”杜池说着重新咬上向墨的耳垂,“那我提前预支下周。”   还兴这样?!   --------------------   杜池:不叫老公是吧,行。 第29章 奥特曼   今晚“运动”开始得早,结束得也早。   当两人从杜池的卧室转战到浴室,再从浴室转战到向墨的卧室时,时间才不过夜里十二点。   窗外的街道已经被寂静所笼罩,只有路灯散发着幽静的光芒。这个时间点正好适合让人离开,向墨精疲力尽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刷着手机,问身后的还在啃他肩膀的杜池:“你怎么还不走?”   杜池动作一顿,不满地挑起眉尾:“这本来就是我的床。”   “曾经是。”向墨翻了个身,继续刷着手机,“你去楼上睡,我不喜欢跟人睡。”   其实昨晚两人就是同床共眠,但那是因为结束时已经半夜三点,出于情理,向墨不好赶人走,加上他实在是又累又困,没有多余的精力说话,便让杜池留在他这里过了夜。   但抛开昨晚的意外不谈,向墨是真不喜欢有人睡在他旁边。   一个人睡的时候,想在床上怎么放飞自我都行,一旦身旁有了别人,就得注意不打扰对方,并且被对方打扰时也会变得不爽。   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睡觉最舒服。   杜池仍旧没动,扫了眼向墨的手机屏幕:“你在订画展的票?”   “嗯。”向墨终于把目光分了些给杜池,“周六下午晚些时候可以吗?”   话说到一半,向墨又忘了下句,他本来还想解释下午三点之前他得上课,但一看到杜池的嘴唇,他的思绪便不受控制地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刚才高潮时太过投入,一不小心咬破了杜池的下嘴唇,让这只臭狗又有了调侃他的理由。   “你确定你不喜欢接吻?”杜池摸着自己的嘴唇,好笑地看着向墨,“小猫咪都是你这样口是心非吗?”   向墨的年纪明明比杜池大,他也跟杜池说过这事,但杜池还是要叫他小猫咪,弄得他好不自在。   “可以。”杜池的声音拉回了向墨的思绪,“我知道你三点之前还得上课。”   果然跟杜池商量事情解释都是多余的。   向墨选好时间段,点开付款界面,不过这时杜池突然抽走了他的手机:“不用买票,我可以搞到内部票。”   奇怪的感觉又在心里闪过,向墨想到了合理的理由:“你有熟人?”   “嗯。”杜池没有多说。   那样也好。向墨从杜池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看着杜池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杜池一动不动地搂着向墨:“现在是我请你看画展,你好意思让我走?”   向墨想了想,倒也是。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之所以请杜池看画展,是为了补偿让他生气的事。结果现在变成了杜池请他,那等于之前的账就还没有还清。   很有道理的样子,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不等向墨接话,杜池便往他耳侧挤了挤,闭上双眼道:“我睡着了。”   看着身旁无赖的大型犬,向墨很轻很轻地勾了勾嘴角,也不再多说什么,靠着杜池的额头睡了过去。   隔壁的刀削面店又重新开始营业,只是赵师傅还没有从老家回来,店里只有赵大姐一个人忙里忙外。   许多想念刀削面的街坊邻居都来光顾生意,早中晚的饭点,店里都好不热闹,直到太阳落山以后,赵大姐才找着时间放松。   对面的八斤餐厅仍旧排着长长的队伍,不到晚上八九点,排队的食客都不会减少。   隔壁的花店门前,月季花开得愈发灿烂,在这历史感浓厚的街道形成了一道浪漫又独特的风景。   向墨和杜池遛完三毛回来,悠闲地坐在三楼阳台吹风。   远处的高楼大厦彰显着城市的忙碌与繁华,把这如小花园般的方寸之地衬托得更加怡然自得。   三毛蹲在向墨脚边,三妹窝在杜池怀里,两人一猫一狗,像是一家四口,享受着晚饭后的休闲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伴随着赵小乔的喊声:“向哥,你们在吗?”   原来隔壁刀削面店的“奥特曼”突然发狂,本来应该好好地把面片削进锅里,结果频率和方向都不再受控制,把面片削得店里到处都是。   赵大姐也不知该怎么解决,可能是想着男人对机器在行,便让赵小乔过来叫向墨和杜池过去帮忙。   负责削面的奥特曼已经断电,面团也从它头上移走,它戴着扁平的厨师帽,手里拿着两块削面的板子,脸上的两颗“咸蛋”一高一矮,平时还没怎么注意,现在看着颇为滑稽。   “小向,小杜,你们帮忙看看,到底咋回事啊?”赵大姐着急问道。   向墨对机器这些一窍不通,但杜池平时会给摩托车做保养,一些基础的原理还是清楚。   他打开奥特曼的背板看了看,很快便找到了症结所在:“这里的齿轮有点错位。”   戴上麻布手套,伸手进去调整一番后,奥特曼的频率总算回归了正常。但削面的角度还得调整,于是赵大姐又把面团放到奥特曼的头顶,打开了它的开关。   也不知是不是重量的变化让齿轮再次错位,奥特曼又开始发疯,削得面片四处乱飞。   向墨正好站在奥特曼对面,好几块面片直接飞到他的头顶和脸上,他一时闪躲不及,表情有些发懵。   赵大姐赶紧关上开关,与此同时,向墨听到了杜池的笑声。   “艺术家,你这造型还真不错啊。”   向墨从头顶拿下已经不能下锅的面片,对准笑得不行的杜池扔去:“你别给我笑。”   面片“啪”地拍到杜池脸上,像是封条一样,把他的笑声给封印回了嘴里。看着杜池这副模样,向墨也不禁笑了起来:“你这造型也不错啊。”   “是吗?”杜池取下粘在脸上的面片,上前揽住向墨的肩膀,往他脸上按了过来,“那我再给你弄一个。”   “杜池,别闹!”   “谁先闹我?”   眼看着杜池的手即将按到向墨脸上,就在这时,向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杜池配合地停下打闹的动作,松开了向墨的肩膀。   向墨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钱琨打来的电话,便直接按下了拒听建。但当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小院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钱琨缓缓从耳旁收起手机,神情复杂地看着向墨,估计是在隔壁没有等到人,给向墨打电话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看了看。   “要我帮忙吗?”杜池表情淡淡地扫了眼钱琨,看着向墨问道。   “不用。”向墨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钱琨三番五次找来,看这样子,不走心谈一谈还是不行。   杜池留在刀削面店帮忙调整奥特曼,向墨则把钱琨带到了自家画室这边。   画室里没有其他人,也不像小院那样是敞开的空间,应该符合钱琨想要的谈话环境。   “要喝水吗?”向墨随口问了问,双手环抱胸前,臀部倚靠着长桌,并没有上楼倒水的意思。   “不用。”钱琨动了动嘴唇,环顾了画室一圈,接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向墨能觉察到钱琨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他并不想深究,耐着性子问道:“能不能别再来找我?”   说完这句,他又补充道:“我不想搬家。”   话已经说得很决绝,甚至带着威胁的意味,但可能钱琨还是听不进去。   向墨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钱琨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好。”   这下倒弄得向墨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接话。   “我能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话题跳跃得有些厉害,向墨思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钱琨是在说他和杜池。   “他扔下你离开的时候,你的眼里都是他。你很喜欢他吧?”   向墨闻言微怔,有吗?   “你刚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好开心。”钱琨垂着视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挫败,“以前你这一面只属于我,但你现在都不对我笑了。”   听到这里,向墨突然心生烦躁,别开了脸,没有接话。   钱琨捅破了向墨不愿去想的某些事,他的这番话就像是催化剂,让向墨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生根发芽,再无逆转的可能。   向墨很不想承认,杜池对他来说确实很特别,特别到他明明需要拉起警戒线,却宁愿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听说你一直单身,还以为你是在等我。就算你一直赶我走,我也以为你只是还在生气。是我想错了,向墨。你说得对,我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等到了新的人。”   不是,他根本没有在等谁。他只是在享受单身生活而已,杜池的出现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向墨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虚。但理智告诉他,既然被钱琨误会,那正好可以顺水推舟解决掉这个麻烦。   “三年时间不见,看来很多事都变了。”钱琨的语气突然有些感慨,“或许当初我确实不应该离开。”   说到这里,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沉默了半天,向墨终于接话:“你知道就好。”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钱琨呼了口气,重新看向向墨,“祝你幸福。”   钱琨离开后,向墨独自待在安静的画室里发呆。   细小的蚊虫从门外飞进来,不断靠近炽热的灯光,又不断被高温驱赶,如此往复。   被误会也挺好。向墨心想。   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钱琨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误会。   不知过了多久,杜池从门外走进画室,和往常一样不正经地跟向墨打招呼:“老婆?”   散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猛然回笼,向墨离开长桌站直身子,语气平平地对杜池说道:“我前男友不会再来了。”   “那好——”   “杜池。”向墨叫着杜池的名字,掩藏起心里翻涌的情绪,“你不用再叫我老婆了。”   画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   杜池看着向墨,深邃的眼眸里毫无波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张了张嘴唇:“好。”   “向老师。” 第30章 钓猫猫   早晨八点,被阳光扰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向墨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宛转的鸟叫。   厨房里一如既往地响着做饭的动静,油锅的“滋滋”声应是在煎蛋,因为冰箱里已经没有培根,榨汁机的“嗡嗡”声应是在榨橙汁,因为昨天向墨看到杜池买了橙子。   本打算等动静消失后再起床洗漱,但这时门外响起了三毛扒拉门板的声音。   扒拉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三毛的“呜呜”叫,向墨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拖着两条腿来到门边,打开房门,看着蹲在门口的三毛:“这么早就叫我起床?”   三毛转身跑到了厨房里,又回头看看向墨,意思是让向墨跟过去。   厨房的光线很明亮,向墨能看到杜池穿着围裙,往返于台面和餐桌之间。   围裙是向墨的围裙。   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   两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回归最初的原点,但似乎淡化了许多东西。同处一个空间中,不再拥有相同的节奏,杜池率先吃好早餐,对向墨说了声“我吃好了”,接着便离开了厨房。   向墨能够感觉到,杜池对他说话时,没有带任何情绪。   没有抱怨,没有不满,更没有赌气之类的东西,就那么淡淡的,顺其自然地,回到了邻里之间的相处。   当然,也不完全是邻里。   杜池说:“上次提前预支了下周,下次从下下周再开始。”   原先向墨还怕两人的关系变得别扭,结果没想到杜池这么洒脱,进退自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向墨也不想改变两人的床伴关系。   他很享受跟杜池滚床单的感觉,只是不确定杜池会不会介意他划分界限的行为。   现在看来杜池并不介意,并且也跟他一样,不希望被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影响到两人快乐的事情。   最近这些天,向墨经常找不到三妹。   明明已经注意着不让三妹往外跑,但这只神出鬼没的臭猫总是动不动就消失。   在一楼和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三妹的身影,于是向墨来到三楼阳台,不出意外地看到杜池正坐在休闲椅上吹着晚风。   “三妹在这里吗?”向墨站在楼道口,并没有进阳台。   “在我房间。”杜池放下手中的啤酒罐,“你要看她吗?”   向墨不禁觉得奇怪,三妹明明是他的猫,怎么杜池这话问的,搞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   要说不看吧,他都找了大半天,没道理因为在杜池房里,他就不去看。   要说看吧,又得去杜池房里,这肯定会勾起他某些不妙的回忆。   还未等向墨有所反应,杜池已经越过他的肩膀,来到自己卧室门前,打开了房门。   杜池的态度很自然,眼神里也没有杂质,要是向墨不去,反倒显得他是个别扭的人。因此他只好跟过去,进入了杜池的房间中。   和上次来不同,杜池的房间角落多了一个小小的木房子,三妹正蜷在里面睡得正香。   向墨在小房子面前蹲下:“你给她搭了窝?”   “是产房。”杜池在向墨身旁盘腿坐下,“她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这一点医生也叮嘱了向墨,他原以为到时候在猫窝里生产就好,没想到还需要产房这种东西。   “我什么都不懂。”他突然有点担心,看向身旁的杜池,“要是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没事。”杜池看着三妹,淡淡道,“有我在。”   他的语气很随意,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懒散,但说出的话却让向墨很安心。   心头的弦被轻轻拨动,泛起了层层涟漪。   向墨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他跟杜池还是不一样。   已经破土而出的情愫无论怎么压抑,它还是存在于内心深处,没法视而不见。   他认为自己也是个洒脱的人,可以毫不费力地管住自己的心,可以泰然自若地跟杜池划清界限,但现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没有了亲昵的调侃,没有了温暖的拥抱,一切的一切都让向墨不适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养成习惯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连带着舌尖都有些发苦。   向墨发现他还是没法像杜池那样,游刃有余又进退自如。   “向老师?”杜池的声音打断了向墨的思绪,“周六还去看画展吗?”   说这话的时候,杜池双手撑在身后,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似乎去不去都对他没影响。   向墨是肯定要去看的,那本来就是他喜欢的画家,就算杜池不去他也会去。   他压抑住心里异样的情绪,维持着表面的淡然:“去。”   说到这里,向墨正想问问杜池还去不去,只听杜池说道:“那我下午三点半回来接你。”   他直接跳过了去不去的问题,默认了要是向墨去画展的话,那他也会跟着一起去。   这让向墨松了口气,因为他还是想跟杜池一起去画展。   周六这天,杜池一大早便不知去了哪里。   向墨跟往常一样给学生上高级素描课,只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孟芸来了画室帮忙,空闲的时候跟向墨闲聊:“今天师娘不在吗?”   向墨啜了口手中的花茶,看着学生们的画画进度,随意地应道:“嗯。”   孟芸偷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不想上课,想去约会?”   向墨微微蹙眉:“没有的事。”   下午三点过后,学生们陆续离开。   向墨在孟芸的帮忙下收拾好了画室,接着回到楼上换了身出门的衣服。白色短袖搭配卡其色及膝短裤,脚上加一双浅色乐福鞋,非常休闲的一身装扮。   从二楼下到一楼时,正好收到杜池的消息,说已经到了门口。   向墨不紧不慢地走出画室,隐约听到了小院外面孟芸和杜池聊天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去约会吗?”   “看画展。”   “那不就是约会?”   走出小院的瞬间,向墨直接愣在原地。   只见不宽不窄的街道旁边,停着一辆亮蓝色的玛莎拉蒂。杜池身穿一身米色休闲西装,懒懒地倚靠着驾驶座车门,双手随意环抱在胸前,左腕上的腕表在阳光下闪着高调的光芒。   “向老师,”孟芸看到了向墨,兴冲冲地说道,“我就说你怎么一副不想上课的样子,敢情是急着去约会啊。”   向墨:“……”   他现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向墨知道杜池家庭条件不错,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坐上从没坐过的豪车,一时间忘了系安全带,因此当杜池翻身过来时,向墨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并看到了他左腕上昂贵的劳力士。   看个画展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再看看自己的白色短袖,向墨突然觉得,他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你回家去了吗?”向墨老实坐在副驾驶座上,任由杜池给他系上安全带。   “嗯。”杜池启动引擎,“美术馆有点远,骑车不方便。”   向墨心想,我们明明可以坐地铁啊。   直到抵达方禾美术馆,向墨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他以为自己还算了解杜池,知道杜池的生活习惯和他的思维方式,但非要说的话,其实他连杜池的生日是多久都不清楚。   “小杜。”刚进入美术馆,一个富商模样的人便走了过来,热络地跟杜池打招呼,“最近杜先生还好吗?”   “还好,谢谢李叔关心。”   越往里走,向墨心里越觉得奇怪。   宽敞的美术馆里挂着不少有意思的画作,但向墨此时的心思全在杜池身上。   穿着西装的杜池仍然有着他那股懒散劲儿,但整齐的领带和笔直的西裤都透着一种向墨没有见过的风情。   他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时,上衣的衣襟会微微向两侧敞开,隐约能看见藏在白色衬衣下的胸部轮廓。   向墨知道衬衣下的轮廓具体是什么样,他甚至能闭着眼睛画出来,但隔着衬衣看去,莫名有种诱人的禁欲。   “杜池!”   全程不在状态地跟着杜池逛到二楼,向墨突然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   循声看去,只见叶星拉着一个帅气男人朝两人走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新欢。   “听说你前两天得了方正奖,都不请客吃饭吗?”叶星问道。   向墨微愣,什么奖?   “改天吧。”杜池说道,“这位是?”   “我男朋友。”叶星挽住男人的胳膊,报出了一个名字,接着又对那男人介绍道,“这是杜池,这家美术馆就是他们家的。”   说完,他顺带给向墨也做了介绍。   向墨压抑住心里的震惊,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你好。”   叶星说跟男朋友还要赶着去吃晚饭,因此没有跟杜池和向墨聊太久,很快便跟两人分别。   向墨已经完全无心欣赏画展,不是墙上的作品没有吸引力,而是他发现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杜池。   复杂的情绪抽丝剥茧,占大头的竟然是生气。   杜池为什么不告诉他得奖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曾经开画展的地方,就是他家的美术馆?   是因为两人不熟?   生气一点点聚集,当聚集到顶峰时,忽地就像漏气的气球般,变成了浓浓的无力。   他们确实不熟,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这是你家的美术馆吗?”向墨在一幅作品前站定,表情自然地问身旁的杜池。   毕竟知道了令人惊讶的事情,不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有些刻意。   “是。”杜池说道,“你没问。”   “哦,好的。”向墨扭头欣赏画作,没有再问其他问题。   他以为自己完美地隐藏好了情绪,殊不知,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我去下洗手间。”向墨说道。   向墨离开后,杜池站在原地等候。他站的地方离二楼入口处不远,从里面参观出来的叶星又碰到了他。   “向老师呢?”叶星看了看四周,好奇地问。   “在洗手间。”杜池说道。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叶星没再管向墨,把注意力放到了杜池身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你不是最讨厌穿西装吗?今天打扮这么帅是干嘛?”   杜池看了看腕表,漫不经心道:“钓猫。”   --------------------   杜池:游刃有余?进退自如?都是装的。 第31章 新思路   为了配合此次画展的主题,卫生间里摆放着许多视觉错觉的小物件。   平躺的螺帽在镜子里站了起来,黑色的棋子在镜子里成了白色,每个小物件都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明白设计者的巧思。   当初向墨的人体素描在这里展出时,美术馆的各个角落也摆放着人体造型的小物件,可见这家美术馆对待每一场展览都很用心。   向墨大约知道美术馆的主人是一位收藏家,经常出没于海内外各种拍卖会,除此以外,他对向墨来说无比遥远,向墨实在无法把他和自己身边的杜池联系起来。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杜池还等在原地。   打在画作上的灯光扫到了他的身上,米色的西装变成了饱和度较高的暖黄色,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朦胧的绅士气息。   不太对劲。向墨觉得。   他看杜池时好像会自带滤镜,不过是光影的变化,都能看出另一番气质。   明明看其他人都不会这样。   回到杜池身边,向墨说了声“走吧”,接着沿着参观路线继续欣赏画作。   没有太多和杜池交流的欲望,就那么一幅接一幅地往前走。直到走到某处角落时,向墨突然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挂在这里的画有多吸引人,而是向墨依稀回想起,在他的画展上,这里曾挂着一幅对他来说较为特殊的作品。   那是向墨想象中天使的裸体,曼妙的躯体背后有一对华丽的翅膀,象征着天使的高贵和雅洁,但在天使的胯下,却生长着丑陋的生,殖器,代表着神圣的人同样也有着低俗的欲望。   那时候的向墨足够大胆,有着无穷的表达欲。他会愿意去尝试新鲜的事物,也会乐于去分享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生活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激情。   从美术馆出来,时间还很早,被烈日炙烤过的草坪升腾着水汽,使空气变得更加湿热。   杜池看了看时间,对向墨说道:“我订了餐厅。”   “不用了。”向墨在停车场的入口处站定,“我回家吃。”   疏离的语气给这场画展打上了句号——这不是约会,两人没必要吃饭。   向墨以为他的拒绝是邻里之间应有的客气,殊不知客气和疏离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若真能表现得客气,倒可以说明他毫不在意,但他刻意的疏离反而证明了他还在赌气。   “先上车。”杜池说道。   “不了。”向墨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我坐地铁。”   “上车。”杜池拉住向墨的手腕,“我回家给你做。”   听到这话,向墨坚定的步伐倏地停住,心里牢固的防线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   就因为他想回家吃饭,杜池便要取消餐厅的预约,回家给他做饭。为什么他都这么冷漠了,杜池还要这么迁就他?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逃,可身后就像有张舒适的大网,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无力感全都转变成了浓浓的委屈,为什么这只臭狗什么都不告诉他?   “走吧。”见向墨垂着脑袋没动,杜池拉着他的手腕上了车。   下午五六点正是晚高峰时期,导航上红了一大片。   又是一段长距离的拥堵,杜池踩下刹车,拉松领带,扫了眼始终看着窗外的向墨,缓缓开口道:“方正奖是字体设计大奖。”   “哦。”向墨仍旧看着窗外。   “拿了奖就会有更多人知道我的字体。”   “恭喜。”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态度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前方的车前进了一小截,杜池松开刹车,没辙似的呼了口气:“你在跟我生气。”   “没有。”   “你可以生气,向墨。”杜池的语气难得正经起来,“但你最好想想你为什么生气。”   在反省这件事上,向墨曾经吃过亏。   他不满杜池夜间“运动”的动静大,完全忘了他这边的动静也不小。   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相似,是他主动把杜池推开,但当杜池真的疏远他时,他却莫名感到生气。   原来划清界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哪怕他可以做到举止如常,但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我不喜欢这样。”向墨总算从窗外收回视线,但并没有看杜池,只是看着方向盘,“我知道是我不对劲,你等我自己调整就好。”   好不容易往前移动的车流又停了下来,杜池烦躁地关掉车里的音乐,看着向墨问:“你为什么要调整?”   这下向墨能够听出,杜池也有点生气。   可是为什么?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我们都不对劲,杜池。”向墨迎上杜池的目光,看着那深邃的眼眸,只是一瞬,他竟有些动摇,又赶紧撤回了视线,“不能再这样下去。”   “你不想谈恋爱。”杜池转过头去,淡淡地看着道路前方,终于还是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戳破了他知道向墨逃避的理由,也戳破了他自己有那样的心思。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他发现向墨又在逃避。   “你不也一样吗?”暂且不想其他,向墨实在觉得奇怪,“你明明也是单身主义,你说过嫌谈恋爱麻烦。”   “是。”杜池应了一声,转过来看着向墨,“但给你做饭我不嫌麻烦,带你出去兜风我不嫌麻烦,陪你看画展我也不嫌麻烦。”   “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不嫌麻烦。”   向墨闻言一时哑然,愣愣地看着杜池,竟忘了掩藏眼里的动摇。   “我们还是不一样,向墨。”车流又开始走动,杜池把着方向盘,慢悠悠地控制着油门,“我不谈恋爱,是不想为别人花时间——至少之前是。你不谈恋爱,是怕自己受伤。”   “我也不想为别人花时间。”向墨扭头看着窗外。   “那陪我遛狗你嫌花时间吗?”杜池问道。   向墨抿了抿嘴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愿意说出来。   或许是早已摸透向墨的性子,他这么别扭的沉默反倒代表着默认,杜池的语气轻松了些:“你别把单身过成了一种病。”   “你才有病。”向墨皱眉道。   “我本来想告诉你得奖的事。”杜池又说道,“就那天晚上从刀削面店回来,我刚准备告诉你,但你不准我叫你老婆了。”   原来是那时候。   向墨不自在地“哦”了一声。   “你想我告诉你我的事吗?”杜池看着向墨问。   下意识地想说“不想”,但向墨意识到这么口是心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杜池完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要是老实回答“想”,那两人之间就彻底没了界限,床伴关系会转变成恋人关系。   而向墨需要界限才能有安全感。   “杜池。”向墨的眼色沉了下来,没有回答杜池的问题,思绪跳跃到了别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分手的。爱情的保质期很短,我不想提心吊胆过每一天。”   向墨没有说透,其实他真正不想的,是每天都担心会失去杜池。   就算杜池安慰他两人不会分手,可以走得很远,但向墨还是不认为他们可以一直感情很好。   ——跟杜池无关,是他压根就不相信爱情。   “那定个期限吧。”和向墨预想中不同,杜池没有做出空泛的承诺。   他找准症结所在,给向墨提议:“我们一个月后分手,你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一个月?”向墨微愣,“分手?”   “还是你想跟我一起进棺材?”杜池调侃道。   “那倒没有。”喜欢归喜欢,还没有到想要白头偕老的地步。   “那就这么说定了。”   要定吗?   向墨还是觉得心里没底,这不还是明知要分手,也要谈恋爱吗?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加了一个期限,可以省去一些不确定因素。   “或者你这么想吧。”见向墨半天没反应,杜池又说道,“我现在搬走你会难过吗?”   问到这里,他瞥了眼向墨,不留余地道:“别给我嘴硬。”   “嗯。”向墨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会。”   “所以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向墨立马听懂了杜池的意思,不确定地问:“你是说要以分手作为我们恋爱的前提?”   和明知要分手却提心吊胆在一起不同,两人事先约定好终点线,就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也可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大家就可以分开得很洒脱。   新思路让向墨豁然开朗,找到了心安理得的舒适区。   这其实是另一种床伴关系,既走肾也走心,危险自然是危险,但在开始之初就把界限约定好,两人以走肾为主,适当走心,不要投入太多,就不用担心无法抽离。   “对。”杜池挑眉看着向墨,“要来吗?”   一个月的激情,要还是不要?   理智在警告向墨,他这是在玩火。但他已经太久没有过激情,心里压抑的本性在叫嚣着蠢蠢欲动,让他不要错过释放自己的机会。   恍惚中回想到那幅天使的欲望,本性一点点地压过了理智。   前方的拥堵在此时忽然缓解,仿佛预示着向墨疏通的内心。   他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敲打着膝盖,偏头看着杜池道:“好。”   --------------------   杜池:好险,差点又溜了。 第32章 小心思   老洋房片区没有停车位,杜池便把车停在了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从商场走回家不过一公里的距离,但刚才在路上堵了许久,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现在再去买菜做饭,还不知道得弄到什么时候。   杜池解开安全带,看着身旁的向墨问:“要不就去楼上吃?”   向墨本意并不是非要回家吃饭,便应了声“好”,但想着今天周末,他又道:“会不会排队?”   这座商场所在的商圈是市里最繁华的地方,哪怕不是周末,工作日的时间也很热闹。   “不会。”杜池说道,“我订的餐厅就在楼上。”   “所以你没有取消预约?”向墨略微诧异。   在开车途中,遇上红绿灯的时候,杜池偶尔会搞搞手机。   向墨原以为杜池已经告知餐厅不会过去用餐,结果没想到餐厅就定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并且看这样子,现在还没有过预约的时间,否则餐厅应该已经打电话来询问。   浓浓的套路意味。   反正餐厅和家都在一个方向,总之先把向墨哄上车,至于去不去餐厅,到时候再说。   向墨微微皱眉:“你不会早就算计好了吧?”   根本没打算做饭,就瞅着车上这段时间,把他狙进网中。   “怎么能叫算计?”杜池轻描淡写道,“求偶而已。”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终于有机会确认两人的关系,杜池说完这句,朝向墨凑了过来。   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很适合接吻,淡淡的香水味也让向墨有些沉醉。   但他此刻头脑格外清醒,用掌心按住杜池的嘴唇,挑眉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方禾是你家的美术馆?”   要不是这只臭狗攻势凶猛,向墨差点忘了找他算账。   “内部票?嗯?”向墨眼神微凛,“耍我很有意思吗?”   杜池轻声笑了笑,把向墨捂住他嘴唇的手握进手里:“老婆我错了。”   好几天没听到这个称呼,竟莫名觉得顺耳又舒心。   向墨的语气软了些,问道:“所以你是无意中知道了我的画展?”   “嗯,看到了我爸转发的朋友圈。”杜池说道,“觉得有意思,就去看了。”   “然后你说我是色情艺术家。”向墨皱眉。   “我就喜欢色情艺术家啊。”杜池不正经地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你会住在我家以前的房子里。”   “那你,”向墨忽地心头一动,想到杜池说搬走的事,“你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来?”   既然还能回去取车,那说明跟家里的关系应该没有很差。   “我跟你说过,我爸想让我帮他打理家里的事务,但我只想做我自己的事。”   这是罗洋失恋那天,三人在阳台上闲聊时,杜池隐约透露过的事。当时向墨也不是很关心别人的家长里短,所以并没有深想,但现在看来,他好像已经无意中知道了杜池许多事。   “那你爸没有扣你的车吗?”向墨奇怪地问。   “本来扣了。”杜池应是自己也觉得好笑,语气中满是“说来也巧”的意味,“我设计的字体得了奖,我爸稍微有些改观,没有再为难我。”   也就是说,杜池跟家里的关系缓有所和。向墨分心地想。   他倒宁愿不缓和,这样……   杜池显然注意到了向墨的分神,微微歪起脑袋,看着向墨的双眼:“老婆,我暂时不会搬走。”   他真的想什么都瞒不过杜池。   但哪怕被看穿,嘴上也不能输了气势。向墨淡淡道:“随便你,我无所谓。”   “你最好无所谓。”杜池说着凑过来咬住了向墨的嘴唇,但只是一瞬便被向墨躲开。   “美术馆的事我没说就这么算了。”   得奖的事可以怪在向墨头上,毕竟是他自己把杜池推开。但瞒着美术馆的事没说,那就是杜池故意使坏。   “所以我还不能吻你?”大型犬皱起眉头,满脸都写着抗议。   “自己想办法。”向墨扔下这句,扭头下了车,没有看到杜池微眯起双眼,自言自语地说了个“行”字。   杜池订的餐厅是一家西餐馆,门口纯黑色的墙体和银色的招牌打造出了低调奢华的质感,乍一看去,跟四周的其他餐厅就不是同一档次。   向墨之前来商场看电影时也曾路过这家餐厅,但一看装潢就是不太想进去,或者不太敢进去的那种。倒不是消费不起,而是压根不知该点些什么。   翻开菜单,从上到下都是向墨看不懂的菜品。不过预想中的窘迫并没有出现,因为坐在对面的杜池给了向墨足够的安全感。   其实有没有钱这种事,在向墨这里并不是加分项。   他自己过着低欲生活,对物质没有过分追求,因此杜池的家庭条件如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但不可否认的是,良好的家庭背景可以带来更广阔的视野,就像现在,杜池跟侍酒师侃侃而谈的模样,多少还是有迷到向墨。   侍酒师:“牛排需要超高单宁的酒解腻,我给您推荐这款。”   杜池:“是重桶的吗?”   侍酒师:“当然。您还是真是专业,美拉德反应适合重桶的酒。”   最后杜池点了一支传统的波尔多混酿,验酒瓶和查酒塞还花了不少时间。   当侍酒师终于离开时,向墨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而他的笑显然有些不是时候,杜池挑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向墨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就是觉得你开屏的样子,有点好笑。”   “开瓶?”杜池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红酒瓶。   “孔雀开屏。”向墨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狗也会开屏。”   杜池抿了抿嘴唇,眉宇间聚集起了不高兴。   怕这只臭狗真的生气,向墨收敛起笑意,半真半假道:“你不用这么散发你的荷尔蒙,你已经够迷人了。”   听上去像是补救的话术,其实这才是向墨心里的想法。   他不想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便先逗一逗臭狗,来一波欲扬先抑。   杜池应是也摸不准向墨的话里有几分真假,索性不再纠结,动作娴熟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问向墨道:“你不喜欢这一套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向墨说道,“分人。”   杜池动作一顿。   “你的话,”向墨故意说得很慢,“喜欢。”   补救措施非常到位。   刚刚杜池还因开屏的说法,眼尾带着一丝不悦,但现在嘴角微微上扬,语调也轻快了许多:“我以为你喜欢这个调调。”   “为什么?”向墨奇怪地问,他好像没有表达过这方面想法吧?   “因为你前男友总是穿西装。”杜池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了向墨面前,跟他还未动过的牛排交换。   向墨突然想到了钱琨出现那天,杜池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   他说,你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不说了。   杜池说,还是有感兴趣的地方。他问向墨,为什么喜欢钱琨。   现在看来,原来很多事情早就有预兆。   向墨没想到杜池会有这样的小心思,脸颊上的酒窝不自觉地跑了出来。   “你还偷偷琢磨我前男友的穿着?”   “不可以?”杜池反问。   “可以。”向墨心想,回家好好奖励你。   从商场步行回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往常向墨不会这样,在路过周阿姨家的花店时,心情会好到去抚摸门口的月季。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兴致高昂,但多少还是能感觉到,这或许是恋爱的滋润。   回到自家小院后,向墨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来到了二楼厨房。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脚步声亮起,隐约照亮了厨房里物品的轮廓。   向墨就着这昏暗的环境,转身搂住杜池的脖子,轻声说道:“你之前问可不可以在厨房里做。”   想要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明显,向墨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忐忑。   他用嘴唇擦过杜池的下颌线,来到他的耳边,压抑着心里的燥热吐出两个字:“可以。”   后腰猛地被人箍紧,大手掐住浑圆的臀峰。杜池不由分说地把向墨抱到餐桌上,朝着他的嘴唇凑了过来。   不过两人的嘴唇刚一碰上,向墨便立马躲开。   倒不是抗拒和杜池接吻,而是他说了让杜池自己想办法,那办法杜池明明知道,就是把他干到高潮。   他以为两人之间有足够的默契,去玩这种小情趣。   他也以为,杜池应该会听他的话。   “向老师。”杜池突然退开来,微光下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   “嗯?”听到这疏离的称呼,向墨微微一怔。   “我还得去遛狗。”杜池一本正经地说。   三毛不知何时来了厨房门口,朝着两人“汪”了一声。   “你不是挺会自己玩自己的吗?”杜池在说那天晚上,他上去拿套时,向墨在床上做的事,“你先自己玩着吧。”   说完之后,他掰开向墨夹在他腰上的腿,右手随意地揉着后颈,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厨房。   向墨直接愣在原地,好半晌后,眼里冒起了熊熊大火。   这只臭狗。   向墨咬牙切齿,不要跟他谈恋爱了。   --------------------   向墨:猫猫拳,准备。 第33章 成年人   哲学家每天都需要独处,养狗的人每天都需要遛狗。   向墨只是暂时还没养成遛狗的自觉,偶尔会忘记三毛每天都需要出门,但其实他心里清楚,只要不是特别紧要的事,那都没有遛狗重要。   因为三毛不会在家里上厕所,小便大便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只需要杜池提醒一句,说三毛还没出门,向墨自己就会放下他的腿。   但杜池没有。   所以这只臭狗就是在报复向墨不许他吻他的事。   洗漱完后,向墨回到卧室锁上了房门。不出意外,没过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婆?”杜池拧着门把手,声音带着些许意外,像是没想到向墨会这么决绝,“你确定要锁门?”   向墨停下画笔,看了看时间,往常杜池遛狗至少半小时起步,今天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   心里的大火好歹灭了一些,但这也不会改变向墨的想法。   “你真不开门?”杜池又问。   向墨直接戴上了耳机。   油画颜料层层叠加,在画纸上开出了朵朵娇艳欲滴的月季。绿色藤蔓随意生长,用蓬勃的生气衬托出了花儿的雀跃。   细细回想起来,老街梧桐,红墙黑瓦,身边四处都是美好的景色,只是向墨很少留意。   若不是心里某处枯萎的地方重新开花,他也不会有如此这般闲情雅致。   最后叠加上一层鲜艳的红色,花瓣的层次终于让向墨感到满意。   而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画笔突然被人抽走,那感觉就像走夜路遇上鬼打墙,吓得他差点没灵魂出窍。   回过头去,只见杜池正站在他的身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进来的?”向墨取下耳机,愣愣地看向卧室门,要是门被打开过,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杜池没有回答,用下巴指了指窗户。   夏天向墨没有关窗的习惯,意识到杜池是什么意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户边,难以置信地看向窗外:“你翻窗户?!”   窗户外有空调机位,还有一些建筑装饰,有足够的落脚空间。   但问题是,向墨收回视线,皱眉瞪着杜池道:“你疯了吗?摔下去怎么办?”   “不会。”杜池跟着过来,从背后搂住向墨的腰,“我小时候经常翻窗户溜出去玩。”   “你现在还是小时候?”向墨心里冒出一股无名大火,“成年人做事能跟小时候一样吗?”   向墨简直无法想象,已经二十七八岁的人,竟然还像小时候那样胡来。   杜池好笑地凑到向墨耳边,咬着他的耳垂问:“那是谁锁门?嗯?谁让我只能翻窗户?”   灼热的呼气弄得向墨耳根发痒,他缩了缩脖子,想要推开杜池:“不是,你到底讲不讲理?”   刚才在厨房是谁给他浇了盆冷水?   “我套不够,出去买个套,你就把我锁在门外,你要不要这么狠心?”杜池拿下巴搭在向墨肩上,本该接受批评,反倒批评起了向墨,“你让我一个套用三次吗?你确定你不膈应?”   又要遛狗,还得买套,刚才确实不是做的时机。   但这都什么歪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臭狗明明就是故意使坏。   “杜池。”向墨转过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杜池,气势比刚才强了不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   向墨喜欢做主导,他不想养只调皮的大型犬,整天让他不省心。   可谁知杜池完全没把他的严肃当回事,趁着向墨转过身来,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你不就是小猫咪?”   灵巧的舌尖熟门熟路地钻入向墨的口腔,让他想要教育这只臭狗的心思全都化为了泡影。   他真的不讨厌和杜池接吻。   双手不自觉地揽住杜池的脖子,甚至仰起下巴想要索取更多。   原本以为只是在冲顶时,头脑发昏才会有接吻的冲动,没想到在清醒的时候接受杜池的亲吻,又是不同于疯狂的另一番缠绵。   画纸上的月季花开得愈发灿烂,逐渐冲破了画纸的限制,开满了整个房间。   好半晌后,杜池不舍地松开向墨,哑着嗓子问:“去床上?”   顿了顿,他又道:“还是厨房?”   不提厨房还好,一提厨房就来气。   向墨知道杜池故意晾着他,也只是在跟他玩情趣,但凭什么要他老实配合?   收起眼里短暂的迷离,向墨别开脸,故意道:“我还得画画。”   说到做到,他回到画架边,重新拿起了画笔。   杜池挑着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向墨的表情,像是想看出些装模作样的东西来。但向墨的表情完美无缺,除了专注就是淡漠。   不一会儿后,杜池轻声笑了笑,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艺术家。”他叫道,“我脱给你画。”   遛完狗回来,杜池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脱掉短袖之后,身上就只剩一条松垮垮挂在腰上的睡裤。   小麦色的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各处的肌肉线条起伏得恰到好处。   指尖仿佛能感受到肌肤的热度,画笔的走向不小心出现了偏差。   向墨稳住心神,淡淡道:“油画颜料不能画在皮肤上。”   可恶,想买人体彩绘颜料了。   “那你用别的画。”杜池走到向墨身边,抽走他手中的画笔,握住他的手背,带领着他的食指划过自己腹肌的沟壑,“你想怎么画怎么画。”   这狗东西竟然作弊,拿身体来钓他。   向墨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自顾自地沿着沟壑往下,探入了杜池的睡裤中。   “那你倒是脱干净。”向墨说道。   走心地滚床单到底还是和单纯地走肾不同。   快乐之外,还多了些精神上的水乳交融。每一次亲吻都更加缱绻,每一次进入都更加亢奋。最后冲顶的时候,向墨咬着杜池的嘴唇,恍惚地发现自己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他好像对杜池多了浓浓的占有欲,想要把这个男人据为己有。   也不知是不是单身太久,当脑海中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时,竟吓了向墨自己一跳。   “老婆?”杜池趴在向墨身上,亲吻着他的肩胛骨,“还来吗?”   “来。”一次当然不够,向墨收起思绪,不想纠结太多。   反正一个月的时间还早,他可以慢慢掐灭这个危险的苗头。   第二天是周日,早上十点就得上课。   向墨醒来之后看了看时间,本来还想再眯一会儿,但三毛扒拉门板的声音,以及隔壁传来的吵架声,都让他无法再回到梦乡。   身旁的杜池也被激烈的吵架声吵醒,他逃避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抵着向墨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爽:“赵师傅回来了吗?”   “听这样子是。”向墨拖着沙哑的嗓音,浑身酸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吵架的内容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向墨也没有打探人家家务事的习惯。   他揉了揉后颈,看着同样也有些疲惫的杜池道:“以后不能这样。”   “嗯?”杜池懒洋洋地发一个单音。   “要有节制。”向墨说道,“不能影响白天的生活。”   “你在提醒我?”杜池挑了挑眉,单手撑起上半身,“昨晚是谁骑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那不一样。”向墨耳根一红,“那是因为我下来,你又要把我摁在床上……”   “猛操”两个字向墨没能说出口。   “……所以我才不下来,那跟纵欲不一样。”   “那昨晚最后一次是谁想要?”杜池又问。   “你吧。”向墨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个发情的公狗似的。”   “向老师。”杜池微眯起双眼,“你这样我就得好好教育你了。”   教育?向墨挑眉。   “昨晚最后明明是你问还能不能来一回,既然你说是我,那行。”杜池说着把向墨压在身下,“那我现在补一次。”   “杜池!”向墨赶紧按住杜池不老实的狗爪,“我还得上课!”   “我速战速决。”   除非五分钟解决,否则根本来不及。但急急忙忙地享受五分钟,真的有必要吗?   “来不及了!”作为理智的成年人,向墨觉得没有必要。   “不会耽误你上课。”   身体的敏感点早已被杜池摸透,原本向墨还非常坚决,但不知怎么理性和感性又拉扯了起来。   片刻后,他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双腿轻车熟路地攀上杜池的腰。   “就给你五分钟。”   然而向墨话音刚落,楼下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还以为是学生已经到来,向墨下意识地有些慌张,但再看时间,才九点四十多,应该不会有学生这么早来才对。   门铃又响了一声,五分钟的激情也只得放弃。   向墨穿上衣服来到楼下,发现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赵小乔。   他不禁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点赵小乔应该在学校上自习才对,而她的状态显然也很不对劲。   “向哥,”赵小乔红着眼眶,脸上有着大大的巴掌印,“我男朋友的事被我爸妈知道了,可以在你们这儿待一会儿吗?”   好吧,向墨心想,果然恋爱也不只有甜蜜,还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第34章 不遗憾   学生们很少会准点来到画室,特别是周末,十点开门,十点半才来,都是常有的事。   现在这会儿,一楼只有一个学生,孟芸完全应付得过来,向墨便跟她打了声招呼,回到二楼厨房,跟杜池一起安慰赵小乔。   此时赵小乔已经平复了许多,脸上捂着一块湿毛巾,在毛巾拿下来的间隙,可以看到巴掌印消了下去。   杜池刚脱下围裙,厨房里飘荡着香菇腊肠焖饭的香味,本来向墨还不是很饿,但这香味就像是塞壬的歌声一般,惹得他老是分心看电饭煲上的倒计时,越看越饿。   “你觉得呢,向老师?”   杜池突然叫了声向墨,只见他轻轻勾着嘴角,显然是抓住了向墨偷看电饭煲,故意在这时候叫他。   向墨神色如常地收回视线,淡淡应道:“嗯,是。”   虽然在分心,但向墨还是听了个大概。   原来昨天放学路上,赵小乔和男朋友偷偷牵了下手,结果好巧不巧,被班主任看到了。班主任让双方父母今早去了趟学校,其中过程如何向墨不得而知,总之在各个长辈的逼迫下,两个年轻人不得已分了手。   “还有十多天就要高考,你爸妈应该是不希望你分心。”   杜池劝赵小乔以学习为重,大方向上没有错,所以尽管向墨在走神,但还是表示赞同。   “可是他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会更让我分心?”赵小乔皱眉问道。   “只要忍过高考就好。”向墨接话道,“等高考完后,你爸妈就不会管你了。”   赵小乔吐出一口气,应是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想再过多纠结,垂着视线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很蠢。”   意识到赵小乔是在说自己爸妈,向墨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看样子小姑娘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斯斯文文,心里面还是有不少叛逆的想法。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谈恋爱就是不好?”赵小乔又说道,“很显然我没有被影响学习。”   道理是这个道理。   赵小乔本来就是考清北的料,若是谈恋爱会影响她的学习,那她的成绩也不会如此优秀。   但有些道理,跟父母永远也讲不通。   “你是少数人。”向墨又瞅了眼电饭煲,啜了口手中的咖啡,“大部分人还是会被恋爱影响。”   成年人尚且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更何况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但影响不一定是负面影响。”赵小乔的反应出乎了向墨的意料,眼神中带着十八岁少女不应有的成熟,“我男朋友成绩也不错,我不想被他落下,所以才会这么努力,这可以说是正面影响吧?”   向墨本来是以大哥哥的心态在安慰赵小乔,没想到还能被赵小乔反向输出观点,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杜池。   “确实。”杜池接话道,“你的恋人优秀,你也会想要变得优秀。”   向墨单身太久,差点忘了这件事,恋人之间会互相影响,若是两人都积极向上,那会形成良好的循环。   “所以我才说他们很蠢。”赵小乔耷拉起双肩,表情透着一股无力,“他们只看到了恋爱中负面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恋爱的滋味确实很美好,但向墨觉得赵小乔还是天真了。   她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不错的对象,要是她真遇到什么坏小子,影响到她的未来,她后悔都还来不及。   “恋爱没你想得那么好。”向墨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莫名想提醒赵小乔现实,“如果你们考上不同的大学,那大概率会分手。”   ——即便考上相同的大学,结果也很可能一样。   爱情这种东西,如果最终没能转化成亲情,那就面临着消亡。   “不会。”赵小乔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异地恋。”   “异地恋更容易——”   “分手”两个字向墨没能说出口,因为杜池打断了他:“先不用考虑这么多。对吧,向老师?”   他的语气里带着提醒的意思,显然是想让向墨不要跟赵小乔太较真。   向墨忽然意识到他为什么想要反驳赵小乔,因为他觉得赵小乔想得太简单,不应该轻易做出结论。   但的确就如杜池所说,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他也不应该去揣测别人的恋情。   “确实,”向墨有些抱歉地收起锋芒,“没必要考虑这些。”   赵小乔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发现了向墨的态度不太对,问道:“向哥,你也觉得我现在不应该谈恋爱吗?”   “不是。”向墨的关注点本就不在早恋上,他自己高中时都跟人亲嘴儿,自然没什么立场说赵小乔,“我只是想说,不要对爱情太乐观。”   说到这里,向墨自知说教的意味有点重,为了缓和气氛,他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为什么?”赵小乔不解地看着两人,“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口中的咖啡差点没喷出来,向墨拿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之前在这里蹭饭的时候,我看到过杜哥抱你。”赵小乔说道,“我同学里也有这样的,我觉得很正常。”   向墨:“……”   杜池耸了耸肩,眼神在说不能怪他。   “我不是很理解,”赵小乔迷惑地看着向墨,“你们在谈恋爱,还对爱情不乐观吗?”   这倒是问住了向墨。   他的态度明摆着不看好爱情,但他自己却沉浸在恋爱中,任谁看都会觉得他很矛盾。   但人就是这样,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没错。”向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语气平平道,“我们很快就会分手。”   “分手?”赵小乔面露诧异,似乎不知该怎么理解这个将来时。   向墨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他自己都还在适应。不过身旁的杜池倒是接受良好,懒洋洋地揽住他的肩,不正经道:“小乔同学,成年人的爱情你不懂。”   说着要分手的两人,举止亲昵地靠在一起,看对方的眼神黏黏糊糊,丝毫没有要分手的兆头。   这下赵小乔的表情变得更加迷惑。   是时电饭煲响起了倒计时结束的声音,飘荡在厨房中的香味到达了顶峰。   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因为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食物上。   赵小乔暂时还不想回家,便留在这边吃了早午饭。等她回家时,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隔壁也没有再响起吵架声,估计乖乖女又重新上线,收敛起了那些叛逆的心思。   下午的素描课结束后,杜池从快递站拿回了一件大家伙。东西应该着实不轻,还特意借了推车运回来。   向墨从不打听杜池买了什么东西,但现在两人关系和以往不同,他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而杜池只说马上就知道。   帮着把东西抬到三楼,等杜池拆开包装后,向墨才发现原来是一张宽敞的双人躺椅。   “休闲椅不是挺好的吗?”向墨蹲在杜池身边,递过去一个六角扳手。   “躺椅更舒服。”杜池接过扳手,把椅子腿拧紧。   下午四五点的太阳仍然晒得厉害,连三毛都不愿意到阳台来。向墨也不知为什么杜池要立马组装,明明不用急于这一时。   不过当两人遛完狗回来,夕阳的余晖笼罩天空时,向墨这才意识到提前组装好躺椅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两人惬意地趟在躺椅上,欣赏着远处的风景,清爽的晚风吹走一整天的燥热,舒服到向墨只想让时间停止流逝。   “杜池。”他窝在杜池怀里,轻轻叫了一声。   “嗯?”杜池懒懒应道。   向墨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没什么。”   他喜欢跟杜池躺在躺椅上看夕阳,喜欢鼻尖满满都是杜池的味道。   有恋人的感觉实在太美好,美好到他不敢说出口,就怕这一切都不是现实。   又往杜池颈窝靠了靠,怀抱才多了几分真实感。   “老婆。”见向墨不说话,这次杜池叫了他一声。   “嗯?”向墨枕着杜池的肩膀没动。   “你有想做的事吗?”杜池问道。   “想做的事?”向墨抬起下巴,迎上杜池的视线。   “我们很快就会分手,”杜池说道,“你就没有想和我做的事吗?”   向墨明白过来,是类似遗愿清单的东西。   在分手之前,把想做的事都做完,这样就不会留下遗憾。   说起来,有件事向墨很早就想做了,他从杜池的胸口爬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让我画你。”   说完,又补充道:“裸体。”   杜池轻声笑了笑,嘴角带着宠溺:“好,艺术家。”   干净整洁的大床被故意弄乱,营造出打破秩序的美感。杜池为此专门洗了澡,浑身赤果地半躺在床上,摆出名画《创世纪》中亚当的姿势,只是多了几分随性和懒散。   向墨终于有机会从艺术的视角去“凝视”杜池的身体,那又是一番不同于情色的美,但却是同样的,对向墨有致命的吸引力。   画笔在画纸上勾出基本的形,目光冷静地扫视床上的躯体。   向墨的表情足够专业,不带任何杂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躁热。   也不知是不是他冷静的表情勾起了杜池某些心思,原本安静摆好的身体突然发生变化,某处沉睡的雄狮逐渐抬起了头。   画笔一顿,向墨看向杜池:“杜老师。”   对于专业上的伙伴,向墨一贯尊称“老师”。   “你能不能有点专业性?”向墨略微不满道。   杜池挑了挑眉,明摆着装糊涂:“要怎么专业?”   “你不知道模特不能动吗?”   “那我也控制不住。”   某处雄狮彻底醒来,让圣洁的“亚当”变得邪恶,像是代表着某种寓意。   向墨突然想到,他还有一件事从来没有跟谁做过。等到和杜池分手以后,他应该不会再谈恋爱了,这也代表着这件事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做。   兴许是氛围使然,向墨放下画笔,走到了杜池面前。   杜池显然摸不清向墨的意图,面露不解地叫道:“向老师?”   “闭嘴。”向墨说道,“别动。”   说完这句,他趴下身来,将某处邪恶含进了嘴里。   --------------------   杜池:操! 第35章 养猫难   画没能画完,连基本的形都没能起好。   某只大型犬化身成疯狗,向墨一再说“不许动”,但疯狗哪受得了管教,把向墨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向墨也是没想到,他出人意料的举动会反噬到自己身上。还说游刃有余地逗弄杜池,谁知他笨拙的技巧戳中了杜池兴奋的开关,让这只大型犬直接发了疯。   “要跟我去晨跑吗?”   到了早上,恶犬毫无做了坏事的自觉,还在邀请向墨陪他去晨练。   昨晚的运动结束得早,精疲力尽后反而睡得香甜酣畅,向墨的体力倒是恢复了大半,但他就是懒得起床。   翻了个身背对杜池,用身体语言表达拒绝。   “真不去?”杜池跟着压过来,咬住向墨的耳垂,“以后没机会了。”   等两人分手以后,向墨自己也可以出门晨练,但那时候就是他一个人,不会再有跟恋人晨练的机会。   想到这里,还是想体验下不同以往的生活,向墨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跑步,”他揉着酸疼的后腰,带着最后的倔强,“我带三毛散步。”   散步不需要走很快,向墨完全可以跟平时一样穿人字拖,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换了身运动服,并且在白色和黑色的运动鞋当中,挑了黑色。   不为其他,只因杜池穿的是黑色运动鞋。   两人从小院出来,杜池跑在前方,很快跑得没了踪影,向墨牵着三毛慢悠悠地往前走,享受着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   路上碰到倒垃圾回来的周阿姨,她也不是每天都让杜池帮忙,遇到东西不多的时候,还是会自己出门。   “今天你跟小杜一起锻炼吗?”周阿姨拢了拢披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把精致活进了骨子里。   听她这话,显然是在前方碰到了杜池。向墨走得这么慢,哪好意思说自己锻炼,只好道:“我帮他遛狗。”   周阿姨微微弯下腰,摸了摸三毛的脑袋,又看着向墨道:“平时好像很少在早上见到你。”   在杜池搬来之前,向墨经常睡到九十点钟才起床,周阿姨自然不可能在大清早见到他。   “我起来得比较晚。”向墨说道。   “年轻人还是得有朝气。”周阿姨说着老生常谈的话,这种话由长辈来说,很容易招人烦,但周阿姨说话时透着一股知性,莫名让人觉得很有信服力,“你跟小杜在一起挺好的,他可以带你养成一些好习惯。”   向墨突然想到了赵小乔说的话,谈恋爱会带来正面影响。好像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但俗话说“秀恩爱,死得快”,被赵小乔得知两人的关系那是意外,向墨不希望街坊邻居都有这样的认知,这样分手以后只会很难解释。   “我跟他,”向墨张了张嘴,突然发现现在也很难解释,便模棱两可地说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上次也这样说,却被杜池捣乱,叫了声“老婆”。   兴许是心里有自己的判断,周阿姨也没有打探这事,只说道:“有他在你身边就挺好。”   是挺好。向墨心想,只是恋爱带来的美好都不长久。   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小公园里。清早遛狗的人不多,向墨没有碰到眼熟的宠物主人,倒是碰到了晨练的张大爷和李大爷。两人穿着相同的亮色系运动服,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向老师,你也来锻炼吗?”李大爷问道。   难得早上出来一次,不锻炼多少有些可惜。向墨应了一声“是”,接着把三毛栓到旁边的长椅上,加入了两位大爷的广播体操队伍中。   早上来往的人不多,运动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三人站的位置在小公园中心,正好可以看到绕着公园晨跑的杜池。   张大爷做着扩胸运动,突然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可不是吗?”李大爷左右转动着上半身,顺着张大爷的目光看向杜池,“人家小杜可吃香了。”   “吃香?”做着侧腰运动的向墨倏地停下动作。   “你知道相亲角的老太太吧?”李大爷说道,“收入学历什么都要看,就算年薪百万的海归硕士,还看人家户籍地在哪里。”   向墨大约知道小公园里经常开展相亲活动,不是本人相亲,而是父母相亲。这里的相亲角在全市都颇为闻名,因为这里相的不是对象,而是家庭背景。   以向墨的收入条件,在这里只能排个中下,必须得算上他的长相,才能勉强排个中等。   但若是杜池的话……   “那些老太太可喜欢小杜了。”李大爷继续说道,“小杜没怎么说过他自己的事,但听餐厅的罗老板说,他好像在自己创业吧?隔壁那条街的李太太说要给他五百万资助他创业呢!”   向墨:“……”   还有这种事?   “这社会就这么现实。”张大爷咂舌道,“只要长得好看,就不看条件了。美其名曰,改善家族基因。”   “我要是能有好看的小孙女,我觉得也值。”李大爷说道。   “你就算了吧。”张大爷嫌弃地瞥了眼李大爷,“你的基因太强大,注定了后辈都只能是歪瓜裂枣。”   “你——”   “那可能不行。”向墨看着远处晨跑的杜池,打断了即将吵起来的两人,“他改善不了。”   “什么?”李大爷收住骂人的架势,看着向墨问。   “他高中没毕业。”向墨收回视线,颇为认真地说道,“家里还有三个弟妹等他养。”   “连高中都?”李大爷愣了愣,随即惋惜地皱起眉头,“那确实不太行。”   “看不出来啊。”张大爷奇怪地嘀咕道,“感觉小杜挺有涵养。”   那当然看不出来了,因为是向墨瞎编的。   他很轻很轻地勾起嘴角,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杜池的声音:“锻炼好了吗?”   杜池每天早上会跑五公里,大约二十分钟结束。   不给他和两位大爷闲聊的机会,向墨赶紧回了一句“好了”,接着迅速牵上三毛,往家的方向走去。   工作日来画室的学生很少,比起周末来要轻松许多。   今天丸子头和马尾辫又是相约前来,向墨也不知两人什么时候成了闺蜜,尽聊些他听不懂的话题。   马尾辫已经开始学画十二面体,本来应该是向墨来指导她,但丸子头总是主动当小老师,讲得也都在点子上,倒是给向墨省了不少事。   课程进行到一半时,楼上响起了下楼来的脚步声。杜池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对向墨说道:“老婆,借支铅笔。”   丸子头和马尾辫立马将脑袋凑到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向墨已经见怪不怪,也懒得管她们,问杜池道:“什么铅笔?”   “什么都可以。”杜池说道,“我铅笔不知道被三妹藏哪儿了。”   三妹老是喜欢藏东西,坏习惯怎么改都改不掉。   向墨随手拿了一支铅笔,不过他突然想到杜池用的是专业绘图铅笔,便道:“你等我下,我另外去给你拿。”   向墨的画画工具很多,正好也有专业绘图铅笔。   在卧室里找出铅笔拿给杜池,向墨随口问道:“你又在设计新的字体吗?”   用铅笔绘图是设计字体的第一步,若是已经到设计后期,应该不会用到铅笔才对。   “嗯,又有一些新想法。”杜池从向墨手中接过铅笔,“而且我现在需要‘趁热打铁’。”   杜池口中的趁热打铁,自然是指趁着得奖,赶紧推出一些新作品。   向墨突然有些好奇,问道:“现在很多人买你的字体吗?”   “还行。”杜池勾起嘴角,“养你应该不成问题。”   “谁要你养。”向墨皱眉道。   杜池笑了笑,又道:“我现在得想个工作室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   向墨心头一动,想到了他在开画室之初,也在想名字上花了好多时间。   他绞尽脑汁,最后也只能用自己的名字,给画室取名“笔墨画室”。他本想跟杜池提议,也用名字中的“池”字,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这种事情他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他和杜池不能走到最后,但各自的工作室会陪伴各自一生,不应该跟某个生命中的过客扯上关系。   若是“笔墨画室”是向墨某个前任帮他想的名字,那他现在只会想要改名。   所以这种事还是杜池自己决定最好。   “没有。”向墨摇了摇头。   “那行,我自己想。”杜池说道,“还有我最近可能经常泡书店,你没事的时候想跟我一起去吗?”   向墨当然愿意去,但他心情突然有点复杂,因为他发现他好像在羡慕杜池。   就像羡慕罗洋获得米其林推荐一样,他们都热衷于自己的事业,并且获得了认可,好像就只有向墨日复一日地原地踏步。   “可以啊。”向墨藏起心里的情绪,语气平平地说道。   但他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杜池的火眼金睛,杜池立马觉察到他情绪不对劲,挑眉问道:“怎么了,老婆?”   “没事。”向墨轻轻扯了扯嘴角,“就是觉得……事业蒸蒸日上的感觉很好。”   恋人之间的影响果然不一般。   看到罗洋事业成功,向墨羡慕归羡慕,也不会有太多想法。但看到杜池事业不断有进展,他那颗逐渐安稳的事业心竟然又开始重新跳动。   “你想开画展了?”杜池突然问道。   一下被戳破心里的想法,向墨赶紧否认:“不是。”   刚刚他的脑海中确实闪过了这个念头,但还没有到“想要去做”的地步。   “要来我家的美术馆吗?”杜池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向墨要开画展,那只能是在他家开,“我可以问问我爸,顺便带你见见他。”   “见你爸??”向墨闻言直接愣住,说好一个月分手,怎么还要见家长?   他的眼里满是惊恐:“我不想体验这个。”   杜池:“……”   其实杜池的重点是“顺便”,并没有想带向墨在家人面前出柜的意思。但很显然某只猫咪误会了他的意思,还被狠狠吓到了。   养猫可真难养。杜池心想。   胆子小得跟老鼠似的,什么时候才能对他露出肚皮?   --------------------   很久以后,杜池终于知道为什么街坊邻居会认为他初中学历,原来是某只猫咪在使坏。 第36章 男友力   办画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向墨并不会真正考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打算举办画展,也绝不会跟杜池扯上关系。因为这就跟给工作室取名一样,事业上的事最好不要跟感情上的人有牵扯。   杜池的人体素描还是没能画完。   每次都是刚开个头,坚持不了半小时就会滚到床上去,向墨甚至专挑早上的时间画画,但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只是杜池把持不住,连他自己也一样。   向墨总是提醒自己,下次不能再这么疯狂,但随着时间越接近分手那天,他反而越想不管不顾。   人为什么会这么矛盾?   在画纸上反复加深人体的阴影,向墨分心思考这个问题。   好像也只有沉浸在作画中,他才能不受杜池影响,保持头脑清醒。   ——好吧,他承认,并不能。   画纸上的人就是杜池,别说保持清醒,他只会越画越沉迷。   人在摔跤之前,是不会知道自己会摔跤的。只有在被绊倒的那个瞬间,人的脑子里才会闪过危险的信号。但那时已不能阻止摔跤的发生,只能尽量护住身体的重要部位,不要摔得太严重。   现在向墨就有这种感觉,他越来越明确,自己一定会栽跟头,栽在杜池身上。   好在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不足以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想要遗忘的话,应该不会很难。   应该吧。   楼下的门铃声扰乱了向墨作画的思绪,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也不知谁会找来。   杜池正在楼上忙着自己的事,应该也没有约人见面,想到这里,向墨放下画笔,来到窗边看了看,发现站在小院外的人竟然是叶星。   正常来说,杜池的朋友找来,应该是杜池去开门。但有种难以言明的心理在作祟,向墨不希望这两人单独见面。   从卧室出来时,杜池正好从楼上下来,向墨说了一声“叶星找你”,但也没停下脚步,反而走在了杜池前头。   “看到了。”杜池趿拉着人字拖,跟在向墨身后,“他没提前给我说。”   两人来到楼下,向墨打开小院门,只见叶星眼眶泛红,像是刚刚哭过。他一见到杜池,便扑进杜池怀里,带着哭腔道:“我又失恋了,杜池。”   杜池被扑得后退了半步,双手像是不知该往哪儿放,尴尬地抬在半空。以往无论干多少坏事,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这还是向墨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   “你安慰他吧。”向墨淡淡说道,转身往屋里走去。   “等等,老婆。”杜池赶紧推开叶星,拉住向墨的手腕。   叶星立马止住了哭腔,看看杜池,又看看向墨,难以置信道:“老婆?”   沸腾的水壶发出提示音,升起大量的白色水雾。   向墨冲好一杯花茶,放在叶星面前,接着在杜池身旁坐下。   刚才等候水烧开的那几分钟,向墨已经听了个大概,原来叶星跟男朋友去泡吧,在酒吧里碰到了他男朋友的出轨对象,叶星这才知道他男朋友原来是个海王。   “为什么我不可以喝啤酒?”叶星不满地看着向墨和杜池面前的啤酒罐,“难道失恋的人都不配喝酒吗?”   “待会儿没人送你回去。”杜池懒洋洋地喝着啤酒,嘴上说着绝情的话。   他的绝情还不光是嘴上说说,他现在就喝了酒,等于直白地告诉叶星,无论你待会儿怎么闹,我也不可能开车送你回家。   不过叶星似乎已经把失恋的事排在第二位,不像是想要发泄的样子。   他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严肃地打量着两人:“你们怎么回事?”   杜池伸展开胳膊,环住向墨的肩膀:“就这么回事。”   叶星狐疑地问:“炮友?”   杜池道:“男朋友。”   “向老师,”叶星嗖地看向向墨,紧紧地拧着眉头,“你怎么能这样?”   向墨突然有点不安。   倒不是他劝叶星放下杜池,自己却跟杜池在一起,这会让叶星觉得他很有心机。   而是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就等于在朋友面前宣布恋情,但对于限定一个月的情侣来说,这真的有必要吗?   等到和杜池分手以后,他明明会和叶星一样,都是杜池某种意义上的“过去式”。   所以他现在有什么必要,又或者说有什么资格坐在杜池身旁,去炫耀他们的恋情?   “他怎样?”不等向墨接话,杜池便说道,“是我追他,你有意见?”   向墨倒不怕叶星的指责,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杜池这副“有什么都冲我来”的架势,多少还是让他感觉到,自家的大型犬真的很有男友力。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杜池总会让他很安心。   向墨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好像,不想跟杜池分手了。   “你不是不谈恋爱吗?”叶星果然把火力转移到了杜池身上,哀怨地看着他道,“你这个骗子!”   “没遇到对的人为什么要谈?”   “所以你就是不喜欢我。”   “恭喜你终于想明白了。”   杜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扁,不过叶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也没有真的生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两人道:“我真是有病,失恋还来找狗粮吃。”   向墨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发誓他没有秀恩爱的意思,而某只恶犬他又管不住,也怪不得他。   杜池跟着站起来,对向墨说道:“我送他上车。”   向墨应道:“好。”   他确实不喜欢两人单独相处,但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从楼里出来,叶星闷头往前走,杜池身高腿长,跟着倒也不费力,摆弄着手机道:“给你叫了车。”   “我不回去。”叶星放慢了脚步,不爽地看着杜池,“我要去酒吧浪通宵。”   “哦,那我给你妈说。”杜池无所谓道。   “你——”叶星深吸了一口气,也是知道杜池什么性子,不想再给自己找气受,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谈恋爱?”   “遇到他了呗。”杜池收起手机,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在反问,还能有什么原因?   没有遇到他之前,都不想谈恋爱。   这或许是叶星听过的最深情的告白,但这样的告白出现在杜池身上,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他到底哪点吸引你啊?长得好看吗?”   “嗯。”杜池看着街道对面,“哪里都好看。”   “可是好看的人那么多,难道就他特别吗?”   “不然呢?”杜池收回视线,看着叶星反问。   好吧,叶星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吃更多狗粮。   “你知道我收藏了一幅画吧?”杜池不紧不慢地继续,“逛画展的时候买的。”   “挂你床头那幅吗?”叶星回忆着道,“就什么天使的裸体?”   杜池偶尔会邀请朋友去自家别墅,不少人都知道他很喜欢挂在他床头的那幅画。   由于嫌麻烦,这幅画在搬家的时候,他并没有带来老洋房。   “对。”杜池淡淡道,“就是他画的。”   “啊??”叶星瞪大了双眼。他之前了解过向墨,但也不是看过他的每幅作品。   “搬来之后我才知道就是他。”杜池轻声笑了笑,看着叶星问,“你说巧不巧?”   “行叭。”叶星撇了撇嘴角,差点没被恋爱的酸臭味给熏死,“那你打算带他见你爸吗?”   “再说吧。”杜池呼了口气,脸上笑意淡了下来。   “还有你爸不是要给你开工作室吗?”叶星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确定。”杜池敛去了嘴角的最后一点笑意。   叶星注意到杜池的语气发生了变化,心里冒出了一个不确定的想法:“他愿意跟你回家吗?”   这下杜池没有再回答。   他不敢操之过急,因为稍不注意,某只胆小的猫咪就会跑掉。   一个月的恋爱期限不过是权宜之计,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手机屏幕显示,网约车司机堵在了闹市区路口,还要好几分钟才会过来。   这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老婆:怎么还不回来?】   猫咪就是这样,总是暗中观察,好奇得不行。   杜池的嘴角又浮起了笑意,回答刚才叶星的问题:“快了吧。”   --------------------   向墨:窗户后面悄悄探头.jpg 第37章 太过了   心里的想法是一回事,实际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向墨以为自己不会介意杜池送叶星离开,但看着两人在街旁聊天的背影,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大度。   无论杜池有多么令人安心,向墨还是会缺乏安全感。   说到底,两人只是塑料情侣,就像其他情侣的感情走向,在渡过热恋期后,两人的感情本应越来越淡,但眼看着一个月即将到期,热恋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消去的迹象。   相反,向墨对杜池的占有欲还变得越来越浓。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向墨仿佛陷入了怪圈之中,杜池越让他安心,他就越享受恋爱,但越享受恋爱,他反而越不安心。   兜兜转转,绕回原地,果然恋爱的解药是无解。   微信对话框里弹出了杜池的回复。   【杜宾:马上】   备注不是向墨不小心打错了字,而是他想给自家大型犬改个“狗名字”,于是改成了凶猛的杜宾犬。   杜宾两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狗头表情,让威风凛凛的大狗多了几分可爱。   没过几分钟,网约车司机接走了叶星,楼道里很快响起了杜池的脚步声。   向墨打开卧室门,等着杜池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佯装不在意地问:“你忙完了吗?”   “还要一会儿。”杜池在向墨的卧室门前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事。”向墨淡淡说道,作势要关上房门,“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忙完了。”   画纸上的人体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处理,只要向墨想要画,他随时可以继续画下去,根本不可能“忙完”。   杜池轻声笑了笑,挤进门缝中,把向墨搂进怀里:“老婆。”   “嗯?”向墨顺势环住杜池的脖子,准备迎接亲吻。   “你什么时候能坦诚一点?”杜池故意收着下巴,远离向墨凑过来的嘴唇。   “坦诚?”向墨止住向前的势头,就着下巴抬起的姿势,迎上杜池的视线。   “只要你说想要,”杜池的眼里满是笑意,“我分分钟忙完。”   又被看穿心思,向墨难免有些恼。他微微蹙眉,收回环住杜池的胳膊:“我才没有。”   “嗯是,你没有。”杜池不给向墨离开的机会,按住他的后颈,咬上他的嘴唇,“是我想要。”   六月的梧桐,华荫如盖。   知了声压过了悦耳的鸟鸣,给炎炎夏日徒增了几分闷倦。   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带起扬尘,吹乱了花店门前安静盛开的月季。   向墨的画室有新学生报名,手机收到了到账提示。   他在收据上写下年份和月份,但在写日期时,他的笔尖停留在纸上,久久未能移动。   算起来,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一直在等杜池提起这事,但杜池好像从不关心日期,并没有发现两人约定好的恋爱期限已经到期。   当然,这只是向墨单方面的猜测,或许杜池已经发现到期的事,但他也跟向墨一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三妹的肚子越来越明显,预产期就在不久之后。   赵小乔结束了高考,虽然成绩还没有出来,但据说估分不错,已经进入了放飞自我的假期。   罗洋开始筹备开分店的事,最近在市里四处选址,整天都不在店上。   周阿姨的花店变得忙碌起来,接了不少婚礼的单子,仿佛夏天就是属于爱情的季节。   左邻右舍的生活都过得井井有条,唯有向墨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心里总悬着一颗大石头没有落下。   “老师?”报名的学生扫了一眼手机,提醒向墨今天的日期。   向墨收回思绪,专心把收据写完。   晚上向墨将就中午的饭菜,给自己做了炒饭。   杜池回了家里吃饭,没有在老洋房里。这已经是这周以来的第二次,而今天才周三。   空荡荡的厨房里少了几分生活气息,只剩下单调的碗筷碰撞的声音。   向墨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看着对面没有人坐的椅子,心里觉得……还好。   三年来他都是这么吃饭,也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自己洗碗,自己收拾厨房,本来自己的生活就该自己过。   一直画画到晚上十点,楼下终于传来了杜池回来的声音。   向墨只是走到窗边看了看,并没有跟往常一样下楼迎接。   没过一会儿,卧室门边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杜池的声音:“老婆?”   很奇怪,笼罩了向墨一整晚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边打开房门:“回来了。”   看样子果然还是不行。   没有跟杜池在一起的时候,向墨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想要重新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每次他都会觉得,他可以了,但只要杜池一回家,回到他的身边,他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今天的心理建设还要更多一层,因为杜池减少了待在老洋房的时间,向墨心里莫名有种预感,他觉得杜池要跟他提分手了。   画画的时候,他做好了杜池回家后就会跟他聊分手的准备,但一听到“老婆”二字,他悬着的心突然放松,因为他知道这一刻又推迟了。   “有好好吃饭吗?”杜池问道。   “嗯。”向墨点了点头。   他真的很讨厌自己这种状态。   一整天除了揣摩杜池的心思,其他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提心吊胆,惴惴不安,这完全是恋爱的后遗症。   “你最近好像很忙。”实在不想继续这样,向墨试着挑起话题。   “是有点忙。”杜池说着顿了顿,“我爸在催我回家。”   前一句还是正常的聊天,后一句是承接向墨的话题。   显然杜池读懂了向墨的语气和表情,知道他不想再继续这么拖下去。   也就是说,他跟向墨一样,知道期限已过的事。   好了,终于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   “你要回家吗?”向墨问道。   “看你。”杜池说道,“你想我留下,我就留下。”   感性告诉向墨,他不希望杜池离开,但理性警告他,下次就不再是一个月那么简单,他投入得越多,就很可能摔得越惨。   “你想留下就留下。”向墨又把决定权还给了杜池。   他实在不敢做开口的那一个,他不想未来在舔舐伤口时,理智跳出来嘲笑他:是你当初自找的。也就只有杜池开口,他才不用去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杜池呼了口气,拿向墨没辙似的,道:“老婆。”   “嗯。”向墨摸不准杜池的意思,莫名变得有些紧张,心跳快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这段时间你开心吗?”杜池问道。   他的语气里带着谆谆善诱的意味,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题做铺垫。向墨这时候忽然发现,好像在分手和不分之间,杜池更倾向于后者。   但似乎杜池也有着某种不确定,导致他无法坚定地做出判断。   所以杜池也不确定两人能不能走到最后?   “开心是开心,”向墨微微皱眉,没有顺着杜池的话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但——”   “你害怕做出承诺。”杜池主动打断了向墨。   “你不也一样吗?”向墨奇怪道。   承诺代表全身心投入,显然杜池也在犹豫要不要前进这一步,不然为什么这么踟躇?   “这样吧。”杜池妥协地叹了口气,“再来一个月好吗?”   “啊?”向墨愣了愣,“那你家那边?”   “我可以解决。”杜池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向墨悬着的心多少放了下来,但他和杜池的状态都跟上次的游刃有余不同,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一个月之后肯定又是无解。   但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愿意前进,杜池也不愿意前进,好像也只能维持原样。   “那先这样吧。”向墨说道。结果还是没能逃脱怪圈,反而越陷越深,怪也不怪不得谁,只能怪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   第二天早上,杜池又回了自己家。   两人明明聊过,却又像没聊过,状态还是那么不对劲。   谈恋爱就是麻烦。   听着刺耳的知了声,向墨准备着上课使用的画具,又开始做分手的心理建设。   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这臭狗整天不在家往外跑,他不也挺习惯的吗?   一大早就出门,大晚上才回家,他干脆搬出去好了!   小院门口突然驶来了一辆物流小货车,司机从车上下来,敲了敲敞开的小院门,问道:“是杜先生家吗?”   向墨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应道:“是。”   司机递给向墨一张单子和一支笔:“麻烦签收一下。”   物流送来的东西四方扁平,沉得不行,像是一张麻将桌。   起初向墨也没有在意,把东西扔在小院里,打算等杜池回来自己搬。   但在转身回屋时,他的余光突然瞥见贴在包装盒上的详情单,弯腰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原来是杜池定制的工作室招牌。   招牌的缩略图就印在详情单上,圆框里有四个漂亮的艺术字,连起来看是“笔墨造字”。   向墨心里一咯噔,愣愣地站直了身子。   杜池给工作室取名,竟然直接用了他画室的名字。   这不太对吧?   杜池不是不愿意主动吗?   为什么会跟他画室取一样的名字?   向墨实在摸不透杜池的心思,但这都是次要的,杜池自己的事业,竟然“绑定”了他的东西。   不管是不是向墨想多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就跟结婚誓言一样严重。   沉睡已久的警戒线倏地拉起,脑海中甚至响起了从未有过的警铃。   向墨后退了两步,远离靠在门边的招牌——这不行,这实在太过了。   --------------------   杜狗不前进是怕吓走猫   很快就会正式在一起了 第38章 分手吧   向墨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才刚上小学,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概念。后来他妈妈又断断续续找了几个男人,但感情都不长久。   那时候向墨就觉得结婚没意思,爱情会葬送在婚姻的坟墓里,而这些年他的想法又有了变化,他认为爱情本身就是坟墓,那张结婚证不过是墓碑而已。   遛完三毛回来,趁着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向墨在院子里给三毛梳毛。   大型犬掉毛可不是一般的厉害,钢梳刷个三下,满满的都是狗毛。要是三毛再抖个两下,那飘在空气中的狗毛堪比柳絮飞舞。   “看你这么热,把你剃光好不好?”主人不在,后妈当道。向墨心绪烦闷,便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三毛。   三毛“汪”了一声,两只狗狗眼纯真又清澈,丝毫没有感受到后妈的“恶毒”。   梳下来的狗毛被搓成一团,成了三妹的毛球玩具。哪怕大着肚子,猫猫还是猫猫,对毛球没有任何抵抗力。   看着无忧无虑的两只,向墨叹了口气,对三毛说道:“以后可能没机会给你梳毛了。”   没法接受的东西,始终还是没法接受。就像所有人都公认高原很美,但对于高原反应强烈的人来说,那里不会是天堂,只会是地狱。   结婚誓言之于向墨,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深渊中仿佛伸出了恶龙的巨爪,想要把他拖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收拾干净小院里的狗毛,向墨抱上三妹,带着三毛往屋里走去。   这时,密码锁开锁的声音突然响起,杜池推开小院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简单的白T搭配九分牛仔裤,还是那么随性懒散,无论怎么看都看不腻。   “老婆,我回来了。”杜池单肩背着帆布包,朝着向墨走来,“想我了没?”   向墨站着没动,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兴许是发现气氛不太对劲,杜池走到离向墨一步之遥的地方,缓缓停下了脚步。   手上一时不注意,三妹从向墨怀里跳走,溜进了屋内。三毛向来是三妹的跟屁虫,立马拔腿跟了过去。   “杜池。”向墨站在门槛外面的台阶上,与静静看着他的杜池平视,“我们分手吧。”   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本以为说出来后会很轻松,但事实上,向墨只感觉胸口压了一块大石,难受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没事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短暂地难受,总好过以后长久地痛苦。   杜池的眼神显而易见地冷了下来,回家见到向墨时的愉悦在嘴角消失,变成了向墨从未见过的疏离。   沉默笼罩住了整个小院,隔绝了墙外路人的欢笑。   好半晌后,杜池动了动嘴唇:“好。”   说完,他径直朝屋里走去,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反倒让向墨有些愣神。   就这样?   为什么不再多说几句?   他难道就没有问题想问吗?   向墨赶紧跨进门槛,叫住踏上楼梯的杜池:“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杜池头也不回:“不。”   “杜池。”向墨莫名有些着急,本来没打算提这事,却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给工作室取那样的名字?”   上楼的脚步终于停下,杜池转过身来,垂眸看着扶手旁的向墨,语气平平地问道:“就因为这个?”   向墨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他真的好讨厌这样,明明已经下决心分手,但就是没法做到收放自如。   “我爸在催我注册工作室,我就随便想了个名字。”杜池的语调毫无波澜,听上去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根本没有认真想,就捡了个现成的用。”   这样吗……   以向墨对杜池的了解,他那懒散的性子确实有可能这样做。   也就是说,是向墨想多了,那不是“结婚誓言”,只是大型犬在偷懒而已。   想到这里,向墨莫名松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心安理得的舒适区。   但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很不对劲,嘴上说着要分手,其实是在等解释,他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现在看来,就跟自欺欺人无异。   以后真的不要再喜欢别人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让向墨感到不适,连他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抿了抿嘴唇,难为情地说道:“那我们……”   还是先继续一个月吧。   向墨想这么说,但刚刚提分手的是他,难免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杜池能读懂他的意思,想着杜池应该会给他台阶下,但没想到的是,杜池却道:“分就分吧,我也累了。”   向墨的瞳孔倏地放大:“你要分手?”   “是你要分,向墨。”杜池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不想再跟你玩躲猫猫的游戏。你以为我真是狗吗?无论你怎么把我推开,我都会用湿漉漉的鼻尖去碰你?”   向墨不禁有些慌张,尽管杜池的眼里毫无情绪,但他能感觉到杜池在生气。   “杜池……”   “不用再来一个月了。”杜池打断向墨,“要么无期限,要么现在就分,你自己想吧。”   无期限?   向墨微微一怔,意识到原来杜池也在留余地,并不是那么坚决地想要分手。   所以说,果然还是因为生他的气吗?   向墨也不想被困在怪圈之中,但他对感情的不安来自于他的经历,是他长久以来形成的固定观念,根本不可能轻易改变。   “你有没有想过,”向墨垂着视线,艰难地开口,“要是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在向墨的认知当中,这件事注定会发生。他走心地问出这个问题,谁知杜池却随口回道:“你现在逃跑,我现在就不喜欢你。”   猫咪不适应新的环境,杜池压根不安抚,反而把他随手往里一丢。   真的好坏。   向墨咬了咬下嘴唇,要不还是分手吧。   正在向墨摇摆不定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周阿姨,”他分心接起电话,随即瞪大了双眼,“你摔倒了?”   周阿姨从二楼下来时,脚底打滑,没踩稳楼梯,一屁股猛地坐在台阶上,当即就起不来了。   她已经拨打了120,但还是给向墨打来了电话,毕竟一个人生活,子女都在国外,有事时也就只有邻居能够照应。   向墨和杜池都跟着去了医院,把周阿姨送到了附近医院的急诊。杜池去了缴费处,办理各项手续,而向墨则是守在床边,帮忙联系周阿姨的家人。   好在这个时间点,子女那边是白天,联系到他们并不困难。   根据医生的初步判断,周阿姨应是尾椎骨骨折,本身并不严重,但有没有引发其他问题,还得看检查结果。   子女们忧心忡忡,周阿姨倒是泰然自若,安静地侧躺在病床上,对发生意外这件事看得很开。   不过摔倒前她换下了旗袍,一头白发散乱地披着,跟平日的精致不同,看上去多少有些沧桑。   “小向。”也不知是不是躺得无聊,周阿姨突然问道,“你跟小杜吵架了吗?”   这一路上,向墨和杜池都没有说过话,周阿姨能看出来两人不对劲也不奇怪。   向墨不喜欢聊感情的事,但排队等检查,他也无聊,正好他的确有些情绪想发泄,便不再管那么多,说道:“分手了。”   “是吗?”周阿姨没什么反应,似乎已经看淡了这种事,“两个人在一起有矛盾很正常,双方都让一让,这样才能长久。”   向墨摇了摇头,垂着眼眸道:“不会长久。哪有什么爱情长长久久?”   说这话时,向墨没有考虑周阿姨的情况。   等话出口后,他才想到周阿姨和她先生的感情就不错,否则她也不会不顾子女反对,在先生去世之后,回到两人曾经居住的老洋房生活。   “爱情不用长久,陪伴长久就好。”周阿姨说道,“年轻时不找到爱人,老了就会很孤独。”   向墨也想过这个问题,单身的好处是自由,但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老后无依无靠。   选择组建家庭的人,在熬过二三十年的柴米油盐后,老来有人照顾,不用担心死后的问题;   选择单身的人,可以享受二三十年的美好生活,却需要担心自己的后事。   两者都有好有坏,不存在绝对的完美,只是各人的选择不同。   周阿姨是在说前者的好处,这些向墨都知道,但周阿姨只看到了前者,这多少让他有些不服。   “周阿姨,”向墨委婉地说道,“您现在就不孤独吗?”   爱人已经走了,被留下来的人只会更加孤独。只要人不能永生,那所有感情都将走向尽头。   怕周阿姨觉得被冒犯,向墨又说道:“我只是觉得,始终一个人的话,就不用感受分离的痛苦了。”   周阿姨淡淡笑了笑,说道:“不是你这样想的,孩子。”   “人终归要死,那为什么要活着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向墨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脑袋,让他狠狠受到了冲击。   是啊,既然注定要死,那为什么那么多人苦苦求生呢?   按照向墨的逻辑,爱情注定消亡,最初就不该放任其生长,那么把爱情换成生命,难道人因为注定死亡,就应该去自杀吗?   当然没有这种道理。   人活着是为了去感受,感受快乐和痛苦,尝尽人生百味,最后才走向终结。   爱情也是一样。   人为什么要活,就和人为什么需要爱情一样,因为生命和爱情都是美好的东西,即便它伴随着痛苦,也足够让人鼓起勇气去尝试。   周阿姨的子女叫来了自己的好友帮忙照看,毕竟邻居是外人,能不麻烦最好还是不要麻烦。   从医院出来时,月亮已高高挂在天空,杜池走在前面,向墨走在后面,沉默仍然笼罩着两人。   直到走到医院门口安静的小花园里,向墨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叫道:“杜池。”   杜池偏过头来看他,并没有转过肩膀,显然是不怎么想交谈的样子。   又是一阵沉默。   花园的木头长廊裹满了爬山虎,月光照进长廊中,在两人的身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杜池久等不到下文,又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向墨赶紧上前一步,一鼓作气地说道:“我们在一起吧。”   脚步倏地停下,杜池背对着向墨,大概有三秒钟的时间,而在这三秒钟里,向墨捏紧了手心,从未如此忐忑过。   三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不等向墨胡思乱想,杜池转过身来,微不可察地挑眉:“多久?”   那肯定不是一个月了。   向墨说道:“到你不喜欢我为止。”   说这话时,向墨仍然非常忐忑,因为他始终觉得,总有一天,两人的感情会走到终点。   到时候不是他受伤,就是杜池受伤,又或者两败俱伤,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但周阿姨的一番话让他的想法多少发生了改变,或许不用去考虑结果,专心享受过程就好。   万一,结果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呢?   杜池黑了整晚的脸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他收着下巴,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接着看向向墨:“那岂不是要很久?” 第39章 粘人精   单身主义的旗帜在月光下疯狂挥舞,想要引起向墨的注意力,提醒他单身的日子有多美好。   孤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由和快乐才是大头。   所以杜池说的“很久”最好不要是假话,否则向墨一定会后悔踏出这一步。   挥舞着的旗帜逐渐显出颓势,最后偃旗息鼓,缴械投降,消失在了向墨的视野中。   “还愣着干什么?”杜池朝向墨伸出手,“手给我。”   长廊上方有一条爬山虎的裂缝,正好位于两人的中间。月光穿过裂缝照在杜池的手上,使其他地方都变得黯淡无光,唯有那只大手看上去坚定又有力。   医院离家不过两公里的距离,打车太近,公共交通又只坐一站,仍然要走好几百米,因此向墨明白了杜池的意思,他是要牵着他走回去。   现在这会儿并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家路上要穿过闹市区,两个大男人牵着手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向墨突然觉得都无所谓了,连他这种坚定的单身主义都开始谈恋爱,还有什么比他的恋爱更重要?   “你不怕别人围观我们吗?”向墨牵上杜池的手,连日来的复杂情绪一扫而空。   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在落地的瞬间炸裂成无数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不牵你你又跑怎么办?”杜池的手上很用劲,看他这后怕的样子,向墨突然想到了抱三妹的自己。   有时三妹会很听话,乖乖地任他撸,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稍不注意,三妹就会从他怀里溜走,因此每次抱三妹,他都不知道能够抱多久。   或许杜池心里也有这种不确定,不确定有朝一日,向墨会不会再次溜走。   但和向墨不同的是,对于感情上的不确定,向墨选择回避,而杜池却选择把人牢牢抓住。   “不会再跑了。”向墨看着杜池,轻轻勾起嘴角,“你抓到我了。”   今晚的运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数不清第几次冲顶时,向墨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心想他这是用生命在谈恋爱——照这么折腾下去,指不定会不会精尽人亡。   不过没关系,等最初的激情过后,性生活应该会走上正轨。   否则老是这样,他真的会吃不消。   “杜池。”向墨疲惫地趴在杜池胸口,平复着激烈运动后的心跳,“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分手?”   揉着他臀,瓣的手顿时停住,杜池收着下巴看他:“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就在想分手的事?”   “随便想想。”或许说胡思乱想更为合适。   “你这么想吧。”杜池继续揉着那丰满的地方,像是怎么揉都揉不腻,“如果我跟别人在一起,你会觉得松一口气,那就是可以分手的时候了。”   向墨顺着杜池的话想了想,瞬间难受得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不行。”他皱起眉头,严肃地看向杜池,“你是我的。”   “嗯。”杜池轻声笑了笑,对向墨的反应毫不意外,“是你的。”   “你还要搬走吗?”向墨突然想到这事。   “看你。”杜池说道,“你跟我回家,我就不搬走。”   向墨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现在杜池跟他说话,总会附带条件?   ——要么无限期,要么现在就分。   逼得向墨只能选择无限期。   ——以后分手?可以。我会跟别人在一起。   吓得向墨连想都不敢想这事。   ——我可以不搬走,但你得跟我回家。   杜池就像找到了拿捏向墨的最佳方法,在两人才开始的恋情中,完美地占据了上风。   虽然向墨已经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但就像他在床上不喜欢被掌控,谈恋爱的状态应该也是这样才对。   “回家见你爸吗?”向墨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双眼中被恋爱冲昏头脑的意乱情迷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理智。   “嗯。”恋人之间的默契就体现在这种地方,杜池明显觉察到了氛围的微妙变化,收敛起语气中的胸有成竹,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再说吧。”向墨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急。”   接下来几天,向墨承担起了照顾隔壁月季的工作。   挑剔的单身主义总有自己的讲究,就像向墨,他吃白菜叶,不吃白菜杆,吃莴苣杆,却不吃莴苣叶,他愿意精心打理一楼的小院,却不愿意好好整理三楼的阳台,是因为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理由,就那么任性。   照顾月季花是周阿姨委托给他的事,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做还是会做,但多少会嫌麻烦。   而现在不同,尽管月季是周阿姨和她先生的爱情结晶,跟向墨没有任何关系,但看着朵朵月季在阳光下开得灿烂,他也会感觉欣慰,总觉得爱情就该如此美好。   周阿姨还在住院,子女请了护工照料,向墨和杜池偶尔会去看她,不过除了两人以外,李大爷和张大爷倒是成了“常客”,有时一待就是整个下午。   起初向墨还担心两人吵架,会影响到同病房的人,但也不知是不是周阿姨这一摔让两人感触良多,关系竟莫名变得好了许多。   向墨猜测,估计是因为周阿姨即将离开,回到国外的子女身边生活,两位大爷都心知肚明,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分别就意味着永别,因此难免感到伤感,开始珍惜晚年的朋友。   杜池的工作清闲了下来。   前些天是因为开工作室的事,需要跑许多手续,等资料都提交后,他也不用再整日往外跑。   “再往右边来点。”   赵小乔站在小院大门的正中间,看看右边的“笔墨画室”,又看看左边的“笔墨造字”,指挥着向墨和杜池把左边的招牌挂正。   大功告成后,向墨看着左右对称的两块招牌,问身旁的杜池:“你确定是你随便想的?”   画室的招牌是白色,造字的招牌是黑色,两块招牌大小相同,字体分布呈镜像对称,明摆着是花了功夫。   杜池从背后搂住向墨,也不回答,而是看着赵小乔问:“你的成绩还没出来吗?”   “还有几天呢。”赵小乔说到这里,街边突然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   向墨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帅气的大男孩正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像是青春偶像剧的男主角一样。   如果向墨没记错的话,那就是赵小乔的男朋友。   “我要走了,拜拜。”穿着连衣裙的赵小乔将发丝挽到耳后,坐上了老式自行车的后座。   两个年轻人沿着街边逐渐远去,梧桐和月季都成了偶像剧中的背景。   向墨看着两人的背影,问挂在他身后的大型犬:“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   杜池这时候倒听到了向墨的问题,回道:“随时都可以。”   下午向墨还得上课,没法像杜池那样自由安排工作。他想了想,说道:“那晚上去江边?”   “去看网红桥吗?”   向墨摇了摇头:“就想跟你在一起。”   去哪里、做什么都是次要,只要跟杜池在一起就好。   杜池心情不错地笑了笑,也不管还在大街上,啃了向墨的脸颊一口:“好的,老婆。”   向墨回到画室准备上课的用具,杜池则是去了三楼工作。   大约半个小时后,向墨敲响了杜池的房门:“我来看看三妹。”   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三妹却还是跟个少女似的,成天跟着三毛在老洋房里乱窜,一点也没有准妈妈的自觉。   杜池放下鼠标,来到产房前盘腿坐下,看着里面小憩的三妹道:“在睡觉。”   木头房子里的猫咪睡得四仰八叉,向墨用食指挠了挠她的下巴,毫无反应。   这搞得向墨都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些什么。   他看着三妹没动,片刻后,身旁的杜池轻笑了声:“你真是来看她的?”   好吧,暴露了。   “顺便看你。”向墨毫不心虚,“怎么,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杜池勾过向墨的腰,让他躺在自己怀里,“想让我陪你就直说。”   “那你下午再工作。”向墨放松了力气,理所应当地靠着杜池,那感觉就像在键盘上捣乱的猫咪,成心不让主人好好工作。   杜池好笑地看着向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这是你的特权。”向墨不太喜欢杜池这么说他,微微皱眉道,“你难道不想要吗?”   猫咪就是这样,对世间万物都保持警惕,只有对熟悉的主人才会露出白白的肚皮。   向墨这一面只会对恋人展现,要是杜池不希望他粘人,他完全可以给杜池足够的私人空间——然后在其他地方再使坏。   “想。”杜池低头咬住向墨的嘴唇,宠溺的话语从唇角溢出,“粘人精。”   画室里的轻音乐换成了欢快的曲子,连学生都觉得奇怪:“向老师,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很好。”向墨不否认,“晚上要跟你们师娘去约会。”   “哇哦~”学生们发出起哄的声音,要是换作以前的向墨,他只会觉得头疼,但现在却不怎么在意。   自从跨过心里那道槛后,很多事对向墨来说,都变得无所谓了。   无所谓未来会怎样,无所谓别人的目光,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   “这么热闹?”   是时杜池趿拉着人字拖从楼上下来,学生们异口同声:“师娘好。”   杜池挑了挑眉,以前都不在意这个称呼,今天却挑剔道:“师傅的老公也能叫师娘吗?”   得寸进尺的臭狗。   向墨不想在课堂上讨论这个话题,问道:“你下来做什么?”   “拿快递。”杜池说道,“你有要拿吗?”   向墨没有快递要拿,回了一句之后就专心上课,不再管杜池。   人字拖的声音离开画室,去了外面的小院,而就在这时,小院门口突然响起了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您是?”   杜池停下脚步,看着走进院内的中年女性,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就是杜池吗?”中年女性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了杜池两眼,“果然很帅啊。”   杜池:“?”   向墨听见熟悉的声音,从画室中出来,淡淡招呼道:“妈,你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平时威风凛凛的杜宾犬突然变成了老实巴交的吉娃娃,双手紧张地贴着裤缝:“阿、阿姨好。”   --------------------   向墨:掌握主导(1/1) 第40章 亲儿子   向墨的妈妈向玫是一名自由撰稿人,在向墨成年之后,便常年在海外旅居。   她的性格自信张扬,生活过得随心所欲,如果说向墨是难以融化的冰山,那她就是热情四溢的火焰。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其实曾经的向墨也是火焰,有着年轻艺术家的所有特质——张狂,执着,对未知的世界充满热情。   若不是在事业和感情上遭受双重打击,他现在应该也不会用冰山把自己包裹起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当冰川融化以后,火焰只会比曾经烧得更加热烈。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向墨来到了二楼厨房。此时杜池和向玫正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地聊着向墨小时候的事。   看样子是向墨低估了社交恐怖分子的能力,在经历了最初的猝不及防之后,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过来。   “我还没有见过他穿裙子的样子。”杜池瞥见向墨走进厨房,嘴角浮起了狡黠的笑容。   或许向玫看不出来,但向墨知道,这只臭狗肯定又打起了鬼主意。   “我这里有照片。”向玫直接无视向墨,打开了手机相册,“你看,这是他小时候拍的艺术照。”   二十多年前的艺术照大多都是一个画风,眉心戳个红点儿,脸颊打上高原红。向墨皱了皱眉,不想让杜池看到自己的黑历史,但杜池并没有嘲笑他,眼尾浮起笑意:“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   说完,他从屏幕上抬起视线,又看着向玫道:“当然还是继承了阿姨的基因。”   向玫收起手机,嘴角就没有下来过:“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尽管向玫没有明说,但向墨可以看出来,杜池已经完全获得了她的欢心。   前几日的通话内容骤然浮现在脑海中——   “妈,我谈恋爱了。”   趁着杜池去洗澡,向墨拨通了向玫的电话。那边也是东八区,不用担心时差问题。   “Really?”向玫在国外习惯了用英语交流,说到第二句才调整回来,“是什么样的人?”   “比我小一岁,字体设计师。”向墨平铺直叙地说道,“长得帅,活也不错。”   这里向墨有所谦虚,其实不是不错,是非常好。他跟向玫不太会刻意回避性的问题,因为在他刚刚性启蒙的时候,向玫就教导他,性健康对心理健康非常重要。   “注意安全措施。”向玫说道,“有照片吗?”   向玫一提,向墨才想起他和杜池还没有过合影。   两人都不是喜欢自拍的人,虽说杜池的朋友圈里有些他和朋友的合照,但那都是认识向墨以前的杜池。   “你过来看吧。”向墨说起了打这通电话的本意,“我想介绍给你认识。”   “哦?”向玫的语气立马变得探究起来。   告知自己父母交了男朋友,不是什么大事。但若要把男朋友带到父母面前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这么喜欢他?”向玫明显比刚才更感兴趣,就好像刚才只是随便听听,现在才总算认真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吗?”   “有他更好。”简单四个字,足以总结向墨这段时间的生活,“就是——”   他话锋一转,故意停顿下来。   “就是?”向玫顺着他的话问。   “他老是欺负我。”向墨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铺直叙,一点也不像给自家老妈告状的样子,“仗着我喜欢他就为所欲为。”   逼着他在床上喊老公就是其中一项。   以前是为了吻他,埋头苦干。现在是为了听一声老公,把他折磨得不像话。   “知道了。”向女士声音凛然,“老妈来替你收拾他。”   时间回到现在。   向玫亲昵地看着杜池,喜欢溢于言表:“小杜,以后阿姨就把你当亲儿子看了。”   某正牌亲儿子:“……”   为什么连自己老妈也能叛变?   “阿姨这几天有什么打算?”杜池问道,“我时间多,可以陪你多逛逛。”   嘴欠的时候比二哈还让人恼火,现在却贴心得像只大金毛一样。   向墨看了看蹲在自己脚边的三毛,用眼神说道:你主人真狗。   “不用。”向玫大喇喇地摆了摆手,“我回来见见老朋友,之后会去东欧。”   杜池已经知道向玫的职业,也没有觉得奇怪。   在出发去吃晚饭之前,向玫去了趟卫生间,让两人去楼下等她。   杜池终于逮着和向墨单独说话的机会,刚从楼上下来,便收起那副乖巧的样子,秋后算账似的看着向墨道:“你这是什么?先下手为强?”   威风的杜宾犬不满地汪汪叫,要主人给个说法。   “你不是要带我见你爸吗?”向墨不以为意地继续往院子里走,“我先带你见见我妈。”   用杜池的话来说,这一招的确叫做先下手为强。   向墨没能藏好嘴角的偷笑,好巧不巧被杜池逮住,一把拥进怀里。   “你说你是不是坏猫?”杜池从侧后方抱住向墨,咬着他的耳垂道,“你要怎么补偿我受到惊吓的心灵?”   “别闹。”向墨歪着脖子,躲开杜池的嘴唇,“你不去把你的玛莎拉蒂开过来?”   “不了。”杜池停下打闹的动作,“我决定陪丈母娘喝喝酒。”   看样子在向墨上课那会儿,杜池已经摸透了向玫的性子。   但这不是重点,向墨挑眉问:“谁是你丈母娘?”   “我是你老公,她不是我丈母娘吗?”   “我同意了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情侣之间的废话,不知何时,一抹身影已悄然来到画室门边,静静地看着小院里的两人。   向墨率先注意到那抹身影,从杜池怀里出来:“妈。”   “走吧。”向玫向前甩了甩她的手提包,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容,“出发!”   向玫穿着无袖紧身衣和垂感阔腿裤,齐肩的波浪卷发上系着宽宽的发带,尽管她的年纪已经超过五十,但在她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右手挽着向墨,左手挽着杜池,三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频频惹来路人的注目。   这次杜池挑了一家中餐厅,正合向玫的心意。   向墨发现这只臭狗是真会讨长辈的欢心,也难怪在小公园的相亲角有那么高的人气。   “所以阿姨也是单身主义?”   用餐过程中,向玫跟杜池喝着啤酒,越聊越来劲,甚至聊起了她自己的感情观。   “没错。”向玫伸出食指,“但我是随机单身主义。”   “也就是说,”向墨插话道,“追求她的人如果是帅哥,那她就不是单身主义。”   “那跟我很像啊。”杜池举了举酒杯,“没遇到喜欢的人,我也都说我是单身主义。”   “对对,我们很像。”向玫跟杜池碰了碰杯,“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缘。”   向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们两个假单身主义。”   吃到快结束时,杜池主动去外面结账,包厢里只剩下向墨和向玫两人。   “儿子。”喝酒之后的向玫豪放地揽住向墨的肩膀,“我看小杜人不错。”   “那当然不错。”向墨无语道,“都成你亲儿子了。”   “我说真的。”向玫将手肘杵在桌子上,用手背撑着下巴,“你知道你这几年给我什么感觉吗?”   向墨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感觉?”   “你……”向玫的手背短暂地离开下巴,竖起食指指着向墨,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形容,“你变平凡了。”   说完这句,她又拿手背撑着下巴,重复地说道:“你变成一个平凡的人了,儿子。”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但在被磨平棱角之前,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平凡。   向墨拿起冷掉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平凡没什么不好。”   “但不适合你。”向玫歪着脑袋看向墨,用带着酒气的嘴,说出走心的话,“你应该尽情地释放自己。”   心里泛起轻微的涟漪,向墨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抓不住头绪。   “小杜就很好。”搭在向墨肩上的手拍了拍他,“他能点燃你。”   或许吧。向墨承认,他的心态的确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向玫在附近订了酒店,没有住在老洋房里。   她那个“级别”的单身主义更是有自己的讲究,老洋房的居住条件完全达不到她的要求。   把向玫送去酒店安顿好后,向墨和杜池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你觉得我妈怎么样?”向墨问道。   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从小他的同学都羡慕他有那么漂亮又开明的妈妈。   “很好。”杜池懒洋洋地揽住向墨的肩,“比我老婆好相处多了。”   “杜池。”向墨停下脚步,毫无预兆地开口,“我想开画展了。”   两人还处在闹市区,周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但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仿佛身后的一切都成了虚影。   杜池跟着站定时还有些奇怪,但听清向墨说的话后,脸上的线条都化了开来。   “哟,”他勾着嘴角,说话还是那么欠扁,“色情艺术家这是要回归了?”   --------------------   向墨:在线等怎么治自家狗嘴欠。 第41章 舍不得   跟杜池回家的时间定在这周六,据说只有那天他爸才有时间。   向墨没想着一定要把画展开在方禾美术馆,以前那会儿他是心高气傲,总觉得要么不开,要么就开在上档次的地方,但现在他却不怎么在意这些虚名,想开就开,开在哪里都无所谓。   只是在清点画作时,有件事让向墨犯了难。   “你觉得哪幅更好?”他举着两幅差不多的人体素描,问倚靠在书桌上的杜池。   杜池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摸着下巴道:“实话?”   向墨点头:“那当然。”   杜池将双手撑在身侧:“都很普通。”   果然如此。向墨也这样认为。   他得意的画作全都被人买走,虽说也不是不可以借回来展出,但实在是有些麻烦。因为向墨的本意是只邀请业内的朋友和学生,举办一个小规模画展,不想搞得那么隆重,还让他的买主都知道。   尽管杜池非常坚持要向墨把画展开在方禾美术馆,但其实对于向墨来说,就在自家老洋房举办画展,他也照样觉得很不错。   “你就没有考虑展出那一幅吗?”杜池扬了扬下巴,指着画板上新鲜出炉的画作。   画纸上的男人有着健硕的体格和如宙斯般英俊的容貌,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散漫却带有规律的肌肉线条,将人体本身的美发挥到了极致。   目前为止,这是向墨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   如果把这幅画拿来展出,那一定是画展的压轴之作。   但向墨却收起视线,瞪着没心眼儿的杜池道:“你怎么不去裸奔?”   杜池笑得不行:“你这就低俗了,艺术家。”   他来到向墨身后,把向墨拥进怀里,一起欣赏那幅画作:“人体素描是高雅的趣味,你怎么能用色情的眼光去看待它呢?”   这人好意思指责他?   向墨简直想敲开杜池的脑子看看:“当初是谁拿我画展当黄片儿看的?”   “哦,我开玩笑的。”某只大型犬大言不惭。   “反正不行。”向墨不希望别人看到杜池的裸体,所以这件事根本没得商量。   他拿起搭在他腰上的狗爪看了看,腕表上的指针已接近数字九。   “差不多了。”他说道,“该去医院了。”   周阿姨的伤不算严重,但子女还是特地带了医疗团队回来,要把她接去国外疗养。   其实疗养只是借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子女的真实目的还是要把她接到身边生活。   以周阿姨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没法自己照顾自己,自然不可能拒绝子女的好意。   只是这一走,她肯定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病房里聚集了不少街坊邻居,大多都是花店的老主顾。人们不希望周阿姨离开,因为习惯了那开满月季的院墙,是它装点了这条只有梧桐的街道。   老洋房就是有这点很好。   高楼大厦里人情冷漠,邻里之间互不相识,只有见面时不得已打个招呼,能回避还是尽量回避。   但老洋房不同,这里就像和谐的大社区,人们互相关心和牵挂。   “小向。”趁着杜池在和其他邻居聊天,周阿姨悄悄问坐在床边的向墨,“你们和好了吗?”   “嗯。”向墨扫了眼完美融入大妈群体中的杜池,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周阿姨。”   “那就好。”周阿姨宽慰地拍了拍向墨的手背,像是放下了所有值得挂念的事,总算可以安心离开。   这么看来,或许张大爷和李大爷的关系也是她从中调和,不为其他,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在医院分别后,周阿姨跟家人去了机场,老洋房的街坊邻居则是三五成群地往回走。   罗洋最近在忙新店装修的事,成天见不着人影,但为了给周阿姨送别,他还是特地回来了一趟。   “杜哥,”他走到杜池和向墨身边,“听说你们……?”   “是。”杜池大方地牵住了向墨的手。   “嗨,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罗洋检讨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上次失恋,我还坐你们中间,我真是没眼力见。”   向墨不禁想笑:“那时候还没在一起。”   杜池接话:“不过这时候你可以叫嫂子了。”   不等罗洋开口,向墨便用胳膊肘捅了捅杜池,皱着眉头用眼神示意:晚上还想不想上床了?   杜池轻声笑了笑,又对罗洋道:“不叫也行。”   罗洋对两人的态度跟其他邻居差不多,看到两个大男人谈恋爱,也并没有觉得大惊小怪。   用相亲角大妈的话来说:“阿姨们都时髦得很,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时髦是大多数老洋房居民们的追求,在这样的风气下,就算有人觉得不正常,也会尽量去接受。   回到自家小院后,向墨拿起院落一角的水壶,打算去给隔壁的月季浇水。   花店已经彻底关门,里面的物品也都清空,只留下了小院门口的那片月季。   周阿姨把钥匙给了向墨,让他帮忙照看,其实不用周阿姨嘱托,向墨也会主动做这件事。   杜池不用忙工作,拿上备用的水壶,跟着向墨一起出了小院。   而就在这时,刀削面店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两人和其他不明所以的邻居前去查看,这才知道原来是高考出了分,赵小乔的成绩足够稳妥,可以去她心仪的学校。   经常吵架的两夫妻抱头痛哭,好像在说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前阵子赵小乔还觉得她父母关系紧张,很可能会离婚。但现在向墨看来,这两个疲惫的中年人似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他们来说都变得无所谓了。   “向哥,杜哥。”赵小乔见到两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相比父母的激动,她本人要淡定许多,似乎这样的成绩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向墨道了声“恭喜”,问道:“决定好学校了吗?”   “决定了。”赵小乔说了个远在北京的学校,那个学校里有著名的“一塔湖图”。   “厉害。”杜池没个正经地朝赵小乔竖起大拇指,“你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赵小乔笑了笑,说道:“我男朋友也考得不错,他决定报我对门的学校。”   才女配才子,两个年轻人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那你什么时候去北京?”向墨问道。   “要看我爸妈。”赵小乔说着回头看了看正在接受邻居道喜的父母,“他们要陪我去北京。”   向墨微微一怔:“这家店也不开了吗?”   “对,去北京再开。”赵小乔收回视线,放轻了语气,又说道,“我要收回之前说他们很蠢的话。他们牺牲自己,把时间都花在我身上,虽然我不赞同这种方式,但我还是要感激他们。”   “是。”向墨呼出一口气,莫名替赵师傅夫妻感到欣慰。   说到底,单身也好,组建家庭也好,都只是一种选择,不一定谁优谁劣。看似生活不如意的两夫妻,其实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高光时刻。   回去继续浇花,向墨难免出神。   周阿姨离开了,赵师傅一家要搬走,罗洋的重心放在了分店,也几乎不来这边了。   这突如其来的分别就像应了向墨对感情的看法,没有什么是永恒,所以关系都会走向终结。   “老婆。”杜池的声音打断了向墨的思绪,“你是想淹死它们吗?”   意识到自己浇水过量,向墨赶紧抬起了水壶。   “在想什么呢?”杜池问道,“舍不得赵小乔他们吗?”   “不是。”向墨摇了摇头,把月季花的花盆往阳光下挪了挪,“我只是在想,人好像总会分别。”   “你又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分手?”杜池挑了挑眉,面露不满之色,“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我有信心啊。”总之先安慰不满的狗子,但其实向墨自己也心里没底。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敷衍我。”杜池的不满只是一瞬,似乎早已对向墨的性子习以为常,“周末跟我回家,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向墨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42章 冤大头   杜池家的别墅位于市中心某湿地公园内,出门即是偌大的人工湖,偶尔还能看到白鹭飞过。   汽车缓缓驶过对外开放的区域,进入公园一角的私家住宅区,四周忽然变得一片静谧,只剩下汽车轮胎碾压柏油路的声音。   向墨始终把脸对着窗外,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在消化内心的紧张。   尽管杜池说,他爸对他的性向没有意见,应该不会干预两人的事,但他口中的“应该”,就像留了下1%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让向墨感到不安。   “不用紧张。”杜池左手把住方向盘,空出右手,按住向墨的手背,“我爸多半就聊下你的职业。”   ——多半。   跟“应该”一样,都是代表不确定性的词。   其实向墨也想不出能有怎样的意外,或许就如杜池所说,一切都会很顺利,但他到底不是社交恐怖分子,没法像杜池那样,大大方方地应对陌生的长辈。   可容纳十几人同时用餐的长桌上,用人接连不断地端上精美的菜肴。   长桌一头坐着一个身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他手腕上带着运动手表,身材保持得不错,若不是眼角偶尔冒出的鱼尾纹,向墨几乎看不出他会有杜池这么大的儿子。   “画展的事,”他缓缓开口,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打断杜池道,“联系我秘书就好。”   人的微表情可以解读出许多信息,向墨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从杜池父亲说话时视线全程都没有落在他身上来看,他隐隐感觉到,这位长辈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   是时主厨来到餐厅,给用餐的三人介绍起了菜肴,画展的话题便没有再继续。   福建建安的竹笋、四川峨眉的腊肉……向墨对食材向来不讲究,但不得不承认,在被人排斥的时候,专注美食可以让人心里好受不少。   “我是说,是他的画展。”   让向墨意外的是,主厨才刚刚离开,长辈都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杜池便又提起了开画展的事。   他把“他”字咬得很重,又强调道:“不是别人。”   “我知道。”杜池父亲的语气仍旧没什么波澜,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没说不给开,所以让你联系我秘书。”   听到这里,向墨忽然意识到,杜池的父亲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就像他起初告诉向玫,自己交了男朋友时,向玫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让他注意安全措施。   是之后他让向玫回国来见见,向玫才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杜池的父亲显然也是这样。   他不愿意花时间在没个定性的小情侣身上,因为要是哪天两人分手,他付出的时间和感情都会打水漂。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向墨是长辈,以他那淡漠的性子,他很有可能也会是这样。   同性情侣始终没有异性情侣来得稳定,少了那张结婚证,誓言都显得那么没有分量。   想到这里,向墨猛然惊醒。   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羡慕结婚证这块“爱情的墓碑”了?   “我爸就是这样。”   用过午餐,杜池牵着向墨往三楼卧室走去。   宽敞的别墅里,墙上挂着不少名画,有好些都是向墨喜欢的画家,他不经意间看得出了神,完全没注意身旁的杜池在说些什么。   “他觉得没意思的事情,他就不怎么关注。”   “我设计字体,他压根不了解,就不允许我去做。”   “后来我得了奖,他去了解了这个行业,现在还主动帮我开工作室。”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特别矛盾?”   “老婆。”杜池突然站定,看着向墨的后脑勺问,“你生气了?”   “嗯?”向墨这才从名画上收回视线,迎上杜池的双眼,“生什么气?”   意识到杜池是在说自己老爸,他又摇了摇头:“没有。”   被无视总比被讨厌好,非要说的话,无论是恶言相向,还是热情相待,向墨都会感到有压力。现在这样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感,他反而觉得很轻松,因为不用思考太多。   “画展的事我会再去找他秘书。”   “真不用。”向墨第无数次这么说,“在老洋房开画展也挺好。”   “不行。”杜池皱起眉头,“你的画展必须开在方禾。”   杜池做事向来随性,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他难得这么执拗,向墨也知道说不动,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吗?”   跟着杜池来到他的卧室,向墨最先注意到的是环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望不到边的湖面。   在正儿八经的景区,这样的风景算不得什么,但在繁华的闹市区,能有这样一处养眼的地方实属难得。   向墨走到窗边,放空地欣赏着窗外的碧水蓝天:“风景确实不错。”   然而杜池突然走到他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往侧后方一转:“我是让你看这个。”   视线被硬生生拉离窗外的风景,最后落到了卧室里的一面墙上。   只见整洁的床头上方,挂着一副半开大小的画作。   画上的天使有着象征圣洁的翅膀,以及代表欲望的生,殖器,乍一看去,画面会给人非常大的冲击,等回过神后,又会不自觉地探索作者想要表达的寓意。   向墨顿时瞪大了双眼,看向身后的杜池:“你怎么?”   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话,他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幅画:“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看黄片儿的时候买的。”杜池没个正经地说道,“当时那个画家还不怎么愿意卖给我。”   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来询价时,向墨的确不怎么想卖。但奈何对方话术高超,说得极为诚恳,他实在不好拒绝,便报了个远超他平均水平的价格,想着用价格去劝退买方。   谁知买方二话不说就付款,他当时还隐隐想过,这到底是哪个冤大头。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向墨一直很后悔卖掉这幅画,特别是前些天整理自己作品的时候。   这幅《天使的欲望》不是向墨难度最大、技法最厉害的画,但却是他最喜欢的一幅。   如果把画家的生涯分为几个时期,那这幅画就是向墨的早期代表作,因为它代表着的就是曾经敢想敢做的向墨,也正是现在的向墨丢失掉了的那个自己。   而现在,这幅画又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巧?”向墨仍旧处于震惊当中,“你搬去老洋房,是专门去找我?”   “当然不是,就这么巧。”杜池从向墨肩上收回手,改为搂住他的腰,“你没发现吗?我们是命中注定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让向墨转了个身,面对面把他搂进怀里:“所以你能不能别整天想分手的事了?嗯?老婆。”   向墨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三年前就和杜池结下了渊源。   现在看来,那人哪是冤大头?买走的根本不是画,而是他的心。   曾经失去的东西一点点回归,赶走了向墨心里那仅剩的不安。   “怎么办?杜池。”他环住杜池的脖子,微微扬起下巴,“我发现……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   “现在才?”杜池略微不满地挑了挑眉,低头吻住向墨的嘴唇,“早在第一次吻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第43章 三人照   晚上从杜家回来,向墨和杜池去了趟老洋房附近的商场。   之前向玫说这次回国要见一些老朋友,其实是要参加明天在五星级酒店举办的大学校友会。她的好友都会携丈夫参加,而她孤身一人,也只能让向墨去充当男伴。   向墨的衣柜里没有任何正装,他本身对西装品牌也不太了解,杜池便自然而然当起了参谋。   “把那件三角领的西装外套再拿给他试试。”   富丽堂皇的品牌店内,杜池坐在沙发上,右腿搭着左腿,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像是严苛的选角导演,上下打量着向墨。   “现在这件不行吗?”向墨微微皱眉,不想再换第八套衣服。   “没有特色。”杜池嘴唇微张,不容商量地说道,“换。”   好吧,向墨是真不喜欢逛街。   如果现在他还是单身,那这段时间他可以画画,可以看电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在这里,满足这只臭狗的恶趣味。   杜池明显在享受这场换装秀,向墨没有瞎眼,不是看不出来。   但恋爱就是这样神奇,明明不想做的事,一旦跟恋人扯上关系,就会不自觉地想要妥协。   当然,向墨的妥协也并非毫无底线,至少牺牲时间满足臭狗这种事,在他心里还是认为值得去做。   又换了一套纯白西装,这时店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身穿短袖和牛仔裤,打扮随性的中年女性。   向玫径直走到杜池身边坐下,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向墨道:“看好了吗?”   “看上了五套。”杜池说道,“阿姨再看看。”   连向墨都不知道杜池到底看上了哪五套,但这都不是重点,他看着自家老妈问:“你不是要跟闺蜜吃饭吗?”   “吃完了才过来的。”杜池理所应当地接话,就好像这种事本来就该问他。   向玫也默认是杜池替她回答,直接无视了向墨,问杜池道:“哪五套?给我看看。”   向墨试了那么多套西装,没想到杜池竟然还真记得是哪五套。   本来他只想买一套西装应付明天的校友会,结果某位大款非要付钱,把他自己满意的全都买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向玫挽住杜池的胳膊问。   杜池提议:“三楼女装?”   向玫做出往前冲的姿势:“GO!”   向墨拎着一大堆纸袋跟在后面,心想这两人怎么成了闺蜜?   到底谁是老公啊?哪有让老婆自己拎东西的!   等向玫逛得尽了兴,向墨和杜池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把她送回了下榻的酒店房间。   明天的校友会就在这家酒店举办,此时二楼的宴会大厅已经在布置明天的会场,当向墨和杜池乘坐电梯路过二楼时,还能看见摆在大厅门口的招牌,上面写着“××大学中文系校友会”。   招牌一闪而过,两人都没太在意。   从酒店出来,杜池问向墨道:“明天要我来陪你们吗?”   “不用。”向墨摇了摇头,“你不是还要准备你工作室的发布会吗?”   先前杜池是以个人身份获得了方正奖,现在成立工作室之后,确实需要一个契机让更多人知道。   今天回杜家别墅跟杜池父亲见面,其实向墨的画展是次要,杜池的发布会才是重点。也正因如此,对向墨无感的杜池父亲才会愿意抽时间跟两人见面。   发布会的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下来,就在下周末,方禾美术馆举行。接下来一周杜池需要准备演讲稿,还要确定他在发布会上主推的字体。   相比起来,现在没有什么事比杜池的发布会更重要。向墨自然也这样认为,因为他和杜池是一个整体。   “那你们结束之后我来接你。”杜池说道。   从酒店走回家不过二十来分钟,但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哪怕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都不想要浪费。   向墨勾起嘴角:“好。”   第二天早上,向墨看着时间来到了酒店。   他穿着一套米色西装,袖口的设计和裤腿的剪裁区别于传统西服,让他看上去年轻却又不失优雅。   走在他身侧的向玫身穿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耳后还别着一朵大红花,跟一众身穿礼服,成熟稳重的女士相比,她看着倒像是向墨的同龄人。   “玫玫,天呐,你儿子这么帅啊?”   刚进会场,就有人举着香槟酒杯迎了过来。向墨一时间不习惯这么多人的场合,还是向玫从身旁的侍者手里拿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他。   “这是老妈我的大学室友。”向玫给两人做着介绍,“大才女,出版了好多诗集呢。”   向墨点头道:“阿姨好。”   “你儿子还没结婚吧?有对象吗?我有个亲戚的女儿——”   向墨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跳,怎么见面还不过三句话,就扯到了相亲的话题上?   “行啦。”向玫摆了摆手,打断对方,“我儿子有对象,两人感情好着呢。”   和这位阿姨分开后,向玫又带向墨认识了不少人。如果说杜池是社交恐怖分子,那他老妈也不遑多让。   不过好在只有关系好的室友会跟向玫聊到相亲的事,其他普通的大学校友,也就夸夸向墨年轻帅气,不太会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名校中文系毕业的人,大多都还混得不错。有作家,有编剧,还有不少老师。   就在向墨跟着向玫穿梭于人群中时,两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激动的声音:“学姐!”   向玫率先回过头去,随即双眼亮了起来:“杜彬!”   向墨跟“学姐”二字毫无关系,因此听到时也没什么反应。还是向玫先回头,他才慢悠悠地跟着看了过去。   然而这一看,他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   “……杜宾?”   向墨看着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明明这人昨天吃饭时还不苟言笑,像个不动尊菩萨似的,今天脸上却笑开了花,简直像换了个人。   “你听说过杜彬?”向玫听到了向墨的嘟哝,“他是挺有名的收藏家,小我一级的学弟,读书那会儿跟我关系很好。”   向墨认识这位杜先生,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位杜先生竟然叫做杜‘宾’。   他默默拿出手机,点开杜池的微信对话框,把备注里的“杜宾”二字删掉,换成了“老公”。   是时杜彬已经走到了跟前,向墨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学姐,想见你可真难啊。”杜彬的注意力全在向玫身上,“这次你准备在国内待多久?”   “后天就走,我手里欠着好几篇稿子呢,没那么多时间放松。”   “你写的文章我都有看,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说到这里,杜彬似乎总算注意到了向墨,一句“这位是”才刚说出口,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不是不悦、生气的那种僵,向墨也形容不上来,但他猜想,或许这位杜先生正在经历一种尴尬得想要抠脚趾的情绪。   “这位不是……向画家吗?”   声音突然稳重了许多,眉飞色舞的表情消失不见。   向墨似乎看到了一只开心得四处乱跑的狗子,突然发现有人在拍照,立马变得矜持起来。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们认识?”向玫惊讶地看着两人。   “他跟我儿子……”杜彬显然是不确定向玫知不知道这事,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叔叔好。”向墨大方地打了声招呼,接着对向玫说道,“他是杜池的爸爸。”   “什么?!”向玫顿时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不早说?”   向墨心想我哪知道你们认识?   “小向。”杜彬这就改了称呼,对向墨的态度亲切了不少,“昨天叔叔照顾不周,你别往心里去啊。”   “昨天?”向玫奇怪地问。   “不会的,杜叔叔。”向墨说完这句,又对向玫说道,“昨天去了杜池家里。”   向玫立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皱眉看着杜彬道:“杜彬,你小子可不准欺负我儿子啊。”   “怎么会呢,学姐。”杜彬讪笑两声,过来揽住了向墨的肩膀,“小向,画展的事就包在叔叔身上。”   另一边。   正在煎牛排的杜池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自家老婆发过来的一张合照。   合照上有三个人,他都非常熟悉,但这三个人出现在同一张合照里,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杜池:“?”   --------------------   杜池:你看,我就说我们是命中注定吧。 第44章 完结章(上)   舞台上的娱乐节目刚开始的时候,杜池身穿黑色西装来到了校友会。   剪裁得体的西装将他的身姿衬托得更加挺拔,和平时趿拉着人字拖闲逛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向玫率先朝杜池招了招手:“这里!”   除了杜池以外,向墨三人均已在圆桌就坐。按照亲疏关系,向玫坐在中间,向墨和杜彬分坐两侧,而偌大的圆桌并没有坐满,此时向墨和杜彬的身旁都有空位。   杜池径直走到向墨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阿姨和我爸是校友?”   中间隔着向墨母子俩,杜彬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现在这个场合,有点像双方家长见面。既然向墨都坐在自家长辈身边,那杜池也应该坐在他爸身边才对。   然而杜池却不怎么在意,替向墨把餐布铺好:“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杜彬瞪着自家的“不孝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向墨不禁有些想笑,他知道杜池是在不爽昨天他爸的态度,但其实向墨并没有放在心上,再说现在看来,这位杜爸爸也不难相处。   “真没想到能有这么巧的事。”向玫显然是几人中心情最不错的那个,“我就说小杜怎么那么合眼缘,原来他是你的儿子。”   “那可不,没有我,他能这么优秀?”   向墨抿了抿嘴唇,压抑嘴边的笑意,用胳膊肘捅了捅杜池,小声道:“听到没,还不感谢你爸?”   杜池也压低声音道:“他就喜欢自卖自夸。”   “话说,”向墨又说道,“你爸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杜池:“怎么不一样?”   向墨:“没有昨天吃饭时那么高冷。”   杜池:“早就跟你说过,他这人特别矛盾。”   两个长辈在一旁叙旧,两个晚辈却在说悄悄话,还真有那么点儿家庭氛围的意思。   “你知道吗?小向。”杜彬突然叫到向墨,“你妈妈当年是校花,追她的人可以排到校门口。”   “哪有那么夸张?”向玫咯咯笑道。   其实这些事情向墨都知道,追他妈妈的人中不乏各种高富帅,但最后向玫选择了一个颇有才华的穷小子,也就是向墨他爸。   两个人没有走得很远,因为向玫追求浪漫,不愿意被家庭琐事束缚,向墨他爸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两人便渐渐走向了终点。   “我之所以能跟你妈妈成为好朋友,”杜彬用食指敲了敲餐桌边缘,拉回了向墨的思绪,“就是因为我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得了吧你。”向玫挑眉道,“是谁跟我说话还脸红?”   “这就得好好解释下‘非分之想’这个词。”杜彬义正辞严道,“喜欢学姐,想要追你,这就是非分之想。这里有两个构成要素,一个是喜欢,一个是想追。那没有非分之想,可以理解为不喜欢,不想追,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喜欢,但知道追不上,所以不想追。”   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人,咬文嚼字一把好手。   “你是第二种吧?”杜池接话道。   “对,谁能不喜欢学姐呢?”杜彬大方承认,“洒脱又漂亮。”   “你别说,幸好你没有追我,不然我们也不能成为朋友。”向玫笑着说道。   向墨听着两人的闲聊,本来只是随便听听,但听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这不止闲聊这么简单。   向玫也是中文系毕业的人,对文字和话语的敏感度很高。她看似是在说当年的事情,实则也是在说现在:你可别来追我。   依照向墨对向玫的了解,她绝不可能跟杜彬在一起。因为她若是想谈恋爱的话,那至少还有好几个男人在排队,再怎么也轮不到平时很少联络的杜彬。   而杜彬也似乎并没有这层意思,只听他说:“女神之所以是女神,就是因为追不到。如果能追到,那还叫什么女神呢?”   “但你儿子把我儿子追到了。”向玫举起红酒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杜彬感慨地长出口气,和向玫碰了碰酒杯,两人又愉快地聊起了两个小辈的事情。   没过多久,舞台上玩起了小游戏。向玫拉着杜彬去了台上,而向墨和杜池则是坐在台下给两人加油。   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玩起击鼓传花来也能兴致高昂,好不热闹。   向墨和杜池跟着鼓点拍手打节奏,不过拍着拍着,杜池突然从舞台收回视线,对向墨说道:“我突然想起我妈给我说过一件事。”   “嗯?”向墨也停下了拍手的动作。   “她说她知道她不是我爸最喜欢的人。”   向墨挑眉:“你不会想说他们离婚是因为我妈吧?”   “不是,想什么呢。”杜池说道,“我是说我爸选择我妈,不是因为最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最适合结婚。”   “原来如此。”向墨当下了然,结婚总归要考虑许多问题,无论是男是女,能安稳过日子的人才是最佳选择。   这样看来,就算杜彬现在真想找个伴儿,肯定也不会把向玫放在考虑之中。   这似乎应了周阿姨说的那些话,在长久的关系当中,陪伴远远比爱情更重要。   “对了,你妈妈长什么样?”向墨突然有些好奇。   “也挺漂亮的。”杜池说着拿出手机,“我给你看她和她老公。”   杜池翻着他妈妈的朋友圈,挑了几张照片发给向墨,方便他连着一起看。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随之振动了几下,屏幕中央弹出的微信提示显示,“老公”发来了好几张图片。   某只大型犬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直接拿走向墨的手机,问:“你什么时候改的?”   “你给我。”向墨想要拿回手机,却被杜池拦住。   “你备注都改了,”杜池也不顾在座还有那么多长辈,空出一只手把向墨揽进怀里,“快叫来听听。”   现在叫还得了?那可是床上限定的词。   “别闹。”向墨总算拿回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一看,果然就如杜池所说,他的妈妈也很漂亮。   “这个小女生是谁?”向墨指着照片上和赵小乔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问。   “我妹。”杜池说道,“我妈老公的女儿。”   “你竟然还有妹妹?”这可是向墨羡慕不来的事,毕竟他喜欢和赵小乔打交道,就是因为他希望有个妹妹。   “不是亲的,但关系还行。”杜池说道,“她比赵小乔让人头疼多了。”   向墨的心情突然有些微妙,好像未来多了许多值得探索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他建了个三人的群聊小组,又对杜池说道:“把你爸也拉进来吧。”   既然要长久地走下去,那必然要尽可能多地建立联系。   杜池明白了向墨的意思,把杜彬也拉进群聊之后,把小组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人”。   又是一个周末,方禾美术馆。   往日安静的美术馆在今天变得异常热闹,就连去洗手间,都能碰到好些背着相机的媒体记者。   卫生间里摆放的小物件仍然配合着今天的主题,有奇形怪状的甲骨文,也有在镜子后偷偷探头的小人。   向墨洗了洗手,正准备离开时,身旁的人突然叫住他:“哎,你是向墨吧?能做个简短的采访吗?”   还未来得及拒绝,那人又继续问道:“为什么会跟笔墨造字的发布会一起举办联合画展?你的笔墨画室跟笔墨造字是什么关系?”   向墨露出礼貌的微笑,回绝道:“还是等发布会结束后再说吧。”   从卫生间出来,挂在墙上的画作皆是向墨的作品。   最终画展还是开在了方禾美术馆里,而向墨那些得意的画作,都由策展人员牵线,借回来展出。   只是和上次画展不同的是,这次主展作品换成了那幅《天使的欲望》。向墨远远看去,不少人围在大厅中央的那幅画前,有的在拍照,有的在议论。   这时楼下响起了用话筒说话的声音,向墨从二楼来到一楼,只见乌泱泱的大厅内坐满了人,身穿一身休闲装的杜池正站在台上,准备开始发表他发布会的演讲。   让画展和发布会一起举办是杜彬的意思。   最近几个周末,方禾美术馆都有安排,若是把画展开在工作日,那能来观展的人肯定很少。   向墨自己倒是无所谓,本来他就没想搞这么隆重,但杜彬不同意,他专门去了解了向墨,觉得他的“重生”和杜池的“新生”正好是同一主题,便决定让两人同时举办展会。   这的确很像杜彬的作风。   杜池曾说,在他获奖以后,他爸就是这样,风风火火地给他开办工作室。   现在向墨也体会到了这种待遇,一旦杜彬把他当成了自己人,那他的事,杜彬也会亲力亲为。   “那么,”台上的杜池敲了敲话筒,确定音响效果没问题后,面向台下的观众说道,“欢迎各位来到我爱人的画展,和我工作室的发布会。”   台下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议论声:“他说什么?谁是他爱人?” 第45章 完结章(下)   放在床头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向墨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里发来的消息。   群聊标题除了那七个字以外,还有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爱心,在看到标题被改成这样以前,向墨是真没想到,杜池他爸熟悉起来之后会是这种画风。   【杜彬:链接】   【杜彬:看看这篇文章】   向墨点开链接,发现文章是关于上周末的那场画展和发布会。推送这篇文章的是艺术界较为权威的公众号,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核心思想是搞艺术就得大胆,总之是给了非常正面的评价。   【杜彬:我还有些朋友想买小向的画】   【杜彬:你手里还有多少存货?】   【杜彬:@杜池】   杜爸爸肯定又@错人了。   向墨的头像是三毛,杜池的头像是三妹,背景都是三楼的小花园,稍不注意就会看错。   不过看错归看错,长辈的问题当然得回复,尽管现在向墨姿势不便,但还是用单手打起了字。   【向墨:没有多少】   对话框里立马弹出了回复。   【杜彬:那就多画】   向墨想画的时候自然会画,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还被长辈催着画画。   作品这种东西,催肯定是催不出来的。向墨这会儿不想画画,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躺在床上。   “向老师。”画架后的杜池不满地皱起眉头,“模特还能搞手机吗?能不能敬业一点?”   向墨迅速回了个“OK”的表情,配合地把手机放回床头,重新摆好姿势,问道:“你还没画完吗?”   今天晚上杜池是画家,向墨是模特。他脱光了衣服侧躺在床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隐隐露出某个秘密之所。   杜池画的不是素描而是油画,从晚上八点开始,两人画着画着滚起了床单,到十点多结束后又重新开始。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杜池还在画架后埋头创作。   “快好了。”杜池最后在画纸上画了两笔,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头,像是在说非常满意,“老婆,你来看看,这水平能不能当你老公?”   向墨慢悠悠地套上睡衣睡裤,只听杜池又说道:“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帮你指导指导学生。”   杜池确实可以指导比较基础的画画知识,毕竟他高中时也是美术生。   然而当向墨来到画架后时,他立马改变了想法。   “这是什么?”他瞪着眼前的抽象派画作,“我的腿怎么会长这样?你在画萝卜吗?”   纯白的颜料,笔直的线条,简直要多随性,有多随性。   回想到当初张大爷画的那幅李大爷,向墨终于明白为什么杜池能欣赏得来,因为他自己画画也是比毕加索还要抽象。   “这是一种简略画法。”杜池振振有词道,“不用把每个细节都画出来,因为一看就知道这是你的腿。”   “那这里呢?”向墨指着画面中心的某个器官,“这里为什么要画这么精细?”   一看就知道费了超多的颜料,修了无数遍才有如此鲜活的质感。杜池画画的这几个小时,向墨怀疑他至少花了一半时间在这上面。   “因为这是这幅画的重点。”杜池摊开手掌,像在介绍展品似的,指着画上的那个部位,“你看它躲在双腿之间,有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向墨:“?”   “它垂怜地向下低着头,你难道没有觉得很可爱吗?”   向墨:“可爱??”   “你的嘴唇我也做了着重刻画。”杜池又指着画纸上的一坨红色颜料,“你看它像不像一朵花?”   本该是嘴唇的部位,画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如果非说这是嘴唇的话,倒像是嘟起来等待亲吻的模样。   向墨狐疑地皱起眉头:“月季?”   “NO,你没有理解到。”杜池惋惜地晃了晃食指,“它不是具体的花,而是抽象的花。如果给它找一个代表的话——”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别看它是红色,其实它暗示的是菊花。”   向墨愣了愣,立马明白了杜池的隐喻。   这只臭狗整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还自成一派了是吧?”   就没见过有人用红色去指代菊花——虽然那里面确实是粉红色。   “那当然。”杜池大言不惭道,“这就叫色情艺术派。”   “杜池!!”向墨一口气提到胸口,一声怒吼让狗窝里睡得四仰八叉的三毛嗖地翻了个身。   “怎么,”杜池无辜地眨眨眼,“我画的不好吗?”   “画得很好。”杜池明摆着是故意,向墨生气反而着了他的道,“以后不准再画了。”   杜池终于装不下去,把向墨搂进怀里,一边承受着不痛不痒的猫猫拳,一边笑得不行。   而就在这时,产房里的三妹突然发出了喵喵叫,打着瞌睡的三毛立马变得清醒,冲到产房旁边,焦急地朝两人叫了起来。   是三妹要生了。   这也是两人大半夜守在房间里不睡觉的原因。   这时候画得好不好都不重要了,两人赶紧洗手消毒,守在产房外面等三妹生产,就怕出现什么意外。   羊水破了好一阵,三妹的肚子不停起伏,但就是不见老大出来。   “它不会难产吧?”向墨心急地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杜池给宠物医院的医生打了电话,但不知对方是不是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连打两个都没有人接。   “没事。”他显然也有些焦虑,不过还是安慰向墨道,“田园猫都比较坚强,三妹肯定没事。”   又等了几分钟,老大终于生了出来,但撕去胎衣之后,它没有叫,也没有呼吸的迹象。   杜池用纸巾和吸口鼻器清理掉它口腔中的羊水,并握住它的身子轻轻向下甩,但好一阵过去,小猫还是没有发出叫声。   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三毛应是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汪”地大叫了一声,而正是这一下,杜池手中毫无生气的小猫突然开始挣扎,并发出了响亮的叫声。   “三毛。”向墨惊喜又后怕地揉了揉三毛的脑袋,“你接生有一套啊。”   三毛又“汪汪”叫了两声,围绕着杜池直打转,显然是想要去闻小猫,但又知道不能这样做。   接下来的老二和老三都生得比较顺利,三只小猫里,两只狸花,一只小橘,都跟三妹不是一个花色。   生完老三后,三妹久久都没有动静。向墨给三妹补充了羊奶罐头,接着便跟杜池靠着墙睡了过去。   这种睡姿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闭目养神。两人一狗陪着三妹生产,共同经历着这个家的头等大事。   不知过了多久,三毛的叫声吵醒了两人。   三妹顺利产下老四,也不知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已经不需要杜池帮忙,她也能把老四照顾得很好。   老四是只奶牛,黑斑正好在眼睛周围,看上去像是一只熊猫,颇有些呆萌。   老五又是一只狸花,现在向墨几乎可以确定,玷污了他家三妹清白的畜生,应该就是附近的狸花猫。   折腾了一夜,三妹显然也有些体力不支,但她肚子里还有一只老六没有生出来。   此时已经接近日出的时间,窗外的天空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老洋房的东边不似西边那样繁华,只能看见几栋老旧的小高楼。向墨从没在这个时间点醒过,本想趁机看看日出,但太阳始终躲在云层后,一点也没有要露头的迹象。   就在向墨快要熬不住时,最后一只老六终于姗姗来迟。   老六是只三花,和三妹同样的花色。   杜池的精神比向墨稍好一些,他拿起老六看了看,略微诧异地对向墨道:“是只公的。”   “啊?”向墨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你确定?”   这段时间向墨做了许多功课,知道公的三花猫因为基因问题极其稀有,据说只有四十万分之一的出生率。   拿过老六确认一番,果然是只小公猫。   “这也可以?”向墨把老六放回三妹身边,挠了挠她的下巴,“你可真是厉害啊,三妹。”   三妹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欣然接受向墨的褒奖。   六只小崽子挤在三妹怀里喝奶,谁也不让谁,各个都很有活力。   向墨靠在杜池肩上,三毛趴在产房旁边,两人一狗静静地看了一阵,不知不觉中,太阳从云后出来,晨曦穿过窗户照进屋内,给两人的发梢点缀上了金色的光点。   昏暗的房间转瞬间便变得明亮起来,像是被阳光照亮,又像是被六条小小的新生命照亮。   感动之余,向墨实在坚持不住,打了个哈欠。   “补眠吗?”杜池问道。   “好。”向墨靠着杜池,彻底闭上了双眼,“你抱我过去。”   “你越来越粘人了。”话虽如此,杜池却毫不含糊地把向墨抱了起来。   “我以为你喜欢。”向墨环住杜池的脖子,拖着慵懒的嗓音,“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粘你了。”   “你敢。”杜池瞥了眼怀里的猫猫,“你这辈子都必须粘我。”   人的一生当中,不只有注定好的离别,还有注定好的相逢。   罗洋、周阿姨、赵师傅一家都渐渐淡出了向墨的生活,但他有了杜池,有了三毛,有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现在一家人里还有了新的成员。   曾经由于向玫的影响,向墨变得不相信婚姻,后来又因为钱琨的影响,他变得不相信爱情。   他以为的淡然其实是一种逃避,或许杜池那句话没有说错,他的确把单身过成了一种病。   每一种病都有治愈率,有的高,有的低。向墨不确定单身病的治愈率是多少,但他相信肯定比四十万分之一要高。   三妹生下公的三花猫,这么小概率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杜池。”向墨躺在床上,窝在杜池怀里,轻轻叫了一声。   “嗯?”杜池懒洋洋地应道。   “我的单身病被你治好了。”向墨抬头看着杜池。   “或许,”杜池微微收起下巴,嘴角勾出柔和的弧度,直视着向墨的双眼,“永远都不会再复发。”   —— 全文完 ——   --------------------   又写完一本啦,谢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