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的科举日常》 作者:轻云上   文案   坊间流传,当今朝堂年轻俊逸,位高权重的小元大人,私底下其实非常没有自知之明,受害者众。   同僚:听说你小时候是个傻子?   小元大人:我天生聪慧难自弃。   同僚第二天上朝被人弹劾,喷成傻子。   上司:听说你力大如牛,一言不合就撸袖子动手?   小元大人:我是斯文人,最喜欢和人讲道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落,手里的砚台碎成粉末,上司当即禁声。   皇帝:听说你好享受,奢靡成性,不堪大用?   小元大人:您听我狡辩,不,解释,我是舍小我为大家,敢为天下先!   第二天皇帝收到小元大人送上来的造纸技术的改良,优良种子的培育,种植技术的改进,玻璃技术的初步探测,烟花的一百零八种燃放方式等。   皇帝:等等,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论一个星际海盗如何成功转职,走上人生又一个高峰的故事。   ps:架空,很空。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科举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锦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动手说服的斯文人   立意:努力向上,科举兴家 第1章 元锦绣 元老爷   元家宅子,后花园柳树下。   一个身穿暗红色丝质小衫,头顶两个可爱的小包包,皮肤细腻雪白,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的小团子躺在榻上安静的睡觉。   即使看多了这种场景,依然有人为这孩子异常美丽的长相着迷。   不远处站着三个身穿浅粉色衣衫的少女,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生怕一个错眼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儿,磕了碰了这个金疙瘩。   此金疙瘩就是元大富元老爷家的小少爷,元锦绣,也是传说中元地主家的傻儿子。外界盛传元家金疙瘩是个傻子,但外人几乎没有亲眼见过元家金疙瘩到底是圆是扁,是美是丑。   管家元寿轻手轻脚的站在廊下,招手让其中一个打头丫鬟过去,轻声询问几句,生怕惊着树下睡觉的小少爷。   “少爷今日心情如何?进食可香?早上天气微凉,可有按时添衣?可有人暗中怠慢?”   拉拉杂杂问了一大堆,最后一个问了两年的遗留问题没变过:“可有开口说话?”   丫鬟听罢,神色如常的告诉寿管家:“一切如旧,未曾开口说话。”   寿管家闻言也不气馁,只挥手让丫鬟回去仔细照顾小少爷,自个儿一如来时,轻手轻脚的走了。   也不怕下人对小少爷照顾的不经心,寿管家相信,自从两年前,元宅大换过一次丫鬟仆人后,留下的老人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新来的人,对主家不忠的下场有多惨烈。   没人会想过那样的日子。   至于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元锦绣,心里气的爆炸,但外人看上去,他还是安安静静躺在榻上晒太阳睡觉。   此刻元锦绣正和刚刚取得联系的公司进行激烈的不友好的讨价还价。   “我没记错的话,合同上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过来后,至少是十岁的少年郎,有一定的自主能力吧?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何我一睁眼就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并且经过三年的努力,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吗?”   一个非常具有欺骗性的温柔女声在元锦绣脑中想起:“信息采集员1202,我是你的个人专属客服小野,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元锦绣:“别来这套,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其实是个抠脚大汉的事实吗?有事说事,别瞎比比。”   元锦绣要单纯是个信息采集员,就要被这酥进人心坎儿的声音麻痹了。   奈何他转职信息采集部之前,曾经是货真价实的技术开发部的程序猿,最知道这些客服背后,一群单身狗抠脚大汉的恶趣味了。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响应星际净网活动号召,我们野马科技上层临时决定,信息采集员不能中途插足顶替别人的人生。   公司会在技术层面给你制造一个属于你个人的有效身份,此行为虽然会给公司增加一定的工作难度,但为了公司的长足发展,很值得。”   元锦绣皱眉:“等等,我有两个问题,首先,我记得我签约的时候,公司还是野米科技,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一觉醒来就成野马科技了?   难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其次,就算你说的一切问题全部成立,难道这些变更不该先通知我,然后征得我个人同意才能把我送过来吗?   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扔过来了,你们这样,我有权利在星际法庭上为自己争取合法的知情权。”   小野一本正经,不急不忙的解释:“公司上层觉得野米科技听起来很没气势,也没有大红大火挣大钱的命运,前不久花重金请了全星际最有名的起名大师,给换的新名字。   以后,作为野马科技众客服中的一员,你可以称呼我小野,也可以称呼我小马,但是不能继续称呼我小米。谢谢配合。   还有,当时临时通知下来,本想停止你的传输,但临时出了点儿意外,后来我们一直在尽全力联系你,直到此刻,我们双方顺利通话为止,公司都没有放弃你,关于这点也请你理解。   对于你的遭遇,我们深感抱歉。”   元锦绣不对公司改名字的沙雕行文发表意见,只是很不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这三年来,我不能说话不能动,每天身体能量都不够,只能委委屈屈靠晒一点儿太阳维持生命,吃得苦受的罪,要找谁说理去?   难道就凭你一句简单的抱歉,就想含混过去?”   小野毫无情绪起伏的温柔道:“信息采集员1202,公司已经针对你的个人情况,给你相应的补偿,稍后会下发,请你注意查收。   如有任何问题,以后可先与您的专属客服小野联系,小野会如实将你的想法转达回公司,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元锦绣冷哼:“最好如此。”   小野:“作为合作伙伴,我需要特别提醒一句,信息采集员需严格按照星际和公司的规章制度办事,完全融入到投射世界中,认真生活,做好本人有效身份该做的一切。”   元锦绣自从转职后,第一次以信息采集员的身份出差,以前只大概听说过这份职业,具体的一概不知。   结果第一次出差就遇到这种倒霉事儿,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于是他问:“除此之外,我要怎么确定信息采集的有效性?”   虽然元锦绣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但小野还是很温柔的告诉他:“只要1202 你正常生活,其余的信息采集有专业人员和专业设备负责。   简单用一句话说,你只负责在小世界活到生命结束就可以,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更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互不干涉。你做你能做的,我静静看着你装x,哦不,我静静收集你周围的一切数据信息就可以。   不过你完全不用有压力,正常情况下,收集信息的都是设定好的程序,工作人员只需定期检查就行。”   元锦绣一听直皱眉:“那我的个人隐私还有保障吗?”   小野嗓音都提高了不少:“自然!星际法律保障每一位公民应有的权利,即使是公司也无权越过星际法律,窥探员工的个人隐私。关于这方面,公司目前的技术可以非常完美的做到!   况且,你要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男人的个人隐私有兴趣。”   元锦绣挑眉:“我如何确定你说的都是事实?毕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公司都坑了我一次,我对公司的信誉保持怀疑态度。”   小野语气非常认真:“我们可以签星际合约。”   元锦绣满意了,星际合约能最大限度的保障每一位签约人的利益,一般公司不会和员工签这种合约,因为后患无穷。   元锦绣猜测,公司在他失联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导致在他这儿这么好说话。   不过好处都到手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有了小野马的保障,以后他终于能摆脱这幅需要晒太阳补充能量的身体,可以开口说话,能认真品尝美食,能跑能跳能以理服人。   不用面对一屋子泫然欲泣的女人嘤嘤嘤,不用听小厮用同情的语气可怜元大富。   锦绣身心舒畅,嘴角不期然露出一抹微笑。   突然,小野声音幽幽在锦绣耳边道:“最重要的一点,根据我们的推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的话,元老爷会因为无子,家产被宗族觊觎。   元老爷担心百年后,出嫁的女儿们因为娘家无人,在婆家过的不好。于是在晚年过继了弟弟家的小儿子继承香火。   但很可惜,过继的孩子是个白眼狼,只看上了元老爷的家产,对元老爷留下的‘麻烦们’一概不理,最后带着家产归家,和自己亲爹娘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甚至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言碎语,一家人用元老爷的钱财捐了个小官,搬到京城过上了悠闲自在奴仆环绕的生活。”   锦绣气结:“重要的事下次放在最前面说!”   小野声音无一丝波澜的总结:“所以,你的出现对元老爷一家非常重要,不必怀有愧疚之类的负面情绪!1202,请继续加油!” 第2章 前因 后果   一大清早,镇子主街道两旁的店铺依次开门迎客,店前的青石板路被伙计打扫的干干净净,路面撒上清水,空气里潮湿的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静谧的气氛很快被人打破。   不过打破气氛的并不是来来往往的客人,也不是忙忙碌碌的店家和伙计。   而是一群衣着破旧的乞丐。   绸缎铺子的王掌柜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自家店前,冷声呵斥店里伙计:“柜台用鸡毛掸子掸一遍,清水洗一遍,最后用干净的抹布擦一遍,说了多少遍你小子还给我偷懒!   不想干了直说,人牙子那里,一个壮小伙子还不到一两银子!买回来打死了官府都管不着!再不济对面那群破破烂烂的乞丐都比你能干!我两馒头能买回来一家三口!”   伙计唯唯诺诺应是,弯着腰擦拭柜台。   一转身,就见隔壁成衣铺子的刘掌柜笑眯眯的背着双手站在铺子门口,一开口就转移了王掌柜的注意力:“老王啊,小伙计不懂事好好教就是了,你看看人元家米行的掌柜伙计,和乞丐叫花子说话儿,都有商有量的。   啧啧,论调、教人,还得是人元老弟。”   王掌柜立马忘了教训不长记性的自家伙计,转身站在铺子门口,和隔壁刘掌柜老调重弹:“咱们啊,都没人元老弟会做生意,这点儿呀我认了,脑子是爹妈给的,长成啥样儿由不得人。   但元老弟这人吧啥都好,唯有一样呢,就是太好强了不认命啊,这怎么行呢?   这不,为了金疙瘩小锦绣,宁可把家底儿败光,啧啧,你说这是何必呢?”   两人话中的酸意让擦柜台的伙计大感不适,摇摇头端着水盆,若无其事的离两人远一点儿。   事实上,整条街每隔半月就发生一次这样的对话。   私下里这么说的也不止一两人。   比如这会儿,元家的管家元寿带人抬着锅灶煤炭路过,心里就十分瞧不起这些背地里嚼舌根的掌柜。   机灵的下人凑到管家跟前讨好的说:“寿管家,您看这一溜儿的掌柜伙计看咱们的眼神,像不像被咱家九小姐扔出去的斗鸡?   看不顺眼又干不过对手?气的自个儿原地打转!   喔喔喔!就差原地升天了!”   管家元寿轻哼一声:“做好自己的事儿,其余的老爷自有主意。”   话虽如此,语气里一点儿训诫的意思都没有。   管家元寿心里怎么想这些看热闹的掌柜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的元家米行铺子,正常成年人一炷香的脚程,愣是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究其原因,就是元寿一路上要和这些人一一打招呼,每次来这么一趟,元寿觉得虽然口水都说干了,但心里畅快。   这些人私下怎么说自家老爷和少爷的,元寿一清二楚。   但有什么办法呢?   自家老爷照样是城关镇生意做得最好的一位,其余人拍马难及。   元寿等人今天的目的,就是打破这条街道静谧的源头——乞丐。   元家自三年前起,每隔半月就在自家米行铺子前施粥,粥水不稠,每人一碗,配一个二两的黑面馒头,好歹能饱腹。   三年来风雨无阻,吸引了周围许多乞儿和穷苦人家的孩子。   不管街道两旁的掌柜们怎么想,反正这些衣着破破烂烂的人,对管家一行人十分敬重。   早早地自发排好队,远远地和管家打招呼。   一路上好听的话说个不停,听的管家乐呵呵嘴咧到耳根子上。   “寿管家,锦绣少爷最近长身体了吗?”   “寿管家,替我们全家向锦绣少爷磕头问好啊!感谢元老爷和锦绣少爷的大恩大德!”   “是啊是啊,希望锦绣少爷长命百岁!身体健康!将来给元老爷生个大胖孙子!”   寿管家一一应了,脸上的表情比刚才一路走来的公式化生动多了。   朝人群做了个罗圈揖,寿管家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在下一定将诸位的祝福带给我家老爷和少爷,现下多有不便,就不打扰了,各位还请自行排队,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不远处王掌柜看着寿管家这边的热闹,对比自家铺子门前的冷清,不屑的冷哼一声:“月月往出送钱,花钱买来的感谢,也就元家一家子傻子能笑的出来!   还笑的这么真情实感!”   刘掌柜也酸溜溜的应和:“现如今整个城关镇谁人不知,元家的金疙瘩锦绣小儿,三岁还不会说话,整个人木呆呆的,分明就是个傻子!   偏他元大富不信邪,请大夫,做善事,求神拜佛,钱花出去不知凡几。   家产这么败下去,也不知等金疙瘩长大,还有没有金山银山给他祸害。”   王掌柜更酸了,咬着牙说:“一个傻子,知道什么是花钱吗?给他金山银山怕也是被人诓走的命!”   刘掌柜颇为认同的点头:“人啊,还是要学会认命,元老弟就是太要强了啊!啧啧。”   这些人口中的元老弟,是城关镇商人元大富。   简单粗暴点来说,是城关镇新晋首富元大富。   在外人眼里,这位近三年的作风,简直是人傻钱多的典范,很多人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成为城关镇首富。   唯一能让大家心气儿平顺的,就是元大富命不好。   具体怎么个命不好,要从元大富命中无子的传闻开始说起。关于这个话题,整条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能不带磕巴的一口气儿说上半个时辰。   这不,米粮铺子对面的茶楼今天又是高朋满座,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的来了一段儿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尽管在座的都能轻松背下说书先生的词调,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寿管家背着手低调的走进茶楼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只见说书先生折扇一合,正襟危坐,口中道:“元大富元老爷小时候啊,家境还算殷实,元家老娘给他买了个大他三岁的童养媳周兰娘。   两人自元大富十六岁圆房,到元大富二十二岁,元夫人二十五岁,都未生出一儿半女。   元夫人首先提出给元大富买两房小妾,用以为元家开枝散叶。   次年,元大富二十三岁,元家弄瓦之喜,有了长女元春绣。   为此两口子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松的实在太早了,自从生下长女春绣后,元大富家竟一溜儿生下九个闺女,尤其八娘雪绣出生后,元大富年近三十,此后十二年,元家再无一儿半女出生。   直至四年前,元家终于有了九娘出绣。   自此,元家成了整个城关镇家喻户晓的人家。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了,老朽在此不做赘述。”   元老爷命中无子的传闻,又一次给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故事添加了厚实的素材,碍于元大富在城关镇的地位,大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用眼神交流了三大箩筐的八卦。   直至三年前,元宅终于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元老爷激动的笑声传遍了整条乌兰巷,元家大摆三天流水席,来往客人,不论身份地位,只要向元家宅子方向道一声恭喜,就能大鱼大肉吃个肚儿圆。   至此,整个城关镇的人都知道,元老爷家,终于有后了。   然而好景不长,元老爷激动的余韵还未过去,脸上的红光愈加有神时,元家下人间慢慢传开了一个消息——锦绣少爷怕不是个傻子! 第3章 生母秀娘 元家后院   元大富是个胖乎乎的商人,小眼睛单眼皮,圆溜溜的脸上时常挂着和蔼的笑,给人的印象,永远是笑眯眯的地主老爷。   然而元大富生出的儿子,不论其他,但就外貌来说,白嫩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初具桃花眼风情,可想见日后会长成何等招人模样。   以前元家主母周兰娘经常拉着堂妹周秀娘的手感叹:“要不是我亲眼看着锦绣这孩子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单看这样貌,是万万想不到我们元家和周家能生出这等漂亮精致的孩子的。”   周秀娘倒是个心大的,闻言不在意的挥手:“姐姐,老爷是长的磕碜了些,元家不管姑娘还是小子,也没有一个长的比锦绣好看的。   但咱们周家姑奶奶那辈,可是出过大美人儿的!锦绣这孩子样貌一看就随了咱们老周家!”   当然,这些对话发生在一年前。   究其原因,元锦绣生母,周秀娘,在生下元锦绣后一直缠绵病榻,拖拖拉拉两年,终于在去年秋天去了。   享年,二十有二。   这事要元锦绣说,还真没什么爱恨情仇在里面,父亲元大富和母亲周兰娘,属于当下典型的夫妻关系。   元大富对周兰娘,算得上相当有良心,有责任感的丈夫。   母亲周兰娘是祖母给父亲买的童养媳,比父亲大三岁,可以说,元大富是在周兰娘背上长大的。   两人自元大富十六成亲,至元大富二十二,历经六载,未有生育。   其后,迫于压力,周兰娘做主给元大富从乡下清白人家买了两个姨娘,一刘姨娘,膝下育有元家长女春绣,三女月绣。   一王姨娘,膝下育有元家元家二女朵绣,四女月绣。   三年间,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没一个带把儿的,夫妻两人都坐不住了,随后元家又有了姨娘钱氏和冯氏。   钱氏膝下育有元家五女夏绣和七女冬绣。   冯氏膝下育有元家六女蝉绣和八女雪绣。   至此,元家后院一位主母,四位姨娘,共生养八位姑娘,无一男丁。   此后十年,元家更是连一个姑娘都未有降生。   元大富和周兰娘两人,求神拜佛,修桥铺路,善事没少做,终于在四年前,四十四岁高龄的周兰娘,老蚌怀珠,生下了元家的九姑娘,出绣。   周兰娘虽有遗憾,可惜不是个小子,但仍十分感恩。   同年年初,周兰娘娘家村子遭灾,娘家堂妹周秀娘与家人在混乱中失散。   年仅十八岁的周秀娘带着三岁的侄子周文,一路乞讨为生,找到城关镇,投奔堂姐周兰娘。   彼时周兰娘的年龄都能做周秀娘的母亲了,见了病恹恹的堂妹,心生怜惜,将人留下,准备好吃好喝将人养着,将来好说门亲事。   熟料养了几个月,大夫告诉周兰娘,周秀娘由于年纪小,之前没少吃苦受罪,身体亏损的厉害,以后怕是很难生育。   且于寿数上也有妨碍。   如此一来,好人家怕是不会娶周秀娘这个媳妇儿了。   周兰娘无法,和周秀娘商量一番,与其日后无儿无女在外面被人欺凌,最后落得个无依无靠的结果,不如直接进了元家后院儿,还有堂姐照应。   与此同时,两姐妹还能名正言顺的照料侄子周文,周秀娘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对此感激万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出绣满半岁时,周秀娘被诊断出怀孕三个月。   大夫劝说:“姨娘身体底子已经被掏空,如若执意要生,恐会遭遇不测。”   周兰娘当即劝说堂妹:“老爷这辈子怕是没有生儿子的命,家里一连生了九个姑娘,你这胎生下来多半也是个女儿,为此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   姐姐这个年纪生下出绣,已是去了半条命,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的。   日后姐姐将出绣交由你养,你替姐姐看着孩儿嫁人生子,咱们好歹都能有个念想不是?”   周秀娘十分认同堂姐的话,想着堂姐对自己有恩,眼看堂姐生出绣伤了身子,整日缠绵病榻,怕是不好了。   可怜出绣未满一岁,将来没了母亲,自己这个小姨好歹还能撑一撑。   周秀娘觉得可能是他们姐妹命不好,认命了吧。   但有一日,周秀娘外出烧香遇见一仙风道骨大和尚,和尚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夫人腹中儿郎,将来必定有锦绣前程。”   周秀娘回家后将此事告知堂姐周兰娘,并说:“姐姐,你别拦着我,此事若是成真,将来出绣就有娘家兄长撑腰。   就算你我将来都不在了,也不必担心身后无人祭奠,成为孤魂野鬼。   老爷的家产也不会便宜了外人。   所以,就算可能没命,也让妹妹拼一把吧!”   周兰娘已经被家里九个姑娘磨平了脾气,不信元老爷还能折腾出儿子,奈何堂妹秀娘不听劝,一心要拿命拼一把。   幸运的是,周秀娘拼对了,于年后真的生下了个城关镇无人不知的金疙瘩——元宝儿——元锦绣。   不幸的是,周秀娘的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两载,于去年秋天溘然长逝。   更加不幸的是,周秀娘将儿子交由堂姐抚养,奈何这个儿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幅不太聪明的样子先是由宅中下人间传开,由内到位,最后传遍了整个城关镇。   至此,元锦绣又一次成为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次,他不仅自己出名了,更是带上了他爹元大富,父子两人一起牢牢地占据了城关镇百姓茶余饭后八卦榜榜首位置,两年不曾动摇。   但不管外人如何说,元老爷对自己儿子那是爱的深沉。   就比如此刻,元老爷抱着宝贝儿子,一口一个宝儿,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儿。   “宝儿,宝儿,今天晒太阳可开心?下午爹爹带你去钓鱼可好?   傍晚王家绸缎铺子和刘家成衣铺子的伙计要上门为你裁制下月的新衣,看看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让他们多给你裁两身好不好?”   锦绣心里无奈,爹对他好,对女儿也好,否则也不会尽心为女儿挑选合适的夫婿,女儿婚后还尽量扶持女婿。   根据锦绣观察,嫁出去的几个姐姐,每逢年节,必定会使人送来节礼,除非发生意外,从无中断。   可以说是这年头儿少有的好父亲。   尽管如此,女儿们的待遇,还是远远不及儿子锦绣。   元老爷对儿子那真是细致到连一日三餐吃什么,吃了多少,吃的香不香都要过问的。 第4章 神力 以理服人   元老爷只是例行一问,习惯了,没想过能得到儿子的回应。   毕竟他虽不承认外面那些人说的他儿子是个傻子,但也知道儿子行动缓慢,从生下来哭了两声外,三年来几乎从未吭过一声。   要不是出生那两声嘹亮的啼哭,元老爷都要以为自己儿子是哑巴了。   想到这里,元老爷心酸的想哭。   上天何其不公,他元大富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事,奈何他家宝儿这么精致漂亮的孩子,竟然三岁还不会说话,四肢无力行动缓慢。   元老爷抱着锦绣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无可自拔时,元锦绣被勒的小腿酸麻。   忍无可忍,锦绣慢吞吞的,缓缓地,在寿管家一脸见鬼的表情中,抬起肉乎乎的小胳膊,又看似轻柔的,漫不经心的在元老爷脸上摸了一下。   “啪”。   非常响亮的一声。   巴掌声余音绕梁,大有三日不绝之势。   管家元寿惊呆了。   元老爷也一脸懵逼。   像是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客厅一时静寂无声,只余一深一浅两道呼吸声。   深的是正在揉眼睛的寿管家的。   浅的是整个人僵硬成一根水萝卜的元老爷的。   好半晌,元寿终于找回来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对元老爷说:“老爷!是,是少爷啊!少爷自己会动了!您听听这声音!   敞亮!   想想这力道!   有劲儿!   老奴刚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对不会错的!这简直是上天垂怜!这下老爷可以放心了!”   元老爷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挥开桌上的茶具,颤颤巍巍的将儿子放在桌上,弯腰与儿子面对面。   对上儿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哆哆嗦嗦的伸出双手,握住儿子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肉手,握住就往自己脸上凑。   笑的一脸傻气。   外人见了,也不知道该认为这父子到底谁才是远近闻名的傻子了。   “来,宝儿!再打爹爹一下!使劲儿打!来!   打完爹爹给你一匣子小金元宝!”   管家也凑上来,和元老爷两人紧张的盯着锦绣的一举一动。   锦绣:“……”   锦绣自从昨天和小野签订了一系列合约后,终于获得了正常的自主权。   身体逐渐恢复也是其中一项。   不过,令锦绣疑惑的是:听刚才手掌和爹爹胖脸摩擦的声音,感受其中的力度,怎么感觉自己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明明只想轻轻的推开爹爹的脸而已。   万万没想到会造成这种神奇的立体环绕音效。   元老爷还在一个劲儿鼓励锦绣用肉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这会儿已经许诺,如果锦绣今天打了他的脸,他立马给他两间城东的旺铺做奖励。   两个大人谁都没在意元老爷脸上逐渐泛红的巴掌印在慢慢的,慢慢的肿起来。   锦绣:“……”   打人是不可能打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人。   锦绣自从换了无数种使人暴躁的职业,选定信息收集员这个工种后,就下定决心做个温柔和善,以理服人的斯文人。   于是,锦绣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从元老爷手里抽出自己的肉手。   元老爷中途感受到儿子的意图,轻轻握住手想阻拦一下。   锦绣一看不行,暗暗咬牙稍微使了点儿劲儿,握住小拳头推了一把元老爷的掌心,想从元老爷掌心将自己的肉手抽出。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元老爷像是被人从正面推搡一把,一个趔趄站不稳,后退两步站定,惊疑不定的盯着儿子,一个劲儿猛瞧。   管家元寿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扶着老爷的胳膊,激动道:“老,老爷,是老奴想的那样吗?咱们家少爷莫不是个天才?!”   管家越想越觉得有理:“老爷!都说贵人语迟!咱家少爷有这把子神力,将来莫不是封王拜相,当,当大将军的料?!”   元老爷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从“我宝儿并不是四肢无力的废物,而是天生神力的天才”的心境中回过神。   激动地拽着下巴的一捋胡子,绕着桌子,围着锦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儿。   眼睛睁的前所未有的大,嘴里喃喃:“宝儿,宝儿,果真是爹爹的好宝儿!”   锦绣内心也十分崩溃,他本以为是小野搞的鬼,结果紧急查了资料后才得知并非如此。   用小野的话说:“结合你周围的所有大数据,产生的最优解,就是你的身体。”   此时元老爷脸上顶着一个清晰可见的小小巴掌印坐在锦绣旁边,管家小心翼翼的拿着帕子冰敷。   两人话语里激动的情绪还未散去。   管家说:“老爷,老奴思来想去,少爷这身神力,应该来自小周姨娘,想当年,小周姨娘孤身一人,带着文少爷,千里迢迢,路上遭遇了多少不测,都是凭借一身蛮力硬扛过来的。”   元老爷还有些理智,稍微反驳了一下:“可小周氏的力气绝对没有宝儿大。   小周氏一个成年女子,最多能靠蛮力制服两个壮小伙儿,自己多半儿也会受伤。   可你看看咱们家宝儿,才三岁大的娃娃,就能轻轻推开我这老父亲,要是成年了,可怎生了得?”   管家想了下说:“也许是周家祖上出过大力士呢?关于这点,老奴想着还是得您去问问夫人!”   元老爷一顿,缓缓摇头:“夫人自生了出绣,身体每况愈下,加上去年秋天小周氏的去世,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一直卧病在床,没事儿还是不要让她伤神,好好养身体吧!”   元老爷话虽如此,可当天晚上,他自个儿就没忍住,先去了周兰娘的屋子,将此事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说出来。   引得周兰娘又是一阵惊叹,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惊喜的盯着坐在她床头玩儿九连环的锦绣直看,怜惜的用手摸摸锦绣的小脸,语带遗憾的说:“回头等我身体好些了,亲自和秀娘说这件事,也让她高兴高兴。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宝儿这么活泼好动的一天,或许将来还能看到宝儿娶妻生子,上天待我们不薄!说不得宝儿哪天就突然开口说话了呢,那真是此生无憾啦!”   元老爷劝慰道:“上天确实待我们不薄,回头我亲自去高云山烧香还愿。宝儿说话的事儿不急,总归都会好的!不过近日天气乍暖还寒,你还是等日头好些再出门吧。”   随即两人换了话题,兰娘指着锦绣手里的蓝田玉九连环说:“这可不是出绣和前面几个姑娘们的玩意儿,老爷这是从哪儿给宝儿寻摸来的?”   元老爷眉梢一扬,得意道:“以前咱家宝儿看不上这些东西,不乐意玩儿,老爷我自然不让人拿出来烦他的眼!   现在宝儿自个儿乐意拿来玩儿!他想要什么,老爷我当爹的,自然要想办法满足他!”   兰娘笑着戳穿他:“我看着材质,可不像临时寻摸来的。”   元老爷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以前宝儿不爱玩儿,你还不许我私下收集起来,留着以后给孙子玩儿呀?” 第5章 说话 高云山   元老爷顶着被儿子打的巴掌印,若无其事,絮絮叨叨和兰娘说了一个时辰,期间换了三盏茶水,吃了一碟子他平日最讨厌的桂花糕,愣是没觉的哪里不对。   兰娘自然发现了元老爷压在平静表面下的激动,说实话,她的激动一点儿不比元老爷少。   于是整日躺在床上病病歪歪,每日大半数时间都在昏睡的人,愣是陪着元老爷说了一个时辰,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兰娘温和的摸着锦绣的脑袋,语气轻柔的对元老爷道:“老爷这下子可算是放心了,也不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善事,上天待我们不薄。   就算有朝一日我们都去了,总算也有个摔盆的人,也不至于身后凄凉。”   元老爷佯怒,轻轻瞪了兰娘一眼:“宝儿还小呢,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你好好养身子,别成日想些有的没的。   孩子们还小,你还要等出绣及笄,给她选个好夫家,等宝儿成家,将来我们是要抱孙子的!”   说到这儿,兰娘也被元老爷描绘的景象感染脸上带着向往的神情。   “是了,出绣虚长宝儿一岁,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将来他们的孩子怕是也差不多大,到时候,咱们家一溜儿的萝卜头满院子跑,吵的人头疼。   对了,我还要给出绣准备丰厚的嫁妆,免得将来忙手忙脚。   还有宝儿成亲的聘礼,可要早早地备起来,将来宝儿不管看上什么样人家的姑娘,咱家都能有底气给宝儿娶回来!”   元老爷激动的一把拉住兰娘的手:“对对!前两年咱们没这个心气儿,觉得这一天还远着呢!   准备起来也不甚积极。可如今这么一想,咱们可不是对此事怠慢了许多吗?老爷我这就让元寿去准备起来!”   锦绣刚开始还能在心里反驳两句,听着听着就无力吐槽了。   甚至还有些替两人泛酸。   元大富今年四十五,周兰娘更是已经四十八了,按照这年头人来说,两人别说抱孙子,正常情况下,孙子都该成亲了。   可两人守着一个痴傻的元锦绣,心里的苦外人不能道。   锦绣身体还小,小孩子实在扛不住困意,在两人絮絮叨叨的谈话声中,靠在兰娘的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元老爷轻手轻脚的抱起锦绣,给脱了外赏,放在兰娘身旁,盖上被子。   怜惜的用大手摸摸锦绣脑袋。   锦绣迷迷糊糊间,听见元老爷轻声道:“当初秀娘说的对,咱们家锦绣是有后福的,为了避免上天哪一日突然将宝儿从你我身边夺去,给他按照家里女孩子的辈分取名,不从启字辈儿,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做法了。   你看,咱们唤了他三年锦绣,终于将他从上天那里给唤回来了。   以后啊,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锦绣这名字取得好!极好!”   几日后,才从管家元寿的口中听说,元老爷这次是真的低调,非常低调。   对外不曾说过一句锦绣已经好了,不再是痴傻儿的事实,只当一切照旧。   只有元家长辈和几个亲近的奴仆,不用人说也发现自家少爷的巨大变化。慢慢的,整个元家上下都知道自家小少爷已经转好的事实,无不感到惊讶万分。   管家将这些人带到前院,进行了为期两个时辰的口头说教,让大家务必少说话,多做事,放聪明点儿好好照顾小少爷,好处少不了大家的。   对此,元老爷的解释是:“上天好不容易才赐给我的宝儿,只要我们自家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好就够了,关外人何事?”   话虽如此,但元老爷抱着他新鲜出炉会打人的宝儿,还是一脸好心情的吩咐元寿:“东街那边米粮铺子每旬的施粥再加三成,全当给宝儿积德。   还有高云山那边,给寺庙和道观都捐三百两香油钱,改日我亲自带着宝儿去拜见无为道长和明光大师,请大师一起喝茶。”   元寿张张嘴,欲言又止,随后一咬牙躬身道:“老奴这就去办。”   看管家元寿转身走了,锦绣才无语的在元老爷怀里看他爹到底是出于何种思考,才有如此神奇的脑回路。   据他所知,本地高云山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山脚坐落着镇子最有名的乌兰书院。   山腰是屹立百年,经历战火洗礼的万福寺。   山顶高耸着前朝某知县牵头建立的无为观。   可谓是集儒释道三家于一体。   撇开山脚的乌兰书院不提,近年来,万福寺和无为观之间,因为香火和信众问题,一直维持着表面的虚假和平。   在锦绣没出生前,元老爷为了求子,没少在这两个地方撒钱。   自锦绣出生后,元老爷更是为了锦绣的健康,在这两处地方大把撒钱。   以前是一视同仁,烧香拜佛从不挑剔,但因为三年前,周秀娘在万福寺遇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大和尚,还因和尚的话,秀娘生下了锦绣后,元老爷的心就偏向了万福寺。   锦绣很想问他爹:您老人家说出请和尚道士一起喝茶的话,是因为这些年花的钱太多心疼了,以至于下意识想找机会想看和尚道士聚在一起打架吗?   但奈何他现在的语言天赋还不发达,只能在元老爷怀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一起,喝,喝茶!”   元老爷一点儿不在意自家宝儿说了什么,只欣喜于宝儿语言系统一日千里的进步。   激动的给儿子翻了个个儿,与锦绣面对面:“宝儿!你,你会说话啦!?”   随即又自言自语:“爹就知道,我家宝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昨日之前还不会说话,今日竟然无师自通!   这要是被外面那些整日叽叽歪歪的醋酸精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脸疼呢!”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抱着锦绣往后院走:“咱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娘去!顺便让你妹妹出绣陪你一起玩耍。   这几年你不喜欢和人共处,你都不知道,出绣有多稀罕你这个弟弟呢!”   说罢,才想起重点:“宝儿,来,唤爹爹!唤一声爹爹,西城银楼的首饰随你挑!”   锦绣:“……”并不是很想搭理。银楼都是女人家的首饰,不知道自己挑了有何用!   元老爷非常坚持:“唤爹爹,跟爹爹学,来!爹!爹爹!”   元老爷满含期待的盯着锦绣的小脸,然后他就看见自家宝儿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哎。”   元老爷差点儿一个踉跄将人给摔了。   身后跟着的仆役笑的直不起腰,强忍笑意上前将人稳稳扶住。 第6章 雪绣出绣 糕点   元老爷被自家宝儿摆了一道,凭白认了个爹,非但没恼,还喜滋滋的跟兰娘说:“咱家宝儿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占他爹便宜!”   此时小小一团的出绣生的白白嫩嫩,眉眼弯弯,眉心一点红,窝在母亲周兰娘床边好奇的打量锦绣。   元老爷小心翼翼的将锦绣放在床边,让两个小人儿一起说说话。时不时看一眼,生怕锦绣手里没有轻重,一巴掌下去,自家小闺女怕是脸都要肿了。   兰娘眉眼间具是轻松,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满是慈爱。对锦绣的信心比亲身体验过一巴掌的元老爷更强:“老爷您就是想多了,宝儿心里明白着呢,您看这些天,宝儿可有无故对人动粗的?”   元老爷被问住了,但他还是坚持:“老爷我自有道理,你不必多心!”   兰娘也不与元老爷在这方面多做纠缠,陪两个孩子玩儿去了。   元老爷抬起头仔细打量一眼兰娘,心情更佳:“兰娘,今日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看来离大好不远了。”   兰娘闻言叹口气,微笑摇头:“我这把年纪生孩子,能留下口气,已是前世修了福德,现如今只祈求上天垂怜,让我这口气多吊上几年,好歹能亲眼看着两个孩子成家。”   元老爷看一眼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个孩子,不赞同的摇头:“要我说啊,你就是想得太多,老爷我只要看着咱们宝儿和出绣好好地,再多的烦恼都没了。   老爷我觉得自个儿还有几十年好活的。你啊,也要放宽心!”   此时头凑在一起的锦绣和出绣两人在干啥呢?   出绣好奇的摸摸小弟弟嫩白的脸蛋儿,再捏捏他的小肉手,犹觉不够,还想在他身上摸摸,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锦绣只能无奈的伸手轻轻握住对方的小手。   尽量控制力道,免得再次发生上次掌掴元老爷的惨案。   远远看着的元老爷被锦绣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立刻想起自己昨天才消肿的脸。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家宝贝闺女惨遭儿子毒手。想出手阻拦已是来不及。   幸好,什么都没发生。   兰娘见了就笑:“老爷您看见了吧?宝儿心里有数着呢!”   元老爷对自己儿子其他方面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唯独力气方面,大概是这世上第一个体验儿子“爱的摸摸”的父亲,总是有种难言的担心:“小孩子家家的,心里有什么数?今天发生的事,明天就不记得了!”   看兰娘不赞成的眼光,转而又神气道:“咱家宝儿和普通孩子能一样吗?   宝儿可是上天特意送给咱们的孩子!前三年看着木讷,那是宝儿的魂儿在天上侍奉老神仙呢!   如今看我们这做父母的实在可怜,这不老神仙大发慈悲,就把人给咱们送来了嘛!”   一番话没头没尾的,听得锦绣眉头直跳,出绣懵懵懂懂。   兰娘竟然被神奇的说服了!   还叮嘱元老爷:“这话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出去外面说,免得惹人眼!”   元老爷连忙保证:“我心里有数!”   锦绣心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就能动能说话了,您老人家自己脑补好了,可真是我的好爹!   随即转头应付对他满是好奇的小姐姐去了。小姐姐一脸认真的将她最喜欢的,指甲大小的桂花糕往锦绣嘴里塞。   奶声奶气的说:“弟弟,给你吃,这些,都给你!”   正中锦绣下怀。美滋滋的接受小姐姐的投喂,吃的一脸满足。看姐姐出绣举着桂花糕累了,还鼓励的捏捏对方的小手。   小姐姐在弟弟亲近的示好下,一脸满足的,任劳任怨的,任弟弟驱使。   看的元家老父母心情复杂极了。   元老爷一脸纠结道:“本来想看看姐弟二人相处是否融洽,顺便看看宝儿的神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现在看来,咱们倒是不用担心宝儿以后被人欺负了。”   随即纠结一扫而空,转为一脸得意,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双手一拍,显得十分开心:“我看还有谁敢说我家宝儿是个傻的,咱们家前面九个孩子加起来,都没有老十机灵!”   这话深得兰娘认同。   仔细说起来,在元家,出绣是锦绣的九姐,前面八个姐姐,分别按照“春花秋月,夏蝉冬雪”起名儿。   其中前六人均已嫁人,唯有七姐冬绣和八姐雪绣待字闺中。   这两年主母兰娘的身子不好,给女儿相看人家的事,大方向就落到了元老爷身上。   进度自然拖慢了不少。   仔细说来,前面六个闺女的夫家,大方向都是元老爷在把握,因此元老爷也没觉得这有何为难之处。   甚至觉得闺女十八九岁嫁人完全来得及,就这他还有些舍不得呢!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父亲,母亲,女儿今日下厨做了些玫瑰糕,听下人说小弟和小妹都在这儿,拿过来大家一起尝尝。”   听声音,锦绣就知道来人是八姐雪绣,今年十六,是整个元家姑娘中,最爱厨艺的人。   做的鱼羊肉鲜美异常,镇子酒楼的大厨曾想和雪绣买方子回去使用。被雪绣一口拒绝了。   果然,十六岁的少女拎着小小一食盒走进来,身穿鸭黄色衫子,圆圆的脸盘配上圆润的身形,整个人显得十分活泼可爱。   雪绣先和父母问了好,再将食盒打开,取出两碟看起来小巧精致的淡红色糕点轻轻摆在食案上。   闻起来,香甜四溢。   看起来,精致可人。   雪绣笑盈盈的站在一旁,非常热情的取出一枚递给元老爷,其后又递给兰娘一枚。   就连小小的出绣和锦绣也没放过,被塞了满手的玫瑰糕。   “爹娘,小弟小妹,你们都尝尝啊!这是我这两日新研制出的方子,闻着可香了!”   说着又不高兴的撅起嘴,冲父母抱怨:“本想做出来让人帮忙尝尝,结果糕点刚出锅,女儿一回头,一个个都不知道去哪里偷懒去了,一路走来,竟无一人。   哼,回头一定让寿伯好好管教他们!”   四人脸色都有些僵硬,拿着玫瑰糕的手一动不动。   锦绣心说:是啊,闻着可香了。看着,可漂亮了。   但问题是,不用尝都知道,问道一定很奇特。   奇特到让人难以下咽啊!   这话要从雪绣是个典型的厨艺爱好者说起。   元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元老爷对闺女的管教比较宽松,只要掌握了基本的日后能当家理事的能力,其余发展全凭个人爱好。   甚至他对此是持鼓励态度的。   因此对雪绣爱好厨艺这事儿,元家都没人说什么。   刚开始雪绣也展现了这方面的天赋。   跟着家里厨娘稍微学了学,在一些大菜,诸如鱼羊肉的处理上,就比厨娘做的更加鲜美。   甚至逐渐外面人都知道元家八姑娘厨艺绝佳,方子一度吸引了镇上大酒楼厨师的觊觎。   然而好景不长,做啥啥好吃的八姑娘雪绣,很快对鱼羊肉的处理不感兴趣了,于是将目光从大菜上转移到各类南北糕点,之后,就是整个元家人悲剧的开始。   就连整日只能在院子晒太阳的锦绣,都没少听下人抱怨。   “雪绣姑娘的菊花糕搭配竹叶青,让三位姨娘在床上躺了三天。”   “看门的阿黄偷吃了雪绣姑娘做的青梅糕,气息奄奄好不可怜。”   “雪绣姑娘又下厨做海棠糕了,老爷夫人紧急带着管家出门烧香去了。”   “雪绣姑娘做的鱼羊肉好好吃啊,她为什么非要做糕点害人呢?” 第7章 习武 出绣先生   锦绣心说:是啊,八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做糕点呢?   元老爷神色僵硬,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下,毫不心虚的站起身,非常自然的把玫瑰糕放回碟子边沿。   态度自若道:“爹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和寿管家商量,这就走了。”   说罢头也回的大跨步出门。   要不是步子迈的比平日急了不少,还真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态有些崩。   锦绣一看就急了,朝门的方向伸出手,很想大声对元老爷的方向问一句:“爹,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小宝贝!?”   然而没来得及。   元老爷已经看不见身影。   兰娘甚至顾不得儿子女儿要哭不哭的目光,咳嗽一声,拿起帕子捂住嘴角,细若游丝道:“雪绣啊,娘忽然感觉身子有些不适,要去床上躺一躺。雪绣乖!你有空先替娘带弟弟妹妹们玩儿一会儿!”   说罢,一摇三晃的起身,不经意间将糕点放在桌上,转身走向里间。   雪绣笑眯眯的和兰娘保证一定照顾好弟弟妹妹。   转身坐在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萝卜头对面,圆圆的脸上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小妹,小弟,这下没人打扰我们啦!来,赶快尝尝姐姐做的糕点!”   说着用白嫩的手指捏起一枚,在两人鼻子前来回晃。   笑的露出几颗可爱的大白牙:“是不是闻起来可香啦?有没有流口水呀?放心,今天的玫瑰糕没人敢和你们抢!姐姐都留给你们!”   说着把碟子往前一推,拍拍手,指点江山般豪气道:“这些,都是你们的!”   锦绣觉得这话颇有“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片鱼塘被你承包了”的霸道沙雕气息。   奈何锦绣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瞬间想起偷吃了一碟子青梅糕的阿黄,在后花园角落里趴了半个月都起不来,寿管家甚至觉得这狗怕是要完,已经让人准备好棺木。   锦绣每日晒太阳都能瞧见阿黄可怜兮兮的惨状,当时只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姐姐一定要在黑暗料理界榜上有名。   现如今,自己面临这种可怕的场景,锦绣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出绣已经没出息的小脸儿惨白,捂着肚子,眼泪要掉不掉看着雪绣:“八,八姐姐,出绣能,能不能不吃?出绣肚子痛痛。感觉,感觉不舒服!”   锦绣已经被小姐姐的精湛演技深深折服了。   这得是遭受了多么惨无人道的折磨,才能练就今天这说来就来的一镜到底毫无破绽的表演啊?   正当锦绣想着该如何拯救自己和出绣于水火中时,一个胖乎乎的影子像道风一般冲进来,拎起椅子上的二人转身就跑。   只余下雪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及自家爹爹一句:“爹前院有事要和你弟弟妹妹说,时间紧急,先走了……”   雪绣不高兴的撅起嘴,跺跺脚:“每次都这样!我做的糕点到底哪里不好吃嘛!哼!”   说罢撒气似的捏起一块儿玫瑰糕扔进嘴里,美滋滋的嚼吧嚼吧咽下去。   对着门口大喊:“没口福!我一个人都吃了!一口都不给你们留啦!”   被元大富一左一右抱着的两个孩子一脸庆幸。   出绣还劫后余生的用袖子擦擦自己眼睛,脸上恢复一派天真。   看的锦绣叹为观止。   元老爷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对此不以为意。   元老爷倒也不是诓骗雪绣,他是真的带两个孩子去前院有事。   简单来说,是出绣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元家前面几个姑娘,元老爷都不拘束,请了女先生来家里教学,但八姑娘雪绣和九姑娘出绣年龄相差十岁,八姑娘早早结业了,九姑娘才到启蒙年龄。   这不,给出绣请的女先生今天到了。   至于见出绣的女先生,为何要带上锦绣?   自然是因为元老爷觉得,既然儿子如此聪明机灵,一点儿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就连大哥家的几个孩子,他觉得都没儿子看着有出息,既然如此,也该给宝儿准备启蒙的先生了。   元老爷对儿子就是有一种迷之自信,偏他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身边人都被他的歪理说服。   比如此时,元老爷带闺女见了女先生。   女先生是个四十上下的女子,姓楚。身形清瘦,面容寡淡,不爱说话,给锦绣的第一印象,就是严肃。   对方是非常典型的当下社会的女先生模样。   元老爷费了很大功夫才将人请来,对人非常恭敬。   和人家解释了元家主母身体不便的情况,让她多担待,然后让寿管家带人下去安顿。   至于拜师的事,还是要相处一段时间再看。   毕竟在元老爷看来,在这年头儿,多个师父就像多个妈,自然要双方都满意才行。   他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替闺女找个妈回来管着。   为表尊敬,元老爷让管家元寿亲自带楚先生去住的地方修整。   临了千叮咛万嘱咐,态度殷切:“先生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尽管和管家或者我说,我们一定尽力满足先生的需求。”   楚先生是真冷淡,也是真寡言,更是真严肃。   或者说,也是真情商不高,不会为人处世。   闻言只淡淡点头,清冷的吐出两个字:“不必。”   说罢就跟着管家转身走了。   等人走了,元老爷将两个孩子放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坐在对面,三人有模有样的开始交谈。   元老爷先发言:“宝儿啊,你看姐姐都要开始启蒙了,日后她不仅要读书识字,还要学管家理账,针织女红,如果她喜欢的话,也可以和雪绣姐姐一般,学学厨艺。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元老爷一点儿都没觉得对一个昨天才开窍,今天才会往外蹦跶几个字儿的儿子这么说有什么毛病。   锦绣还没说什么,出绣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不学!不学!不学厨艺!”   元老爷一噎。   锦绣偷笑。   这是被雪绣给折磨的有心理阴影了啊!   可怜的孩子。   锦绣怜惜的捏捏姐姐的小手,奶声奶气的安慰:“不学!不学!”   元老爷无法,换个方式继续问:“宝儿想不想和小伙伴一起玩耍?”   锦绣:“玩耍?”   元老爷:“是啊,玩耍,你们可以一起上学堂,还可以捉迷藏,爹爹不强求你于读书上有多大的建树。只需识得几个字就好。   等长大点儿还可以送你去习武,等你有了武艺傍身,爹爹将来给你捐一个闲散的武官,你在家里继承爹爹的家产,岂不美哉?”   锦绣可以拍着胸口发誓,这绝对是元老爷临时想的。   想的还挺远。   可惜了。 第8章 以理服人 不要   锦绣这辈子就想做个简简单单,斯斯文文的好人。   处事就两个原则——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像是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锦绣是过够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什么的,坚决不能是他元锦绣。   于是锦绣果断摇头:“不要!”   元老爷好脾气道:“为什么不要?锦绣你现在还小,不知道爹爹给你选的这条路才是最轻松自在的。”   锦绣:“不要!”   元老爷:“你看看你有一身的力气,完全就是个武将的料,但爹爹舍不得让你投身行伍受苦受累,捐个闲散的武官才是最好的选择。”   锦绣:“不要!”   元老爷:“将来你要是有经商的天赋,就趁着爹爹还能动弹,多教教你。说不得将来你还能将咱家的家业发扬光大。   要是没这方面的天赋,有爹爹留下的老人,也能陪伴你左右,护住爹爹留给你的家财,免得你被外人欺辱。”   锦绣:“不要!”   元老爷:“其实很多年前,爹爹还做梦,有儿子了,说不得能出将入相呢!可惜这么些年,爹算是看清了!   咱们元家男人,就没一个是读书的料!   你二叔当年耗尽家财勉强考了个秀才,这么多年也不认命,到头来,儿子也是秀才了,他也没考中举人。   可爹爹瞧着,你几个堂哥在读书上也不是很有天分,两岁起,话都说不清楚,便被你伯母逼着读书识字。   筷子都拿不稳,就开始拿笔,没日没夜,脸色憔悴,眼睛都熬瞎了,孩子也顾不上教养,家里全靠媳妇儿嫁妆撑着,才勉强考上秀才。   也不知还能不能更进一步。   宝儿啊,爹太知道天分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了,爹是万万舍不得你去吃那种苦的。   不说你二叔家的几个孩子读书如何,就是你上头几个姐姐,你当爹为何放任她们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还不是她们在读书上没一个有天分的!   且不说你有没有习武经商的天分,单就没天分,硬读书的苦,爹爹小时候就吃的够够的,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被逼着读书还读不进去的日子。   爹在读书上下的苦工比你二叔只多不少,奈何愣是在那条路上看不到出路。   你二叔家的几个孩子,在读书上随了你二叔。   爹就怕你这方面也随了爹!   你就乖乖听爹的安排,爹已经给你想好了日后的出路!听爹的话,准错不了!”   锦绣心说:满打满算也就过了一天,您想的可真是又多又全面啊!   锦绣:“不要!”   元老爷一噎,都要被自己儿子给气笑了。   当然他也觉得好笑的摸摸儿子的头:“给你说这么多做什么?等过几年你自然就能听懂了,爹回头就让人给你寻摸个好的武师父来。”   锦绣:您可真是双标啊!乐意的时候觉得儿子是天才,无师自通,啥啥都懂!不乐意的时候,儿子就狗屁不通,啥啥不懂!   但不管怎样,锦绣是一心要做个以德服人的斯文人的!万万不能听元老爷的话去舞刀弄枪,打打杀杀!   锦绣大声道:“我不要!”   也不知道出绣听没听懂,拉着弟弟的手,学着弟弟的样子大声冲爹爹喊:“我不!我不要!”   两个孩子像是找到了某种乐趣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喊“不要!”   刚安顿好楚先生的寿管家出现在院子外,远远地就听见两声清脆嘹亮的喊声,雌雄莫辨,仔细一听,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在说“不要!我不要!”   两道声音跟比赛似的,听得让人心里欢快。   寿管家对随身下人说:“咱们家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当年这般景象时,还是七小姐和八小姐小时候吧!?   粗粗算来,也有十年了!”   下人笑着应是:“这样真好!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寿管家轻笑:“就你会说话!”   话音刚落,就见一清一白,两个差不多身量的小团子手拉手,踉踉跄跄跑出来,边跑边回头喊“不要!我不要!就不要!”   寿管家刚想上前阻拦,抬眼就见自家老爷笑眯眯的迈着小碎步,从后面追出来。   佯追的同时,不忘朝两个孩子喊话:“看老子追上你们,不打断你们的腿!”   锦绣少爷还回头挑衅:“你来啊,你来啊!追不上!追不上!”   一向安静乖巧的出绣小姐也伸出双手扯着嘴角扮个鬼脸,冲老爷喊话:“爹爹你好笨啊!你快来追我和弟弟啊!”   寿管家:“!!??”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万两。   事实上,是锦绣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了元老爷的主意,于是带着姐姐出绣一起捣乱。   没想到前后不到半刻钟,就让姐姐安静乖巧的假面掉马。   锦绣边拉着出绣漫不经心的逃跑,边想:演技那么精湛的小姑娘,果然不是善茬。   出绣非常认真的拉着弟弟的手跑,两人跑出院子,跑到花园,跑的出绣气喘吁吁,双手扶在膝盖上直不起腰。   锦绣脸不红气不喘,气息流畅,脸上连多余的一滴汗都没有,还很好心的给姐姐拍背顺气,外加擦汗。   也就出绣年纪小想不了那么多,跟在身后的下人和元老爷等人,看着这一幕心思想法各异。   元老爷:我儿果然有习武的天赋!   管家元寿:少爷果然从小与众不同!   众仆人:少爷天赋出众!   锦绣:你们看我的都是啥眼神儿啊?收一收行吗?我都瞧见了!   锦绣的进步一日千里,肉眼可见,长势喜人。   没多久,不用人特意讲说,众人都知道了。   短短半个月,已经与从前那个只能躺在榻上被人抱着一动不动,木呆呆晒太阳的样子判若两人。   现在宅子整日充满了九小姐和小少爷的欢笑声。   两人除了八小姐的地盘——厨房不去,整个宅子都被两人当成探险游戏,玩儿了个遍。   短短几天,池子里的鱼被撑死了两批,树上的鸟搬了三次家,书房前的碗荷被迫改成了桂树,夫人绣房的绣品匆匆进了自家绣楼。   九小姐的语言系统空前发达,已经从小小声“出绣听爹爹的,出绣听娘亲的”进化成了“你这样不对,你那样不对,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你要是继续这样,你要是继续那样,我就去找爹爹,找娘亲找弟弟,找管家告状!”   整个儿一话精。   至于罪魁祸首锦绣少爷?   呵。   只能说,九小姐会的,都是小少爷教的。   九小姐的功力,还不到小少爷的一成呢!   最可气的是,每每小少爷带九小姐做了错事,小小一个人儿站在那儿,理直气壮的说:“我,元锦绣,最喜欢以理服人啦!我是个斯文人!” 第9章 弟弟说 刘姨娘鱼池   这天,楚先生找到正拨算盘珠子的元老爷,十分委婉的表示:“九小姐应当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读书上。毕竟孩子还小,正是记忆力最佳的时候。”   元老爷才意识到,他最近过分放纵儿子和女儿了。   楚先生走后,寿管家委婉道:“最近楚先生上课,很多时候都等不到九小姐的身影。   刚开始楚先生劝说老奴,孩子还小,没必要太过拘束天性,免得失了童趣。   后来,看着实在不像样,发了一通脾气,老奴本想着应该能让九小姐心里有所忌惮,或许会乖乖去上课。   谁成想,九小姐第二天竟然带着小少爷一起去上课,课堂上,小少爷将楚先生堵得哑口无言,楚先生生了好大的气,老奴好说歹说才将人安抚住。   现在看来,老奴还是没有安抚住楚先生啊,楚先生可真是性情中人呢!”   元老爷听了嘴上呵斥:“宝儿和出绣这两个孩子实在太过了!哪有这般对待先生的!真是大不敬!”   脸上却一脸骄傲。   心想:老爷我当年见着先生就头疼,先生一开口就双腿发软,两股战战,没想到我儿子女儿终于有两个敢正面和先生说话的了。   回头询问寿管家:“先让他轻松几日,找的武师父到哪儿了?”   寿管家躬身:“来人捎话说是家里头临时出了点事儿,大概要推迟几天才到,约莫也就是这几日了。”   锦绣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正带着姐姐出绣在兰娘的屋子里吃好吃的糕点。   两个小人儿,四只小短腿儿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兰娘特意让人将糕点做的小孩儿拇指大小,方便孩子一口一个。   锦绣满足的咽下一个桂花糕,笑眯眯的对兰娘说:“娘,今日的桂花糕多放了蜂蜜,可甜了!真好吃!娘你真好!”   锦绣喜欢吃甜食,出绣喜欢吃加了蜂蜜的桂花糕,两人在这方面十分有共同话题。   出绣举着小手说:“娘,我想将桂花糕带到课堂上去,饿的时候吃!”   周兰娘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面颊红润,大概真是这段时间宅子里多了一份生气,人心里有了盼头的缘故。   闻言,笑的十分温柔,话语十分坚决:“不行!”   出绣还想说什么为自己争取一分福利,锦绣连忙打断姐姐:“娘,今日我和姐姐钓上来一条可大的鱼,晚上让厨娘做给我们吃吧!”   出绣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我想吃糖醋鱼,酸酸甜甜的那种!”   兰娘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心说:你可饶了池子里的几条可怜的鱼吧,你再霍霍下去,老爷怕不是要疯。   谁让整个家里,元老爷是最抠门儿的人呢。   事实上,老爷没疯,刘姨娘快疯了。   刘姨娘是春绣和秋绣的姨娘,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两个女儿早早嫁人了,元老爷对待妾侍一视同仁,几位姨娘在元家日子过得可谓十分舒心。   这一舒心之下,可不就发展出了不少业余爱好。   刘姨娘尤其喜爱养鱼,在池子里养各种鱼。   然后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看一整天,一点儿都不嫌烦的,对养鱼的门道清清楚楚,说起来头头是道。   锦绣和出绣两人祸害的就是刘姨娘的心肝宝贝儿,说是两个孩子钓上来的,事情的真相应该是,锦绣出主意,出绣指挥下人,两人看着下人胆战心惊苦着脸钓上来的。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兰娘话音刚落,刘姨娘就被小丫鬟扶着,慢悠悠的进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好啊,总算让我抓住你们两个偷鱼贼了!这下人赃俱获,我看你们还想怎么狡辩抵赖!”   锦绣只见刘姨娘穿着深青色外衫,似清风从他眼前飘过。   连忙伸着小短腿儿爬下椅子,讨好的抱住刘姨娘大腿,露出一个人见人爱的笑,嘴甜道:“姨娘,您真的好会养鱼,真厉害啊!您都不知道,您养的鱼有多好吃!不仅好吃!还乖巧呢!   我听寿伯说,去外面河边钓鱼,一整天也不定能钓上来一条,但在您养的池子里,一炷香时间就能钓上来一条!   本来我想用网子捞的,那样一定更快!但寿伯说捞上来太多也吃不完,还是要放回去的!下人们这才作罢!勉强用钓竿钓上来。   姨娘,您养的鱼,就是别人说的,通人性!对!真的好体贴人呀!姨娘,您怎么这么厉害呢!”   出绣崇拜的看看弟弟,又崇拜的看看刘姨娘,不住地点头附和。   两个孩子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刘姨娘,让刘姨娘想说生气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老实的刘姨娘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看好戏的兰娘。   “夫人,您看,这,这,咳,夫人您看着办吧,妹妹也没法儿了,总之有您和老爷看着,总不能让两位小主子将我那命根子给霍霍干净了不是!”   说完甩着帕子让人扶着走了。   走的干脆利索。   兰娘没好气的看着锦绣:“得了,这下还成我的不是了!”   锦绣朝兰娘投去一个无辜的眼神。   兰娘捏捏锦绣的小鼻头,恨声道:“娘恍惚听身边下人提起,刘姨娘使人与你们二人说项,请你们对她的命根子手下留情。   当时你们就差对天发誓,一定不会再犯了吧!”   出绣非常无辜眨眨眼,小手捏着衣角:“没有再犯。”   兰娘眉头一跳:“说说看。”   出绣:“弟弟说,前次我们是让人下去捕抓的,这次用鱼饵钓竿,不一样。”   锦绣附和的点头:“姐姐说得对!”   出绣更加理直气壮:“弟弟说,我们要以理服人,谁不听话,就给他讲道理,直到他服了为止!所以,我们是和看鱼池的下人说好了才动手的。”   锦绣深以为然:“是的!姐姐说的对!”   兰娘没好气的指着出绣的鼻子:“这才几天功夫,满口弟弟说,弟弟说,就成了弟弟的应声虫了?”   出绣噘嘴:“可是弟弟说的好对!”   弟弟还说服了好多不愿意听他们两话的下人呢。   以前家里下人总说“小姐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自从弟弟和那些人讲道理后,下人听话多了。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叽叽歪歪的。   锦绣:“姐姐说的对!” 第10章 武师父 楚子明   兰娘被两个孩子气的够呛,傍晚吃饭时,忍不住对元老爷提了一嘴:“出绣这孩子最近太放纵了。   我虽不赞成整日将孩子拘在屋子里做功课,但整日满院子乱跑,成个疯丫头也不像话。   您先别急着反驳,我就问老爷一句,现在将性子养野了,日后重归绣楼,该有多痛苦!   您别打量我一天不管事儿,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听说,楚先生都去找您告状了吧?”   元老爷无奈,斜眼瞅一眼埋头扒饭的两孩子,含糊解释:“先这样吧,松快不了几天了。”   兰娘听了不再多言。显然也知道其中内情。   出绣吃到了酸酸甜甜的糖醋鱼,心满意足,压根儿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只锦绣觉得元老爷话里有话,凭借敏锐的第六感,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找不到证据。   没几天,锦绣的预感成真。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锦绣带姐姐出绣成功“说服”了门房,让对方将阿黄借给两人带出去玩儿一会儿。   门房摄于小少爷的武力,苦着脸死了娘似的,在小少爷白嫩嫩小拳头注视下,颤巍巍将阿黄的牵引绳递到锦绣手里。   万分不放心的在两人身后像可怜的没了娘的小白菜似的悲惨叮嘱:“千万不要往阿黄身上爬啊!千万不能给阿黄喂八小姐做的糕点啊!”   声音一波三折,听起来可怜无助极了。   锦绣左手牵着姐姐出绣,右手拽着阿黄的牵引绳,两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准备将今天探险地图扩展到元家宅子外面。   结果拥有大长腿的阿黄先两人一步出了大门,锦绣和出绣的小短腿一条迈出了门槛儿,一条还搁在门内,锦绣就毫无预兆的被人从后勃颈提起来,双脚瞬间离地。   锦绣没看清来人的样貌,但能在自家大门上动手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么一想,锦绣倒是淡定得很,丝毫不见惊慌。   只听来人好奇问道:“小娃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锦绣觉得被人从后勃颈提着感觉很不好,不太想搭理这人,于是没出声儿。   倒是出绣,奶声奶气的回答:“弟弟说,我们要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你是谁啊?快放开我弟弟,你提着他不舒服!”   锦绣心下大慰,觉得这姐姐他没白疼。   只听来人粗声粗气道:“想来二位就是元老兄家的九小姐和小少爷了吧?刚好,咱们先认识一下,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武师父了!”   锦绣只觉得头晕眼花,一口气要上不来憋死自己。   他听见了什么?   武师父?   师父?   武术?   武术!   锦绣觉得这人今天要是进了元家大门,自己从此距离“斯斯文文,以德服人”的人生目标就更远了。   远到什么程度呢?   锦绣只能想到一个词——遥不可及!   来人很是纳闷儿,他竟然从一个三岁小娃娃身上,看出了生无可恋的气质。   很快就摇摇头,大手一抬,将仰头仰的脖子都酸了的出绣也拎起来,一手一个,抬脚进了元家大门。   迎面和闻声赶来的寿管家撞上。   寿管家不愧是见过大场面,身经百战的老管家,非常镇定的,笑眯眯的和来人打招呼:“楚先生!您可算到了!老爷在客厅等您呢!寻思着您这两日也该到了,老爷这两日就没出门!想给您接风洗尘!”   楚先生摇摇头,一手一个小娃娃大步往前走:“元老哥实在太客气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他开口了,我这里就没有不答应的!”   等众人在客厅一番见礼后,锦绣才闹明白这位先生的来头。   楚先生名子明,生的高大健壮,干过镖师,考过武举,经历丰富,为人健谈,性格豪迈,今年三十余岁。   能被元老爷请来,是因为元老爷偶然间救过楚先生一命,两人可谓是生死之交。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楚子明先生和出绣的女先生,楚子玉先生,是堂姐弟关系。   楚子玉之所以能成为出绣的先生,是因为楚子明听说了元老爷在到处给自家闺女找女先生,推荐来的。   此时客厅的谈话已经进行到:“元老兄,以后我和堂姐都要在你家混饭吃,还请你多多照顾啊!   我堂姐那人性子冷清,为人有些严肃刻板,其实骨子里是及喜爱孩子的。   想来你也知道,我堂姐当初嫁的人家家风清正,可惜没几年她夫君就因病去了,两人之间也没个一儿半女。   她夫家长辈做主使她归家,日后还可再行婚配。奈何她看淡了婚姻,一心不再嫁,从此做了个女先生。但她的心是极柔软的。   小弟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看在我的份儿上,要是她为人处世上有些瑕疵,还请您多多谅解。”   元老爷笑眯眯的挥着胖手:“不碍事,这都是小毛病,有本事的人,谁没一两样儿毛病,再说的文雅点儿,这就是性格使然!有本事的人没一两个怪毛病都不好意思出门!我都懂!都懂!”   锦绣觉得这位子明先生真是厉害,短短几句话,和元老爷从人情说到外面的故事,牛皮没少吹,正经事一件没落。   还顺便给自家不争气的堂姐讨了个元老爷的保证。   出绣也不知道听了哪个关键词,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拉着弟弟锦绣的衣摆,小小声道:“弟弟,先生好可怜啊,要不,我明日不逃课了吧!”   锦绣心说这孩子是真会捡关键字听,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姐姐你看见子明师父了吗?大概从明日起,弟弟就没时间陪你玩儿了,以后你只能一个人面对楚先生啦!因为我要被逼着学武去啦!”   出绣顾不上替自家先生伤心,惊讶的捂住嘴:“真的吗?弟弟你不是说,任何事都能以理服人吗?   你不是不想学武吗?那你去说服先生啊!”   锦绣:“……”   锦绣一噎,第一次从出绣口中听到她对自己说“弟弟说,”这三个字的威力如此巨大,让人有口难言。   锦绣语重心长的对出绣道:“姐姐,你知道吗?弟弟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出绣使劲儿摇头,还有些生气:“不,弟弟你说的不对!你说的都是对的!”   这要给个脑子不清醒的人听了,就要被出绣给绕晕了。   锦绣都没想到,自己在出绣心里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但他明知以现在的他,是反驳不了元老爷做出的决定的,只能且行且看,慢慢谋划。   于是他握住出绣的手,两人面对面,语重心长道:“可我们首先要听爹爹的话,爹爹希望我学武,我就不能不听他的话。”   出绣很伤心的摇头:“可是弟弟你说过,你不喜欢学武,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爹爹坏!爹爹不讲道理!我要告诉娘亲!不让爹爹吃饭!”   锦绣无言,眼看出绣要闹起来。   他觉得和出绣讲不通这其中道理,只能一咬牙,违心道:“没有的事儿,就在刚刚,弟弟看到子明先生高大威猛的身形,气宇轩扬,深深被他的气势折服,弟弟想,这就是习武人的魅力,因此心里就暗暗发誓,日后要跟着他习武了!”   出绣眼中还带着迷惑,锦绣就听见元老爷激动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好!果然是我的宝儿!爹爹就知道宝儿一定认同爹爹给你做的选择!之前宝儿一定是口不对心!”   锦绣:“……” 第11章 明修栈道 暗度陈仓   锦绣:“我不是,我没有,爹你听我解释!”   元老爷是不会听锦绣解释的,非常开心的吩咐寿管家去准备一桌子非常丰盛的接风宴款待客人。   楚子明楚师父更是当场对着锦绣的身体上下其手。   经过他专业的鉴定后,楚师父很肯定的告诉元老爷:“锦绣贤侄真是练武的好苗子!这么好的苗子放着不用,简直是对贤侄优秀的武学天分的浪费,是犯罪!”   两人一锤定音,当场定下了锦绣日后的习武生涯。   出绣还很开心的跑去母亲兰娘的院子,告诉兰娘:“弟弟说他喜欢习武,武师父也说弟弟有习武的天分,现在大家都在前院吃饭,大家都很开心!”   说实话,兰娘有一瞬间的头疼。   想想家里被锦绣惊人的武力值恐吓的瑟瑟发抖的下人,兰娘觉得自己的头疼不是空穴来风。   同时,和兰娘有同样担忧的不止她一人,家里姨娘们听说了老爷真给锦绣请了武师父后,花容失色,惊慌不已。   刘姨娘对王姨娘说:“我前天亲眼见着,锦绣小手轻轻一挥,门房的木墙就陷下去一块儿,还是管家亲自带人修补好的。”   王姨娘眉头紧皱:“是了,前天寿管家说花园有块儿假山石可能不稳,掉下来会砸着人,想让几个小厮上去抬下来,结果锦绣三两下爬上去,一脚就给踢下来了。关键是,那大石不仅下来了,还碎成了小块儿,巴掌大的小块儿。”   钱一娘摸着胸口一脸生无可恋:“阿黄本来是镇子上最威风的大狗,结果那日在池塘边,我亲眼瞧着锦绣轻轻在阿黄背上摸了几下,阿黄好半天都没爬起来,从此阿黄见了锦绣只会摇尾巴傻笑。”   冯姨娘唉声叹气:“我院子那棵桂花树,精心养了好几年,眼看今年要开花了,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呢!结果锦绣那日爬上去说要给喜鹊搭个窝……哎,别提了,妹妹已经让人将树连根拔起,准备换成海棠。”   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冬绣,手里巴拉着算盘珠子,听几位姨娘担惊受怕的说了一通,很不以为然的表示:“弟弟只是还没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道而已。   等有了师父教导,将来力道必能收放自如。再跟着教书先生读上几年书,明事理了,拳头自然不会对着咱们自家人。   到时家里有这样的顶梁柱,我们该多有安全感啊!姨娘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刚好做了新鲜的,热腾腾的,刚出锅的海棠糕的雪绣进来,听了七姐冬绣的话,深以为然:“七姐说的是,小弟那里有爹爹盯着,出不了岔子,都别操心了。   没看小弟这么多天,霍霍的都是花花草草,一根手指头都没往下人身上招呼吗?小弟心里有数着呢!”   众人神奇的被雪绣说服了。   雪绣趁热打铁:“来来来!趁大家都在,一起尝尝我做的海棠糕!”   众人大惊失色,一个个连忙起身往外走,口称有事,年老的刘姨娘和王姨娘甚至不用丫鬟扶,快速出了屋子。   只冯姨娘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雪绣:“八姑娘,你做海棠糕的海棠从何而来?”   雪绣非常耿直的回答:“您院子前些日子不是新移植了海棠吗?刚好开花了!”   冯姨娘捂住胸口连连后退,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终于晕过去了。   饭后,锦绣最后一次尝试和元老爷讲道理:“爹,我不想习武,我想读书!   您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我日后想做一个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我一丁点儿不喜欢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看起来粗鄙极了!难道您就不羡慕二叔家几个堂哥都能读书,都考中秀才了吗?   读书人说出去多有面子?!人家日后说不定就是官老爷了!咱们商户人家出来的,见了人家都要乖乖行礼问安呢!难道您就不想儿子我有朝一日也像那样?”   元老爷关注的重点有些出奇:“小兔崽子,你说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打杀杀?你说谁粗鄙不堪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锦绣:“爹,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元老爷:“自然!爱之深,责之切!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求你对爹感恩戴德,只求你日后能明白爹的苦心!”   锦绣:“行吧,您说了算。”   锦绣最后一次劝说彻底宣告失败。   但他依然没放弃做个斯文人的理想。   于是他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具体做法就是,表面上配合子明师父的教导,暗中发力想办法读书,期待将来一鸣惊人,彻底让他爹看到他做斯文人的潜力,进而放弃让他习武的念头,转而支持他做个斯文人的理想!   想法非常好。   奈何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   事情是这样的,子明师父说,锦绣年纪还小,只针对他现在的情况,进行简单的基础打磨,免得过于激进,伤了筋骨。   元老爷对此深以为然。   虽然活动量不算太大,奈何锦绣小小身子才三岁,每日的练习过后,他只想呼呼大睡。   就像是用睡觉补充身体失去的体能似的,吃了饭,躺床上,闭上眼,叫都叫不醒。根本没时间暗度陈仓。   刚开始出现这种情况,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吓了一跳,惊动了整个宅子里的主人。急急忙忙找来大夫一瞧,人家大夫切脉切了两盏茶时间。   最后在众人紧张不已的神色中,大夫脸色古怪的告诉众人:“小公子这是睡着了,没病!”   送走大夫,众人明显不信。   元老爷和兰娘两人放心不下,从午饭后一直守着,直到夜间繁星点点,锦绣才迷迷糊糊醒了,叫嚷着肚子饿。   随后两人又看着锦绣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饭,洗漱都不曾,迷迷瞪瞪爬上床又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舒服的小呼噜声。期间连和他们说话的空闲都没有。   两人听着儿子呼吸均匀,脸色红润,就算之前不信大夫的话,现在也有八分相信了。   夫妻两面面相觑。   元老爷还是不放心道:“就算是睡觉,可,宝儿这也太能睡了些吧?”   兰娘也很疑惑:“谁说不是呢?咱们生了这么多孩子,没一个有宝儿这么闹腾人的!”   元老爷道:“如此,我们再看看情况吧,从明日起,每日请大夫上门为宝儿诊脉吧,我真担心他哪里又出了问题,要再次成了之前的样子,光是想想,我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第12章 流言 女则   于是,锦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胎死腹中。   计划很美好,但思想上的巨人,也扛不住身体是个三岁小孩,真实行动上的矮子。   何况他拥有个非常消耗能量的身体。   锦绣过了好长一段早上训练,剩下的时间吃饭睡觉的日子。   镇上最擅长小儿疾病的大夫天天往元家宅子跑,元家每天派人接送大夫,很多人都看见了。于是不久,镇上又有了新的流言。   茶馆里说书先生刚讲完三年前,某富商年过四十,因着生了儿子大摆三天流水席的故事。   下面的听客就讨论开了。   “你听说了吗?近两月,熙和堂柳大夫天天往元家宅子跑,我估摸着元家金疙瘩怕是不好了。”   “不对,我表姐的姨妈的二舅子就在元家当差,我听他说,元家金疙瘩前段时间突然就好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说话可利落了,比普通的三岁小孩儿还伶俐!”   “没错,我也听亲戚的朋友的堂哥说了一嘴,好像那金疙瘩还天生神力,能一脚踢翻一个成年男丁!他们府里的丫鬟仆人全部惨遭毒手,无一人幸免!很是残暴!”   “我说这位,酸话说上几句差不多就行了,元老爷的品性如何,城关镇上的人有目共睹,并不因你几句酸话就能抹灭元老爷这些年做的善事。况且让在场诸位听听,你们二位说的到底是话本故事,还是元老爷家的金疙瘩?”   “呵,那你来解释一下,柳大夫接连两月,日日往元宅跑,从未间断,是为何?要知道熙和堂的柳大夫是整个镇子,甚至在府城都有名的小儿疾病圣手。元家满打满算可就两儿,那位九小姐前两天还陪着元老爷去高云山烧香,在下亲眼所见!”   “哎,关于这点,我倒是略知一二。”   “那你说说啊。”   “咳,我有个朋友啊,在熙和堂做伙计,我听他说呀,元家金疙瘩自从两月前开始,就患上了渴睡症,是日也睡,夜也睡,几乎就没个清醒的时候。   要我说,元家这金疙瘩就是命不好。投胎成元老爷家的独子,说是天大的福分也不为过吧!结果这位倒好,前三年听说是个傻的,最近傻不傻不知道,反正是睡不醒了!”   不知怎么传的,元家金疙瘩不知不觉就从傻子变成了睡美人儿。   元老爷又收获了一波众人表面上的同情,以及暗地里酸言酸语。   锦绣联合他爹元老爷,无形中再次牢牢占据了城关镇百姓八卦榜榜首。   对此锦绣一无所知。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努力,锦绣算是白天能勉强保持清醒了。   就算这份清醒的表现,是四肢软弱无力,整个人精神萎靡,他还是很满足。   锦绣在饭桌上眼看快要睡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儿掉进饭碗里,一粒米直接喂到鼻子里,他还是很坚强的没有被身体的疲惫打败。   锦绣强打起精神问元老爷:“爹,您看着我这样,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元老爷眼底是深深地心疼,脸上笑眯眯的,给锦绣夹了一筷子菜:“爹没有心!乖宝儿!快吃吧!吃完睡一觉就天亮了!天亮了就是新的开始!”   锦绣咬牙:“您真的不打算放弃让我继续习武这个可怕的念头吗?”   元老爷笑的更开心了:“爹不仅不打算放弃,还准备联合楚师父将计划实行到底呢!楚师父写给他师父的回信已经到了,清风大师掐指一算,说宝儿你这是天赋异禀,绝佳的练武苗子,清风大师信上非常赞同宝儿你继续呢。”   锦绣咬牙切齿的吃下最后一口菜,筷子一放,跳下椅子,恨恨的说:“我是不会屈服的!”   也不知道说的是不屈服,下午一定不睡觉。还是不屈服,一定要读书不习武的念头。   看锦绣倒腾着小短腿儿困得一摇三晃出了屋子,兰娘眼里深深地担忧展露无疑:“老爷,你不要将孩子逼得太急了!看锦绣吃饭都能睡着,我心里难受!您这做爹的心咋这么狠呢!”   元老爷脸也垮下来,放下筷子叹口气,语气幽幽:“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但我问过楚师父了,宝儿这孩子生来就与别人不同,身负神力,要是学不会自己控制,将来有一天,终将伤人伤己啊!”   兰娘也没了胃口,用帕子擦擦嘴,跟着叹气。   只有出绣没心没肺的吃了最后一口甜糕,砸吧砸吧小嘴,仰着笑脸对父母说:“爹,娘,我吃好了,去找弟弟玩儿了。”   元老爷心疼锦绣,阻止道:“弟弟早上习武累了,下午想睡觉,你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出绣溜下椅子,迈着小短腿儿不在意的摆手往屋外走:“没关系,弟弟说他今天不想睡,弟弟说了不睡就是不睡!”   看女儿出了屋子,元老爷吃味的咂嘴:“整日弟弟说这,弟弟说那,整个一弟弟的应声虫,还有没有自己的主见了?”   兰娘懒得搭理吃味的老男人,扶着丫鬟进屋休息去了。   出了屋的锦绣也没走远,出了院子,穿过一段走廊,就是花园。   锦绣十分喜欢这个地方,花园里有个屹立在假山上的小亭子,在亭子里能俯瞰元宅大半风景。   可惜亭子太高,没人跟着,元老爷是不放心小孩子自己上去的,生怕一个不经心出了意外,让人后悔莫及。   更是在前段时日,锦绣带着出绣满宅子探险时,紧急让人将通往亭子的小路用大石头堵死了。   锦绣以前不能动弹时,经常被人抱到花园里柳树下晒太阳。   阳光暖人,空气微甜,清风徐来,自是一处让人放松身心的好地方。   锦绣一般都在这儿和姐姐出绣汇合,这就是两人口中的“老地方”。   出绣十分喜欢弟弟说的“老地方见”,就像整个家里,就她和弟弟有两人之间的小秘密,这种愉悦的,不能为外人道的愉悦感,让出绣十分开心。   锦绣躺在以前晒太阳的小榻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支在花丛里随手拔的不知名小草,闭上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哼。   样子悠闲的不得了。   出绣跑过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第一次见,她还觉得弟弟这样十分有趣,比家里所有姐姐都好玩儿。   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哒哒哒跑过去,三两下踢掉鞋子,躺在弟弟身边,学着弟弟样子躺下,很不习惯的跷了个二郎腿。   锦绣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的移开搭在眼睛上的断胳膊,拍拍姐姐出绣的小胳膊。   在出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过来时,漫不经心的说上一句:“淑女是不能跷二郎腿的。”   出绣闻言并不生气,只是很疑惑:“为什么弟弟可以,我不可以?”   锦绣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像是随口一说:“听说子玉先生准备教你读《女则》?等你读完,读透女子四书,大概就能知道怎么保护你,我也就不会再管你了!”   出绣对弟弟说的话十分信任,闻言点头保证:“我会认真读的”。 第13章 真心 阿黄穿衣   锦绣对于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日子深恶痛绝,甚至想从根儿上彻底切断这个可能。   但他知道不可能。   他心里明白,元老爷说的很对,要是他不能自如的掌握自身所拥有的力量,有朝一日,终将伤人伤己。   元老爷在屋子里和兰娘说的话,锦绣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也不再从心里抗拒跟着楚师父习武,并且开始高度配合他的训练。   但另一方面,锦绣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步以前的后尘,时刻控制自己!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元锦绣是个斯文人!   元锦绣要以理服人!   元锦绣以德服人!   因此,当两人躺在小榻上吹风小憩时,锦绣突然开口:“姐姐,我决定跟着楚师父好好习武了。”   出绣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弟弟,你不是一直跟着楚师父在习武吗?”   锦绣摇头:“这不一样。”   出绣:“哦。”   锦绣:“嗯,我不好,你不要学我,好好跟着先生读书习字练女红。学了那些,就够你将来生活的很好了。”   出绣:“哦。”   锦绣:“哦是什么意思?”   出绣:“哦就是我知道了,但不打算照做的意思。”   锦绣:“你学我说话?”   出绣:“你又能如何?”   锦绣:“哦。”   ……   元老爷根据下人的指引,一路寻过来,远远地听见两个孩子的对话,总算是放心下来。   之前他总是不能明白儿子为何如此抗拒跟着先生习武。   且不提习武要吃多少苦,单就一点,哪个男孩儿小时候没有个大侠梦呢?梦想自己拥有一身好武艺,有一日能行侠仗义,仗剑天涯,荡平世间不平事?   可自家宝儿呢?一听习武直摇头,自己是讲道理摆事实,甚至威逼利诱都用过了,他就是不答应。   元老爷甚至能感受到儿子从心底深处对习武的抗拒。   元老爷没少为这个老来子操心,最近连饭都少吃了一碗。   但不管原因为何,儿子总算放下了对习武的芥蒂,他也能松一口气。   元老爷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以为自己没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锦绣惊人的五感早就知道元老爷的到来,只是没挑破而已。   锦绣慢悠悠的爬起来,顺便捞起旁边的绣鞋帮姐姐穿上,拉着出绣的手往前院走:“走,今天下午不睡觉了,咱们看看给阿黄的衣服做好了吗?”   出绣十分开心,蹦蹦跳跳的往外跑:“今天让阿黄穿七姐姐做的鹅黄色淑女裙,明天穿八姐姐做的将军服,后天才穿绣娘做的衣服。”   锦绣十分大方的表示:“我让绣娘做了好多,够他半个月不重样儿的换了!”   两人在前院书房找到了帮元老爷整理账册的管家,从管家那里拿到了给阿黄准备的衣服。   管家先是很惊喜的问锦绣:“小少爷今日不午休了?”   寿管家用“午休”这个词,可谓是十分含蓄了,毕竟现在元家谁不知道,锦绣所谓的午休,能从午饭后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锦绣听管家把他那种一睡不起叫午休,心里为管家的职业素养点头,脸上也带出笑意:“睡够了。”   管家连连称好,这才转而嘱咐两人:“阿黄有自己的皮毛,一般来说是没必要特意穿上衣服的,况且老奴想着,突然给阿黄穿上衣服,他自己怕是都不习惯。   二来,要是阿黄不愿穿衣,挣扎中发生什么意外伤了人也不好。要知道阿黄以前可是镇子上最凶猛的大狗了,战斗力非同一般。   二位小主子打定主意要让阿黄穿上衣服吗?”   锦绣点头。   出绣露出攥紧的小拳头:“不怕,哥哥摸摸!阿黄喜欢哥哥摸摸。”   管家嘴角抽搐,心说:那是简单的摸摸吗?那是来自神力对普通狗子的威慑!小少爷一巴掌下去,压的阿黄根本就站不起来好吗!阿黄敢反抗吗!不敢!   锦绣咳嗽一声,转而对出绣道:“姐姐,斯文,斯文,我们要做个斯文人!”   出绣握着小拳头狠狠点头:“对,斯文人!”   锦绣没眼看了,管家乐呵呵的目送两人离开,老脸上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似的,皱纹看起来都多了几丝慈祥的味道。   管家担心的事根本就没发生,当锦绣往阿黄面前一站,阿黄就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围着锦绣打转。   其狗腿程度,让门房一度觉得自己不加紧练习拍马功夫,怕不是要失业。   锦绣满意的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踮起脚,摸摸阿黄的狗头,指着旁边让阿黄蹲下。   阿黄乖乖照做,蹲下还不忘讨好的冲锦绣汪汪两声。锦绣一昂下巴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厮上前给阿黄穿衣服。   本来小厮胆战心惊的,要知道阿黄“城关镇第一恶犬”的名声可不是浪得虚名。   当年阿黄在街上流浪,硬生生将整个镇子大大小小上百条流浪狗驯服,舒舒服服做了好几年老大,最后厌恶了流浪生活,才被自家老爷带回府的。   尽管这样,在元家,阿黄也不是谁的帐都买,他只跟老爷和夫人亲近,经常喂它吃喂它喝,给他铲屎的门房也只能偶尔得到他一个施舍的眼神。   其余人更是连亲近他的想法都没有。无他,实在是阿黄长得太凶恶了。   但小厮亲眼看到阿黄在少爷面前的狗怂样儿,彻底放下心来。   甚至有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意思,大大咧咧的上前,扯着阿黄的腿就要给他往身上套。   阿黄本想一脚踢开烦人的小厮,奈何锦绣白嫩的小手还搭在他狗头上,他只能屈辱的任由下人在自己身上施为。   出绣甚至好奇的想上前帮忙,被门房死命拉住,嘴里哭爹喊娘:“小姐啊,您可饶了老奴这条老命吧!您要是不小心被磕着碰着,老奴就是全家都发卖了,也陪不了您一根手指啊!老奴上有老下有小,您可怜可怜老奴吧!”   出绣是个善良的姑娘,见门房哭的实在可怜,听话的忍住上前摸摸阿黄的冲动。   还很好心的安慰门房:“不哭,丑!”   管家:“嗝儿。”我谢谢您的安慰了。   锦绣指挥阿黄翻身,伸爪子,配合小厮的动作穿上一身鹅黄色衣裙,满意的点头。   众人觉得这搭配有些辣眼睛。   门房捂着嘴小声道:“少爷,老奴觉得阿黄是狗中男子汉,或许更适合穿男子的衣服。”   谁能想象一个威风凛凛,统领过一个镇的狗中霸王,穿上鹅黄色裙子有多辣眼睛?   锦绣不以为意:“本少爷觉得如此甚好,来,将项圈儿给阿黄带上,牵引绳给我,我带阿黄在府中溜达溜达,放松放松心情。” 第14章 元大贵 百日宴   锦绣这一遛狗,一不小心就引领了一次潮流。   后院闲着无事可干的姨娘们受到阿黄穿衣的启发,开始给阿黄穿衣,给他们养的小猫小狗穿衣。   甚至有人举一反三,给院中的花花草草,栏杆屋檐穿衣。   刚开始大家都比较含蓄,没搞什么大动作。   直到有一天,管家苦着脸对元老爷说:“家中这月的布匹用量是上月的三倍有余。”   元老爷才重视起此时。   知道事情的起因是自家宝儿后,元老爷哭笑不得。   元老爷作为一个抠门的商人,一向不主张铺张浪费的行为,当天,就召集后院的姨娘和几个孩子一起开会。   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不搞铺张浪费。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作为不事生产的姨娘,很听家里老爷的话,没再继续扩大深不见底的脑洞。   回去的路上,刘姨娘说:“既然不能往大了搞,咱们就往精致了搞!”   不久,上门做客的人,被元家穿衣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吸引,带着礼物而来,满怀激动而去。   很快城关镇有钱人家后院,都流行起给各种不能说话的东西穿衣服。   因此而带来的攀比之风,让人不好做评。   家里出绣和姐姐冬绣,倒是因此爱上了给小动物穿衣的行为,觉得很是有趣。   但阿黄体型实在太大,不是姑娘们喜爱的类型,两人央求着元老爷给她们从过往的客商手中,买了只深蓝眼珠的猫。   两人整天闲来无事凑在一起,有商有量的打扮这只猫,还给猫起了个简单粗暴的名儿——阿花。   因为这只猫通体发灰,只眼睛和尾巴是黑色。大家很是不理解这和阿花有何关联。   对此锦绣一无所知,他开始每天认认真真的跟着楚师父习武。   虽然辛苦,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能更加自如的掌握自己的力量。   楚师父对此非常满意,于是他将这份满意与元老爷共享。   元老爷很开心,于是他决定带锦绣一起出门游玩儿。   锦绣也很开心,因为他自从来了这里,就没出过元家宅子大门,唯一一次,一只脚还没踏出,就被楚师父给拎回来了。   今次是元老爷二弟元大贵,也就是锦绣传说中的二叔家三儿子元启夜,家的长女,元桐婳的百日宴。   锦绣窝在元老爷怀里,疑惑的问:“我听下人说,启夜堂兄不是在准备科举吗?怎么突然就生了闺女了?”   元老爷好笑的捏锦绣的鼻子:“准备科考也不耽误生儿育女呀!”   锦绣不屑的撇嘴。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不成?   启夜堂兄的风流名声就是他一个整日待在家里睡觉的三岁小儿也听家里下人说过,有这种名声,还能指望他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不成?   但他也不反驳元老爷。   毕竟元老爷在这方面和他亲弟元大贵没法儿比,不能提,一提元老爷就心梗。   元家老太爷只生了元大富和元大贵两兄弟,兄弟两还算争气,元大富经商多年,成了城关镇首富。元大贵在读书上挣扎多年,考了秀才,开了家私塾,平日教导几个学生。   日子不太富裕,但名声很清贵。   元大贵比兄长元老爷小五岁,今年四十,娶妻王氏,两人共育有四子一女。   长子启珍年二十四,次子启称年二十三,两人为王氏所出,均已成家,均育有一儿一女。   三子启夜是庶出,年二十二,这次元老爷要去的百日宴,就是为此子长女桐婳所办。   四女玉绣是庶出,与三子启夜为同胞兄妹,今年六岁。   五子启光今年五岁,是王氏所出。   由此可看出,元老爷这些年在子嗣上的压力有多大。   传说中读书伤了身子的弟弟,儿子女儿一箩筐,孙子孙女一排排。   更气人的是,对方只有一妻一妾,算起来元大贵十六岁上就当了爹,让元老爷羡慕都羡慕不来。   从元家个人起名当中就能看出,两家的姑娘家按照出生早晚,从了“绣”字辈,取名儿“春花秋月,夏蝉冬雪,玉出昆山。”   小子们则从了“启”字辈,取名儿“珍称夜光,云腾致雨。”   理论上,锦绣该是元启云。   因为种种原因,锦绣跟着姐姐从辈,从了“绣”字辈。   这点只要元老爷乐意,谁也不能说什么,锦绣的大名从他一出生,元老爷就回老家请族中长辈开了祠堂,记了上去。   想完这些,锦绣有些奇怪看了他爹一眼:“三堂兄家长女的百日宴,您不必亲自去的吧?”   元老爷得意的摸摸胡子,哈哈一笑:“这你不用管,宝儿你就说,想不想出去玩儿啊?用你的话说,就是大胆的探索外面的世界!”   锦绣毫不迟疑的点头:“想!”   等到了三堂兄家时,锦绣才大致明白了元老爷的想法。   简单概括,就是显摆。   更简单来说,就是显摆他儿子,元锦绣。   元家宅子距离三堂兄家的院子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马车一路踢踢踏踏到三堂兄家门口时,客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三堂兄家住的是两进院子,看起来日子过得并不富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前院用来招待男客,后院招待女客。   元老爷牵着玉雪可爱的锦绣进门后,院子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元大老爷来啦!”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所有人或惊讶,或惊喜,或僵硬,或开心,或羡慕,或嫉妒的转过头往门口方向看,紧紧盯住元老爷。   甚至就连屋子里的人也闻声出来凑热闹。   至于锦绣?   不好意思,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反正也不重要就对了。   不管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的表情很快整理好,换上千篇一律的笑容,和元老爷见礼。   有人最先忍不住跳出来:“元老哥,听主人家说你今日要过来,开始我们还不信,谁成想你真的来了呢!”   元老爷笑呵呵的还礼,摸摸锦绣的脑袋,和蔼的指着来人说:“宝儿,这是东街绸缎铺子的王掌柜,和咱们家的米粮铺子都在同一条街上,平日咱们家生意没少受他们家的照顾,快来见过你王叔。”   锦绣一听就知道元老爷在胡扯。   绸缎铺子和米粮铺子的生意八竿子打不着,还同在一条街上,看不顺眼不给使绊子就不错了,还照顾呢。   锦绣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朝王掌柜行了个礼:“小侄锦绣见过王叔!”   小孩儿长的玉雪可爱,尤其当他抬起眼睛看你时,清澈的大眼睛好像只能看见你一个人似的,自有一股别人没有的风华气度。   众人冷吸口气,这,这哪里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傻子啊?   观这孩子的眼神,清澈见底,明亮不已。一看就是个机灵孩子。   看这孩子的举止,有理有度,丝毫不慌,小小孩子已自有气韵。   众人一时都没法儿将面前的小孩儿和传说中的元家金疙瘩联系起来。 第15章 百日宴 拍马   事实上,在场众人还真没几个真的见过元锦绣。   因为种种原因,锦绣从出生起就没出过元家宅子,元家也不放心让外人见到自家的宝贝疙瘩,于是有意无意隔开了锦绣和外界接触的渠道。   外面关于元家金疙瘩的传言甚嚣尘上,但无一人知道他具体长啥样。   在众人的想象中,一个傻子,还是像极了元老爷的傻子,约莫就是胖乎乎,小眼睛,单眼皮,留着口水,对着人嘿嘿傻笑的样子吧。   偶尔有元家下人在外说上一句“我家小少爷长得可俊啦”之类的话,外人愣是不信的,非但不信,还要大肆嘲笑一番。   因此,锦绣这一亮相,效果显著,震惊众人。   王掌柜盯着锦绣看了一眼又一眼,看的锦绣嘴角直抽,心说我现在是莫得感情的工具人,才忍着没看回去。   当然,众人的反应和王掌柜也差不多,锦绣在短短时间内,感受到身上落下了无数打量的目光,或善意,或恶意。   但他依然表现的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因为这些打量露出怯场的神色,淡定自作,好像在自家客厅吃饭似的。   元老爷对此满意不已,这要是在自家,元老爷指不定又要奖励宝儿两间铺子了。   好半晌,王柜嘴角僵硬的开口:“元老兄,这,莫非就是我那锦绣贤侄?”   哦,对了,若不是王掌柜提醒,大家差点儿忘了元家金疙瘩,其实有正经名字,还是个非常女气的名字——元锦绣!   元老爷摸摸自家儿子的后脑勺,脸色很平静的点头:“是啊,锦绣自出生起,身体一直不好,家里人稀罕的很,没敢带出来过。   这不,前几天熙和堂的柳大夫才跟为兄说,现在锦绣身体强健,可以出来活动活动,全当出来散心了,为兄想着这孩子也不容易,出生后多灾多难的,也没机会出来见见诸位长辈。   也就趁着今日的机会,带他来见见世面。”   王掌柜僵硬的嘴角快要撑不住了,脑子转的倒是不慢。当即从腰间抽下一枚乳白色玉佩递到锦绣手边,语气轻柔:“初次见面,王叔也没准备见面礼,这枚玉佩拿去玩儿吧!”   王掌柜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可心疼死他了。   这可是上好的蓝田玉,平时都舍不得佩戴,也就这种出门交际的场合,才舍得拿出来撑场面。   锦绣先抬头看元老爷。   元老爷点头,锦绣才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双手,奶声奶气的接过来,规规矩矩的道谢:“谢谢王叔,侄儿一定会好生保管,不辜负王叔一片心意。”   王掌柜的一番举动,像是打开了静止开关,现场立马活跃起来,前来攀谈的人络绎不绝。   成衣铺子的刘掌柜和王掌柜向来是孟不离焦,王掌柜刚下去,刘掌柜就挤上来。   别看两人平时私底下酸成醋精,但到了元老爷跟前,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当弟弟。   讨好的嘴脸不要太殷切。   显然在场的人几乎没人能逃脱元老爷城关镇首富的光环照耀,一个个都想和元老爷搭上关系,以后说不得就能和元家生意搭上线,这可都是钱啊!   锦绣第一次见识到这些叔伯掌柜的热情,见面礼不要钱似的往外掏,甚至无形中形成了一股攀比之风。   锦绣可不敢随意收人家的见面礼,都是元老爷点头,他才乖乖收下。   站了一会儿,锦绣就看出不少门道。   比如哪两人不和,于是两人送的见面礼都不想被对方比下去。   哪些人和元老爷亲近,对方上前都是和元老爷打声招呼,从未送见面礼,元老爷还笑呵呵的邀请对方改天到家里一叙。   哪些人属于不想巴结又不想讨好元老爷的,对方远远地让身边小厮送上一份小礼,然后和元老爷打声招呼就走了。   锦绣听得最多的,就是:“令郎真是天人之姿啊,果然和元老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元老兄有福啦!”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令郎将来的成就必不输元老爷呀!”   “眉如墨画,面如桃瓣,令郎一出,在场男子都要汗颜!”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令郎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将来必成大器!”   元老爷来者不拒,听得浑身舒畅,满面红光,眼含激动,对上来者眼含鼓励,像是在说“来啊,继续说啊,会说话就多说点儿!我看好你哟!”   一改往日在别人家宴会上的低调做派,十分张扬。   又强压住张扬,努力让自己尽量低调。   气质矛盾,气场和气。   总之在场人十分容易就解读了元老爷此行的目的,更加不要命的夸起锦绣。   更有人像是没吃花生米喝了两斤白酒似的,拍着胸口保证:“元兄,你放心!回头我就和周围人说说,以前那些都是谣言!   是有人嫉妒元兄你家有麒麟儿,因此恶意中伤你的谣言!令郎锦绣小小年纪,沉稳可靠,聪明伶俐,玉树临风,在小弟看来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不知是何人心思如此恶毒,竟然暗中散播谣言,败坏锦绣贤侄的名声!着实可恶!可恶至极!我回去定要为你和锦绣贤侄澄清谣言!让恶人的目的在朗朗乾坤下无所遁形!”   这番话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赞同与支持,众人纷纷表示,回头一定要帮忙澄清谣言。   元老爷笑眯眯的站起来与众人道谢。   锦绣听得浑身不自在,当着他一个当事人的面,夸他夸得如此肉麻,他实在不习惯极了。   锦绣抱着众人给的一堆见面礼,仔细观察在场众人,发现大家脸上的表情竟然都是“就该如此”的一致,没有一人表示不适。   锦绣:好吧,是在下输了。   都是前年的狐狸,出来一起玩儿聊斋。   锦绣立马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最后觉得该配合大家演出的自己应该尽力表演。   于是强忍不适,眼含微笑的站在元老爷身后,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听懂了多少?   这样就够了。   最起码,从今天开始,元家金疙瘩,锦绣少爷不是个傻子,小小年纪,行事沉稳,长相喜人的印象就留在大家印象中了。   锦绣不得不佩服元老爷,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效果显而易见,立竿见影。   大家也不会刻意为难一个三岁孩子,这点儿脸还是要的。   知道元老爷想听什么,尽力去满足就是了。   和众人寒暄的差不多了,元老爷弟弟元大贵姗姗来迟。   这时,之前不远不近,不想和元老爷套交情的那群人,立马凑到元大贵身边,七嘴八舌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锦绣这才明白,那些围在元大贵身边的,都是读书人。   有元大贵的学生,更多的是堂兄元启夜的同窗。 第16章 喂养 工具人   锦绣知道他二叔元大贵今年四十,但近距离看去,对方保养的很好,顶多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   身形清瘦,样貌上秉承了元家一贯的风格,单眼皮小眼睛,样貌不太出彩。   简单来说就是其貌不扬。   不仅二叔样貌不出众,就是二叔身边的几位堂哥也是如此,此种情况下,长得并不像元家人,也不像元老爷的锦绣,就是人群中最亮的崽儿了。   元二叔自忖是个读书人,爱面子,讲规矩,哈哈一笑,大步上前和大哥元老爷见礼。   兄弟两寒暄几句,元二叔就将话题扯到锦绣身上。   锦绣乖乖巧巧站在元老爷身边,按照元老爷的吩咐,轻轻扯着元老爷的衣摆。   元二叔抬手摸摸锦绣的脑袋,声音里竟有哽咽之意,对着大哥元老爷说:“大哥,太好了!太好了!上天对我元家不薄啊!大哥您总算有盼头了!”   兄弟两当场表演了个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切尽在不言中。   围观群众被两人间深厚的兄弟情义感动到不能自已,感情丰富的也陪着一起流了几滴泪,将场面做的十分给力。   锦绣能想见,过了今日,县城茶楼说书先生又有了一段感人至深的素材。素材主人公就是元家两位老爷!   唯一不美的,大概就是元老爷今天这一出,大大抢了堂兄元启夜的风头。   毕竟今天是启夜堂兄为长女办的百日宴。   回家途中,锦绣窝在元老爷怀里问他爹:“爹,您和二叔感情这么好,为何这几月间,并不见二叔家人来家里玩儿?”   元老爷心情非常好,闻言笑眯眯的解释:“爹何时说过,和你二叔感情好了?”   锦绣:“那您今日和二叔那样?”   元老爷冷哼一声:“那当然都是表演给外人看的!”   锦绣:了不起了不起,都是优秀的演员,然而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还一无所知。   锦绣:“为何?”   元老爷:“自然是为了利益,为了双赢。”   锦绣一想就明白了:“爹,让外人知道您和二叔感情和睦,二叔在读书人中能更有底气,反过来,您也一样。爹您借的是二叔读书人的清贵名头,而二叔是想借咱家的生意和人脉。两不吃亏。”   说罢啧啧两声:“难怪娘说您是老狐狸呢!娘诚不欺我!”   元老爷没好气的揉揉锦绣后脑勺:“差不多吧!”   锦绣眼珠一转:“还差哪里呢?”   元老爷却不肯在说:“留着你自己观察感悟吧!总不能事事都指望爹嚼碎了喂你吧!没意思啊!”   锦绣小脸一白:“爹你说的也太恶心了吧!什么嚼碎了喂下去!太不讲究了!”   元老爷:“你小时候爹不知道这么喂过你多少次!现在长大了就能翻脸不认了?我看你小子是欠收拾!回头就让楚师父把你的狗腿给打断!”   要不是元老爷旧事重提,锦绣一辈子都不想想起那段黑历史。   反抗不能,只能被迫接受母乳喂养,被迫接受别人嚼碎了的喂食。   对锦绣来说,简直是埋藏在星际黑洞深处的不可提之事,猝不及防之下被元老爷重提,锦绣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路上都不想和元老爷讲话。   回到家,也是蒙着头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房间。   前后不到一炷香时间,整个元家宅子的人都知道了,小少爷今儿个不高兴了!   小少爷不高兴了,最有可能的是迁怒,或者拿别人出气。   于是,众下人不由自主的都绕着锦绣的院子走。   寿管家闻风而来,在院子门口站定,训斥两个战战兢兢的下人:“少爷不声不响的回来,你们身为贴身伺候的下人,不说小意伺候,哄小主子开心。躲在这里偷懒又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苦着脸解释:“寿管家,咱们也想好好上前伺候,将小主子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但咱家小少爷那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嘛!我们实在不敢主动在老虎头上捋虎须啊!”   寿管家闻言眉头一皱:“说的这叫什么话?传出去让人以为我们元家的下人多没规矩呢!敢随意编排主家的不是了!”   另一个下人带着哭腔,度哆嗦嗦的指着院内一颗碗口粗的桂树茬子说:“寿管家,不知为何,少爷回来心情不佳,小的刚上前问了一句,少爷就说不关小的事儿,让小的滚远点儿,然后,少爷一脚踢断了那棵桂树,小的怕少爷还在气头上,实在没敢上前!真不是小的胆小啊!”   寿管家轻手轻脚的上前查看,只见碗口粗的桂树,在离地一尺的地方折断,看着高度,果然是锦绣少爷的身高能干出来的。   寿管家深吸口气,想想来时老爷的叮嘱,咬咬牙,觉得他这把老骨头还是不要和少爷的小身板硬碰硬的好,只能辜负老爷的期待了。   于是寿管家转身,面不改色的叮嘱两人:“在院子外好好守着,警醒些,少爷有什么要求都不可怠慢了!”   敲打了下人两句,寿管家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前院去了。   回到屋子的锦绣听完了寿管家和下人的全部对话,翘着二郎腿吃甜滋滋的玫瑰糕。   其实他早就不生气了,仅有的郁闷路上也散尽了。之所以做出这幅态度,就是让他爹元老爷长个记性,免得日后再旧话重提,说什么亲口嚼碎喂到嘴里的话。   锦绣实在承受不来。   但元老爷不知道啊,还以为他家宝儿格外爱洁,听不得他所说的表达爱意的方式,才将人给惹恼了。   于是这天晚饭时间,本来元老爷喝了一肚子酒水,都不打算上桌吃饭的人,还是特意到了兰娘屋子。   兰娘也听说了下午之事,但不知内情,也搞不懂这父子两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到底是为何。   于是决定静观其变。   席间,元老爷见没人搭理他,干咳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在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给锦绣夹一筷子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笑说:“宝儿啊,这是厨娘按照你的口味新研制出来的,结合了苏州菜和本地菜的做法,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锦绣尝了一口,客气的道谢:“谢谢爹。”   元老爷觉得这语气不对,于是又夹了一筷子酸辣鱼到锦绣碗里:“尝尝这个,你平时不是吵着说这个好吃吗?”   锦绣又尝了一口,客气的道谢:“谢谢爹。”   元老爷终于确定了,宝儿这是和自己闹脾气呢!于是他再接再厉,又夹了一筷子酸辣笋丁:“再尝尝这个,这是厨娘按照你说的方法做的!”   锦绣又尝了一口,客气的道谢:“谢谢爹。”   这下迟钝如出绣,也发现不对了。   于是出绣和母亲兰娘两人,就见元老爷讨好的给锦绣夹菜。   锦绣一脸冷漠像个道谢工具人。 第17章 拜师 清风,姜不为   锦绣确定元老爷以后不会再将“嚼碎了喂给你吃”挂在嘴边,感觉很满意。   元老爷觉得自家宝儿很爱洁,非常爱洁,超级爱洁。   洁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听到别人说如厕臭鸡蛋之类的词,都会受不了并且表现出生理性厌恶。   元老爷暗下决心,并且嘱咐寿管家:“宝儿这孩子生来就和别人不同,也许天上仙童本就如此特别,你让宅子里的人在这方面多加注意。”   后来几天,锦绣总觉得下人在自己面前说话都特别收着,仔细一瞧,也没什么特别,遂没往心里去。   安心跟着楚师父练习拳脚功夫,锻造根基,磨练筋骨。   随着锦绣在家里深居浅出,外面关于元老爷家金疙瘩的捕风火影的传闻甚嚣尘上。   镇上茶楼一如既往的热闹,说书先生在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指点江山,台下角落位置一个身穿青衣短打的男子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不时呲溜一口茶水,表情那叫一个美啊。   说书先生中场休息,周围人开始讨论:“听说元老爷家那金疙瘩,竟然不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我从未听过有天生傻子会中途好转,这位仁兄你说的莫不是话本故事!?”   角落之人眉头随之一凝。   又有人说:“不对,听说前些时日有人在元二爷家的宴会上亲眼见了,那金疙瘩生的宛若神仙坐下童子,唇红齿白,肤若凝脂,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子都没金疙瘩长的好看。”   “我娘舅的大姨的邻居那天也在场,说是那孩子不仅长的好,还乖巧可人,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说不得以后是状元之才!”   角落之人随之得意一笑。   又有人反驳:“既然如此,为何打那日起,元家金疙瘩就没人见过呢?怕不是自知无颜,没脸出来见人吧?”   “对极对极,真金不怕火炼,真聪明漂亮不怕被人看,是机敏是傻子牵出来溜溜不就真相大白了!”   角落之人眉宇间浮上一层怒意,站起身又像是想起什么,咬牙坐下。   又有人反驳:“无风不起浪,说不定元家金疙瘩经过这几年好吃好喝的养着,真能勉强见人了呢!就算不机谨,但日后也能给元老爷生个大胖孙子呢!”   这话惹来堂内众人哈哈大笑。   偏还有人觉得不够,大声掺和一句:“就怕生的孙子也是个傻子!”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大笑。   角落之人实在听不下去,一甩衣袖,悄无声息的从后面离开。   此人一路行色匆匆,在元家后门停下,一长两短敲了三下,片刻后门开了,这人进门,一路低头被人带到偏院。   偏院里,这人语带气愤道:“管家,那些人欺人太甚,要小的看,就是老爷对他们太好了!小的今日仔细观察了,那些说闲话的人中,竟然有不少都是平日受过老爷恩惠的!”   寿管家微眯着眼,缓缓开口:“将你今日听到的看到的都仔细说来!”   寿管家听罢,没有来人想的那么气愤,神色平静的挥手让人下去:“去账房领五两银子,回头有消息还来告诉我!”   等人走了,寿管家的眉头才皱起来,背着手在房内走了两圈儿,转身朝元老爷的院子而去。   书房里,元老爷听罢寿管家的分析,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人心不足啊!”   寿管家劝说:“老奴觉得,这就是有些人嫉妒心理作祟罢了,我们完全可以不理会那些酸腐之人!”   元老爷想了想吩咐道:“老爷我可以不理会外面人如何说,但也不能做那肉包子打狗之事,养出些许白眼狼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明日起,逐渐和名单上的那些人断了联系,省下的银钱,全部拿去东街米粮铺子那头施粥吧!”   寿管家听的精神为之一阵,笑盈盈的转身走了。他早就看不惯那群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读书人了!拿了自家的好处,还看不起商贾之人的银子,真是又当又立!   恨极了的时候,寿管家甚至说过“窑子里的姐儿品性都比读书人尊贵,至少人家表里如一”的话。   可见寿管家对镇上许多读书人的态度。   元老爷远远看着寿管家要飞起来的步子,笑着骂了一句:“这老家伙!”   不过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他心里也很痛快!   前朝时,商贾之家不能科考,稍微有钱的商人就会广撒网,大量投资当地有前途的读书人,指望对方日后出人头地,能拉拔自家一把。   但现如今,商人早就能正常科考,没有诸多限制,元老爷投资读书人,也只是依照前朝留下的旧规矩,顺便捞点好名声。   为名声所累,干亏本买卖的事儿,元老爷做不来。毕竟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于是城关镇上一批读书人慢慢的没了以往滋润的生活,不能每旬穿着崭新衣衫去出席文会,也不能三五同窗,携伴出游,挥洒金钱,在醉花楼和当家花魁谈天说地。   甚至突然间,这些人发现,他们就连养家糊口的能力都没有。但一家老小都等着这些人带着大把金银回家,供他们好吃好喝,让他们出去炫耀读书人家的生活有多让人羡慕。   这些人心里有多悔恨甚至恼怒,锦绣自是不知的。   他只是在楚先生惊艳的目光中,飞快进步,一日日逐渐掌握自身拥有的力量。   楚先生这日找到机会,又对元老爷说:“锦绣真是个天才,在习武方面的天赋是小弟平生所见第一人,小弟觉得打好基础后,该让锦绣拜我师父为师!我师父才是真正的武学大家!我连他老人家的一星半点儿都没学到!”   元老爷自是心动的。   楚先生继续劝说:“或许我师父清风道长的大名元兄你没听说过,但我大师兄姜不为姜大将军您一定是知道的!当年他在天门关大败敌军,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故事,可谓是无人不知!   我大师兄在武学方面没得我师父真传,小弟就更别说了,用师父他老人家话来说,我们都是不开窍的,但锦绣就不一样了!他是真有天赋!   上次小弟写信询问师父他老人家关于锦绣身体的事,师父回信中言语间对锦绣十分欣赏,所以小弟觉得让锦绣拜我师父为师问题不大。”   元老爷彻底心动了。   开口就想答应。并且有种捡到大便宜的感觉。   锦绣突然插话:“难道没人打算问我的意见吗?”   元老爷想开口说话,锦绣抢先一步:“我不同意。”   转身又对楚师父说:“我也没兴趣将来喊你师兄。” 第18章 对谈 上学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元老爷和楚师父找机会又和锦绣提了几次,锦绣都没同意。   三人都知道其中的主要矛盾出在哪里。   锦绣一心要做个斯文人,即使他现在一口气能把四五个成年壮汉干翻。   元老爷一心要锦绣习武,将来还能走武将的路子,或者干脆捐个闲散的官儿,当个富家翁绰绰有余,轻松自在,再好不过。   根本上说,就是学文或者习武的选择。   锦绣觉得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可以选择全都要。   但元老爷觉得,既然自己儿子习武有天分,干嘛要舍近求远?   他充分了解有天分和没天赋的差距在哪里,不想让儿子走弯路吃苦。   但锦绣沉得住气,他选择成年人的方式和元老爷进行深入灵魂的交流。   寿管家给两人面前摆上茶具,茶香袅袅升起,颇有君臣奏对的架势。   元老爷大手一挥,寿管家弯腰退出,轻声关上房门。   锦绣单刀直入:“撇去咱们之间的分歧不提,您想让我习武,我理解您的苦心,我想学文,并不是跟您对着干,只是想完成儿子我一个不成熟的小小愿望而已,关于这点也请您知悉。”   元老爷点头:“爹明白!”   锦绣绷着小脸道:“既然如此,我们说说接下来的事儿。孩儿已经三岁,翻过年就四岁,虚岁五岁。   那日在宴会上,孩儿听说二叔家的启光堂兄,今年五岁,启珍大堂兄家的承旷侄子,今年四岁,还有启称二堂兄家的承锦侄子,今年三岁,都勉强到了开蒙的岁数。   听闻二叔已经为几人开蒙,想来多孩儿一个不多,少孩儿一个不少吧?   况且孩子总不能为了习武,就做个睁眼瞎?那顶多让人说一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元老爷点头:“本也没想耽搁你开蒙,不过爹的想法,是以习武为主,能简单的读书习字就行,太过高深的学问爹就不勉强你了!”   锦绣点头先认可元老爷的好心。   然后循循善诱:“想来您也没想孩儿将来成为当世一流的武学大家,那稍微耽搁两年,让孩儿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读书的天分也不过分吧?   毕竟两年后,孩儿也才五岁而已!   再说,孩儿能保证读书之余,不耽搁习武!”   元老爷点头:“自然,一定意义上说,爹从未期待你成武学大家,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爹不想你那么累,况且武人很多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爹不想你将来过的有今朝没明日,那样的场景爹和你娘都不敢想。”   锦绣说:“那您是同意孩儿的建议了吗?”   元老爷慈爱的摸摸锦绣的脑袋:“既然你都摆出这阵势了,爹要是还不同意,你是不是就要联合你娘和姐姐们,孤立爹了?”   锦绣一本正经的摇头。   元老爷惊奇道:“哦?”   锦绣解释:“孩儿只会带娘和姐姐离家出走而已!”   元老爷哈哈大笑,气氛为之一松。   门外的寿管家露出舒心的笑,招手让守在院子门口的小厮过来,吩咐道:“去,和夫人说,这边儿没事了,让她安心准备晚饭!”   等元老爷牵着锦绣的小手,两人走到花园,路过锦绣平日小憩的小榻时,锦绣突然停住脚步,仰头看元老爷:“爹,您是故意的!”   元老爷才不承认:“你在说什么?”   锦绣撇撇嘴,十分肯定道:“您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只是没提出来,看我干着急,您肯定乐坏了吧!甚至刚才也是看我像树上的猴子似的给您表演,我说呢,我准备了那么多说辞,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一切成功的未免太不真实!”   元老爷肯定不会承认他有耍着儿子玩儿的恶趣味,直直摇头:“哪里的事儿!爹才不是这种人呢!”   甚至非常熟练的倒打一耙:“宝儿你如此冤枉爹爹的一片苦心,真是让爹爹伤心难过啊!”   说罢非常做作的“嘤嘤嘤”几声。   听得锦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十分冷酷的迈着小短腿儿跑开了。   跑远的锦绣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和远远跑来迎接他的出绣姐姐迎面撞上,两人抱了个满怀。   出绣歪着头看他:“弟弟你很高兴吗?”   锦绣点头:“高兴!”   出绣:“为何?”   锦绣:“因为发现有人爱!”而且一直默默的爱。   出绣:“哦,因为姐姐一直默默地爱护弟弟你呢!”   锦绣没解释,牵着姐姐的手往兰娘院子走。   元老爷听见两个孩子的对话,脸上的笑没下去过。   自此,锦绣开始了做一个斯文人的漫长道路。   锦绣和元老爷都是行动力极强的人,先前决定了让锦绣试试,元老爷就不想委屈自家儿子。   上午锦绣跟着楚师父习武,下午锦绣在二叔家读书。   做出这个决定后,楚师父难过了好些天,眼睁睁看着一个日后能成长为一流高手甚至顶尖高手的苗子在眼皮子底下荒废光阴,心里就像有千万条小虫子在爬似的,百爪挠心,痛苦不已。   让他寝食难安。   恨不得亲手拉着那人重新走上正途。   姐姐出绣也不开心,因为弟弟再也没有闲暇时间陪她躺在花园小榻上吹风谈心事了,也没有人和她一起面对可怕的雪绣姐姐的魔鬼糕点,她觉得人生突然很空虚寂寞。   后院的姨娘和下人们则非常开心,虽然锦绣在家从不动手打人,但没少祸害各种宝贝,碍于对方强悍的武力值,众人不敢有异议。   但只要一想到这小魔头从今往后,可能哭唧唧的被先生打手板,心里莫名的爽快是怎么回事呢?   元老爷先是非常郑重的写了帖子,让人送去他二弟元大贵家,收到回帖,才带着礼物和儿子锦绣一起往元大贵家去。   在路上,元老爷简单和儿子说了元大贵私塾的情况:“相对于你二叔一个秀才来说,私塾情况已算是十分可观了。   共有大小两班,大班八人,其中童生三人,其余五人虽然还未有功名在身,但年龄还小,将来未必没有考中的可能。   小班,也就是启蒙班十一人,其中三人分别是启光,承旷,承绵。当然,从今往后,小班就有十二人了!”   元老爷对儿子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又来了,深觉先生一见面就会收下这个聪明机灵的学生。偏父子两人都对此深以为然,还有志一同的点头。   事实上,元老爷的自信心也不是没有来源的。   他带着儿子拜见了日后的先生,也就是元二叔,还很光棍的告诉二弟:“宝儿这孩子以前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本来大哥我吃够了读书的苦,不想宝儿再吃那份苦的。   可你也知道,大哥家里就宝儿这一个孩子,连个玩伴儿都没有,孩子一天天的该有多孤单呀!这不大哥突然就想到你这里不是还有不少同龄孩子嘛!就勉为其难的让宝儿在你这里读书好了!   日后咱家宝儿就要二弟你多多照料了!”   锦绣:“……”   元二叔一噎,连连对元老爷翻白眼儿。   元老爷非常没眼力见儿的问二弟:“你眼睛咋的了?不舒服要记得看大夫啊,熙和堂的柳大夫就十分不错呀!在小儿疾病方面极有经验。”   元二叔浑身散发着无奈气息,朝大哥摆手:“行了,宝儿留下,大哥您回去吧!”   锦绣再一次震惊,原来自家老爹不仅两副面孔呢! 第19章 上学 孤立   元二叔收了大哥留下的礼物,翻着白眼儿让大哥麻利的滚了。   自此锦绣成了元二叔班上的学生,跟着元二叔启蒙,元二叔给孩童的启蒙方式简单粗暴。   人手三百千,先生在上面领读一句,学生摇头晃脑的跟读三遍。   循环往复,几遍之后,先生就让学生自己对照着书上的字读。让大家将字和读音一一对照起来。   直到大部分人能流利的背下去,先生就开始教大家书写。   书写顺序也是随着背书内容走,很容易加深印象。   当然,就算学堂里不能加深印象,先生也有的是办法让学生们印象深刻,终身难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回家背诵一百二十遍!   第二天上课前,先生还会拿着竹板抽查,如果背诵效果不好,那对不起,竹板炒肉伺候。   至于是饱餐一顿还是小尝一口,要看先生当日的心情。由此可见,先生对待学生的态度,还是相当有原则的。   启蒙班也没太多讲究,前面几人的进度不比锦绣快多少,于是锦绣就跟着几位小同窗一起学习。   上学半月以来,锦绣从未因为完不成课后作业被先生打手板。   课后,锦绣拿出桂花糕小口小口吃着,同窗王书文和王书砚两兄弟红着小脸不好意思的上前,像模像样拱手行礼:“元兄,我们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请教你,不知你可有空闲?”   王书文和王书砚就是启蒙班年龄比较大的学生,乖巧懂事,先生十分喜爱,两人是堂兄弟,家在城关镇附近的村子,相对来说,王家也是十里八乡的望族。   虽说这几年没落了,但有家底的人家,还是想办法送孩子出来读书,王书文和王书砚两兄弟就是如此。   两人对锦绣这个新来的同窗态度十分亲切,或者说,两人对学习能力比他们好的人,态度都十分好。   锦绣慢条斯理的咽下一口桂花糕,起身回了一礼,不紧不慢的开口:“二位有事不妨直说,锦绣定知无不言。”   旁边一直在埋头背书的元启光突然怪声怪气的开口:“假正经!”元启光是二叔家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嫡出的哥哥和两个庶出的兄姐,最小的姐姐玉绣,是二叔家唯一的女孩子,今年六岁,只比元启光大一岁。   元启光声音不大,刚好整间教舍的人都能听见。   但锦绣三人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继续交谈。这些日子以来,众人都习惯了元启光几人对锦绣莫名其妙的态度。   大家看当事人锦绣都不以为意,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王书砚开口:“我兄弟二人每日回家也按照先生要求,认真背诵,但效果不佳,为兄观锦绣你每次几乎在课堂上就能记住先生所讲内容,不知可有诀窍?”   王书砚话音一落,整间小小教舍不管在干什么的,都悄然竖起耳朵,仔细听这边的对话。   锦绣耳力何其惊人,早就洞察教舍内众人的一举一动,但他跟没发生任何事似的,一本正经的想了下,才试探开口:“莫非是因为我年纪小?”   王书砚一噎。   好半天才不确定的问:“锦绣你的意思是,我太老了?”可我明明才七岁,堂弟书文翻过年也才六岁而已!   锦绣睁着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盯着两人,一本正经的反问:“或者是我天生聪慧,天资不凡。得上天厚爱?果然王兄也有如此感觉,不是锦绣的错觉吗?不瞒二位兄长,其实锦绣一直以来也有这个感觉,只是不好意思宣之于口,今日被二位主动叫破,锦绣内心还有点儿小羞涩呢!”   教舍众人:“又来了又来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书砚一噎,拱手行礼:“告辞!”   王书文:“打扰了!”   其余人: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对元锦绣就不该有其他期待!   锦绣目送两人离开,继续坐下慢悠悠的吃桂花糕,桂花糕被家里厨娘非常贴心的做成拇指大小,刚好一口一个。   按照小少爷的口味,特意多加了两勺野生蜂蜜,香甜可口,甜而不腻,简直是居家旅行,读书放松之必备佳品!   锦绣在心里对小野马说:“真是让人难过呢!外面的小孩子心思都这么多,一点儿没有家里小姐姐天真活泼可爱!”   小野马用让人一听就腿软的酥音回答:“何以见得呢?”   锦绣擦擦嘴,慢悠悠道:“二叔家的堂兄和侄子都不喜欢我,敌意表现的很明显,剩下的同窗,除了一两位暂时保持中立态度,其余人都已站队。   而且,现在有个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就是他们几乎清一色选择了二叔家孩子那边站队!这群小崽儿,一个选择我的都没有呢!”   小野道:“那你真是好棒棒哦,您最忠实的小伙伴小野真诚的为您的遭遇感到悲伤。”   锦绣也是觉得无聊,才在这边和小野马哔哔:“不得不说这群小崽儿适应环境的能力和看人眼色的机灵。   知道这私塾姓哪个元,在根本上就有了选择。又根据人数多寡,很快就排除了我。”   锦绣摊手表示:“现在大家都不带我玩耍了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小野马?”   小野莫得感情的回复:“根据相关规定,作为您最忠实的伙伴,小野不能试图左右您在现世界的任何决定,不能插手您在现世界的任何行动,望您知悉。”   此时休息时间结束,大家跟屁股后面有火烧似的,一溜烟窜到自己座位乖乖坐好,随手扯出课桌上唯一的一本启蒙书握在手里,嘴里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很像那么一回事。   锦绣啧啧称赞:不同的时空,同一个老师,同一群学生。   先生板着脸走进教舍,讲解了接下来要学的内容,布置了功课,喊来一个大班的师兄坐镇,盯着小萝卜头们读书后,匆匆离去。   一群小萝卜头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隔壁班最严厉的学兄直挺挺的站在上面,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盯着众人,心里刚升腾的小火苗扑哧一声瞬间熄灭,并且朝主人冒了一股嘲笑的烟。   众人心思浮动,只锦绣坐的端端正正,按照先生的要求认真完成作业。   小野不解的开口询问:“你不是都会了吗?为何还要如此刻苦?岂不是做无用功?”   锦绣笔下不停,只和小野解释了一句:“我承认自己的记忆力比常人好,但这不是我不努力的借口。”   小野突然来了一句与之不相关的回答:“其实你就是想给自己突然的聪明才智找个合理的理由!”   锦绣但笑不语。   直到元家的马车迎着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锦绣才问起了今天还未结束的对话:“已知班里的小萝卜头们已经站好队,等着孤立我。   请问,为何二叔家的孩子为何不喜我?还要孤立我?”   小野觉得事情的真相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但他不能说。 第20章 斗嘴 归家   对于小野的沉默,锦绣也不在意。   马车从侧门直接进了前院儿,刚停稳,就有小厮在外面躬身询问:“少爷回来啦?一路可还好?”   锦绣慢吞吞从里面爬出来,张开胳膊,小厮十分熟练的把人抱下来。   寿管家听到动静出来,双手拢在袖筒里,笑呵呵的问锦绣:“少爷今日可还好?”   锦绣乐呵呵的走到管家身边,伸手牵住对方粗糙的大手,两人边走边聊。   锦绣道:“还好。”   寿管家有些无奈道:“少爷日日如此说。”   锦绣费力的提着小短腿儿跨过门槛儿,寿管家在旁笑呵呵的看着,也不帮忙,只等锦绣顺利迈过去,复又上前牵着锦绣的手。   “老爷和九小姐在里面等您呢,九小姐想出来寻您,被老爷劝阻下了。”   “本该如此,今儿下午气温突变,回来路上我看路人行色匆匆,搓手哈腰的。回头让姐姐穿暖和些,免得着凉。”   “少爷您也要记得加衣。”   “本少爷不怕冷!”   锦绣是真不怕冷,全身暖和的跟个小火炉似的,夜间凉的时候,元老爷十分喜爱抱着这个全身暖洋洋的宝贝儿子睡觉。   锦绣进了屋子,忙有丫鬟递上热帕子擦脸,出绣蹬蹬蹬跑过来要帮弟弟忙,锦绣连忙闪身避开。   空出一只手示意出绣站在原地别动。   出绣不满的撇嘴,却也没上前:“弟弟,为何不要姐姐帮忙?”   锦绣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丫鬟,才有闲心和出绣扳扯:“我自己来就行,这么点儿小事哪能劳动姐姐您呢!家里又不是没伺候的下人了!”   实际原因,则是出绣给人擦脸的手劲儿实在太大,把脸当成厨房沾满锅底灰的铁锅似的擦,谁受得了?   出绣在弟弟锦绣面前,出奇的好说话,被锦绣一忽悠,立马就高兴了。   转而拉住弟弟的手告诉他:“爹爹自下午起,就一直惦记你,说今儿天气不好,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着凉。还说没人在学里照顾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饿着。”   锦绣似笑非笑的将目光投向元老爷:“爹,是这样吗?”   元老爷尴尬的喝一口茶,目光漂移:“胡说,爹何时说过这话?”   出绣一点儿都不给元老爷面子,十分耿直道:“明明就有,爹爹和寿管家说的时候,出绣都听见了。”   元老爷:“咳咳咳!”   锦绣:“哦?”   锦绣:“我隐约记得,前些天有些人才说过,儿子上学就是大人了,不需要家里人时刻操心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少爷记错了?寿管家您说呢?”   寿管家笑呵呵道:“少爷辛苦一天想必饿了,老奴这就去厨房催催厨娘,免得他们越发不像样子。”   说罢转身离开。   元老爷喝口茶缓解尴尬,示意锦绣坐下说话。   锦绣和出绣排排坐在元老爷对面,元老爷推过来一小碟造型精致的桂花糕:“少吃两口垫垫肚子,马上开饭了。”   锦绣摇头:“等会儿一起吃饭吧,爹您是有话想和孩儿说吗?”   元老爷看了一眼出绣,点头:“在学堂可有人欺负你?”   锦绣神色奇怪道:“爹你是觉得有人能欺负得了我吗?”怕不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一拳能打倒三个大汉的猛男子?   元老爷十分忧愁道:“这欺负啊,可不光是武力上的碾压,更有行动和语言上的暴力。”   锦绣摇头:“孩儿听楚师父说,一力降十会,虽然孩儿是个斯文人,不会和人动手,但也不会站着让人欺负,万一有不长眼的挑衅到孩儿面前来,孩儿一定会说服对方讲道理的,您就少操心吧。”   元老爷被锦绣劝的更忧心了,在元老爷心里,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定位吧,好像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斯文人?   不会动手?   看看家里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家具摆设再说吧!   呵呵!   元老爷语重心长道:“宝儿啊,你要是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了,你就回来和爹爹说,爹爹想办法给你出气,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和人动手。你能答应爹爹吗?”   元老爷生怕自家儿子一个不注意,招惹他儿子的人就被揍成肉饼。   锦绣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元老爷留下这么一个印象。   于是他再次强调:“爹,我是斯文人!”   说罢一指自己身上的青色衣衫:“别人都说儿子我是读书人!斯文着呢!”   元老爷无奈,头疼的摆手:“行行行,知道你是斯文人。咱们家唯一的斯文人!”   态度十分敷衍,敷衍程度堪比兰娘满脸堆笑,说雪绣昨日做的玫瑰糕十分美味。   锦绣心里也很无奈,但这已经是父子两人间近一月来的日常对话,几乎每天都在重复,谁都说服不了谁。   元老爷也不是不关心锦绣,甚至锦绣在二弟家学堂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禀告,但元老爷就是觉得每日儿子归家,亲口问上一句,心里才踏实。   锦绣勉强把这算成是父子两人间沟通情感的特殊方式。   出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锦绣无奈的看她一眼:“姐姐,你笑什么呢?”   出绣眼睛弯弯的,嘴角上翘,声音清脆:“出绣笑爹爹和弟弟呢!”   元老爷被两孩子弄得没脾气了:“笑爹爹什么呢?”   出绣:“娘说爹爹这叫死鸭子嘴硬。”   锦绣认同的点头:“娘说的极是。”   出绣:“娘还说,弟弟这是自恋!”自恋还是兰娘从儿子锦绣嘴里听来的,自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兰娘深觉这词就是为儿子锦绣量身定做似的,十分贴合。   元老爷点头:“兰娘说的极是!”   三人斗嘴间,寿管家进来禀告:“夫人那边刚传来话说,晚间着了凉身体不舒服,喝了药早早地歇下了,因此不和大家一起吃饭,让咱们把饭摆在前院儿。”   锦绣听说兰娘生病了有些着急:“找大夫看了吗?情况可严重?”   寿管家道:“找的是熙和堂相熟的大夫,说是寻常风寒,开了两副药,以观后效。”   锦绣嘱咐寿管家:“回头让厨房熬些软糯的小米粥放在火炉上温着,免得夜间娘醒来想吃东西时忙乱。”   元老爷含笑听着,对小儿子的细心十分满意,这孩子在这方面聪明细致的不像元家孩子,更不像周家孩子。 第21章 周文 明光和尚   元老爷对儿子在学堂的情况一清二楚,知道儿子被二弟家孩子带头孤立了,本来还挺心疼。   一边心疼,一边想看看儿子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等了半个月,元老爷觉得心疼儿子的自己简直是个大傻瓜。   因为元老爷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儿子实在心太大了,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被孤立了,甚至觉得没人有事没事打扰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甚美。   事实上,锦绣觉得看这些小家伙玩儿一眼就看到底的心眼,还挺乐呵。   全当是调剂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   这样美好的日子过了将近两月,这天锦绣旬休在家,闲来无事,和姐姐出绣躲在池塘边儿霍霍姨娘心爱的鱼。   下人来报,说是周文少爷回来了,老爷让锦绣和出绣两人去前院儿陪周文少爷说说话。   两人一听,十分乖巧的跟着下人往前院儿走,半路上,遇到急急忙忙被人扶着出来的兰娘。   三人也没多说,结伴而行。   出绣对周文还有印象,于是小声告诉锦绣:“周文哥哥可好了,每次都送我好多好吃的糖果,可甜了!”   兰娘对出绣每日吃的糖数量有严格管控,丝毫不敢让下人背着她多给女儿一口甜食,生怕女儿因此坏了牙,这年头儿,一口烂牙对一个姑娘来说,实在不亚于一辈子的长久折磨。   因此出绣对给她买糖吃的周文印象十分好。   锦绣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出绣:你的秘密被娘知道啦!   兰娘瞪了一眼出绣,眼神里满是杀气,透露出一个信息:事后算账!   出绣没出息的怂了,缩成一团跟在锦绣身后不敢说话。   锦绣这才有功夫想起关于周文的事儿。   周文是锦绣的亲娘——周秀娘,从老家逃难带出来娘家侄子,那年周秀娘十八岁,周文三岁。   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奶娃娃能从逃难的人群里活下来,成功找到堂姐周兰娘,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打那以后,周文跟在秀娘身边长大,将姑姑秀娘当成自己亲娘对待,直到去年秋天,周文六岁,周秀娘早逝。甚至秀娘身后,是周文披麻戴孝,将姑姑送进元家坟地。   周秀娘走前,将儿子锦绣和侄子周文一同托付给姐姐兰娘,兰娘自是没有不应的。不说堂妹秀娘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就看在秀娘给元家生了锦绣的份儿上,她也得好好应下堂妹的请求。   但周文小小年纪,遭遇大难,又因为相依为命的姑姑突然离世,受不了打击,在姑姑秀娘下葬后,竟然一病不起,药石无效,这可急坏了兰娘,熙和堂擅长小儿科的大夫都请遍了,周文的病愣是没有一点儿好转的迹象。   后来,还是万福寺的明光和尚听说了此事,让元老爷将周文送到寺院里静养一段时间。   刚开始兰娘自然是不肯的,但也许他们周家人就是跟大和尚有缘分。   前脚锦绣被大和尚断出一个锦绣前程,后脚周文就和明光和尚看对眼了,人家和尚见了周文一面,念了一句佛号,出手一诊断,两副药下去,半死不活的周文精神头立马就见好了。   这下兰娘不相信也没办法,只能含泪将侄子周文送到万福寺去静养。   人家大和尚带着周文走的时候还说了:元家人要是想周文的话,派人提前说一声,寺庙自然会提前准备会客的地方。一次也不要去太多人,免得扰了周文的静养,对身体不利。   算算时间,周文离开的时候,锦绣还躺在床上吸收日月精华呢。   锦绣记得这小孩儿性子执拗,答应了姑姑秀娘要照顾弟弟锦绣,因此在锦绣出生后,一日有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锦绣身边,故而锦绣对周文一点儿都不陌生。   用锦绣的话说,周文是个闷葫芦。   当初周文能坐在他身边一整天都不说一句废话,仅有的几个字,都是类似于“我抱弟弟出去透气”,“弟弟饿了”,“弟弟喝水吗?”算是整个元家话最少的主人家。   不管怎么说,就周文在锦绣亲娘去世后,为秀娘送葬摔盆,全了对方来这世上走一遭的情分的事儿上,锦绣就得把周文当成亲哥对待。   现下,知道周文回来,锦绣心里自然是开心的,拉着姐姐出绣走了一段路后,锦绣觉得两人的小短腿实在倒腾不过来,速度太慢,主动伸手让下人抱。   等一行人到了前院,只见寿管家已经打发陪同周文一起回来的人去休息,客厅只剩下元老爷和周文以及和周文身边的一个小厮。   兰娘先甩开下人的搀扶,三两步上前握住周文的小手,仔细端量周文的神色。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睛有神,身量也高了不少。气色比当初在家时可谓天差地别。   兰娘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才拉着周文到一边说话。   锦绣和出绣这时也被下人放到一边的小榻上,几人亲亲密密的坐在一起,喝茶吃蜜饯聊天。   兰娘迫不及待的问周文:“这次回来,是彻底好了吧?”   周文看起来斯斯文文,还有些病弱,连连点着小脑袋瓜子:“姑姑,侄儿已经大好了,明光师父说侄儿以后再也不用喝药啦!”   兰娘又将目光投向周文身后的小厮,小厮也笑着点头:“回夫人的话,寺里的明光大师说了,少爷的身体日后只需多加保养就可无恙,日后也不需长期住在寺里,有时间短住几日即可!”   兰娘彻底放下心来,这时才有心情埋怨在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元老爷:“老爷是不是早知道阿文身体大好,要回来了?怎的不让人知会我一声?害的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元老爷没好气的摆手:“还不都是明光寺那和尚搞的鬼,前日我让人去山上给阿文送生活物资,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说一切安好,不必担忧。结果今日一大早,就派个小沙弥来咱们家,让咱们去山上接人,你说这办的是人事儿吗?”   兰娘一听又是明光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明光和尚办的事,也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锦绣对这样的周文一点儿都不陌生,奈何周文对能跑能跳的宝儿弟弟陌生的紧,牢牢握住锦绣的手,像个小大人似的捏捏锦绣肉乎乎的胳膊,肯定的点头:“果然如姑丈所说,弟弟你如今大好了。如此甚好,甚好!”   锦绣直接被周文小大人样子逗笑了,学着周文的样子点头:“阿文哥哥你能回来,也甚好,甚好!”   一屋子的人被两人逗的不行,只有出绣傻呆呆的拉着周文的手问:“阿文哥哥,万福寺好玩儿吗?”   周文眉头一皱,十分想说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走到哪儿都能见到秃头和尚,但看出绣妹妹期待的眼神,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于是话音一转,违心的绞尽脑汁道:“好玩儿,山后面有一大片辛夷花,到了花期,有很多香客去后山赏景。寺里的师傅们也会采摘一些回去做糕点,可好吃了。”   想了下,还非常认真的补充一句:“不是雪绣姐姐做的那种糕点,是真的可好吃了。”   出绣眼睛更加亮了。   于是周文冥思苦想,终于又想出了一个优点:“大殿里每日香客络绎不绝十分热闹,”吵得人人头疼不已。   出绣:“哇!”   周文:“每到明光师父讲经的日子,寺里都能收到来许多信众送来的素斋,能装满整整三间屋子”。反正监寺不让吃就对了。   出绣:“哇!”   周文:“寺里的武师傅每日都要在后山打拳,虎虎生风,气势不凡。”每次都把他当小鸡仔似的拎来拎去就不必说了。   出绣:“哇!”   周文:“有香客在后山偷偷烤鱼,后来忘了灭火,差点儿烧了整个后山,住持让人报官后,官府的人在山下搜了半月什么都没抓到,住持师父十分生气,让人将整个后山严加封锁,不让外人进出一步。”   出绣:“哇!”   周文:……   出绣:“哇!”   锦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愣是把周文干巴巴的平铺直述当成了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评书,下着吃了小半碟子辛夷花糕。   直到周文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个故事,面对出绣亮晶晶的眼神也无能无力的时候,锦绣才出声打断两人:“娘,姐姐,阿文哥哥今儿才回来,想来也是累了,先让阿文哥哥去休息,咱们晚间再说话。”   周文简直对锦绣弟弟感激涕零,出门的脚步都快了几分,一点儿看不出病弱美男子的样子,出门前,还送给锦绣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锦绣简直没眼看。   明明看着一个高冷清隽病弱美男子,结果一笑傻得没边儿了。   晚间周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到锦绣院子看看锦绣弟弟。   小孩儿严肃着一张脸进了院子,就看到自家几个月前还只能躺着任由别人抱来抱去的宝儿弟弟,正从成人高的假山上一跃而下,而身边伺候的下人没一个上前阻止的。   周文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脸色瞬间苍白几分。   结果就见宝儿弟弟平平安安到了地上,还很潇洒的转了一个圈儿卸下力道,手里拿着几枝刚摘下来的海棠花。   周文觉得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儿大,人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当。 第22章 周文上学 斯文人待遇   锦绣和周文没两天就熟起来了,主要原因归结为锦绣是个“斯文人”,上房揭瓦,摸鱼捉鸟,无所不能,干什么身后都跟着两个跟屁虫。   一个是姐姐出绣,不管锦绣干什么都拍手赞成并且口头点赞“弟弟真厉害!”   一个是哥哥周文,不管锦绣干什么都心惊胆战的捂着心口,并口头劝解“弟弟注意安全!”   锦绣被周文这个小老头烦得不行,奈何还不能对人家说一句重话,只要说什么周文不赞成的话,周文就会苍白着一张小脸,捂着心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因此,没几天,锦绣就对周文选择远远躲开策略。   结果没躲两天,锦绣就彻底崩溃了。   这天,夫子给启蒙班的幼童们领读完最新的《劝学篇》,让大家自己认读,下午开始练习书写,布置完作业,夫子在教舍转了几圈,很满意大家最近的进度,转身出去了。   夫子出去后,教舍“哄”的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小萝卜头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甚至有胆大的学生还开始“串门”,从教室头排跑到后排找人玩儿。   锦绣耳力好,知道夫子并没走远,此刻应该还在教舍门口偷偷观察大家的反应,于是笑而不语,拿着书认真翻看。   前排学生转身想和锦绣说句话,结果锦绣充耳不闻,全当没这个人似的,前排学生也来气了,气呼呼的转身找别人说话去了。   就在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夫子悄无声息的站在教舍门口,黑着一张脸,咳嗽一声,胆子小的当场不敢动弹,吓得要哭不哭,眼泪的眼眶里打转,本着最后的坚强,才没让眼泪当着所有人的面流下来。   于是,班上十二人中,九人被夫子罚站,只有锦绣和王家兄弟平安无事。   锦绣笑眯眯的回过头,冲外面顶着太阳背书的小萝卜头们洒然一笑,包括元启光在内的几人立马炸了,觉得锦绣在挑衅他们,在嘲笑他们。   奈何夫子在不远处盯着,几人只能咬牙切齿,暂时也做不了什么。   锦绣一看这样,笑的就更加开心了,朝外面人做了个打手板的动作,果然,几个小家伙更加气愤了,元启光甚至想不顾他亲爹黑沉的脸色,当场冲进来和锦绣打一架。   王家兄弟对此见怪不怪,要是哪天锦绣和元夫子家的孩子们和平相处把酒言欢,他们才要觉得天上下红雨了呢。   现在的孩子就没一个傻的,王家兄弟隐隐约约知道元老爷和元夫子兄弟的事,因此对元启光带头孤立元锦绣的原因,也有一些大概的猜测。   因此两人从不插手两方之间的争斗。   逗了一会儿小朋友,锦绣觉得没意思,转身继续翻书,脑海里和客服小野马商量:“昨天那本我还没看完的名家做注的书再给我看看。”   小野马依然用很酥的声音回道:“之前已经说过了,我这里的所有资料随你翻阅,但限制是,每本书只能借阅一次,并且不可重复借阅。”   锦绣也不觉得失望:“真不让看?”   小野马:“这是规矩,请您谅解。”   锦绣也不在意,呵笑一声,开始在纸上默写昨天晚上看到的内容。   小野马刚开始还没在意,后面越看越激动:“你,你竟然倒着默写!你还是人吗?你,不对,你套路我!你故意的!”   锦绣笑的十分斯文,是种让人一看就联想到这人脾气性格都很好的笑容,说话语气也很和气,但就让小野马气的不行:“没有啊,这不是你主动提出让我免费查看的嘛!我还没认真感谢你呢!要不这样,回头我在公司同事间,帮你宣传宣传你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美好品格,或者让人给你送锦旗也行!”   小野马被锦绣气的不轻,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前几天还被锦绣套路签了合同的,于是只能咬牙忍了。   不过他还是气不过,再也无法保持之前让人一听身体就酥的声音语气,粗声粗气的来了一句:“你给我等着!”就消失了,任凭锦绣怎么呼唤都不曾出现。   锦绣手底下不停,眯着眼睛笑着摇头:“啧,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抠脚大汉了,小样儿,以为带了变声器,我就认不出你了。”   就在锦绣认真默写昨天看到的那本书时,门外有人将元夫子请出去说话。   元夫子一出门,就见自家大哥笑呵呵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少年,身量清瘦,脸色有些苍白,生的十分白净清秀,样貌隐约有几分眼熟。   元夫子还没走到跟前,他大哥远远地就和他打招呼:“二弟啊,前几天咱们不是说好了,让我这内侄来你这儿启蒙,大哥本来想着小孩子身体不好,在家里多养几天才好,奈何这孩子就是贴心,说什么想要好好读书,将来报答我这做姑父的。   还说可以顺便陪着宝儿一起上学,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呢。大哥是好说歹说,也没劝住这孩子,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有主见呢?   这不实在没办法,大哥也不能阻止孩子想上进的心不是?这不就把人给你送过来了!   二弟啊,大哥这就把阿文也托付给你了,以后你看着办,要是不听话,该下狠手揍的,你千万别客气啊!”   元夫子嘴角一抽。   周文眼皮直跳。   元夫子心说:你哪有客气的时候?你根本没和我客气过好吗?拜托你以后千万和我客气一下好吗?   周文心说:我是说过想陪锦绣弟弟一起,可我说的是陪锦绣弟弟一起习武啊!我最想的就是习武,根本没说过喜欢读书的话好吗?姑父您这是无中生想啊!   两人心里苦啊,但两人不说。   周文客客气气的上前给元夫子问好。小人像模像样的拱手施礼:“夫子好。”   元夫子对周文的第一印象很好,摸摸周文的小脑袋,让人起身,还勉励了两句:“以后好好读书,将来也可光耀门楣。我听说你家里现在只剩下你一个男丁,但望你不要沉浸在悲伤之中,化悲痛为力量,奋起读书,将来建立一个崭新的周家。”   周文受教,再次感谢夫子。   元老爷这次依然表现的十分心大,将人扔给二弟,简单说了几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直接走人。   留在学堂的周文心里苦啊。   可一抬头见到夫子领着周文进来的锦绣,心里更苦。   锦绣看见周文跟着夫子进来时,心里就明白,他这是被元老爷给套路了。   元老爷之前在家一直没表现出要送周文来学堂的意思,锦绣就以为他是对周文另有安排,结果对方不声不响就干了一票大的,炸的锦绣回不过神。   先生温和的让周文坐在锦绣后面位置,然后冷着脸让外面罚站的学生进来,等人都回到自己座位,才指着周文开口:“这是你们的新同窗周文,望你们以后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周文起身先朝先生躬身行礼表示感谢,然后绕着众人行了个罗圈揖,声音清晰道:“以后望各位同窗多多照顾!周文先在这里谢过了!”   锦绣带头表示欢迎,其他人也跟上。   大家对周文的印象十分好,谁让周文有一副欺骗众人眼睛和心的长相呢,脸色苍白,长相清隽,弱不禁风,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照顾一下,忍让一下。   课间,锦绣看着小堂兄元启光带着一众小萝卜头围在周文身边,七嘴八舌的打听周文的情况。   一听周文现在算的上是个孤儿,大家同情心泛滥。   元启光还拍着胸口表示:“周哥哥,你别难过,以后我们大家就是你的家人!”说着还斜眼看了前面无动于衷,显得十分不合群的锦绣一眼,眼里满是得意与挑衅。   锦绣也不在意,笑嘻嘻的看着大家表演。   当听说周文现在寄住在堂姑父家时,同情心已经快要化成实质。   小侄子元承旷拉着周文的手表示:“周哥哥,我娘说了,亲姑姑嫁人了都不定对侄子好,因为姑姑到时候会有自己的小家和儿女,心就不会放在娘家侄子身上了,何况你这还是堂姑姑呢!   不过你别担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说完还真心实意揉揉眼睛,仿佛感同身受似的。   锦绣看的连连点头,对这场戏表示满意。   当听说周文身体不好,是以前逃难时落下的病根,很难根治,只能养着时,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锦绣心里有些不开心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心想做个斯文人,可家里人背后都说他不讲道理的很,只会用拳头恐吓。   天地良心,至今为止,出了刚开始不小心在自己老爹脸上留下了五指印外,他从没碰过别人一根手指头。   反观周文。   这人在元家时,元老爷元夫人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把他给吓着。下人们更是温声细语,小意温柔,照顾起来完全发自内心,比自家孩子照料的还细心。   回到学堂,周文更是用一张脸,成功迷惑了众人,让元启光这小崽子明知周文是锦绣的表哥,还能表现出亲近。   锦绣酸了。   他觉得周文这就是斯文人的待遇,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待遇。 第23章 考试 看脸   锦绣和周文两人都因为自己小小的心事而闷闷不乐。   周文没工夫对锦绣表弟管东管西,也没使锦绣快乐。   锦绣一整天乖乖听话上课,没工夫挑衅堂兄堂侄们,也没让周文开心。   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内。   周文郁闷道:“我只想和楚师父习武,楚师父可厉害了,要是当初我也能像楚师父那样厉害,姑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说不定也不会……而且我也不喜欢读书,我一看见书本就头疼,姑姑说过,我们周家祖上几辈都是地里刨食的,根本没有读书的命!”   锦绣翻个白眼儿:“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个斯文人,跟着先生读书就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以后你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儿,我就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说服对方,咱们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实行说服对策!拳头硬有什么用?”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无奈,还有对彼此奇怪想法的不理解,齐齐叹了口气。   这天回家,元老爷发现两个孩子吃饭都不积极,担心两人生病,一连问了两人好几遍,才确定两人只是偶尔心情不好,身体倍儿棒,才放下心。   “屁大点儿小崽子,哪来这么多心思?还偶尔心情不好!要我说,就是先生留的功课不够多,要是整天有写不完的功课,谁还有空心情不好?”元老爷十分不满道。   锦绣和周文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摇头。   试问他们现在的不开心都是谁造成的?作为罪魁祸首的元老爷,到底有何颜面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饭后,周文纠结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和元老爷说:“姑父,我真的不能不读书,只跟着楚先生习武吗?”   元老爷没开口,听到话的锦绣就先摇头,他觉得按照周文的病弱美男子光环,元老爷是不会放心让周文习武的,毕竟习武十分辛苦,还需要一副非常结实的身板儿。   果然,元老爷想都没想就苦口婆心的劝周文:“阿文啊,不是姑父不让你习武,可你现如今的身体,明光大师也说了,要精心养着,受不得丁点儿刺激。   何况你也看见了,宝儿弟弟跟着楚师父习武时,摔摔打打,是真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非常受苦呢!姑父和你姑姑都是怕你身子吃不消啊!”   周文:就知道会这么说,来来回回我都能背下去了。   周文就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元老爷,配上他病弱苍白的小脸,元老爷很快就坚持不住,妥协道:“习武是万万不能的,回头我问问楚师父,看有没有强身健体的功夫是你能练的,想来对你身体也是有好处的。横竖楚老弟整天呆在家里也觉得无聊的很。”   因为锦绣上学的缘故,楚师父也闲下来有大把时间消磨。但他老人家还在期待两年后,锦绣能认清现实,回归正途,跟着他学武。   因而也没就此离去,而是去外面找活儿干,听说是想在县城开一家武官,闲来无事收几个徒弟教着玩玩儿,等两年后,锦绣迷途知返时,也好有几个师兄弟们一起玩儿。   因此,楚师父隔三差五还会来元家督促锦绣进行日常锻炼。   周文立马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元老爷,嘴里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出送:“姑父您实在对阿文太好了!阿文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等将来阿文习得一身好武艺,定能为咱们家训练出一批身手高强的护院!保护咱们家里人不受人欺负!”   锦绣:……   元老爷:……   前面说得好好的,话题为什么忽然拐到奇怪的角度去了?   但谁让元老爷是个见多识广,经历过大场面的商人呢,于是嘴角僵硬一下,又恢复正经,笑呵呵的摸摸周文脑袋:“好,阿文有此想法,姑父十分开心!但学业也不可荒废!一定要平衡好学业和习武之间的问题,要是让姑父发现你因为沉迷习武,荒废学业的话……”   周文连连保证:“一定不会的!”   锦绣在一旁看的连连摇头,十分不明白当初自己想读书,跟亲爹好说歹说才争取了两年时间,结果周文前前后后也就说了不到三次吧?   这就成功了?   难道都是因为他没有长一张让人看着就想怜惜的脸?   于是锦绣十分不要脸的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元老爷一口茶直接喷出来,还不小心呛着了自己,周文在一旁帮着递帕子擦嘴,还顺带拍背,好让元老爷舒服一些。   好半天,元老爷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指着锦绣鼻子大骂:“我老元家祖上到底做了什么孽?才生出你如此厚颜无耻且没有自知之明的孽子?   还因为一张脸?   你能不能照照镜子自己想想?我那是因为脸吗?啊?因为脸吗?你给老子滚蛋!老子今天都不想见到你!”   周文劝了两句也被元老爷一起赶出来。   身后还传来茶杯重重落在桌子上发出的碰撞声,以及元老爷心疼茶具碰碎的哎哟声。   锦绣很纳闷儿的问周文:“阿文哥你说是因为什么?”   周文也很迷茫:“难道因为我年龄大?”   锦绣觉得不像。   但好歹,周文给自己争取到了每日练习五禽戏的自由。   楚师父亲自给周文传授了一套五禽戏,据说是楚师父的师父,清风道长年轻时亲自改良的,更适合周文体质的五禽戏。   为此,周文激动了好多天,连唠叨锦绣的次数都少了。   锦绣也很开心,因为自从上次小野马发现他被锦绣套路损失了一个亿后,再也没主动和锦绣说过话,锦绣要从资料库取什么书,都是通过电子客服进行的。   于是,锦绣开始了愉快的阅读体验,他不仅看与这时代相关的科举书籍,还看许多杂书,以前没机会没时间看的,现在统统看的津津有味。   他不仅看,对很多他感兴趣又带不出来的,还很过分的动手默写,是一字不漏的默写。   为此,客服小野马就更加不想出现了。   时间一晃而过,天气一日日转冷,锦绣每日上学都被兰娘逼着穿上厚厚的两层棉衣,脚上的棉鞋暖和的锦绣直叫苦。   本来为此十分难受的锦绣,转头看到穿的比自己还多,走路都像个球在移动,脸色还是很苍白的周文,心里瞬间就平衡许多。   再一看,周文只在书房悄悄脱掉一件马甲,被进屋给炭盆添柴的丫鬟发现,丫鬟惊叫一声,整个元家都知道了。   于是周文被元家所有长辈喊去用亲切的言语教训了一顿,又被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眼珠子一错不错的全天盯着,锦绣心里最后一点儿不舒服彻底散了。   自个儿热的难受算什么?有人比自己更不好受,锦绣对周文充满了同情。   如此艰难的日子过了两月,周文每天出门都苦着脸任由丫鬟将自己穿成个球,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   只在上学的路上,忍不住对宝儿弟弟说:“真的,我觉得只有春天和夏天适合在学堂学习,冬天就该在楚师父的武官打拳!”   锦绣撇嘴:“阿文哥,你管你那套软绵绵的五禽戏也叫打拳?这话可别让楚师父武官里的人听到了!”   周文丝毫不气馁,并且信念坚定的认为,他迟早能练出一身惊人的武力:“等我练熟了这套五禽戏,我就求着楚师父教我别的,到时候姑父也无话可说。”   锦绣已经看透了周文就是个渣渣的体质,对此只保持礼貌的一笑而过,并附上不走心的鼓励:“我相信你能行的阿文哥!”   周文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敷衍,自认为十分豪迈的拍拍自己胸口表示:“将来哥罩你!”   事实上,年节将至,学堂也要放假。   放假前,例行考试,是夫子们亘古不变的对付学生们的法宝。元夫子也不能免俗。   夫子出了题目,对启蒙班十三个学生进行当场测试,很多人的小脸儿霎时间就苦了,拿到考卷后,抓耳挠腮,左顾右盼,被夫子警告后,整个人都萎了。   夫子看的摇头叹气。   但也有好的,当夫子将目光落在王家兄弟身上时,满意的点点头。   转而走到自家儿子启光身边看了两眼,脸上露出笑容。   继而到了孙子承旷承锦身边时,笑容继续扩大。   夫子心情很好的走到周文身边,短暂驻足,发现周文写的一手好字,虽说现在看着依然很稚嫩,但落笔比班上大部分人有力,笔锋初见个人特色,要是多加练习,以后说不得另有一番天地。   进而把注意力转到周文的答卷上后,夫子又连连摇头,没忍住在周文做错的地方伸手用力指了指!   周文一脸懵逼的抬头看夫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夫子心里一阵失望,没想到面上看着是个聪明的,内里怎么就这么憨呢?   哎!   夫子叹气走到锦绣身边,发现锦绣的字大有长进。   锦绣今年才三岁,作为先生,是不建议孩子这么早就开始提笔练字的,因为这样容易伤了筋骨,得不偿失。   因此,课堂上到了练字环节,夫子一般都让锦绣拿着笔练习握笔姿势,以及运笔技巧,并没有真正让他写多少字,甚至锦绣的课后作业,夫子暂时都没有字迹要如何工整的要求。   但就在此种情况下,夫子还是发现锦绣的字迹进步飞快,现在班上已经七岁,并且有读书底子的王家兄弟都比不上侄儿锦绣的字。   夫子心里很受震动,心想:莫不是大哥家真能出个读书人?   怀着复杂的看了一眼锦绣的答卷,然后看了第二眼,第三眼……直到站在锦绣身边,将锦绣答题的过程看了个彻底。   夫子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心情更加复杂。 第24章 成绩 自信   实在是,锦绣的答案。   十分正确。   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指摘。   半个时辰后,先生将答卷收上去当场阅卷。锦绣被周文拉去角落看他打五禽戏。   要锦绣看,周文的习武天分实在一般。或许因为身体底子不好,还不如平常人进步快。一个五禽戏打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虚有其形,毫无内涵可言。   但周文丝毫不放弃,仍然坚持练习。   据锦绣所知,楚先生也曾私下委婉的和周文说过,他的身体不适合习武,而且他也没这方面的天分,楚先生建议周文还是安安心心去读书比较好。   奈何周文对自己也拥有莫名自信,觉得他就是一个习武天才,只不过现在明珠蒙尘,但总有一日会大放光彩。   周文打完一套五禽戏,用亮晶晶的眼神看锦绣:“宝儿,你再给指导指导。”   周文所说的指导,就是让锦绣毫不留情的挑毛病。   每次锦绣都能挑出一大堆毛病,这要是楚先生武馆的学生,被人这么说上一通,怕不是羞愤欲死,此生不愿和锦绣再相见。   周文不会,每次都会认真确定自己哪里出了错,努力改正。老实说,收效甚微,尽管他很努力。   锦绣刚准备开口,旁边就传来充满恶意的童声:“阿文哥,明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大家都知道你身体不好,能炼成这样我们大家都没想到。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是见不得你好,每次都要挑出一堆莫须有的问题打击人呢?也不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   说罢斜眼看锦绣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锦绣真是被这直白简单的挑拨离间逗笑了,于是他也真笑了:“哎呀,原来是我最喜欢的启光堂兄和我最可爱的承旷堂侄以及承绵堂侄呀!你们不在夫子身边等成绩,专门出来关心我和阿文哥吗?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元启光被锦绣的厚脸皮一噎,指着锦绣鼻子道:“你少自作多情了,谁在关心你?我是说你到底是何居心,对阿文哥哥挑三拣四?   莫不是仗着阿文哥哥住在你家,你就能对他为所欲为,肆意打击?我告诉你元锦绣,阿文哥就算住在你家,那吃的用的也是大伯的,跟你有何关系?现在还轮不到你在大伯家指手画脚!”   周文不想和烦人的元启光扳扯,对方总是听不懂人话,每次都莫名其妙充满敌意的针对宝儿弟弟,自己无论解释多少遍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对方就跟聋子似的,根本听不进去。   简直莫名其妙。   周文想拉着锦绣换个地方说话。   锦绣也懒得和一脸正气凛然的元启光扳扯,因为这会儿估计成绩快出来了,等拿到成绩,他就可以早点儿回家,昨晚还答应姐姐出绣,今儿回去早的话,要在王记排队给她买烧鸡,去晚了可就没了。   奈何元启光一看锦绣态度,以为锦绣被他说中心事怕了,想息事宁人。   元启□□焰更加嚣张,一扬下巴,元承旷和元承绵两人上前拦住锦绣的去路。   锦绣嘴角一抽,总觉得这熟悉的前奏气氛,让他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拳头很痒,有种用拳头教几个小崽子做人的想法。   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斯文人,斯文人!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好半天压下心里怒火,脸色不好的问元启光:“堂兄何意?”   元启光笑的像话本里的大反派,上前一步推开侄子承旷,仰着下巴看人:“怎么?被我说中了阴暗的心思,就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锦绣:小老弟,你没病病吧?   显然,小老弟真的有病病。   看锦绣不说话,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元启光顿时恼怒,上前就要揪锦绣衣领,被周文拦住后,脸色十分难看道:“别以为阿文哥护着你,你就能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懒得和被洗脑的小孩子争辩,只来了句“与你何干”后,将人甩在身后不再搭理。   留在原地的元启光脸色阴沉的可怕,两个侄子被吓得不敢说话,犹豫半天,胆子大的承旷主动开口:“小叔,元锦绣不识抬举,我们改日再想办法找回场子,现在先回去吧,等会儿爷爷见不到我们人,该生气了。”   前面走的周文还觉得夫子家的几个孩子都非常莫名其妙呢:“宝儿,你说元启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楚先生说的那种脑壳儿有疾?这也太不可思议不经讲究了吧?这么长时间,我就根本没搞清楚他针对你的理由,你说他这么干总得有个理由吧!”   锦绣嘴角抽了抽,刚开始他也很好奇这几个孩子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敌意,自己和他们似乎从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以后甚至可能需要互帮互助。   慢慢的从几人的言行中,他总算琢磨出一点儿味儿了。   可正是因为琢磨明白了几人针对自己的原因,才更加觉得那几人被人给洗脑了,或者说几人脑子不清楚,彻头彻尾的三观不正,锦绣就失去了逗弄几人的兴趣,懒得搭理。   但各中缘由,锦绣也不想和周文说,毕竟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凭白说出来让人徒增烦恼。   再则,如果自己的猜测成真,事情真相也太毁三观了,凭白让周文跟着自己生气。   按照周文的个性,要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肯定比自己还要气愤,说不得当场就爆发了,甚至转头和几人现场算账也不无可能。   锦绣摇摇头:“谁知道呢?我们每天光读书就这么忙,哪有空关心别人在想什么?走吧,我估计先生那边成绩该出来了,拿到成绩咱们就回家,半路上还要给姐姐买烧鸡呢,去晚了可就没了。”   周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出绣妹妹最喜欢王记的烧鸡了,我身上还有上个月攒的零花钱,咱们多买一只,留着明天吃。”   锦绣提醒他:“成绩快出来了,反正我是不紧张的,就是不知道……”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周文脸一苦,随即又神气起来:“我觉得自己答的还不错!”   为了今天的考试,周文可是被锦绣拉着点灯熬油复习了半个月,要是这样还不行,周文自己也要绝望了。   果然,拿到成绩,锦绣全对,得了甲等评价,而周文也勉强得了乙上。   夫子将成绩单递给两人时,对周文全是勉励,希望周文再接再厉,下次争取甲等。   而对上锦绣,眼神非常复杂,大概觉得锦绣一个三岁小儿,不可能懂得太多,所以也没过多遮掩,情绪被锦绣尽收眼底。   锦绣真心建议周文:“阿文哥,要不你还是别想着习武了,读书就很适合你,你看你才学了这么长时间,就比好多人考的都要好,何况你如今一半精力都放在习武上,要是收心读书,怕是夫子要多一个得意门生。”   周文连连摇头表示拒绝:“我就喜欢习武,我总有一种预感,我这辈子,就应该属于武学,我相信武学和我必将互相成就,我们会一起走向光明的未来。”   锦绣嘴角直抽。   周文继续唠叨:“倒是宝儿你,成绩可真不错,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回家姑父该开心了!就是楚师父知道了怕是要难过很长时间,楚师父总跟武馆的师兄们说,你是个武学奇才,将来要在武学一途上带领我们门派走上巅峰!”   锦绣无言以对。   好半晌才想起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成你们门派了?你们是啥门派?”   周文一本正经的解释:“我迟早有一天都会拜楚师父为师的,现在只不过早喊几声师父而已,虽然我们现在无门无派,但将来总会有的。”   锦绣:“你高兴就好。”   两人回到家,全家都知道两人今天月考,也是两人上学以来第一次考试。两人还寻思总该有人问一句考得如何之类吧。   结果没有。   一直到晚饭后,锦绣几人聚在兰娘屋子里聊天,出绣在大家说话间隙,不时抬头看一眼锦绣,再看一眼周文。   锦绣觉得奇怪,开口询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大家注意,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出绣,出绣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想问你们考得如何!”   说完也发现自己说了蠢话,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看大家。   锦绣心说:总算有人忍不住问了。   但锦绣开口说成绩前,笑着看了元老爷一眼:“爹,既然你们都不想知道孩儿成绩如何,那孩儿就不说了吧,反正你们都能猜到的对吧?”   元老爷没好气的看一眼儿子:“说吧说吧,你要是考甲等,东街一整条街的铺子都归你了。”   锦绣挑眉:“当真?”   元老爷:“君子一言!”   唯二知道内情的周文欲言又止,拉住元老爷的衣袖疯狂给对方暗示。   但元老爷相信自己儿子在读书上没天分这事儿吧,就像周文自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在武学界有一席之地一样,都是毫无道理可讲的。   于是一向机警的元老爷丝毫没领会到周文给的暗示,还好声好气的对周文道:“阿文啊,你别劝姑父,姑父今天一定要给这臭小子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天高地厚,眉高眼低!”   周文:罢了罢了,姑父也该在宝儿弟弟的事儿上受点儿教训了,免得总在读书一事上和宝儿弟弟过不去。只不过这教训怎么看都有些大了。   锦绣笑呵呵的从怀中取出成绩单,然后在万众瞩目中,将成绩单随意递给元老爷,还不忘提醒对方:“别忘了让寿管家将东街所有铺子的帐册送到我院子呀!”   元老爷疑惑的接过儿子给的成绩单,看了一眼,觉得很不真实。   又看了一眼,还是很不真实。   看了第三眼。   然后人直接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第25章 书房 态度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元老爷在床上喘着粗气醒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儿,你说实话,是不是提前知道考试题目了?没关系,爹爹不会怪你的!”   所有人:“……”   兰娘很不客气的当着几个晚辈面,用手指戳元老爷脑门儿,嘴上也不闲着:“老爷,枉你一向自诩精明,怎么在宝儿读书这件事上这么轴,脑子转不过弯儿呢?   你不是都答应宝儿,让他跟着二弟去读书了吗?怎么看你今儿这意思,是根本就不信宝儿能读出个结果是吧?”   元老爷苦笑一声,连连讨饶,也不在乎这幅样子被几个孩子见着:“夫人哪,这哪里是我信不信的事,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元家,自我太爷爷那辈起,家境殷实,长辈就起了念头送太爷爷兄弟几人去读书,读的最好的一个,三十岁上才考了个童生,花光了家底。   我爷爷那辈有人经商,家底儿又起来了,长辈又提议送孩子去读书,结果这次倒好,兄弟好几人,最有毅力有天分的三爷爷,十八上考了个童生,家里还以为元家终于要出个麒麟儿,咬牙让三爷爷继续读书,将来好改换门庭。   结果往后几十年,直到我三爷爷去了,身上依然是个童生功名。   到了我这一辈,我父亲去得早,留下点儿家产,母亲让我和二弟早早地启蒙,我于读书一道上,到底是何情况,没人比我更清楚。   别看二弟现在身上有个秀才功名,那也是那一年朝廷严打科考舞弊,牵扯其中的官老爷和考生不计其数。   咱们整个府城当年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就没几人,当时二弟身体不适,没参加那场考试,因此躲过一劫,后来朝廷重开恩科,但咱们县能参加的也就三人。”   说到这里,兰娘也就明白了元老爷的心结,接着给几个孩子解释:“那三人中,一个五旬老叟,走路颤颤巍巍的,进考场都是差役扶着的,大家都怕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娃娃,据说天资聪颖,早早得了童生功名,家里本想压着多读几年好冲击秀才的,还是县令觉得咱们县好歹是文风昌盛的大县,结果考生还不够一掌之数,实在脸上无光,亲自上门动员,说动了那家人,人家才放心让自家孩子进考场的。   还有一人,想来你们也猜到了,就是你们二叔了。”   元老爷双眼无神的盯着床顶的帐子,声音幽幽道:“要不是当年老爷我早早认清了现实,转而经商,说不得又要蹉跎多少年呢!人啊,就得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才成!免得汲汲营营,到头来一场空。”   别人听完一时心情沉闷,不知说什么好。唯有锦绣嘿嘿一笑,总结到:“爹爹,娘,说到底你们该不会想说,二叔的秀才身份其实就是捡漏来的,因此二叔根本没有真才实学吧?”   元老爷一听,气的从床上跳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就朝锦绣仍。   锦绣多灵活的身手啊,怎么可能被元老爷打中?早在元老爷动作时就溜了。   元老爷光着脚追在后面,举着鞋子跑,嘴里骂骂咧咧:“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老子是那个意思吗?啊?是那个意思吗?我叫你瞎咧咧!这回老子逮住你定要打断你一条腿!”   锦绣溜的更快了。   院子闹闹哄哄的,锦绣在前面跑,元老爷在后面追,周文和出绣一人抱着一只元老爷的鞋子,追着让穿上鞋再说。丫鬟仆人帮着拦元老爷,免得他惊怒交加,也免得他大冷天不穿鞋到处跑着凉。   更主要的是怕他惹怒少爷,回头少爷控制不住自己,轻轻一拳招呼在老爷身上,老爷怕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元老爷呼哧呼哧被周文出绣还有几个丫鬟团团围住,往屋里带时,锦绣站在院子门口,朝元老爷的背影大喊:“别忘了让人把东街铺子的账本儿送我院子里啊!”   元老爷脚下一个趔趄,心疼的直抽气!   兰娘站在屋门口,见元老爷这幅样子,不甚诚心劝慰道:“老爷你不总说家里的所有东西将来都是要给宝儿的吗?早给晚给都是一个给,老爷您心疼个什么劲儿?再说了,虽然老爷您说的头头是道,但也不能否认老爷您不相信宝儿的事实,回头看宝儿怎么和你闹呢!”   元老爷一说到这个就头疼。   被人搀扶坐到榻上,才问周文:“阿文啊,你老实说,这成绩真是宝儿考的?”   中周文十分认真点头:“如假包换!千真万确!”   元老爷总算是相信他们老元家也能出个读书人的事实!高兴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胖乎乎的脸上还留下了两行浊泪。   可把周文和出绣两个孩子给吓着了,两人手足无措的看看兰娘又看看元老爷,不知道这有啥好哭的。   兰娘安慰两个孩子:“没事儿,老爷是高兴地,你们先出去看看宝儿弟弟如何,这里有我呢!”   等房间只有两人时,兰娘才拍拍元老爷的手,元老爷本以为妻子要温声细语安慰他一番,谁成想,却听妻子道:“本以为老爷痛痛快快送宝儿去读书,是一心想让宝儿走那条路子的,没成想,您是要让宝儿死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愧是精明的商人!”   元老爷不笑了,也不哭了。   弯着腰默默爬上床装死。   至于被人担心的锦绣,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元老爷的打算,根本没有其他人想的伤心难过。   从锦绣发现学堂里有人将自己日常生活一举一动都汇报给元老爷,但元老爷从不在意他在学堂里学到什么时,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今天只不过是彻底将这层窗户纸捅开了。   周文和出绣两人来时,商量了无数安慰宝儿弟弟的话,结果见了面,发现宝儿弟弟躺在靠窗的小榻上翘着二郎腿喝茶吃点心,一点儿没有不被爹爹不信任后的受伤模样。   甚至宝儿弟弟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招呼两人:“来啦!?一起尝尝吧,厨房新研制的口味,很不错。”   周文和出绣:“……”   自这天起,元老爷对待儿子读书这件事的态度,有了质的改变,这年头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做生意是不愁吃喝,但哪有读书做官来的自在清贵?   说当个商人也不错的话,只不过是没有选择后的无奈之举罢了。   最明显的做法,就是元老爷第二天一早,就让人专门给锦绣在前院腾了一间书房,要知道前段时间锦绣和给周文晚上补课,都是蹭的元老爷书房,里面的一应用品不顺手不说,做什么还要被元老爷管制。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自己的书房,里面的布置都按照锦绣的喜好来。   为此,元老爷让人开了自家库房,还从犄角旮旯里摸出无数文房四宝,笔墨字画,统统往锦绣书房里塞。   锦绣笑眯眯的收了,还调侃父亲:“爹,您不是说不爱这些东西,不耐烦收藏这些吗?”   元老爷也不恼:“就不兴爹我给自个儿孙子提前备着?”   锦绣也不在意元老爷的口是心非,得了好处,回书房指挥人按照自己心意将字画挂起来。   “不对,那边王道志的花鸟图,给我挂在东边墙上,我要读书时一抬头就能看见!只要每天能看见这幅画儿,不管多糟糕的心情都能变好!”   “没错,左边儿刘成旺的猛虎下山帖挂的十分好,就要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位置,具有提神醒脑之功效,甚好甚好!”   “我要的小鱼缸呢?里面记得移栽两朵碗莲,小金鱼和碗莲更配,少爷我就喜欢这个搭配,等会儿拿进来放书桌左上角!”   寿管家笑眯眯的按照锦绣要求盯着下人搬东西,直到锦绣说:“我的小榻呢?对,就是和花园柳树下那张一样大小的榻,哪儿去了?给我摆在靠窗的位置!”   寿管家一愣,转而问道:“我的小少爷哎,书房里放小榻作甚?”   锦绣理所应当回:“当然是休息时小憩了!”   寿管家为难道:“可我看别的大户人家,少爷书房都不放小榻的啊!”   放了小榻倒是舒服了,关键是书房是个让人放松舒服的地儿吗?很多人家为了让家中孩子在书房一心用功读书,冬天甚至都不在书房放足量炭火,只保持在勉强不至人生病的程度即可。   都说饱暖思□□,就是这个道理了。   锦绣反驳:“胡说,我问过了,很多高年级学长说了,他们家长辈书房不仅有小榻,甚至隔间还有床铺!长辈们不想回后院歇息时,就和丫鬟姐姐一起住在书房呢!他们说这是红袖添香!是风雅事儿!”   寿管家在心里将锦绣不知名同窗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和自家少爷说呢?   寿管家脸色一变,轻斥道:“少爷!这种事并不是您该知道的!不知道哪个混账在您面前浑说!   但老奴保证,您说的都是长辈大人们的书房,小孩子家的书房都是老奴说得那样,甚至很多小孩子都是和大人共用一个书房的!   还有,刚才的话以后万不可往外说,免得别人说咱们家没教养!”   锦绣看成功转移了寿管家的注意力,也不揪着这个话题争辩,只让人快速将小榻摆在另一边窗户底下,铺上被褥,一看就很舒适,想让人在上面美美的睡一觉! 第26章 小年 流言   学堂放假,年节将至,元家给下人们发了月例银子和赏银,大家穿上喜庆的衣裳,将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整个元家焕然一新。   下人们在外采买时,和相熟人闲聊,话题不知不觉说到自家小少爷。   就有人说了:“我们家锦绣少爷读书可好了,才读了小半年,年末考核得了甲等,很多年纪比他大,读书时间比他久的同窗都考的没他好!”   那人说了:“听说你家少爷以前是个傻子!”   这人又说:“我家少爷力气可大了,前天我拎着两筐煤炭进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眼看一筐煤炭要洒在回廊里,结果我家少爷路过,只用了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接住一筐煤炭,还顺手扶了我一把!”   那人说了:“听说你家少爷以前是个傻子!”   这人气急:“你是不是诚信和我抬杠?”   那人说了:“你还遮掩什么呀?镇子上都传遍了,你家少爷现在的确不傻了,但他疯了呀!”   这人急了:“这是谁瞎传的?如此败坏我家少爷名声,到底和我家少爷有何仇怨?”   那人笑嘻嘻道:“还能有谁?就是和他一个学舍的同窗呗,好几个孩子都那么说,总不能大家都冤枉他吧!   你别和我急,这又不是我说的,人家小秀才公说了,你们家金疙瘩呀,在学堂里不合群,不和大家一起玩儿,也不和大家说话。   孤零零一个人,看起来阴恻恻的,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啥,有时候突然一个动作都能吓大家一跳,他自己反倒没事人似的,你说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哎,要我说,你们家金疙瘩的傻病之前根本就没好,元老爷也是太好面子,愣是将人放出来,现在看着表面是没那么傻了,但他疯了啊!这多不划算呀!”   这人气急,刚置办的货也不要了,急急忙忙往家赶,想将这消息告诉寿管家。   那人在后面急忙喊道:“哎,这货不要啦?我给你挑的可都是上好的货呢!”   只得到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要什么要!再也不要了!”   当天,就有不下五波出去采买的下人来找寿管家说了此事。   当锦绣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王当天。   彼时,锦绣在元老爷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在灶王嘴上抹了上好的关东糖熬成的糖浆,给灶王甜甜嘴儿,让灶王在天上多说好话。   抹好蜜,元老爷带着锦绣恭恭敬敬给灶王磕头敬茶烧香,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一步骤,外面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起,热闹不已,算是正式恭送灶王上天。   寿管家就是这时候找元老爷说事,两人声音很小,但锦绣耳力好,从两人的交谈中,锦绣大概知道了这事原委。   光明正大偷听完寿管家的汇报,锦绣嘴角直抽,万万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疯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元锦绣,元家的金疙瘩,被疯了。   以前是傻子,现在是疯子,锦绣心说,我就不能是个正常人了吗?   这时,锦绣莫名觉得刚才好像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声,虽然很短暂,也很轻,但他肯定,是小野马无疑了。   但锦绣决定暂时不搭理小野马,信息采集员和对应的客服是要互相信任的伙伴,可不是小野马这样,一言不合就消失几个月的样子。   当然锦绣也没觉得他套路小野马的行为有什么错。   锦绣最近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因此对外界消息接收迟滞,但周文可不这样,周文每天都坚持去楚师父的武馆一趟,其中还路过全镇最热闹的茶楼,周文因此爱上了回家路上去茶楼听故事的行为。   因此,算是家里小辈中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故而周文最近几天总是心事重重,一起吃饭时,总是自认为不动声色的观察锦绣,只有出绣这个真正的小孩子才没发现周文的异常举动,其他人心知肚明。   锦绣虽然觉得周文行为奇怪,但小孩子也有不想说的自由不是吗?因此他也没问。   今儿听了寿管家的汇报,总算知道了周文总偷偷背着他欲言又止是个什么意思了。   说曹操,曹操到,周文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先和元老爷见了礼,拉着锦绣就跑。   两人到了没人地界,周文才小心翼翼将外面最近的流言说了。   最后总结:“我发动武馆的师兄师姐们一起探查,最后得出结论,这件事是有人背后搞你,因为流言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刚开始就不止一个人如此说,还言论如此一致,背后肯定有推手,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否则,哼哼!”   说罢才想起找锦绣的重点:“宝儿弟弟,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何会有人想在背后黑你?”   锦绣无语的瞥一眼周文:“阿文哥,我最近在干啥你还不清楚吗?没事儿我连书房都不出的好嘛?我就算想得罪个人,也要有人给我得罪才行啊!”   周文一想也是:“这行事手法,至少得是个成年人才行,你最多只得罪了学堂里的启光他们,不是我小瞧那几个小鬼,他们还真没这个本事!”   锦绣心说,那可说不定,这次你还真猜错了。   嘴上安慰他:“阿文哥你别着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爹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大人去处理吧,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呢,我只是殃及的池鱼。”   周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证据。   于是只能被锦绣“说服”了。   锦绣也很满意自己现在总能“说服”人,而不是用拳头解决问题。   满意的两个人转头各做各的。   周文继续私下联系武官的师兄们,想探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锦绣听到寿管家和爹爹的对话,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同时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读书。   楚师父的武馆二十三后闭馆,楚师父要回府城过年,回去的时候刚好和自己堂姐楚子玉先生结伴而行。   两人预定好今日午后启程,和元家发往府城的一批货一起走,人多安全。   因此,中午要给两位楚师父践行,兰娘和元老爷两位主人家带着几个小辈一起,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了顿饭,大楚师父临走再三对自己的学生出绣叮嘱:“布置的功课每天按时完成即可,不可懈怠,等到年后匆匆完成任务,也不可为了年节放心玩儿,就早早地一次性写完,需知,学习知识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要过年了,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出绣一人噘着嘴闷着头,每日要在全家人的监督下完成功课。   锦绣看小姐姐可怜的不行,于是主动提出:“要不你来我书房吧,咱们一起学习,刚好我每日也要看些书。”   出绣很高兴的答应了。   元老爷是不在意锦绣到底在看什么书的。   自元老爷知道自家宝儿在读书上有天分,一点儿都不像自己后,对儿子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又回来了,总觉得自家宝儿自己就能做到最好。   况且,元老爷曾经私底下对夫人兰娘说过:“老爷我当年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现在也不见得有多爱读书,所以还是不要瞎指挥了,我看咱儿子自个儿有主意着呢!再说了,咱儿子那可是上天恩赐给咱们家的宝贝,总不能比别人家的差了的!”   因此,自从锦绣有了书房,元老爷再也没关心过儿子到底在读什么书,也没想过,自家儿子就读了几个月书,才识得几个字?三百千读完了吗?书上的意思能明白吗?   只是一股脑儿的给儿子书房添东西。   也不管是什么内容,天文地理,农学水利,话本故事,不拘是什么书,只要带字儿的,元老爷都让人往儿子书房送。   锦绣也从没拒绝,都笑眯眯的收下了。   元老爷甚至添加了新的爱好,外出不管去哪儿,都要“路过”书铺一趟,然后“顺便”买点儿最近的畅销书带回家。   因此,不过短短半月功夫,锦绣的书架上已经分门别类摆满了各色书籍,看起来密密麻麻,颇为壮观。   元老爷那满是账本和买来充面子的四书五经的书架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当出绣一脚踏入弟弟书房后,就被那高大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震惊了,小嘴好半天合不上。   随即就用崇拜的眼光看锦绣:“弟弟你可真厉害!听阿文哥哥说,你每天都要读书,我就不行了,先生布置的功课,我总是不耐烦写,听雪绣姐姐读画本子还行,正经看女四书就头疼的厉害!每次先生一读,我就想睡觉。”   这一刻,锦绣觉得自家老爹对自己的预判也不是没道理。   看看元家前面几代人,包括锦绣的太太爷爷,太爷爷,爷爷,父亲,再看看锦绣前面九个姐姐,统统没一个读书的料。   出绣小小年纪,已经颇具元家人特色,能将性情冷淡的先生气的花容失色,口吐芬芳。   元老爷大概是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教训,早就麻木了。   因此到了锦绣这里,索性也没抱期望。   出绣不是第一次这样对锦绣抱怨,因而,锦绣还是那句话:“姐姐,你要知道,只有强者才能践踏规则,弱者只能吃透规则,利用规则,规则很多时候是束缚,但同时,规则也是一种保护。当你彻底明白女四书在说什么时,也就该知道在外如何行事才能让自己过的舒心自在。”   出绣噘嘴:“好啦好啦,姐姐知道啦!每次都这么说,怎么比阿文哥还能唠叨!”   锦绣:你当我乐意吗?要不是看你这么不求上进,我能如此苦口婆心?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说我什么呢?谁唠叨?” 第27章 游记 青云先生   出绣闻言,非常机灵道:“说阿文哥哥你昨天带回来的烤鸡太好吃了,出绣还想吃!”   周文对自家人脾气非常温和,闻言也不多做纠缠,从怀里摸出一包蜜饯递给出绣,凑到锦绣跟前,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   锦绣随手指了书桌位置,对出绣道:“姐姐坐那儿写吧,椅子是寿管家特意找人做的,我感觉使起来十分方便,你不妨试试。”   出绣上前一试,果然十分新奇,不停在上面摸来摸去。   周文看了,凑到锦绣耳边道:“昨天和你说的那事儿,今天有动静了。”   锦绣:“啥动静?”   周文:“我去街上打听了一番,之前在外面乱说话的那些人,很多又改了说辞,都说上次只是同窗之间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会被传出去。   等他们知道私下说的话被传成这样,他们也很震惊,现在已经努力的在外面帮忙辟谣了。”   锦绣撇撇嘴:“又当又立。”   周文认同的点头:“没错,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出手了?”   锦绣:我知道,我亲耳听见我爹吩咐寿管家去做的,但我不能告诉你呀。   锦绣:“这是好事,既然阿文哥你打听不出来就别勉强了,总之对咱们没坏处,我这里新得了一本有意思的游记,你要不要看看?”   周文双眼刷的一下就亮了,连连点头:“要看!”   转而又迟疑道:“内容晦涩吗?生僻字多吗?我恐怕读不懂啊!”毕竟是个才读了小半年书的渣渣。   锦绣微微一笑,将花费了大半月写出来的图文并茂的游记递到周文面前:“喏,和上次一样,还是以图为主,简单辅以文字说明,不难看懂。”   周文小心翼翼的接过表面朴实无华的书,略带急切的翻开,随意找个地方一歪,再也没空搭理全世界最好的弟弟妹妹。   锦绣也不在意,另外找个地方歪着,调整成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悠闲的翻开一本封面没有一个字儿的书。   刚刚还热闹不已的书房顿时安静下来,出绣从对桌椅的新鲜劲儿中醒神,发现哥哥弟弟都十分认真,自己想说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抿抿唇,翻开先生不布置的功课,认真做起来。   锦绣对一切心知肚明,抿唇一笑。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周文猛地起身,打翻了放在榻边的空茶杯,茶杯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另外两人。   周文顾不上地上的碎瓷片,急急走到锦绣跟前,迫不及待和他分享读书心得。   “宝儿,我浅浅的看了一遍,这书写的真好,浅显易懂,图文并茂,遣词造句幽默风趣,游记内容新奇不已,让人忍不住想一口气读完,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锦绣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出绣好奇不已,凑到两人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好书?我也想看!”   锦绣想了下点头:“这个看看也无妨。全当开阔眼界了,想来姐姐你看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应该能看懂!”   出绣伸手就想从周文手里接过来先睹为快。   没想到一向以弟弟妹妹为先的周文,这次犹豫一下,将书护在怀里,抿抿嘴,在出绣不解的目光中,认真对锦绣道:“上次我看完的那本应该还在书房吧?先让妹妹看那本行不行?这本我还想拿回去仔细研读!”   周文没说的是,上次那本,他差点儿就舍不得还给宝儿了。   实在是那书太合他胃口,于是没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自己动手抄了一本,可惜绘画水平有限,和宝儿的原本完全没法儿比。   锦绣看周文紧张的样子,顺嘴调侃了一句:“阿文哥哥,你要是在课堂上能如此用功,先生怕是会感动到哭。”   周文不在意锦绣的调侃,推着锦绣往高大的书架旁走:“你先起来,帮妹妹找书!其他的以后再说!”   锦绣慢悠悠走到书架边儿,抬头看看直到房顶的书架,不紧不慢的从书架中间的梯子爬上去,在最顶层一个格子里轻松拿到那本传说中让周文不吃不喝一整天的游记。   值得一说的是,锦绣在元老爷提出给他布置书房时,就让工匠特意打造了现在这个书架,与其说是书架,不如说是小型移动架,每一层都留有成人能通过的走廊,中间特意打造了往上爬的梯子。   当初元老爷十分不理解锦绣的要求,出于对儿子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元老爷让工匠照着做了这个几乎占据书房一半儿地方的书架。   现在元老爷每次见到儿子书架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各类书籍时,就为当初的英明决定得意不已。   出绣急急要从锦绣手中接过这本让阿文哥哥念念不忘的游记,熟料锦绣手里的书递到一半又突然收回。   在出绣不解的目光中,慢悠悠道:“我没看错的话,姐姐你功课还没做完吧!”   出绣:“……”   锦绣:“功课做完就可以看了,这样吧,多的弟弟也不敢说,只一点,要是以后你和阿文哥哥一样,功课进益或者被先生夸奖了,就奖励你多看一本这类型游记。”   出绣还没领会过游记的魅力,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好奇。   周文则惊喜不已,拍着胸口表示:“我一定会和练五禽戏一般用功读书的!”   出绣继续写功课去了,周文还不死心的问锦绣:“宝儿,你就行行好,告诉哥哥吧,这书你到底在哪儿买到的呀?为何我在城中所有书铺遍寻不到?”   锦绣冷哼一声:“你就死心吧!这是我偶然在街上从外地客商手里用两只王记烧鸡换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看周文脸垮了,锦绣好心安慰:“不过你别太难过,因为我一次将那位客商手里所有游记都买了,够你看好多年了!”   周文又高兴了,拉着锦绣胳膊摇晃:“好宝儿,那你先给哥哥看看都是些什么书行不?就看一眼封面就行!哥哥这要求不高吧?”   锦绣冷酷无情的从周文手里抽出胳膊:“这样的话,我给你个建议吧!”   周文很兴奋:“啥建议?”   锦绣小手一挥,指着身后整整占据半间房的书架道:“那些书我都打乱放在这里了,你要是能找到,就随你看!”   周文瞬间萎了。   他可没忘了上次和宝儿弟弟玩游戏,宝儿将一本手抄版《三字经》藏于书架之中,如果他在一个时辰内找到的话,宝儿弟弟就输给他一直烧鸡。   万万没想到,他找到天黑,才晕头转向的在最底下一层的小格里找出来。   当天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密密麻麻要将他砸晕埋起来的书,周文硬生生被吓醒好几次,第二天顶着两黑眼圈神情萎靡出现在众人眼前,害的大家都以为他生病了。   姑父甚至紧张的让寿管家请了熙和堂的柳大夫来,闹了好大一场乌龙。   周文简直对在宝儿书架上找书的游戏深恶痛绝。   于是周文果断拒绝锦绣的提议,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宝儿,你说书上说的那些地方都是真的吗?我私下问过家里最有见识的管家和姑父,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些地方。   可要是书上说的都是假的,那青云先生也不可能将那些神奇的事情写的栩栩如生,恍若亲眼所见一般吧?还有这青云先生到底哪个朝代的?书铺掌柜说,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号人!   但这不是更不应该吗?像先生这般大才,理应早就名扬四海了呀,怎么可能寂寂无名?”   锦绣心说: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但我不能告诉你。话又说回来,这些游记还是锦绣在星际流浪时所见所闻,后又亲手所书。   流浪途中,听闻曾经的兄弟生了个女儿,他特意去对方家里见了一次,小姑娘乖巧可爱,惹人心软,他一见就喜欢上了,于是自诩大老粗的他苦思冥想半个月,最后动手画了一系列游记送给小姑娘作为礼物。   也就是现在给周文的游记的前身了。   当然给周文的,毋庸置疑,都是经过认真仔细改编的。   但应付周文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锦绣道:“其实不管游记内容是不是真实存在,也不论青云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追根究底的话,阿文哥你完全可以将这个当成话本故事看的嘛!”   当然这也是锦绣辛辛苦苦把游记重新改编的初衷,全当是引导周文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顺便看看他能不能从此爱上读书。   周文觉得宝儿说的不对,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于是周文欲言又止,蔫头耷脑,恋恋不舍的揣着游记出了书房,回自己院子独自忧伤去了。   书房外的小厮在门口询问锦绣:“少爷,可是有什么事?”   锦绣低声吩咐:“动作小点儿,将这儿收拾干净!”   也就周文之前不小心打翻的一个茶杯,这些下人见天儿收拾自家少爷“不下心”打坏的千奇百怪的东西,早就练出来了,这点活儿还真不在话下,动作利落的收拾了。   顺便添了味道清雅的熏香,几乎没发出声音的退出书房,轻手轻脚关上书房门,继续守在外面,随时等待传召。   由此可见,寿管家对元家下人的调教,一点儿不比大户人家差。 第28章 二十七 转性读书   锦绣对自己亲手改编的游记十分有信心,毕竟这也是当年全星际排行前三的畅销书。连续五年被评为全星际儿童最喜爱的故事书,甚至很多成年人都在追连载。   想当年,锦绣只写了一本送给兄弟家的小侄女,小侄女一看就停不下来,于是催着她爸爸给满星际流浪的锦绣打电话,就为了崔更。   为了崔更,小侄女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砸钱。   锦绣就这么着,有了第一个读者。   后来,兄弟被宝贝闺女强行安利,一家子自然而然成了锦绣的忠实读者,锦绣的游记系列能成功出版,还要多亏兄弟从中牵线搭桥。   就在锦绣想着这些事时,消失许久的小野突然上线,对锦绣道:“我知道这系列游记,可惜自从五年前就断更了,作者青云先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多读者接受不了作者断更的事实,众筹在全星际寻找青云先生,悬赏金额已达到三亿星币。   可惜至今仍没有青云先生的消息传出,各种虚假消息倒是不少,但最后都被证实是人恶搞,想出名而已。”   锦绣挑挑眉,没对小野的话发表意见看法。   倒是小野先沉不住气,再次开口:“为何你默写的游记和青云先生的原版不太一样?但放在当下,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锦绣不答反问:“我记得合约里没说,我现在的行动和思维能力,都会被现在所拥有的身体所限制,很多简单的事,都要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吧?”   小野理直气壮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好吧!说到底就是常识!常识你懂不懂?要是你不受当下世界规则限制,岂不是很容易扰乱周围人的生活秩序!”   说到这里,小野突然发出疑问:“你的资料上不是说,你转职前,是公司的程序猿吗?怎么会不清楚这些?”   锦绣嘴角微抽,感觉被套路了:“那资料上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在家办公,从不去公司上班的程序猿?”   小野觉得还是不对:“据我所知,像你说的这种待遇的程序猿公司一共只有三人,并且都非常神秘,几乎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如果你真是三分之一的大佬,为啥要想不开转职呢?”   锦绣慢悠悠道:“就不许我想换个心情?”   小野无话可说,毕竟大佬和常人有不一样的想法很正常。   小野突然觉得自己被转移话题了,刚准备开口询问青云先生的事,锦绣就主动出击,没给小野发出疑问的机会。   “我记得合约里说的很清楚,客服不必时刻与信息收集员联系,但必须保证信息收集员有叫必应吧?   如果违约被举报查实的话,会受到什么处罚你比我更清楚的对吧?我不觉得你最近表现的很合格。”锦绣道。   小野心虚了一瞬,缓缓开口:“我,我一直在,根本没有离岗,你可以申请查看在岗记录!”   锦绣:“但我找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回应我,关于这点也可以查看相关记录。”   小野像是豁出去了,声音加大几分:“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是你套路我在先,你也有不对!”   锦绣挑眉:“那难道不是你智商不够吗?归根究底,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什么损失还是危害到了公司的利益?”   小野有些气弱:“那,那倒没有。”只是第一次被人套路,一下子失去了资料库的管理权,心里不服气罢了。   锦绣理直气壮道:“这不就得了!”   趁小野没反驳前,锦绣无意间捏碎了手里把玩的茶杯,一堆粉末无意识顺着锦绣的小手落下,在空中纷纷扬扬,像极了六月飘雪,还是无处伸冤的那种。   非常气人道:“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慢慢习惯就好了。”   小野:“……”   小野看着地上被锦绣小脚无意间踩过的粉末,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凉,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锦绣满意的笑了,拍拍手:“果然,以理服人的斯文人,才适合我!”   刚这么想,门口就有小厮禀报道:“夫人差人来说,九小姐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两天了,又看不出什么异常,还有周文少爷,这两天也极少出门,想问问少爷您知不知道缘由。”   锦绣嘴角直抽,心说这我还真知道。   锦绣来到母亲兰娘院子,给母亲请了安,才缓缓说出其中缘由:“都是孩儿不好,早知道就该叮嘱哥哥姐姐,切不可沉迷其中,免得熬夜伤身体。”   兰娘的关注点也很奇特:“什么游记这般有趣?咱家孩子除了你就没一个爱读书的,娘看着你姐姐出绣,平日楚先生让做功课,都能将头挠秃了。   还有阿文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看书,一心要做什么大侠,一个个都不省心。   况且,这两孩子才读了几天书?识得几个字?能看得懂游记吗?”   兰娘早些年跟着元老爷识过几个字,甚至可以说兰娘在读书上的天分比元老爷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可惜观念所限,兰娘读了两年书,就跟着元老夫人学习当家本事去了。   锦绣一囧,想了下斟酌道:“要不孩儿这就让哥哥姐姐们歇歇?免得娘你担心。”   兰娘点头,随即又补充:“你带两人去前院儿松快松快,顺便让人将那游记送来娘这边。”   说到底,兰娘担心的是几个孩子被人哄着骗着看了什么艳情话本,她是最知道这些东西的,容易让人沉迷其中,移了心智,害人害己,最是可恶。   锦绣从母亲的迟疑中,大概猜到了什么,很轻快的答应了兰娘的要求。   于是,出绣和周文两人不情不愿的被锦绣带出屋子,顺便没收了游记。   两人闷闷不乐的跟在锦绣身后,不时交谈几句,出绣问周文:“阿文哥哥,我还有最后几页没看完,青云先生最后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周文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前段时间才看了好几遍,书还回去后,他夜里时不时回味一二,因此出绣一问,他就手舞足蹈比划的剧透了个干净。   没想到出绣听完后,略带失望道:“阿文哥哥你讲的一点儿没有看书来的有趣。”   周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胸很宽广,没觉得妹妹这般说有何不妥,甚至还很同意出绣的话:“像青云先生这般大才,世所罕见。”   锦绣听的津津有味,以前是从网络上听读者吹彩虹屁,现在当面听读者吹捧,感觉,还挺,新鲜。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姐姐,你变了啊!”   出绣不明所以:“为何这般说?”   锦绣道:“姐姐,记得几个月前,阿文哥哥平铺直叙告诉你高云山万福寺有什么好,你都很捧场的,现在呢?阿文哥可是把茶楼说书先生的一套都用上了,你还觉得他讲的故事不够有趣。”   出绣不好意思的低头,但她到底是个家教良好的姑娘,于是很勇敢的对周文道歉:“阿文哥哥,我不是嫌弃你讲的不好,就是,就是觉得说出来没有直接看书来的有趣!你懂我的意思吧?”   周文简直感同身受,激动地拉住出绣的手道:“没错!就是这样!哥哥在自己院里给身边下人讲,他们都不爱听,只假装很捧场的样子哄我开心,但明明我自己看时,觉得故事有趣极了!”   两个读者有了共同语言,瞬间没了书被收走的闷闷不乐,有说有笑的交流读书心得去了,留下锦绣一人对着满池子鲤鱼忧愁。   “难道本少爷这么大一个弟弟,还抵不上本儿游记吗?”   自然是,抵不上的。   别说弟弟抵不上,就是儿子都抵不上。   到了第二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七这日,寿管家来报:“老爷,都说大年二十七,宰鸡赶大集,咱家虽说年货早早备齐了,但少不得让人去集市上走一遭。”   元老爷纳闷儿:“这事儿往年不都是夫人在打理吗?”   寿管家心里苦:“往年是如此,夫人管不过来,会让几个姨娘帮把手,安排人去。可今年他情况特殊,老奴去后院儿请示夫人,夫人直说身体不舒服,让我来问老爷。”   元老爷更纳闷儿:“那不还有几个姨娘呢吗?”   寿管家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老爷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结果元老爷在后院儿转了一圈儿,根本没人搭理他。   不仅夫人院儿里的丫鬟说夫人身体不适,就是四位姨娘也纷纷身体不适,不想管家。   元老爷直觉这是不对,悄悄找了几人院儿里的丫鬟过去问话,这一问,才知道家里人竟然纷纷转性了!   不仅自家夫人姨娘开始爱读书了,甚至三个女儿一个侄子也整天手不释卷,上过几天学堂的夫人和钱姨娘,甚至自己动手抄录起来,搞的像模像样。   据下人所说,几人还不时聚在一起,讨论读书内容。   元老爷好奇:“什么内容?”   下人纷纷摇头:“奴婢一听夫人小姐们讨论书上内容就头疼,实在没注意夫人小姐们都说了啥。”   元老爷因此更加好奇了,根据他多年经验判断,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他决定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第29章 过年争吵 三合一   元老爷追根究底, 才发现事情的起源竟然在宝儿身上,一时好气又好笑。   不得已,元老爷在大年前, 召集全家开了家庭会议。   会议内容:放下书本, 走出屋子,开开心心,迎接年节!   元老爷坐在上首,喝口茶,放下茶杯语重心长道:“大年下的,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平日也不见你们有多爱读书啊!现下这正是需要人坐镇的时候,你们这些主心骨一个个儿的都撂挑子不干了。   是想累死老爷我吗?难道老爷我在你们心里,还比不上一本书吗?”   众人心声:现下当然比不上。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的?难道游记他就不香吗?   但没人会这么彪呼呼的直接说出来。   元夫人表面上仿佛被元老爷说的有几分愧疚, 十分不好意思道:“也是妾身任性了,多亏老爷你包容, 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姐妹做的不好,别的也不多说了, 我这就安排下去, 咱们该干嘛干嘛, 都别待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罢扶着丫鬟胳膊起身, 给元老爷行了个礼,直接走了。   四位姨娘一看, 在老爷和夫人中,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夫人, 纷纷找借口离开。   冬绣手里的算盘珠子拨拉的啪啪响,转身对元老爷道:“爹,娘让人交给我的账本还需要再复查一遍, 女儿就不打扰您了。”   说罢溜了。   雪绣想都不想道:“女儿来时刚放蒸笼里两碟酥饼,这就去看看熟了没?”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转身问屋子里几人:“对了,回头要不要让人送来给大家尝尝?这是我新研制出的做法,口味说不得很不错呢?”   几人连连摇头,让雪绣赶快走。   等屋子剩下三个小孩儿和元老爷时,元老爷咳嗽一声,板着脸,指着眼前的一块儿空地:“过来站这儿!看笑话看的很开心是不是?”   三人齐齐摇头,乖乖在元老爷面前排排站。   元老爷用肥胖的手指敲着桌面:“东西交出来!”大有一种拦路抢劫的强盗对行人说“交东西不杀”的气势。   出绣和周文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舍和心痛,咬咬牙,很识时务上前两步,踮着脚将游记放在元老爷手边,又退回原位置不说话。   元老爷眯着眼问锦绣:“宝儿,你的呢?”   锦绣眨着懵懂的大眼睛,仿佛不明白元老爷在说什么:“什么我的?我根本就没有啊,不信爹爹你问大家!”   元老爷视线投向周文,周文像个小松鼠似的连连点头,眼神坚定:“是的,姑父,宝儿虽然给了我们游记,但他本人根本就不看这些的。况且原版只有这两本,都在这里了。”   这一刻的周文,已经彻底忘记了之前锦绣在书房里告诉他的,关于这些游记可以让周文看好些年的话。   锦绣:“哥哥说的对!”   元老爷又将视线投向小女儿出绣。   出绣握紧双拳,一脸正气的表示:“这么有趣的书,弟弟自己都没留,全部送给大家看了,弟弟真的是最大方的弟弟啦!”   元老爷:这傻闺女,真是我女儿?   锦绣:“姐姐说的对!”   元老爷觉得十个周文和出绣加在一起,都不定是宝儿的对手,他相信这两孩子说的是实话,但不相信这两孩子知道的就是真相。   于是眯着眼再问了一遍:“宝儿,是这样吗?”   锦绣低着头,伸出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不经意间,玉佩“啪嗒”一声,碎成了两瓣儿。   锦绣十分无奈的将碎成两瓣儿的玉佩踮起脚放在元老爷手边,和之前两本游记排成一排。   然后抬起头,十分纯洁无辜的看着元老爷:“一半一半吧,这一系列的游记还有很多本,都在儿子书房的书架上,爹您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去找。”   想了下又补充道:“当然,哥哥姐姐们感兴趣的,自可去寻。”   不过肯定找不到就是了,自己脑子里是有很多故事,小野的资料库也存了好多,但这不是还没搬运出来嘛!全当是个善意的玩笑了。   元老爷:“……”   元老爷看看儿子肉乎乎的小胖手,再看看桌上躺着的玉佩,心痛的不行,嘴角忍不住抽搐,最终也没说出自己亲自去找的话。   周文看姑父都偃旗息鼓了,积极表态:“宝儿你放心,哥哥只会看你亲手给我的!哥哥最相信宝儿你的眼光了!”   出绣一想起弟弟书房的巨大书架就头疼不已,连连点头:“找什么呀?说不得等我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这一刻元老爷觉得糟心极了,摆摆手让三人出去自个儿找地方玩儿。   出了屋子,锦绣还一本正经的对哥哥姐姐道:“看见没?我就说了,遇到什么事儿都要讲道理!以理服人就是这么简单!爹爹不就是被我说服了嘛!你们说对不对?”   周文:姑父就是被你动手“说服”的。   出绣:爹爹就是被你动手“以理服人”的。   至于元老爷?   元老爷顾不上糟心儿子的糟心言论,直接抄起其中一本游记翻开。   这一翻可就不得了,直到年三十,一家人吃年夜饭,所有人都穿上喜气洋洋的衣服出现在客厅,外面炮竹声震震,感觉整个人都被包围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时,元老爷才姗姗来迟。   众人心知肚明,为何元老爷会姗姗来迟,为何元老爷看起来萎靡不振,为何元老爷顶着两黑眼圈儿。   于是假装没看见,只一个劲儿互相恭贺新春。   只出绣傻傻的盯着爹爹看了几眼,跑到爹爹跟前,奶声奶气道:“爹爹,你怎么长黑眼圈儿了?是太累了吗?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元老爷面对闺女关切的神色,心虚了一瞬,转而弯腰抱起穿的像个福娃娃的女儿,大步向主桌走。   将女儿亲手放到她的座位上,还很亲切对出绣道:“谢谢出绣关心,爹爹会注意休息的。可能是这几天熬夜太累了。”   事实上,两本游记元老爷已经看完了,以后想手不释卷都没机会。   锦绣是第一次参加元家的年夜,对这种热闹十分新奇。   城关镇地处北方,因此年夜饭必不可少的就是饺子,在家里巧手厨娘的精心炮制下,饭桌上大大小小摆了十六种不同馅儿料的饺子,寓意六六大顺。平日在家可见不到馅儿料这么齐全的饺子。   饺子个个皮薄馅儿鲜,一上桌顿时将过年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饺子只是其中一部分,更有过年必不可少的头等大菜红烧全鱼,寓意年年有余,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可惜这道菜和他的名字似的,只能看不能吃。   必须保证在撤菜时,还得全须全尾的才行。   还有象征新年头彩,鸿运当头的东坡肉,寓意四季发财的清炒大白菜。以及汤菜一道,寓意吉祥如意平平安安的小鸡炖蘑菇,更是少不了各种丸子和开胃拼盘小菜。   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众人闻着饭菜香味儿,互相说着吉祥话。   元老爷每年都要在年夜饭前给孩子们发压岁钱,红包早早地准备好,鼓鼓囔囔塞了一袖口,这时候虽然是往外送钱,却是元老爷少数送的心甘情愿的时候。   七姐冬绣手上是常年不离手的算盘,不过今儿为了应景,拿的竟然是个小巧精致的金色算盘,笑眯眯的上前给元老爷和长辈们说吉祥话。   “女儿冬绣愿各位长辈们来年福运连连,腰缠万贯,天天数钱!数到做梦都能笑醒。”   这很冬绣,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   元老爷喜气洋洋的递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元夫人和几位姨娘们跟着送了不少好东西。   冬绣喜滋滋的带着压岁钱回了座位。   八姐雪绣常年保持圆润身材,穿上一身喜庆的红衣,看起来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笑盈盈上前。   “女儿雪绣愿各位长辈们来年身体康健,吃嘛嘛香!梦里都是数不尽的玉盘珍羞!醒来还能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这很雪绣,没人感觉意外,除了土包子锦绣。   元老爷和各位长辈们又是一轮压岁钱奖励。   看雪绣姐姐美滋滋的带着礼物回来坐下,周文自觉出列,上前给众位长辈见礼。   “侄儿周文愿长辈们来年福寿康泰,喜气洋洋,身强体壮!要是长辈们愿意跟着侄儿习武的话,侄儿一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不敢保证大家能炼成像我一样的绝世高手,但强身健体长命百岁不在话下!”   这很周文,锦绣也不想大惊小怪,显得自己很没见识的样子。   于是周文又迎来了一波压岁钱奖励。   等到出绣时,小姑娘十分自信的上前对长辈们非常淑女的行了一礼,笑眯眯道:“女儿出绣愿诸位长辈们来年每日都有好书可以看,比如游记之类!如果大家在看书之余,能发现读书不易,从此不催着出绣写功课就更好啦!”   这很出绣,锦绣感觉自己有些习惯家里拜年的套路了。   说罢出绣用亮晶晶的期待眼神瞅着众人。   元老爷干咳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封,带领夫人们一起给小女儿发压岁钱。   果然出绣十分满足的抱着礼物回来,还小声告诉锦绣:“回头要是里头有好东西,姐姐分你一半儿!”   锦绣嘴角抽搐,小声提示出绣:“姐姐,你刚才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   锦绣敢肯定,自己这三位姐姐一位哥哥给长辈们拜年时,长辈们眉梢眼角没少抽搐,还是那种情不自禁的抽搐。   想来长辈们也是对孩子们这种个性分明的性子熟悉无比,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这种新鲜祝词。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爆竹声,想是下人们在寿管家带领下,开始放爆竹迎新年呢。   锦绣穿的像个福娃娃似的起身,眉心还被兰娘拉着点了一点红,正是应了那句“马高三尺儿未冠,天真烂漫好容仪”,端是一个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的小公子。   乖巧上前给长辈们拜年:“宝儿愿爹爹来年生意顺遂,愿娘亲身体康泰,愿姨娘们心想事成!”   很俗套的词儿,锦绣还没开始发挥自己嘴炮功力呢,元老爷就满意道:“好!好!乖宝儿,给!这是爹爹给你准备的压岁钱!”   锦绣看到元老爷递过来的红封,是给别人的三倍厚,心说这偏心也偏的太明显了些,还担心几个姐姐有意见。   没想到回头出绣还主动对他说:“爹爹也太小气了些,弟弟你第一次参加年夜饭,爹爹竟然才送你这么点儿压岁钱!”   锦绣:得,是我想多了。   正月里,自大年初二起,来元家拜年的人就络绎不绝,有的人只在元家门外磕了头就走,有的人投了帖子期待见元老爷一面,有的人直接被元家下人迎进元老爷待客的院子。   还有一部分听说是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元老爷,送了礼物过来,想当面向元老爷道声罪的。   当然这部分人是根本见不到异常忙碌的元老爷的。   锦绣听到门外的吵闹声,问门房发生了什么。   门房死命拉着龇牙咧嘴一副凶相,想冲出去咬死在门外吵闹的大黄,才气喘吁吁道:“寿管家吩咐了,这些人的帖子不许咱们接,可他们却偏要小的说出个原因,这大人们的事儿,小的哪里知道呀!”   锦绣透过门缝儿,看了一眼外面身穿青色长衫,打扮像读书人的几人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   回头遇到寿管家,锦绣将在这边看到的事情说了。   寿管家笑眯眯的告诉锦绣:“都是些白眼狼,拿了咱们家无数好处,不计恩情,现下没好处拿了,不思己过,反倒大年下的一点儿规矩没有,在咱门家门口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口口声声自己是读书人,真是有辱斯文!给读书人丢尽了脸面!”   锦绣看寿管家实在看不上那几人,也没多问,本不想刨根究底,结果转头出来,清晰的听见寿管家对院子里的下人道:“白眼儿狼,拿了咱们家老爷多少银钱!还尽在外头诋毁咱家少爷!   现在知道错了?想求原谅?早干什么去了?哼!晚了!”   锦绣:“……”   耳力太好,是我的错。   这个家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秘密存在吗?   为了给家人留一点儿秘密,锦绣决定回书房窝着,实在是小野的资料库有无数他感兴趣的东西了,真是穷其一生看完不的书。   锦绣借阅过的,对资料库庞大的数据来说,可谓是九牛一毛,汗牛充栋。   家里三个小孩子平时都黏在一起,听闻锦绣进了书房,其余两人也没了玩闹兴致,跟着窝在锦绣书房,三人各做各的,自得其乐,气氛和谐异常。   锦绣给姐姐冬绣送了一本自己手抄的《算数初解》,给姐姐雪绣送了一本手抄《南北菜谱大全》作为年礼。   投其所好的送礼,果然让两个姐姐喜爱非常。   两个姐姐自从知道弟弟锦绣书房竟然还收集这些杂书,也开始有事没事往锦绣书房跑,今天送弟弟一张亲手绣的帕子,明天送一个亲手绣的香囊,搞的锦绣每天换着不同花样儿戴都戴不过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雪绣姐姐竟然没有因为感激,直接送锦绣亲手做的糕点。   锦绣这边安静又热闹,几人聚在一起各自翻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是难得一见的,元家兄妹竟然开始爱读书的场景。   元老爷那边,又一脸带笑的送走几个上门拜年的客人,喝口茶润润嗓子,元老爷问管家元寿:“宝儿呢?”   管家一提起这个就乐呵的不行:“少爷和几位小姐,还有阿文少爷在书房读书呢!读的可认真啦!哎哟,那场景,老奴以前是万万想不到会在咱家出现的!”   元老爷狐疑:“莫不是又有新的游记了?宝儿这小子不是说自己不爱看,也不会帮别人找吗?”   寿管家连连摆手:“老爷,不是这样,老奴让人去问过了,出绣小姐在做功课,雪绣和冬绣两位小姐在和两位少爷讨教学问呢!”   元老爷简直惊呆了:“这,这还是咱们老元家的孩子吗?莫不是过了个年,突然就转性了?”   寿管家信心十足:“自然,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呢!”   元老爷想了下道:“本想让宝儿跟着我见见客人,既然如此,就别打扰他了,好好在家放松几天,年后学堂也该开课了。”   说到这里,寿管家迟疑道:“老爷,咱们要不要为少爷请个西席先生?”   寿管家也是明白元老爷的想法才会有此一问,以前老爷没指望锦绣少爷在读书一道儿上有什么天赋,才会让少爷去二老爷的私塾读书,好歹能和私塾的学生混个香火情。   可现下,就他看着,少爷聪明灵慧的很,不读书可就浪费了,他相信老爷也明白这个道理。   元老爷稍一迟疑,缓缓开口:“这事我自有安排。”   刚说着,正月十二,私塾就开课了,锦绣和周文两人过了个年,吃的小脸儿圆润,双眼有神,精神奕奕到了课堂。   结果来的同学一半儿和锦绣周文似的,精神十足,一半儿像是没吃饱似的,精神萎靡。   仔细一瞧,锦绣小声对周文道:“你看,去年年末,没考好的,都跟咱两似的胖了一圈儿。考甲等的,都像三天三夜没吃饭睡觉似的。”   周文急了:“我怎么会和没考好的人一样呢?我乙上,已经很不错了啊!再说你可是甲等呢!”   锦绣撇嘴:“那你说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文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拉着刚进门的王家兄弟两打听:“王兄,看你们这身形,难道过年在家休息的不好吗?”   王书文和王书砚对视一眼,苦笑连连:“哪里是休息的不好这么简单?家里就我们两个读书人,家中长辈丝毫不敢懈怠,生怕我兄弟二人一放松,来年在学堂又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于是我二人在家自学,过的比在学堂还不如,就是年三十儿,也只吃了顿年夜饭,休息了半下午而已!”   锦绣:“那其他人也和你们一样,是勤学苦练来着?”   年纪稍小,比较活泼的王书文道:“这个也不一定,我刚才在外面听人说,你堂兄和堂侄三人,好像是做错了事,被长辈处罚了。”   说到这个,锦绣才猛然发现,过年期间,元老爷根本没带自己去二叔家拜年,而二叔家有没有人来自家拜年,他也不清楚!   这可真是。   王书文话音刚落,兄长王书砚轻斥:“君子不可人后道人是非!”   一句话说的王书文怏怏,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周文回头小声问锦绣:“宝儿,你说元启光这小兔崽子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才会大过年的被先生处罚?”   周文摸着下巴开始分析:“一般人家都不会大过年的处罚孩子,就是我们乡下老家,大过年的孩子调皮捣蛋,长辈最多也是嘴上说几句。   还有我听说元启光是二婶儿的小儿子,这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二婶儿对元启光的疼爱是渗进骨子里的,在二婶儿那里,大堂哥都比不上元启光受宠。   听说要不是有二叔在家压着,二婶儿能把元启光宠上天去!这么着,得是犯了什么大错,连二婶儿都拦不住啊!?”   锦绣也挺好奇的,毕竟在他看来,二叔家这几个孩子脑回路都挺奇怪。   两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周文甚至跃跃欲试:“咱们回家路上转道儿去楚师父的武馆一趟,我让师兄们私下打听打听。”   锦绣觉得周文真的是把楚师父的武馆当成自家武馆在用了,但也没阻止,毕竟他自己也挺好奇的。   结果没等周文那边传来消息,事实真相就猝不及防的自己跑来锦绣跟前。   这天上午刚完成一场小测,中午学生们就有些松懈,休息时间,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东西。   锦绣和周文美滋滋的吃着家里下人送来的午食,元启光带着两跟屁虫,黑着脸气冲冲跑过来,吓得周围学生“刷”一下散开,远远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开始围观。   熟练程度感人,一看就经验老道,对此类事件见怪不怪。   锦绣觉得自己拳头又有些痒痒,想给面前的熊孩子一个爱的锤锤,好好教对方做人。   心里不断重复“斯文人斯文人斯文人”才压下脾气。   面无表情,头都没抬,继续吃东西:“有事说事。”   周文非常护崽子的站在锦绣前面,挡在两拨人中间,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元启光恨恨道:“阿文哥,他元锦绣就是个背地里打小报告的卑鄙小人,你现在被他的鬼魅伎俩蒙骗了我不怪你,但总有一天你会看清他的可恶面目的!”   周文真的很想问一句“脑壳有疾否?”但碍于先生的颜面,他忍了。   周围人:开始了开始了!熟悉的开场!熟悉的味道!   锦绣冷着脸将挡在前面的元启光拉开,视线对上元启光愤恨的脸:“没事滚蛋!”   元启光瞬间被锦绣激怒,不管不顾指着锦绣鼻子道:“元锦绣!别以为你在大伯面前打小报告,让大伯私下找我爹告状,进而让我爹出手惩罚我们三人,你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锦绣眼眸一转,不动声色道:“哦?打什么小报告?我怎么不知道?”   元启光咬牙切齿:“你还不承认?打量着死不认账我就不会知道是吗?难道不是你告诉大伯,我们在学堂欺负你,还在外面散步流言中伤你的名声的吗?你要是敢作敢当,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卑鄙小人!”   周围人:是瓜的味道!   锦绣继续不动声色道:“竟然在我身上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吗?我竟然现在才知道,真是要多谢启光堂兄你的告知了!”   元启光气的脸都变形了:“你简直不知羞耻!”   锦绣突然变脸,猛地站起身,虽然身量上比元启光矮,但气势却惊的元启光后退一步。   元启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更黑了。   锦绣趁热打铁:“既然堂兄好心将这件事告知锦绣,那锦绣也想问堂兄一句,那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呢?”   周围人:来了来了!开年第一瓜!   元启光一脸正气,忽略掉眼神里的闪躲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胸膛一挺:“当然不是!”   锦绣心里笑的不行,到底还是小孩子,这么简单就露馅儿了。   锦绣漫不经心的弯腰从桌上端起一个装点心的碟子,碟子里的小点心刚被他和周文吃完,空落落的青花瓷在锦绣白嫩嫩,胖嘟嘟的手里旋转。   众人心中俱是一紧。   果然,下一刻,碟子就在不经意间,被锦绣的小手折成两瓣儿,锋利的边沿没有在小手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只见小手三两下漫不经心间,两瓣儿碎片就成了无数细小的粉末,随着小手轻轻一扬,哗啦啦全都落在地上。   周围人:……太凶残了!   锦绣这才懒洋洋对元启光道:“刚才心情不好,发泄了一下,好了,现在我们继续,我再问一遍,真不是堂兄你干的吗?”   元启光结结巴巴:“当,当然,不,不是!”   锦绣保持懒洋洋的态度,看一眼地上的碎片,暗示意味十足:“那堂兄你告诉我,既然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先生为何要因那些事而处罚你?难道先生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吗?”   元启光被锦绣的暗示吓得腿软,勉强站着,后背生了一层虚汗:“胡,胡说!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   周围人:厉害厉害!   锦绣笑的十分单纯无害,说出的话却叫元启光整个人都不好了:“既然先生深明大义,赏罚分明,见微知著,肯定不会随便冤枉好人,那先生因为那些事罚你,想来是没有罚错了,堂兄,你说对吧?”   元启光被堵得无话可说,愣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年前还很不合群,他说什么都只能笑眯眯看着一个屁都不敢放的堂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有攻击性。   元启光被锦绣的牙尖嘴利给问住,又被锦绣展现的实力吓得不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嘴唇开开合合,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终于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受不了刺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开了。   周围人:散了散了。   锦绣:这么现实的嘛?   周文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太一样,等人都走了,周围只剩下他和锦绣两人,周文才小声问:“没想到年前暗中散播流言的竟然真的是元启光那小兔崽子!要不是他今天不打自招,我都想不到他还有这本事!”   锦绣美滋滋的喝口热水,反问周文:“还是那句话,你真的觉得元启光一个小孩儿有这本事?”   周文苦恼的挠头:“我也觉得不可能,就这家伙的智商,也不是我瞧不起他,被你轻轻一吓就什么都招了,这也太……”   锦绣:“我怀疑你在对元启光进行人身攻击并且有证据。”   对于现在的情况,锦绣用他三岁小孩儿的智商,也能猜个大概,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就不清楚了,不过很显然,元老爷在其中的作用,已经不小心被元启光暴露了。   也是从这天起,元启光三人组好像彻底放飞自我,打定主意与锦绣抗争到底。   用周文的话说:“私以为,启光兄脑壳有疾。”   当然学堂里这么认为的不止周文一人,甚至很多高年级学生对两人间的恩怨也有所耳闻。因为元启光对锦绣的不满,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恶意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锦绣又一次毫不费吹灰之力将元启光打发走,顺便赢得了元启光愤恨的眼神和一句“卑鄙小人”以及周围人下饭的快乐。   周文终于老调重弹:“宝儿,咱们去告诉夫子吧!让夫子管管元启光这小兔崽子!每次吃饭被这么一搅和,我都能少吃一碗饭,太膈应人了!”   锦绣嘴角抽搐的看周文手边放着的两个空碗,没好气道:“要我说多少遍?你觉得学堂里发生的事,夫子可能一无所知吗?”   就是因为这样,周文才觉得挫败,气呼呼的将碗放在桌上,碗沿和桌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若周文此刻的心情:“夫子怎么可以这样?”   锦绣漫不经心道:“怎样?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打打闹闹的挺正常,只要不影响正常读书生活,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你非要告诉家长,这就上升到大人之间了,你要知道大人之间处理事情,要顾忌的问题,可比小孩子复杂太多了。”   周文迟疑:“是,这样吗?”   锦绣点头:“当然!”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   时间一晃过去大半年,锦绣彻底坐实了自己天赋型选手的称号,不管大考小考,十之八九都是第一,用实力证明他是个有脑子的好孩子。   但比锦绣的聪慧更出名的,是锦绣的战斗力。   不管大班还是小班的学生,听到元锦绣三个字,立马想到的词都是“孔武有力”,“力能扛鼎”“力大无穷”“力可拔山”等词语。   脑子里立马浮现的画面,一般都是:元锦绣在树下钓鱼,心情不好一脚踢断了一颗碗口粗的槐树。   元锦绣在课堂考试,心情不好一掌拍碎了一张实木桌子。   元锦绣在回家路上,心情不好一拳打死了一头发疯的老牛。   元锦绣在休息室午休,心情不好一指头戳破了三寸厚的木门。   至于元锦绣的学业?   那又有谁在乎?   大家只知道这个学弟不好惹,惹不得,至少当面不要和学弟发生冲突,免得学弟一不留神一指头将自己戳个窟窿,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得益于元启光长期坚持不懈的挑战,元锦绣的武力值终于逐渐暴露在众人面前。   锦绣知道后还很郁闷:“阿文哥,我明明是个斯文人,每次我都是好声好气的和元启光摆事实讲道理,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就传成这样了呢?   难道就没人发现,比起我的武力值,我的聪明才智更让人佩服吗?”   周文同样十分不解以及羡慕。   “是啊,元启光每次挑衅你,我都在旁边,难道站在旁边的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再说了,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大家说的那样,怎么就成了你心情不好才会找东西出气呢?   而且,最近几次元启光带人来找茬,都是我亲自出手,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你只负责在旁边看着就行,怎么就没传出我力大无穷之类的话呢?真是奇了怪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齐齐叹气,这就是所谓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两人的郁闷直到回到家,进了锦绣的书房,才终于好了一点。   出绣早早带着功课在书房门口等锦绣和周文两人,三人进了屋,周文将锦绣往巨大的书架前推:“好宝儿,快快!说好了这次考试进步,你就给我看最新的青云先生游记的!”   出绣也笑眯眯的对锦绣道:“还有姐姐哦,昨日楚先生也夸奖我了!说我进步很大呢!”   锦绣边往书架中间爬,边抱怨:“昨晚都告诉你们了,书我就放在这一层,自己找一下能胖两斤肉不?非要我回来给你们找呀?”   两人连连摆手。   出绣道:“就算说了在哪一层也没用,那么多书,要找到何时?还不如弟弟回来帮我找呢!”   周文道:“是了,而且就算我昨晚熬夜找到,白天也没时间看呢!”   锦绣准确快速的从书架翻出两本,在出绣和周文激动的目光中,一人一本,十分公平。   两人接到书后,对视一眼,确认了眼神,是那个意思。   出绣道:“既然如此,阿文哥你看完咱们互相换着看吧!”   周文很认同这个想法:“我最近功课比较多,看书时间就少了,妹妹你看完先别着急!”   半年时间,这样的事情无数次发生在锦绣眼前,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屋外有小厮禀告:“老爷听说少爷您回家了,让您去前院书房一趟。”   临了,又笑着补充道:“老爷还说了,让您带着东西一起去。”   锦绣无奈,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   转身发现出绣和周文对着他咯咯笑。   锦绣:“笑的这么开心,想来给爹爹的这本你们是不想看的吧?”   说罢也不等两人反驳,带着东西就往元老爷书房走。   元老爷让锦绣带的东西,也是一本游记,自从年后,每次锦绣给周文和出绣一本新的游记,都能在家里引起一阵哄抢。   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争端,锦绣十分大气的说了:“既然你们自己在我书房找不到最新本,那以后我每次给哥哥姐姐时,也会给大家准备一本。”   长辈们虽然还不满意:为啥你给两个小崽子一人一本,却给我们这么多人一本?这很不公平!   但锦绣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行的话自己去书架上找呗!”   于是,第三本游记到底最先花落谁家,就要看大家的行动力了,显然这次依然是元老爷老奸巨猾,夺得魁首。   元家人私下里已经给锦绣拿出来的游记起了个名儿——《青云先生梦游记》。除了锦绣,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大家有志一同没告诉锦绣。 第30章 更衣 打架 出版   这次元老爷拿到书后没有像往常一样急急翻看, 反倒指着桌子上几本蓝色封面的书笑眯眯对锦绣道:“看看?”   锦绣踮脚拿过一看,只见封面上规规整整印着几个大字——《青云先生梦游记》。   看到封面,锦绣就有了大致推测, 不动声色的翻开一看, 果然是自己拿出的某本游记中的一本。   锦绣好奇的看看排版,再看看印刷质量,又看看插图的好坏,最后在元老爷笑眯眯的目光中,将书放回原位。   元老爷主动开口询问:“你就不好奇一下?”   锦绣眨眨眼道:“爹爹是打算出版了吗?”   元老爷得意一笑,胖乎乎的脸上看起来神采奕奕:“不,准确的说,是已经出版了。”   锦绣这就有些好奇了,吭哧吭哧爬到旁边椅子上坐好, 对上元老爷视线,才慢吞吞道:“爹您就不能一次讲完吗?非要孩儿问才有成就感吗?”   元老爷觉得这儿子怕是不能要了, 简直不给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儿养孩子的快乐!   元老爷咳嗽一声:“其实年后爹就有这个想法了,刚好咱们家在省城有间书铺生意不太行, 掌柜的到处寻人帮忙找好的书籍开拓销路。”   后面的事儿不言而喻, 双方堪称一拍即合。   锦绣道:“后来呢?总不可能半年过去了, 您今天突然想起来, 才告诉孩儿这件事吧?”   元老爷对自家儿子的敏锐深感欣慰,点头道:“后来, 也就是三月前,这本书在省城卖的其实并不好, 销量平平。   毕竟一看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书,但作为一本杂书, 他既没有各种落榜书生写的才子佳人故事有趣,也没有……总而言之,就是无人问津。”   锦绣十分上道的给元老爷递过去一杯茶,假装没听出元老爷的未尽之意道:“然后呢?”   元老爷满意的咂了一口放下茶杯,捋一把胡子,得意道:“然后爹请人将话本上的内容编成故事,让说书先生在省城最热闹的酒楼免费说了一个月,并且让说书先生告诉众人,书的内容比说出来好看数倍!   后来的事情就是现在这样,咱家书铺出的这本游记供不应求,还有南边儿来的商人,想和咱们家合作,将书卖到南方去!”   锦绣赞赏的点头:“爹爹你真厉害!不过宝儿还有个问题想请教爹爹。”   元老爷终于被自家儿子夸了,心里美滋滋的,闻言爽快道:“有事直说,爹定知无不言!”   锦绣笑嘻嘻的凑到元老爷耳边:“爹爹,省城最热闹的酒楼为啥要答应和你合作啊?可别说什么财帛动人心的话,给多了咱们家不划算,给少了人家看不上,这点儿道理宝儿还是懂的。”   元老爷一噎,危险的眯起眼打量儿子一眼。   好半晌才开口:“你又知道了什么?”   锦绣笑嘻嘻的撑着手从椅子上滑下来,摆摆手往外走,嘴里道:“爹,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您自个儿想的!”   出了书房,锦绣心想:自家老爹也不知道有什么奇遇,外面人都说元老爷是城关镇首富,其实元老爷暗中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财产。   锦绣哼着不成调儿的曲儿往练武场走,心情相当愉悦。   但是锦绣的愉悦心情没保持太久,因为天气逐渐热了,锦绣发现了他最不能忍受的一件事——更衣。   现如今的生活水平来说,人们在荒郊野外随便更衣的比比皆是,属自然不过的事情。   乡下地方,在村里的话,大人孩子都有意识的在自家地头更衣,这事儿锦绣听学堂的同窗提过一嘴。   当时没太放在心上。   城里条件稍微好些,大户人家,以元家为例,基本上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更衣室。   一般夫人小姐们更衣前,会换上更衣专用衣服,以免身上沾染恼人的味道。出来后,会有丫鬟服侍换回衣服,然后有人送上专用澡豆净手,一套流程十分复杂繁琐。   而更衣时的工具,则是恭桶,用的时候将衣服撩起,直接坐在上方,更衣结束会有专人打扫处理。   更衣时,讲究的人家会在旁边准备塞鼻子的干枣儿,以防有人受不了那味道做出不理智的事儿。   不仅这些让锦绣习惯不了,还有擦屁屁的东西,他也无法接受。   现在的纸还是读书人专用的稀缺品,造价昂贵,很多读书人为了省钱,大多数时候都在竹简上刻字。   因而当下许多有名的大儒,不仅书写功力一流,就是篆刻能力也是顶尖水平。   正常人这么几十年练下来,也能成个专家了,何况本就有天赋的大儒们。   想用纸擦屁屁是想都不要想了。更何况受造纸工艺所限,也没有柔软舒适的纸给人擦屁屁之用。   一般人家都是用木片或竹片,非常大户的人家,用棉布,丝绸。   而元家,只有最小的锦绣,身娇体贵,在元老爷的特许下,才勉强给他一人用了棉布。就这,还要多次重复利用呢。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以前是没空想这么多,现在嘛,天气炎热,锦绣再也无法忍受。   于是休沐这天,锦绣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查阅无数资料,终于画出了一张令后世无数人记住他的图——更衣草图。   锦绣将图纸交给元老爷时,是这么说的:“爹爹,史书记载,明朝皇帝朱祐樘,用川中特供的丝绸擦屁屁的事儿您知道吧?”   元老爷肯定的点头:“略知一二,听闻弘治皇帝所用的正是川中特供丝绸,质量上佳,是当地人的一大经济支柱。   不过后来因为有宫人将弘治皇帝用过的丝绸收集起来洗干净,还熏上上好的檀香,制成门帘悬挂,此事被皇帝知道,皇帝怜悯百姓生活不易,因而下令宫中更衣从此改用棉布,停止川中每年的进供。”   说到这里,元老爷还多愁善感的揉揉眼睛道:“哎,都不容易啊,上面人一句话,下面人从此断了生计,川中数十万人口就指着给皇帝上供活着呢,这下可不就糟了灾了嘛!”   锦绣适时的吹捧:“爹爹果然见多识广!”   元老爷得意没忘形:“少说废话,说说你到底是何目的!”   锦绣嘿嘿一笑,将图纸送到元老爷手里:“爹啊,孩儿说这么多呢,就是想着,这不,咱们目前没能力让大家更衣都用棉布,但好歹能让更衣的环境更加舒适不是吗?”   锦绣也没想着一步到位让大家使用上抽水马桶,而是在旱厕的基础上加以改良,缩减成本的同时,更加方便使用。   元老爷看完锦绣的图纸后,果然很感兴趣,末了非常自信道:“这图纸一看就出自宝儿之手!我家宝儿不愧是读书人!真给爹爹争气!爹这就让人找工匠在咱家试验!”   说干就干。   元老爷的行动力极强,晚上看了锦绣的图纸,第二天一大早,锦绣和周文去上学前,工匠已经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等傍晚锦绣回家后,整整齐齐的青砖小厕已经立在院子角落。   寿管家笑眯眯的等在院子门口,忍不住对锦绣道:“少爷,老爷让人按照您给的图纸建造的更衣室已经好了,老奴亲自试过,果然比之前的更衣室方便许多。   老爷很高兴,说要将家里所有的更衣室都拆了,省地方不说,还能挪作他用。老爷还说了,要在家里所有院子都按照您的图纸建更衣室。”   在寿管家说话这阵儿,周文已经一溜烟儿顺着下人指引,好奇的去更衣室转了一圈儿。   只见里面墙壁整整齐齐,一边墙靠近上方还安装了几扇雕花窗户通风,房顶的木料没有多加修饰,但自由一股浊普自然之美。   关键是地上也用青石板铺的十分光滑,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清洁干净,转个弯走两步,墙边立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摆着一个洗手用的铜盆儿,盆里装满了清水。旁边挂着一条干净的帕子和一盒子澡豆。   旁边地上还有一桶干净的清水,上面浮着一个水舀,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周文对此十分满意。   周文匆匆扫了一眼,转个弯儿上了两个台阶,看到干净的青石板地上特意留了个洞。   周文虽然没见过,但结合之前管家所说,大概知道是做什么的,当即站在边儿上,撩起衣摆舒服的嘘嘘。   等到舒服的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很好,衣服鞋子上丝毫没有溅到,于是更加满意了。   正准备出去时,外面有小厮的声音传来:“少爷,完事儿了您拉一下墙边儿那根绳子。”   周文一转头,就见左手边儿墙上吊着一根小指粗的麻绳,也没多想伸手就是一拉,结果听到轰隆隆的水声从耳边传来,吓了一跳。   这时小厮从外边进来,笑着解释:“水桶就在屋顶上,拉一下就会下来水,直接冲走秽物,等秽物到了院角处的恭桶里,直接让人带走就行,可方便了!”   周文满意的点点头,快步往外走去。   远远的跑过去就要拉锦绣的手,嘴里还惊奇的问道:“宝儿,这真的是你想出来的吗?你真是太厉害了!”   锦绣一个转身躲开周文的爪子。   撇撇嘴嫌弃道:“你更衣后肯定没洗手,脏!”   周文被锦绣嫌弃了才想起来,刚才确实太激动,摸过小鸡鸡直接出来了,嘿嘿一笑又冲进去洗手。   寿管家看的直乐呵:“咱家文少爷真性情!”   锦绣:“您还不如直接说他性情和气质不匹配呢!”   看着一好好的忧郁青年,明明是话本里走一步喘三喘的病弱公子,结果一动起来,仿若疯兔跳舞。   元老爷之前只是抱着支持儿子的想法才改造更衣室,别看他表面上答应的痛快,实际上心里想着全当哄儿子开心了。   但等第一个更衣室建成后,元老爷再一次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个天才。   而且是上天特意送给他们元家的宝贝。   自从元老爷亲自盯着将自家更衣室全部改造完成后,就爱上了请人来自家做客的行为。   做客时别的不多,就茶水管够,并且十分热情的请客人一个劲儿喝茶。   嘴里劝着人喝茶的话换着花样儿的说:“这是我前些日子从乡下路过时买的茶,不多,胜在新鲜,你多尝尝。”   “这是省城今年最流行的茶,据说京城的某位大人最喜欢喝,下面人想方设法的往那位大人跟前送呢!咱们也尝尝!”   “这是南方来的客商自家种的茶树采摘的,与别家不同的地方在于炒茶手段,据说是他夫人娘家的独门绝技,来,别客气,您尝尝!”   “还有这茶,倒是没甚新奇,唯一值得说道的,是我家宝儿前些日子去同窗家游玩儿,回来路上顺路买的。   那孩子非说卖给他茶叶的人说是什么上好的雨前龙井,我看哪,分明就是被人给骗了。也就看在孩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勉强一喝吧。”   来人:“……”   来人被元老爷热情的灌了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茶水后,在元老爷笑眯眯又不解的目光中,红着脸道罪:“实在不好意思,在下想先去更衣。”   元老爷一听,立即朝外面喊:“快带人去更衣,小心伺候着!”   速度快的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人莫不是就在等我提出更衣要求?   显而易见,元老爷就是在等人提出更衣要求,否则他还怎么不动声色的炫耀自家新建的,全城独一份儿的更衣室?   结果也不出元老爷所料。   来人从更衣室出来后,再次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的向元老爷请求:“在下观您家中的更衣室十分新奇好用,一时见猎心喜,不知建造图纸能不能转让给在下?”   转让是文雅含蓄的说法,意思是要多少钱,元老爷直管提,他就是看上元家的更衣室建造图纸了。   元老爷自然听出了这人的潜台词,哈哈一笑,拉着人坐下,终于想起请人吃点心。   两人边吃边聊。   元老爷道:“咱们的关系,哪用得着这些,这不是见外了嘛!回头我就让人将更衣室建造图纸送到你府上!”   来人自然感谢万分,自此和元老爷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就这样,整个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开始了一场更衣室大改建,改建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甚至火速蔓延到了周边几个镇子,乃至全府城。   当下,城关镇中刚开始为元老爷改建更衣室的几个工匠变的十分抢手,因为这几人现在已经算是熟手,有经验,各方面都比才开始学着看图纸的生手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镇中大户人家都知道图纸是元老爷家的,也没有跟别的拥有图纸的人家去讨要,纷纷上元家来喝上一壶茶,聊聊天儿,说说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   回到家,元家的图纸自然就送到了自家。   寿管家对此非常满意,元家最近和城中大户走动的比往常频繁了不少,老爷也顺便谈成了好几单久谈不下的生意,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只有一点,寿管家问元老爷:“老爷,咱家少爷画的图纸,也算得上是独一份,别人提出补偿时,您为何不要?还要免费送给人家?”   元老爷似笑非笑的看了寿管家一眼:“我就不信你个老东西不知道原因!”   寿管家呵呵一笑,给元老爷竖起大拇指:“老爷高瞻远瞩,老奴佩服!”   两人互相拍马屁,都说是为了孩子。   作为孩子的锦绣感觉糟心透了。   自从锦绣出现在学堂里,这个小班考试的第一名,从此再无元启光的份儿。   今次也同样,先生将甲等的答卷交到锦绣手里,周围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有斜上角的元启光脸色十分难看。   先生站在前面摸着胡须再一次道:“这段时间有些人退步十分明显,有些人进步的也十分喜人,但只有一人,永远保持同一水平不被超越。   相信大家都知道先生说的是谁,没错,就是元锦绣。   先生希望大家多多向元锦绣学习,看看元锦绣的学习时间,看看人家的学习态度,再看看自己,到底差在哪里?关于这点,是先生希望你们回去仔细反省的。”   元锦绣已经成了最讨人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当然别人的讨人厌,只是说说而已。   但在元启光这里,就是事关尊严的憎恨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使得早就看不惯锦绣的元启光在先生刚走出教室后,就做出了震惊众人的事情。   因为元启光趁着锦绣和人说话顾不上的空挡,上去二话不说掀翻了锦绣的桌子,并且在散落一地的书本文具上一通乱踩。   边踩嘴里边哇哇大叫,疯狂宣泄着什么。   表情十分狰狞恐怖。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   众人心里两个声音不断地转换,一时不知道该站哪一个。   “敢掀元锦绣的桌子,胆子好他妈的大!”这是佩服又震惊的声音。   “掀元锦绣的桌子,脑壳有疾?!”这是震惊又同情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锦绣转身一看,就是元启光脸色扭曲的站在他的书桌边,而地上正斜七扭八躺着的,以及散落一地的,都是他元锦绣的物件儿。   好嘛,这么一目了然的案发现场,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个脑壳有疾的家伙干的,更何况当事人还理直气壮的站在原地瞪着他,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锦绣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前走了两步。   教室气氛又为之一静。   看热闹的人自然退避三舍,熟练找到最佳观察位置。   而嫌疑人元启光看到元锦绣缓缓朝他走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紧张的拳头握紧。   周围人:……   兄弟,你又露怯了。   这个又字,就用的十分有灵性。   锦绣冷哼一声:“说吧,你想怎么陪?”   元启光这会儿冷静下来,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刚才退了一步有些丢脸。   于是主动上前一步,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人:“陪什么陪?你怎么不钻到钱眼里去?果然是商户之子,上不得台面!你在我爹的学堂里读书,就得管他老人家叫一声师父!   你现在或将来在读书一道上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有我爹的一份功劳在里面!你有什么脸面在我跟前吆五喝六,看不起我?   我告诉你元锦绣,你要是真将我惹毛了,我让我爹将你赶出私塾,我看一个被先生厌恶,人品败坏的学生,往后哪个书院敢收?!   我看你到时候还有何脸面出来在读书人间行走!你家不是有几个臭钱吗?那就看看你爹的钱能不能让你将来考上秀才,当上大官!”   周围人都惊了,没想到元启光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恶毒。   又蠢又毒说的就是元启光。   于是众人不由自主后退三步,离这人远远地。   周文被气的不行,早在元启光狗嘴喷粪的第一时间就想冲上去揍人,奈何被锦绣一把拉住,周文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挣脱不开。   周文气的脸都青了。   锦绣听元启光终于一口气将大半年憋在心里的怨气都吐干净了,才缓缓放开周文的手腕。   轻声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元启光依旧用鼻孔看人:“如果害怕了,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再从我□□钻过去,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我爹饶了你!”   锦绣揉揉手腕,面无表情道:“看来是喷完了,那就该我了。”   只听话音刚落,众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空气中只有一声清浅的叹息:“我一直是个斯文人来着。”   元启光站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一眨眼的功夫,重重的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课堂后排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元启光半弯着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而从元锦绣到元启光的中间一段距离,桌椅书本散落一地。   “!!!”   于是众人再一次惊呆了。   周文第一个冲上来拉住锦绣的手问道:“宝儿你有没有事?”   其他人这才被惊醒,有人哆哆嗦嗦道:“杀,杀人啦!杀人啦!快,快去告诉先生!”   然而,众人一转头,发现先生正黑着脸站在教室门口,目光如炬盯着锦绣。   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周文第一时间站在锦绣前面,挡住先生要杀人的眼光。   锦绣却主动站在周文面前,和先生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空气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周围人咽口水的声音。   锦绣先主动打破了这一片的沉静。   只见锦绣非常有礼的向先生行了礼,才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准备开口。   周文和其他人:你他妈都打死人家的亲儿子了,还慢吞吞的和人家问安,你自己说你像话吗?   锦绣当然觉得自己非常像话。   不仅很像话,下手还非常有轻重缓急,都这么生气了,还只是用了点儿巧劲儿将元启光打晕,给了他一点儿小教训,简直在像话没有了。 第31章 二合一 回家 原因   锦绣对上先生阴沉的视线, 不紧不慢开口:“先生,学生知道您打启光堂兄开口前就在这儿站着了,所以, 现在发生的一切, 只能说是有人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半分,对吧?”   众人呼吸一滞。   先生沉默,代表了默认。   更多的人在心里想:既然先生早早的就在那里,为何元启光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先生没有阻止呢?   再怎么说,元启光和元锦绣都是嫡亲的堂兄弟,先生和元锦绣父亲更是嫡亲兄弟,为何先生要任由自己儿子说出那等侮辱自己大哥, 侮辱自己小侄子的话呢?   锦绣看先生不说话,也不着急, 又不紧不慢道:“何况,您一定知道学生出手有分寸, 绝不会伤着启光堂兄分毫对吧?”   锦绣在先生黑沉的目光中, 慢吞吞的补充道:“否则, 您也不会在我出手前, 不多加阻止,也不会在启光堂兄躺在那里后, 一点儿不着急。”   众人都凌乱了。   这踏马的都是什么魔鬼啊?   一个将人打的飞出去几丈远,现在生死不知, 还说自己出手有分寸。   一个亲眼看着人将自己亲儿子踢的人事不省,还一点儿要给儿子找大夫的意思都没有。   简直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但众人只敢在心里想想, 绝对不敢说出来,毕竟现场这一大一小他们都得罪不起。   只有周文十分遵从内心,在这静寂的气氛中,仿若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大声支持锦绣的观点,一点儿不怕先生道:“我相信宝儿!宝儿在家里从没动过任何人一根手指头,做事非常有分寸!宝儿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众人:乖巧尼玛乖巧,拜托你先看看教室后面才从墙上抠下来的元启光同学再说这话好不好?   这时先生缓缓开口:“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你不对,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我这就让你爹来带你回家!”   锦绣危险的眯起眼睛看先生一眼:“先生您确定?”   但先生直接一甩衣袖转身走了,临走前还吩咐不知道在院中站了多久的众人道:“去请个大夫。”   教室里瞬间乱糟糟的响成一片,但教室后面元启光躺着的地方三尺之内没人敢接近。   当然,没人敢接近的现在又多了一个锦绣身边。   一时间,众人看锦绣的目光十分复杂。   外面还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和私塾的下人透过门和窗户对锦绣指指点点。   周文看的生气,利用自己身体将锦绣护在怀里,低声对锦绣道:“宝儿,我陪你回家!咱们找姑父说理去!”   锦绣摇头:“不,你留下。”   周文还想再说。   锦绣解释:“你留下看着大夫给元启光诊脉后再离开,我会留人陪着你的,我和先生的人一起回去,这事儿还要我亲自和爹说才行。”   然后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小声在周文耳边低语几句。   周文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缘由,点头应下。   一路上,元家二叔派来的仆人对锦绣横眉冷对,像是恨不得吃了锦绣似的,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锦绣心里还不爽呢,他发誓要做个斯文人的,结果为了元启光这么个渣渣坏了规矩,简直得不偿失。   反倒是对于揍元启光这事儿,那根本一点儿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要说后悔,也只是碍于先生和自己爹爹的关系,对元启光忍让多时,这次揍的轻了,出手晚了。   于是对这种根本看不懂人眼色的下人,锦绣是没一点儿好脾气了。   抬脚作势就要踹上去,看那人吓了一跳,差点儿从车上掉下去,好不容易才抓稳了,锦绣冷笑一声:“我连你家少爷都敢踹,踹的半死不活,你家老爷也只敢让你将我送回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敢在我面前耍横!”   说罢锦绣放下车帘儿,隔绝外面的视线。   这时久不出声的小野突然开口:“哇哦,1202 ,你刚才真的好像一个大反派啊!”   锦绣听了小野的话,眼珠一转道:“难道我们信息采集部的人不能做反派吗?”   小野沉默两秒钟才回答:“其实也没有硬性规定,就是据我所知,做反派的话,奖金可能比其他人少。”   锦绣:“但是痛快!”   小野肯定:“那是相当痛快!”   小野就听说隔壁有个同事绑定的那位采集员,开局不利,正向努力了两次没成功后,暴脾气上来,直接黑化成反派,将原本世界的皇帝赶下马,自己做了皇帝,让那个世界的所有故事线统统乱了套。   公司费了好长时间才给那个世界重新整理了新的故事线。   总之那人的故事可以说个三天三夜,听得小野忍不住大呼痛快。   两人都没对刚才锦绣揍人的事发表看法,因为心知肚明。   回到家,寿管家也只惊讶了一瞬,锦绣简单告诉寿管家临时出了点儿事,二叔让人给爹爹带了话。   寿管家将两人带到元老爷书房,那仆人见元老爷在场,胆子再一次大起来,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   要问那人为何不添油加醋自我发挥?自然是因为锦绣还在现场呢,他哪敢放肆?   元老爷淡淡道:“知道了,多谢你告知,我让人套马车送你回去。”   等人都走了,元老爷才冷哼一声道:“你故意的?”   元老爷还能不了解自己儿子?   以前那元启光难听话也说了不少,甚至比今天听到的更加难听的都有,他儿子都只是不软不硬的顶回去,让对方吃个闷亏,今天怎么就这么像刻意所为呢?   再说了,锦绣后脚回家,前脚已经有人将学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了,是非曲直他自有判断。   只不过,二弟最近,确实有些过了。   锦绣闻言笑嘻嘻的凑到元老爷身边,抱住元老爷大腿撒娇:“爹,您会帮宝儿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   元老爷心说。   元老爷斜眼瞪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锦绣蹬蹬蹬跑到桌边踮着脚给元老爷端了一杯茶,才慢悠悠道:“也没什么,等阿文哥回来就知道了。”   元老爷一听又来气了,一拍桌子道:“你又利用阿文做坏事!”   锦绣就不爱听这话,当即反驳:“怎么就利用了!明明是阿文哥自己有一张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脸,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条件,阿文哥也愿意帮我!怎么就不能善加使用呢!”   说到这个锦绣就嫉妒的不行,周文一个整天打打杀杀的大老爷们儿,偏偏有一张病弱的脸和柔弱到丝毫没有攻击性的气质,见第一面,完全不会有人将周文往糙汉子方面想,但事实就是,周文是个货真价实,毋庸置疑的糙汉子。   周文利用他那张脸,让楚师父武馆的无数师兄们心软,答应私底下教周文更上等的武术。   也利用那张脸,迷惑了学堂同班另外十人,即使是恨不得锦绣原地去世的元启光,在明知周文和锦绣的关系前提下,也对周文报以最大的善意。   顺便利用那张脸,在高年级学兄那里,打听到许多城里人家的八卦,每天都能就着八卦下饭吃。   当然,周文也没少顶着那张让人心软的脸,在家里替锦绣顶了无数罪,因此元老爷才有此一说。   元老爷没好气道:“也就阿文这孩子心眼儿实诚,三两句让你忽悠住,到头来被你卖了还心甘情愿替你数钱。”   锦绣不乐意道:“孩儿和阿文哥是好兄弟,孩儿现在有困难,阿文哥自然是鼎力相助,等阿文哥遇到麻烦,孩儿也会无条件相助!爹您不懂!”   元老爷不想和儿子继续歪缠,扳正话题道:“你觉得今天这事儿,你二叔是什么意思?”   看元老爷问正经事了,锦绣也不开玩笑,收敛神色,仔细想了下才开口:“具体什么意思,还要看您和二叔私底下都说了什么。”   看元老爷又要生气,锦绣连忙安抚:“爹您别拍桌子,您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二叔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复杂。   另外,二叔肯定是想让我出手教训一下元启光的,他老人家肯定知道自己儿子在学堂表现的有多嚣张,一直隐而不发,说不定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呢!”   元老爷示意锦绣坐下谈话。   锦绣迈着小短腿儿爬上椅子坐好才慢悠悠开口:“虽然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但你们大人不想说,我就只能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孩子了。   不过嘛,二叔今天说那话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以后都不要回私塾那边了,这就有些狠了,不过孩儿当时看二叔的意思,应该不是针对孩儿。   于是孩儿脑袋一拍,立即就想,既然不是针对孩儿,那只能是针对爹爹您了,爹您觉得孩儿说的对吗?”   元老爷没好气道:“人不大,想的还挺多。”但也没反驳锦绣说的话。   两人正聊了几句,就听见外面小厮回报,说是文少爷回来了。   周文一副受到惊吓,三观破碎的样子,简直让一路走来遇到的丫鬟仆妇们母爱爆棚,恨不得将周文拉进怀里亲亲揉揉,好生安慰一番。   锦绣在私塾最后叮嘱周文那几句,就是周文受到惊吓,三观破碎的根源。   话说自从锦绣回家后,周文牢记锦绣嘱托,一直盯着大夫给元启光看诊,深怕元启光有个好赖,这边都往锦绣身上推。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后来,先生的夫人,也就是锦绣二婶儿王氏闻讯赶来,画风突然就不太一样了,看的周文一愣一愣的。   周文见状不对,抓紧带着下人溜出院子,又找机会藏在了平常经常和锦绣一起玩儿的地方,纵览全局,静观其变。   只见王氏没进屋子,先在院子里对着仆人劈头盖脸一通指责,直将人都骂的抬不起头,跪下连连请罪,还不满意。   然后拉着刚出屋子的大夫一通哭诉,说自己有多可怜,自己儿子有多可怜,元家锦绣有多仗势欺人狼心狗肺等等,让大夫一定好生医治自家儿子。   结果发现她哭诉错了人,她拉住的是小学徒,大夫是身后跟着的那位。   因为三十岁的大夫,收了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学徒,让王氏误会了。   王氏一点儿没觉得尴尬,又拉着帮忙安置元启光的几个学生痛骂元锦绣,说元锦绣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不把自己这个二婶儿放在眼里,二婶儿生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云云,骂元锦绣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将来必不得好死之类。   王氏的哭诉对象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纷纷借口有事告辞。   最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下王氏和黑着脸进来的先生,以及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的元启光,还有藏在角落没让人发现的周文。   周文本以为自己的使命到此为止,可以想办法溜出去了。   没想到左脚刚抬起,就听王氏朝先生愤恨开口,于是抬起的脚又稳稳落回原地,猫在原地不动,聚精会神听故事。   只见王氏插着腰宛若泼妇般指着先生鼻子骂:“好你个元大贵!教了几天书,真当自己是个读书人了是吧?儿子在自家学堂被人欺负成这幅样子,要不是下人来通风报信,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   你想当缩头乌龟老娘不管,但老娘今天就告诉你,这气我咽不下!   他元锦绣是个什么东西?挡了咱们家启光的路,还有脸在启光面前耀武扬威!要是没有他,元家的所有财产就都是咱家启光的!   将来给大哥摔盆送葬还得是咱家启光!就这,咱家大度不和大哥计较,到头来他儿子反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呸!给脸不要脸!改天我就上大哥家问问,当初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信息量太大,周文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只能尽量记住王氏到底说了什么。   反观先生,虽然黑着脸,但这话仿若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似的,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只等王氏说完,定定盯着王氏瞧,忽然间轻声询问:“自你来这院子,可有进屋去看看启光身体如何?”   王氏诺诺说不出话。   先生又问:“可有问过大夫启光病情如何,严重否?”   王氏眼神心虚的到处乱飘。   先生又问:“你除了告诉启光,大哥家的财产原本应该属于他,让他徒生不该有念想害人害己外,还做过什么?”   王氏一听就炸了,跳起来指着先生鼻子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当年大哥在饭桌上亲口所说,说他找大师算过了,这辈子都没有儿子命。   要是咱家再生一个儿子,就过继给他!结果呢?   我拼死拼活将孩子生出来,为此丢了半条命,回头告诉我,大哥他自己有儿子了!   凭什么?   哈哈哈,都是报应,是他食言的报应!老天都看不过眼,让他生出来的儿子是个傻子!傻子!哈哈哈!”   周文就见先生面无表情的看了王氏一眼,径直进了屋。   于是周文自己找机会溜出来,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书房里,周文毫无隐瞒的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锦绣和元老爷,说罢猛地灌了几口凉茶,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可吓死我了,下次要是还有这事儿,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元老爷:“……”   听了前半句,还想安慰孩子几句,结果听罢后一句,算了,还是回头找时间打一顿吧,反正下雨天大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锦绣小大人似的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元老爷本来听完周文的讲述,心情有些沉重,看到锦绣的样子就乐了。   笑着逗了一句:“你就不问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绣翻个白眼儿:“问了您就会说?”   元老爷摸摸自己胖乎乎的肚子,在两孩子好奇的目光中,缓缓点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其实,这都是误会!”   锦绣:“嗯?”   周文:“哦!”   元老爷: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回事?就不能表情丰富一点吗?这样我这做家长的很没成就感的啊!   元老爷咳嗽一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后道:“大概是启光出生前一年,也就是六七年前吧,有一回,在你们二叔家吃饭,一时没忍住喝多了,拉着你们二叔多说了几句,话的大概内容就是阿文听到的那些。”   锦绣:“哦。”   周文:“嗯。”   元老爷:给这两小崽子讲故事真没一点儿成就感。   元老爷只得继续道:“但第二天一早,我酒醒了自然知道前天说了不该说的话,还好生和你们二叔解释了一番,你们二叔当时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让我不必在意来着。”   锦绣:“但是您没当面亲口和二婶儿解释。”   周文:“原来如此。”   元老爷没好气道:“哪有做大哥的和弟妹私下说话的,我和你们二叔解释了,不就相当于和你们二婶儿解释了嘛!”   锦绣:“但二婶儿并不这么认为!”   周文:“没错。二婶儿觉得您欺骗了她!”   元老爷说到这里也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结果事情发生没过三月,你们二婶儿那边就打发人上家里和我道喜,我当时也是十分惊讶的啊!”   元老爷还委屈上了,当时他不仅惊讶,还惊吓了呢!   这弟妹怀孕,来和大哥报喜的也不是没有。   但难道不应该是二弟打发家里小厮来报喜吗?弟妹派个贴身丫鬟来和自己这做大哥的说算什么事儿?   而且当时元老爷正和夫人姨娘们商量事情,那丫鬟就喜气洋洋的,非常自豪且大声的将消息说了,保证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众夫人看他的眼神都透露出了杀气,元老爷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要不是自己人品有保证,还真就说不清了。   锦绣笑眯眯的:“后来呢?”   元老爷一脸晦气的摆手:“爹前脚打发了来报喜的丫鬟,后脚就着急忙慌的单独约了你二叔见面。   结果一见面,没等爹先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呢,你二叔先跟爹道罪,说是他本来要将那事解释给你二婶儿听的,结果你启夜堂兄生病,耽搁了几日,后来就给忘了。   等到他想起来有时间解释的时候,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   锦绣脸上露出更加兴味的表情:“所以说,在二叔家,二叔是拿二婶儿没办法的?”   元老爷冷哼一声:“男人于女人,天生就有无数优势,想有办法,自然就有无数办法,乡下不识字的农夫都能将婆娘管的服服帖帖。   想没办法,自然有无数理由在外人面前维护家里的糟糠妻。   究竟该是何态度,还不是由着男人自己来定夺。”   锦绣:“哦?”   周文:“哇哦!”   锦绣没忘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二叔的态度是什么呢?怎么看二叔都在您和二婶儿之间反复横跳,有时候还有顺其自然,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呢!”   说到这个,元老爷就更来气了,一屁股坐下,才眯着眼睛回想:“你们二叔在这件事上的处理,那可真叫一个顺水推舟,想两头讨好,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话说到这儿,锦绣入学时的推测大致就落定了。   周文还是一脸三观破碎的样子,不解问道:“这么说来,姑父您当初并未答应过继二叔家的幼子啊,就算您真的过继了,百年后,财产留给谁还不是您说了算?怎么会有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您的财产就一定是他的呢?”   周文十分想不通的样子:“这也太厚颜无耻了吧?二叔后来不是都将事情和二婶儿解释清楚了吗?那时候二婶儿也才怀孕两月而已,知道真相后,真不想生,大夫自然有的是法子不让生下来。   可是她都选择生下来了,肯定是想通了的。怎么还会不停的给启光灌输姑父您的财产本来该给启光的想法?   这一切也太离谱了吧?要知道启光可比宝儿大两岁呢,怎么就是宝儿挡了他们家启光的路了?”   周文说的自己小眉头都皱在一起了,越说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去和二婶儿好好理论理论。   恍然间,一拍巴掌,后知后觉想到:“怪不得元启光那小王八蛋从第一天就看宝儿不顺眼,原来根子在这儿呢!真真是不要脸之极!”   锦绣当初不告诉周文他的推测,就是担心周文小小年纪,三观破碎,一时接受不了这么狗血的事情。   现在看来,半年过去,周文依然接受不了。   于是锦绣只好转移话题:“阿文哥,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我被二叔赶出私塾了,以后我可就没地方读书了!”   周文一听傻眼了。 第32章 二合一采花 万福寺采花   说到这个, 周文果然被转移话题,小眉头一皱,老气横秋的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儿, 为难之态尽显, 看的锦绣和元老爷好笑不已。   元老爷也不主动开口,安然坐着喝茶,看两个孩子逗趣。   周文一咬牙,下定决心,神色郑重的拉着锦绣的手道:“宝儿,你别怕,哥陪着你!你做什么哥都陪你!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虽说早就料到周文会有何反应,但亲耳听到周文这么对自己说,锦绣还是十分感动。   感动之余, 锦绣也就不好意思继续逗周文了。   于是转头看元老爷:“爹?”   元老爷一挑眉,似笑非笑的:“这会儿想起你还有个爹呢?看把你给能耐的!在外面招惹是非的时候, 咋就不想想你爹夹在中间有多为难呢!胆儿肥了敢让阿文一个人在书院给你做探子!这得亏没出事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咱们全家都不用做人了!   刚才不是还想嘲笑我这当爹的吗?怎么不继续了?”   锦绣就知道元老爷肯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老老实实认错, 表示是自己考虑不周, 以后会注意的。   周文很讲义气的告诉元老爷:“姑父, 都是阿文自愿的,而且宝儿留了人保护阿文, 阿文心里有数!”   周文不说还好,一说元老爷就更气了, 指着两人的鼻子唠唠叨叨小半个时辰,车轱辘话听的两人眼冒金星,双腿发软, 浑身无力,直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躺着睡一觉。   期间寿管家面不改色的进来给元老爷换了两壶茶,送了一碟桂花酥。   锦绣暗中给周文使眼色:每次都这样,下次别顶嘴,老实认错就行!   周文回: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锦绣无语:还有一盏茶时间就结束了,忍忍!   周文:可是我又累又渴!   锦绣:回头请你吃王记的烧鸡!   两人私底下达成了不为人知不可见人的黑暗交易,元老爷终于说舒服了,美美的灌下一大口茶,才说到重点。   “你们先生那边老爷我自会使人去说项,私塾你们暂时先不用去了,我自有安排!”   看锦绣还想说话,元老爷挥挥手打发两人出去:“别以为在家就可以偷懒,回头我会让人检查功课,要是答不上来!哼!”   锦绣和周文一脸懵的被赶出来,周文急的直挠头:“这事儿不对啊!”   锦绣:“哪里不对!?”   周文:“哪哪儿都不对!表面上看,是你在学堂和同学打架,并且将人打晕在先,顶撞先生在后,不管怎么说,咱们家都得上门给先生和同学赔礼道歉!   实际上看,二婶儿和元启光为人不端,元启光多次挑衅在前,先生纵容在后,有因必有果,事情起因不在我们这里,加上元启光伤的也不重,只能算是元启光自食恶果!   但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吧?”   锦绣不答反问:“你就没发现一个问题吗?”   周文很懵:“什么?”   锦绣小大人似的背着双手往前走,转头看向旁边心大到没边儿的人:“打架和被先生开除的都是我,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但我爹刚才却说,咱们两人都不用去私塾了!   难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周文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掌:“这么说来,姑父他老人家早有此意!只不过借今天的事儿一并说出来!”   锦绣点头:“没错!”   寿管家办事非常靠谱,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的,过了好几天,外面都没有关于那天锦绣在私塾发生的事儿的传言。   两人被关在家里读书,出绣是最开心的,终于有人陪她一起玩耍了。   期间,三人还趁机磨着元夫人去了高云山一趟。   用周文的原话讲:“虽说明光师父十分不耐烦我去烦他,但这么长时间不去,我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有孝心,元夫人同意了。   用出绣的话说:“我前日听来家里做客的柳家姐姐说,万福寺后山的辛夷花开了,柳家姐姐说了那辛夷花有数丈之高,树木上带着浅浅的香气,等花苞从枝头冒出来半寸时,花尖尖尖锐的看起来像是毛笔头,故而俗称木笔。等全开就更不得了了,外面包着一层紫色的花瓣,像莲花形状,因为被人称为玉兰。(1)   总之可漂亮了!况且我听楚先生说,辛夷花泡水喝能延缓鼻炎引起的头痛,我想给寿管家采一些回来!”   玩耍的同时,不忘关爱身边人,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元夫人也同意了。   用锦绣的话讲:“闲着也是闲着,出去逛逛也好。”   没心没肺的很,元夫人不太想同意的样子。   于是锦绣补充:“一直听闻高云山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但只闻其名未曾亲眼一见,终究不美,要是能身临其境,想必自有一番妙趣。”   勉强算个正当理由吧,元夫人也就勉强同意了。   于是三人在家里两个姐姐,以及各自下人的陪同下,出现在高云山脚下。   等双脚真正踩在地上,锦绣才觉得之前的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但锦绣能稳得住,没让自己露出一副乡巴佬第一次进城的表情,一行人中,同样也是第一次来高云山的出绣就不同了,非常惊讶的张大嘴。   “宝儿,宝儿!你看,这座山好大啊!”说着还做了个张开双手丈量的姿势。   锦绣点头:“嗯,很大。”   锦绣之所以觉得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是因为之前犯了个错误,啥错误呢?就是偏听偏信的错误!   以前从旁人口中听说的高云山,只是一座山,一座非常大的山,从山底到山腰到山顶,分别伫立着城关镇上最大的书院,最富盛名的佛寺以及历史最悠久的道观。   至于这座山到底有多大,锦绣也没真实的概念。   今日一看,这何止是简单的一座山,这踏马就是一条山脉啊!是自己想象中几十倍大的那种!   以前还真以为儒释道三家在一起会互相打架呢!现在看来,人家的老巢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上山的路,马车也要走一个时辰呢!正常人哪儿来的精力大老远花一个时辰跑去打一架,然后鼻青脸肿全身不舒服的又花一个时辰跑回去?   看来传言更多的是百姓的戏谑之言。   “好了,阿文和明光大师约的见面时间快到了,大家先上马车咱们去万福寺,让大师等着就不好了!”   说这话的是七姐冬绣,冬绣过了年是个年满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元老爷和元夫人正在帮她选婆家,因此冬绣出门非常矜持的戴了帷帽遮住面容。   “好啊好啊,我还想早些去后山采些辛夷花做糕点呢!自从听说今儿要出门,我灵思泉涌,昨晚想出了三个关于辛夷花的点心制作方子,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辛夷花采回去大家就能尝到我的手艺了!开不开心?”   八姐雪绣非常没有自知之明的问众人?   众人:并不开心!   姐弟几人说说笑笑爬上同一辆马车挤着,身后跟着两辆马车里全是几人带出来的下人。   上了马车,七姐冬绣不知从哪里摸出她的小算盘,在手里无意识的拨拉,玉制的算盘珠子在马车内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家习以为常的当做聊天背景,继续说笑。   雪绣怀里抱着妹妹出绣:“宝儿,你之前可是答应过姐姐,回头要帮姐姐采花的,到时候可别耍滑头赖账!”   锦绣觉得自己身为读书人的信誉和尊严被挑衅了,一撸袖子,露出自己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胳膊给几人秀肌肉:“看我这样儿的,像是会食言而肥的人吗?”   雪绣被弟弟逗笑了,非常纵容的伸手捏捏他的小肉手,可惜的摇头:“当然不是,我家宝儿是最讲信誉的人了!要是能捏捏小脸就更好了!”   锦绣对别人捏他脸有阴影,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条件反射就是一巴掌呼到对方身上,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人间惨案,简直不敢想!   因而平时非常注重培养身边人对他小脸的保护意识,至于是怎么培养的,看看门房大爷不小心碰了锦绣少爷的脸,被锦绣一巴掌呼到胳膊上,那只胳膊愣是在脖子上挂了三个月,连吃饭脱衣如厕都要人帮忙就知道后果了。   更加可怕的是,事后锦绣非常愧疚,觉得自己对条件反射的管理不到位,给门房发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做补偿,顺便道歉。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听听锦绣是怎么道歉的:“这次真的是我不对,虽然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没事不要轻易碰我身体,尤其是脸。但不管怎么说,没控制住自己,伤了人就是我不对!   锦绣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但我发誓,我真的就只是轻轻的碰了您老人家一下,可能是人老了,这骨头也就脆了,经不起折腾,才会这么容易骨折!   您老也别不服老,孙子都有出息了,差不多就回家养老吧,万一哪天磕着碰着真不划算,您说是不是?”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还轻轻碰了一下。   您轻轻碰一下,别人都要骨折,那您要是较真了还了得?   总之,从那以后,元家人即使再眼馋锦绣的小脸蛋,出手前也会拼命告诫自己:摸脸有风险,出手需谨慎!   锦绣也是从那以后,才彻底保住自己白嫩可爱的小脸蛋不受骚扰。   话虽如此,但几人到了万福寺,第一件事还是拜见明光大师。   不说对方和元家多年的来往,就只他是周文的救命恩人一点,元家小辈就得把大师当长辈供着。   几人被小沙弥带着到了大师的院子,小沙弥道:“寺里来了贵客,住持师父正在招待,还请几位在此稍待片刻,用些清茶。”   想了下又补充道:“住持师父说了,几位不必讲究虚礼,大家的心意他心领了,可以趁着春风和煦,日头正好,在寺里转转,放松心情,不需将大好春光浪费在他身上。”   说罢小沙弥转身走了。   留下锦绣几人面面相觑。   冬绣最大,于是她先开口:“既然明光师父如此说了,想必是不愿我们这么多人打扰的,以往我听母亲说过,明光师父是最不拘小节之人,想来知道我们的心意,不会怪罪我们失礼的。”   雪绣道:“那七姐你带几个人去前面拜佛,我带弟弟妹妹去后山采花可好?”   雪绣心心念念的辛夷花就在眼前,听了姐姐的话有些迫不及待。   冬绣非常有姐姐风范的叮嘱几人小心,然后安排下人跟着,对下人一阵敲打,最后才放心离开。   锦绣问周文:“阿文哥,那你呢?”   毕竟周文和明光大师的感情与别个不同。   周文想了下道:“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不亲眼看着,我心里实在不放心。至于大师这里,回头再来也可。”   几人说说笑笑走在后山小径上,锦绣顺手折了路边的树枝编了一个花环,点缀上三三两两的小花儿,野趣横生,出绣喜爱不已。   锦绣随手将花环扣在出绣头上,出绣瞬间感觉自己美滋滋的,主动牵起弟弟的手道:“宝儿这花环做的好极了,感觉比姐姐头上的珠花还好!”   锦绣对姐姐的吹捧十分受用,受用之下,大方的表示:“这算什么?回头弟弟给你编一个辛夷花的,香香美美,保证是整个城关镇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手工制品!”   出绣一听更加开心了,兴奋道:“到时候姐姐帮你一起做!姐姐还想给宝儿也做一顶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呢!”   周文看两人亲亲热热,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两步上前,挤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牵着两人,动作十分自然,看起来做过千百遍般熟练。   周文道:“回头哥哥给你们两也一人编一顶,保准把你们二人打扮的漂漂亮亮香喷喷的!可好?”   锦绣拒绝:“我不要!”   出绣拒绝:“我不要!”   周文十分受伤:“为什么?”   锦绣:“不喜欢!”   出绣:“阿文哥哥你忘了你上次编的草蚱蜢了?黑乎乎一团,吓死个人!”   锦绣:“我谁的都不要!娘们儿唧唧的,有辱斯文!”   出绣不开心了:“可是我编的很好看啊,上次爹爹教我编草蚱蜢,还夸我来着!宝儿你为什么不喜欢?”   锦绣心说:你一个劲儿的把我当你小闺蜜打扮,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喜欢?   嘴上甜滋滋的转移话题:“姐姐你知道我比你幸福的地方是什么吗?”   出绣想都没想道:“自然是你不用跟楚先生学刺绣女红啦!”   锦绣摇头:“我看这是姐姐你自己的想法吧!”   出绣和周文都很好奇锦绣的答案,就连默默跟在三人身后,一路默默照顾三人的雪绣也伸长耳朵偷听。   周文道:“难道是因为你可以习武,但出绣不能?”   锦绣又摇头:“阿文哥,我觉得这是你心里的想法。”   雪绣忍不住插嘴:“难道是宝儿你力气大,能一只手拎起两只食盒,一只手轻松和面?”   锦绣嘴角一抽,继续摇头:“姐姐,你的想法暴露了!”   出绣急的直跺脚:“宝儿弟弟,你快说说嘛!到底是什么呀!怎么我们猜的都不对呢!”   锦绣背着手笑眯眯道:“我比姐姐你幸福的,自然是我比姐姐多一个姐姐啦!”   等出绣反应过来,红着脸大方承认了。   “咱家还是宝儿你最会说话,最有眼力见儿,怪不得娘亲总说宝儿你聪明呢!看来娘亲说的才是对的!”   锦绣毫不客气的认同了姐姐的话:“我觉得娘说的对!当然,姐姐你说的也很对!”   周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不要脸的互吹,和表姐雪绣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无奈。   周文小声叨叨:“还真会转移话题。”   雪绣不雅的翻个白眼儿,同样小声叨叨:“习惯就好!”   周文凑到雪绣身边,两人看着前面手牵手走在一起商业互吹的二人组,隐隐约约听到两人不要脸的对话,不适感再次袭上心头。   周文连连摆手:“不行,雪绣姐姐,我还是习惯不了!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习惯不了!”   雪绣捂着胸口表示:“不瞒你说,其实我至今也无法习惯!”   去后山的路蜿蜒曲折,路面上铺满了青石板,两旁野树野草野花交相辉映,林间偶有鸟雀飞过,空气清晰自然,景色宜人。   锦绣牵着出绣的手往上走,出绣很快体力耗尽,锦绣看出来,默默借了一把力,让出绣有种自己越走越精神,越走脚下越轻松的错觉。   等到了地方,周文和雪绣累的气喘吁吁,一路跟上来的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都是干惯了粗活儿的,但一个个也急忙整理仪容。   就锦绣和出绣两个小家伙,没事人似的,只额头上虚虚的出了点儿汗,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更加可爱。   出绣十分不解道:“有这么累吗?”   周文无语的看了锦绣一眼,就不想继续解释了。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辛夷花香,其间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众人头顶慢悠悠飞过,锦绣转身打量眼前一望无际的辛夷花海,一时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   周文不知何时站在锦绣身边:“打从上次有人在后山烤鱼,差点儿烧了整座山后,住持就严令外人进出,因此,这片花海保护的比前几年更加完善,长势比去年也好了不少!”   毕竟旅游参观的人多了,素质低下的人也相对更多。   摘花的,爬树的,甚至想砍树枝回家讨个好彩头的,一年下来能糟蹋不少好东西。   锦绣道:“今次沾了阿文哥的光,明光师父才能同意我等到后山一饱眼福!”   出绣这才后知后觉:“我说呢,怎么一路上除了咱们自家人,就没见着啥外人呢!原来这地方进来一下这么难呢!”   周文无奈的揉揉出绣脑袋,被出绣防备的拍开手远离两步:“人家独一无二的花环!”   周文可惜的看看自己手掌,语气无奈:“不是去年就跟你说过这事儿吗?”   出绣理直气壮:“去年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呢!自然记不住这么多事儿!”   雪绣在吃上面是个目的十分明确的姑娘,看到眼前大片辛夷花,嘴里不住念叨:“苍耳子辛夷花芥菜汤,辛夷花粉葛鲫鱼瘦肉汤,玉兰野鸡片,白辛夷煮鸡蛋,凉拌辛夷花芽儿,辛夷花果茶!美食呀!都是美食呀!”   出绣都被姐姐说的要流口水了!只要姐姐不做花糕,其他吃食完全没有问题!   双眼发亮的盯着姐姐:“八姐,咱们快快去摘吧!今儿回家就做!我想吃辛夷花粉葛鲫鱼瘦肉汤!鲜香嫩滑,滋味十足,回味无穷!”   周文也道:“我不挑食,勉勉强强吃个白辛夷煮鸡蛋吧!”   锦绣觉得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自己呢?于是十分积极道:“我最喜欢凉拌辛夷花芽儿,最好多放一勺醋,半勺糖!”   话音刚落,从山的另一头传来几道声音。   清脆的女声道:“哥哥,你看今年的辛夷花开的比往年多了几分野趣,林间也少了行人的踪迹,此情此景正好入画!哥哥你最擅长此道,何不将此景画下来留作纪念?”   浑厚的男声道:“如此也好,如今日能有作品留下,也不枉白白浪费一日光阴!”   声音渐远,周文小声道:“感觉咱们好没追求的样子!”   出绣:“等我家宝儿长大了,我也要来这儿这么说,让宝儿给我画风景图!”   锦绣:“感觉有被冒犯到。”   只有雪绣非常不屑:“画画是能吃还是能喝?我一年甚至一辈子不画画都能活的好好地,但别人能一月甚至一年不吃不喝活的好好地吗?”   三人一听,非常真情实感的附和:“八姐姐说的没错!”   “八姐姐说的有理!”   三人拉着雪绣往里走,身后跟着几个下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霍霍万福寺的花儿。   雪绣在下面指挥,锦绣在一群下人的强烈阻拦下,三两下爬上树,用自己无与伦比的力气,折下姐姐雪绣看上的花枝。   其余人站在树下等着捡锦绣丢下来的花枝就行,完全没有来之前想象中的各种困难。   雪绣充分展现了一个采花贼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素养。   一会儿道:“这边这枝开的繁茂,花瓣儿肥厚,一定美味!”   锦绣:“好,我摘!”   一会儿又道:“东边儿靠顶上那枝,颜色鲜艳,娇嫩欲滴,一定更美味!”   锦绣:“放着我摘!”   一会儿又道:“这边的树整体看起来没有北边的壮硕,北边的树干整体看起来就比这边的粗壮有力,开的花肯定更美味!”   锦绣:“好,我马上就去!”   雪绣:“……,肯定更美味!”   锦绣:“好的,马上就来!”   众人:…… 第33章 书院 笑话 姜山长   于是这天晚上, 元家饭桌上就出现了一大桌的辛夷花宴,规格堪比隔壁刘老头家嫁闺女时待客用的八碗八碟,出绣点名想吃的辛夷花粉葛鲫鱼瘦肉汤还是雪绣亲自动手做的。   元老爷美滋滋的享受孩子们的孝敬, 吃的停不下嘴。   还是元夫人抽空问了几人:“可有见着明光大师?”   周文咽下一口菜道:“见着了, 我们几人摘完花后,又去了大师院子一趟,刚好大师送走贵客,在静室做功课,趁着大师休息间隙,简单和大师聊了几句。”   元夫人道:“大师身体可还好?”   周文:“大师对养生极为擅长,气色看起来非常好。”   犹豫一下,周文老实道:“临走时,大师还留下宝儿弟弟单独说了几句话。”   元夫人惊奇:“是吗?”转头看向锦绣:“宝儿, 大师可是和你说了什么?”   锦绣神色古怪,细细品味一口姐姐雪绣亲手做的汤, 点头道:“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站在原地, 然后围着我转了几圈, 说了几句奇哉怪哉之类的感叹词, 就打发我离开了!”   元夫人听得云里雾里, 但依然表示理解:“大师为人一向如此,又不爱多解释, 许是觉得没告知你的必要吧,等日后有需要, 大师自会告知于你!”   元老爷听的脸一黑:“嗨,我就该请他和山顶的道士一起来家里喝茶!”   元夫人对元老爷和明光大师之间的爱恨情仇懒得理会,况且一般吃饭时和孩子的互动, 都是元夫人主导,元老爷很少主动插嘴。   元夫人只继续和几个孩子讲话:“冬绣,你今日可在佛寺求到了好签?”   冬绣矜持的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才微笑着对元夫人开口。   元夫人对冬绣现在很能唬人的仪容默默点头,心说自家这些年的师父算是没白请,孩子们在家是淘气了些,但大面儿上已经挑不出错了。   与此同时,冬绣道:“是的,今日女儿先为家中长辈求了一签,签中道——今岁庆生朝,迟似迎长十日。(1)解签的师父告诉女儿,下句为——试向彩衣堂下,听欢声洋溢。(2)”   冬绣莞尔一笑:“此为上上签,女儿贪心,又为家中姊妹们求了一签,签文道——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3)同样是上上签。因而女儿给寺庙捐了三十两香油钱,希望佛祖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元夫人很满意:“做得好,回头让丫鬟去账房给你拨五十两银子,留着给你压箱底,既然是为家里人求的签,怎好用你的私房呢?”   冬绣笑眯眯的应了!   锦绣甚至听见冬绣姐姐袖中的小算盘珠子又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出绣很羡慕,双眼放光的问兰娘:“娘,那下次出绣也给佛祖捐香油钱,捐三两,回家您也让账房给我五两可好?”   锦绣听的眉头一挑。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母亲大人不冷不热的回:“那你明天的三块甜糕不吃了,后天让你吃五块行不行?”   出绣噘嘴:“这怎么一样嘛?”   元夫人斜睨一眼女儿:“哦?那你还想怎样?”话音里危险的意味不言而喻。   出绣委屈巴巴的不说话,埋头吃饭。   雪绣急忙拯救自己可怜的妹妹于水火:“爹,娘,你们快尝尝啊,今天这一桌子菜里的所有辛夷花,都是我们亲手采摘的,都没让下人搭一把手,可辛苦啦!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大家都非常给雪绣面子,只要雪绣不做糕点,她本人的厨艺鉴赏水平永远在水平线儿以上,很值得肯定。   雪绣见大家吃的开心,眼珠一转,笑嘻嘻的给元夫人用公筷夹了一筷子凉拌辛夷花芽儿,讨好道:“母亲,您看大家吃的这么开心,要不然,后天我还带弟弟妹妹们一起去给家里摘些可好?”   元夫人一听,嘴里的菜也不香了,脸上的笑也不见了,只凉凉的斜睨一眼雪绣:“哦?雪绣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雪绣一看元夫人这态度就知道没戏,怏怏坐回位置埋头吃饭。   锦绣一看这不行啊,吃个饭气氛这么僵硬容易消化不良。   于是主动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爹,您知道有些北边儿来的客商,经常将‘泪人’说成‘内人’,就是‘内’‘累’分不清的,对吧?”   元老爷饶有兴趣的点头:“你也见过这种?”   锦绣笑眯眯道:“前次去书铺路上,偶尔遇到过一个。当时那人跟我讲,他们来此路上,遇到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道士言,能在弹指间将活生生的人石化。   那道士在说话间顺手点了他妻子一下,他妻子当场口不能言,腿不能动,他当时又急又气,就说了一句——敢石化贱内?结果那道士回了一句,差点儿将商人气个仰倒。”   锦绣看一桌子人都被他吸引了视线,于是笑眯眯的提问:“你们猜那道士是怎么回商人的?”   出绣迫不及待:“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石化之术?”   雪绣:“不是说了是骗子吗?”   周文:“我猜这一定是一门高深的武学!那道士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只有冬绣还保持理智:“我觉得和‘累’‘内’不分有关,具体怎么个关系,一时半会儿我还没想到!”   元老爷忍不住催促:“宝儿啊,你就别逗大家了,快说说那道士到底说了什么?”   锦绣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埋头,假装不在意的吃饭,好半天才闷闷的吐了一句:“恨别鸟惊心!”(4)   饭桌上一时无话,好半天元夫人声音僵硬道:“真,真是个好笑话呀!”   出绣连忙点头:“对的,一点儿都不冷!特别好笑!”   周文附和:“真的,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我都笑的停不下来了!”   周文尴尬的话音一落,饭桌上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锦绣心说,这斯文人的调节气氛方式难道真的不适合我?但他还是不死心,于是又道:“那我说个神话故事给你们听,大家边吃边听,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对吧!”   元老爷觉得自家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儿子,终于有个非常明显的短板了,看他以后还咋整天颠颠儿的嘚瑟。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行动上还得支持。   于是爽快的招呼大家赶快吃饭,还豪迈的表示:“宝儿你不要着急,慢慢想,等咱们吃完饭你再讲给大家听也是可行的!大家都会等你的!”   被两人这么一打岔,之前的尴尬气氛早就消糜不见,都在等着看锦绣的笑话,锦绣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成功调节了饭桌气氛。   锦绣还就不服气了,一拍桌子,大方表示:“我辈读书人,生性坚韧,目标明确,定了目标就要有迎难而上的勇气,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   元老爷敷衍点头:“对,对,我家宝儿可是读书的斯文人,言出必行,那你慢慢想,好好想,我们大家都等着听你讲一个好笑话。”   于是锦绣道:“都说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奈何桥旁有一人专门负责给鬼魂熬制孟婆汤,喝了此汤,能使人忘却前世今生,重新投胎。   想来大家都知道这熬汤之人是谁吧?”   出绣是锦绣吹,只要弟弟说的,都无条件支持,于是又一次第一个发言:“我知道,是孟婆!我听先生说,传言孟婆汤又名忘忧汤,味道十分美味。”   说完还不忘砸吧两下嘴,像是想象那汤的味道,看得人眼角不停抽搐。   锦绣点头:“没错,孟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奈何桥旁熬汤,不知不觉就过了千百年,孟婆也觉得不耐烦,没意思,无聊的很,于是她老人家就想啊——要不我没事儿也去投胎尝尝鲜?”   出绣是个非常合格的捧哏:“那她老人家去了吗?”   锦绣顺手拿帕子将出绣嘴上的饭粒擦掉:“自然,孟婆去找阎王爷说明情况,阎王爷表示自己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上司,一定会认真考虑孟婆反应的情况。”   出绣:“后来呢?”   众人:“后来呢?”   锦绣:“后来啊,阎王爷告诉孟婆,你要是想投胎的话,这里刚好有碗孟婆汤,等你喝了,我确定你忘却前尘往事后,自会安排你去投胎,你是咱们自己人,放心我一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   出绣:“然后呢?”   锦绣单手一拍桌子,笑眯眯道:“然后啊,等孟婆喝了汤,阎王爷告诉她——从今以后,你就是咱们这里新上任的孟婆了,专门负责在奈何桥边给来往的鬼魂熬孟婆汤吧!”   众人:“!”   出绣:“为什么不是孟婆去人间投胎,然后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冬绣:“要是穷酸书生写的话本子,孟婆投胎一定是个大家闺秀,然后看上个落地书生,非落地书生不嫁,最后书生将她的嫁妆花用一空,还用她的体己银子养小老婆,终于金榜题名,嫌弃她年老色衰,休妻另娶,过上让人艳羡的不耻生活!”   雪绣:“难道孟婆只是个职位吗?谁都可以当孟婆?谁成了孟婆,就能熬制出美味的孟婆汤?那孟婆汤有没有方子呢?到底是谁第一个想出来的方子呢?”   周文:“宝儿啊,先生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辈读书人尊崇的是世间万事万物,为世间人开智、明理才是我辈使命,虽不可对鬼神之说过于迷信,但也不能随意编排!”   元老爷:“宝儿啊,你有这大胆的想象力,一看就是经商的奇才呀,我们经商之人,就是要做别人不敢做之事,想他人不敢想之能!可惜了啊!”   元夫人:“娘只说一句,这话你千万别在王姨娘跟前说,她近几年吃斋念佛,愈发虔诚,听不得人随意篡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儿。”   锦绣黑着脸:“难道一点儿都不好笑吗?”   众人:“难道很好笑吗?”   锦绣:“……”   别问我,我不知道!   尽管事实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锦绣依然觉得自己的笑话没毛病,都是听众耳朵出了问题。   于是他尝试着给家里的下人们讲笑话。   身边围着五六个下人,锦绣面无表情的讲一些听来的或者是曾经经历过的故事,讲完后,瞪大眼睛问围成一圈儿表情僵硬的听众:“好笑吗?”   下人们看自家少爷那无处安放的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在自己眼前晃悠,想想这只手曾经立下的赫赫战功,哪还能记得刚才战战兢兢的都听到了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和。   “哈哈哈,好笑,真是太好笑啦!”   “就是就是,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锦绣听了觉得很满足,但至少他应该给别人多一点时间思考,于是双手一拍,再次提问:“真的好笑吗?”   下人们有些把不准自家少爷到底是啥意思,胆大些的犹豫着问:“那肯定是,好笑吧?”   锦绣眉头一挑:“自信些,把‘吧’字儿去掉!”   好了,这下大家都明白少爷是啥意思,也不怕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自然吹捧的更加真情实感,更加卖力。   “咱家少爷聪慧异常,连讲的俏皮话都比别人有意思!”   “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啊,咱家少爷自从读了书,说话的方式就与以前大不相同,有一种独特的,叫人说不上来的韵味。”   锦绣听得非常满意,更加确定不是自己的笑话有问题,而是听众自己有问题。   这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锦绣每天在家读读书,写写字,顺便给一大家子人“在书架上找找游记”,满足大家对青云先生的追捧。   据元老爷说,《青云先生梦游记》在府城已经到了一书难求的地步,颇有些洛阳纸贵的意思。   府城甚至有人自发组织了一个名为“寻找青云先生”的社团,让同好们在读书之余,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力,将神秘的青云先生给找出来。   书能卖的如此好,除了书本本身质量过硬外,还有就是元老爷的商业运作了。   在这方面,元老爷不愧他城关镇首富之称。   现在的日子,锦绣和周文都很满意,周文有更多时间去楚师父的武馆学武术,没有了之前被先生跟在屁股后面催促背书的的紧促感,周文大大松了口气。   每日都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最可气的是他本身那种病弱贵公子的外表丝毫没有受到丁点儿影响。   锦绣倒是私下问过元老爷:“爹你是不是打算请西席先生来家里教我和阿文哥?”   元老爷点头又摇头:“这个爹倒是早就想过,但好的西席先生,那是可遇不可求。主动送上门的,年轻的就是馋咱家的银子,因为他的大半儿精力要放在自己科考上,根本没多少时间教导你和阿文。   年老的更是馋咱家的安逸生活,想在咱家挣一笔养老银子。这种一般都没啥本事,考了一辈子也没考出头,否则也不会沦落到来咱家里不是?”   锦绣想想现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读书人依然十分珍贵,深觉元老爷讲的十分有理。   于是他道:“那爹您是什么打算呢?”   元老爷摸着自己的胡须道:“不急,爹自有打算。”   锦绣听元老爷的口风,以为这打算还远着呢,没成想,第二日锦绣和周文就被元老爷派来的人扔进马车,三人风风火火的出了城。   车上锦绣还扯着下人刚才手忙脚乱给穿的不舒服的外衫,不满的嘟囔:“爹,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干嘛要我和阿文哥穿成这样?”   穿成啥样儿呢?   其实也没多夸张,就是元老爷前几天让人给锦绣和周文量体裁制的青衫长袍,制成后两人是第一次穿,锦绣觉得不习惯而已。   元老爷斜睨两人一眼,慢悠悠道:“你二人不是成日嚷着在家无聊,想出去交朋友吗?今儿爹就带你们去一个能交到很多朋友的地方。”   周文心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这话根本不是我说的,休要冤枉我!   锦绣直接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片刻后放下车帘子,了然道:“这是去高云山的路,爹你是想带我和阿文哥去乌兰书院!”   周文很好奇:“何以见得?既然是去高云山的路,为何不是去万福寺或者无为观呢?”   锦绣像看傻子似的看周文一眼,眼神示意两人身上的穿着:“烧香拜佛需要特意穿成这样?”   周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倒是一点儿羞愧感都没有。   憨憨的笑:“宝儿你真聪明!”   锦绣都不想和这憨憨继续说了,只转头问元老爷:“爹您是想让我和阿文哥去乌兰书院读书?可您不觉得应该提前和我们说一声,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吗?”   元老爷不在意的摆手:“你二人不是整日叫嚷着自己打遍同龄人无敌手吗?那准备与不准备又有何异?”   周文急急解释:“姑父,我说的打遍同龄人无敌手,是指武力方面啊!不是读书啊!”   元老爷毫无诚意道:“哦?这样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锦绣:“爹,说实话吧,您就是故意的!”   元老爷咳嗽一声坐正身子,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爹怎么会是这种人呢?宝儿你误会爹了!”   说着还露出一点儿“我很委屈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看的锦绣嘴角直抽。   看的周文开始良心不安。   元老爷很满意自己看到的场景,适时转移话题:“接下来爹简单给你们说说大概情况,免得待会儿见了先生出了差错,今天这个机会得来的可一点儿都不容易!”   据锦绣所知加上元老爷转述,城关镇这乌兰书院,自本朝开国建起,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从不知名小书院发展成整个府城都赫赫有名的书院。   一般能进书院读书的,一是天资极佳,作为天选之子被书院先生挑中,最后经过书院的层层考验,从此由书院负责此人读书期间的衣食住行读书所花费。   第二种就是家里有钱有势,并且有盼子成龙之心的。   这点也很好理解,毕竟这年头读书人所用的笔墨纸砚,对普通家庭来说,都算得上是奢侈品,这笔投资就像是无底洞,普通人家一年的所有收入投进去,都不带听到响儿的。   例子就参考元老爷兄弟二人以及元老爷的爹爹辈还有爷爷辈以及太爷爷辈是如何靠读书败家,让一个殷实之家在短短几年穷困潦倒,大家就能明白。   元老爷语重心长道:“书院现在这位山长姓姜名良柏,京城人士,今年二十又七,两年前高中探花,说起来也是年少有为!”   周文:“哇!好厉害!”   锦绣:“确实很厉害,但我将来会比他更厉害的!”   元老爷没好气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   周文:“打扰了,姑父您继续!”   锦绣:“爹,请您继续!”   元老爷:“据传此人身世背景极深,有传言说,姜山长曾经在战场上立过功,年纪轻轻伤了身体,后来才弃武从文!”   元老爷说着一脸敬佩道:“姜院长金榜题名后,传闻圣上十分看重他,想让他在京中任职,但不知是何原因,姜院长婉拒了圣上的提议,后来就在咱们乌兰书院出任山长了!”   虽然说的语焉不详,但寥寥几句,都能听出对方不是个简单人物。   周文双眼放光:“文武双全!我喜欢!”   锦绣:“可以!我喜欢!”   元老爷被两个抓不住重点的小兔崽子气的直翻白眼儿:“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们喜欢人山长的吗?啊!老子是让你们知道,人姜山长前些日子回京中探亲去了,今日好不容易回来,接了老子的帖子,请咱们去书院小坐!   到时候就是你们二人好好表现的机会!拿出在家里那股不要脸的劲儿,把劲儿往山长身上使,不说让山长对你二人刮目相看,至少给人留个好印象!   到时候老子也好舔着脸求人家答应你们入学的事不是!”   元老爷一口气指着两人鼻子说了一大堆,然后咬牙切齿瞪着眼问:“记住了吗?”   锦绣和周文对视一眼,乖乖回答:“记住了,爹。”   “记住了,姑父!”   元老爷看两人往心里去了,才勉强放下心来。   他没说的是,他早在年前,发现自家宝儿有读书天赋时,就在筹谋这件事,不仅因为乌兰书院在府城的书院中排的上号,更是因为这任山长背后,牵扯出来的无数强大关系网。   提前送儿子去书院,就是给儿子的将来铺路。   但这位山长实在不是好打交道的,对方好像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感兴趣,他想了许多办法托人情送礼物,对方都没回应。   直到这次对方从京中返回,终于接下了他的拜帖,元老爷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也是为何锦绣在二弟的私塾里和侄子闹出矛盾,他顺势让孩子直接回家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些元老爷是不会两个孩子的,他觉得儿子现在只要好好读书不熊就好。   于是元老爷故作勉强状的对两人的保证点点头,端的一副“虽然孩子很熊但我只能像个老父亲一样把他原谅”的表情。 第34章 入学 宿舍   锦绣见到的传说中的姜山长, 是个非常清瘦俊逸的中年人,一身青衫长袍,头顶一樽暖玉发冠, 简简单单的装扮, 愣是将他的气质衬托的清贵不已。   简单来说,既有读书人的清雅,又有大户人家常年养出来的贵气。   但是对方的一言一行中,又惨杂着将士的干脆利落。   比如此时,山长邀请元老爷喝茶,自己率先坐在上首,坐姿端正,后背挺直,双腿稍微分开, 一手简单搭在膝上,一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个非常标准的军人坐姿。   锦绣心说,怪不得有人说这位曾经上过战场, 谁见了这样的场景不这样想才奇怪呢。   锦绣和周文规规矩矩给先生行了晚辈礼, 站在元老爷身后, 像画像上太乙真人身后的清风明月。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 听元老爷和姜山长客套。   事实上,姜山长也没给元老爷客套的机会, 元老爷似乎也知道姜山长的为人,一开口就开门见山, 直说目的。   姜山长也不愧他干脆利落的作风,直接道:“你此来的目的我已知晓,你让人送来的两个孩子的功课我也看过, 明日辰时三刻让孩子准时来书院报道,到时自会有人安排后续事宜。”   锦绣和周文都惊呆了,之前听元老爷说的那么严肃,本以为过程肯定不会很美好,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过关了,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反观元老爷和姜山长,两人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理所当然的表情,淡定的一批。   然后,就见姜山长摆着一张正气十足的脸,一本正经的对元老爷道:“别忘了答应给书院建学生宿舍的事,地我让人划好了,明天就让工匠开工吧!”   锦绣:“!”   周文:“!”   锦绣:果然是肮脏的钱权交易!   周文:文武双全还抵不过黄金万两?   只见元老爷顶着胖乎乎的圆脸,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儿,对山长拱手道:“这是自然,您不在的这些天,我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姜山长果然很满意的点点头。   锦绣和周文两人只觉得幻灭。   锦绣:你一文武双全,二十五岁高中探花,据说还有不可说背景的年轻山长,怎么会为了几间学生宿舍,就对万恶的铜臭妥协了呢?   说好的清高呢?   说好的孤傲呢?   元老爷听了锦绣的疑问,笑呵呵的摸摸傻儿子的脑袋,十分淡定的告诉他:“因为你爹我不止给乌兰书院捐赠了几间学生宿舍,还答应山长,将旧的几十间宿舍翻新,然后在旧址的旁边加盖几十间呀!”   锦绣顿时不觉得姜山长幻灭了,甚至开始为自家的库房心疼。   这么多银子,将来可都是他的!   也就是说,元老爷为了让他有书可读,有学可上,直接花掉了元家去年大半年的收入!   周文听完同样倒吸口凉气:“姑父!要不这书我还是不去读了,让宝儿一个人去,您回头问问山长,咱家能不能少给书院建点儿宿舍?”   元老爷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桌边的鸡毛掸子,追的两个孩子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鬼哭狼嚎。   眼看两人要往院子外跑,元老爷大喝一声:“将院门给我锁上!”   两人一看出不去了,对视一眼,非常有经验的分开逃跑。   元老爷站在原地踟蹰了一瞬,果断选择更有可能追到的周文,要知道以锦绣这将近一年的训练,认真起来,元老爷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显然元老爷也是从这么多次的生死追逐中,摸清楚了双方之间存在的悬殊的实力差距。   果然,不一会儿,窜上树的锦绣就听见假山背后传来周文嘶声裂肺的假哭:“呜呜呜,姑父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您就饶了我吧!”   元老爷中气十足:“说!你错哪儿了!”   周文非常老实道:“我再也不敢找借口不读书了!”   元老爷:“哼!知道错哪儿了,还算有救!”   周文:“可是姑父,我是真的心疼咱家的钱啊!那么多钱,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几辈子都没存下那么多钱!只要一想起来,我就心疼啊!”   元老爷:“小兔崽子!老子我是怎么苛待你了还是咋的?我元大富的内侄,咋就抠门成这样了?”   锦绣心说:不,这恰恰说明,阿文哥和您简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众下人:老爷您对自己的抠门程度是有什么美妙的误解吗?   元老爷恼羞成怒,喊来管家,指着怂叽叽的周文道:“去,带他去咱家账房瞅瞅,让这小子知道什么是城关镇首富!”   管家刚想领命带周文下去,元老爷又改了主意:“等会儿,这小子万一看不懂账本儿,看了也白瞎,这样!你带他去咱家最近的库房瞅瞅,让他见见世面,免得这幅抠门巴拉的样子让外人看了,出门丢老爷的脸!”   管家笑呵呵的点头道:“老爷您消消气,老奴这就带阿文少爷去长长见识!”   回头当着元老爷的面对周文说:“老爷是不把文少爷您当外人,才如此说的,您心里别和老爷生分才好。   想来您也知道,一般家里的库房,可是只有家主和家主极为信任的人才能出入。”   周文鼻子一抽:“我知道的寿管家。”   抬手主动牵住元老爷的手道:“姑父,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气您的,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元老爷受不了似的一挥手,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快走快走,烦都烦死了,一天天到晚没一点儿清闲时间,尽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   转身又抄起地上的鸡毛掸子,对着门口最大的一颗槐树喊:“元锦绣!你皮痒了是不是?还不下来是打算在树上生孩子吗?”   周文和寿管家对视一眼,一老一小牵着手遛遛哒哒出了院子,将战场留给锦绣父子二人。   看周文毫不客气的丢下自己走了,锦绣一拍小脑袋:“我就知道你会被我爹给收买!每次都这样!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显然不能。   元老爷看树上没动静,指挥下人:“去,进屋搬把椅子出来,给我放树下阴凉处,顺便端两盘点心,一壶茶水,老爷我今儿要好好和儿子谈谈心!说说话儿!”   下人憋着笑进屋搬椅子去了。   锦绣一看,知道元老爷今儿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于是果断溜下来。   舔着脸凑到元老爷跟前,抱住元老爷大腿喊爹爹。   顺便指挥下人:“将椅子放这儿!这儿有小风吹着,不冷不热,最舒适不过了!”   还很狗腿的拉元老爷手,让对方坐在椅子上,自己哼哧哼哧踩着凳子给按摩肩膀:“爹爹,宝儿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宝儿保证!”   元老爷闭着眼睛都不带正眼看他的,只懒洋洋一句:“哦?错哪儿了?”   锦绣咬牙,觉得不管是星际时代,还是这个朝代,所有父母兴师问罪的第一句话都是“错哪儿了?”。   这句话一出,瞬间将父母摆在了道德制高点,进可攻退可守,简直不要太美妙。   锦绣看看元老爷捏在手里的鸡毛掸子,想想周文被寿管家牵走时一撅一拐的步伐,决定再拯救一下自己的小屁屁。   于是他装做十分为难的样子:“爹爹,要是宝儿说自己不知道错哪儿了呢?”   元老爷手里的鸡毛掸子轻轻在地上一磕,语气不轻不重的:“那爹爹提醒你一下?”   锦绣一听就知道这是带上情绪了,可他再□□省,都不觉得自己今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呀。   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表现非常完美呢!   他觉得元老爷很大可能在炸他,于是一咬牙:“那爹爹您给宝儿提醒一下呗!”   元老爷冷哼一声,抬手挥开锦绣给他按摩的手:“老子还没死呢!小兔崽子你就惦记上老子的这点儿家产了是吧?”   锦绣:“?”   元老爷都不用看就知道锦绣这会儿的表情,继续冷声道:“你一定在想,你只是心里想了一下,根本就没说出口,老子是怎么知道的对吧?”   锦绣:“!”   元老爷继续背对锦绣坐着不动,手里的鸡毛掸子在地上磕的梆梆作响。   嘴上毫不留情道:“老子的家产将来都是留给你的没错,你现在这么想也没错,但在老子看来,你最大的错,就是这么想的时候,被老子看出来了!   这么点儿心机城府,老子这点家产留给你,说不得对你是祸非福!”   说着语气中就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悲凉,自称也不自觉换了回来:“爹和你娘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几年,你这样让爹爹将来可怎么放心的走啊?”   锦绣被元老爷说的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元老爷现在已经开始想这么远的事情。   更没想到,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让元老爷产生这么深的担忧。   于是不自觉的跟着元老的思维反思,自己是不是过的太没心没肺了些。   元老爷看儿子若有所思的离开了院子,坐在树下舒服的呲溜一口茶,就一块儿点心,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管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轻声道:“您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些?”   元老爷放下茶杯摇头:“宝儿实在是个聪明孩子,响鼓还需重锤,有这么好的天赋,自然需要一个懂他的人好好引导。   就怕他性子桀骜,和先生对着来,要不是今天借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他回头反应过来机会也就白白浪费了!”   寿管家道:“老爷选的那个人是姜山长?”   元老爷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他让人带周文去自家库房看大宝贝长见识,目的是为了让周文在金钱上不那么抠门。   结果周文流着口水,双眼放光的看了一回,晕晕乎乎迷迷糊糊的回去,自此以后,变得更加抠门了。   每到花钱的时候,周文总会不由自主道:“要是这两文钱放在咱们家库房里,库房就又多了两枚铜钱了!”   很是不舍的样子,让元老爷牙疼不已。   但他也无可奈何,因为有人告诉他,这世上穷病和抠门都是无药可医的,治不好,放弃吧!   当下,锦绣和周文两个小萝卜头,在管家欣慰的目光下,被迫牵着小手,站在乌兰书院大门口等人来接。   管家一脸欣慰的站在两人身后絮絮叨叨:“少爷,文少爷,老爷今早要和外地来的掌柜商议事情走不开,就由老奴代他老人家来送您二位入学。您二位以后在书院遇到急事,可找柳子旭柳先生,他会帮您二位的。”   锦绣一脸无奈的回头:“寿伯,您已经说了三遍了,我都记住了,真的,我发誓!”   寿管家笑呵呵很好脾气的样子:“哎!是老奴糊涂了!烦着少爷了吧!”   周文无语的摊手:“寿伯,您这是怎么了?上次我去二叔家私塾读书,也没见您和姑父这么唠叨啊!还有我听人说,宝儿去二叔那边读书,姑父将人扔给二叔啥都没说就走了呢!”   寿伯笑眯眯的摆手:“这不一样的,不一样!”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儿却是只字未提。   三人正闲聊间,从书院大门缓缓走来三人,领头的是个见人先三分笑的中年人,一到跟前十分和蔼的和寿管家打招呼,看样子两人是认识的。   来人和寿管家寒暄道:“书院规矩,外人不得随意进出书院,老哥哥您就安心将人交给我,小弟保证将人安排的妥妥帖帖。   再说了,山长特意吩咐小弟来安排您家里的小少爷入学,您也可以放心不是?”   寿管家笑呵呵的表示了自己的放心,再一次弯腰叮嘱锦绣和周文:“之前和您二位说的都记得吧?”   两人连连点头。   寿管家坚持要看着两人进了书院才离开,两人无法,只得将行礼拜托给管事带来的两个帮手,迈着小胳膊小腿儿,在寿管家欣慰的目光下,被迫牵着手走进书院大门。   等离开寿管家的视线,两人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手,各自不自在的在衣服上擦擦,好让各自心里都舒服点儿。   走了大约有一炷香时间,几人还穿行在书院前半部分,也就是教学区。   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假山流水,绿树成荫,还有朗朗书声组成了眼前的画面。   管事忍不住回头看两人,见两个小孩子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露出疲态,有些惊讶。   但还是很尽责的问:“两位可要歇歇再走?咱们书院学生的住宿区在教舍后面,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锦绣自己倒是无所谓,抬头看看周文,知道周文也没问题。   元家的规矩,大人问话,最大的回答。   于是周文老老实实告诉管事:“没关系,我们还不累,等到了地方再休息也可!”   锦绣十分体贴的补充:“要是两位小哥累了,咱们歇歇再走!”   两个常年干杂活儿的听了锦绣的话十分意外,毕竟在整个书院里,杂役是最下等的人,一般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虽然书院的运转,离不开这些杂役的付出。   两人连连摇头:“我们干惯了粗活儿,这点东西于我们而言不值一提!”   另一人也道:“不值一提!别耽搁了小公子们的事儿就好!”   如果说管事刚开始只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对两人格外关注些,现在就有几分是真心实意因为两人一路走来的表现了。   于是后面的路,管事特意放慢了步子,迁就两人的速度,一行人慢悠悠的走着。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耳边充斥着隐隐约约的读书声,外面偶有几人路过,行色匆匆。   锦绣看着眼前的一切,对周文道:“上次咱们在半山腰往下看,只隐约看见几片屋顶掩映在群山绿树间,看的也不真切,走进来一看,才明白何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可以看出书院的建设是用了心的。”   周文擦擦额头渗出的细汗,再看看锦绣,确定锦绣不累,才开口道:“上次咱们在山腰俯瞰时,我就隐约听见读书声,雪绣姐姐还道是书院的学生读书都比咱家里人声音大,今日一瞧,哪里是声音大,分明是成百上千人的功劳!”   管事在前面听两人讨论,笑眯眯的:“两位小公子说的都对,山长曾说过,书院存在的另一种意义,就是让学生们互相督促,在学业上互相比拼,形成良性竞争。因而,书院的读书氛围也比外面浓厚不少。”   周文开玩笑道:“在这里,大家都好好读书,我就算不想读,也不好意思独自玩耍吧?”   锦绣斜睨他一眼:“这话你最好别在我爹面前说,否则鸡毛掸子伺候!”   等两人慢悠悠到宿舍,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就这,管事都称赞两人是少有的能吃苦的麻利读书人。   管事来之前,得了山长的吩咐,特意让两个杂役帮锦绣二人铺好床铺,又带两人在书院各地转了一圈儿,简单熟悉了书院各处的大致用途,最后又去外面吃了迟来的午饭,才送气喘吁吁的两人回宿舍。   关上宿舍门,周文特意打开一扇窗,让外面的凉风透进来,两个累的四肢酸软的人趴在床上不想动弹。   锦绣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没想到管事看起来胖乎乎的,竟然是个高手,实在太能溜达了,我都累的不行,饿的不行了,他还能坚持一下。”   周文想起管事那张笑眯眯的脸,总是在他们二人想休息的时候,亲切和蔼的鼓励两人“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腿肚子疼。   “没错,管事他肯定是个高手!要不然你我二人这半年来勤学苦练,怎会走几步路,都输给他呢!”周文心里也十分想不通。   两人趴床上缓了半天,锦绣才有力气爬起来观察居住环境。   “看来爹爹的钱也没白花,至少管事给我们安排的住宿环境已经是最优渥的了。”锦绣调侃道。   周文点头:“进门时大致看了一眼,咱们左边儿暂时没住人,右边儿应该是有人的,但现在是上课时间,人不在宿舍,也就是说,咱们这院子,加上咱两,一共有五人,算的上清净了。”   简单来说,书院的宿舍分为两种,一种是院子东、西、北三面各有三间屋子,每间屋子住三人。   院子里有一棵树,一口井,以及一个更衣室。条件相对于外面私塾不知优渥到哪里去,最起码的生活设施配备齐全。   另一种是院子北面有三间房,每间分别住三人,院里除了一棵树一口井加一个更衣室外,还做了适当的绿化,添置了可供休息的桌椅板凳,东面还搭了一个厨房,如果有自己做饭需求的学生,完全可以自力更生。   至于学生宿舍的分配,自然是按“资”分配,除了资金充足的,还有足够优秀的,每次月考都在前三的学生,住在豪华宿舍,也没人能说出什么。   锦绣和周文住的,就是后者。   住满了一共能住九人,但有一间屋子至今无人居住,整个院子就显得空阔起来,两人对此很满意。   周文还对锦绣感叹:“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家里十几口人挤在一起,我晚上和爷爷奶奶挤在一个炕上,躺在他们脚下,很热闹的样子,可惜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记不太清了。”   说到这里,周文还很开心的提议:“要不宝儿咱们今晚挤一张床吧!我想重温小时候的美好!”   锦绣嫌弃的撇嘴:“晚上睡觉不老实的人,没资格要求和别人同床共枕!我拒绝!”   两人的床是简单的木板床,分别摆在进门左右两边靠墙位置,中间留出来供人行走,床头位置有一张简单的实木书桌,光滑整齐,干干净净,摆在上面的是锦绣和周文从家里带来的几本书。   锦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头对周文道:“晚饭时让人给寿管家带句话,咱们这窗边儿摆两盆小牡丹清新空气,书桌上就放我书房那种碗莲,调节心情。   至于院子里,看着差强人意,但现在不止咱们两人在住,还要顾及别人的心情,以后再说吧!”   周文也道:“那我要记一下,我想让寿伯偷偷将我藏在屋子里的《青云先生梦游记》给我捎来,没有他们我感觉不得劲儿!”   锦绣嘴角一抽:“那要不要给你空出一块儿地方打五禽戏?”   闻言周文眼睛一亮,用感动的眼神看向锦绣:“咱么这屋子这么小,肯定施展不开,院子要是不整理的话,也不好施为,要不是宝儿你提醒,我差点儿就忘了!还是宝儿你记得我的好呀!”   锦绣:我就说说而已,没想到你当真了! 第35章 风评被害 舍友   当天傍晚, 锦绣和周文在宿舍大吃大喝时,院子里传来人声,好奇一看, 就见到了隔壁间的同学之二。   说到这里, 不得不提起书院学生的吃饭制度,此时的书院,是没有食堂概念的。   书院采取住宿制,十天一休。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家出身的孩子,都是从家里带足够的干粮,到了饭点儿,自己烧点儿热水,或者给一文钱, 让书院杂役帮忙烧些热水,就着干粮将就一顿。   像锦绣和周文这种, 显然不是一般情况,或是家里仆从按时送饭, 或是直接和书院附近的吃食铺子商议好, 到了饭点儿, 让铺子送来, 或者自己去吃也行。   锦绣和周文由于年龄小,元家不可能心大到让自家两个宝贝疙瘩吃饭时间到处流浪, 因此一日两餐都有人送到书院门口,然后使些银钱, 让书院的杂役直接给两人送到宿舍,两人基本到了饭来张口的地步。   当然也些高年级的不愿意被家里安排的明明白白,因此做了最大限度的抗争, 就是自己去书院门口取吃食。   说回当下,锦绣站在窗口,一眼就见着了大摇大摆进来的两人。   两人身着书院统一的学子青衫,一个眉眼飞扬,笑意盈盈。一个灵活多动,胖乎乎的身体不影响他上蹿下跳围着另一人跑前跑后。   进来的两人显然也看到了站在窗口的锦绣。   胖乎乎的人一愣,随后非常自来熟的趴在锦绣窗口,两人隔着窗框对话。   “锦绣,真的是你啊!昨日傍晚有人来通知,说是今儿有人要住进来,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你!”来人将胸口拍的框框响,“你放心!以后有哥哥罩着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冯舒年的大名!”   冯舒年,镇上大户冯老爷之子,冯家和元家有不少生意往来,因此锦绣和冯舒年不可避免的在许多地方碰过面。   今年九岁,别看胖乎乎的像个福娃娃,但小心思非常多,当时看锦绣不顺眼,暗中想办法整了锦绣好几次,不过没一次成功就是了。   冯舒年自认为和锦绣是不打不相识,因此后来常以锦绣大哥自居。听人说,在读书一道儿上,是个没上进心的,成绩一塌糊涂,愁的冯老爷经常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打孩子解压。   冯老爷现在的心态就是:“老子也不指望你读出个人样,好吃好喝送你去书院,你有点儿眼力见儿,多结交些人脉,将来不至于没了老子,你把自己折腾的饿死就行!”   至于冯舒年在书院经常给自己树敌,以至于现在知道他名声的都躲着走这事儿,想来冯老爷是不知情的,否则冯舒年也不可能还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锦绣面前了。   锦绣觉得冯舒年这人,其实就是熊,熊孩子的熊。   冯舒年乐呵呵的和锦绣炫耀完自己在书院的地位,拉着锦绣给他介绍随他一起进来的另一位小伙伴。   结果冯舒年还没开口,人就笑眯眯的站在冯舒年旁边,拱手与锦绣周文打招呼。   “想必两位就是元老爷家的公子锦绣和周文吧!在下程远青,县里程师爷乃家父,常听人说起二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二位初来乍到,想必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都可来问远青与舒年,我们二人定知无不言!还望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哟呵!   锦绣一听这人话说的滴水不漏,就知道是个厉害角色,至少非常擅长交际,和冯舒年这种熊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当然,程远青自报家门,也没有炫耀父亲的意思,这年头,稍微有些底蕴的人家,见了面都要互相论一下祖上关系,要不然一上来就说我是谁谁,别人知道你是干嘛的呀!但你一说我爹是谁,我爷爷是谁,别人立马就能联想到,哦,原来你就是这家出来的!   就是一种非常普通的寒暄方式。   锦绣趴在窗口和人说话,周文看的好笑,招呼冯舒年和程远青进屋说话,还不忘取笑锦绣:“还没窗口高呢,你踮着脚和人说话不累的慌吗?”   锦绣一囧,实在是现年虚五岁的他,在几人中最小,身高确实不占优势。   但面上还要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邀请两人进屋:“二位用了晚食没?我和阿文哥也才开始吃,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用点儿!”   两人当然不会去抢两个孩子的东西吃,看见人家吃了一半儿的饭,还很有眼力见儿的稍坐片刻就告辞了。   当然主动告辞的是程远青,被拉走的冯舒年最后趴在门框上对锦绣喊:“锦绣!周文!晚上有空来我们屋玩儿啊!”   送走两人,周文奇怪道:“不是说隔壁住了三人吗?刚才怎么没见呢?”   何止是没见,两人根本都没从冯舒年二人口中听到关于另一位舍友的只言片语。   锦绣猜测:“可能是关系并不融洽吧!”   事实证明,锦绣的猜测非常正确,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锦绣终于慢慢见识到了几人关系到底有多不融洽。   另一位室友,姓楚名舟,城关镇附近下河村人,今年十岁,在书院启蒙一年,传闻是书院某位先生去乡下访友途中,偶遇楚舟,发现楚舟聪慧异常,遂起了爱才之心,将之带回书院。   后经过书院的层层考验,证明了楚舟确实聪慧,是个可造之材。   于是楚舟现在的衣食住行书院全包了,只需一心留在书院读书即可。   但他本人确实浪费了几年读书的黄金时间,一般人家,像锦绣这样的,都是三四岁就给孩子开蒙,真正有天分的,到了楚舟这个年纪,四书基本上都有涉猎,但楚舟现如今满打满算,才读了一年书。   因此读书异常刻苦。   这天课间休息时间,锦绣就听冯舒年这熊孩子无数次抱怨:“不就是被先生夸赞过几回吗?你说他至于为了让先生在课堂上夸赞,就不要命的读书吗?”   锦绣:“不至于。”但我觉得你想问题的关键有点偏。   冯舒年:“你不知道,每天晚上回去,我和远青都躺床上准备睡了,他才慢吞吞的回来,点火,烧水,洗漱,我本以为他洗漱后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睡觉,结果呢?人家点上煤油灯,坐窗根儿又开始看书了!   你说说,宿舍就那么大地方,我实在困得不行了,结果有人在那儿哗哗翻书,窗口灯火摇曳,叫人怎么睡得着?”   锦绣想象了一下,觉得冯舒年的说法有些夸张,而且这种程度的折磨,别人能不能接受他不知道,反正对他的影响不大。   冯舒年看锦绣没反应,继续抱怨:“这就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不仅晚上不睡,早上鸡都没叫,又淅淅索索的起床折腾,吵得我没办法,只能用布团将耳朵塞上才清净,你说他这幅全书院就他一个人会认真读书的样子,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锦绣听完,觉得楚舟的做法可能不大好,但冯舒年可能属于睡觉不能有丁点儿响声,否则瞬间惊醒的那种。   要不然,正常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的人,早上是没可能被起床声吵醒的。   路过听了一耳朵的程远青也说:“我说句公道话,舒年你就是在家里养的太娇气了,我觉得楚舟翻书和起床声没你说的那么大动静,这点我听我爹说过,时间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至于你说的灯火摇曳问题,确实不好解决,我爹说过,有的人晚上外面不点灯,才会睡不踏实。有的人是夜间但凡有点灯光,整个人都不得劲儿,想来你是后者了。”   锦绣点头,安慰冯舒年:“你要觉得受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出来自个儿住,我们屋子隔壁还有一间空房,想必一个人住就没问题了!”   冯舒年耳朵尖红红的,支支吾吾道:“我,我才不一个人住呢!”解释似的补充一句“我,我舍不得远青这个好朋友!”   锦绣奇怪:“这有什么,大家还在一个院子住啊!”   冯舒年的脸更红了,就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看的锦绣一脸莫名,怀疑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程远青哈哈一笑,才弯腰小声告诉锦绣:“舒年他最怕晚上一个人住,在家里晚上必要有人在外间守夜才睡得着!”   锦绣:“……”   冯舒年哒哒哒红着脸跑走了,临走生无可恋的丢下一句:“不准告诉别人!否则绝交!”   锦绣透过缝隙,看了靠窗位置安静坐着看书的清秀少年一眼,觉得冯舒年的抱怨,大概对不少人说过,那人不定也听说过。   但楚舟能一直忍着,当没事发生一样,心性也是十分坚韧。   临近上课,众人都回到自己位置,周文转头小声告诉锦绣:“楚舟家境不好,我能理解他那种拼命读书,想出人头地的想法,再说他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咱们就不搀和隔壁宿舍的事儿了吧!”   想了下,周文补充:“而且我其实挺敬佩楚舟的,周围许多人都对他怀有敌意,但他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本心,就很厉害了!”   锦绣点头认同了周文的说法,又想起一件事:“按理说,程远青和冯舒年对楚舟不满,有的是办法换宿舍,他们为何不换?”   周文眨眨眼,小声告诉锦绣:“据说那间宿舍是楚舟先住进去的,程师爷和冯老爷听说了楚舟的事迹,请求山长,特意将他们二人安排进去,想让两人在楚舟的影响下,好好读书!”   锦绣:“……”   没几天,锦绣差不多熟悉了书院日常,过的可谓如鱼得水,结识了新的小伙伴,一点儿不存在元家人担心的,自家宝儿小小年纪,在书院被人欺负了之类的事情发生。   这日先生在上面滔滔不绝讲了半个时辰,学生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最终一挥衣袖留下功课走后,周文好奇的转过头问锦绣:“宝儿,先生刚才讲本朝登记在册的书院,大大小小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九所,是自古以来,学风最为开放的时代。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是真的吗?”   锦绣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想了下,才回答周文:“这事儿吧,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啦!”   周文和旁边的程远青听到锦绣的话,都很好奇,于是催促锦绣:“那就长话短说!”   锦绣眨眨眼,做出摸自己胡子的动作,模仿的就是刚才给大家上课的先生经典动作,惹得两人一阵好笑。   笑过了,锦绣才回答两人:“想来你们肯定知道,自春秋战国时期,最有影响力的儒、墨   、道、法四大学派,当时孔子所代表的儒家,就设立了私学,私学开始逐步发展。   但因为政治原因,到了秦朝,又实行‘禁私学令’,对私学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等发展到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设立官学必学科目,同时并不禁止私学。   之后朝代的科举制度兴起,相应随之诞生的就是书院。但一开始的书院,都是士大夫自己家开的,也就是所谓的族学,外人根本进不去。   随着时间慢慢流过,各士大夫家的书院之间开始交流。到了后来,朝廷对人才越加重视,加之造纸术逐渐改良,民间私人书院的数量逐渐增加。   私人书院创办的同时,还有很多依托官方背景开设的书院,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应天书院,经过朝代变迁,成为国子监,直接为朝廷培养人才!   到了前朝,曾四次下令禁毁书院,甚至一度闹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但前朝毁于硝烟战火之中,本朝于战火中重建大厦,发展至今,学术研究、问难论辩、自由讲学等书院制度形成,天下间书院确实是以往朝代所不能及。”(1)   最后,锦绣敲桌子总结道:“所以,先生说的非常有道理!”   锦绣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整齐的惊叹声,原来在锦绣开始和程远青说话时,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于是才有现在的一幕。全都是最近几天,被锦绣“以理服人”说服的同窗,在锦绣不挥动拳头的时候,也非常配合锦绣的行动。   冯舒年:“锦绣,你知道的可真多!这些我爹都没给我讲过!不过锦绣你不对着我屁股踢,突然化身经学先生,我真的好不习惯啊!”   锦绣心说:你可长点儿心吧!这话要是放在冯老爷面前说,说不得就被打断腿了!   程远青也说:“锦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我记得先生从没讲过这些吧!哪本书提到的?出处在哪儿?我好确认真假!”   旁边也有人说:“是啊是啊,锦绣你突然长篇大论,我们也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这真的很难确认啊!”   “这又不像打架,谁拳头硬谁就是对的!”   锦绣眼角一抽,举起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拳头放到眼前,像是拳头上沾了灰尘似的,轻轻吹了口气。   然后斜眼看周围几人:“要不你们重新考虑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一众人瞬间做鸟兽散,锦绣得了个清净。   周文才有机会和锦绣说话:“宝儿,明明你读了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道理,为什么就是要用武力让人屈服呢?你不是说了!你要以理服人的吗?”   锦绣皱眉沉思:“可是我已经非常努力的和大家讲道理了啊!而且我自认为将能讲的道理都讲过了,加之我觉得自己态度已经十分温和,没什么大方向上的问题,就这,还想要我怎样?”   周文一噎。   心说你这以理服人,大概只有你自己会这么认为吧!   就连住同一个院子的程远青和冯舒年,都在锦绣入住的第二晚,亲身体会过锦绣的武力值后,再也不相信锦绣嘴里的“说服”“讲道理”了。   周文道:“那晚你直接将冯舒年随手扔上房顶的事儿,总该记得吧?那你还能想起当时看到那一幕的程远青与楚舟二人看你时眼里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一说这事儿锦绣就很烦躁,他风评被害,就要从那晚开始。   锦绣不得不再一次解释:“那天是冯舒年说地上有蛇,他这辈子就怕蛇了,他还说,要是有人能将他扔到房顶过夜就再好不过了!   我怕他是一时激动,说出不过脑子的话,还多问了他两遍,他非常确定且大声的告诉我,他就是想上屋顶保平安,我才大发好心将人扔到屋顶的!   我是做好人好事!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周文道:“我相信啊,冯舒年也相信,但后来听到动静进来查看情况的人不相信啊!你又不是没见,当时冯舒年在屋顶手舞足蹈的告诉底下的大家,说他是怎样被你一只手轻轻一甩,仍上屋顶的,大家当时看他的眼神,就想看二傻子似的!”   说到这里,锦绣更加愤愤不平:“最近几天,书院又有传言,说我之前是个傻子,还以为真的治好了,没想到疯的更彻底了,顺便还将冯舒年也给传染上疯病了!   我敢肯定,传这谣言的人,就在那晚来我们院子看热闹的人之中,甚至可以推断出,对方就是高年级的,实在恶心!”   这事儿周文也知道,其中还有一次差点儿跟高年级的人打起来,可惜最后没成功,因为高年级的人多势众,周文见势不妙,趁机偷袭了两人后,直接溜之大吉。   高年级的人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于是,锦绣和周文入学不过半月,成功获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光荣称号!   此前,这称号的主人,一直都是冯舒年来着。   为此,冯舒年激动的甚至要请锦绣和周文在休沐日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吃饭,感谢锦绣和周文的衬托。   在锦绣和周文凶残之名的衬托下,他,冯舒年,温和善良的简直就是毫无攻击性的小白兔。冯舒年一度感觉自己在书院的人缘都好了不少,见面甚至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问好了。   对于锦绣说的事儿,周文也很头疼,小声和锦绣抱怨:“以前在二叔家的私塾,不管你怎样折腾,大家对我都还算的上客气,我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也能在中间稍作调和。   现在倒好,我直接成了你的帮凶,狗腿子,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关键是和咱们不对付的那几人吧,我自个儿对上他们,不是对手啊!   文的我不行,武的对方人多我容易吃亏!总不能让我一直都认怂吧?这也太没有排面儿了!”   锦绣哼哼:“最后这个才是重点吧?”   周文干咳一声:“少废话!你聪明,你给想个法子!”   锦绣摸着下巴做思考状:“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咱们得从源头解决问题。首先,咱们得弄清楚对方为什么和咱们过不去,其次,才能对症下药,保证药到病除。”   周文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他们见到了那晚一幕,然后背后说人闲话,被当事人我听到了,然后我没有息事宁人,反而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让他们难堪,于是双方结下了梁子!”   锦绣点头:“没错,这件事的起因是他们背后说咱们闲话,是为君子所不齿!归根究底,还是他们的错!”   周文:“没错!”   锦绣:“既然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我自然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这时候,周文对锦绣的迷之自信就冒出来了,也没多问,只叮嘱道:“有困难找我!”   然后,这天吃过晚饭,周文呼呼哈哈在院子里打五禽戏,冯舒年无聊的坐在旁边吹口哨,程远青觉得很有意思,跟着周文练习。   周文也很认真负责的拆分招式,慢慢教程远青。   锦绣见几人手头有事,也没多说,慢悠悠出了院子,一路绕着走廊走了两炷香时间,到了另一处院子门口。   直到半个时辰后,锦绣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慢悠悠的进了院子。   周文满头大汗的坐在树下石凳上喝茶,一转头看见锦绣,还吓了一大跳:“宝儿!你刚才干嘛去了?”   程远青和冯舒年也顺着视线看过来!   三人视线对上:话说,刚才锦绣到底在不在院子来着?咋想不起来了呢?   锦绣眨巴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告诉周文:“我一直就在这儿扎马步啊!楚师父布置的功课,每天都要扎马步半个时辰,休沐日回家他老人家可是要检查的!我一点儿都没敢马虎!”   周文结巴:“是,是吗?我刚才太投入,一时没注意。”   锦绣肯定:“当然!”   冯舒年助攻:“锦绣肯定在那儿扎马步啊!他哪天这时辰不站那儿扎马步才奇怪好吧!现在附近几个院子的人谁不知道咱们锦绣每天定时定点儿的要扎马步!   倒是你周文,你对咱们锦绣的关心是不是太流于表面了,竟然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周文不确定道:“也,也许是我记错了吧!宝儿你别乱跑就好!书院有人和你不对付,以后出门尽量和我一起走!”   锦绣乖巧点头:“嗯。” 第36章 麻烦事 惩罚   第二天一大早, 周文就知道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书院先生有句至理名言:“每天学到的内容读上一百二十遍,母猪都能提笔做文章!”   于是乎,书院学生们为了做出的文章比母猪好看, 拼命的读书, 何止一百二十遍,有人甚至能读个几百上千遍。   锦绣正在教舍外面的走廊摇头晃脑的读书,周文脚步匆匆而来,凑近锦绣,小声道:“宝儿,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锦绣一脸懵懂,仿佛不懂周文在说什么。   周文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于是随手拿起本书做掩饰, 凑近锦绣,语气略带急切道:“宝儿,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问你,昨晚那半个时辰, 你到底在哪儿!”   锦绣也不隐瞒, 态度坦然道:“你都知道了?”   周文点头, 声音更低了些:“今早有人在住宿区中心花园的假山后发现三个被人打晕, 扒的只剩内裤的学长……我一听别人描述,就知道是传谣的那几人, 我猜是你下的手……”   锦绣皱眉打断周文:“等等,我确实将人打晕扒光了, 但我发誓,我是将人打晕仍在宿舍的,否则现在的天气, 晚上有多冷,咱们都知道,要是那样将人仍在外面一晚上,怕是小命都没了,我还不至于和他们有生死之仇!”   周文一想也对,一拍脑门儿,懊恼道:“我来时听人说,已经请了大夫过去诊治,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万一这三人真挂了,说不得要牵连到你!我得回家一趟,将事情告知姑父知晓!”   周文在逃难的过程中是见过死人的,无数人饿死的,病死的,人饿急了抢东西,甚至易子而食,都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虽然他现在不经常想起那些,但印在记忆深处的影子给他留下的影响深远异常。   周文对人命没有敬畏之心,到了这个时候,自然而然想到的是保护自家人。   锦绣连忙拉住周文:“先别急,我们看看情况再说,我敢保证,昨晚的事儿没有其他人知晓!”   这一点周文十分相信锦绣,他一向认为,他们二人中,宝儿是智商担当,而他,则努力成为武力担当。   两人书也不读了,想亲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往中心花园走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不少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   还没走到跟前,胖管事特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训导先生说了,该干嘛干嘛去,读不到一百二十遍,连母猪都不如,还想看热闹?你咋不上树呢!   呵呵,各位秀才公!大家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啥事都没读书重要!读完书再说其他!”   锦绣和周文随着人群折返!回去上了两节课,周文心有不安,锦绣倒是淡定的很,根据早上看到的场景,他断定这事儿不是冲着他来的。   甚至,做这事儿的人也不是个聪明的,很像是意气用事,全然不顾后果。   倒是很像寻仇。   周文好几次看锦绣的目光都欲言又止,锦绣也没再安慰周文,因为不管他说多少遍,事情没尘埃落定前,周文都不会安心。   事情处理的比锦绣想的更快,第二节 课下,冯舒年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一嗓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他本人高高的站在课桌上,口沫横飞,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思。   “大消息!大消息!继三舌张、刺刺森、声声诚被人深夜扒光,仍在花园!后续出来了!”冯舒年喊得激情澎湃,仅用简单一句话就吸引了教室所有人的注意力。   三舌张,本名张震东,外号取自一口三舌。刺刺森,本命张志森,外号出自刺刺不休。声声诚,本命张志诚,外号来源于百舌之声。   三人本没任何亲缘关系,但因都姓张,加之三人经常聚在一起背后说人坏话,做人又不谨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于是被人取了这么个外号。   就是讽刺三人比媒婆还碎的嘴。   这也是为啥这三人在暗中败坏锦绣和周文名声,大家都没太当真的原因,因为三人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听上面冯舒年大声道:“事实真相令人瞠目结舌!作案之人竟然是她!山长亲自带人审理,一个时辰简单结案,作案人供认不讳,当场承认所犯罪责,并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让三舌张等人付出代价!”   “天!”   “呼!”   众人惊讶不已,催促冯舒年讲重点。   周文紧张的转过身握住锦绣的手,锦绣感觉周文手心一片冰凉,心里摇头,也就没甩开周文的手,用力回握,让对方安心。   锦绣小声道:“没事了,舒年不是说了嘛!山长亲自带人审过了,犯案之人都承认了,不关我的事儿!”   周文这才回过神,朝锦绣用力点头。   这时冯舒年正说道:“最后山长断定,这事是由两个负责扫撒的仆妇做的,两人合力将睡在屋子里的三人拖出来仍在中心花园的假山旁,简单处理了痕迹,算是勉强出了口心中恶气!”   就有人问了:“两人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呀?”   关于这点,锦绣也觉得奇怪,要说书院学生下的手,和锦绣一样的作案动机,倒是能理解,但扫撒仆妇嘛……   冯舒年一拍大腿:“嗨!你听我细细道来!据两人所说,他们中的一人曾经是三舌张的邻居,家中幼子勤奋好学,本来已经通过了书院的入学考试,但三舌张这人缺德,见不得别人好,在外面散布谣言,说那人儿子在私塾和同窗关系不清不楚,编的有鼻子有眼,惹得邻里同窗都不敢于之往来,最后那人悲愤之下,竟然放弃读书!”   “嗨!这也太缺德了!”   “我知道三舌张缺德,没想到他能这么缺德!”   “还有另一人,她娘家侄子乃是三代单传,千亩地理一根独苗苗,家里人保护的过了些,为人单纯善良,因看不惯刺刺森在街头恐吓小孩子,上前理论了几句,就被刺刺森怀恨在心,造谣她娘家侄子不是她大哥的亲生儿子,最后一家子在街坊邻居异样的目光中,活生生的熬死了她大嫂,侄子也整日躲在家中不敢见人!一家子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缺德!丢人!”   “没错!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待在书院!”   “简直有损书院名声!”   “对!我们去找先生,找山长,开除这几人!”   一行人被冯舒年三言两语鼓动的热血沸腾,浩浩荡荡出了教室,课也不上了,书也不读了,不如母猪也认了,就是要嘴碎三人组滚出乌兰书院。   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闹腾腾的教室就剩下同一个院子的五人。   程远青先开口:“舒年,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望你解答!”   冯舒年大气的一挥手:“好说好说!”   程远青:“我想知道,那两仆妇是如何轻而易举放倒三个壮小伙儿,还不惊动院子里的其他人的!”   冯舒年一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其实这个问题,在场的先生们也没搞清楚!据两仆妇交代,她们是因为发现那三人都睡得特别死,才放心大胆的进屋将三人拖出去扔着的。   至于院子里的其他人这事儿吧,其实更好解释,因为很多人不愿与那三人相交,因此三人不管做什么,其他人一概不会理会!”   想了下冯舒年补充:“但那三人坚决不承认自己睡的死,说是有人突然出现打晕了他们,他们失去意识才会任人宰割,三人觉得仆妇肯定还有同伙儿,现在两方就这个问题争执不休。”   听了冯舒年的话,周文才算放心。握着锦绣的手算是有了温度。   程远青闻声道:“锦绣和阿文吓坏了吧?阿文你向来身体不好,看着脸色也不太好,要不先回宿舍休息,等会儿我帮你向先生告假。”   周文想了下点头,临了还带走了锦绣。   冯舒年看的目瞪口呆,戳旁边的程远青:“阿文真的被吓到了吧!我刚才都看见阿文额头上出了冷汗!   还有锦绣,平时多嚣张一人啊!今儿话竟然这么少!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程远青斜睨一眼:好像你有多成熟似的!幼稚鬼!   周文找了个安静地方,小声问锦绣:“你觉得这事儿还会往下查吗?”   锦绣摸着下巴想了下才道:“没把握,山长这人吧,说不准。”   周文不解:“何意?”   锦绣:“我这么说吧,一般书院的束脩都是有定数的。但我爹为了让咱们进书院读书,答应山长给书院重新建几十间宿舍。前天在工地那边,我偶然遇见山长,说及此事,山长言,收学生进书院的代价,要看学生本人的身家而定。”   周文还是很懵逼:“啥意思?”   锦绣:“简单来说,我爹是城关镇首富,所以咱两入学就要交很多银钱。程远青他爹是师爷,所以他入学的前提,是他爹帮书院学生搞定了所有户籍问题。   再比如说,楚舟家里一穷二白,入学的前提是自身聪明,通过书院考核,书院不仅分文不取,每月还有余钱拿回家补贴家用!”   最后锦绣总结:“所以说,山长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不好预测。”   周文顿时就忧愁起来了。   但锦绣安慰他:“我做事,你放心,就是山长他亲临,也发现不了什么!”   此时,山长蒋良柏书房里。   胖乎乎的管事站在下首,一脸震惊的对山长道:“您是说,张志森三人是被元锦绣打晕的?”   山长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随意翻阅,闻言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管事一脸不可置信:“且不说他一个五岁稚童如何将三个成年男子打晕后还没惊动别人逃之夭夭。   就说现场,小的已经认真排查过,自认没漏过蛛丝马迹,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管事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不自觉对山长的话提出质疑,放在以往,这种事是万万不会发生的。   山长也不在意,只是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在管事一脸求知的表情中,山长很快恢复云淡风轻,淡淡道:“我亲眼所见。”   管事:“!”   管事震惊过后,好不容易独自消化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   才想起后续事宜:“既然此案中唯一的疑点已经解决,是否让人将元锦绣带来问上一问此行为何?至少让他知道,书院的规章制度不可僭越!”   管事这么说着,自己就将自己否定了:“张志森三人品性恶劣,在书院为非作歹,好在一直没出什么大事,加之看在故去的张先生的面子上,我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照三人以往的劣迹,想来也是狠狠得罪了元锦绣了,否则那孩子是个宽厚的,应该不至于如此行事。”   山长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管事:“你倒是会为他开脱!莫不是元大富那老匹夫又许了你什么好处?”   管事笑的苦哈哈的:“山长,不瞒您说,小的仅有的几次和那孩子接触,真觉得那孩子不是一般的大气!”   山长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行了,这事到此为止,告诉先生们,从今往后,元锦绣的功课加倍,算是小惩大诫!”   管事笑眯眯领命而去。   锦绣还不知道自己突然间就得到所有先生的青睐是何缘由,只知道,突然有一天,所有先生好像突然就发现锦绣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想要用先生们拳拳的爱意,让锦绣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   几乎所有的功课都比别人多一倍,锦绣游啊游,游啊游,游的身体虚弱,四肢无力,双眼发晕,头脑昏沉,比风寒还严重。   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冯舒年都看不下去了,犹犹豫豫的,搓着手,像是下了巨大决心似的开口:“要不,锦绣,我帮你抄一部分吧!”说完怕自己后悔似的,直接从锦绣手里夺过毛笔,转身就走。   锦绣都被冯舒年的态度逗笑了,起身舒展筋骨,随口调侃:“哟,我记得前天还有人幸灾乐祸来着,说什么元锦绣命中注定,就是拯救冯舒年于水火的?”   周文接话道:“没错,我记得那人的原话是,自从书院有了元锦绣,我冯舒年人缘回升,上课先生们再也不盯着我一个人骂了,感谢元锦绣的大恩大德,我冯舒年定记你一辈子的好!”   埋头替锦绣写作业的冯舒年被两人说的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有完没完?至于揪着一点说到地老天荒吗?咱们还是不是最好的兄弟了?”   锦绣十分无情道:“不是!”   周文面无表情:“不是!”   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程远青都道:“不是!”   冯舒年被三人臊的不行!扔下毛笔在院子里和三人打成一团。   此时天色已晚,几人正在院子的大树下做功课,树上挂了好几盏灯笼,屋檐下的灯笼也被点燃,院子里亮堂堂的,都是元老爷对儿子和侄子的爱,比往日只有冯舒年三人时,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三人在院子里笑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在外面读书的楚舟,也早早回到院子,搬了张桌子放在屋檐下,对这边的热闹充耳不闻。   只是对方不经意往这边看过来的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格格不入的两拨人,住在一起,气氛意外的和谐。   笑闹一会儿,冯舒年被三人针对,体力不支,举白旗投降。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程远青更注重形象,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想了下对锦绣道:“我出去一趟!”随即解释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锦绣最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和我们在一起,先生们不可能突然就集体看重他,或者针对他!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周文也觉得事情蹊跷:“若说先生看重吧,很多内容宝儿在课堂上就完成了,但先生还是雷打不动的让宝儿回来抄写,并且抄写的量是别人的双倍,这怎么看,都有些刻意,与其说看重,不如说针对!”   锦绣也百思不得其解,痛苦的揉着写字快要写废了的手腕道:“关键问题是,先生们有什么理由集体针对我?还是这种方式!”   躺地上不上起来的冯舒年像个死尸,只有嘴还能动,气喘吁吁道:“要我说,干脆就不写了!先生们又能怎样?锦绣就是太听先生的话了!一点儿没有咱们书院新晋扛把子的气势!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几人懒得纠正冯舒年总是用不对词的习惯,各自若有所思。   锦绣摇头:“我直觉这事儿乖乖听先生的话比较好!”   锦绣一向相信自己莫名的直觉,以前的经历,用无数次事实告诉锦绣,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看几人还有话说,锦绣劝慰几人道:“显然这次是先生们有预谋的集体性活动,只要先生们不是想废了我,这事就肯定有个度,只要熬过去,自然就结束了,没必要横生枝节,咱们在书院,最好还是不要挑战书院的权威!”   说到书院权威,几人浑身一震,就连在屋檐下看书的楚舟,握笔的手也不自然的僵硬了一瞬。   闻言冯舒年也不躺在地上装死尸了,一个猛子扎起来,心有余悸道:“我记得上次,因为挑战书院权威被山长下令处罚的人,到现在都抬不起头做人吧?”   程远青肯定的告诉他:“上次两人因为口角,误伤了路过的先生,山长下令让两人将自己的罪行亲手写在纸上,每天带着纸在书院□□一圈儿,□□途中,要不停的诵读自己的罪行,并且每日午时,人最多的时候,让两人站在书院门口大声诵读,任由过往路人观看,直到两人真心悔过为止,所经历时间不得少于半月。”   这事后入学的锦绣和周文也听人提过,但又听一遍,还是替打架的两个当事人尴尬到不能自己。   冯舒年道:“简直是公开处刑!将自尊心放在脚下摩擦,还不能反抗,否则山长就要通知长辈来书院,陪着自家孩子一起受罚,我只要想一下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就恨不得当场去世!”   程远青一脸牙疼状:“我觉得锦绣说的对,还是先忍过眼前这一阵儿比较好!   不管怎样,在书院都不能挑战先生的权威,山长曾说过——就算先生教的是坨屎,你也要闭眼食之!所以,对学生来说,先生就是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那座山!”   要不是因为这令人牙疼的规矩,锦绣早就不想当个乖乖学生了。   可是一想到元老爷给书院花的那些银子,还有那已经建了一小半的学生宿舍,锦绣又忍了。   他敢肯定,以山长的性子,就算当场开除了锦绣,也不会将元家投入的银子还给元老爷的。   这特么和白嫖有啥子区别?   程远青在几人热切的目光下,颇具压力的离开院子。   看着程远青离去的背影,冯舒年露出萧瑟的表情,捂着胸口一脸沉痛道:“这么些年,我还没见过远青这么无能为力的时候呢!简直是对他书院百晓生名头的侮辱啊!事情发生了好几天,远青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实乃人间惨剧!”   锦绣和周文不想看冯舒年无意义的表演,面无表情的从冯舒年身边飘过,回屋了。   冯舒年环视一圈儿,发现院子里只剩下他和在屋檐下蹭光的楚舟,瞬间感觉没意思透了,对着楚舟方向,习惯性冷哼一声,也跟着进屋里,还将屋门关的框框响!   楚舟像是没听见似的,表情都未变一下,单薄的身影在烛火的照应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屋的锦绣继续抄写作业,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么痛苦。   归根究底,就是他并不怕抄写,这些小小的惩罚在他看来都是很小儿科的事情,甚至前些日子在家闲得无聊,他还顺手练出了左右两只手同时开工,写出不同内容的本领。   也是基于这点,周文才没早早地帮锦绣作弊,因为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他家宝儿弟弟玩儿的不要太愉快,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自由切换毫不滞涩,让他忍不住膜拜一番。   周文打水洗漱后爬上床,翻开寿管家托人带来的《青云先生梦游记》,美滋滋的研读。   同时不忘提醒练字的锦绣:“差不多行了,要是让先生们知道你每天能早早的完成功课,回头说不定让你写三倍呢!现在这样卡着点儿完成,刚刚好!”   锦绣满意的放下两只笔,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大作,感觉最近的字大有长进,心里用无数美妙的词夸了自己的天赋后,才美滋滋的打水洗漱。 第37章 老大 休沐   在锦绣和先生们的战争中, 双方慢慢发展出了超出一般师生的感情,当然这点仅是先生们的错觉,锦绣并没有这种奇妙的幻觉。   先生们逐渐发现, 元锦绣这学生, 那是真的聪慧,很多东西教一遍,对方就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这样的学生,简直是先生的心头好,白月光,朱砂痣啊,哪个做人先生的,会不喜欢这种聪慧又好学的学生呢?   于是先生们纷纷加大对元锦绣同学的关注, 力争让元锦绣这个好苗子,不要荒废学业, 努力进取,将来在科举一途上, 发光发热, 走向辉煌。   就在先生们这样无声的默契中, 锦绣的课业虽然还和之前一样, 是以往的两倍,但内容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之前主要是惩罚为主, 目的就是磨锦绣的性子,不管锦绣学没学会, 先生都要求锦绣仔细抄写两遍,不得懈怠。   现在不一样了,主要给锦绣开小灶, 每天的课业和同班别的同学都不一样,是先生们有针对性的给给锦绣布置的功课。   关键是,这种改变是悄无声息的暗中进行,除了锦绣亲近的几个人稍有察觉外,其余人只觉得元锦绣是得罪了先生而不自知的可怜虫,言行间对锦绣充满了怜悯。   唯一让人敬佩的,大概就是元锦绣每每都能卡着点儿在先生检查功课的最后一刻,险之又险的完成功课,成功躲过先生的惩罚。   这天,几个先生凑在一起喝茶,闲谈间聊到锦绣。   一人道:“那是个聪慧的孩子,可不知道为何,我每每想到他,第一印象总是有些奇怪。”   另一人道:“是了,我也有此感,就觉得这孩子好像很能打,总在哪里是用武力解决问题,根本不动脑子似的!”   这话得到了另一先生的认可:“对极对极!仔细想来,我们根本没见过那孩子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啊!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印象! 现在细细一想,那明明是个非常聪慧乖巧听话的孩子,我们布置了那么多功课,要是别的孩子,早就嚷嚷开了,唯有那孩子,竟然都认认真真的完成了!”   一人道:“所以我们到底为何会有此印象?”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站在旁边为几人添茶的胖管事忽然开口,幽幽道:“几位先生大概忘了,五天前,书院演武场,两个班级发生大乱斗,惊动了全院的先生,大家纷纷前往演武场一观究竟。   其中,有人不小心误伤了一个路过的,名叫周文的学生,他的同伴愤而下场,凭借一己之力,将两个班级,三十余人统统揍的起不来的事儿。”   有先生迟疑的问:“当时我们去的晚了,只远远看见场中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后来听说事情解决了,也没上前细看,莫非这事儿和元锦绣有关?”   其余先生也看向胖管事,等一个答案。   胖管事在众先生的注视下,幽幽道:“没错,凭借一己之力放倒两个班级的人,就是元锦绣。”   众先生:“……”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从此后,锦绣觉得先生们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就是那种喜爱中夹杂着惊叹,惊叹中连带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顺带了一丝掩藏极深的敬畏。   让他十分不解。   锦绣绝对想不到传说中的一战,会给先生们带来心理阴影。   只是事情经过不断发酵,蒙学班元锦绣是新一届学生中的扛把子的传言彻底坐实了。   这个扛把子,扛的是武力,是暴力的象征,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表,并不是锦绣想象中的精神领袖或者意见领袖。   流言经过五天的传播,又传回锦绣耳中时,已经变成了这样:   “传说那天锦绣你以一己之力,成功干倒演武场上四个班级的所有师生,让众人丧失战斗力,其中两个班级的学生当场被你折服,心悦诚服的认你当老大!还做出承诺,以后但凡老大你有指示,他们二话不说就是干!那一战真是风云变色,天地悲痛!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让人忍不住心声向往!”   冯舒年如是说。   锦绣软骨头似的趴在书桌上,闻言只没好气的瞪冯舒年一眼:“那天你也在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心知肚明,现在传这种谣言到底是何居心?小心回头我找冯家伯伯告状!”   冯舒年看锦绣露出生无可恋样子,嫉妒的脸色扭曲,十分不解道:“乌兰书院武力值第一人!多威风的称号啊!你怎么这幅样子?要是别人这么叫我,我早就乐疯了!”   说着指指教室外面不时假装路过的学生,憧憬道:“要是有人能天天大老远跑来,风雨无阻,忠贞如一,就为看我一眼,我做梦都能笑醒!”   顺带一提,自从那天的事儿传开,锦绣已经连续被人强势围观好几天了。   不仅有今年刚入学的小萝卜头,还有很多高年级的学兄,听说了那天的传闻,想见识一下乌兰书院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   在这样的情况下,锦绣几乎被人看的麻木了。晚上回到院子也不得清闲,总有人“不经意”间路过院子,朝里张望。   没办法,只能一回去就将院门牢牢的从内锁上,防止隐私也被人偷窥而去。   闻听冯舒年之言,锦绣头都不想抬:“每天一出门,就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突然冲你大喊——老大好!上课被围观,走路被围观,吃饭喝水被人围观,甚至就连如厕,也有人盯着你的大叽叽一个劲儿猛瞧,你还能羡慕不?”   锦绣趁机诉苦:“你说我,元锦绣,多好一学生!上课积极回答先生的问题,课后先生布置的功课,哪一次没认真完成?哪回不是又快又好,让先生忍不住夸奖几句?   也就是我入学晚,没赶上书院月考,否则,恕我直言,不是我看不起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杀伤力太大,周围几人眼角忍不住抽搐。   锦绣气的直拍桌子:“你说我这么品学兼优的学生,在书院不说是谁见了面都忍不住想和我探讨功课的对象吧!怎么着也得是,诸如冯伯伯这些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吧!至少长辈们提起读书,都避免不了的和你念叨一句——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元锦绣吗?你瞧人家孩子多优秀啊!”   十分恬不知耻,周围人欲言又止。   刚好有机会,锦绣简直不吐不快:“你说说,什么书院武术第一人!?这不是磕碜人吗你说,我的聪明才智哪点儿不配得到大家的承认?是我入学的姿势不对吗?谁来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毫无自知之明,众人无话可说。   唯有一人,真心实意觉得锦绣说的十分正确,毫无毛病,简直说出了他的心声。   这人就是周文。   再加上锦绣在书院传出这种名声,起因还在周文身上,周文对此十分愧疚。   这事儿不仅在书院传开了,就连元老爷也知道了,当天晚饭时间,锦绣几人结伴而行,去书院门口取饭食。   没想到马车上下来的不是平常给锦绣二人送饭的小厮,而是笑眯眯的寿管家。   寿管家将锦绣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才松了口气似的对锦绣道:“在书院监工的管事给老爷捎话,说少爷您在书院打出了好大的名声,他们那些粗人给书院建房子,都隐约听了不少少爷您的传闻,老爷听了很是不安,让老奴来看看您。”   锦绣上前主动握住寿管家的手,寿管家随即蹲下身,保持和锦绣一样的高度,两人面对面,视线对上。   锦绣十分诚恳道:“我一切都好,书院的传闻都是误会,您让我爹放心,我好着呢!具体怎么回事,回头休沐我亲自和我爹解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书院实行十天一休沐制度,从先生到学生,这天都不上课。   锦绣在书院读了八日书,马上就是休沐日了。   到了这日傍晚,由于第二日就是休沐日,家住附近的,都是直接回家,因此这日最后一节课下,学生们拎上早就准备好的行礼,一哄而散,冲出教室,直奔书院大门。   诸如冯舒年之流,在路过锦绣位置时,非常应景的大声来一句“老大保重!改日再见!”   引得周围不少人响应,纷纷跟着起哄,一时间,教室里充满了“老大保重!改日再见!”的声音,锦绣头疼不已,追上去对着罪魁祸首冯舒年的屁股就是两脚。   看冯舒年新换上的月牙白锦衣后面两个黑乎乎的脚印,锦绣才满意的转身走了。   冯舒年还在后面不甘心的大喊“老大你偏心!我不服!”   走到拐角的锦绣闻言停下脚步,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气氛中,转身,似笑非笑的对冯舒年钩钩手指:“不服?想挑战我?”   众人:瑟瑟发抖。   冯舒年:“我,我没有!不是我!锦绣你听错了!”   说完冯舒年非常怂的在众人起哄声中撒丫子跑了!   受过元老爷资助的柳子旭柳先生,交给锦绣一个包裹,拜托锦绣转交给元老爷。   包裹有些大,不方便带出来,锦绣将之放在宿舍,现在要回去取一趟。   周文和锦绣分头行动:“昨日送饭的小厮曾说,今日姑姑可能会亲自前来接你我二人回家,我先去书院门口说一声,免得别人家的孩子都出去了,姑姑见不到咱们着急。”   锦绣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点头同意。   锦绣一路在无数人问候“老大”的声音中,生无可恋的回到住处,一抬头就见到早早回来的楚舟,安静的坐在屋檐下的书桌旁看书,愣了一下。   楚舟听到动静抬头,和锦绣的视线对上,气氛一时间莫名陷入凝滞。   但锦绣也不会存心为难一个孩子,于是主动开口询问:“你不回家吗?”   楚舟显然对锦绣主动和他说话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回过神,简单答道:“我家离书院比较远,一般月末回去一次。”   说完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锦绣回屋拎了包裹出来,楚舟起身对着锦绣的方向欲言又止。   说实话,锦绣很欣赏楚舟的为人,努力,刻苦,上进,不为外物所扰,这种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当然锦绣不会承认,他欣赏的关键是,对方是众所周知的学霸,是个斯文人!是他梦寐以求所追求的斯文人代表!   于是他看见楚舟的神情,心情很不错的问:“是有什么事吗?”   楚舟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腮帮子鼓鼓的,脸上带着点儿薄红,语气却非常正经道:“我听同窗说,你有一本柳先生手写的《四书注释》,不知能否借我一观?”   楚舟说的柳先生就是柳子旭先生,先生在四书方面有非常独到的见解,虽然年纪轻轻,但书院里许多先生都非常推崇对方在四书方面达成的成就。   由着柳先生和元老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柳先生前些日子送了一套四书注释给锦绣,道是锦绣现在看还早,留着日后或许用的上。   楚舟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锦绣,生怕锦绣拒绝他似的。   事实上,锦绣也没打算拒绝楚舟,留着楚舟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丢下一句“等着!”就返回屋子。   等锦绣将书递到楚舟手里时,对方激动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锦绣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现在就开始研读四书了吗?”要知道书院里的读书人,都是以科举为目标。   像锦绣和楚舟这样的,还没参加童生试,一般来说,童生试通过,才算是是拿到科举资格。   本朝童生试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但就一个县试,就要考五场,分别为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耗时长久,更别说其他。   所以书院先生都会告诫每一个学生:要有非常扎实的基本功!科考之事上容不得半点儿侥幸!   锦绣和楚舟一个班级,按照他们的进度,目前还没有自学四书的必要,因为看了也白看,看不懂都是白搭!   楚舟不好意思的笑笑,大方告诉锦绣:“我听别的先生说,柳先生在四书上有独特见解,刚好我这两天休沐,闲着无事,想先抄写下来,好留着日后细细研读。”   锦绣被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书院大部分学生,即使家庭富裕,很多真正有用的书,在外面都是买不到的好东西,需要大家自己想办法动手抄阅。   楚舟看锦绣将书交给他,走的十分潇洒,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回到屋檐下,很快沉浸到自己的世界。   另一头的锦绣,快步出了书院,果然在书院门口见到家里马车,远远的周文就站在外面朝锦绣招手。   元夫人也露出半截身子,笑盈盈的看着锦绣。   到了跟前儿,锦绣不用人搀扶,三两下爬上马车,亲亲热热的凑到元夫人身边,和元夫人说体己话。   元夫人上上下下打量锦绣,摸摸小脸,捏捏胳膊腿儿,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才心疼道:“瘦了!受苦了!”   锦绣就怕元夫人哭,吩咐外面车夫赶车,自己转身哄元夫人道:“娘,我这哪儿是瘦了呀!这是结实了!不信您瞧我这一身的肌肉,全身都硬邦邦的,一点儿多余的肥肉都没有!”   说着就撸起袖子给元夫人展示自己的胳膊。   事实上,锦绣就是个五岁大的奶娃娃,哪儿来的肌肉可言?   元夫人和车内的丫鬟被锦绣的动作逗的花枝乱颤,伤感的气氛不复存在。   周文还在旁边搭桥:“姑姑,我作证!宝儿每天都好好吃饭呢!我监管着,一口都没少吃!”甚至因为生闷气,好几次都多吃了一碗米饭!   元夫人对周文十分放心,在元夫人心里,周文是个除了在自己的武力值上有错误估量的少年外,十分靠得住的好孩子,既然周文这么说,事实应该大差不离。   元夫人满意了,拿过丫鬟手里的点心盒子,亲手捏起一块儿香甜四溢的玫瑰糕递到锦绣跟前。   锦绣直接伸过脑袋用嘴接住,闭着眼美滋滋咽下去,还不忘砸吧砸吧味道,回味似的道:“这肯定是家里厨娘的手艺,多放了两勺蜂蜜,一勺红糖!”   随后肯定的点头:“好吃!”   元夫人点锦绣脑门儿:“你这张嘴啊,以后离了家,可怎么得了?”   说着也没忘了周文,顺手打开另一个点心匣子,取出周文喜欢的水晶糯米糕,当即就要投喂。   周文见状连连摆手,从元夫人手里接过点心匣子,拿起一块儿就往自己嘴里塞,腮帮子鼓鼓道:“我自己吃!自己吃!”   这么大人了,还要人喂,周文觉得接受不了。   锦绣吃干抹净,还是很细心的问元夫人:“娘,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昨日我不是和送饭的小厮说了,您身体不好,好好在家歇着,别费心操劳吗?”   旁边服侍元夫人的丫鬟欢快答道:“熙和堂的大夫说了,咱家夫人最近身体恢复的好!大夫建议让夫人多出来散散心!心上松快了,病自然就好的快些!”   锦绣和周文都很惊讶,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元夫人:“是真的吗?”   元夫人被两个孩子满眼的纯真渴盼感动,摸摸两个孩子的脸蛋儿,笑着道:“真的!我还想看着你们长大成人,生儿育女呢!说不得上天垂怜,还能看到你们儿女成双的一天呢!”   锦绣仔细端详元夫人的脸色,确实气色红润,气息也比之前悠长,是康健的前兆。   等回到家,一家子都在等几人回来吃饭!   周文有些不好意思,害羞道:“长辈和姐妹们怎么不先吃?我和宝儿回来让厨房重新热一下也是使得的!”   锦绣也道:“大家这么隆重,搞的好像我和阿文哥出了趟远门似的,怪不好意思!”   元老爷咳嗽一声,示意大家上桌开饭。   等熟悉的汤喝到胃里,一家子有说有笑,刘姨娘才一脸感慨道:“可不就是像出了趟远门儿似的嘛!宝儿和阿文不在家,出绣丫头话都少了,家里感觉冷冷清清,我也怪不习惯的,总觉得下一刻宝儿就要从哪儿冒出来祸害我屋檐上新搬进来的一窝燕子!每每一回头,发现院子里还是那几个人,根本就没咱家宝儿的影子!”   其余人被刘姨娘说的心有戚戚。   连一向只沉浸在拨算盘珠子世界的冬绣都道:“往日下人总在我院子外喊——少爷您小心点儿!少爷您等等小的!每每他们一喊,我手底下的帐就要重算!   可近几日,没了这些下人的喊声,我算账时也总走神,总觉得下一刻宝儿你就要从哪儿冒出来,被人追着喊!姐姐没听见那几声喊,心里反倒踏实不起来!”   锦绣听得炯炯有神,等听完众人对他与众不同的思念后,大方的拍手表示:“刘姨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冷清太久的!我估摸着您养的一池子小鱼该长大了,明儿一早我就带人去捉来下锅!”   刘姨娘:“……”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锦绣:“冬绣姐姐,你也别觉得不习惯,回头我就训练家里的下人,让大家养成习惯,有事儿没事儿都在家里嚎上两嗓子,保证和弟弟我在家时感觉一模一样!怎么样?弟弟我贴心不?”   冬绣:“……”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再给我一次机会听我解释!   听解释是不可能听解释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解释。   元老爷坐在上首,笑眯眯看着众人说笑,没多话,乐呵呵的,不知不觉多吃了两碗米饭,饭后撑得难受,喊儿子陪他一起在院子里消食。   周围只剩下父子两人时,元老爷粗糙的大手牵着锦绣的小肉手走在院子里,天色已晚,屋檐下和树上挂满了灯笼,树影重重,父子两牵在一起的身影在地上拉的格外长。   锦绣笑眯眯问元老爷:“爹,既然您这么想我,这些日子怎么没去书院看我呢?我想书院看在银子的面儿上,会给您这个面子的吧?”   元老爷斜睨锦绣一眼,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假装严肃道:“谁想你个臭小子呢?你不在家,不知道爹耳根子有多轻快呢!”   锦绣非常简单粗暴的拆穿元老爷的谎言:“是这样吗?那书院门口卖糖水的阿婆说,咱家送饭的马车旁,每天中午都站着一个好心的有钱老爷,啥都不干傻站着,等学生下课就钻到马车里去,问他来书院干嘛的,那人只说是想儿子了,来看一眼。”   锦绣笑着道:“我还以为阿婆说的人是爹您呢!原来不是啊!”   元老爷嘀咕一声:“那些铜板儿白给了,还嘱咐她不要往外说呢!” 第38章 软枕 武馆   别看元老爷这些日子淡定的很, 仿佛从锦绣的生活中消失了似的,可他老人家的身影,几乎时刻笼罩在锦绣的身边。   像在书院外傻站着但不和儿子相见的操作, 还不是最傻的。   类似每天暗中请柳子旭先生吃晚饭, 就想从柳先生口中听到儿子每日的消息,或是顶着烈日混迹在给书院建宿舍的队伍中,就为了远远看一眼偶尔会路过的儿子的例子数不胜数。   要是锦绣看了元老爷这十日的行程表,一定会感叹:这么多空闲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做时间管理的,毕竟元老爷可是城关镇首富,每日的应酬数不胜数。   当然这些锦绣是不知道的,他和元老爷手牵手在院中散了一炷香时间步,元老爷心满意足, 对儿子道:“夜里寒凉,早些歇着吧, 有事咱爷俩明儿再说!”   元老爷本想着空出第二日的时间,好好和儿子叙一叙父子之情, 没想到自家儿子就是个事儿精, 一天不搞事就睡不着的那种。   一大清早, 元老爷被自家儿子使人请到他的专用书房。   锦绣顶着两个黑眼圈, 烦躁的用小手不停的按摩脖子,一脸幽怨对不明所以的元老爷道:“爹, 我想要个柔软舒适的枕头!”   元老爷被自家儿子提的要求说懵了。   当下人们使用的枕头,通用材质一般都是木质, 石制,玉制,瓷制。普通人家大多数都是木质或只制枕头, 家有余资的人家比较偏爱瓷枕,真正的富贵人家,则会在枕头的形状和样式上玩出花儿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枕头都有一个通用特点,就是硬,非常硬,与硬对应的,就是结实。   要知道有些人家的枕头,就是奔着使用一辈子,最好能随着自己入土为安的。   元老爷反应过来后,结合儿子现状,肯定的开口:“宝儿,是不是你睡觉不老实,落枕了?”   锦绣点头:“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竖着睡的,结果早上是横着起来的,一晚上梦里都不得消停,现在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说到这里,锦绣就很来气,再一次强调:“爹您别拦我,今儿我一定要换个柔软舒适的枕头!”   元老爷被儿子的发言震惊到无语,但他还是好声好气和儿子商议:“宝儿啊,咱家的瓷枕可是前几年新换的,样式还是你娘和姐姐们在家时,一起商议出来的,工艺算得上整个镇子上最顶尖儿的了!”   锦绣强调:“可是它硌脖子啊!”   元老爷细心劝慰:“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久枕瓷枕,可清心明目,至老可读细书’可见长期使用,瓷枕有养人之功效。其他枕头万万不能与之相比。”   锦绣强调:“可是它硌脖子啊!”   元老爷继续劝说:“瓷枕夏天凉爽,你睡觉不是喜欢抱着东西吗?夏天晚上睡觉,抱一个冰冰凉的瓷枕,不是很舒服吗?”   锦绣:“可是它硌脖子!”   元老爷还想抢救一下:“爹爹听说,尤其读书人,最注重规矩,人家都讲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个,想来睡觉也该有个相。再者爹听柳先生说过,你们读书人在读书的那些年,头枕坚硬的枕头,就为了保持神志清醒,免得耽于安乐,失了斗志!”   锦绣面无表情:“可是它确实硌脖子!”   元老爷和儿子面对面,做最后的抢救:“民间有医书中的记载说‘玉乃石之美者,味甘性平无毒’可见玉枕也很不错,要不写爹爹让人给你做一玉枕可好?”   锦绣:“爹,您别挣扎了,今儿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换个柔软舒适的枕头!”   元老爷拿整天搞事的儿子无法,只得同流合污没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想换成什么样儿的枕头呢?”   元老爷话音刚落,锦绣就从桌上抽出一张图纸塞到元老爷手里:“爹,这是我今儿一早画的,您让人照着这个弄就行,中午休息时,我一定要用上这个枕头!”   说完自己遛遛哒哒出了书房,带上周文,两人一起去楚师父的武馆接受检阅。   徒留元老爷一人在原地呢喃:“这小兔崽子,使唤起他爹可真顺手!也不知道谁给惯的臭毛病!”   门口的寿管家笑呵呵的,心说还能有谁?这答案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元老爷看出了寿管家笑容里的含义,恼羞成怒,一挥衣袖,将图纸扔到寿管家怀里:“既然你怎么闲,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寿管家笑呵呵的展开图纸看了半天,心情更加愉悦,追上元老爷道:“少爷这图纸很有意思啊!简单让秀娘缝个套子,将家里不用的荞麦壳儿洗净晾干装进套子里,最后将口缝上就行!   荞麦性甘味凉,有开胃宽肠,下气消积。治绞肠痧,肠胃积滞,慢性泄泻的(1)作用,加之荞麦壳儿不软不硬,想来刚好能达到少爷的要求,想来少爷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不过咱家小少爷的要求也太质朴了些,老奴这就让秀娘给少爷绣一副花开富贵的面料,装饰起来,免得看起来寒酸!”   元老爷冷哼:“投机取巧,小道而!”   寿管家道:“以小见大,少爷心思通透!”   两人拌着嘴出了锦绣书房,决定要亲眼见证锦绣的柔软舒适的枕头的诞生。   锦绣和周文则在楚师父的武馆接受楚师父惨无人道铁面无私的检阅。   当然,楚师父重点关注的对象,只有锦绣这个他心里未来武学界的接班人——元锦绣!至于周文,只是个添头,就算这样,周文也很满足了。   锦绣被迫和绑着两只胳膊的楚师父对打,其余人摆好板凳,拿好瓜子儿,调整姿势,摆出看戏的标准姿态。   看着场中锦绣被楚师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众人丝毫生不起同情心。   实在不能怪大家对锦绣没有同窗之谊,实在是锦绣小小一个人,平时在武馆里,对大家进行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不仅毒舌,还用实力碾压大家,气的大家牙痒痒还对他无可奈何。   现在看有人能制住锦绣,让锦绣也尝尝大家被他碾压的无力感,说实话,大家心里还,挺开心的!   场中,楚师父只用两条腿就将锦绣压制的死死的,还不忘用言语攻击他:“元锦绣,我看你是彻底飘了,这才几天没盯着你揍,基本功都落下了是吧!”   “元锦绣!你看看你,满身的优势,愣是不会用!我楚子明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徒弟?以后出去行走江湖,千万别说你是我徒弟,我怕被人笑话死!”   “还有这胳膊腿儿!只要不用你的一身蛮力,你就想不出能与我制衡的招儿了吗?你看看你打的这几招,蠢死了蠢死了!”   “不行!再来!”   “挨揍不够!反应太慢!继续!”   “哟呵,看着愤怒的小眼神儿,你是不服气咋的?”   锦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莫得感情的挨揍机器。   说实话,他之前确实是小看了楚师父的武力值,以为对方是个入门级的普通镖师,没想到清风道长的徒弟,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的老实人,其实蔫坏,心黑着呢!   锦绣就是一步步被对方完成了实力上的碾压。   锦绣本以为认真起来,只凭借一身蛮力,就能让楚师父甘拜下风,万万没想到,出门就踢到铁板,不仅没让对方甘拜下风,自己差点儿废了一只脚。   楚师父轻而易举将他制服,他没有丝毫反抗力,只能乖乖认栽,从那儿以后,只能愿赌服输,按照楚师父的规矩来,每天认真练习,休沐日来这里挨揍。   锦绣都习惯了。   真的。   “习惯他娘的习惯!小爷我是那么简单就屈服的吗?当然不服!再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爆发中挨揍!锦绣喊出这话的下一刻,就被楚师父一脚踹出三尺远,直直的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其余人幸灾乐祸的瞧着锦绣被楚师父揍的脸色铁青,周文则满眼亮晶晶崇拜的看着楚师父,恨不得当场磕头拜师,喊对方师父。   只锦绣一根手指指着楚师父,半天憋出两个字:“阴险!”   没错,锦绣也是慢慢才发现,楚师父这人有多阴险。   两人对打的时候,楚师父从来没伤过他的脸,别说脸,只要穿衣服漏在外面的地方,楚师父都能完美的避开,彻底断绝了锦绣想借此买一波惨的可能。   至于衣服底下?   锦绣还没厚脸皮到那种程度,真要叫人看见了,锦绣才觉得伤了男人的脸面呢!   楚师父轻松解开两只手上的绳子,活动活动手腕儿,居高临下的看一眼锦绣,懒洋洋到:“彼此,承让!”   一大一小两个狐狸,一站一趟,两人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我还会再回来的!”   锦绣不对楚师父屈服,未尝没有觉得楚师父这人有意思,想多接触的想法。   而楚师父则更加简单,则是真把对方当自己将来的小师弟在教。   至于为什么教法这么简单粗暴,只能说,与清风道长教他和师兄相比,他的行为已经非常温和了。   两人各怀心思,凑在一起。   锦绣被楚师父越揍,心里越不服气,面上看着越冷静,楚师父还是一副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样子,外人在来,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些水火不容了。   于是武馆的其他师兄弟们看锦绣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做鸟兽散,生怕这两人谁一个不顺心,拿他们出气,瓜子也不香了,板凳也不要了,只求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战场周围。   只有周文一脸莫名,转而又十分兴奋,蹦蹦跳跳到楚师父跟前,用十分尊崇的语气道:“师父师父,您也教教我!教教我!我也想和您对打!我不怕疼!您放心打!”   说完还使劲儿拍自己胸口,表示自己的小身板儿确实很抗揍。   楚师父无语一瞬,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周文。   周文很傻白甜的问:“师父,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楚师父的眼神:你哪里说的都不对!   楚师父的嘴:“没有,你说的很对,但师父现在还有些其他事亟待处理,没时间陪你联系,你找其他师兄弟练练手吧!乖!”   周文憨憨道:“没关系,师父,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能等您!”   楚师父一噎,看周文的眼神更复杂了。   看着这一切的锦绣十分不厚道的笑了,笑声大的吸引了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锦绣摆摆手,慢悠悠的拍身上沾的尘土,不在意道:“你们慢慢儿聊,我去旁边歇口气儿!”   在锦绣转身瞬间,准确对上楚师父的视线,用口型送给对方两个字儿,楚师父见了,脸色果然更黑了。   于是锦绣更加满意的笑着离开。   周文看楚师父脸色突然变得不好,摸着后脑勺不明所以道:“师父,您是累着了吗?脸色不太好看啊!”   楚师父心道:我是被那小兔崽子气着了。什么叫我“活该”?   楚师父嘴上道:“没有!我很好!”   等周文心满意足的揉着肩膀从楚师父的院子出来时,锦绣已经对刚才围观他和楚师父对打的师兄弟们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精准打击。   保证一个不落,同时不冤枉一个好人。   锦绣不冤枉一个好人的结果就是,前院儿所有会喘气儿的人,除了洗衣做饭的婆子,全部都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倒在地上躺尸,没人能自己爬起来。   或许有能爬起来的,但是爬起来做什么呢?被元锦绣揍吗?   那宁可选择继续躺尸。   周文看到院子里躺了一地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只十分不明白的问了一句:“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干嘛还要挑衅?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吗?”也不知道在问谁。   锦绣拍拍手,摸摸肚子:“饿了,阿文哥,我们赶快回家吧,今儿早上寿管家还说,中午让厨娘做我最喜欢的甜糕和排骨呢!”   周文如愿被楚师父揍了,虽然胳膊腿儿,肩膀腰,哪哪儿都不舒服,但心情十分好,闻言痛快的答应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两人走出院子,躺在地上哼唧的人,瞬间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   “锦绣这小兔崽子真他娘的打啊!幸好最近出手比先前有分寸,没以前那么疼了!否则一拳下来,我这胳膊得废了!”   “你说周文这小子到底心里有没有数?还问我们有没有自知之明?要我看,这里最没有自知之明的就是他了!他练武的资质,连做饭的厨娘都比他强,偏他自己觉得能练成绝世大侠!你说这不是逗呢吗?”   “嗨!别说了,没看师父被那小子缠的都没脾气了吗?咱师父都拿他没办法,咱们除了说几句还能怎样?”   “哎,不是说小锦绣去书院读书了吗?我听人说,读书就没时间练武了!可我感觉锦绣分明比上次进步了啊!你们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咋回事?要锦绣自己说,当然是他元锦绣既有天分人又勤奋,简直秒杀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   不过这话锦绣没机会告诉别人了,在回家的马车上,锦绣告诉周文:“我让寿管家找人帮我做了几个柔软舒适的枕头,从今往后,软枕不仅要放在我的寝室,书房,我还要带到书院去!高床软枕,就是我今后要过的日子!”   对于一个从没体验过软枕的人来说,对软枕的渴望几乎为零,甚至还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适应现如今优美漂亮的瓷枕?   这就像是对一个从没见过皇帝的人说,皇帝过的日子是多么奢侈无度,这人都无法想象,最多觉得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皇帝顶多用金锄头刨而已。   金锄头周文对此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宝儿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与众不同的想法?”   锦绣决定暂时不回答周文这个愚蠢的提问,等周文彻底感受一下皇帝的金锄头的威力,大家再坐下来谈谈金锄头刨地到底好不好。   但等两人到家吃了午饭,锦绣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寿管家的人影儿,就连元老爷,锦绣问了好几人,都没问出具体行踪。   周文觉得很纳闷儿:“要不我们去后院问问姑姑吧!”   没想到两人到了元夫人院儿里,发现这里热闹的不像样子。   分明是元夫人午睡的时间,但远远地站在院子里,就听见屋子传来各种说话声音好像还在争夺什么东西,仔细一听,声音还挺熟悉,不就是自己的姨娘和几位姐姐嘛!   锦绣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结果院子连个守门的仆妇都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相协一起走进屋子。   “嗨!姐姐你这个里面装荞麦壳儿确实很舒适,但我想着给里面加一个香囊,香囊里放些干花,诸如田菊,薄荷之类,技能清新空气,还有助于安眠,味道我也喜欢!”   “妹妹你这个面子上绣的喜鹊登门看起来真精致,缝成枕头面儿肯定好看!不过姐姐手头还有一张红日东升的秀面儿,典雅大气,想来做成枕面儿也不错!”   “姨娘们怎么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真没意思!我要在上面绣满各色糕点,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我这就让丫鬟帮我绣!还有七姐的,要在上面绣上她最喜欢的小算盘才好!”   “你们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夫人,妹妹年轻时最擅长刺绣,回头亲手给您绣一副百子千孙图做枕面儿,您留着将来给宝儿媳妇儿才好呢!对了,还有阿文的也不能忘了!”   一群人得到启发似的,争先恐后“没错,要先给宝儿准备一套”,“我做的弟弟肯定喜欢”,“我的想想什么样儿的才能拿得出手!”   锦绣和周文两人轻手轻脚的在叽叽喳喳的声音中看了几眼,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没带走一片云彩。   出了院门,锦绣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真可怕!”   周文好奇道:“刚才大家手底下讨论的就是你说的软枕吗?”   锦绣点头:“没想到短短一上午,家里绣娘就被大家指使的团团转,还想出了这么多花样儿!”   周文刚才在缝隙间看的真切,长辈们手中的枕头拍上去似乎很不错的感觉,加上周文相信家里人都不是没见识的,既然软枕能得到大家的喜爱,想来体感应该很不错。   对此,周文的期待值更高了些,甚至说出了“要是好用的话,我也要带一个到书院”的话。   锦绣不知道别人觉得好不好用,至少在他这里是好用的。   当晚就用上了阔别已久的软枕,锦绣做梦都比往日美了不少,第二天天一亮,神清气爽的指挥下人给行礼中装了两个绣娘加班赶制的枕头,准备带到书院去。   回头一看,周文怀里也抱着一个,一看就是七姐冬绣的手笔,枕头布料整体是十分素净的天青色,唯有边角处绣了一个金黄色的小算盘,这个家里,除了冬绣,没人干得出这事儿。   周文看见锦绣,抿着唇十分不好意思道:“我,我感觉有些怪,又有些说不上的舒适,想带去书院再感受感受。”   成吧,你说啥是啥。   于是一大早赶去书院上课的两人不得不先绕过书院前面的教室,赶去宿舍。   怀里鼓鼓囊囊抱着一大堆进了院门儿,刚好和准备出门的冯舒年碰上。   冯舒年一向大大咧咧惯了,见两人大包小包的,还以为带了什么好东西呢,当即嚷嚷起来:“远青!远青!你快来!锦绣和周文带了好东西来!”   说着就抢过周文怀里的行礼,中途一个不小心,枕头咕噜噜从两人手中间滚落到地上。   锦绣:“……”   周文:“……”   被冯舒年喊出来的程远青:“……”   三人面面相觑,锦绣无语道:“不是,你们什么时辰起的?这么早就来书院?还这么有精神?”   冯舒年面上略带不好意思,抢着从地上将枕头捡起来拍上面沾的尘土,一边抱怨:“我们二人昨晚就被长辈一脚踹到书院蹲着了,家里人就怕我们起晚了耽误了早上的课!   哎呀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不习惯书院的石枕,在家睡上一回,昨儿在书院睡得有多难受!我这脖子现在都还僵着呢!”   说到这儿,冯舒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着手里拍打的东西道:“不是,这啥玩意儿啊?我咋没见过呢?” 第39章 争辩 考试   眼看上课时间来不及了, 几人在路上,锦绣简单讲解了软枕的来历,惹得冯舒年大呼小叫, 直言:“如此好物!我也想拥有一个!”   本来准备枕一个抱一个的锦绣, 只能被迫大方的送了冯舒年一个枕头。   然而令锦绣没想到的是,他送给冯舒年的枕头,最终在书院引起了一场耗时长久的辩论战,口水战,书院内部则将之称为“枕头保卫战。”   起因是冯舒年根据亲身体验总结出经验,觉得软枕用着十分舒适,不由自主炫耀给其他人知道,不知不觉间,书院不少人悄悄将枕头换成了软枕。   这就引起了一部分守旧派的不满, 守旧派攻击软枕派——耽于享乐,带坏风气, 没有读书人“苦读”的风骨,给读书人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蒙羞。   软枕派则反击守旧派——管的太宽, 我用个软枕干卿底事?偷换概念, 书院风气坏不坏, 不是一个枕头决定的, 不信请看从没用过软枕的“三舌张”等人!还有我不仅能享受,我考试成绩还比你高!你不是看不惯这种行为, 你只是嫉妒我这个人!最后奉劝你成绩不行就抓紧时间读书去吧,我忙着读书没空搭理你!   双方你来我往, 谁都说服不了谁。   处于事件中心的锦绣反倒像是被双方有志一同的遗忘了,根本没人想到将软枕带到书院的罪魁祸首还在优哉游哉的看戏。   锦绣也是佩服不已。   周文看的十分不解:“我还以为会有人来找宝儿你麻烦呢,都做好了随时和人吵架打架的准备, 没想到白担心一场,什么都没发生!”   程远青微微一笑,发挥了他百晓生的本能:“可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事实上,双方私底下拉帮结派,有人想借此机会做诗会的领头羊,有人想借此机会在学生中崭露头角,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而战。   表面上大家是为了——书院学生到底要不要用枕头,而吵架,实际上,既是两方人马的碰撞对立,也是双方内部不断驱逐竞争的过程。   所以,事情的起因为何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讨论大家能不能在上课时放屁也是一样的效果。”   锦绣点头:“据我观察,先生们肯定知道这事,但书院依然选择放任的态度,就知道书院是鼓励这种事发生的。”   周文迟疑:“难道书院想看着我们学生自相残杀吗?”   锦绣摇头:“不至于,毕竟书院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发生的事都在可控范围内,像上次三舌张的事,已经是闹得影响范围最广的一次了。”   锦绣食指在课桌上不紧不慢的敲打着,姿态随意道:“要知道,出了书院,外面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现在只能算是提前预热,让大家不要掉以轻心而已!”   看锦绣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周文没忍住,双手齐用,在锦绣脸上一顿搓,搓的锦绣感觉掉了一层皮才罢手。   在锦绣随时要动手打人的眼神中,周文十分淡定的收回手道:“看你认真分析的样子,感觉你也是那么想的,我心里怪不得劲儿!”   这个理由,真的是,十分不讲理。但锦绣还不能反驳。   因为周文最近新出了一个对付锦绣的绝招,只要锦绣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周文就对着锦绣不停的念:“要不是当时我连累姑姑,姑姑就不会生病。要是姑姑不生病,就不会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要是姑姑不难产,就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要是姑姑现在还活着,就不会看着你做这件事不管。要是姑姑看着你做这件事不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姑姑那么好的人反倒先去了,我这个拖油瓶反倒活的好好的?”   这么一通念下来,锦绣什么脾气都没了。   生怕周文再来这么一段即兴表演,锦绣只能作罢。   并且主动转移话题:“马上上课了,上堂课先生留的作业还挺多,这堂课要抽查,希望你们不会被抽到!”   话音落,刚走过来凑热闹的冯舒年撤了,回到座位慌里慌张的翻开书,临阵磨枪,嘴里念念有词,希望啊先生不会抽查到他身上。   程远青摸摸鼻子,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了座位,从课桌里翻出下节课要用的书,表情讪讪的。   座位就在锦绣前面的周文,也不怎么有底气,默默转过身翻开书,低头念念叨叨。   锦绣很满意自己一句话的效果,心里对小野马道:“看,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说服’了,古人诚不我欺,以理服人才是上上策!”   小野马最近被锦绣折腾的没了脾气,闲来无事就和锦绣唠嗑儿:“我看文献上说,古地球时代的学生上课,都是按照学习成绩,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家长背地里给老师送了多少礼物,学生的家长是区长还是省长,老师的个人喜好,以及学生本人的身高来排的,怎么你们班,周文还坐在你前面?”   锦绣十分从容的样子,翻开下堂课要用的书,做出一副认真预习的模样,笑眯眯和小野马道:“经过我仔细研究,你说的情况,至少出现在距离现在千年以后,因为那时候先生们站在讲台上,黑板在最前面,自然是就近原则最有利。   但现如今,根本没有黑板这一概念,先生在上课期间,是随意走动的,因此坐在哪里都没关系。”   小野马的聊天十分天马行空,刚说完一个话题,猛地又换了另一个话题:“对了,公司看了传回去的资料,对整个模型的搭建十分有帮助,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在这条线上狂奔!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建议,听不听在你!”   锦绣面无表情的将小野马关进小黑屋,看着先生笑眯眯的精准踩点,先是叫起冯舒年提问,冯舒年磕磕绊绊背了前三句,就苦着脸低下头。   先生冷着脸又叫起了程远青,程远青勉勉强强,在先生的怒视下,勉强背出了一整段。   先生点点头,脸色稍霁,问:“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何解?”   程远青懵了,磕磕巴巴不确定道:“想让别人像星辰似的环绕你,就要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如此才能有力的指责别人?”   先生脸色一黑,锦绣就知道程远青完了。   只见先生手指颤抖,指着程远青大喷口水,让程远青带着书去门口吹吹风冷静冷静脑子。   程远青觉得自己表现还可以,嘟嘟囔囔:“冯舒年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您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先生被一提醒,挥着手让两人都滚蛋。   随后先生指着锦绣,脸色瞬间转晴,笑呵呵道:“锦绣,你来回答一下上个问题!”   锦绣十分淡定起身道:“这句话出自《论语》为政篇,意思是用道德的力量去治理国家,自己就会像北极星那样,安然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别的星辰都环绕着他。”(1)   先生满意的摸着胡子点头,随即又问:“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何解?”   锦绣道:“此句出自《论语》里仁篇,意思是居住的时候,要选在有仁风的地方才好。选择住处,不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怎能说是明智呢?”   先生大乐,抚掌而笑,转身对教室众人道:“都是同一个先生,都长了一个脑袋一张嘴,偏生有些人不思进取,浪费大好光阴!实在可怜可恨!有些人珍惜时光,先生没教的地方,都提前自学,实乃勤奋好学之典范!”   两句话针对性特明显,锦绣和冯舒年两人成了对照组,按理说这样的待遇,其他人这么着都要心里不平衡一下。   结果没有。   大家都十分淡定,甚至有些麻木。   如果说一开始,先生们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猛夸元锦绣,大家心里还不服气,谁在家里还不是个小少爷呢?   但后来。   现实教做人。   锦绣很快让大家认识到,他们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和元锦绣对上,简直是找虐,虐着虐着,虐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已经不是先生第一次这么夸锦绣,也不是最肉麻的夸锦绣了,幸好锦绣能稳得住,课后凭借他“书院武力值扛把子”的名号,和大家很快打成一片,要不然他不是被同学们孤立了,就是被先生们给捧的飘了。   锦绣坐下后,小野马突然出声:“你为什么不藏拙?藏拙,表现的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不是能省去很多麻烦吗?我相信你能做到。”   锦绣很不屑的翻个白眼儿:“我是行动力受到年龄限制,又不是智商受到限制,既然上天让我做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我为什么要表现的像个小蠢蛋?”   对锦绣的说词小野马不置可否,幽幽道:“可是你现在去外面问问大家,对元锦绣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大家肯定脱口而出——扛把子!要不要和我打赌?”   锦绣一噎,这个他还真不敢肯定。   仔细一想,虽然他最近总被各位先生们花式夸奖,但走在路上,遇到的同窗和他打招呼,依然是那句“大哥好!”   这三字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斯文人间互相见礼的样子。   小野心说:你真是没有丁点儿自知之明。   嘴上却道:“眼见为实,你自己观察吧!”   锦绣完全没将小野的话放在心上,锦绣自认为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刚才片刻对自己的怀疑,自觉已经对不起如此自信美丽的自己,这是个错误,决不能将错误进行到底!   这天锦绣刚从先生的住处回来,半路听见几个学生在讨论:“今年的小试,书院县试通过的学兄有二十几位,下月要参加府试,要是府试都通过的话,咱们书院的童声又要多好多了!”   小试,又称童生试,小考。   “情况还是不太乐观,每年府试铩羽而归不在少数,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先生应允,参加小试啊!”   “有十几人也很厉害了不是吗!咱们书院的通过率,在整个府城也是名利前茅的!还有你也别羡慕别人了,好好读书,先生自然会认可你的实力!别整天想东想西的!”   “哎,我听人说,这届新人里,有两匹黑马一骑绝尘,在新人中很有名声,先生们对那两人也很看重,也许我这学兄要和学弟一起参加小试了!”   “噗!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扛把子’小孩儿和乡下来的楚舟吧?”   “是啊,听说这两人非常有名,在新人中有很高的呼声。”   “算了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一个怪力小孩儿,一身的蛮力,估计先生们也是不想惹麻烦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的。   至于另一个,就更没意思了,只知道蒙头读书,从不与人交际,呆头鹅一样,除了先生们,没人知道他什么水平,也就进书院时被传的神乎其神,依我看,此人八成是哪个先生使了关系送进来的,哪有什么真才实学,这不一进来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两人声音逐渐远去,锦绣和面无表情的楚舟,视线通过一道墙中间的窗口对上,两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一点儿尴尬都感觉不到。   锦绣打算先走一步,刚才听到几人提起小试,他才想起四月的府试快开始了,也不知道二叔家的两个堂兄今年府试能不能过。   没成想,楚舟突然出声道:“你上次借我的书,我抄完了,顺便帮你多抄了一本,给你!”   说着从墙中间的窗户递过来。   锦绣低头一看,确实是他上次借给楚舟的书,是元老爷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寻来的一本前朝大儒的诗集,现在市面上很难见到。   读书人借书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自从楚舟向锦绣借了一次后,就有后面的无数次。   锦绣接过书瞅了一眼,很随意道:“我那里还有其他的,你要喜欢自己拿去抄。哦,对了,我昨天看你有本儿农业杂书,借我抄一下。”   楚舟也答应的很轻松:“在我宿舍床头,你自取去。”   说完两人点头示意,各自离开。   直到四月底,府城传来消息,二叔家的三位堂兄,大堂兄元启珍,二堂兄元启称,三堂兄元启夜三人,均过了童生试,成为了货真价实的童声,拿到了参加院试,成为秀才的资格。   二叔一家子高兴坏了。   锦绣是如何得知二叔一家高兴坏了呢?这要从这天中午说起。到了午饭时间,锦绣想活动活动手脚,就让周文自己回宿舍休息,他独自一人步行至书院门口取饭食。   然后,惊讶的在在家马车旁看见了从车上爬下来的,一脸喜气的二叔家的下人。   来人见着锦绣,二话不说,上前一揖,满脸含笑对锦绣道:“小的见过锦绣少爷!我家夫人让我来此,特意来向锦绣少爷道喜,我家三位少爷,均通过了今年的府试,夫人吩咐,让小的一定要将这个喜讯告知于您,让您也沾沾喜气儿!”   锦绣面无表情,心想你家夫人怕不是有病病吧?这脑回路和操作都太迷了,我有点儿理解不来!   锦绣视线转向在一旁尴尬的脚趾抓地的自家下人。   下人立马上前,在锦绣耳边低声为他解惑:“二老爷家已经派人去家里报过喜了,老爷让寿管家将人打发了,这是后来二老爷夫人又打发来的,说是一定要跟着小的,亲口将这好消息告诉您!”   锦绣嘴角直抽,对他这位脑回路清奇的婶娘无语至极,懒得和一个下人计较,只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吩咐自家下人:“咱家和二叔家离的可不近,你们回去的时候捎人家一程,免得在书院门口坐不上顺风车,走回家都大半夜了!也不知道咋想的!”   说完也不看那人憋闷的脸色,小小的身子,拎着两个大食盒,健步如飞,平稳异常的走进书院。   元锦绣拎两个比他还高的食盒在书院狂奔的场景,已经成了书院一景。众人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见怪不怪,只能说,读书人在某方面的接受程度,就是比普通人强许多。   行至宿舍,两人洗手吃饭,锦绣简单将书院门口发生的事告诉周文,周文想起之前在二叔家私塾发生的一切,无语的翻白眼儿。   “按照规定,院试三年两试,一为岁试,一为科试。逢寅、审、巳、亥年举行\"科试\",逢丑、未、戌、辰、年举行\"岁试\"。   童生可在三年内参加一次科试和一次岁试。等府试通过,成为当地生员,才算是有了秀才功名。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三位堂兄的水平,考了这么多次,才勉强通过府试,二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恨不得昭告天下,也不怕别人笑话!”周文十分不理解道。   锦绣美滋滋的喝口罗宋汤,眯着眼笑眯眯道:“何止呢!你不知道当时二婶派来的下人说话有多大声!恨不得路过的所有人都听到的样子,像极了骑射课上疯球了的冯舒年。   大家伙儿看他的眼神,鄙夷中带着怜悯,怜悯中夹杂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掺杂部分无法共情。   作为当时站在他对面的我,感觉略丢人。幸好我是个斯文人,这点儿伤害还能抗住!”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就传来冯舒年的大嗓门嗷嗷叫:“锦绣,锦绣,我听人说,你兄长过了府试,他家来人给你贺喜来了?”   锦绣和周文对视一眼,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消息传的这么快的吗?我这才回来不到一盏茶时间呢!”   冯舒年风风火火冲进屋子,随意给自己倒杯茶,咕噜咕噜喝了,简单用手在嘴上一擦,啪叽一下坐在椅子上,才有空回答锦绣的问题。   “嗨,别提了,你说你家人到底咋回事儿啊?闷声发大财的道理总该懂得吧?咱书院考了好几年童生试没过的也不少吧!大喇喇听了那话,心里能舒服才怪!   加上这次府试,光是咱们书院,就有八位学兄没过,心里正不舒服呢,看见别人在自己面前炫耀,那还了得?   这要是我啊!我都得觉得你家是故意跑我跟前刺激我,讽刺我的!因此消息比平常传的更快!你小心回头有人跑你跟前说酸话!”   锦绣耸肩:“这事儿还真不能怪我!”   冯舒年一想也是:“这里面最冤的就是你了!”   事实上,元老爷也被二弟妹的操作气的不行,锦绣休沐回家才知道,二婶派来的下人,并不是在元家,经过寿管家的同意才尾随送饭的下人一起去书院报喜的。   元老爷生气的直拍桌子:“你二婶是越活越糊涂了!她竟然让人半路拦截咱家马车,说是经过你爹我的同意,要第一时间给你报喜,让他加下人搭乘咱家马车一起去书院给你惹麻烦!”   锦绣都惊呆了。   “不是,爹,我二婶都这样了,二叔都不管的吗?”锦绣表示很疑惑,毕竟元二叔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傻的人。   元老爷晦气的直皱眉:“怎么管?又没犯大错,你二婶为你二叔生了三个嫡子,就算启光被你二婶教的不是好赖,但你启珍和启称堂兄,在同龄人中,算的上佼佼者了。   就算为了你两个堂兄的面子好看,也不能拿你二婶怎样。”   锦绣喃喃:“那我二叔实在太惨了些!”   元老爷没好气的揉一把锦绣脑袋:“惨什么?万事有因必有果,你又怎知你二婶的今天,不是你二叔给纵出来的呢?”   锦绣咋舌:“看来这又是一段令人深思的故事了呀!”   看元老爷还想唠叨,锦绣抓紧道:“不管怎么说,三位堂兄能通过府试,成为童生,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怎么说我和阿文哥都在二叔家私塾读过几天书,需要我们上门祝贺吗?”   元老爷摇头:“这倒不用,你二叔让人传来话说,他将你堂兄他们拘在身边读书,冲刺明年的院试,从此后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周文一进屋就听到姑父这么说,开心道:“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想去二叔家见到启光那张脸,小小年纪,一天到晚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看的我心里发毛!” 第40章 七年后 读书小组   周文私下对锦绣道:“本来我觉得三位堂兄过了童生试, 明年顺顺利利通过院试,成了秀才,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周文神色有些低迷, 闷闷不乐的:“可我现在又觉得不一定。”   锦绣好奇道:“你前些日子不还说, 等堂兄们成了秀才,咱们家人出门后,跟人打交道,报出启珍他们是咱们家亲戚,也能长面子不是?”   周文撇撇嘴:“可我昨儿去武馆的路上遇到元启光那小子,见了我是这样看的!”周文做了一个用鼻孔看人的沙雕表情。   锦绣被逗的不行,连连摆手:“阿文哥,你这张脸,做这种表情, 容易让人梦想幻灭。答应我,以后别这样了!”   周文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锦绣拉着人转移话题:“前日先生讲的一个问题,我当时听着觉得听明白的, 现在又有些迷糊, 阿文哥你帮我看看可好?”   周文嘴上道:“宝儿你都不行的问题, 一般我也不行!”   行动上很诚实的翻出自己的读书笔记给锦绣看。   锦绣笑眯眯道:“真男人怎么能随便说不行?来!阿文哥, 咱们一起努力读书!争取也早日考个秀才出来!”   周文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个我真的不行!一说考试我就头疼, 我还是喜欢跟着楚师父习武!我将来是要做大侠的人,读书勉强认几个字就够了!”   锦绣眼珠一转, 换了个说法:“阿文哥,启光在大街上用鼻孔看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周文很诚实的回答:“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套麻袋揍的他爹妈都不认识才能解气!”   锦绣又问:“那现实呢?”   周文十分丧气:“现实是我碍于情面, 还要好言好语的用热脸贴冷屁股,免得被外人见了,说我们家没教养。”   锦绣循循善诱:“如果有一天,咱们二人也和启珍堂兄他们一样,早早的过了童生试,然后又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到时候爹走出去该有多风光?   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用鼻孔将启光看回去,保管他也只能咬牙忍耐,屁都不敢放一个!   还有,到时候你就是真正光宗耀祖了!你们老周家在你手里发达了,一人庇佑一个家族,这是何等荣光!阿文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周文被锦绣忽悠的热血上头,完全忘了他们老周家真正意义上,只剩他一人了。   握着拳咬牙切齿道:“就为了将来能恶心回去元启光,我也要好好读书!”   锦绣满意的笑了,拉着周文的手道:“很好,阿文哥你跟我来,我要给你看个大宝贝!”   然后,在周文震惊的目光下,锦绣拿出了足有两掌厚的读书笔记,珍而重之的交到周文手上。   言道:“这是我近几月的读书心得,还有部分与先生讨论的疑难点,事无巨细,我认为重要的都写在上面了,可以说是我的心血,阿文哥你可要好好看啊!”   周文:“……”   周文手捧厚厚一摞读书笔记,晕晕乎乎感觉自己被套路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能被锦绣牵着鼻子走。   读书的日子对锦绣来说,就是不断充实自己,顺便不断向周围人宣布他是个斯文人的“事实。”过的无比愉悦。   但对周文来说,就是血淋淋的被欺压的童年,没有丝毫人权可言,谁叫在书院里,他的成绩垫底呢?读书人不出成绩,就是垃圾。   眼见着周文的读书热情逐渐下降,锦绣眼珠一转,将隔壁住的三人也拉入读书小组,每天陪周文一起吃苦受难,大家在锦绣和楚舟的双重压迫下,三人成了难兄难弟,有苦说不出。   周文看着有人陪自己吃苦,心理才稍微平衡一些,勉强接受了自己要被长期压迫的事实。   但冯舒年和程远青可不是轻易就能对锦绣强大武力屈服的人,两人多次反抗无果后,共同商议出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   锦绣将一切看在眼里,小手后背,心说:这都是小爷我当年玩儿剩下的,尽管来吧,小爷不带怕的!   于是锦绣给两人来了个釜底抽薪。   趁着书院休沐间隙,锦绣带着礼物,在寿管家的陪同下,拜访了两家的家长,顺便将自己做的详细到每一个时辰的读书计划给两人的长辈看了。   两家长辈拍案叫好,当场决定无条件支持锦绣的计划,在他们家儿子实行反抗计划前,将人带到书房,用口水和皮鞭,教会了儿子听锦绣的话,是多么重要的行为。   从此,冯舒年三人一直生活在锦绣的镇压下,痛苦不已,锦绣有了包括楚舟在内的四个小弟。   关于后面一点,楚舟本人从未如此想过,他很单纯的觉得双方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因这,几人和楚舟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慢慢的,大家发现,楚舟和锦绣两人,竟然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冯舒年捂着胸口十分受伤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锦绣!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楚舟!”   锦绣哼哼:“怎样?”   楚舟掏出今日的读书笔记准备改动:“哪样?”   眼看冯舒年还不长记性,准备随口瞎咧咧,程远青快速上前捂住冯舒年的嘴,苦着脸道:“当然是惺惺相惜!肝胆相照!慧眼识好友了!   在我们大家都没发现楚兄的优点时,你们二人仅通过简单的眼神交流,就确定对方日后是自己的知己好友。   这份预感是我等拍马难及的!真不愧是你元锦绣和楚舟!哈哈哈,对,就是这样!”   周文忍着心痛,一脸牙疼道:“没错,你们二人不是背着我偷偷交了朋友,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天生合该是好友!谁都无法阻止你们在一起!”   说完周文觉得自己好像遭受了世上最残酷的背叛,一脸的要哭不哭。   楚舟被几人的形容恶心的不行,但他不善言辞,只嘴角抽搐,冷眼旁观。   见周文这样,锦绣决定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于是道:“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周文果然还是很容易被锦绣转移注意力的那个周文,闻言立马道:“好消息!”   锦绣双手拢在袖口,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慢吞吞道:“好消息嘛,是我从今儿给咱们送饭的小厮嘴里听说的,二叔家的启珍堂兄和启夜堂兄顺利过了院试,现在是板上钉钉的生员了。”   生员,本朝俗称秀才。   周文还是那个善良的周文,听闻果然很开心。   “坏消息呢?”   锦绣:“咱们二堂兄启称落榜了。”   周文眨眨眼,消化了这个消息后反应过来:“宝儿你不是说有两个坏消息吗?”   锦绣很无辜的点头:“是啊,这就是两个!”   眼见周文还想问,直肠子的冯舒年直接道:“据我所知,你二叔家考中秀才的元启珍和元启称可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这种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见的还少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轴,这都反应不过来呢!庶子成了秀才公,嫡子却名落孙山,你二叔家有得热闹了!”   本以为周文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冯舒年都想好了等下谦虚用的词儿,没想到周文不紧不慢道出一句:“哦,我们家真没见过!抱歉抱歉!让你见笑了!”   冯舒年:“……”   两人瞬间打成一团,周文用他几年如一日的蹩脚拳法,勉强将冯舒年压制住。   楚舟看着院子里几人打闹,嘴角露出不明显的弧度,背着手远远看着。   锦绣不知何时凑过去,问楚舟:“你还坚持当初的看法吗?”   楚舟豁达的摇头,承认当初自己的偏激:“你当时邀请我加入你们的读书小组时,我觉得纯粹是浪费你我的时间,因为大家的想法不一样,对待读书的态度自然就不同,很难往一处使劲儿。”   楚舟顺手接住从树上掉落的一片树叶,握在手心把玩,很认真道:“但事实证明,你是对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没有人能一眼就看透别人的一生,有如此想法的人实在太高傲,迟早要为这份高傲付出代价的。”   说罢,楚舟十分认真对锦绣一揖到底:“我要感谢锦绣你将我及时点醒!”   锦绣坦然接受了楚舟的感谢,说出的话还是十分无自知之明:“应该的,谁让我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呢!”   楚舟听到锦绣如此自吹自擂,早已没了最初的浑身不适,尴尬不已,十分淡定的点头表示认同:“如果你不是打遍书院无敌手的话。”   锦绣一噎。   他就知道楚舟这小子看着话少,却是个最会往人痛处踩的小气鬼。   熟悉后,这院儿里的几人,就没有不被他暗戳戳讽刺过的,偏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几人反驳不能。   两人说话间,旁边传来冯舒年气呼呼的声音:“好哇!就说你们两个背着我们私底下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果然如此!刚才又背着我们说什么呢!”   楚舟不紧不慢道:“没什么,说这次休沐,请你们去我家做客的事儿,我父母想感谢几位这一年多对我的照顾!”   楚舟家在城关镇下辖的下河村,村子距离镇上大约三十里路程,因着村子中有条小河流过,得名下河村。   这天,村东头的老楚家格外热闹。   锦绣几人的马车刚到村口,就有村人热情的上来打招呼:“哟,几位小公子这是又找楚家小子玩儿的吧!”   话音刚落,马车上利落跳下一个身穿月牙白锦衣,容貌俊美,年龄在十岁上下的小公子,对着村人露齿一笑,迷得村人五迷三道的。   口中直呼:“哎呀,我家闺女要是有小公子三分样貌,我就谢天谢,明儿一早就给菩萨磕头上香,感谢他老人家开眼啦!”   此人之后,又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溜儿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儿,穿着体面,样貌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少爷。   村人这几年对几人已经十分熟悉,没了刚开始的拘谨,很能说笑几句。   盖因这几年,几人闲着没事没少往下河村跑。   毋庸置疑,几人就是锦绣和周文,以及冯舒年,程远青。   锦绣对着村里的大婶也能聊得津津有味,笑眯眯对大婶儿道:“婶子这回可猜错了,我等今儿来楚家是有正经事要办!”   大婶儿陪着几人走了几步,一拍脑门儿,恼道:“瞧我这记性,该打!今儿可不是楚家二丫头定亲的好日子嘛!男方家上门请期,过了这道手,两家就准备敲锣打鼓的迎亲了!”   锦绣笑眯眯点头:“没错,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楚舟家在下河村东头,村子里的路并不好走,索性让车夫等在村口,几人步行而去。   楚舟父母皆是老老实实种地的庄稼汉,一家子都是老实憨厚的农人,唯独出了楚舟这么个异类,也不知道是那股风将楚舟吹的完全不像楚家人。   楚舟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楚舟今年十七,正是读书用功的好年纪,上面的大哥二哥以及三姐均已成婚,今儿要定亲的是四姐,年十八,正是青葱好年华。   楚家早些年因为楚父两口子踏实肯干。会伺弄土地,加上两个儿子两个闺女逐渐能帮把手,日子在乡下过的算是不错的。   后来出了楚舟这么个异类,被书院发觉,特带回去读书,不仅不用家里花一分钱,踏实肯干的楚舟每月还能给家里攒点儿钱。   楚家几个孩子的婚事因此在附近村子变得抢手起来,这几年,楚家前面三个兄妹均已成家,此次给四姑娘找的也是隔壁村子家境殷实的人家,楚家人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路上,冯舒年看着两旁简单的景色,对几人道:“楚舟这人也太实诚了些,先生明明说过,他今年下场,极有可能得中,到时候成了童生,家里情况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要是将四姐的婚事稍微拖一拖,等他得中再说,说不得就能找个在仕途上互为依靠的姐夫,岂不比现在要强?左不过前后几个月的事儿!”   程远青摇头:“听说这门亲事是早些年两家就定下的,想来男方家怕是也有此顾虑,现在看来,楚家人厚道,压根儿就没打算悔婚!”   锦绣对此非常认同,随手摘了路旁的一枝野花拿在手里把玩,对着远远看去就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楚家大门道:“楚舟兄家人最让咱们敬佩的,不就是这点嘛!知足常乐,没有野心,也从不给楚舟拖后腿!”   话音落,锦绣一眼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看见了气质卓群的楚舟,说实话,真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这几年书院的沉淀让楚舟拥有了和村子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沉静气质。   楚舟显然也看见了几人,快走几步上前,脸上还是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不过亲近的几人都知道,他心情很好。   楚舟对几人拱手道:“今日家中繁忙,有劳几位跑这一趟,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锦绣将手中拎着的盒子递到楚舟手里:“这是给四姐的一点心意,望她一生顺遂,与夫君相处和和美美!”   其余三人也争相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大喜的日子,也不开不适宜的玩笑,只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最后楚舟带三人见了家中长辈,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儿,冯舒年拍拍胸口,长舒口气,翻着白眼儿道:“光看别人定亲就这么累,这要自己成亲,得累成啥样儿啊?   我听说,男方上门迎亲时,还得接受女方家属的十八班考验,今儿这一遭,我就感觉将自己平生所学的吉祥话都说尽了,要是自己成亲,怕不是要提前找人写!”   程远青打趣他:“舒年,按理说,十六的年纪,长辈确实该给你安排通房丫鬟了,但前些日子我仿佛听冯老爷说,你不考中秀才,这些能让人分神的事儿,是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成亲什么的,过过嘴瘾就算了,真要想啊,才是伤心呢!”   冯舒年不服气,和程远青争辩:“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算起来你比我还小一岁呢!作为师爷家的公子,别说逛青楼了,就是家中丫鬟姐姐的手,怕是都没摸过!   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自豪的!”   周文今年十四,对这种半大小子之间口头占便宜,容易擦枪走火的事儿不感兴趣,全部心神被锦绣逼着放在读书上,唯一的乐趣就是休沐日,一整天泡在楚师父的武馆中不回家。   没有宝儿弟弟喊他读书的日子,美滋滋。   锦绣自觉是个小孩儿,不该懂成年人之间的话题,于是对看几人斗嘴的楚舟道:“你先去忙吧,今日怕是很多事都要你出面应酬吧!这村子我们也熟,等会儿自己随意走走即可。”   事实如此,楚舟也不做推辞,和几人打了招呼,就被人远远地喊走了。   周文看楚舟沉稳坚毅的背影,触情生情:“楚舟兄也就比我大三岁而已,但他家中大大小小的事,似乎都要问过他才能决定一般,真不容易。”   锦绣回头看周文一眼,也很认真道:“阿文哥你也不差啊!努力上进,乐观开朗,外出行走,家中长辈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周文脸皮薄,最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夸奖,锦绣这一夸,让他耳朵尖儿都开始泛红。   四人站在此处,和村中其余人格格不入,刚开始大家都不敢上前,只远远看着,但耐不住有胆大的姑娘,终于鼓足勇气,红着脸磕磕巴巴和冯舒年搭话。   今年十六岁的冯舒年,身形高挑,样貌继承了母亲的柔和,眉梢眼角都自带说不出的风流,站在那里不说话,活脱脱话本里惹得大姑娘小媳妇儿春风萌动的芳心纵火犯一个。   别看冯舒年长了一张渣男脸,但纯情的很,真就像他说程远青那样,他自个儿长这么大,连丫鬟姐姐的手都没摸过。   第一次被大姑娘搭讪,虽然大姑娘长得不符合他的审美,他依然脸红了,还是瞬间就爆红的那种,整个人从脸到露在外面的脖子都红彤彤的,完全是煮熟了的红鸡蛋。   锦绣一看就乐了,和其余几人站一旁看热闹。   冯舒年强装镇定打发走了前来搭讪的姑娘,眼看不死心的第二个,犹犹豫豫还想上前,冯舒年火速拉着几人离开案发现场。   等走远了,周围没什么人,冯舒年才不高兴抱怨道:“真不够兄弟,看我在儿出糗,也不帮一把!”   程远青乐呵呵的摇着一把从他爹书房偷来的折扇,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乃人之常情,谈不上出糗!”   周文十分不解反问:“你不是说,你是家里女性长辈最爱的小棉袄,最会和女人聊天了吗?原来你都是吹牛的!”   冯舒年脸都憋红了,也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今天发挥失常的原因,只咬定一点:“这不一样!”   周文:“哪里不一样?”   冯舒年:“家长女性长辈和别人家的能一样吗?”   周文只用眼神告诉冯舒年:吹牛!   冯舒年憋屈的厉害,转头向最善解人意,博学多才的锦绣求助。   锦绣摊手,笑眯眯道:“我还是个孩子呢!你们成年人的话题,我不是很懂啊!”   冯舒年:“……”   这几年几人没少来下河村,因此对村里的情况十分熟悉,自娱自乐的场子能找着不少。   锦绣提议:“正直冰雪消融之际,想来河底的鱼儿也想上来感受春天的气息,咱们何不趁此时机,与鱼儿来一场亲切的友好交流呢?”   程远青赞同道:“这么些年,我就喜欢锦绣你这厚颜无耻的样子!是哥哥心中打遍书院无敌手的苗子!”   锦绣脸一黑:“不提这个打遍书院无敌手的黑称,咱们还是朋友!”   程远青笑嘻嘻与锦绣互相伤害:“你不提,我不提,书院所有人都在提。你不说,我不说,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你这又是何必呢?掩耳盗铃,所有人心知肚明并且坦然承认的事儿,不是你主观否认就能抹灭的,望你知晓呀锦绣!”   自从锦绣联合两人家中长辈镇压二人后,二人在读书上彻底安分听话了,但却留下个后遗症,就是时不时言语上刺激锦绣两句。   锦绣一生气,就与河里的鱼较上劲儿了,当天傍晚,带回满满两大篓子肥硕的鱼送与楚家。   楚父楚母十分惊讶,锦绣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留着养在家里,给六姐姐玩儿吧。”   楚家父母觉得很不好意思,楚六丫却十分高兴,开开心心谢过了锦绣,甜滋滋的喊哥哥楚舟帮忙抬着两篓子鱼往水缸里倒。   楚舟也惯着这个妹妹,假装没看见父母不赞同的眼神,轻松帮妹妹完成她的小心愿。 第41章 保举 外甥   姐姐 外甥   锦绣回到家中时, 临近黄昏,夕阳像个巨大的咸鸭蛋被人咬了一口,挂在天上摇摇欲坠。   寿管家满脸含笑的出门迎接, 见面就问锦绣:“少爷今日玩儿的可开心?肚子饿不饿?老爷让人备了您最爱吃的玫瑰糕热着, 这就让人送上来?”   回头也不忘问周文:“阿文少爷您挑的礼物楚家小姐可欢喜?要老奴说啊,少爷们这样送礼实在有些冒失,要不老奴回头让人重新挑选一份合适的送去,免得因此和楚舟少爷闹出不必要的矛盾?”   周文连连摆手:“怎会?那可是我和宝儿商议许久才想出来,保证楚家姐姐见了就欢喜!”   锦绣也道:“寿伯您别多虑,此事我心中有数。”   既然锦绣这么说,寿管家也就此揭过了,毕竟这几年随着少爷的逐渐长大,越发有主意, 老爷生意上的事,有时候都不免问少爷几句。   对此, 整个元家都很满意,下一代继承人有主见, 能拿得起事儿,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心里自然就踏实下来。   到了正厅, 元老爷正在看账本,见着锦绣, 不满的哼哼:“好不容易书院休沐,不说好好在家陪陪我这个孤寡老人。偕同好友去乡下游玩, 是不是格外愉悦身心?”   锦绣笑嘻嘻的凑到元老爷背后给他捏肩,没正行道:“爹呀,您可真是我的好爹。您说楚舟姐姐定亲, 我不亲自去一趟吧,您说我没人情味儿。   我亲自去一趟吧,您说我不顾念您老人家的心情。这可真是难死个人!”   元老爷傲娇的冷哼:“油嘴滑舌!就你这样,也不知道书院先生是如何想的,竟然同意你今年下场试水!”   元老爷嘴上嫌弃,心里满意的不行,他家宝儿虚岁九岁,进学时间满打满算才五年,就能让先生同意下场科考,放在书院也是独一份儿的。   元老爷最近没少为此和人低调的炫耀。   锦绣笑嘻嘻道:“爹您可别小瞧人,我们读书小组就没一个弱的好吗?这次下场的不仅孩儿一个,还有阿文哥,程远青他们,先生说了,我们几人考中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您还是想想到时候家里出了两个小童生,该怎么庆祝比较好!”   元老爷没好气的拍开锦绣作怪的手:“去去,膨胀的快要上天了!要是在外面这么没遮没拦的,小心别人背后套你麻袋!”   锦绣顺势拉着周文往后院走。   本来休沐只有一天,还大半天都在去楚舟家的路上,和元夫人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因而两人相协给元夫人请安。   元夫人兰娘今年五十五,加上早些年身体不好,这几年虽然养的不错,但年纪在这儿,也不怎么管事了,都交给几个心腹管事的去做,自己把握大方向上不出错就行,平日里连院子都不太出。   两人到了元夫人屋子,元夫人正和钱姨娘,冯姨娘三人做针线,锦绣瞧着样式,全是女孩子用的。   有帕子,有香囊,有钱袋子,还有腰带,罗裙,鞋袜,满满当当,零零碎碎摆了一床,窗边的小榻上也稀稀拉拉摆了不少。   几人早早地让人在屋子点上灯火,屋子里亮亮堂堂的。   三人见是锦绣和周文来了,元夫人手中针线不停,脸上却很开心,忙让两人找地方坐,吩咐院中丫鬟上两人爱吃的茶点。   周文不甚诚意的推辞了两句:“我们在下河村吃了晚饭才出来的,不饿”。说罢拿着点心吃起来。   锦绣才顾得上问一句:“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元夫人叹口气道:“这不,你夏绣姐姐和蝉绣姐姐前些日子传来消息,两人今年都不太顺,你夏绣姐姐年前染了一场风寒,拖拖拉拉几个月,到现在竟然都没好。   还有你蝉绣姐姐家的小闺女,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本以为精心养了两年,眼看要见好了,没成想,翻过年身子又不好了,你姐姐为此熬得人都瘦脱相了。”   夏绣是钱姨娘的大女儿,蝉绣是冯姨娘的大女儿,两人前后脚出身,算起来今年刚好二十有六。   钱姨娘眼圈泛红,叹口气道:“我想着不管如何说,讨些好彩头总不会错,因而和夫人妹妹一起给你姐姐们做些贴身的衣服,回头去寺庙求个平安符,望佛祖保佑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劫。”   冯姨娘本就是个话少的,闻言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既然这样,锦绣也不好多说什么,一片慈母心肠,想为远在他乡的孩子做些什么填补内心的煎熬,他阻止了这些人也会想其他办法。   锦绣看看元夫人略带憔悴的神情,再看看两位姨娘这些年保养得宜的脸,心想,元家对这几位姨娘是真的好。   元老爷算不上贪花好色,几位姨娘出身又不好,都是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他们家人有的想将他们卖给过路的客商做外室,有的想将人直接卖给青楼的,最有良心的,也想着将女儿卖进大户人家作丫鬟,补贴家用。   因而几人进了元家,和娘家的联系反而少之又少。   没了利益牵扯,真心将元家当成遮风挡雨的家,日子才会过的十分舒心。   有的没的想了一些,锦绣起身劝道:“母亲,您和两位姨娘也早些歇着吧,晚上做针线毕竟对眼睛不好,耗费的心神是白天的两倍不止。   您何不留着白天再做?想来两位姐姐也想着二十年,三十年后,也能穿上家人亲手做的衣物吧!”   钱姨娘闻言一拍大腿,懊恼道:“也是妹妹急糊涂了!听了林家下人的话就着急忙慌手足无措,现下听锦绣这么一说,才想来还有这回事儿!”   说罢钱姨娘起身整理衣摆,顺手拉起冯姨娘,对元夫人道:“今儿天色也不早了,耽搁了夫人一整日,实在是我二人不该!想必您也该累了,这就歇了吧,我二人也该回自个儿院儿里了!”   等人走了,元夫人才疲惫的揉揉眉心,锦绣见状,上前主动给元夫人按摩。   周文乖巧的端茶递水,让元夫人放松。   锦绣轻声道:“母亲,既然疲惫,为何不歇歇?”   元夫人幽幽道:“娘只要一想到,出绣到了这个年纪,也不知道娘还有没有福分亲手给她做这一切,心里就难受的很,现下多做些,到时候万一娘不在了,几位姨娘也能像今日这般,虔诚的给你出绣姐姐做。”   锦绣听的心里难过,周文更是一个善良感恩的好孩子,闻言像个小哭包似的抱着元夫人胳膊撒娇:“姑姑,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去跟姑父说,让他给出绣妹妹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最好就是咱们县城附近的。   只要您想出绣妹妹了,抬脚就能到她家去的那种好不好?”   伤感的气氛被周文孩子气的话打散,元夫人好笑的摸摸周文脑袋:“多大人了,还学会撒娇了?”   周文被元夫人说的不好意思,抿着嘴不说话,耳朵尖悄悄红了。   锦绣见状打岔道:“母亲,我听寿管家说,雪绣姐姐和冬绣姐姐近期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具体日子定下来了吗?要是得闲,我还想带几个孩子去外面玩儿呢!”   冬绣和雪绣二人,都是十九岁上出嫁。   冬绣今年二十有五,和夫君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三岁,憨头憨脑的一点儿没有他母亲的精明劲儿,只将他母亲的算盘珠子当玩具玩耍。   长女完全继承了母亲冬绣的机灵,眼珠子会说话似的,曾经试图哄骗锦绣舅舅书房最珍贵的一幅字画无果后,三天没和锦绣说话。   雪绣今年二十有三,育有一子,今年一周岁,胖墩墩软乎乎的,一开口就是想吃东西,整天口水滴答滴答的流,见了谁都笑眯眯的求抱抱,锦绣见对方第一面,成功用两块儿大街上买的麦芽糖拐带了小外甥。   小家伙儿活脱脱的缩小版雪绣。   说到几个孩子,周文的态度完全跟锦绣是两个极端。   锦绣觉得小家伙儿们好玩儿极了,在星际时代,大家已经很长寿,很少有人选择这么早生孩子。   况且生孩子也要经过层层考验,因此小孩儿的出生率非常低。   这就让没见过世面的锦绣,像看稀奇物种似的看待几个小家伙儿。   周文则不然,几个小家伙奔着周文温润如玉的外表而来,都觉得这位表舅十分亲切和蔼好说话,对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简直是大家理想中的长辈模样。   因此,几人不仅每次见面,都会对周文提出各种奇怪的要求,就连双方分开,周文依然能收到来自外甥们“爱的问候”。   每隔段时间,外甥们就会送来他们让人代笔写的家书,先是亲亲热热的和周文撒娇,然后就开始提要求,想请表舅帮个小忙之类的。   语气软乎乎的,周文想拒绝都狠不下心,关键是,随着外甥们的信一起来的,还有外甥们送给舅舅的小礼物。   小到最近新画的一张蜻蜓戏水图,大到新吃到的美味食品,让人特意给舅舅捎来聊表心意。   周文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痛并快乐着。   因此,元夫人听锦绣如此询问,也诚实道:“大概就前半年的事儿,你姐姐也有一大家子要照应,想离家一段时间,很多事情要提前安排好,短时间是不可能了。”   闻言锦绣若有所思。   锦绣没等来他可爱的小外甥们,倒是每年一度的童生试先来了。   童生考试,是本朝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一般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定在二月举行,由知县主持,一般考五场,前朝分别考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   但到了本朝,为了更有效的将天下英才聚在一起,考试内容有时候会发生变化。   比如去年,就多了关于律法的考试,前年,在算学上也下了苦工。   这么一来,擅长此道的人自然占了大便宜,但毫无准备的人就欲哭无泪,因此,很多人都说,本朝科举取中的人,都是上天的宠儿。   因为要金榜题名,不仅实力雄厚,运气也是顶顶好的。   书院对要参加童生试的学生放松了要求,提前十天,让大家回家调整心情,不需要待在书院继续上课。   锦绣在家待了两天就受不了了,拉着周文跑到书院宿舍去住。   家里因为锦绣和周文要下场考试的事儿,上到元老爷,下到门房,都战战兢兢,说话小心谨慎,走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寿管家甚至下令,让门房看好大黄,要是大黄吵吵闹闹的影响了两位少爷的心情,就要将门房和大黄一起发卖了。   可把门房吓的不轻。   锦绣也被大家的举动吓的不轻。   他觉得继续呆在家里,就是互相折磨,找了个借口,说是有个问题想请教先生,拉着周文就来了书院。   结果到了院子,才发现树下坐着楚舟三人,楚舟一脸漠不关心样儿看书,自成一方谁都打扰不了的小世界。   冯舒年和程远青苦恼的直搓手,嘴里念着菩萨保佑,一定要过之类的话。   三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风,十分和谐的在一处。   锦绣一看乐了:“你们不是都回家了吗?”   楚舟满脸的无奈,一副没法儿解释的表情。   冯舒年就有话说了,拉过锦绣的胳膊大吐苦水:“我爹担心我在家玩儿的太开心,将好不容易学会的知识给忘了,和我娘联合起来,将我赶出家门!   本来是想送我去你家和你一起读书的,但我半路遇到了同样被赶出来的远青,我们一商量,就来了书院。”   程远青摆手:“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主动要求来书院的,才不是被爹娘赶出家门的!”   冯舒年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有家不能回!”   程远青强调:“当然有区别,我在家,我爹娘对我可好了,不让下人动手,他们二老亲自帮我端茶倒水,打扇添衣。”   说到这儿,程远青觉得甜蜜的负担实在太过沉重,忍不住叹口气道:“可这也太好了,事事亲力亲为,我实在看不下去,只能借口来书院避一避。”   冯舒年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坐在旁边生闷气,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像个偷吃干粮的老鼠似的,烦的人不行。   几人看向锦绣,锦绣摊手:“我和远青差不多情况。”   周文苦恼的直挠头:“我姑姑最近总和我说,我们老周家就剩我一根独苗苗了,要是我能出人头地,日后她也有脸去见祖宗之类的话,我压力也很大的。”   几人不约而同齐齐叹气。   锦绣想起一事,询问几人:“县试要求有四名村人和一名秀才保举,下午要去县衙办理保举手续,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其他人都没问题,只有周文,老家不是城关镇的,程远青问道:“阿文你的户籍没问题吗?”   周文摇头:“没问题,我姑父早在几年前,就将我的户籍弄到城关镇了。”   不仅如此,在户籍上来说,周文是周家唯一的人口,单门独户,他本人就是户主。   元老爷在距离元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小院子,作为周文能自立门户的证明,只不过小院子常年大门紧锁,没什么人进出,只隔段时间派人过去打扫一下灰尘。   午间,四处巡逻的胖管事路过锦绣几人的小院子,看小院儿大门敞开,院子里几人都在低声读书,笑呵呵的在门口提醒几人:“县衙今儿下午专门给大家办理保举,到时候去的人恐怕不少,几位小公子可别耽搁了时辰!”   几人谢过胖管事的提醒,胖管事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儿走了。   这几年,胖管事对这院子里住的几人已十分熟悉,都是有礼貌的好孩子,胖管事也很乐意在这些小事上提点一二。   加上山长的特意吩咐,这院子一直保持原样,几年也没住进新人。   不远处新的学生宿舍住进去不少人,原先在这边住的人大都搬进更宽敞明亮的新院子住了,只这几人,坚持住在这里,让人小心的修整了一番,安安心心住着,瞧着就挺乐呵。   锦绣几人到县衙时,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倒不是说今年下场的读书人非常多,而是每个报名的考生身边,都跟着四位村人和一名秀才保举,就让本来不显的人群热闹起来了。   这个保举,是要保举人和被保举人一起拿上户籍文书到县衙登记的,一名秀才可以给多人保举,村人亦是如此。   因此锦绣和周文两人,用的是同一批人,几人在县衙外临时搭的茶棚子会面,互相客套几句,县衙里就有小厮出来,恭敬的将两人以及几位保举人从侧门带进县衙办公的地方。   来人躬身道:“元大老爷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几位请跟我来,里面有人等着给您几位办理。”   进了县衙后,周文小声对锦绣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请进县衙喝茶,都是沾了姑父的光。”   锦绣同样小声道:“仔细看路,阿文哥你要争气,以后这样的机会就是自己创造的,那多威风不是?”   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就被带到一个单独的隔间,看得出隔壁房间正是办理保举事宜的场所,闹闹哄哄的,吵吵嚷嚷之声通过本就不隔音的墙壁传过来。   隔间左前方放着一张办公用的方桌,方桌后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文书,见几人进来,双方互相客气的见礼。   这时外面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大,像是要吵起来似的,锦绣懵了一下。   文书笑着解释:“小公子不必紧张,这种事常见,肯定是那上了年纪还不甘心的老叟带人来办保举手续,耳朵又不好使,声音小了他又听不见,这不,就得一个嗓门儿清亮的来!”   锦绣仔细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办完两人的保举手续出来后,锦绣朝隔壁屋子瞧了一眼,只见一个身形清瘦,背脊佝偻,身穿青衫,满头白发的老者,被人小心翼翼扶着,颤颤巍巍的出来。   扶着老人的青年对身边的人轻声道:“最后一次了,真的!就当是完成我爷爷的一个梦,要有下次,他老人家想来,我们家人也是不放心的。   万一,万一本就身体不好的人送进去,出不来的话,可叫我们这些小辈怎么活呀?”   围在青年身边的人看样子和青年也很熟悉,闻听青年如此说,都赞同的点头:“我三哥就是倔,这倔脾气一辈子都没改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想不开的?   就算成了童生又能如何?难道要继续考下去吗?想那院试,进去几天,好好的年轻人也有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三哥这把身子骨,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几人轻声说着路过锦绣身边,青年好脾气的对锦绣这边点头打招呼,随即带人离开。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周文小声道:“都说三十老童生,我在书院里没见过年龄这么大的童生,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了,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锦绣没好气撇一眼周文:“能进书院的,都是通过了数次考试,经过先生们同意的,不说天资聪颖,但绝对不比一般人差。再不就是像你我这样通过各种关系进来的。   咱们这样的出身,去书院要么是为了读书,要么是为了结交人脉。后者的话,读上几年就该回家继承家业了。”   周文被锦绣说的不好意思,摸摸鼻尖儿,和来保举的几人一起出了县衙。   县衙门口,锦绣拱手,态度诚恳向几人感谢:“今日劳烦各位走一趟,改日还请各位拨冗,来家中小坐,让锦绣略尽感激之意!”   周文也道:“还请诸位不要嫌弃,等我兄弟二人考试结束,定亲自相陪,感谢几位今日的相助!”   其实这几人都是元老爷找来的,私下许了什么好处锦绣也没问,看几人一路都很兴奋的神情就知道,跑这一趟绝对亏不了。   但场面话也不能不说,双方一个执意要感谢,一个尽力推辞,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之间,达成了和谐友好的交流。   送走了几位保举人,锦绣和周文在临时茶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一碟子花生米,等另外三人出来。   周文很不解道:“为什么楚舟不愿意和咱们一起进去,明明这样更快?难道是担心我们因此看不起他?可这也不应该啊,他明明知道咱们是怎样的人!依着咱们的关系,他也不会这么想呀!”   锦绣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儿,告诉周文:“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想事情这么阴暗?”   周文摊手:“那你说因为什么?”   锦绣仍一粒花生米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才慢吞吞道:“因为临出发前,他们之中的一个保举人脚受了伤,来不了了,需要另外找人,要花费不少时间,楚舟不想让我们久等。就这么简单!”   周文傻眼:“你,你怎么知道?”   锦绣更加没好气了:“楚舟和下河村的人说话时,咱们就在旁边,只不过你当时看上了街边小贩手里的虎头鞋,一心要将之买了给小外甥送去,根本没听到大家在说什么。” 第42章 县试 进场八股文   两人在书院赖了几天, 直到教导锦绣的先生也来找锦绣谈心。   老先生一把年纪,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有些为难道:“锦绣, 你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了?那些家在乡下怕赶不及的孩子, 一直住在书院先生能理解,可是你看,家在本地的,有几家长辈放心孩子考试前还住书院的?”   锦绣这才觉得,是时候回家享受皇帝般的待遇了。   带上几本书,当天就跟着送饭的马车和周文回家了。   回到家,元老爷激动的满脸红光,五十岁的人了,听见儿子回来的消息, 健步如飞,趿拉着鞋跑出院子, 手里还握着一个精致的小茶杯,让人一看就知道元老爷刚才肯定躺在椅子上舒服的吸溜茶。   锦绣还没来得及开口, 元老爷先傲娇的转身, 快步往屋子里走, 边走边喊:“元寿!是谁说我的老朋友来了?这不是驴我呢嘛!我看你这老家伙最近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连这点小事都说不清楚!”   寿管家牵着锦绣的手紧紧跟在元老爷身后,脸上笑眯眯的, 嘴上敷衍道:“对,对, 是老奴老糊涂了,搞错了,不是您老朋友来了, 是咱们家锦绣少爷和文少爷回来了!”   忽略了元老爷傲娇的冷哼,寿管家低声对锦绣道:“老爷担心影响您考试的心情,这些天一直忍着,也不敢去书院找您,可上火着呢!这不,老奴天天给泡菊花茶喝着,清热败火!”   锦绣闷头憋笑,周文看情况不妙,先溜了。   只十分没义气的,远远地留下一句“我给出绣妹妹带了王记烧鸡,不吃就坏了,这就送过去!”   到了屋子,父子二人各自安坐,元老爷小心翼翼道:“前些日子确实是爹爹太紧张了,让全家都跟着紧张,以后不会了。   后天就要开考了,你就安安心心在家呆着,还和以前一样,爹再也不烦你了。”   锦绣也向元老爷道歉:“孩儿不该一言不合就往书院跑,害爹爹担心。”   父子二人说开后,元家又恢复了往日秩序,一切都紧紧有条,让锦绣全身心舒适。   等到开考那日,锦绣早早起床穿衣洗漱,慢条斯理的来到饭厅。   此时天还未亮,一路上早有下人将灯笼点上,显然是早有准备。   饭厅里,周文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在椅子上坐不住,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似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身,见是锦绣来了,周文抱怨道:“宝儿,你怎的如此淡定?我昨晚大半夜紧张的睡不着,又担心不睡觉影响今早的考试,实在煎熬!”   锦绣摆手,示意下人可以上吃食了,一笼豆沙馅儿的包子,一笼红豆馅儿包子,是给锦绣的。   几根炸的金黄酥脆的油条,一碗豆腐脑儿点缀几颗葱花,两滴香油,是给周文的。   配几个软嫩可爱的白面馒头,几碟小菜,以及一人一小杯茶水,一看就是元老爷亲自吩咐人准备的。   边吃边和周文聊天儿:“我就知道,一般人都会如此,我理解你!”   周文不解:“那你怎么不如此?”   锦绣十分自信道:“我又不是一般人!”   周文对锦绣这厚脸皮程度已经免疫,闻言只点头道:“我想紧张的肯定不止我一人,说不定姑父和管家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前厅等着呢,也不知是早早起了,还是一整晚没睡呢!”   还真被周文说中了,等两人吃饱没喝足,到了前厅,就见全家都起了个大早,不仅元老爷,还有元夫人和几位姨娘,姐姐出绣都在,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打呵欠。   鉴于一大家子长辈都上了年纪,这会儿看起来十分憔悴,就跟备受心理折磨似的,看的锦绣心里怪不落忍的。   锦绣上前道:“爹,娘,不就出去考个试嘛?又不是不回来了,咱家距离县衙也就半个时辰的距离,你们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我和阿文哥是去前线打仗,一去生死难料呢!”   这么多年,元老爷已经被儿子气着气着,给气习惯了,只呸呸两声,不悦道:“说什么晦气话?赶紧都给我忘了!   赶紧检查一下东西都带齐了没?等会儿爹送你去考场,在考场内别怕浪费银子,渴了饿了就使银子,让杂役帮忙置办,爹跟人打听过了,考场内就有人做这门生意。   怕你们吃不惯里面的吃食,咱家的干粮也带上些,但是记住,能忍耐的时候,千万别喝水,切记切记!”   其他人连连点头,十分认同元老爷话的样子。   锦绣:“……”   锦绣觉得自己这试考不完,一大家子人是不会真正放松了,无法,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马车远远地停在县衙所在的街口就无法前行,锦绣和周文下车,自己拎着考蓝步行,到了队伍末尾,乖乖按照衙役的指挥排队。   一回头,发现元老爷笼着袖口一声不吭的跟在身后。   锦绣吓了一跳,他一向耳力好,家里几乎对他来说藏不住秘密,也不知怎么回事,元老爷不声不响的跟来,他竟然没察觉。   反应过来后,锦绣没好气道:“爹,不是让您带人在马车上歇着吗?这春寒料峭的,我和阿文哥火气旺,不怕冷,您再给病了,岂不得不偿失?”   说着转身就让下人把元老爷往马车上带:“等会您看着我们都进去了,就赶快回家补个觉,回头约您的好友出门小聚,钓个鱼,喝个酒什么的,等您想起儿子我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在家等您呢!”   锦绣凭借自己得天独厚的力气,连哄带骗的将元老爷塞进马车。   不是锦绣小题大做,而是二月的天,在北方依旧是冬天,不说滴水成冰,但在外面时间久了,睫毛上都能凝结一层冰。   元老爷今年都五十了,身体保养的再好,也没法儿和年轻人相比,锦绣都不敢想,元老爷如果现在倒下,元家一大家子的人该有多绝望。   元老爷被儿子强行塞进马车,感觉好气又无奈,挥着手让锦绣去排队,不要耽搁了考试。   锦绣返回队伍中找到周文时,周文后面又排了不少人,大家基本上都穿着厚厚的皮衣,手拢在袖子里抗寒,就差将自己缩成一团儿了。   偶尔出现锦绣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眉眼清俊,关键是一点儿都不怕冷的小少年,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不管看几眼,眼下最要紧的事,都是科考。   因而大家的心神很快回到自己身上。   两人前头还有不少人排队等待检查进场,锦绣和周文小声交谈,转移注意力。   周文道:“县试考五场,每日一场,最后一场可提前半日交卷,也不知这几日天气如何,宝儿就算你平日不怕冷,姑姑为你准备的皮衣也不能脱下。   皮衣是姑姑特意打听了往年有经验的人请人做的,白天可御寒,晚上睡觉将自己裹在里面,被子和褥子就全乎了。”   锦绣仔细想了下,慢吞吞反问道:“别的我都不担心,五天不洗澡,不臭吗?”   周文挠挠头:“我听书院里考过的学兄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臭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人边说边随着队伍往前移动,周文都没发现,在锦绣的插科打诨下,他早就将紧张抛之脑后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考场大门口递上自己的户籍文书,平静的接受衙役的检查,然后从衙役手中拿回文书,进了考场,查看自己的位置。   直到两人都看好了自己的号舍,锦绣指指左前方,对周文小声道:“阿文哥你的号舍在这边儿,先自己过去,时间还早,要是困得话,就先眯一会儿,我去那边了!”   等锦绣走了,周文才反应过来,他的情绪未免也太平静了些吧!   周文看着锦绣的背影,嘿嘿一笑,挠挠头,朝自己号舍而去。   锦绣一路走来,发现县衙将一个大院子按照人数分成数个小院子,小院子里继续划分出不等的隔断,这些隔断每间宽约三尺,深约四尺,就是考生口中的“号舍”了。   每个号舍一张供考生答卷的桌椅,一个恭桶,还有一个让考生在夜里能将桌面拆下来搭在上面休息的支架。   锦绣不紧不慢进了自己号舍,仔细打量一番,看得出里面也是有人提前打扫过的,不过不怎么干净就是了,这对于一向爱洁的锦绣来说,就有些难以忍受。   锦绣从考蓝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抹布,借着走廊上的灯火,细细的将桌椅擦干净,又将四周墙面他能够得着的地方也擦拭一遍,才满意的点头。   外面巡逻的差役路过,也只简单瞟了一眼,确保锦绣没做什么奇怪的不允许的事就走了。   对考场内的差役来说,更奇葩的人和事儿他们都见过,锦绣这种爱擦桌子擦墙的,实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锦绣重新收拾好自己的考蓝,看看时间,仔细听周围动静,就知道现在正是考生提前查看自己号舍时间,距离天亮正式开考还有一段时间。   慢吞吞整理好元夫人特意找人做的皮衣,将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靠墙合眼小憩。   他这幅淡定的模样,倒是惹得来往巡视的差役多看了好几眼。   进了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是这种不紧不慢,看着闲庭信步,把考场当自己家花园的少。   锦绣敏锐的感到有人不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不管是他的年龄,还是他沉稳的态度,都会让人好奇。   关于这点,锦绣已经习以为常。   他只觉得传言果然不假,县试和府试的检查搜身没有院试严格,只简单检查了考蓝墨盒衣服头发等地方有没有夹带,其余都不在意。   据说越到后面越严格,想想还挺让人期待的。   唯有一点,锦绣觉得十分反人类,拿这次的县试举例,一天考一科,一考就是五天,一般天亮时分发卷,即日交卷,交卷后有短暂的半个时辰供人休息,顺便解决生理问题。   当然在考试过程中,也允许人解决生理问题,小号就在号舍内,号舍早早地在桌子下准备了一个小黑桶供人使用。   至于大号,大部分人只能选择忍耐,因为忍不住去如厕的话,原则上也是可行的,但前提是先把试卷交给场内的考官管理,同时会有监考人陪同一起去如厕。   但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回来一身轻松的接着考了吗?   当然不是,因为当你回来后,就发现考官已经兢兢业业的在你考卷上盖上一个黑印。   也就是俗称的“屎戳子。”   有了这玩意儿,不管你是诸葛在世,还是瑾瑜转生,人考官都觉得你卷子晦气,第一时间将之黜落,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被捡回去重新阅览。   闭眼假寐的锦绣听到走廊的动静,睁眼再一次打量这小小号舍,第一感谢他的身高,让他待在里面不至于太憋屈,说不得晚上还能伸直腿睡一觉。   第二感谢元老爷今早没有无原则的对他和周文两人溺爱到底,说什么都没让两人多喝一口水。现下想想,一连五天的吃喝拉撒都在号舍内,只要一想到这儿,锦绣开始感觉全身都不舒服了。   闭眼将这种奇异的感受压下去,睁开眼,就看到衙役开始给每个号舍分发试卷。   同时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敲锣声,伴随着衙役的喊声:“辛亥年靖林县童生试第一场正式开始!所有考生注意,场内严禁夹带,一经发现,严惩不贷!禁止说话,禁止传递私人物品,禁止不经考官同意,随意走动!请大家注意答题时间,保持安静!”   话落又是两声响亮的锣声。   锦绣想,就算阿文哥昨晚睡得晚,没睡够,今早上在考场睡着了,这种动静下,也该吓清醒了。   事实也如锦绣所料,刚陷入迷糊状态的周文,被这一通操作惊的心肝儿乱颤,哪还有瞌睡的念头,心跳加快,捂着胸口好半天没平复下来。   不过,等大致看了一遍考试题目后,心跳终于恢复正常,手下极稳的开始认真填写上姓名、年龄、籍贯及父祖三代履历。   这些在近一年的学习中,早被锦绣锻炼出来,不管题目会不会做,先把这几个内容认认真真写上。   这头的锦绣也用非常漂亮的馆阁体填写好个人信息,才开始认真审题。   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共有三小题。八股文是本朝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   也称制义、制艺、时文、八比文。八股文章在四书五经中取题,内容则要求考生必须用古人的语气作答,绝对不允许考生自由发挥,而句子长短、字体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相应的限制。(1)   八股文简单来讲,指的是文章的八个部分。   通常有固定模式,即: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   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2)   锦绣边看题边提醒自己:要坚持圣人学说,不可放飞自我!   要模仿孔孟语气答题,不可随意发挥!   要引用圣贤教化世人的典故,不可轻用风花雪月典故玷污亵渎圣贤之人!   在心里一连告诫自己三遍,浏览一遍题目,做到大致心里有数,锦绣开始提笔答题。   第一题的题目是“百姓足,孰与不足?”   题目中规中矩,没有截搭,也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典故,只要读过《论语》的人都知道,这句出自《论语·颜渊》。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大概意思是说,鲁哀公问有若:如果一个国家糟了饥荒,国家困难,用度跟不上,该怎么办?   有若回答鲁哀公:您为什么不实行彻法,只向国民抽取十分之一的税呢?   鲁哀公回答有若:现在抽取十分之二的税,我都不够用呢,怎么能实行只抽取十分之一税的彻法呢?   有若回答:“如果国民有足够的用度,您怎么会不够呢?如果百姓的用度都不够,您又怎么会够呢?”   锦绣想了下破题: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承题则是: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写下这两句后,锦绣文思泉涌,在稿纸上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犹觉不足,收笔时,还有意犹未尽之感。   念在现下不是随意发挥的时候,锦绣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考试三大原则,平心静气后,提笔写下最后的收结:吁!彻法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3)   由于第一题答的非常顺畅,直接让锦绣的心情飞扬了起来,接下来一鼓作气,又自我感觉完美的完成了第二题。   此时走廊里巡视的杂役开始敲锣,意在提醒大家时间已经午时三刻。   锣声落下,号舍逐渐传来窸窸窣窣之声,这是考生开始啃干粮的动静。   锦绣仔细收起考卷稿纸笔墨,起身舒展筋骨,活动手脚,放松眼睛。   一抬头刚好和对面的老爷子视线对上。   锦绣不得不感叹一句:缘,妙不可言。   这老爷子可不正好是结保那天,在衙门遇见的那位嘛!   也不知老爷子还能不能看清几仗外的锦绣到底长啥样,只见老爷子仿佛随意一撇,随即非常有生活经验般的,起身招呼走廊里推着小车不断走动的衙役。   等衙役到了跟前,老爷子递给衙役几个铜板,衙役给老爷子一碗热水,老爷子将热水倒进随身的水壶,衙役干脆利落的收走碗。   老爷子又递给差役几个铜钱,指指车上,差役递给老爷子两个大包子。   期间两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在巡视差役的监督下,完成了这笔肮脏的交易。   锦绣见状,摸摸临出门前,元老爷塞到怀里的钱袋子,想起元老爷不要怕花钱的殷切叮嘱,当即决定跟着老爷子同流合污一次。   学老爷子的样子,招来了推车的衙役。   等衙役走进,锦绣才发现,这小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有热水热茶热汤,还有冒着热气的馒头包子点心。   上面明码标价,拒绝还价,每件物品价格都是外面的几倍到几十倍不等,差役眼里明晃晃写着“不买滚蛋”四个字。   锦绣咬着牙笑眯眯给了差役半两银子,只得了两碗热水,两个馒头两个包子,还要笑眯礼数十足的送人走。   心痛的咬开一个价值能在镇上最好酒楼吃一顿席面的包子,发现一口下去个还没咬出馅儿,锦绣嘴角直抽。   当即换了另一个看着胖乎乎白嫩嫩的包子,这下倒是尝出味儿了,是香菇猪肉馅儿的,香菇是冬天储存的干货,这没问题,猪肉处理的不好有股腥味儿,但他便宜,锦绣也勉强理解。   但他娘的盐像不要钱似的放,一口下去就齁死个人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现下的盐价已经不受朝廷管控,便宜到随便什么人都能抓两把浪费了吗?   锦绣面无表情的喝了一碗水,当即决定放弃这两个包子,吃相对安全的馒头,果然馒头除了放多了碱,看起来黄不拉几的,其他都很正常。   鉴于此,锦绣合理怀里,齁咸的包子是厨子受人指使,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多花钱买贵的要死的水喝,或者让买了包子的人不得不重新买其他吃食给他增加收入。   两个馒头吃的锦绣怨念十足,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对面的老爷子,只见老爷子竟然面不改色的,细嚼慢咽的,津津有味的,半眯着眼睛,慢吞吞吃完了两个包子。   锦绣先是惊讶,觉得老爷子好涵养,好忍耐!   后又觉得自己被针对了,这明显不是一个锅里出来的包子啊!否则也不可能他的能齁死个人,老爷子的反倒正正好。   怀着激愤的心情,锦绣在下午时分早早完成了第三题,在稿纸上修改期间,锦绣偶尔一抬头才惊觉,他中午大概是冤枉厨子了,因为对面的老爷子不停的喝水,喝水,然后红着脸在一边敞开的号舍内小解。   锦绣捂着自己异常灵敏的小鼻子,漫不经心的想:应该是老爷子味觉迟钝,加上牙口也不好了,中午吃包子才显得那么从容淡定。 第43章 考试结束 蜡烛   看天色还早, 距离掌灯还有些时间,锦绣谨慎的检查完稿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错漏, 没有犯忌讳, 当即提笔认真誊抄在考卷上。   等到抄完,揉揉酸疼的手腕,恍然发觉走廊已经挂上不少灯笼,自己号舍前刚好就有一个灯笼明晃晃的正对着头顶。   锦绣心说:怪不得没感觉到日头西斜天色已晚呢。   誊抄完,再确认一遍没有误写,没有污渍,卷面干净整洁后,将卷子小心整理起来,压在考蓝底层, 免得不经意弄脏或是夜间吹风下雨,毁了考卷, 等待明早考官当场封卷。   做好这一切,锦绣松口气, 发现自己错过了晚饭时间, 推着小车到处走的差役早不见了踪影, 锦绣无法, 只得慢吞吞从万能的考蓝里翻出元夫人让人准备的干粮,就着中午剩下的一点儿水, 勉强吃了几口。   每隔一天就要洗头的锦绣,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自己一整天没洗漱的事实, 但现在有个更致命的问题,就是他想嘘嘘。   锦绣只能捏着鼻子翻出桌子底下的小马桶,快速解决完生理需求, 将马桶无限可能的往号舍门口放,随后无比纠结的看着摸过叽叽的手,陷入沉默。   锦绣心说,我可真是个狠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毫不留情的嫌弃。   皱着脸将差役不知何时放在桌角的一根蜡烛收进考蓝,想着县衙给自己发的这根蜡烛自个儿算是用不上了,但回头拿回家送给元老爷,说不得元老爷还能收藏起来做纪念品呢。   不过锦绣用不上,有的是人需要,也不是人人都像锦绣这么幸运,头顶就有一盏明晃晃的灯笼照明,早早的点了蜡,苦苦思索。   锦绣给考蓝腾了个最安全不过的地方,踮脚将桌板掀下来,一口气放在靠墙的架子上,充作床板之用。   你要问文弱书生没力气掀桌板怎么办?   不好意思,那你只能自己想办法将就一晚,哦不,是将就好几晚了,这么点儿考验都经受不起,还怎么考科举,当大官?   锦绣的一番操作,成功让对面起身活动手腕的老爷子惊讶的掉了手里的毛笔,老爷子仿佛看怪物似的看着锦绣,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使劲儿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锦绣朝老爷子露出和善的一笑,翻身上床,用元夫人给准备的皮衣紧紧将自己裹成蚕宝宝,就这么什么都没有的过了一夜。   不得不说锦绣这人一身的臭毛病,但有一点最好,能很快适应环境,就像他前一刻还在嫌弃糟糕的环境,简陋的吃食,硬邦邦的床板,以及并不好闻的味道,下一刻躺床上也能安然入睡。   尽管这一夜休息的十分不错,但第二天一早,考官糊完考卷,宣布可以休息半个时辰后,锦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拎着自己的马桶冲向茅厕。   众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人影,等仔细看时,人影已消失在视线中。   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锦绣先抢占了厕所,接水冲洗了马桶,顺便花几个铜板买了热水兑着井水洗了把脸,终于感觉一身轻松,才施施然拎着马桶返回自己号舍。   这时众人才从连夜奋战的辛苦中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起来行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锦绣的行为,因为在当下,受条件限制,很多人根本没办法像锦绣一样勤洗脸,勤洗头。   不说乡下人家,就是大户人家从小有人伺候的,头发也是十天半月才会偶尔洗一次,要是冬天的话,说不得几个月洗一次都是常事。   因而号舍的众人听到可以休息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去洗漱,而是起身活动手脚,或是放心大胆的眯一会儿!再不济也是找点儿吃的填饱肚子才行。   锦绣觉得这群大老爷们儿太不讲究,这群人看着锦绣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白白净净,穿的一看就价值不菲,自然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都在心里想:被人宠坏了的,可以理解。   互相理解的双方,很快迎来了第二场考试,试帖诗。   试帖诗,也叫\"赋得体\",以题前常冠以\"赋得\"二字得名。   多为五言六韵或八韵排律,由帖经、试帖影响而产生。在前朝,题目范围与用韵的要求比较宽泛,不限制作诗之人的发挥,但到了本朝,逐渐开始规定韵脚。(1)   因为有许多诗作大家是看不起以试帖诗出名的读书人的,因为那些人认为,试帖诗限制了诗人的灵性,而一个擅长试帖诗的人,必然是善于钻营权谋之人,与读书人的清高不和。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双方通常是互相瞧不起,因为在试帖诗派看来,对家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说的天花乱坠,诗写的再好,可惜你考了几十年,依然身无功名!   锦绣在等待发考卷的过程中,就在不断思考:“童生试要求用五言六韵,比起乡试会试的五言八韵,相对来说简单许多。再说我最擅长破题承题,就算遇到我最不擅长的试帖诗,我也能行,稳住!”   锦绣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试帖诗也有相对的破题和承题要求,并不是简单的给个题目,你自由发挥,只要不跑题就行。   这么想时,锦绣接到了巡检官的试卷,躬身无声道谢后,坐下简单翻阅考卷,共有五个题目,题目内容五花八门,看完锦绣大致心里有数,心态还能稳得住。   一般来说,出题的考官会从前人的诗句中选择一个典故中,一个成语,或者一句诗作为题目,这就要求答题的考生知道这个典故的出处,才能准确切题,要是不清楚出处,这题八成废了,因为你无法准确破题。   答题还要非常注意的一点,就是借用的典故不能生僻,要是你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用了什么生僻典故,结果考官不知道典故出处。   那么不好意思,考官多半会评价一个“用事冷僻”,然后考生毫无疑问的名落孙山。   匆匆过了一遍注意事项,锦绣稳住心神,开始答题,虽然试帖诗是他最不擅长的一科,但也只是相对来说。这方面锦绣通过这几年的大量练习,已经能做到四平八稳,也就是俗称的无功无过。   苦思冥想,终于在这日傍晚完成五道题目,趁热打铁,再次检查稿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犯避讳和抬头上的错误,满意的趁着天色认真誊抄于考卷上。   这里说的避讳,意思非常明确,就是考试内容中,不能出现历代皇帝和孔孟二位圣贤的名字。   抬头说的是,如果遇到与皇帝有关的字,书写时要“抬两头,”“抬两头”与平常书札中所用的“空台”和“抬一头”有巨大的差异。   “空台”是书札中对于平辈的礼仪,书写时前面空出一个字的位置。   而“抬一头”则是书札中对长辈的礼仪,书写时需要另一起行,也叫“高抬。”   试帖诗中的“抬两头”,与前两者不同,是需要高出一个字的位置。如果答题过程中,需要直接称呼皇帝,则需要在“抬两头”的基础上,再抬一头。   时间就在锦绣不紧不慢的步调中匆忙渡过。   锦绣明显感觉到,到了第三天经论时,考场内部分人开始躁动不安,躁动的主要原因,除了在答题上的差异性,就是大家开始精力不济。   像锦绣对面的老爷子,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加上熬夜伤神,处在考试的巨大压力下,锦绣甚至觉得老爷子的前两天还花白的头发,好像开始雪白了。   有的人因为没有按时答完题目,在寻考官开始封卷时,精神崩溃,痛哭不已,直接被衙役架着扔出考场。   在这种氛围影响下,大家的情绪多少都受到了波动。   这间小院子里,只有锦绣,依然没心没肺,每日按时吃饭,早早睡觉,从不点蜡,早上第一个抢着如厕,第一个洗漱,将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身上丝毫没有灰败之色。   每次寻考官封卷,都非常配合,丝毫没有拖延时间的举动。   平常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不仅同考场的考生被锦绣刺激的不轻,开始熬夜做题,就连寻考官也被锦绣吸引,不时路过,在锦绣的试卷上扫上几眼。   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孩子看着年纪小,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其实内有沟壑,答题言之有物,加上一笔漂亮的馆阁体,总是让寻考官眼中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欣赏之色。   寻考官在走廊走动的频繁了,加剧了众人的紧张心理,大家感觉身上的压力越发大。   反倒是当事人锦绣,一点事儿没有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答题就答题,该睡觉也绝不耽搁,不紧张,没压力,精神倍儿棒。嫉妒的众人脸色扭曲,眼神凶狠。   众人心里暗骂锦绣惹事儿精,祈祷这个害人精早早地名落孙山,让现实教会他如何谦虚谨慎的做人。   可惜众人的祈祷上天仿佛没听见似的,锦绣在最后两天,感觉自己考出感觉来了,答题越发的顺溜儿,下笔如有神助,偶尔遇到问题,稍加思索也能迎刃而解。   第四天的律赋题,是锦绣的长项。律赋指的是有一定格律的赋体,要求对偶工整,对音律和押韵有严格规定。   这种需要平时的大量积累,加上灵活运用,融会贯通,对锦绣而言难度不大。   因此,今天又是锦绣给众人带来刺激的一天。   众人恨得咬牙切齿,锦绣对此一无所知。   收好今天的考卷,锦绣只觉得神清气爽,胜利在望。只要熬过今晚,明天是允许在午后提前交卷的。   但考场内的其他人,则没有锦绣这么好的心态了,比如锦绣隔壁的年轻人,昨晚经论考试,当夜,锦绣就听见这位仁兄在号舍内小声抽泣,嘴里碎碎叨叨,说什么对不起爹娘兄弟,无颜回家面见亲人之类的。   边哭边答题,吵得锦绣从梦中惊起,本着大家都是考生,谁都不容易的原则,锦绣躺在干巴巴的床板上听他念叨了大半夜,直到实在熬不住睡过去,这位仁兄还在小声哭唧唧。   第二天早上,锦绣听着寻考官封卷时,这位仁兄平静的呼吸,猜想可能昨晚答的不错,也不枉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听他碎碎念发泄情绪。   没想到寻考官一走,锦绣就听见这位仁兄又碎碎念上了:“呼,幸好赶上了!我果然不能听爹的话,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哭出来我都要憋死了,还是娘说得对,该哭就哭,反正又没人看见!怕什么!边哭边答题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锦绣:“……”   锦绣脸都黑了,感觉好心全都喂了狗,在心里当场穿过薄薄的一层夹板,直接和隔壁仁兄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友好交流。   转念一想,对面这人听声音就知道很年轻,听说话方式,说不得还是个娇滴滴的小男子汉呢,算了,真男人就不该这么小气和人计较这些小事。   还有锦绣对面的老爷子,好几次锦绣都是被老爷子答不出题,急的用脑袋撞桌板的声音惊的抬起头的。   不得不说,老爷子的脑袋是真结实,锦绣看着都疼,老爷子愣是在撞了几次桌板后,突然抬头,双眼放光,迅速提笔,埋头书写。   一连串动作流畅的锦绣不禁怀疑,用头撞桌子是老爷子答题灵感的来源,甚至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下次自己答不出题,要不要也试试这个方法。   无奈,考试没给锦绣这个机会。   锦绣在第五天策论题中遨游,答题过程无比丝滑,毫不凝滞,期间都没抬一次头,隔壁小哭包哭唧唧的声音自动被他屏蔽,对面老爷子以头抢桌的行为再也无法惊扰他半分。   就在这种精神下,锦绣仅用一个上午。就无比流畅的完成了三道策论题。   策论通俗来讲,策是策问的策,论是议论文的论。   在内容上,和八股文有些类似,一般都是议论当下朝廷政治相关问题,然后献上自己的计策,简单来说,就是考官提出问题,你想办法解决问题。   当然事实上没有这么理想,一般考生,都是没有参政议政经验的,其实对朝廷大事提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好见解,只要言之有物,不跑题就行。   如果策论写的好的话,能很快在读书人间树立自己的威望,当朝几位阁老的策论,这些年不时在民间流传,也有这些缘由在里头。   从这几天的考试题目中可以看出,靖林县的县令性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稳扎稳打,不冒尖,不落窠臼,沉稳有度。   说实话,和锦绣的风格不是很搭,但锦绣自认为能很好地适应各种环境,也包括主考官的审题风格,这都不是重点。   仔细检查一遍考卷,收拾好考蓝,抬头一瞧,马上正午,锦绣不打算在考场内吃贵的要命,能齁死人的包子馒头,于是起身,示意寻考官自己想要交卷。   照例,寻考官是不能在考试期间与考生交流的,在锦绣亲眼见证下,寻考官带人糊好卷,才笑着对锦绣点头,示意锦绣可以出去。   锦绣的离开,冲击最大的就是隔壁的小哭包,听见这边糊卷的动静,怂叽叽的小哭包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下来。   一边答题一边还要注意不让眼泪掉到考卷上污了卷面整洁,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十分有难度的事,但对于小哭包来说,驾轻就熟,其熟练程度,已经让看了他好几天的寻考官都忍不住驻足。   想看看这小哭包是如何做到这么神奇不兼容的事的。   县令作为主考官,在中心考场位置设有专座,所有考生出考场,都要途径此地,锦绣远远地看见县令正低头翻阅,大概猜到县令是在阅卷,想来前几天的试卷,早的话成绩已经出来了。   锦绣没打扰人,远远地朝县令方向行了个礼,拎着考蓝,一身轻松的往考场出口方向走。   等人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县令抬头问下首的师爷:“程兄看好的就是刚才那小子?”   师爷放下手里的考卷,活动手腕,顺着锦绣离去的方向看一眼,转头笑着对县令道:“是他,这几年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我家远青左一个锦绣,又一个锦绣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县令好笑的隔空用食指点点师爷:“你啊,嘴硬心软!眼光倒是好,我看着是个沉稳的孩子。”   锦绣自然不知道县令和师爷的对话,他来到考场大门口,刚好和拎着篮子的楚舟碰上。   两人不在一个考场,这几天没见过面,今日一见,楚舟的脸色有些憔悴,锦绣上前小声询问:“你生病了吗?”   楚舟一愣,继而摇头失笑:“你看看周围,和你一样,神清气爽的又有几人?像我这样的才正常好吧!”   锦绣被楚舟一提醒,才想起这茬,嘿嘿一笑,给楚舟一个眼神:“如何?”   楚舟点头。   楚舟又给锦绣一个眼神:“如何?”   锦绣亦点头。   两人心领神会,不在这个话题多言,只一心等着考场开门。   锦绣抬头看看时间:“按照规矩,自午时过后,考场大门每隔半个时辰打开一次,看日头,应该还早,我们找地方歇会儿吧!”   此时出来的毕竟是少数,多的是人最后糊卷时哭爹喊娘的求考官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两人很简单就在门口的大树下找到一个空着石桌,放下考蓝,锦绣松松全身筋骨,嫌弃的抽抽鼻子,对楚舟抱怨道:“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上一个时辰的澡!不够时辰都不出来的那种!这都什么味儿啊!”   楚舟也爱干净,但他以前在村里生活的环境不比现在好多少,因为见怪不怪,很能忍受,闻言笑锦绣:“虽说县试要考五天,但考试内容相对简单,以后能好一点,院试才三天!”   锦绣撇嘴:“没听早年考过的先生说吗?咱们县试虽然时间久,但好歹号舍有个口是开着的,有些地方考试,为了防止作弊,蜡烛一发,直接将人关进小黑屋,三天三夜不见天日,那才叫折磨人呢!”   楚舟一想那个场景,也忍不住打个冷颤:“我听书院的王先生说,当年考试内容没怎么折磨他,就是那个小黑屋的环境,差点儿让他被人抬着走出考场。”   两人神色轻松,旁若无人的交谈,到底引来其他出了考场的人的注意,现在这会儿出来的,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胸无点墨。   大部分人看两人年纪,都自动将两人归为后者。眼神里不自觉就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两人也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一个心性坚韧,一个毫不在意,很快就到了考场大门打开的时辰。   出去的时候,锦绣问楚舟:“等下去哪儿?”   楚舟很习惯锦绣粗中有细的关怀,温声回答:“我兄长和族叔在外面等我,他们雇了村里的牛车,马上就能回村子。”   如此锦绣也放心了。   本来提前出来的人少,加上两个少年挤在大人中间,十分好辨认,几乎是一只脚踏出考场大门的瞬间,就被各自家里人认出来了。   锦绣只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这人还用心有余悸的声音哽咽道:“宝儿啊,吓死爹了!你吓死爹了!”   感觉怀抱越来越紧,锦绣稍一用力,睁开元老爷的怀抱,拉着元老爷往边上走,免得挡了后面人的路。   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爹,不是让您在家等着吗?实在静不下心,就去和朋友钓钓鱼,喝喝茶也行,您这是怎么了?”   到了路边的茶寮,元老爷拉着锦绣从上到下的检查一遍,最后确定他家宝儿脸色红润,精神十足,才放下心,一脸后怕道:“爹在家待不住,就来考场外走走。   你是没看到哇!第二天就有人哭着被赶出来,说是在考场大声喧哗来着!哭的那叫一个惨啊!爹看了都不忍心!   到了第三天,直接有人晕过去被抬出来,醒来后趴在考场大门上哭爹喊娘的要进去继续考!   后来还有感染风寒的,拉肚子的,顶撞寻考官的,总之被赶出来好多人,爹爹就怕你在里面也出什么问题!”   元老爷说话期间,下人已经利落的从自家带的食盒中拿出大大小小十几个碟子,整整齐齐摆了一桌。   元老爷亲手给锦绣倒茶:“来,宝儿,赶快喝口水,爹还记得那天早上你和阿文想多喝口水,爹愣是没敢让你多喝,这几天只要一想起这事儿,爹心里就不好受。   在考场一定受苦了!咱们先垫补点儿再回家,家里你娘给你做了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第44章 看榜 蜡烛 何烈 礼物   在元老爷慈爱的投喂下, 锦绣吃了个半饱,摸摸凸起来的肚子,满足的叹口气。   元老爷想让锦绣先回家, 他在这里等周文出来, 但锦绣坚持:“我等阿文哥出来,咱们一起回,进考场那天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是他出来见不到我,心里该失落了。”   说着像模像样的叹口气道:“哎,谁让我这么人见人爱,阿文哥十分依赖我,离不开我呢!”   元老爷好笑又心疼的摸摸儿子脑袋瓜子:“那行, 你上马车上睡一会儿,爹在外面等着, 打发人回家给你娘报个信儿,她也能少操一份儿心!”   处理好一切, 锦绣趴进马车, 马车上元老爷早早让人铺上厚厚一层褥子, 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上放着锦绣用惯了的荞麦壳儿枕头。车帘儿压下, 车内昏昏沉沉的。   本来还不困的锦绣,见到这熟悉的情景, 倒头困意袭来,任由外面热闹不已, 他自睡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他吵醒,睁开眼就见到神色憔悴,脸冒油光的周文出现在视线内, 周文旁边还跟着个笑的合不拢嘴的元老爷。   锦绣爬起身让出位置,让两人坐的舒服些,元老爷扬声吩咐外面的车夫赶车,放下车帘儿,周文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   但锦绣第一句就问:“阿文哥你都不洗脸的吗?劝你这幅样子千万别被外面的小姑娘看到,否则她们年少时的美好梦想要瞬间破灭!”   周文被这一打岔又一提醒,看看锦绣再想想自己,不可置信道:“考场内的水那么贵,你竟然舍得花钱洗脸?”   锦绣:“……”   元老爷被周文逗的哈哈大笑。   锦绣心说:我平常只是稍微节俭了些,并不是抠门,更不是虐待自己的抠门啊喂!   但他无力解释,因为他从元老爷和周文的眼中,看到了同款疑惑。   无力的挥挥手,锦绣轻易问出了元老爷打从一开始就小心翼翼避开没敢问的话题:“感觉咋样儿?”   周文骄傲的一扬下巴,眼神里全是自信:“你看我提前一个时辰出来,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锦绣没有灵魂的给周文鼓了两下掌,毫无诚意的夸赞道:“厉害厉害!”   元老爷在旁边呼吸加重。   周文非常随意的像是问锦绣今天早食吃了包子还是馒头似的问锦绣:“宝儿你应该没问题吧!”   锦绣矜持的点头:“自然!”   两人都没就这个话题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周文一骨碌溜进锦绣暖洋洋的被窝,舒服的直叹气,很快和锦绣一起陷入沉睡。   元老爷纠结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一肚子话要讲,又不知道从哪儿讲起。   他想说两个孩子是不是太自信了些?平时看着也不像天纵奇才啊,怎么一考试就这么没遮没拦的狂呢?   还想说两个孩子刚才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对自己有没有把握?之前书院先生的话,到底是鼓励居多,还是对两人的实力的真实评估?   元老爷一肚子的纠结无处诉说,到了家想拉着元夫人说道说道,元夫人一会儿张罗让人给两个孩子准备洗漱沐浴用具,一会儿催促厨娘赶快将凉了的饭菜重新热上,根本没空搭理他。   元老爷想跟闺女出绣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出绣忙着帮丫鬟挑选哥哥弟弟等会儿要穿的衣服,要搭配的配饰。   元老爷想和姨娘们说说,姨娘们一个个躲瘟疫似的躲着他,全都跟在夫人身后,任凭夫人差遣。   元老爷看的憋气,回过头找老伙计寿管家,寿管家一手拎着一个考蓝,笑呵呵的对他说:“老爷,刚才咱家少爷特意吩咐,这考蓝里的东西让其他人别碰,老奴不放心别人,就想着亲自给咱家少爷送过去。”   元老爷重重的叹口气,挥挥手让寿管家走了。   等人都围着两位从考场中出来的少爷打转时,大厅只剩下元老爷一人,元老爷脸上才露出一脸的笑,先是低低的笑,随后放声大笑,最后元老爷愉悦的笑声从大厅传出来,惊动了前来布置隔壁饭厅的元夫人。   元夫人脸上神情非常轻松,只轻声问元老爷:“您这是笑什么呢?”   元老爷摆手:“我啊,看见咱家锦绣好好地站在跟前儿,心里就踏实,忍不住开心!”   元夫人挥挥帕子走人,说元老爷是“瞎开心”。   不管是不是瞎开心,元老爷自个儿乐着呢!   这头并不快乐的锦绣一脸为难的抱着脱得光溜溜的自己,躲进浴桶里,对拿着帕子澡豆进来的几个丫鬟大声道:“都给我出去!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吧?少爷我自个儿洗!平日都是我自个儿洗的,今儿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门外小厮苦恼的声音传来:“少爷!这是夫人吩咐的!说您考试肯定累坏了,特意让人来服侍您的!”   锦绣一噎,好不容易打发了几个笑嘻嘻拿他当小孩儿,要占他便宜的丫鬟,匆匆洗了个战斗澡出来,之前在考场和楚舟说要洗一个时辰的话,终究是错付了。   和周文两人在饭厅碰面,周文脸蛋红扑扑的,红晕持久不散,锦绣奇道:“阿文哥你脸怎么了?”   周文凑到锦绣耳边,小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丫鬟非要给我洗澡,差点将我衣服全部脱光,要不是我反应快,直接从窗户跳出去,我的清白就不保了!”   说罢一脸心有余悸道:“大男子汉,身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青云先生说了,男人的身体只给自己老婆看,别的女人休想耍流氓!”   锦绣:我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话。   周文突然好奇道:“刚才姑姑有没有让丫鬟给你洗澡?”   锦绣翻白眼儿:“你觉得家里哪个丫鬟能在我捏起拳头后硬气的坚持自我?”   闻言周文羡慕的摸摸锦绣的小拳头:“我咋就这么稀罕你的小拳拳呢?”   两人说话间,外面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包括元家所有主人在内,静静的围着饭桌坐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两人吃饭。   看的锦绣心里发毛,周文握筷子的手都不听使唤了,一个他最喜欢的四喜丸子,夹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咕噜噜顺着桌子滚到地上。   锦绣实在没忍住,放下筷子。   众人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用眼神询问锦绣:菜不和胃口吗?   锦绣心说:考个试而已,我自己没事,全家疯了,这到底是折磨谁呢?   锦绣开口:“我从考场给大家带了礼物回来,东西交给寿管家保管了,你们等下可以去看看,要不等我吃完饭给你们也行,但是你们能不能别盯着我和阿文哥吃饭?我有点不习惯。”   众人闻言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元老爷:“考场什么东西能带出来?”   元夫人:“考场竟然还能给人带礼物?”   姨娘们:“什么礼物?我家几辈子都没沾过读书人的东西!激动!”   出绣:“弟弟我现在就想看!”   锦绣莞尔:“好啊,那你带长辈们现在去看看可好?”   等人群又呼啦啦的离开,周文快速埋头扒饭,抬头时脸上沾了饭粒儿,晕晕乎乎的问锦绣:“我怎么不知考场能带出什么礼物?”   锦绣不在意道:“都是小事儿,考试期间,也不知为何,只第一天夜间发了一根蜡烛,其余几晚都是两根,不过我都没用上,细细算下来,刚好七根,大家一人一根,正正好。”   周文一脸敬佩的看着锦绣:“宝儿你还是和在书院时一样,从不留问题过夜,是不是白天就答完了所有题目?”   锦绣矜持的点头:“还成吧!”   本以为大家对自个儿的礼物不会感兴趣,毕竟这年头外面买蜡烛虽然不便宜,但在元家,这东西还是很常见的,没想到大家对锦绣送的礼物显得异常珍惜。   出绣腾出一个装首饰的匣子,小心翼翼将蜡烛放进匣子里收起来,悄悄告诉锦绣:“弟弟,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科考的见证,我一定要好好留着,将来就算嫁人,也要留着压箱底!”   锦绣被出绣逗笑,哄她:“那如果我以后每次参加科考,都给你带一根蜡烛回来,你手里这根是不是就不珍贵了?”   出绣坚定的摇头:“那样的话,我全部都收起来,一样珍贵!”   本以为出绣是孩子气的话,没想到回头元夫人拉着锦绣的手,悄悄告诉他:“你爹昨天高兴的啊,说那不是简单的蜡烛,是咱们老元家的希望,一激动,将蜡烛放家里的小祠堂去了,说要让祖宗也跟着一块儿乐呵乐呵。”   锦绣一囧:“娘,这成绩还没出来呢,爹就这样,万一要是我考不好,咱家祖宗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元夫人点点锦绣额头:“你爹是激动过头了没察觉出来,娘还能不知道你?读书一事上,就没说过大话!”   锦绣拉着元夫人手撒娇:“娘,瞧您说的,好像除了读书,其他事上,我就说过大话似的!”   元夫人给锦绣一个微妙的眼神,让锦绣自己体会。   一般来说县试五天后出榜单,榜上有名,即可继续参加接下来的府试,如若府试通过,则成名副其实的童声。   锦绣和周文两人心态稳得很,第二天照常吃喝,读了一个时辰的书,换了轻便的衣服去楚师父武馆报道。   到了武馆,就连楚师父都有些惊讶,觉得这两孩子是真的心大。   但待在家里的元老爷,一觉醒来,处理了些日常事务,转头想找儿子说说话,结果管家告诉他:“少爷和文少爷去楚师父家的武馆了。”   元老爷这个纳闷儿啊,怎么感觉自家孩子下场考试,所有人都跟着着急上火,就他家两孩子,跟去书院上课似的,走个过场就回来,丝毫不见紧张的?   元老爷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儿,越不得劲儿,还越想。   一来二去的,自个儿先着急上火,夜里睡不着穿,着单衣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儿,结果第二天一早,人就起不来了,。   熙和堂的大夫来了又去,直到第三位大夫确定,元老爷只是简单的风寒感冒加上心火旺盛,喝几贴药下去就能好后,一大家子人安下心来。   元老爷躺在床上起不来,一家子人的眼神终于从锦绣和周文身上转移到元老爷身上,元老爷被夫人小妾伺候着,儿子女儿侄子小意哄着,一天三顿把药当饭吃,心里美的不行,当即不上火了。   但风寒就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拖拖拉拉的人身上没力气,一天到晚在床上躺着,脸皱的跟包子褶儿似的。   临近放榜,楚舟和程远青冯舒年三人相约来元家拜访,听说元老爷病了,三人特意带了礼物去探病,元老爷很开心,笑呵呵的和几人说了几句,催几人快出去玩儿,免得过了病气。   等几人聚在锦绣书房时,周文才将元老爷生病的前因后果说了,末了补充:“我姑父这人啊,就是太在意我和宝儿了,没办法!”   说完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不自觉就带出来了。   程远青长长的叹口气,皱着脸道:“我就不同了,你们也知道,我爹被县令大人拉去阅卷了,从出卷到放榜这段日子,都不让回家,算起来,我前前后后好几月没见着他老人家了。   幸好我爹只是个小小的师爷,要我爹是主考官,我今年就得避嫌,等来年再考了,这两天在家,我娘和奶奶不停的唠叨,烧香拜佛求祖宗保佑我考中,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实在受不了才出来避风头的。”   冯舒年一脸羡慕的对程远青道:“我多想我爹最近外出啊,可惜他老人家特意因为我下场的事儿,留在家里盯着。   你们不知道,我爹这几天看我的眼神有多恐怖,好像随时就要暴起,联合我娘将我就地正法似的。   我这小心肝儿啊,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几人齐齐看向楚舟。   楚舟摊手,嘴角扯出个笑,声音温和道:“我在家闲着无事,翻书打发时间,我爹娘生怕我紧张过度,极力劝我出来走走。   但你们知道,我在书院也只有你们几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于是就来了。”   几人:“……”   要不要这么人间真实?   这时下人在门外提醒:“少爷,时辰差不多了,现在过去刚刚好。”   下人说的时辰,是去县衙外看放榜的时辰,几人和家里商量好了,在县衙对面定了个包间,能保证几人第一时间看到榜单。   几人起身,楚舟脸上难得露出羡慕的神色,让他的脸看起来生的动了很多:“锦绣这书房,真是让人垂涎啊!”   周文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书架上有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你们看多的那本《青云先生梦游记》,可惜其他书太多了,不好,不好!”   冯舒年摸着额头,一脸头疼道:“您二位行行好吧,千万别说了,我就说来锦绣家,去他院子就行,再不济,去客厅将就一下我也不嫌弃,偏楚舟性子犟,指名要来书房。   我这双眼睛每次一看到这一屋子书,就不由自主流下悔恨的泪!恨自己没坚持到底,你说来这儿干嘛呀?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程远青笑而不语。   锦绣闻言,笑眯眯道:“那也好办,下次你来,想呆在那里就在哪里,我们几人还来书房。”   冯舒年:“……”   冯舒年:“我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并且有证据。”   几人说说笑笑间,不一会儿到了酒楼包间,小二上了一壶清茶,两碟点心,躬身退下。   已经有机灵的下人去下面等着,就等放榜的第一时间,好知道自己想要的消息。   几人神色轻松,说说笑笑,甚至说到了两个月后的府试,要不要提前去府城适应环境,要提前多久去合算。   这时,包厢门被敲响,小二躬身进来,对几人道:“这边有位公子,想临时和几位少爷拼个桌。”说罢转身让出了身后的少年。   这种事常见,一般是店家遇到双方都不想得罪的人,于是在中间牵线搭桥,具体如何,还要当事双方自行商定。   锦绣一抬头,就见一个看年纪十三四岁,身量和程远青差不多,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少年进来。   来人先躬身行礼,出口的声音意外的清脆文弱,和他的外表有些不搭。   “在下何烈,今日临时出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想和几位临时拼凑一桌,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在外面,锦绣几人十分有礼,那就是谁年纪大谁开口,因此这种事一般都是由冯舒年处理。   锦绣在何烈开口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何烈的目光复杂纠结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实在是,这个声音,太他娘的耳熟了。   这不就是那个,在他隔壁的,半夜三更边哭边答题的小哭包吗?   这一看就是硬汉的外表,这一看就利落异常的举止,这浓眉大眼小麦色的皮肤的长相,还有这一听就霸气的名字。   哪一点跟那个哭唧唧的家伙能对得上?   但锦绣肯定自己不会听错,这人绝对是三更半夜不睡觉的小哭包。   只见冯舒年已经邀请人坐下和人聊上了:“何兄可是何记银楼掌柜何宗明家的公子?”   何烈矜持的点头:“正是家父。”   既然人家已经大大方方承认了,作为回应,几人也简单介绍了自己。   何烈觉得锦绣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于是主动开口询问:“元兄可是有话要说?”   锦绣决定给自己一次反悔的机会,于是试探的询问:“何兄应考时,可是乙字号考场第三排十二号舍?”   何烈很惊讶:“元兄如何得知?”   锦绣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何烈一眼,幽幽道:“我是十三号舍的考生。”   何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蛋爆红,很快整个人从脖子到耳朵尖儿无一处不红,显得坐立难安,十分为难请的样子。   看得几人好奇不已。   几人的目光从锦绣身上移到何烈身上,又从何烈身上转移到锦绣身上。   何烈结结巴巴道:“你,你都听见了?”   锦绣幽幽道:“我睡着被吵醒,隔着门板陪你熬了一宿,你说呢?”   何烈紧张的站起身,额头上只冒虚汗,觉得自己今天进这个包厢,简直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何烈这会儿看锦绣的眼神,这哪儿是什么可可爱爱的小弟弟啊,简直是他人生黑点的见证者,是不□□,随时能将他不可见人的小毛病暴露出去的小恶魔。   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身前的茶杯,茶水溅落到衣摆上,何烈顾不上去擦。   其他人好奇极了,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动,期望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何烈紧张的嗓子发干,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秘密即将曝光于人前,他就要无言面见江东父老,恨不得当场消失,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锦绣看差不多了,笑眯眯的对几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主人道:“没什么,这是我与何兄之间的小秘密。”   何烈听到锦绣这么说,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眨眼,有些懵的看着锦绣。   锦绣邀请何烈坐在自己旁边。   何烈连连摆手,自己搬椅子,坐在了距离锦绣最远的位置,身板挺直,严阵以待,以防发生意外,可以随时跑路。   锦绣被和何烈的举动逗笑,但也没多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将这人刺激的不轻,但他是个斯文人,要讲道理,不会做出什么逼迫人和自己友好聊天的霸王举动。   于是他自认为露出十分友好的笑容,遥遥对何烈举杯道:“没事,你别怕,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其他人:无趣。   何烈:这实在威胁我吧!这一定实在威胁我没跑了!啊啊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这么凑巧的事儿?我怎么会这么倒霉主动送上来被人威胁!娘,我想回家!爹,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轻易流泪了!   锦绣疑惑的看着何烈,他怎么觉得何烈看起来好像更紧张了?没看错的话,何烈的拳头多青筋暴起了,还有这牙齿咬的咯吱响是怎么回事?   斯文人锦绣一脸懵逼。 第45章 成绩 府试 案首   案首 成绩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明白人楚舟笑而不语, 看两个想法南辕北辙的人坐在一起虚伪的互相吹嘘。   心情美滋滋。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激动的大喊打散了包间里奇怪的气氛:“放榜啦放榜啦!”   三人这才收敛神色,脸上没了刚才说笑时的漫不经心。   整间酒楼的气氛瞬间被这一声喊提到高、潮, 人群像是煮开了的沸水, 闹哄哄的,听不清大家都在说什么,所有人神情异常激动亢奋,人群呼啦啦往外挤,酒楼的人瞬间少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多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例如锦绣他们,自然有小厮下人帮忙查看,只静静坐着,所有人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神色严肃。   酒楼里面静的可怕,外面声音清晰可闻。   锦绣心里还在想自己从史书看到的:“前朝时期, 前三场每场考完都是当场放榜,称为圆案。直到最后一场考完放榜, 榜上考生姓名按照先后次序横排, 俗称长案。   到了本朝, 开始实行考后五天统一放榜, 据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考生当场得知自己的成绩, 备受打击,进而影响接下来的正常发挥才改了规矩。   县试第一名称为案首, 也称红案,最后一名考生名下用朱笔轻轻一勾,以示结尾。”   想着有的没有, 手里茶杯在锦绣手里滴溜溜转了无数圆润的圈儿,锦绣指尖灵活的把玩茶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担心考试成绩的人应有的态度。   一直盯着他的何烈简直被锦绣的这份淡定惊呆了,何烈再一次在心里确定,元锦绣,是个非常可怕的人!以后一定不能得罪!   锦绣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行为给何烈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只发觉手突然间被人握住,一想就知道是坐在旁边的冯舒年。   锦绣无语的出声打破这沉默的气氛:“舒年,你别紧张!你不是吹嘘自己很有把握,考官出的题你都答上了嘛!你到底在紧张啥呀?”   冯舒年嗓子发干,立即否认:“我没有!不紧张!”   锦绣:“可是你握着我的手在抖。”   坐在锦绣另一边的周文也突然握住锦绣的另一只手,锦绣手里的茶杯失去了手指的支撑,应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锦绣:“阿文哥,你也紧张。”   周文当即梗着脖子否认:“我没有,不紧张!”   锦绣将藏在桌下的两只手放在桌面上,桌上四只手立刻无所遁应,桌面当即发生轻微的震动现象。   冯舒年和周文略感丢脸,快速抽回手,假装无事发生,给自己倒杯茶压惊。   锦绣:“好吧,你们都不紧张,是我紧张,刚才我眼花看错了。”   楚舟摆着一张高冷脸站在窗边观察对面的情况,给几人进行现场转播:“放榜的衙役出来了,现下开始张贴了,具体看不清,但榜单看起来还挺长,我估计上榜的至少有百人。”   几人一听呼啦啦全挤到窗边往下看,事实上,整个酒楼的人也在和他们做着相同的事,窗口人头攒动,热闹不已,锦绣生怕有人不小心太兴奋,把自个儿挤出窗口,从二楼直接掉下去。   锦绣眼力好,给几人进行实况转播:“榜单从后往前张贴,最后一名好像是一名为张三伟的学子,位置很显眼呀,真是险之又险,无比幸运!”   锦绣话音刚落,就见下面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又跳又叫,嘴里大喊:“我上榜了!上榜了,我张三伟终于上榜了!”   说完人就激动的晕了过去,周围瞬间围了一圈儿他的亲人,口中有称“三哥”的,有称“三爷爷”的,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大夫的,好不热闹。   刚好这人锦绣和周文都熟悉,就是那天在县衙办理结保的老人,也是县试时坐在锦绣对面的老爷子。   几人一看瞬间激动不已,周文拉着锦绣的袖子使劲儿摇晃:“宝儿宝儿,快!看看我在哪儿!”   锦绣好不容易从周文手里保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袖子,一抬头,对上几双亮晶晶的眼睛。   无奈道:“因为最后一名位置显眼,末尾还有红线勾画,我才能看的清,你们真以为我是千里眼不成?”   几人也不失望,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楼下,因为这会儿已经陆续有人往酒楼跑,不少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名次。   元家下人利用自己灵活无比的身形,一马当先冲在前面,随着放榜衙役的速度大致扫了一遍,始终没瞧见自家少爷的名字,待要仔细看时,就听前面人群中有人惊呼:“案首,元锦绣!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下人先是惊喜,随即奋力挤开前面的人群,上前在案首元锦绣的名字上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又仔细比对人名下面的籍贯,没错!都没错!   小厮当场激动的大喊:“少爷!少爷!案首!我家少爷是案首!”   一路小跑着冲出人群,又大喊着进了酒楼,爬上二楼。   等小厮到二楼报喜时,刚才通过窗户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几人已经知道了锦绣中了案首的消息,一轮恭贺流程都走完了。   小厮一进来,周文先一步截断他的话头:“好了,我们都知道宝儿中了案首,我呢?我多少名?”   小厮被周文问的一懵,反应过来才挠着脸不好意思道:“我在前头瞧见了咱家少爷的名字,一激动就给忘了看文少爷的名次了!”   说罢就要转身:“小的这就下去仔细瞧瞧!”   还没出包间门呢,就有程远青家的小厮上来,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一口气将所有人的名次都说的清清楚楚:“少爷您是二十七名,冯少爷是三十名,周少爷是二十五名,楚公子最棒!第三名!”   这人话音刚落,冯舒年家的下人也冲上来了,一脸的喜气挡都挡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众人的名次。   很好,这下没问题了,众人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焦急站在窗口往下瞧的新伙伴何烈。   索性何家人也没让主人久等,只不过样子分外狼狈些而已,手里拎着一只鞋,脚上穿着一只明显不属于他的鞋,头发被挤的早就乱了,白色的衣领上还有好几道黑乎乎的手印。   来人咧着嘴傻乐:“少爷,您是第八名!第八名!”   锦绣几人瞬间将视线转移到高兴傻了的何烈身上,话说完全没看出来,这位瞧着浓眉大眼没有心眼一身正气的好汉,没想到是个内秀的。   除了锦绣,其余人心里都在想:是个劲敌。   锦绣则在想:看不出来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哭包还有这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既然成绩已经知晓,几人各自回家与家人分享喜悦。   路上,已经有机灵的下人先一步回元家报喜,周文的心情恢复平静,有些犯愁道:“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二十五名,好像在讽刺我似的!”   锦绣安慰他:“你想多了。”   周文坚持:“二十五,好像在骂人。”   锦绣反问:“那如果让你避开二十五,成为二十六呢?”   周文摇头拒绝:“每一名都是我用实力碾压下去的,为何要自降身价?”   锦绣耸肩:“这不是想的挺明白的吗?阿文哥你就是突然想矫情一下而已,我都明白。难道在知道你比舒年和远青的成绩好时,心里没有稍微窃喜一下吗?”   周文:“……”   心里的小骄傲在锦绣无情的话语碾压下碎成粉末随风飘远,此生不会回来。   两人到家时,马车直接从常年不开的大门驶进,周文坐立不安,想下车步行,寿管家在马车下笑呵呵的劝慰周文:“文少爷您就安心坐着吧,您二位受得起!老爷在书房等着呢!”   马车刚入,元家大门又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探视的目光,里面的下人个个喜气洋洋,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还有什么比主家一开心,就给下人多发月钱来的让人愉悦的事呢?   下人们表示没有。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主家多放两次月钱。   锦绣旁观一路,发现元老爷还是做事非常有分寸的那个元老爷,只是过了县试,确实没必要大张旗鼓,外面没闹出什么动静,只自家人关了门热热闹闹的庆祝。   元家几位主子一齐出动,张罗着做好吃的,将厨娘和厨子指挥的滴溜溜转。   出绣指挥洒扫丫鬟扫院子,连花园假山上的灰尘都要擦拭一遍,更别说各种死角,都在出绣的监督下无所遁形。   锦绣和周文被寿管家带到了书房,元老爷穿着十分正式,见两人来了,招收叫两人到了跟前,抬手摸摸周文的脑袋:“阿文啊,自你三岁随你姑姑秀娘来到咱们元家,姑父是将你当成亲生儿子在疼的。   姑父怜你失了父母亲人,想将你正式认为义子,但碍于你是周家唯一的独苗,将来要继承周家香火才作罢。   在姑父心里,你依然是元家的一份子,逢年过节,元家的小祠堂也是对你和宝儿敞开的,这些你都明白吧?”   周文被元老爷突如其来的煽情说的伤心不已,泪珠在眼里打转,闻言狠狠的点头:“阿文都懂,姑父,阿文都明白!”   周文见过太多大户人家,对自家孩子管教严格,该打就打,该骂的时候也毫不含糊,但到了亲戚家孩子身上,客客气气,犯了错也只简单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就带过。   想想元老爷动不动就提鸡毛掸子追他和宝儿的场景,周文心里十分明白一家人和亲戚的分别。   元老爷怜惜的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都是好孩子,给咱们老元家争气,走,咱们将这好消息告诉祖宗去!让你爷爷在那边也高兴高兴!”   锦绣忍不住吐槽:“爹,您也太不见外了,阿文哥的祖宗姓周,您这么说,就不怕老周家的祖宗夜里找您谈心?”   元老爷一听又想找他的鸡毛掸子了。   锦绣还添了一把火:“爹啊,我可是听人说了,本来您老人家还好好躺在床上呢,结果听了好消息,一个猛子翻身起来,这病就不药而愈了?”   元老爷不想了,直接转身在书房找他的鸡毛掸子。   元家表面低调内里兴奋的庆祝了两个孩子县试通过,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元家气氛欢欢喜喜,但外面可就没这么平静了,什么时候都不乏自己不上进,整日觉得比自己强的都是有内幕之人。   当那些人知道案首只是个十岁的小娃娃,还是县里首富元老爷的独子时,各种见不得人的负面交易传言甚嚣尘上。   还有人组织考生去县衙闹事,县衙的衙役见了这些读书人也是头疼,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对方的歪理比你还多,实在气人的很。   甚至有人直接上元家大门口叫嚷,想让锦绣出去给大家一个说法。   客气一点的,还知道下个拜帖,有些被自己脑补的事实冲昏了头脑的,直接大喇喇坐在元家大门口,一定要让元锦绣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元家其他人气的不行,就当事人锦绣一脸淡定,元老爷虽然也生气,但还有理智,知道直接正面对上是最不理智的。   看锦绣还有闲心听曲儿,元老爷好奇道:“你都不怕的吗?要知道这些人要是继续闹下去,你的名声可就别想好了。”   锦绣边听曲儿边吃点心,闻言摆摆小手,胸有成竹道:“我已经让人给程师爷送信去了,我和程师爷也算是忘年交,这事儿程师爷会管的。”   元老爷内心惊讶:他其实和锦绣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元老爷要走的是县令夫人的路子,今早已经让元夫人将帖子送到县令夫人手上了,没想到自家儿子比他更快一步。   事情解决的很迅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县衙先是将上榜考生的试卷的手抄本张贴在衙门口,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在衙门闹事的主要人员抓了。   以他们严重影响朝廷法度为由,责令他们两年内不得参加县试。   那些闹事的人,大都是县试没过的人,本以为法不责众,没成想,一向稳住自持的县令大人,这次出手竟然这么不留情面,一群人瞬间傻了眼。   反观事件的中心人物锦绣,依然悠闲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紧接着就是四月的府试,到时候各个县的考生齐聚,难度比县试大了一截,丝毫不给人放松的机会。   当然这紧张也是别人的,锦绣还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坚持以前的读书习惯,有时间监督周文读书,偶尔逗逗冯舒年,小日子过的比元老爷舒心多了。   自从锦绣五年前上门将冯舒年和程远青爹说服后,两个家长将自家儿子在书院读书的监管权痛快的交给锦绣。   本着学习不成还能交朋友的原则,放心大胆的让自家孩子去了。   结果这次县试成绩出来,两家长辈对锦绣的信任,比自家儿子还坚固,眼见着自家儿子还沉浸在县试通过的余韵中不可自拔,两家长辈不约而同有了怒其不争的想法。   在让人一打听,人元家两孩子已经回书院好几天了,据说人家每天在书院跟着先生读书,一点儿时间都没耽搁。   回头再瞅瞅自家糟心孩子,两家长辈话不多说就是干,让人将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赛进马车,二话不说扔回书院。   两个难兄难弟回到宿舍见到锦绣三人,气不打一处来。   冯舒年一脸不开心的用手指指着锦绣鼻子道:“好你个元锦绣!亏我还这么信任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   楚舟毫无表情的脸上自然看不出纳闷的情绪,但语气倒是很到位:“发生了何事?”   冯舒年一脸控诉道:“我前些天还让人上元家询问锦绣这些日子的打算,锦绣明明让人给我传话,说要一直待在家里复习功课,免得生疏了。   我一想,我爹那么信任锦绣,既然他都待在家里了,那我也哪儿都不去,我爹也不会说我什么!   谁成想这才过了三天,我爹让人一打听,就说锦绣自个儿卷铺盖回书院了!”   楚舟:“……”   楚舟觉得锦绣的声誉还能抢救一下,用眼神看向锦绣。   锦绣道:“你听我辩解,呸,不是,你听我解释!”   程远青和冯舒年两个受害人同时冷哼:“好啊,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   锦绣一想自己也没做亏心事儿啊,干嘛要心虚,于是理直气壮道:“我本来的打算是那样没错!但我在家,我爹紧张的不行。   刚开始是坐立难安,后来无心打理生意,再后来,晚上睡不着,一宿一宿的在院子里转圈到天亮。   熙和堂的大夫说了,我爹那是紧张过度,建议我爹和我隔开距离,等过一段时间,我府试过了,我爹心上没有压力,自然就好了!”   冯舒年不信。   周文也不信。   显然楚舟也不信。   三人都不觉得元老爷那种见过世面的人物,会因为这点儿简单的小事焦躁至此。   就楚舟的个人感悟,他家几代贫农,他爹娘虽然对他下场考试持紧张态度,但也没焦虑到失眠。   三人齐齐看向锦绣。   锦绣耸肩:“事实如此,你们知道的,如若你们问了,我从不说谎。”   三人视线转向周文。   周文苦着脸点头。   并一脸纠结道:“本来宝儿想自己来书院住一段日子,让我留在家里看着姑父,没成想,姑父每日看着我,也能想到在书院的宝儿,这病啊,越加严重了,于是我也搬来书院了。”   几人知道周文的性子,最诚实善良不过了,既然周文这么讲,几人也无话可说。   既然大家又聚齐了,锦绣也不客气,稍微适应了一下就重新找回自己当监督员的感觉,盯着周文三人有目的的读书。   府试的考试内容和县试相差不多,但府试考试时间只持续三天,录取人数仅有五十人,这点上来说,难道陡然增加。   三人知道自己的水平,因此不敢大意,锦绣有空给三人讲解考试要点,几人心里还挺感激。   就连在读书上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坚持独立思考的楚舟,也经常被锦绣讲解的要点和小技巧吸引,几人经常私下里交流。   刚开始几天还不觉得,又过了几天,府试开始报名,书院将所有应考的学生名单统一收集起来上报,几人终于感觉到紧张。   冯舒年焦躁不安的在院子里转圈:“府试一年才录取五十人,我刚看了下,光咱们书院的学兄们,今年应考的就有三十几人!这可如何是好?”   程远青和周文实力不济,听了冯舒年的话,顿时愁上心头。   周文苦着脸道:“我该不会像那张三伟似的,五六十岁,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还要孙子搀着进考场吧?”   张三伟,就是榜单最后一名,当场激动的晕过去的老爷子。   想想那个场景,几人瞬间其涮涮打个冷战。   锦绣一针见血:“你们现在努力了,不一定会上榜,但不努力,肯定不会上榜!”   被锦绣的毒鸡汤奶到的几人发奋苦读,用功程度让每天巡查院子的胖管事惊讶,胖管事一度看着几人的院子灯火经常一夜未灭,几个孩子除了锦绣,都顶着黑眼圈儿游魂似的在书院晃荡。   胖管事有时候忍不住劝几人:“读书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吧,小小年纪身体熬坏了不值得!”   但锦绣心里有数,肯定的告诉胖管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坏的。”   几个顶着黑眼圈儿在院子里飘的也告诉胖管事:“我们可精神了!内心世界全所未有的满足!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胖管事:“……”   成吧,你们开心就好。   就这样过了几天,到了结保的时间。   府试结保,比县试要求多一名廪生,也就是要有四名村人,两名秀才保举,实行连坐制,如果其中一人犯了重大过错,其余人也会连坐。   因此找的保人也要双方互相信得过才行。   因着府试距离较远的原因,只要提前将结保人的相关文书整理齐全,考试时带上即可。   到了这时,路途遥远的就可提前出发前往府城,县城的车马行生意也会因此变得好上不少。   这院子住的几人在府城都有各自的住处,锦绣也就不操这份闲心,只有楚舟,锦绣私底下问了。   楚舟回答,他们同村有位族兄在府城读书,他提前与人家商议好了,暂时在他家借住一段时间。   于是几人商议好一起出发的时间,热热闹闹好几辆马车前往府城。   元老爷想跟着一起,但被锦绣和周文言辞拒绝了,锦绣甚至用上了“爹您自己照镜子看看自个儿现在是什么情况再来说这话行吗?到时候到了府城是我和阿文哥照顾您还是您老人家照顾我们?”这种话。   元老爷表现的很颓丧,但颓丧不过一刻钟,又风风火火张罗着给锦绣准备要带的物品,还有写的厚厚一沓书信。   林林总总,有给锦绣应急用的,有给五姐夏绣的,五花八门,不怕锦绣遇到困难找不到人帮忙。   元夏绣,元家第五女,钱姨娘的大女儿,今年二十六岁,前段时间感染风寒一直没好的那位。   锦绣这次去,就是住在姐姐姐夫家。   车上拉拉杂杂带了不少钱姨娘给闺女准备的东西,包括前段时间做的各种红彤彤的衣服鞋袜香囊手帕腰带抹额等等。   满满的都是钱姨娘对女儿的爱。   按照锦绣的想打,还是自个儿住着舒服,但元家全家都不放心他和周文两个孩子单独住在外面,说什么都不同意他的观点,锦绣只要露出想反抗的意思,一大家子人就能给他表演一个当场哭泣。   锦绣只能当个好孩子,乖乖听大家的话。   从城关镇到德宁府,马车快的话一天的路程,锦绣他们这种速度,需要在外面过夜。   因此这次的车队里不仅有下人小厮,还有元老爷特意请来的楚师父以及楚师父的朋友们给众人保驾护航。   队伍的安全性大大增加,在野外过夜就显得十分淡定。   几人还很有闲情雅致的在傍晚时分,找了处背风地方,进行了一场读书人间斯文的野炊。   值得说道的是,队伍在傍晚安营扎寨时,遇到了另一波同样前往府城应考的考生队伍,其中就有何家银楼的少东家何烈。   何烈见到锦绣,脸色巨变,当即转身就要离开此地,一只脚都已经踩到自己马车上了,硬生生被锦绣一只手给拽回去。   何烈十分崩溃道:“元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锦绣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仿若真的听不懂何烈在说什么:“何兄,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为何一见到我转身就走?   咱们难道不是拥有共同秘密的好朋友吗?”   何烈心想:来了,又来了!赤果果的威胁啊!这是在提醒我,我还有把柄握在他手心,要我乖乖听话的意思吧?   何烈嘴上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哪有?我这是见到元兄,一时激动,想起马车内还有些家母亲手准备的吃食,想亲自拿给你,请你帮忙品鉴一二。”   锦绣满意了,不管这人为何见了这么斯文和善的自己要跑,只要对方亲口承认没有逃避自己的意思,其他的锦绣是不愿意多加追究的。   太费神。   他的脑子还要用来读书呢! 第46章 府城姐姐 夏绣林家   锦绣都没想到生活处处有惊喜, 何烈这样的人,有些事上意外的有原则。   这天晚饭后,周文几人凑在一起接受锦绣的再教育, 楚舟也搬了个小板凳旁听。   用楚舟的话说:“我辈读书人, 谁还没有个当状元做大官的梦想了?既然你能是案首,我自认为也不差,为何不能取长补短,期待下次考试超越你呢!”   楚舟说完,其余几人用看勇士的眼神崇拜的看他。   倒不是说几人觉得楚舟不自量力,在几人心里,楚舟读书上非常有一套。   几人是觉得,这么直接说出来,万一锦绣恼羞成怒, 一拳头下去,楚舟不得当场去掉半条命?   但楚舟没在怕的。   不仅楚舟没在怕的, 就连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言的何烈也一脸认同:“没错,楚兄一下子就说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   锦绣觉得, 楚舟能这么想一点儿不奇怪, 关键是这个遇事就哭唧唧, 偏本身还有一定实力的何烈, 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锦绣意味声长的看了何烈一眼,何烈刚伸出试探的小脚立即缩回去, 躲在楚舟身后不敢出来。   看楚舟的小眼神,简直像看一个强抢良家妇男的街头恶霸, 还是下巴上粘着两颗巨大黑痣的那种。   锦绣见状觉得这人更有趣了。   一路平安到了府城,几方人马在城门口分道扬镳,剩下锦绣和楚师父的镖师朋友们。   楚师父十分讲原则, 既然答应了元老爷一路护送锦绣,说什么都要将锦绣几人送到家门口才放心。   无法,锦绣和周文两人,带着浩浩荡荡十几个镖师招摇过市,引来不少人围观。   马车到了林家大门口,锦绣使人送上元家拜帖,林家大门很快被人从内里打开,一身着暗红色褙子,身条如弱柳扶风的女子被人搀扶着从门内走出。   锦绣这些年偶尔随元老爷来府城办事,见过几次这位姐姐,双方算得上熟悉,因而一见面,两人都表现的十分热络。   锦绣和周文上前给姐姐夏绣行礼,夏绣急忙让人扶起两人,自己忍不住咳嗽几声,锦绣上前自然的接替旁边丫鬟的工作,给夏绣拍背。   嘴里不住抱怨:“之前家里来人说姐姐您偶感风寒,一直未痊愈,没成想今日一见,竟然消瘦至此,姨娘若是知晓,定要伤心的!”   夏绣温凉的手握住锦绣的小手,轻轻摇头:“无碍。”说罢轻拍锦绣小手。   转而大方对周文身旁的楚师父等人道:“楚先生,这一趟劳烦您了,还请您进家宅让我略备薄酒聊表敬意。”   楚师父看一眼锦绣摇头道:“今日就不打扰了,我许久没回家中,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合该先回家看看。”   楚师父家就在府城,还是府城大户人家,家中子嗣皆有出息,唯独出了楚师父这么个不按常理走的,据说楚师父家中父母也十分忧愁。   双方告辞后,夏绣带着锦绣进了林家大宅。   林家是商人之家,夏绣的夫婿林平凡是林家嫡长子,今年二十有六,与兄弟分家别过,父母跟嫡长子过日子。   林姐夫和夏绣膝下共育有两儿一女,长子林知春今年七岁,性格沉稳,次子林之夏今年六岁,性格较之活泼许多,三女林知秋今年四岁,长得玉雪可爱,性格安静,像极了母亲夏绣。   锦绣去年冬天见过几个孩子一次,至今记忆深刻。夏绣姐姐将孩子教的极好。   一路走来,夏绣忍不住咳嗽,锦绣连让人给夏绣披上披风。   周文眼里充满了担忧:“夏绣姐姐,你身子一直不好,大夫如何说?钱姨娘在家里担心的不行,去庙里给你求了好几个平安符,我这次都带过来了,等下就给你。”   几人说着到了夏绣的屋子,夏绣脱下厚厚的披风,咳嗽几声,丫鬟忙端上一盏清肺止咳的枇杷汁,夏绣喝了,缓了好一会儿,气色才稍好。   看锦绣和周文眼里全是担心,夏绣声音气弱道:“姐姐没事,这是刚才吹了冷风才看起来严重些,平时不这样。   你们住的院子姐姐一早让人收拾出来,连枕头都是你们二人最喜爱的软枕,先让人带你们去休息,看缺了什么打发人来和姐姐说一声就是。   你们姐夫被生意上的伙伴临时喊出去,应该晚上才回来,至于几个孩子,知春和知夏两人在学堂跟着先生读书,至于知秋,我身子不好,拜托了手帕交帮忙照顾一二,等晚上你们就能见着了。”   等两人到了自己院子,将四周的下人都打发了,周文才苦恼的挠头,不太确定的对锦绣道:“宝儿,我觉得不对劲儿。”   锦绣挑眉:“哪里不对劲儿?”   周文努力回想,最后道:“哪里都不对劲儿。”   锦绣莞尔,心说还挺敏锐。   锦绣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周文:“夏绣姐姐为人大方爽朗,爹爹早写信将我们的行程告知与她,既然知道我们今天到府城,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而不是像今日这样,慌慌张张的迎出来。   还有几个孩子,平日我和爹爹来家里,姐姐都要将将几个孩子叫出来见见人,既显得亲近,也不失了礼数,可今日姐姐如何说的?”   周文想了下,说起另一件事:“我也不是没见过感染风寒的人,若是身子骨差,加上家里条件不允许,拖拖拉拉几个月不好说的过去,可我记得夏绣姐姐身体一直保养的很好,前年我还教过她打五禽戏呢!”   锦绣也觉得夏绣的风寒比大家想的都严重,元家人收到信,来人只说夏绣病了,是风寒,大家虽然担心的不行,但绝对想不到会看起来这般严重。   周文敏锐的小雷达再次发挥它的作用:“还有啊,我总觉得姐夫家里的气氛怪怪的,路上的丫鬟小厮都不敢说话似的,和咱们家比差太多了。”   锦绣提醒他:“正常来说,咱们应该先去拜见林家老爷和老夫人的,但姐姐今日却道不急,说是晚饭时候一起见了,免得麻烦。”   听起来很不像话。   甚至说的上无礼。   周文的头发都要被他挠秃了,烦躁的叹气:“到底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锦绣也想知道。   到了晚饭时间,夏绣打发人请锦绣和周文去前厅吃饭,路上遇见从夏绣房间出来的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可可爱爱的冲锦绣叫舅舅,有模有样的给锦绣行礼,乐的锦绣从腰间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一给三人分发。   礼物三个孩子很喜欢,拉着锦绣袖子一连声道谢,三人围着锦绣叽叽喳喳讲话,就连最沉稳的知春也笑眯眯的仰着脸好奇的看锦绣。   最可爱的知秋奶声奶气道:“舅舅,这个知了真可爱!”   锦绣摸摸小姑娘可爱的包包头,笑眯眯道:“这不是知了,是秋蝉,咱们家知秋的秋,是舅舅亲自画了图,特意请人打磨的哦。”   知秋闻言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抱着锦绣的手不放。   至于给知春和知夏的,则是两个精致的玉铃铛,匠人心思灵巧的用玉珠替换了里面铁珠,铃铛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放到耳边细心听,才能听到铃铛声。   锦绣同样摸摸两个外甥的脑袋,一脸淡然道:“年前不是些心思说想要个铃铛,但你爹爹嫌吵闹不给买嘛!舅舅请人给你们打磨一个,不吵,还好看!”   两个小少年开心极了,抱着舅舅的胳膊不撒手。三个孩子围在小舅舅身边打转,看的周文眼热。   忙到:“哎哎,这可不是你们小舅舅一个人的功劳啊!这找匠人啊,给匠人付工钱啊,都有阿文舅舅一份儿!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感谢小舅舅呢?”   知秋抿嘴一笑,主动拉住周文的手道:“也谢谢阿文舅舅,知秋最喜欢小舅舅,第二喜欢阿文舅舅。”   周文故作勉强道:“也行吧,谁让这话是阿文舅舅最喜欢的知秋说的呢!”   夏绣看着几个孩子打闹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几人见夏绣出来,连忙换上一副正经神色站好,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夏绣当没看见,对几人道:“走吧,别让长辈久等了。”   当即在前面领路,锦绣走在后面,从夏绣的背影中看出一股冷凝之气。   饭桌上,锦绣终于见到了林家的其他长辈,分别给长辈见过礼,林家姐夫热情又不失礼貌的和锦绣寒暄几句,就开始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吃饭环节。   锦绣心大,心想试探一下林家到底发生了何事,于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没耽搁自己的嘴。   周文心思敏锐,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儿,发现几个孩子埋头吃饭,一言不发,本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宝儿那么聪明的人都没说什么,自己先别打草惊蛇了才好,于是也埋头扒饭。   元家几个大人的眼刀子已经在空中来回厮杀了好几个来回,几个孩子的表现愣是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饭后,夏绣当着全家人的面对锦绣和周文道:“爹爹将你二人托付给我,是让我这做姐姐的照料你们好好参加府试,为我元家争光。   今日见了长辈,全了礼数,想来公公婆婆也能理解,日后姐姐会让人将你们二人的吃食送到院子,就不必来回折腾了。   只盼你二人在院中安心读书,静待府试。”   此话正中二人下怀,两人当即应下。   元家另三人的脸色当即不好看了,又在锦绣看过去的时候恢复正常。   锦绣是个行动派,一般有问题当场就解决了,绝不留着过夜。   于是当夜,锦绣趁着周文睡着后,悄无声息的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直奔林家老两口的院子。   林老爷和林夫人分居多年,这在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难得的是,这二人今晚竟然在同一间屋子。   同时在屋子里的,还有林家姐夫林平风。   锦绣悄无声息的钻进隔壁小寝室,打晕了守夜的丫鬟,透过纸糊的窗户,清晰的看见林家三人的身影。   只听林老爷声音略带谴责道:“早说了让平风收敛着些,做的不要太过火,免得儿媳妇知道后闹起来不好看。现在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林老夫人不屑冷哼:“现在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我和儿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当初是谁行事不谨慎被人抓了把柄?风哥儿是为了谁才想办法接触谭家庶女的?我儿堂堂八尺男儿在其中伏低做小,难道就不委屈吗?”   林老爷才不怵林老夫人呢,当即冷笑:“伏低做小?委曲求全?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要不认识这两个词了!   平风难道不是顺其自然,顺水推舟,享受其中吗?   人谭家女儿送上门来,他刚好有借口占这个便宜!得了便宜还卖乖!想两头讨好,想得美!当谁看不懂似的,甭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林夫人啐了一口:“老不要脸的,是谁在外面和狐朋狗友喝酒,吹嘘自己是司狱司张大人家的亲戚,是经历司谭大人的亲家?享受外人的吹捧?”   林老爷一挥袖子,冷哼道:“无知妇人,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眼见林老爷恼羞成怒转身要走,林平风赶忙阻止:“爹,娘,你们就少说两句吧,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我和语嫣的事已经被夏绣知道了,而且她手里握着我的把柄。   要是不按照她的心意做,她有可能鱼死网破。”   林老夫人冷笑道:“她不敢!为了知春兄妹的名声,她都要将这口气给我忍下来!”   林老爷气的摔杯子:“都是你这恶毒妇人惹得祸,要不是有你在家里支应,那谭语嫣一个外室,能将手伸到咱们家内宅给儿媳妇下毒?”   林老夫人有恃无恐道:“那又如何?一个娘家没有兄弟撑腰的绝户头,舒舒服服的当着我儿的家,不将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凭什么?   我就是让她不知不觉死了,谁又能把我怎样?”   林老爷气的直拍桌子:“警告过你多少遍了?元家今非昔比,元家这两孩子都不是泛泛之辈,眼看元家要起来了,你胆子竟然这么大!无知!愚蠢!”   林老夫人道:“我无知?我愚蠢?那两小子才多大?你看在饭桌上只知道吃,一看就傻的天真,等成事还早得很!何况,我要是想,有的是办法让小崽子有去无回。”   林平风打断两人的对掐:“娘,您别说了,知春几个孩子身边被夏绣保护的密不透风,况且今日情况特殊,夏绣才将孩子接回来,明日一早,孩子们还是要被送走。   还有前院的那两小子,院子周围全是夏绣的心腹,我的人根本没分毫接近的机会,由此可见,夏绣铁了心要和我作对到底了。”   林老爷渣的明明白白:“本来就是你不对,先瞒着儿媳妇在外面养外室,然后纵容外室带着孩子上门挑衅儿媳妇,还联合你娘这疯妇一起给儿媳妇下毒,最后下毒不成,让外室用娘家势力打压儿媳妇,儿媳妇手里握着你的把柄,你还用自己亲身孩子的名声威胁她一个做母亲的,是个人都忍不了。”   眼看两人还想说什么,林老爷摇摇晃晃起身,慢吞吞道:“元家两个小子是看着不中用,但元家一起来的下人可不傻,这几天收敛着些,既然儿媳妇不想让我们接触她娘家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左不过这一个月的事,等府试过后,总要离开的。”   锦绣:真他娘的渣的明白啊!   锦绣回到院子,写了个纸条交给外间守夜的小厮。小厮得了纸条,什么都没说,悄悄收进袖筒,转身出了院子,片刻便不见踪影。   锦绣伸个懒腰,抱着软乎乎的枕头,舒服的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   第二天中午,小厮找了个没人的时间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锦绣。   “咱们的人说,这事儿在府城也不算什么秘密,那谭家庶女谭语嫣被姑爷养在外面,年前抱着孩子上门挑衅,好些人都看见了,咱家五小姐虽然将人打了出去,但后来生了好大的气。   谭语嫣是经历司谭经历家的庶女,而谭语嫣的生母,则是司狱司张大人的庶妹,谭语嫣就是连接司狱司和经历司的关键人物。   姑爷便趁此机会勾连上谭语嫣,想办法将林老爷从那场祸事中捞出来了。”   经历司,是市府衙门下辖部门,主要掌管出纳文移事务,和司狱司同级,主事人都是正八品,虽然是八品小官,但对付林家,足够了。   而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司狱司管事张志明,竟然是当初书院那个被人扒光了仍在花园的张志森的堂兄。   根据小厮传来的消息,这两人私底下其实关系非常复杂。   锦绣心想:可惜了夏绣姐姐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竟然遇到林长风这种人渣。   但锦绣也能明白夏绣不将事情真相告诉家里的原因。   这年头女人和离的极少,和离后能过的好的更少,除非你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除了社会背景原因,夏绣应该是舍不得三个孩子,因为一旦和离,几个孩子日后名声会因她受损。而且和离时,官府一定会将孩子判给男方,夏绣就要忍受常年母子分离的场面。   锦绣心里有个大致的猜测,等见到夏绣时,锦绣将周围人都打发了,在夏绣不解的目光中,悄悄问夏绣:“五姐姐,你是想不知不觉架空林家,自己做主人,还是想让碍眼的人全部悄无声息的病逝?”   夏绣吓了一跳,用审视的眼光看锦绣。   锦绣摆摆手安慰她:“姐姐,林家年前发生的事不难打听,加上后来我特意让人打听了一番,连蒙带猜的,基本都知道了。”   至于说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光明正大听墙角这么惊人的事,还是不要拿出来吓这个病的不轻的姐姐了。   夏绣也是个有主见的,片刻恢复清明后对锦绣和盘托出:“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我是想彻底架空林家,自己当家做主的。   虽然我运气不好嫁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但我命好,爹爹当初请人教了我不少做生意管家的本事,加上这几年用林家的产业练手,感觉也差不多了,有自信在爹爹的帮扶下,将林家产业扩大两倍。”   夏绣病弱苍白的脸上一脸自信:“等将来知春几个长大,家业交到他们手上时,说不得姐姐也能像爹爹一样弄个首富当当!”   锦绣愣了一瞬,很快点头:“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夏绣摆手,行动间尽是一家之主的威严:“宝儿你只要好好读书,就是对姐姐最大的帮助。”   说着恶狠狠的咬牙道:“一个小小八品经历家的庶女,都能欺我娘家无人撑腰,骑到我脖子上撒野!要是有一天,我娘家弟弟金榜题名!我看哪个还能这么猖狂!”   锦绣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对于元家,以及元家所有人的重要性。   他在元家众人的期待下降生,从出生起,就带着元家所有人的期望,只是所有人都愿意用最大努力给他一个宽松舒适的环境,让他感受不到其他人心中的急切。   当下,锦绣回到屋子,提笔给元老爷写了封信,一本正经的分析了自己的重要性,并告诉元老爷,日后一定会更加注重自己的安全,保护好自己。   绝对是一封元老爷看了想打人的信。   索性锦绣也没想将信送出去,写完风干,小心的放进锦盒。   从这天起,周文神奇的发现,宝儿弟弟读书的态度开始认真了,对他的监督也更加严厉。以前他读书累了,宝儿还会说俏皮话哄他开心,现在不行了,宝儿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无比严厉,只要他稍一露出懈怠,宝儿就能用竹篾照着他屁股抽。   不疼,但是丢面儿。   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大哥哥威严,周文最近读书读的,满脑子都是各种考点,见到个字儿,脑子不由自主的往出冒各种相关考题,魔怔了似的。   晚上,周文被锦绣盯着喝了一碗十全大补汤,苦着脸问锦绣:“宝儿啊,你能说说你这是怎么了吗?”   锦绣斜斜的撇他一眼,痛快的端起小厮手里的碗仰头灌下去,文雅的擦擦嘴,提起笔继续刚才的书写,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因为我发现我这样,才能让人安心。”   周文不解:“安心?让谁安心?我一点儿都不安心啊!总觉得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似的。”   锦绣:那你的感觉还真准确。   锦绣:“你没发现,姐夫一家见到这样的我们,都很安心吗?”   周文点头:“那倒是,昨天见到姐夫,他还鼓励我好好读书,争取一次考过来着。”   锦绣笑而不语。   林家看到两个毫无威胁力的书呆子,当然安心。   夏绣看到自己弟弟这么用功读书,自然安心无比。   不过这些就不告诉憨憨的周文了吧,锦绣想。 第47章 府试 赌场 时丹阳   就在所有人都安心的氛围中, 锦绣和周文踏入了考场。   考场大门卯时一刻打开,众考生排队验看户籍文书,锦绣总结县试经验, 和周文早早的到了考场外等候, 脚步匆忙,等进了考场找着位置,还能适应一下环境,顺便眯一会儿。   府试除了考引,也就是准考证外,笔墨纸砚灯烛棉被等等,全部由考场提供。   锦绣和周文排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他们,两人分开由衙役搜身后, 在四名执灯小童的带领下正是踏入考场。   两人考场照例不在一个方向,锦绣作为县案首, 和其他县的案首们一起被安排在主考官的眼皮子底下考试,这也是县案首的特殊待遇。   锦绣到的非常早, 县案首们的号舍空无一人, 锦绣进了号舍, 先仔细观察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号舍, 终于在角落位置发现一块儿灰不溜秋的抹布。   咬咬牙,简单对号舍的桌椅进行擦拭。   期间, 旁边几个号舍陆续进来不少人,大家心知肚明, 在场的人就是彼此本次府试的最大竞争者,一个个假装不经意的将对手扫视了个遍。   其中最年轻的,就是锦绣隔壁的考生, 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样貌清秀,从锦绣号舍前经过时,锦绣不经意瞧了一眼。   是时下人们喜欢的读书人类型。   但对方看向锦绣时的眼神,瞬间让锦绣不喜,于是锦绣就觉得对方哪哪儿都不对自己胃口。   比如身上有一股桀骜之气,仰着鼻孔看人以及,都十七八的人了,说话一股变声期没缓过来的劲儿,实在难听!   当然锦绣隔壁的时丹阳肯定不知道锦绣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他心里此次府试的唯一对手这么想自己,说不得当场要撸袖子和锦绣比肌肉。   时丹阳,靖海县人士,年十八,是本次府试案首呼声最高的一位。   据说家学渊源,族中有人在朝中做官,本来前几年就准备下场考试,不巧碰到至亲去世,守了三年孝,今年才在人前崭露头角。   要是没有锦绣的存在的话,时丹阳就是本次府试中最亮眼的那颗星,因为他的年纪,成绩,身世,以及长相气质,各种条件杂糅在一起,让他在本次府试的读书人中呼声极高。   但有了锦绣,他就不是唯一一位耀眼的存在,时丹阳本想着两人能在考试前见一面,让他摸摸这位年仅十岁的县案首的底,没成想对方深居简出,几乎没人见过这位案首长什么样儿。   今天见着了,他觉得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还小一些,但也比他想象中长得更好看些。   锦绣完全不知道时丹阳已经单方面将他当成全场唯一的竞争对手,只认认真真擦桌子,擦完桌子就闭目养神。   同时他完全能感受到来往众人投来的一道道或惊讶,或平静,或打量,或压抑的眼神,但他也能做到完全无视。   时辰一到,寻考官依次将考题以及笔墨纸砚送到众人手中,锦绣匆匆扫一眼题目,做到心中有数。   与县试不同的是,府试考三场,分别是帖经,杂文和策论。帖经考的是烤成的记诵能力,杂文考的是考生的辞章水平,而策论考的是考生的时政见解和眼光。   现在进行的第一场为正常,通过的人获得院试资格,接下来的两场则决定了本次考试的名次。   一般来说,府试共录取五十名考生,共分为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   同时,第一场不过的,则不能进行第二场的考试。前两场考两天,每天考一场,第三场策论耗时较长,有两天时间供考生答题。   第一场的帖经考的是考生的记诵能力,这是锦绣的强项,不管是星际时代,还是现在,锦绣经过长期训练,基本上达到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于是这天对于锦绣来说,过的轻松。   同时,考场外的林家,夏绣对心腹嬷嬷道:“你是说,赌坊开盘压谁此次府试能得案首?”   嬷嬷知道自家小姐想听什么,于是道:“没错,现在呼声最高的是一名为时丹阳的少年,赔率是一比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稳拿此次案首。   至于咱家舅爷,一赔五十的赔率,但压他的人极少,只寥寥数个。”   夏绣皱眉不解:“宝儿是此次府试所有考生中年级最小的,还是咱们靖林县案首,为何没人看好他得案首?”   嬷嬷直言不讳:“老奴打听来的消息说,大多人认为,舅爷的案首是有水分的,他们觉得舅爷或许有过县试的实力,但案首的话,可能是县令大人为了自己的政绩,人为制造出来摆着好看的!”   夏绣闻言生气道:“一群蠢材!当初宝儿得了县案首,就有不少人质疑,但县令让人贴出所有人的答卷后,再也无人质疑宝儿的才华!他们怎么敢如此诋毁宝儿!”   嬷嬷劝慰道:“毕竟靖林县的事情没这么快传到府城,加上咱家舅爷自打来了家里,一心苦读几乎没出门交际,这时为他说话的人自然就少。”   何止是少,简直没有。   会仗义执言为锦绣出头的几人,几乎都在锦绣每天一封信的问候下,一心扑在读书上,也和锦绣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夏绣闻言思考片刻,让丫鬟从内间拿出一个黑色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十张银票交给嬷嬷:“去,都压宝儿!”   嬷嬷没说话,拿着银票出去了。   夏绣在椅子上闭眼坐了会儿,捂着胸口略显痛苦的喃喃自语:“爹呀,这可是女儿这几年攒下来的一半儿家当了,但愿您老人家说的是对的!”   当然夏绣不知道的是,锦绣在前天,无意间听院里的小厮说了赌坊开盘的事,当即决定拿出两年的压岁钱压自己能得案首。   同时还不忘鼓动周文,两人一起下注,押自己。   同时将这个好消息用书信方式告知其余几人,让其他人看着办,于是赌坊内,被人评价没有眼光的几个压锦绣的人,几乎就是锦绣的几位好友。   而考场内,经过一天的紧张考试,锦绣确定自己书写工整,没有错漏后,拉响了身边的铃铛。   片刻后一名寻考官带着两名衙役过来糊名,在锦绣亲眼见证下将考卷放入专用匣子,并收走所有物品包括笔墨纸砚后,挥手让锦绣离开。   这时的离开也不是真离开考场,而是去专门供考生休息的区域等待正场成绩。   此时考场内考生的吃喝,都由官府负责,锦绣刚坐下吃了一块儿味道还不错的酥皮儿点心后,旁边一阵风似的,就坐了个人。   锦绣打眼一瞧,可不就是之前鼻孔看人的少年嘛!   来人非常自来熟的与锦绣搭话:“我知道你,元锦绣,你是靖林县案首。”   锦绣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继续吃糕点,一天考试下来,确实饿了。   来人继续道:“我是时丹阳,靖海县案首,我很欣赏你,不相信你是他们口中说的吉祥物,我认定你是我此次府试中唯一的对手!”   锦绣:兄弟,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锦绣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懂时丹阳到底在说啥。   于是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继续吃糕点。   但时丹阳这人就有个特点,你越是上赶着,他越是觉得你没意思,不想搭理你。   但一旦他认定了你,你要是不搭理他,他越兴奋,因为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挑战,他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挑战。   于是他用越加热情的语气道:“这是我的地址,不如我们府试后相约,以文会友如何?我现在住二叔家,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可以去你家,我都可以!”   锦绣用眼神示意:少年,你是否想太多?   然而少年并不觉得自己想太多,他正用热烈的眼神看向锦绣,期待这位小朋友能带给他更多惊喜。   时间就在时丹阳的喋喋不休与锦绣的默默不语中度过,不知过了多久,酥皮点心锦绣吃的腻了,肩膀突然被人一拍,锦绣回头,见到楚舟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身后。   时丹阳被打断,抬头一看发现楚舟,面色立马不好。   锦绣一看就知道这人误会了。   他知道楚舟一年四季这幅表情,时丹阳不知道啊,还以为楚舟是来挑衅他的,当即撸袖子就想干架。   楚舟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心里对时丹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他们二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格。   时丹阳的开朗和冯舒年不一样,冯舒年是和谁熟了都能聊得来,毫无心眼儿,因此相处久了,楚舟和冯舒年能说到一处。   时丹阳不同,他的开朗是分人的,要是他看不上的人,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虽没说一个字,但全身上下写满了矜持傲慢。   这两人仿佛天生气场不和,彼此的第一印象差到极点。   眼看两人一句话没说就能莫名其妙打起来,锦绣立马拿出劝架的姿势好好和两人讲道理。   两人都用不满的眼神看向锦绣,等锦绣一个解释。   锦绣下巴一扬,谁都不爱。   眼神巡视半天,最终将目光投在桌上刚被他吃完的点心碟子上。   漫不经心的将点心碟子拿在手里,用非常温和的声音道:“我这人有个原则,就是能讲道理的事情绝不动手,我想你们不会在我面前打起来,故意不给我这个面子的对吧?”   两人刚想摇头。   就见锦绣轻轻松松将手里的碟子掰了一个豁口,笑眯眯的看两人一眼:“我相信二位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两人意志开始动摇。   锦绣手下继续,碟子瞬间四分五裂,然后在锦绣一双肉乎乎的小手下,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粉末。   锦绣笑眯眯:“相信两位现在能好好坐下来说话了是吧?”   两人齐齐点头。   楚舟眼底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没见过世面的时丹阳,看锦绣的眼神简直是狂热,恨不得现在就拉锦绣回家,两人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在考场度过了艰难的大半夜,第二天天麻麻亮,锦绣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明白是正场成绩出来了。   出了号舍就见一群人挤挤攘攘的往前走,锦绣灵活的钻进人群,顺着人流方向前行,还没到跟前,不知是何人大喊一声:“甲等第一,元锦绣!为何不是时丹阳?这不可能!”   锦绣的第一反应:这为兄弟,莫非你也在赌坊押了钱,还押了时丹阳?   第二反应:兄台,难道你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自己过没过吗?   就在锦绣这么想时,人群不知何时悄悄分开,小锦绣周边自然而然成了真空地带。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人群中央面无表情的孩子。   没错,在场人眼中,锦绣确实是个孩子,将满十岁,一身稚气,脸蛋上还有婴儿肥,长得玉雪可爱,在周围灯火照应下,给本就十分的美貌添加了三分朦胧的色彩,让锦绣看着更为好看。   但再好看,他也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多大男人被一个孩子压在地上摩擦,心里难免不服,因此周围切切俗语声不绝于耳,对着锦绣指指点点的不在小数。   这时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锦绣一瞧,可不就是周文和冯舒年几人嘛!程远青的发冠都被人挤歪了,楚舟衣衫凌乱,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意外好笑。   就连一向躲着锦绣走的何烈,也不自觉站在锦绣身后,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两方人马莫名进入僵持状态。   锦绣觉得眼下的场景有意思极了,但显然他身边的小伙伴不觉得,周文紧张的握住锦绣的手,小声安抚他:“宝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其余几人也道:“谁让你是我们兄弟!”   锦绣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怕什么怕?忘了咱们还在场内呢!现在闹事,怕是想被赶出考场三年禁考了吧!”   话音落,周围的气氛突然活跃起来,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发展到刚才那一步。   回过神来的众人,立马散开,人群中传来嚷嚷声:“看过的麻烦让让,再下还没看自己的成绩呢!”   “再下也是,麻烦前面的高个儿仁兄代看一眼啊!”   锦绣:“……”   莫不是脑子真的不好使?   周文看人都散了,才松了口气,放下握着锦绣的手,想起另一件事:“宝儿,你是第一啊!这下算是拿到院试名额了!”   楚舟幽幽叹气:“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啊,又是第三!”   周文用非常敬佩的语气道:“楚兄,你已经很厉害了,府试的水平不是县试可比,但你还是第三名呢!”   楚舟用复杂的眼神看一眼周文,摇摇头不再说话。   锦绣得知其余几人正常都通过了,不管接下来成绩如何,院试资格算是拿到了,替小伙伴儿们感到开心。   顺便激励大家:“虽然拿到了院试资格,但若后两场考的太差,导致整体水平下滑严重,主考官还是有可能取消院试资格的,一定不能放松啊!”   几人哪儿敢放松啊,自从来到府城后,一个个被锦绣书信催着,几乎忘了放松是什么滋味儿。   于是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度过了接下来的两场三天。   等出了考场,空气中传来花香,食物香气,车马喧嚣之声,锦绣站在考场台阶上,一时有些晃神。   “四月了啊!”   天气回暖,街上来往的行人换上单衣,爱美的姑娘身着彩色衣衫,给街上增添了别样的风景。   在锦绣发呆的间隙,夏绣派来的下人和元家带来的小厮围在锦绣身边,已经对他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顺便簇拥着他往林家马车方向走。   到了马车跟前,锦绣才发现夏绣竟然也来了,虽然身上还穿着冬日才会穿的夹袄,披着厚重的披风,但脸色比起一月前,已然好了许多。   夏绣站在马车前,由丫鬟扶着,对锦绣招手。   锦绣上前略带责备道:“不是说了让下人来接就行,姐姐你身体不好,在家好好将养身子才最重要。”   夏绣满不在乎道:“今儿谁都没我弟弟重要!”   夏绣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说到做到,这一点上很像元老爷,锦绣自知拗不过,只好将人往旁边的茶楼引。   “咱们先进里头避避风,等等阿文哥,我感觉此次考试难度不大,阿文应该快出来了。”   夏绣闻言眼睛亮了,仅维持着表面的矜持笑着往里走:“甚好!”   姐弟两的自信在其他人听来,就是自大。   茶楼里其他饮茶的和人和考生家人闻言,自然不乐意了。   有人出言指责:“黄口小儿!口出妄言!不知天高地厚!无耻又无知!可悲可怜!”   “妇人家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光天化日跑出来简直有辱斯文!给夫家丢脸!丢脸至极!”   锦绣这暴脾气,当场就想爆发,没想到还有人比他脾气还暴,对着骂人的几人就是一顿喷。   “你倒是一大把年纪了,知道天高地厚,既不可怜又不可悲,那你说说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看你这张皱在一起的老脸,就知道你也说不出来吧!呵,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脸出口指责我家舅爷!我不妨告诉你,我家舅爷十岁就过了县试,你倒是说说,你十岁的时候在哪儿和尿玩儿泥巴呢!”   说完一个还不算,转头对上另一个,小嘴叭叭道:“想来你家妇人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净等着相夫教子,买菜烧火做饭洗衣打扫屋子,出门和别人家夫人交际都是你家男人在做吧!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能买的起下人的样子,一定是家务活儿做多了,脑子不好使,才思想这么龌龊吧!”   几句话说得几人哑口无言,周围人发出小声嗤笑。   锦绣惊呆了,小声对夏绣道:“姐姐,你身边这丫鬟,绝了!”   夏绣面带微笑,端的一副端庄大气样:“前几年吃了些亏,后来学聪明了,特意养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锦绣稀奇的看了一眼堵在门口和一群人舌战的丫鬟,佩服的点头:“确实是个宝贝。”   这年头对女人的束缚比前朝宽松,但也没到女人能在大街上骂娘的地步,因此这么彪悍的丫鬟本就不好找。   再来,骂人能骂到点上,骂的对方哑口无言的,就更少了,多的是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之人。   第三,这样的丫鬟要是谁家的女儿,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影响将来的嫁娶。但这人是某家的丫鬟,最后主人不痛不痒的说一句管教不严,就能轻轻将事情揭过,谁也奈何不得。   锦绣觉得自家五姐这简直是神来一笔。   锦绣调侃夏绣:“没少帮你在家里吵架吧!”   夏绣矜持的点头。两人上楼。   周文没让两人久等,很快被人引着上了二楼,见到两人,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最先对锦绣说:“我感觉很顺。”   锦绣递过去一杯茶让润润喉:“如此便好!”   夏绣听了彻底忍不住了,大笑两声,拍桌起身:“走!咱们回家!让厨娘做你们爱吃的菜!让三个孩子回来陪你们一起乐呵乐呵沾点儿喜气!”   锦绣跟在夏绣身后,小声道:“五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夏绣不解:“忘了什么?”   锦绣无语:“忘了府试成绩还没出来!”   夏绣满不在乎道:“爹爹来信说,虽然你为人不靠谱了些,但在读书上,从不虚假夸大,歪曲事实!我不是相信你,是相信咱爹!”   锦绣:我怀疑你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并且有证据。   府试成绩要在五天后才出,夏绣催锦绣和周文出门放松心情:“整天窝在家里,人都闷坏了,这几天天天有人上门给你送帖子,你就没有感兴趣的吗?”   锦绣和周文被夏绣无情的赶出家门,两人溜溜达达和几个小伙伴儿在城中一处茶园子汇合。   地址是冯舒年给的,据送信的下人说,这地儿热闹,冯舒年最喜欢热闹。   锦绣到的时候,程远青还没到,但坐上意外的多了时丹阳。   时丹阳和楚舟相对而坐,两人面对面,恨不得当场撸袖子干一架的样子,心大的冯舒年丝毫没感受到。   见锦绣来了,冯舒年大喇喇的招呼他:“嗨呀锦绣你可算来了,我都喝了两壶茶了,这两个闷葫芦也不和我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锦绣才不打算管楚舟和时丹阳之间的战争呢,能让楚舟见第一面就讨厌的人可真不多。   在说,楚舟现在这样可比之前面无表情可爱多了。   冯舒年拉着周文,小嘴叭叭说他这段日子吃得苦,锦绣就听楼下有人讨论。   “哎你不知道,之前赌坊下注,我五两银子全压了时丹阳,毕竟他呼声最高,但昨儿个考生间传出消息,说那元锦绣正场第一,后面两场可是未知数,我现在想要不要改压元锦绣?”   “改什么呀?我听人说了,元锦绣虽是正场第一,但时丹阳也紧随其后,名列第二。况且元锦绣满打满算才十岁,还是商户人家出身,就算打娘肚子出来就读书,也才读了几年?   何况我找靖林县那边的考生打听过了,元锦绣三岁之前,还是个傻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好了,这事儿在靖林县家喻户晓。   反观时丹阳,靖海县时家,真正的书香门第,家里在朝廷做官的就好几位,家学渊源,早有才名传出,哪里是元锦绣一黄口小儿能比的?”   “你这么分析也对,说不得元锦绣只擅长记诵,因此第一场占了便宜,而时丹阳可是博览群书,指定后来者居上。” 第48章 成绩 回家 案首赌注   几人的谈话内容落入桌上其他人耳中, 时丹阳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摸摸鼻子。   楚舟冷哼一声。   周文和冯舒年心特别大,两人只关心一件事:“要是别人不这么想, 纷纷改押锦绣, 咱们压的赌注不就赔了吗?”   锦绣点头:“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   冯舒年撸袖子:“什么办法?你说,我让人去做!”   时丹阳干咳一声:“你们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周文奇怪的看他一眼:“反正已经考过了,成绩既定不能改变的情况下,关心银子有错吗?”   楚舟点头:“没错。”   时丹咬牙:“好你个楚舟,你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的一本正经,最是阴险不过了!府试前夕,不好好用功读书,净想这些铜臭之物!俗不可耐!”   这话可不止得罪了楚舟一人。   锦绣几人齐齐黑脸。   决定接下来的行动都不带时丹阳玩儿, 但时丹阳丝毫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只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要好好看着新认识的小伙伴儿,免得小伙伴儿一不留神走上犯罪的道路。   几人等到姗姗来迟的程远青后, 程远青黑着脸和几人说了同样的话:“我来前打发人去赌坊看了一眼, 锦绣你的赔率已经到了一赔十!”   锦绣用手敲桌子, 想了下道:“咱们投了那么多银子, 不能就这么打水漂了,即使少赚点儿也不行!”   周文点头:“姑父说了, 少赚了,就是赔了!”   几人齐齐把视线放在锦绣身上, 时丹阳也好奇的看着锦绣。   锦绣小声对几人低语几句,几人分开行动。   这日后,德宁府街上突然出现许多靖林县的人, 他们不经意间就和人谈论起一件事。   “虽然我嫁到咱们德宁府十几年了,但我娘家就在靖林县啊,要说靖林县最有名的,可不是山上的干货,而是县里的元大老爷,他家啊,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个儿子三岁前还不会说话,听说是个傻子!”   “我爹和靖林县的元老爷家有生意往来,你说元老爷家的儿子?不就是那个傻子元锦绣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们镇上谁人不知?三岁还不会说话不会动呢!”   “哎,你问我城关镇元老爷家的元锦绣?这你可问对人了,这把菜你给我便宜一文钱,我就告诉你!没错,我二姨的娘舅家的表妹的堂姐就在元家做丫鬟,还亲自伺候过元锦绣呢!前几年傻的厉害,这几年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大概是好点儿了吧!”   “你说我们镇上的元锦绣啊!他前几年可太有名了,傻的那么彻底的人,熙和堂的大夫都没见过,不过这几年,听说元老爷把人送去书院读书去了。左不过是想给孩子糊弄个好名声罢了,咱们都应该理解一下,毕竟谁家做爹的希望别人说自家儿子是个傻子!”   就这样,不到一天,这些话就传遍了整个德宁府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认为,元锦绣过了县试,拿了案首,甚至府试正场第一,就是走了狗屎运。   一些读书人甚至在公开场所放话说:“咱们正常人,一来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二来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这话得到了许多读书人的认可。   茶园子里,底下是各种杂戏,热闹不已,茶楼上还是上次那几人,看着下面的杂戏,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时丹阳一脸复杂:“你对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   锦绣:“客气客气。”   冯舒年一脸开心道:“赌坊那边锦绣你的赔率,已经到了一赔一百!几乎在无人将赌注押在你身上!”   楚舟面无表情道:“我将身上仅有的二两银子都压你了,你看着办吧!”   锦绣惊奇:“楚兄,你不是也想争夺案首的吗?把银子押我身上做什么?”   楚舟嘴角抽搐:“因为赌坊没开我的盘。”只有县案首,他倒是想压自己来着。   锦绣:“……”   锦绣:“楚兄,你太不厚道。”   楚舟:“过奖过奖。”   时丹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你们就这么自信,我锦绣小友能的案首?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众人齐声:“你谁啊?”   时丹阳被噎的说不出话,这几天他也咂摸出点儿味来了,肯定是他哪句话不对,惹到了几人。   锦绣这几天回林家,都能见到五姐夏绣喜滋滋的拨拉算盘珠子,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会发光的金娃娃。   看的锦绣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文私底下悄悄问锦绣:“宝儿,你说五姐是不是也偷偷给你下注了,她看你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吧!”   锦绣觉得周文的想法没错。   果然,府试结果公布的这天,夏绣早早起床,表情忐忑又激动,整个人像是陷入某种神秘不可说的境界出不来,锦绣和她告别出门,夏绣都神情恍惚的简单点头就作罢了。   出了门的锦绣和周文两人,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点,这次来的稍晚,下车后不少考生都看见了。   大家看他的眼神十分新奇,像是在打量他到底哪里像是傻子。所有人眼里的光前所未有的安详慈和,像是包容一个不懂事运气好的傻子似的。   锦绣被众人看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但是显然众人慈祥和蔼的面容没维持多久就彻底破裂了,因为府衙门前的榜单公布出来,最前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了——元锦绣,三个大字。   人群中瞬间传来嘈杂之声,一向以文雅自居的读书人开始骂脏话了。   “去他娘的,到底是谁他娘的说元锦绣是个傻子来着?”   “老子要弄死那杀千刀的狗东西!到底是谁在背后造谣?老子的二十两银子全押时丹阳了!”   “说到底,都是元锦绣的错,要不是他!我回家的盘缠不会输光!”   “找他去!老子一定要会会他!”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指着锦绣所在的酒楼方向大声道:“我看见了,元锦绣刚才就在那儿!”   锦绣一听情况不妙,起身匆匆溜了,只给包间内的几人留下一句“改日再聚”,等几人反应过来,现场连锦绣的影子都没了。   其他人闯进包间内,发现里面并没有元锦绣的人,酒楼小二在一旁瑟瑟发抖,敢怒不敢言。   掌柜的见多识广,笑呵呵的拿着算盘巴拉,还招呼小二:“等会儿仔细看着到底是那位公子打坏了咱们酒楼的财物,稍后叫他们照价赔偿,其他的不用你管!”   一向是几人发言人的冯舒年吊儿郎当起身,神色不善的问领头之刃:“我竟不知,府城的读书人行事都是如此随性不讲道理,别人的包间,不打招呼就带人冲上来是想做什么?”   来人心虚了一瞬,虚张声势道:“你别转移话题,我们是来找元锦绣的!我知道你,还有在场的其他人,你们在考场内帮着元锦绣说过话!尤其是你!”   领头人指着周文方向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你是元锦绣的表哥,你们两平日好的穿一条裤子!”   周文实事求是道:“没有!”   领头人一愣:“什么没有?”   周文一本正经:“我从来不与锦绣穿同一条裤子!”   其他人:“……”   领头人虚张声势的气势被周文这一打岔,瞬间消弭于无形,时丹阳没忍住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老实人。   紧接着楚舟用他万年冰山脸对领头人及他身后众人道:“虽然不能理解你们为何要将自己的错误归结到锦绣一个外人身上,但要是这样能让你们心里好受些,你们就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吧!”   楚舟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在下看来,今日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查看自己的成绩,麻烦你们让让,挡着我们看成绩的路了。”   压根没看到自己成绩的众人:“……”   程远青不紧不慢的补刀:“在下私以为,你们提前押错注的原因有三。其一,管不住自己的手,抱着侥幸心理想捞一笔。   其二,轻易相信谣言,偏听偏信,不愿承认自己本事不如锦绣一个孩子。其三,对时丹阳时公子过于自信。   但不管出于何种理由,错都不在锦绣!”   说罢推开众人,潇洒的走下楼。其余几人见状也跟着走了。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感想。   至于锦绣出了酒楼,悄悄找到自家马车,直奔府城最大的赌坊而去。   赔率一百啊,简直赚翻了!   锦绣心情激动的想。   这一刻的快乐,是得知自己成了案首都没法儿比的。   马车刚在赌坊门口停下,锦绣就听到身边不少人讨论此次府试成绩的,锦绣侧耳一听,发现这里的消息比他家的马车速度还要快一步。   收回准备踏出去的脚,从袖口取出一物,交给车夫,自己留在马车内等候。   车夫很快从里面出来,将一个盒子交给锦绣,锦绣打开细细检查一遍,合上盖子,吩咐车夫转头离开。   刚离开不久,锦绣察觉他们被人跟踪了,低声对车夫道:“出城,驾车去城外晃一圈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管。”   至于马车内的锦绣,早在不知何时,悄悄回了林家。   锦绣带着一盒子银票回到林家时,林家众人喜气洋洋,当然,此处特指林家下人,不包括姐夫林平风及其父母。   姐姐夏绣见着锦绣,面带喜气,略微责怪道:“阿文回来说你差点儿被人围堵,提前回来了,怎的阿文都回来多时了,你却姗姗而来?”   锦绣摸着手里的盒子,笑眯眯道:“自然是有事情要办。”   周文看锦绣手里的盒子,福至心灵道:“宝儿,你将我们赢的钱都取回来了?”   锦绣点头,盒子递给周文:“看看,够给你将来娶十个八个媳妇儿了。”   周文不在意锦绣的调侃,打开一看,呼吸都开始紧促,颤抖着手数了数里面的银票,最后不可置信的问锦绣:“三十万两?”   锦绣非常淡定的点头:“嗯。”   周文不确信的又数了一遍。   见证了一切的夏绣不淡定了,声音颤抖的问锦绣:“你们干了什么?”   锦绣笑眯眯从里面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夏绣:“这些留着给三个外甥买好吃的,对了,提醒姐姐一句,要是您真的押了我得案首的话,还是赶快派人将赌注兑出来,免得到时候赌坊的人反悔。”   末了不忘提醒:“行事谨慎些。”   夏绣已然明白锦绣和周文做了什么,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匆匆出去安排了。   等人都出去了,周文还晕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人幸福的在天上飘似的。   嘴里喃喃:“宝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就是做梦都没敢这么大胆的梦。”   锦绣不甚在意道:“我还以为你在听到我得案首的一刻,就明白这些钱注定是咱们的了。”   周文的感觉不真实极了,非常像穷人暴富不知所措,一脸梦幻般对着桌子傻笑。   好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咱们也得赶快通知楚舟他们,快些将赌注兑回来,否则赌场一次赔了这么多,直接跑路怎么办?”   锦绣直接翻个白眼儿:“还用你说,我早就帮他们取回来了。”   周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什么时候的事儿?”   锦绣:“在茶园子时,我让他们将手里的兑换凭证交给我了,刚才一并取了。”   于是万事不管的周文继续抱着银匣子傻乐,锦绣不愿打扰周文短暂的快乐,放任他一个人开心。   出了门找来自己的贴身小厮,才有时间问:“阿文哥他们成绩如何?”   小厮笑着答:“文少爷和县试一样,是乙榜二十五名,楚舟公子甲等第三,程少爷和冯少爷分别是乙等四十七,四十八。”   锦绣心想,这几人的两月间的进步是巨大的,别看程远青和冯舒年吊车尾上了榜,但府试考生的整体水平不是县试能比的,这点大家都明白。   小厮道:“文少爷这次又是二十五名,心里不太开心。”   锦绣笑着摆手:“不开心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可开心的很。”   傍晚锦绣拿到这次上榜人名单,才知道时丹阳第二,楚舟第三,最后一名,竟然是张三伟。   这名字锦绣不能再熟悉了,那老爷子考了几十年,可算是有了一点儿回应。   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何烈,排在十三名位置,锦绣仔细数了一下,府试录取的五十个名额,光他们靖林县就占了七个,这下怕是有热闹瞧了。   外面的热闹锦绣暂时不知道,林家算是彻底热闹了。   晚上夏绣张罗着要好好为锦绣和周文庆祝一番,林老爷和林夫人也顶着僵硬的笑容坐在席上。   夏绣自觉今儿两个弟弟成了童生,其中一个还是案首,加上自己又大赚了一笔,算的上三喜临门。   在席上拿出一家之主的风范,招呼众人吃菜。   姐夫林平风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温声细语和锦绣说话,不时给夏绣夹菜,即使夏绣根本就不吃他夹的菜,他也能面不改色笑着说一句调皮。   看的锦绣叹为观止。   林老爷更是渣渣中的战斗机,这位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拿出一副温和慈爱的长辈架子给锦绣二人送了贺礼,勉励两人日后好好读书。   只有林老夫人,功夫不到家,脸上的笑几乎僵在脸上,但也没敢说什么不好听的。   锦绣心里大致明白,整个林家几乎都被夏绣姐姐掌控了。   锦绣也就放心了。   临行前,锦绣对夏绣道:“我会将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爹爹的,免得他老人家日后在别处听说,心里更加难过。”   林老爷要是知道他亲自选的女婿让女儿糟了这么多难,指不定又要几天几夜睡不着。   夏绣微微一笑,脸上尽是雨过天晴的淡然:“你不说我也要和爹爹说的,我这里有些生意上的事,还需要爹爹帮把手才能步入正轨。”   三个外甥十分不舍两个舅舅的离开,围在两人身边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锦绣一看就心软了,弯腰稍一使力,抱起可爱的外甥女知秋,和她小声约定:“知秋可以让你母亲给舅舅写信,舅舅会准时回信的,你想要什么不方便告诉你娘亲的,让你哥哥帮你写信悄悄告诉舅舅,舅舅给你找!”   眼泪在知秋眼眶里打转,知秋小手紧紧抓着锦绣的衣领,在锦绣耳边轻声道:“舅舅,你不回去好不好?你在家,娘亲开心,就会经常将知秋接回家住,知秋不想被娘亲送给别的姨姨当女儿,知秋只想做娘亲的女儿。”   锦绣被知秋说的鼻子一酸,被孩子的敏锐和可爱感动的心里软软的,学着知秋的样子,在知秋耳边小声道:“舅舅已经说过你娘亲了,你娘答应了,今天回来就不把你往别人家送了,自己家,你想住多久都行!”   知秋高兴坏了。   知春跑过来沉默的拉着锦绣的衣摆不放,锦绣想了下放下知秋,带着他到了无人的角落,知春才小声道:“舅舅,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吗?”   锦绣不解,摸摸知春的脑袋,摆出长辈威严道:“怎么了?”   知春抿抿嘴,犹豫半晌,最终道:“奶奶和爹爹他们对娘亲不好,欺负娘亲,我看见娘亲哭了,但我不敢告诉弟弟妹妹。   后来姥爷那里叫人送信,说你县试得了案首,爹爹就对娘亲好了一些。前天你府试也得了案首,爹爹对娘亲更好了。   我就想着要是我读书也能和舅舅一样厉害,爹爹就再也不敢欺负娘亲,娘亲也不会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哭了。   可是知春好笨,只比小舅舅小一岁,至今连四书五经都没读明白。”   锦绣被知春说的心里又酸又软,心里又替夏绣姐姐高兴,都是好孩子。   锦绣像个长辈一样揉揉知春的脑袋,温声告诉他:“知春不笨,只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回头舅舅让人将舅舅写的读书笔记给你送来一份,你先读着,往后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只管让人送信来,舅舅会帮你的!”   辞别了夏绣一家,锦绣和周文心情愉悦的踏上回家的路。   来时的一行人在城外集合,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气氛比来时更加轻松愉悦,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无他,整个车队所有的考生都过了府试,成了货真价实的小童生。   这让护送的人脸上都跟着沾光,与有荣焉。   周文在马车上别别扭扭的问锦绣:“知春和知秋跟你说了什么?两个孩子眼睛都红了!”羡慕嫉妒之意不言而喻。   锦绣不答反问:“那知夏和你说了什么?你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周文不说:“没什么。”   锦绣也道:“没什么。”   无话不谈的两人第一次明确的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感觉还不赖。   等锦绣的马车踏入乌兰巷子的第一步,就从巷子深处传来一阵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差点儿惊了马儿。   等拉车的马适应了这嘈杂的环境,缓步往里走时,巷子两边住的人家纷纷站在自家门口朝马车方向道喜。   “恭喜恭喜,恭喜小锦绣喜得案首!恭喜小阿文成了童生啊!”   锦绣和周文一看,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对着四邻作揖回礼,感谢大家特意道喜。   正为难间,元家下人飞快跑来,手里拎着糖果点心盒子,笑眯眯的挨个儿给两边的人家发糖果点心,让大家沾沾喜气儿。   锦绣和周文的腰,从巷子口一直弯到家门口,前来贺喜的人越来越多,两人不停的感谢,锦绣眼尖的发现好几个孩子已经是第五次来两人跟前贺喜了。   元家下人自然知道这些孩子是为了什么,大大方方的将糖果点心给了,惹得孩子们的笑声传的老远,笑进了人的心里。   元老爷和夫人们矜持的站在自家门口等两个孩子回家,好半天都没见人影,着急的踮着脚看。   元夫人抱怨道:“我都说了,咱们直接去巷子口迎一迎宝儿,你非要在门口等着,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元老爷心里着急,面上也显出几分来:“你懂什么?咱们做父母的大喇喇的出去迎接儿子,让人看见了对宝儿名声不好!”   一说这个元夫人就来气:“我迎自己的亲儿子,别人管这么多?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两人正争执间,锦绣和周文终于到了自家门口,还没歇口气儿呢,爆竹又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将两人想回家喝口水的声音淹没其中。 第49章 围观 册子 工匠   元老爷心情大好, 元家一连出了两个童生,一个还是案首,且年纪最大的周文今年才十二岁, 年纪轻轻, 元老爷在两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未来的无数可能。   锦绣得了府试案首的消息,在整个城关镇引起极大轰动,大家看法不一。   有人说:“早几年就听元家人说,他们家锦绣少爷三岁后就好了,且聪慧异常,我看哪,这一切真就像元家人说的那样,锦绣少爷是上天特意赐给他们家的宝贝,先苦后甜!”   也有人说:“我是不信傻子能变好的, 说不定前几年传言锦绣少爷是个傻子,根本就是有心人故意在外面搞破坏, 坏人家名声!你说是谁这么缺德?那你自己想啊,元家锦绣傻了, 对谁有好处?”   所有人都想见见这个十岁得了府试案首的神童。   没错, 锦绣在外人心里, 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神童了。   不管外人如何说, 元家人过了刚开始几天的兴奋劲儿,情绪趋于平静, 也许是表面上的平静。   因为元家人,不论男女老少, 都悄摸摸爱上了去别人做客,请别人来家里做客,大家坐一起说说闲话, 谈谈家里的孩子,不知不觉就说到元家两个孩子身上的行为。   低调的满足了虚荣心,一家人整天神清气爽,因此更加迷恋这种感觉。   元老爷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这几天走路带风,像是年轻了十岁似的,这种感觉在冯老爷和程师爷协子联合上门拜访后,达到了高、潮。   冯老爷和程师爷上门拜访的主要目的有二。   第一是真诚感谢锦绣这几年对两家孩子学业上的帮助,可以说没有锦绣在后面挥鞭子教导,就没有两个孩子的今天。   第二,就是希望锦绣今后能继续教导他们家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两位老爷心里也清楚自家孩子到底什么水平,他们家里请的先生都说了,绝对没想到两个孩子能在这年纪,一次通过府试。   元老爷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几人,脚步轻飘飘的往回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喜悦,看的锦绣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案首非常值得。   心里十分欣慰。   等回到屋子,锦绣就欣慰不起来了,因为元老爷笑眯眯的问他和周文:“听你们姐姐说,你们二人这次大赚了一笔,还差点儿被人盯上?”   锦绣和周文对视一眼,各自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元老爷面前的桌上。   周文道:“姑父,这些是侄儿孝敬您的。”   锦绣道:“您放心,我和阿文哥绝不偏袒,大家都有份儿。”   元老爷拿起银票细细端详片刻,慢吞吞的问:“听说,你们赚的比你五姐家一年的收入都多呢!呵,好大的手笔,读书真赚钱哪,是不是?”   锦绣辩解:“爹,账可不能这么算,这还有成本不是?我和阿文哥两人几年的压岁钱都投进去了,我们也是担着风险的,要是赔了我们两就成穷光蛋了呀!”   周文也点头:“没错,我好几年的压岁钱全投进去了呢!”   但不管两人怎么辩驳,元老爷为了惩罚两人年纪轻轻就敢赌博,还是这么大手笔的赌博,甚至差点儿将自己搅和进赌坊的地下势力中,两人手里的所有银钱全部上缴,由元老爷代替两人打理。   最后在两人苦苦哀求下,元老爷勉强给了一人一百两零用钱将人打发了。   两人哭丧着脸出了元老爷书房。   等出了院子,两人神情立马有阴转晴,周文长长的吐了口气:“呼,姑父可算是想起来问我们这笔钱的事了,他老人家不问,我这几天晚上都睡不踏实,一晚醒来七八次,生怕钱匣子被人偷了。”   锦绣:“可算是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爹处理吧,以后咱们只等着拿分红就行!省事儿!”   两人美滋滋的商量着去书院的日子。   书房的元老爷端详着匣子的银票,眼神充满骄傲。   寿管家站在他身后,笑呵呵道:“咱家两位少爷是干大事的人,五小姐来信老奴也看了,当时吓了一大跳,想来两位少爷行事,将五小姐也吓的不轻吧!”   元老爷冷哼一声:“他们就是胆子太大了,也不想想,这么大一笔钱,万一赌坊的人出尔反尔,对他们动了其他心思怎么办?”   寿管家却道:“咱家少爷心里有成算,我都听文少爷说了,两位少爷在府城的所有动作都做的极为隐秘,出面让人散播流言的都是经过了好几道手,根本查不到咱们头上,再者说了,后来五小姐也重新梳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说到五女儿夏绣,元老爷的心情瞬间沉甸甸的。   脸上满是难过:“都怪我这当爹的当年识人不清,本以为给夏绣找了个好人家,可以让她安安生生的过完一生,没想到竟是害苦了她,要不是这次锦绣发现,那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们真相。”   寿管家安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是人心易变呢?这怨不得老爷,再者说,老奴看五小姐似乎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也说不定。”   元老爷叹口气:“罢了,往后生意上的事多照应着吧,找个时间我亲自去府城一趟,不亲眼看看,我这心里不放心。”   过了好半天,元老爷又低低的笑了:“我的这些个儿女啊,性子都随我,不服输!”   不服输的锦绣,在书院被人围观了。   实在是整个靖林县,乃至整个府城,近几年都没出过这么小的案首。   以往大家在同一个书院读书,对元锦绣的大名如雷贯耳,但贯耳的并不是元锦绣在读书上的天分,而是他与常人不同的武力值。   那个中二气息满满的“打遍书院无敌手”,还有“书院武力值扛把子”,就是大家对这个小学弟的爱称。   万万没想到,小学弟竟然是个神童。   然而,当大家围观时,心里仅剩的想法,依然不是“锦绣小学弟聪慧又可爱”,而是“卧槽传言诚不欺我!”   只见锦绣被人围观烦了,皱着小眉头,烦躁的闷着头往前走,突然前方视野出现一块大石,看样子该是书院哪个学生搬过来充作凳子只用吧,石头表面光滑,一看就使用了很久。   锦绣抿抿嘴,上前一脚踩在石头上,石头应声而碎,四分五裂,几块儿小石子咕噜噜滚到锦绣小学弟脚下。   锦绣小学弟抬起小脚,轻轻碾上去,一下,两下。脚离开后,原地只剩下粉末,随着一阵清风的吹拂,转眼消失在天地间。   众人:“……”   众人小心脏一紧,总觉得下一刻小学弟的小脚就要踩在自己身上似的。   气氛突然安静。   这时有人惨嚎一声:“卧槽,那石头足有七八十斤重,是我们三个人联合才搬过来的!”   人群中又是一静,连几人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锦绣这才慢吞吞的开口:“诸位学兄还请让让,学弟还要将行礼放回宿舍。”   人群不自觉分开一条道。   看着锦绣小学弟离开的背影,人群中有人喃喃:“他娘的神童,这不还是那个凶残的扛把子吗?”   “散了散了,本以为能瞻仰到神童的万丈光芒,没想到啊,还不如去骑射场去看元锦绣虐新生呢!一点新意都没有!”   “有些人即使披着斯文人的皮,只要他一撸袖子,彪悍气息扑面而来,也许小锦绣就是这种人吧!”   锦绣自然没想到,他扭转风评的一个大好机会,硬生生被他一脚给踩没了。   他依然是书院学子心中那个“打遍书院无敌手”的元锦绣。   同院子其他几人来书院读书的念头比锦绣更强烈,当锦绣和周文到了院子时,其他三人早早在树下看书。   因着院试三年两考,明年和后年就是这批童生的最好机会。而这个时间,对年纪尚小的几人来说,非常紧迫。   冯舒年和程远青这段时间彻底亲身体会到了读书人功成名就的风光,虽然两人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童生,但两人在家里的地位和待遇,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他们爹做什么,都会让他们参与其中。   尤其是冯舒年,再也享受不到过去那种男女混合双打了,他娘恨不得每天派十个八个的丫鬟伺候他,就让他安心读书,谁来打扰他,他娘就能出面将人骂死。   这种感觉太美妙,两人都舍不得失去,只能用功读书,来年再接再厉。   锦绣听了两人的想法,笑的肚子都痛了,等笑够了,慢吞吞从身后的行礼中翻出厚厚一沓纸放在两人跟前。   冯舒年接过一读:“秀才冲刺计划!”   锦绣:“没错!让我们打起精神,争取明年成为一名合格的好秀才吧!”   两人心中闪过不妙的预感。   楚舟幽幽一叹,将计划接过去道:“我也来一份儿吧。”   锦绣惊讶:“我觉得这个不适合你。”   楚舟:“知己知彼而已。”   锦绣抱紧自己:“你要做什么?”   楚舟斜斜的瞥他一眼,简单道:“前朝府试案首可以不用参加院试。本朝不行。”   冯舒年这个善解人意的大宝贝立马翻译道:“楚舟的意思是,前朝府试案首可以直接成为秀才,那样的话,楚舟在院试中就少了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说不定能实现自己当案首的愿望呢!”   楚舟没反驳,只盯着锦绣的计划看。   锦绣幽幽提醒道:“可你是第三,就算没有我,还有第二。”   楚舟显得很淡定:“干掉第二我就是第一。”   锦绣撇嘴:“可我这第一还在呢。”   楚舟无奈的举起手里的计划:“所以我现在开始研究怎么打败你当第一。”   重新恢复了书院生活的锦绣,在读书之余,开始觉得日子有些平淡,日子一平淡,他就忍不住想搞事的心。   于是锦绣管元老爷要了一个工坊,几个匠人,闲暇时间几乎都耗在工坊里,连去楚师父武官的时间都少了。   为此楚师父十分痛心,他觉得自己看好的苗子要飞了,于是给师父清风道长写信,大致意思是:师父啊,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武学奇才他要飞了。   本来我想将他收为徒弟耐心教导的,但发现他根骨不凡,弟子教导的话,怕是浪费了大好的奇才,于是又想着让师父您给我们师兄弟收个小师弟,您忙的时候徒弟也可以帮忙教导小师弟。   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成了,他家想让他走读书的路子,而他本人似乎在读书上也有不输武学的天赋,今年才十岁,已经接连拿下来县试案首和府试案首,只等明年院试,成为秀才公。最近他来武馆的次数都少了很多,看来是打算放弃了。   徒弟觉得,师父您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来一趟,看看以您的个人魅力,能不能让那孩子心悦诚服的拜您为师。   楚师父仔细封好信封,让人将信送出去。   而被认定放弃武学的锦绣,正灰头土脸的从工坊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匠人,一个个脏的只有眼珠子转动时还能看出个活人样儿。   一群人笑呵呵的跟在小小的锦绣身后,笑的脸上的灰呼啦啦往下掉,一口大白牙特别吸引人注意力。   一个匠人激动道:“少东家,如果我们按照这个思路,试验成功的话,怕是要扬名天下了!”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到时候我就能娶媳妇儿生大胖小子了,还要给我娘买个嘴甜的丫鬟哄她老人家开心!”   锦绣打趣:“小哥有孝心,老夫人知道定会开心的。”   等锦绣离开,几个匠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有人感叹道:“咱们少东家果然聪慧异常,不仅会读书,就连匠人之事,也想的比我们明白,真是惭愧啊!”   也有人说:“要是我家小子将来能有少东家一分聪慧,我就是死也知足了。”   就有人提醒:“先别做梦了,少东家刚让人送来一批新鲜竹子,赶快看着让人搬进来处理了!”   没错,锦绣让这群人做的,正是竹纸。   至于造纸的原因则非常简单,为了屁屁的舒适度。   自从家里县里大部分人家改了更衣室,如厕的问题得到大大解决,但擦屁屁的工具,依然十分不如人意。   但想要柔软舒适的卫生纸,就要先有纸。   然而这个朝代的纸,是奢侈品,读书人练字都要小心翼翼节省着使用,谁家会脑子一抽,拿来尝试擦屁屁?   要说纸昂贵的原因,自然是造纸工艺繁复,原料造价昂贵,人们通常用桑皮,滕皮为原材料进行制造,并且造纸技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让纸张的价格更加昂贵。   锦绣现在让人试着用竹子,水稻杆儿,麦秆儿桑麻等混合制造,在锦绣有意引导下,试验初见成效。   锦绣想:等有了大量的纸,卫生纸还会远吗?   为了自己的屁屁,锦绣真是煞费苦心。   其他人不知道锦绣最近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一日楚舟逮着机会问锦绣:“最近为何行色匆匆,对读书也不上心?”   锦绣回他:“你放心吧,只要我还在一日,你就永远都当不成第一!”   得了,楚舟二话不说,抱着书转身就走。   楚舟心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看来确实心里有数。   心里很没有数的锦绣回到几人住的院子,发现院子十分热闹,左边那间几年都没住人的房间门打开,周文几人进进出出搬东西。   锦绣纳闷儿:“这是干什么呢?”   周文看锦绣回来了,呼了口气,拎起一个黑色行礼袋往里走,才回答锦绣:“何烈要搬进来,刚才被人喊走了,我们帮忙把行礼搬进去。”   锦绣:“何烈?”   周文:“对,是他,他读书可厉害了,比我和舒年他们都厉害!”   锦绣拎过周文手里的包裹,顺手抄起地上另一个箱子,轻轻松松走进屋子。   不满的哼哼:“难道我读书就不厉害吗?”   周文憨憨的挠头:“宝儿你当然厉害,但你最近不是没时间监督我们一起读书吗?何烈说他想加入我们,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想要一起学习进步的何烈,毅力比锦绣想的更多几分。   周文他们的读书计划,书院之前也不是没人感兴趣,但当他们跟着周文几人尝试几天后,纷纷放弃了。   无他,实在是太苦了。   不说明确规定当天要完成哪些读书人任务,还详细规定了几时几刻该做什么,一分自由都没有。   但何烈竟然咬牙坚持住了,并且很快融入其中,跟上几人的节奏。   就连楚舟私下都跟锦绣说:“何烈外表看着粗放,实则内里心细如发,性情坚韧,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有一股子狠劲儿。”   锦绣心说:狠劲儿确实有,但你要是见过他边哭边考试的样子,估计这欣赏就没如此纯粹了。   自从学习小组有了何烈的加入,几人之间熟悉的竞争终于被打破,感受到了比他们厉害的学霸比他们更用功的酸爽的感觉,读书上更加用功了。   期间元老爷来书院和山长谈事情,顺便看望过锦绣一次。   元老爷见自家儿子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侧脸开始有了分明的棱角,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心疼的不行。   一转身看见侄子周文身上穿的衣服仿若空荡荡的,整个人瘦成了麻杆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才七八天没见的孩子!   元老爷心疼的看着两个孩子,当即保证:“爹回头让人给你们一天五顿的送补身子的药膳!你们定要好好吃饭,保重身体啊,你看看才几天没见,就瘦成这样,真是要心疼死我哇!”   周文不好意思的安慰元老爷:“姑父,我这是长个儿了,衣服才看起来空荡荡的”随即起短了一截儿的袖口:“姑父您看,这袖子不就短了嘛!真不是瘦了!”   元老爷一看更加难过了:“咱们家啥时候让孩子穿过短了袖子的衣服啊!你们真是受苦了!”   锦绣和山长站在旁边看元老爷和周文父子情深,嘴角直抽。   知道山长终于受不了元老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子,哭唧唧的样子实在辣眼睛,出声打断。   “差不多行了,别打扰我书院其他学生读书!”   元老爷说到一半的话噎住,悠幽怨的看一眼山长:“你还是这么不识趣。”   山长冷哼:“彼此彼此。”   自元老爷回去后,锦绣和周文过上了养猪般的幸福生活,锦绣和周文就是被元老爷圈养起来的肥猪。   元老爷果然说到做到,一天五顿的往书院送吃食,大部分是味道不咋的,但营养价值高的药膳,少部分是两人百吃不腻的菜。   院子其他人没少跟着沾光,所有人虽然读书艰苦,但小脸蛋儿跟着圆了一圈儿,气色红润,肌肤光泽,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于是在好不容易迎来的一个休沐日,何烈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我爹听说你们在书院对我的照顾,让我请你们去酒楼吃好吃的。”   几人欢欢喜喜答应了,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几人甚至很不要脸的临出发前空着肚子,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见到这样的几人,何烈笑的很开心,他觉得自己真的交到了好朋友。   几人吃吃喝喝,冯舒年甚至胆大包天的提议:“让楼下的姐儿上来给咱们唱个小曲儿吧!我长这么大,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择日不如撞日!”   何烈红着脸摇头。   锦绣讥讽道:“你怎么不说让人从醉风楼请个花魁来唱曲儿呢?”   冯舒年眼睛一亮:“真的可以请吗?听说醉风楼花魁轻易请不动的,请动了也要花很多银钱,我身上只要二两银子!”   锦绣:“我看你做梦比较快,梦里什么都有!”   几人闷着头痴痴的笑,冯舒年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摸摸鼻子,悻悻的坐回去,望着楼下唱曲儿姑娘发呆。   “哎,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姑娘家的小手呢!”语气里不无可惜。   锦绣觉得冯舒年思春了,他得想办法让冯舒年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读书上,否则冯舒年在明年的院试中落榜,他元锦绣神童的声誉不就毁了吗?   锦绣当下没说什么,回去用了几个晚上时间,默默将前世听过的所有狗血爱恨情仇的故事编纂成册,适当使用艺术加工,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郑重的交给冯舒年。   册子里所有故事,都有一个美貌非常的姑娘和一个风流潇洒的郎君,故事的发展,基本都是两人因为各种原因相爱,然后郎君被姑娘抛弃,伤害,导致郎君从此对美貌姑娘有了心理阴影。   这些自诩风流的郎君,最好的结局就是娶个无盐女生孩子过日子。   其次是终生不近女色,一辈子孤独终老。   再次是看透红尘,梯度楚家当了和尚。   最可怕的是,对女人有了阴影后,竟然开始对男人感兴趣!   看完故事的冯舒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50章 竹纸 爱情 软纸硬纸   冯舒年觉得自己三观破碎, 亟需重组,看着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幸福样子,心里十分不平衡, 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你们想不想知道锦绣给我看了什么好东西?”冯舒年听见自己用有史以来最温柔的声音道。   几个没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轻易就上了当:“是不是《青云先生梦游记》又有新的了?那天锦绣给你的时候我就想问, 后来功课太多没顾上。”   “我刚看完,故事内容实在太有突破性了,和以往相比,简直是两个不同的分格,但阅读感受十分刺激!”冯舒年轻声诱哄道“你们想看看吗?”   几人轻易相信了冯舒年的话,争相抢着要做第二个看的人。   最后几人通过激烈的智力比拼,楚舟领先一步,拿到了阅书权。   谁都没发现冯舒年嘴角露出的笑有多诡异。   等楚舟看完,整个人恍恍惚惚, 觉得以往的自己实在太天真。   其余人见状问道:“好看吗?”   楚舟答:“颠覆了我对成年人的认知,我觉得和书中的成年人一比, 我单纯的还像个婴儿。”   说完楚舟拉着冯舒年在屋子谈了两个时辰的心,出来后楚舟神清气爽, 冯舒年双眼发黑, 脚步虚浮。   剩下三人更加迫不及待, 都想一睹真容。   于是又是通过一轮激烈的比拼, 周文凭借扎实的基本功抢到了阅读权。   等周文神思恍惚的看完后,程远青与何烈两人简直百爪挠心, 两人询问周文:“好看吗?”   周文:“书中构建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成年人世界,和我们小孩子的世界完全不同, 我还要仔细想想。”   说完拉着冯舒年回屋子进行了叮叮当当的友好交流,周文一脸舒爽的出来后,冯舒年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坚强的吐出三个字:“我不服!”   剩下何烈与程远青,两人为了效率,决定一起看!   两人满眼晕眩的看完后,对冯舒年进行了男男混合双打,来一场同窗间“爱的教育。”   锦绣看几人的样子,觉得教育的足够深刻,足够保证几人在院试前,再也不会想着醉风楼的花魁,家里丫鬟姐姐的小手,心满意足的笑了。   几个还没从漂亮姑娘阴影中走出的少年在树下读书,突然有人来送信,让锦绣速速回家一趟。   这事要从中午说起。   工坊那边的匠人终于制造出第一批合格的竹纸,大家都很激动,这份激动当然要第一个与自家少东家共享。   于是派人去书院告知少东家这个好消息,到了书院门口,才知道乌兰书院不容许外人随意进出。   看门的门房好意提醒他:“你说的人家我知道,他们家一天五趟的给孩子送吃食,想必一会儿又该来了,你等等他们,到时候让人帮你给元家少爷捎句话。”   但这人等不了,于是又急匆匆的往元家方向跑,想两厢迎合一下,总比站在这儿干等着强。   没想到这人马车跑的太快,竟然一路到了元家都没遇上给锦绣送吃食的下人。   但刚好遇到了出门的元老爷,元老爷几句话就将这人的底儿给掏出来,等接过这人手里的竹纸一瞧,元老爷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紧张的问:“这竹纸造价几何?产量如何?工艺难度大不大?工坊那边保密措施如何?”   一连串儿的话问下来,没想到这人十分有原则,梗着脖子道:“董伯说了,我只能跟少东家一个人说,其他人谁问都不说!”   元老爷一噎,让人去书院喊锦绣快速回家一趟,转身又回了家,早忘了自己刚才是要外出会友的事实。   锦绣到家时,元老爷和寿管家已经将竹纸反复观摩了半个时辰,两人不嫌腻歪,脸上带着傻笑,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吓人。   元老爷:“洁白如云朵,漂亮!”   寿管家:“光滑平整,手感极佳!”   元老爷:“不晕墨,易书写!好!”   寿管家:“更加透亮轻薄!极好!”   锦绣进屋就听到两人一人一句的夸个没玩,笑着插了一句:“关键是便宜,能量产!”从此以后擦屁屁的卫生纸有望了。   元老爷闻言惊喜的看着锦绣:“宝儿来了!快说说!”   锦绣示意工坊派来的那人给元老爷讲讲是怎么回事,自己抱着茶壶美美的喝了一口。   从书院突然被人叫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一路上锦绣七想八想,心就没放下过,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人不紧张了,才发现渴的厉害。   寿管家边听来人讲述,边慈爱的给锦绣拍拍背,让锦绣慢点儿喝。   等来人讲完了所有经过,元老爷惊喜的问:“你是说,不仅可以用竹子制纸,还能用稻子杆儿,麦秆儿?效果如何?”   来人答道:“是的,试验效果非常好。”   元老爷激动的在地上转圈儿,好半天才理清楚头绪。转身都寿管家说:“你亲自跑一趟,让信得过的人接手工坊,工坊的保密措施从今天起,加强两倍!剩下的事情回来再说!”   寿管家带着来人走了,书房只剩下元老爷和锦绣。   元老爷目光中带着骄傲和自豪,努力平稳语气,和锦绣商量:“你知道你研制的东西对天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锦绣当然知道纸张的改进,对读书人,对整个历史的记载,都有不可磨灭的作用,但这些他不在乎,他只是想拥有可以柔软舒适擦屁屁的卫生纸而已。   元老爷道:“这事牵扯太大了,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我们家没有保住这项技术的能力,很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锦绣认同元老爷的观点,只是想问:“爹,工坊那边的事都交给你处理,你能不能让人给我匀出些纸,我有用。”   元老爷不问儿子要纸做什么,在他看来,他儿子实在太有主意了,不时冒出来一个想法,能让他这颗老心脏从胸口跳出来。   他不怕儿子没主意,就怕儿子太有主意了,他这个当爹的有一天护不住儿子。   既然如此,锦绣的使命完成了,回来一趟,就去后院看看母亲和姐姐吧。   元老爷在身后提醒他:“你母亲院子人多口杂,这件事不就不要让她知道。”   锦绣连连点头。   他可没忘上次夏绣姐姐的事被冯姨娘知道了,后院女人们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吓得他好几天没敢踏足后院。   晚间寿管家回来,元老爷让人给锦绣送来几摞半人高的竹纸,让锦绣尽情霍霍。   锦绣心说:真要霍霍的话,这点儿可不够我造的。   转身从工坊抽出两个工匠,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就是要薄,要柔软,最好是捏在手里像蚕丝一样柔软。”   匠人不解:“少东家这是作何?”   锦绣自然不能直接回答:当然是为了擦屁屁。   于是含糊道:“我自有妙用。”   不知道两个匠人脑补了什么,用非常崇拜的眼神看着锦绣,对锦绣保证:“我们一定努力早日完成少东家的要求!”   元老爷是怎么处理整个造纸工坊以及这后面的巨大生意的,锦绣不怎么关注,但元老爷会不时告诉他一些关键点。   比如先在自家工坊少量生产,也不降价,试探市场,不对别人家产生威胁。   私底下悄悄铺开售货渠道,尽量不惹人注意,在自家没绝对实力前,坚决不做出头鸟,低调的发财才是元老爷的本意。   元家的部分生意结构,也要随之在私下慢慢调整,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初步完成至少要五年。   锦绣笑称这是元老爷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元老爷没好气的揉揉儿子的头发:“都是你给爹找的事儿,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要亲力亲为打理生意。”   锦绣追问元老爷:“爹,那您高兴吗?”   元老爷非常实诚道:“高兴!”   锦绣试探道:“要是我以后还弄出这种事,您还帮我吗?”   元老爷:“帮,只要爹活着一天,就是爬,也要爬起来帮你!”   锦绣静静给元老爷捏肩,两人都没说话。   锦绣吩咐了两个匠人,如果出了成果,不用去书院找他,直接告诉寿管家也是一样的。   于是,等锦绣下次和周文一起回家时,发现更衣室架子上摆着整整齐齐一摞纸时,也没多惊讶。   捏在手里试了试,虽然效果达不到预期,但勉强能凑合。   出来后,寿管家笑眯眯的看着他,眼里全是纵容。   锦绣被寿管家看的老脸一红,寿管家笑呵呵道:“少爷巧思,老奴佩服。”   锦绣连连摆手,难得羞愧的问寿管家:“您都猜到了吧?”   寿管家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道:“将来有一天,天下所有读书人,都会感谢少爷的!”   锦绣:别了吧,万一他们一激动,想知道我让人制竹纸的初衷,难道我要告诉他们,我就是想找点儿软乎的东西擦屁屁吗?   光是想想,锦绣都觉得那简直是公开处刑现场,尴尬的人脚趾在地上能抓出两个窟窿。   其他人可不在乎锦绣让人制出软纸的初衷是什么,当家里人见识过这种柔软舒适的纸后,感觉生活再也离不开这东西了。   一家子女人也是心大,元老爷没告诉他们这纸的来历,大家心里模糊有个猜测,都觉得和锦绣有关,但就像吃酱油的人并不在乎酱油是什么人生产的,用纸的人,也不想清楚纸是怎么来的,因而对关键问题好奇心不大。   一家人聚在一起,元老爷提议:“既然如此,咱们总得给更衣用的纸起个名字吧!我看不如叫软纸好了!”   元夫人反对:“外面大到银楼酒庄,小到米面粮油铺子,哪个不是张记王记刘记的,咱家用的纸,难道不配有个元家的名字吗?”   元夫人隐约知道这纸是锦绣让人鼓捣出来的,心里还是想把锦绣的功劳摆出来,就算现在没人知道,以后呢?   元老爷和锦绣坐的决定,没瞒着周文,周文想法和元夫人差不多,当即提议:“我看不如叫宝儿纸吧!意思这纸就像宝贝一样贴心舒适,用途也十分广泛,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吗?”   锦绣坚决反对:“不行!你们管如厕用的纸叫宝儿纸,我感觉受到了冒犯。”   其他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元老爷笑呵呵的一锤定音:“那干脆叫锦绣纸好了,以后家里用的硬纸叫锦绣硬纸,软纸叫锦绣软纸,寓意又好,听着还亲切,就这么决定了。”   锦绣:“我反对!”   众人: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反对没用,元家私底下就这么叫开了,并且没人觉得这个叫法有问题,毕竟元家一大家子都这么宠锦绣少爷,给家里用的纸用锦绣少爷的名字起名,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直至后来,商人将锦绣纸贩卖到周边几个国家,还有很多人疑惑:“锦绣硬纸相比早期的纸,已经柔软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为何还要特意强调这是硬纸?”   众人觉得无解,只能勉强将其归结为:“大概是和锦绣软纸相对而言吧。”   当然现下锦绣还想不到以后每家每户用卫生纸擦油汪汪的嘴巴时,要感叹一句:“锦绣软纸真好用!”   当人们如厕时,不由自主感叹一句:“锦绣软纸真舒适!”   当人们擦桌子擦手时,真情实感的来一句:“锦绣软纸真实惠!”   有一句话叫千金难买早知道,也有一句话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现在的锦绣对未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所以他抗议无效后,唯一的坚持就是对周围人的命名充耳不闻,坚定的称呼软纸为“卫生纸。”   虽然过程有些糟心,但结局还算美好,锦绣心满意足的达成了自己的小心愿,顺便给家里生意找了个新出路。   为此,元老爷决定每月多给锦绣发十两银子做零花钱,锦绣看着他爹笑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睛,感动的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元老爷安慰儿子:“你成日在书院读书,哪有时间做旁的事?我听阿文说了,每月十两银子他都花不完,其中一半儿还是给出绣买了王记的烧鸡!”   锦绣咬牙感谢了元老爷的好意,拿着十两银子出了家门,转头就去王记烧鸡店买了两只烧鸡,和周文出绣三人分着吃了。   吃的肚子溜圆,心里的郁闷彻底消散不见。   然后将剩下的银子交给出绣:“等会儿我就要回书院了,这些银子姐姐拿着,让人给三个孩子买些小玩意儿哄她们开心,算是我这做舅舅的没时间陪他们玩耍的赔礼。”   出绣扑哧一声笑了:“昨儿团哥儿还让人给你捎话,说等你休沐了,要你带他去外面玩儿,你前头答应的好好的,现下人都不见一面就走,肯定要跟你闹的。”   锦绣是打心里喜欢小孩子,小孩子懵懂不知事,但对情绪感知敏锐,一个个都很喜欢锦绣这个小舅舅。   锦绣苦着脸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他们听了雪绣姐姐的忽悠,要去万佛寺后山摘辛夷花做吃食?”   团哥儿是雪绣的儿子,胖乎乎一团对美食没有丝毫抵抗力,只要听到别人说好吃的,口水就忍不住滴答滴答往下流,锦绣每次见了,都觉得心快要被小家伙儿软化了。   还有冬绣家的圆哥儿和玲姐儿,圆哥儿今年三岁,憨头憨脑的,一天到晚被一岁的妹妹玲姐儿指挥着尽干傻事,每次后知后觉发现被妹妹戏耍了,都能憨憨的一笑了之,脾气好的不得了,大家忍不住对他多几分疼爱。   家里最近比较热闹,因为冬绣和雪绣两人约着回娘家小住的事,终于腾出时间来了,两人出门拖儿带女的,让元家的氛围回到了锦绣周文出绣小时候的那种闹腾,一家人整天笑呵呵的看着三个孩子,有乐不完的事儿。   出绣摇头:“这我可不管,等下次见面,团哥儿哭鼻子了,你自己去哄吧!”   其实冬绣和夏绣两人这个时候赶来元家,一来是两人婆家距离城关镇近,二来,是元老爷五十寿宴临近,想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一聚。   元老爷五十寿宴,从开年后元夫人就询问过一家人的意见,元老爷的意思是,按照往年一样,请几个亲朋友好上门热闹热闹就行了,本没打算大办。   结果后来发生的事出乎所有人意料,小小年纪的锦绣和周文过了府试,元家这段日子生意上的变动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两两相加,不少人借着这名头上门打听消息。   元老爷的五十寿宴在元家没任何准备的前提下,被外面人先办起来了。   不少相熟的人还纳闷的问元老爷:“为何不提前给我送个帖子?我好有个准备?”   元老爷一看,得了,那就办吧!   有以往的成例在那儿,元家丝毫不怵,一样样都办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元老爷其他女儿听说消息,也让人送信过来,说想要回娘家一趟,但都被元老爷拒绝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别瞎掺和,自己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反正我这寿宴,也不是给咱家人办的,到时候你们乌泱泱来一大堆人,我也顾不上照顾你们!”   于是只有年前就来信要回娘家小住的雪绣冬绣,按照计划回娘家了。   出绣想起一件事,想听听弟弟的意见:“五姐姐夏绣来信,说林家的生意最近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让我去帮帮忙,我有些拿不准主意。”   锦绣稍一思索便明白原因:“姐姐你是担心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林家的事?怕旁人有别的想法?”   出绣点头:“不止如此,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五姐姐,要是帮忙不成反倒给五姐姐添乱了呢?”   锦绣给她分析:“五姐姐家的事咱们家人都知道,现在林家五姐姐说了算,几个孩子也是向着五姐姐的,其他人成不了大气候,姐姐的担心大可不必。   在说,这两年你帮娘管家已经很有经验,想来五姐姐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开这个口的。”   出绣其实还是为姐姐夏绣担忧的:“姐夫就那样了,姐姐为了几个孩子的名声,也不可能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就看着姐夫和妾侍的孩子一个个往出蹦,将来还要分几个孩子的家产?这实在太不公平!”   锦绣却告诉出绣:“姐姐你实在太小看五姐姐了,只要她想,她就有的是办法让姐夫乖乖听话,现在放任自流,自然有其想法,等你去姐姐家小住一段时日,自然就明白了。”   出绣很困惑,因为在她看来,这世道对女子总有种种偏见,即使夫君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别人能去衙门举报,能状告,唯独妻子,只能什么都不说的坚定站在夫君身边维护夫君的利益。   一旦妻子站出来大义灭亲,世人就会说:这女子连眼里没有夫岗,实在太狠心太恶毒。   甚至会因妻子的举动,连累娘家姐妹的名声,儿女的前程,自己的性命,无处说理。   锦绣却告诉姐姐:“女子觉得无处说理,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世上的规则都是男人制订的。而人都是自私的,制定规则当然是制定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这是千百年来的陋习,没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打破。   但你要想过得好,就要像你小时候学习女四书那样,吃透其中规则,善于利用规则,我想这点五姐姐会教你的。”   出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锦绣万万没想到,出绣跟着夏绣学了一段时日,看外面所有男人的眼神都变了,在出绣眼里:这家公子长得俊秀能有什么用?招蜂引蝶!   那家公子是嫡子又有何用?一家子拖后腿的。   口若悬河?不,那是花言巧语!   出身高贵?自身是个草包而已!   锦绣一瞧,坏了!矫枉过正啊这是!   锦绣急急忙忙的将事情告知姐姐夏绣,没想到夏绣却道:“早早看清男人的真面目有何不好?难道这世道,女子只知情情爱爱,就能过的好吗?将喜怒哀乐寄在一人身上,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不觉得可怜吗?   这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真做到一辈子心里眼里,身边都只有一人?”   锦绣哑口无言。   好半晌才道:“却也没有这么极端,难道爱情来了享受,爱情走了却也不难过,这样不好吗?毕竟世间这么多感情,一一体会过了,才不觉得遗憾。”   夏绣却更加现实果决:“整天呆在后宅见不到外男的女子,遇到那种好事的几率几乎为零。”偶尔见到的,不是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已经成婚的长辈,要是在这些人里寻找爱情,大可不必。   锦绣被说的无言以对。 第51章 五十大寿 学习小组 刘兆东   很显然出绣在弟弟和姐姐的两种观念中, 自然而然的选择了第二种,但锦绣也不失望。   在锦绣看来,人的想法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变化, 不会有人始终如一的坚持同一种观点不动摇, 他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推一把就行。   日子很快就到了元老爷寿宴这天,上门祝贺的人比元老爷预想的还要多。   除了亲朋好友以及平日里往来的人家,还有许多无甚关系的人也主动上门,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与以往相比,多了的还有一群书院学生。   这些读书人以往可不会集体性出现在元家宴会上,这次能来,几乎都是冲着——周文的面子。   没错,就是周文。   别看周文和锦绣在书院形影不离,焦不离孟, 但周文的形象显然比锦绣更亲民,这让他在书院的人缘, 不是一般的好。   书院人差不多都知道,周文在元家的地位和元老爷的亲儿子差不多, 因此听周文说自家姑父五十大寿的事, 都很乐意上门庆祝。   尤其这种交际, 还能和镇上富户搭上关系, 大家觉得十分划算。   这天寿管家忙的团团转,特意让人腾开两个房间放别人送的贺礼, 没想到中途还有下人来报,房间堆满了, 地上也放不下,寿管家只能临时让人再腾两个屋子。   锦绣和周文作为元老爷独子和信重的内侄,在门口迎客, 表示元家对客人的重视,见人就拱手行礼,感谢别人上门给自家爹爹祝寿,客套话说的嘴巴都干了。   往来的人,只要锦绣见过面的,几乎第一眼就能准确的叫出对方称呼,让寿管家特意留给少爷认人的下人没了用武之地。   寿管家不放心自家少爷第一次支应这么多客人,特意上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家少爷做的比他想象中更好,笑眯眯的转身忙去了。   过了最忙的一阵,客人稍微少了些,锦绣找了个机会和周文说:“感觉人比预想的还多些。”   周文憨憨的来了一句:“我都快笑傻了,没注意这么多,要是人来太多,咱们家准备的吃食不够怎么办?”   锦绣一噎,用看傻憨憨的眼神看了一眼周文,周文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傻话。   连忙找补:“嗨,这不是人太多,一时没反映过来嘛!”   “应该没人会不识趣,在这个大喜的日子和爹为难吧?”锦绣担忧道。   “可他们不是上门求姑父办事的吗?为何要与姑父为难?”周文很不解。   锦绣:“就是有些人脑子不好偏爱出风头,自以为聪明的跑出来扰人兴致。”   周文也跟着犯愁了,今天不请自来的人这么多,谁知道有没有一两个脑子轴的呢?   正说话间,程远青几人结伴而来,远远地就拱手向锦绣二人贺喜,亲自拎着礼物交到锦绣手里,特意对锦绣说:“这是我对元伯伯的心意,和我爹的那份儿不一样!”   这就是一家人走两样情了,一般来说,能这么干的,要么是关系特别亲密,想多送一份礼表达自己的心意。要么是表面上看是一家人,私底下已经分家了,主家回头一瞧,人家分别送了礼,就知道怎么回事。   冯舒年和何烈也将礼物亲自递到锦绣身后的小厮手里,说了相同的话。   唯独楚舟,面无表情的脸上今天终于挤出来不太明显的笑意:“这是我对伯父的一份心意。”   几人的礼物,单从外表就能看出区别,但几人依然能做好朋友,没有羡慕嫉妒,也没有鄙夷看不起,从这方面来说,几人都是内心十分柔软的人。   看冯舒年来了,锦绣也不客气,当即拉人当壮丁:“刚好我有事要处理一下,你们几位帮忙和阿文哥在这儿迎接客人,暂时支应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几家人因为几个孩子的原因,这几年走动的十分频繁,大有世交的感觉,锦绣以往在冯家和程家就没少干这种事,大家都见怪不怪,很简单答应下来。   锦绣短暂的离开,还是不放心元老爷,因为元老爷前天晚上感染风寒,这两日都在强打精神。   加上锦绣敏锐的耳力,在门口听见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知道有人想仗着上面有关系,想强压元老爷达成合作。   生怕那人先自己一步找到元老爷,锦绣进了院子,一路绕过热闹的前院,往元老爷住的院子走。   这时候元老爷正和一些好友在院子里说话,见锦绣进来,还愣了一下。   锦绣给几位长辈行了礼,用余光看了一圈儿,发现那人还没来,心下松了口气,只告诉元老爷:“宝儿担心您又忘了喝药,特意来提醒您。”   元老爷被儿子在好友面前关怀了,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道:“知道啦知道啦,小小年纪整天唠唠叨叨,将来可怎生是好啊!”   几个好友不满的打趣元老爷,说元老爷怕是心里乐开了花了,脸上还要表现出为难,不难受吗?   锦绣趁机退出招来下人耳语了几句。   这几年元老爷第一次生辰大办,锦绣实在不想元老爷因为一些小人坏了心情,心下觉得一定要在那人找到元老爷前解决掉麻烦。   锦绣今日运气特别好,很快就碰到了那人,来人穿着文雅,第一眼看上去,竟是个读书人样儿,但锦绣听过这人和同伴谈话,知道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锦绣悄无声息的跟上去,在无人的角落将人打晕拎到靠墙角的屋子,确保外面不会有人经过,才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等人醒来。   等刘兆东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时,迷迷糊糊觉得脖子特别疼。   锦绣幽幽道:“醒了?”   刘兆东吓了一跳,看向锦绣方向,等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竟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结合现在的情景,快速猜到了什么:“是你让人将我打晕的?”   锦绣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在刘兆东面前摇晃:“不,准确的说,是我将你打晕的。”   刘兆东自然不信,但也不在这事上多做纠缠,只沉下声问:“我没猜错的话,能在元家来去自如的人,结合你的年龄长相来看,你应该是元老爷的独子元锦绣吧!   虽不知你为何如此待我,但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要是赶快将我放了,今天的事我还能既往不咎,否则,后果哪怕是你爹都不能承担。”   锦绣逗弄猫儿般逗弄他:“哦,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啊?”   刘兆东气急,但还是报上自己的依仗:“我姓刘名兆东,我姐夫是府城司狱司张志明张大人!”   锦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茶杯,闻言头都没抬:“据我所知,张志明的夫人姓钱,还是我们城关镇人氏吧?”   刘兆东噎了一下,再次开口:“我姐姐是张大人的二夫人!”未了又强调“我姐夫的两个孩子都是我姐姐生的,而我姐姐最为宠爱我!”   锦绣一听这人说话水平,就知道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想凭借一个正八品司狱司管事的小妾压住元老爷,怕不是痴人说梦?   别说元老爷,就是五姐夏绣现如今在林家的地位,也有足够的能力在府城与司狱司管事周旋。   锦绣冷哼一声,在刘兆东想开口说话时,轻轻弹入一枚黑色药丸到刘兆东嘴里。   刘兆东大惊,质问锦绣:“你给我吃了什么?”   同时不忘拼命往出吐。   可惜药丸早进了嗓子,什么都吐不出,锦绣看对方挣扎的厉害,在刘兆东身上轻轻一点,刘兆东浑身都没了力气般软在地上。   刘兆东眼神惊恐的看着锦绣,额头冷汗蹭蹭,很快裤子都湿了一片。   锦绣嫌弃的退开几步,才慢悠悠道:“别怕,是我从江湖人手里买的新药,据说效果十分神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拿你试试。”   刘兆东气急,挣扎着爬起来,手指刚抬起来,就感觉胸口一阵闷痛,疼的他当即软到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锦绣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兆东,挑眉道:“看来我这一千两银子没白花,药效十分好!”   看刘兆东眼里全是怨恨,锦绣好心劝慰:“你心里还是不要想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比较好,卖药的人说了,只要我将药喂给对方吃下,对方心里但凡有一点儿对我不利的想法,就胸闷难忍,前期还好,到了后期,不服解药的话,怕是命不久矣!”   锦绣捏着鼻子稍微凑近一点,好奇的问他:“听说这可是剧毒,味道特别苦,我也没敢自己尝试,你说说是什么味道呗!”   刘兆东被锦绣一刺激,当即想骂人,但他骂人的还还没出口,胸口又是一阵闷疼,痛苦的躺了回去。   锦绣不高兴道:“你刚才又在心里骂我了对吧?啧啧,这药可真好使啊!”   刘兆东觉得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惨白着张脸问锦绣:“你为何我要害我?”   锦绣退开两步,声音幽幽:“不是你想利用你姐夫张大人的关系,让我爹将府城一间铺子的生意转让给你,独揽《青云先生梦游记》的所有收益吗?”   “一间铺子”是元家在府城的书铺名称。   刘兆东震惊不已。看锦绣的眼神中带着数不尽的惊恐。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看着高高在上的元锦绣,心里不止一次后悔来之前没听人劝,将元家当成软柿子想要捏一把。   没想到出师未捷,连目标的面都没见上,在元锦绣身上栽了。   刘兆东为了活命,自觉忍辱负重,咬牙问:“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锦绣看看时辰,不愿在刘兆东身上浪费更多时间,收起脸上的表情,对刘兆东道:“收起你的小心思,这毒可不是一时的,日后你但凡动了歪心思,今日的痛苦必将重演。”   说罢也不管刘兆东如何着急,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锦绣出去后,有下人进来给刘兆东送来干净整洁的衣服,服侍刘兆东穿衣,顺便将屋子打扫干净,全程没说一句话。   刘兆东被锦绣吓得不轻,但还是不信世上有这么邪门的事,心里对锦绣的怨恨忍不住又冒出来,想让他做些什么发泄一下。   但念头刚起,胸口升起的疼痛比上次更猛烈,吓得刘兆东什么都不敢想,爬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屋子。   刘兆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元锦绣是个小恶魔,会吃人,他现在要找高僧来将这个恶魔收了,等元锦绣消失了,他留在自己身上的咒术自然就消散了。   刘兆东一个人静悄悄的走了,和他一起来的人只好奇他为何不打招呼就走了,但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刘兆东就是这么一个人。   去门口替换冯舒年的锦绣绝对想不到刘兆东脑洞这么大,他看着自己的小手,美滋滋的想:楚师父这手点穴功法实在有用,下次可以缠着楚师父多学点儿。   至于那苦涩的药丸?   嘿,那就是大夫给元老爷准备的风寒药,锦绣看元老爷不爱喝药,特意让人搓成丸子送来,锦绣顺手留了一颗,光是闻了一下,就知道里面加了多少黄连,苦的人直想吐。   等晚上送走了客人,元老爷才有时间问锦绣白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锦绣也没想着元家发生的事能瞒住元老爷,一五一十说了,元老爷心里感动,嘴上却道:“太冒失了!”   锦绣乖乖受教,然后坐在一旁帮寿管家整理今天来人的送礼册子。   元老爷还在唠叨:“你让他只管来找爹,他还能将爹怎样不成?”   锦绣只淡淡道:“您难得的大好日子,就别让人扫兴。”   元老爷一颗老心又被儿子感动的软了一下。   整理礼物册子的锦绣突然道:“爹,书院的山长还给您送了礼物,竟然是书院不远处街上连着的五间旺铺!爹您老实说,您和山长到底是和关系?”   元老爷道:“当然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他是压迫者,爹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被压迫者!”   锦绣深深看了元老爷一眼,埋头继续整理册子。   元老爷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听下人汇报生意上的事。   夏绣因着离家近,回来给元老爷祝寿,明日才会离开。锦绣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于是出了元老爷院子,直接抬脚去了夏绣的院子。   锦绣到的时候,知春三个孩子都睡着了,夏绣在灯下看账本,锦绣将刘兆东的事情与夏绣说了。   夏绣恨死了让她丢尽脸面的谭家和张家,一听就来了兴趣,让锦绣将细节说的清清楚楚,末了向锦绣保证:“姐姐定会让人看好他!保证不会再来家里烦爹爹!”   两人想的十分简单,就是使出各种手段对付刘兆东,结果刘兆东的行事让人大跌眼镜。   夏绣特意写信来告诉锦绣:刘兆东连夜回了府城,请府城最好的大夫为其诊脉,大夫只说他纵欲过度,需要休养生息,其他并无问题。   刘兆东自然不信,当场向大夫表演一个脸色惨白,胸口闷痛,痛苦难忍,大夫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建议刘兆东去佛寺拜拜佛,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   这话和刘兆东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刘兆东去了府城最负盛名的佛寺,在那里遇到了从京城来的高僧。   据说高僧虽然落拓不羁,一身破烂衣衫,但寺庙住持都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师叔。刘兆东自认遇到了高人,当即将自己遇到的情况与高僧说了,请高僧帮忙驱邪。   然后高僧看了一眼,就告诉刘兆东要日行一善,一年后自然不药而愈。这和锦绣说的何其相似,刘兆东当即就信了高僧的话,下山去做好事了。   夏绣在信里写道:“现如今刘兆东已成了府城一景,所有人都说刘兆东是脑子被撞坏了,但所有人都希望,刘兆东脑子这辈子就这么坏下去才好。”   末了,夏绣又道:“据我得来的消息,刘兆东遇上的高僧,与当年秀姨娘在万佛寺遇到的那人十分相似。”   这点夏绣十分在意,因为当时夏绣已经十五岁,清楚地记得当时秀姨娘身体不好,意外怀上孩子,全家都劝秀姨娘保重自身,放弃孩子,秀姨娘本也那么想的。   谁知去了一趟万佛寺,遇到一个落拓和尚,听了对方一番话,回来就决定拼命也要生下锦绣。   可以说,有了那个和尚,才有了现如今的弟弟锦绣。   但锦绣却并不在意,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他也安慰夏绣,说他会让人注意的,只要那和尚出现在城关镇,元家立马就能知道。   锦绣对高僧的兴趣还没有对读书来的大,在锦绣看来,一切未知的事务他都有兴趣,读书就是其中一项。   因而,锦绣给周文几人制定的读书计划内容翻倍,让几人过了好一阵欲仙欲死的日子才勉强适应。   楚舟问锦绣:“不怕用力过猛,让几人产生逆反情绪吗?我看着舒年早上起床的困难样都难受。”   锦绣摇头,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期待的样子:“我还没遇到过产生逆反心理的学生呢,要是能研究一下就好了,不知道他是更喜欢我的拳头,还是更喜欢读书呢?”   楚舟嘴角不明显的抽搐一下:“这种事还是不研究的比较好吧!”   两人的对话刚好被出门撒尿的冯舒年听了个正着,当即转身撒丫子就往屋里跑,连撒尿的事儿都忘了。   院里的两人还能听见屋子动静,只听冯舒年鬼哭狼嚎道:“我不要挨锦绣揍!快给我笔,我还能学!”   楚舟看锦绣的眼神无语极了:“你故意的吧?”   锦绣也不反驳:“哼,谁让这小子三天不打皮就痒痒,冯伯伯可是特意给我送了礼物,让我好好管教舒年,要是舒年学不好,我礼物收的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好意思的表现,就是将冯老爷送的银饰换成银子,在王记买烧鸡,每天在冯舒年面前吃,让他看着?”楚舟道。   “我这也是为了他好啊,你看看他,别人最近都瘦了,就舒年自个儿还胖着,和咱们大家格格不入,完全没有团队感。”锦绣反驳。   楚舟承认,讲歪理自己从来都不是锦绣的对手。   不禁在心里反思: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来试试?不说自个儿就心里不舒服。   锦绣不知道楚舟的心理活动,否则一定会告诉楚舟:人类的本质是找虐。   每天都在被虐的几人,先是痛苦,再是麻木,后来习惯,最后逐渐享受。   尤其是书院其他人看见他们的状态时,全身都透露出一种“你们还是不是人”的气息,既惊恐,又敬佩的眼神,几人不仅享受,还很得意。   觉得自己能在锦绣手底下活的越来越好,实在是太优秀了。   让几人信心大增的是,每月一次的书院大考,不仅有童生之间的考试,还有混合考试,童生,秀才之间的混战才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童生每每都被秀才们按在地上摩擦,偶尔有几个童生异军突起,一溜儿秀才的排名中,出现两个童生的名字,简直让所有人激动不已。   而这偶尔蹦跶到秀才头上的人,通常就出在锦绣他们的学习小组里。   因而,这几月来,锦绣几人的学习小组在书院更加出名了,不少人都模仿锦绣他们的学习模式,开始自发组建学习小组。   书院的读书气氛比之前更加浓郁,学生间的良性竞争,让先生们乐的胡子都揪掉好几根。   很快山长也知道了这件事,决定见见事件的中心人物,锦绣。   锦绣在书院的几年间,还是第一次被山长如此郑重的接见,愣了一下。   山长这几年间出入十分低调,要不是书院还在正常运行,先生们每月都能在固定时间见到山长,元老爷也经常被山长敲诈,锦绣都快感觉不到山长的存在了。   山长见了锦绣,态度十分温和,但并没有谈及学习小组的事,反而说了元老爷五十大寿,他送给元老爷的礼物。   “想必你肯定很困惑,我为何要送给你爹那么厚重的礼物吧?”   锦绣不觉得在这山长面前有说假话的必要,于是诚实的点头:“确实很困惑。”   “其实那是送给你的”,想了下又补充“是我兄长送给你的。” 第52章 交友 计划表 时丹阳   锦绣很惊讶, 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的表达了自己的内心。   山长笑着道:“我兄长和楚子明师出同门,两人私下关系很好,听闻楚家兄长想代师收徒, 于是托我, 在你成为他小师弟后,帮忙送上一份贺礼。”   锦绣心说,山长难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山长看出锦绣眼里的意思,笑呵呵道:“迟早都要送的,况且,我送你一份儿礼,回头我兄长会补偿我三份儿,作为学生,难道不不应该为山长分这个忧吗?”   锦绣挣扎:“我暂时真没打算和楚师父成师兄弟……”   山长不悦的打断锦绣:“这个是重点吗?”   锦绣一噎:“那您说什么是重点?”   山长慢悠悠喝口茶:“当然是身为山长的我能从兄长那里得到什么!”   锦绣无奈:“既然是送给我的, 您为何要让人打着我爹寿辰的名义送给我爹?”反正他是一个子儿都没捞着。   山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小孩子家手里要那么多零花钱做什么?”   锦绣:“……”   锦绣只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山长,说实话, 山长这几年给锦绣神秘莫测不问世事的印象瞬间破灭。   山长一副看不懂事小孩子的表情:“在我小时候,家里只有女孩子买胭脂水粉, 才能得到零花钱, 男孩子就要穷养!”   锦绣决定撇开这个扎心的话题, 转而问山长:“敢问山长您找学生来所谓何事?”   山长喝口茶, 才慢悠悠开口:“听闻你最近在书院带头搞读书小组,根据夫子们的反馈, 效果十分不错,你能否将这种模式总结成册, 细化其中条例,整理出来,让后人借鉴?”   这件事不难, 但内容十分琐碎,需要行事之人有十二分的细心。   锦绣点头应下了,山长第一次对他委以重任,锦绣十分感兴趣。   两人说完了正事,山长毫不客气的端茶送客。   锦绣回去就和院里的几个小伙伴说了此事,大家对山长的看重十分激动,于是特别积极的参与其中,帮锦绣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期间,几人分头行动,多方位调查,在蒙童班和童生班等多个学习小组进行抽样调查,用数据结合实际的方法,分析总结经验。   前后忙活了一个月,程远青还让他爹程师爷帮忙润稿,通过程师爷的首肯,几人才觉得可以放心。   其他几人听了程远青转告程师爷的话,心神一放松,瞬间咸鱼瘫在床上,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双眼无神,一动不动,宛若尸体。   锦绣嘴角一抽:“有这么累吗?”   楚舟勉强维持体面,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闻言眼睛都没睁开,只淡淡道:“有。”   冯舒年更是有气无力道:“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你一起共事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锦绣内心十分不解:“刚开始你们不是很开心接到这个任务吗?”   程远青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间说了几个字:“后来我就,后悔了!后悔……”   话没说完,就传来呼噜声。   锦绣:“……”   锦绣将小伙伴们的心血交给山长时,山长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了半天,最后放下纸张,对锦绣道:“不错。”   这时候,山长又是那个惜字如金的山长了。   锦绣也不想猜山长到底在想什么,只想赶快去书院门口取今日的食盒,今日其他几人实在累惨了,现在还在睡觉,他任务繁重,要带好几人的食盒。   告别了山长后,锦绣看看日头,快速往书院门口而去。   等到门口时,锦绣呼吸绵长,气息一点儿不乱,刚好和自家下人碰上。   下人顺带给锦绣带了一句话:“老爷让小的告诉少爷,您上次说的那种花还没找到,不过现下倒是有个类似的东西,和您说的那种花看起来差不多。就是打铁花。”   锦绣心塞了一瞬,打铁花他当然知道,城关镇每逢重大节庆日,夜间都有老匠人在人多的街市上表演,每每到了那时,都能吸引许多大人小孩儿的围观。   锦绣想让元老爷打听的,就是烟花,也是一时兴起,上次在集市上看到打铁花表演,才想起烟花。   没想到元老爷又将皮球踢回来了。   锦绣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现下听人这么说也无可奈何,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让转交给元老爷。   和另外几家下人说好,锦绣在众人麻木的表情中,一次拎了四个相对他身高来说,巨大的食盒,像个风一般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又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只有那不明真相的路人,才会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捡不起来:“我的乖乖,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猛的吗?”   这时候就有路过的学生一脸云淡风轻的表示:“那是我们书院的老大,只有他这么猛,其他人都很正常。”   路人才不会相信这么明显的谎言,一脸坚定道:“书院这么多成年人,怎会让一个孩子做老大,一定是这位兄台的谦虚之言,果然书院藏龙卧虎,不简单啊!”   路人脸一黑,甩袖离开。   好巧不巧,这不明真相之人姓时,名丹阳,隔壁靖海县人士,今年府试第二名。   本是陪爷爷来书院访友,万万没想到竟然见着这么让人难忘的一幕。   时丹阳揉揉眼睛,问旁边的小厮:“我没看错的话,那人是元锦绣吧?”   时丹阳对元锦绣的印象十分深刻,他自认为经过上次的府试,两人已经是朋友了,对朋友他自然上了几分心的。   时丹阳在府试中,见识过锦绣的武力,都如此惊讶,何况根本不知道锦绣实力的小厮,更是惊得结结巴巴,不可置信道:“应,应该是,是吧。”   只时家老爷子惊讶了一瞬恢复淡定,笑呵呵的告诫最疼爱的孙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不可骄傲自满,生出狂妄之心。”   时丹阳觉得元锦绣刚才给他的冲击有些大,闻听爷爷的话,愣愣的点头。   锦绣完全不知道刚才在书院门口的一幕,给远来的时丹阳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   见怎么都无法用温和的方法叫醒几人,现在一手一个湿帕子搭在几人脸上,瞬间让床上躺着的几人一个激灵,从沉沉的梦境中惊醒。   可惜效果不是很好,人虽然坐起来了,但眼睛还闭着,身子摇摇晃晃,随时有倒下的可能。   锦绣无法,只能一手一个,将几人拎到屋檐下让几人晒晒太阳,吹吹暖风,醒醒脑子。   最好赶在饭菜还热乎的时候,吃上两口再睡。   几人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屋檐下的走道儿上坐着,齐刷刷一排,像是待宰的小鸭子,任锦绣随意摆弄。   期间,冯舒年不舒服的哼唧了几声,转个身靠在楚舟身上,继续呼呼大睡。   锦绣看着桌上几个食盒,犹豫要不要违背良心吃独食。   就在锦绣捂着胸口自我谴责后,就着对面几个睡得快要升天的奇葩睡姿下饭时,门口传来胖管事的声音。   锦绣一听是熟人,头都没抬:“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时丹阳进来时,第一眼就见到在树下吃东西的元锦绣的背影,一举一动还是十分优雅,但对方不时抬头看一下的动作吸引了时丹阳。   时丹阳顺着元锦绣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屋檐下睡得横七竖八的几人,嘴角忍不住一抽。   尤其是看到楚舟头枕在冯舒年屁股上,手里还抱着周文的一只脚砸吧嘴,时丹阳心里乐开了花,觉得今天这一趟简直太值了。   胖管事将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眼皮不停的跳动,非常聪明的上前和锦绣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   他太明白一个道理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胖管事对锦绣道:“时公子陪家人来书院拜访,听闻元少爷您也在书院,故而特意上门拜访。”   锦绣表示了解了缘由,胖管事像是屁股后面有人放火似的,风一般离开了。   时丹阳看着胖管事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你们书院这种风一般的男子可真多啊!”   锦绣完全没听出来,时丹阳实在暗讽他,仍旧十分淡定的坐下吃饭。   时丹阳看锦绣没反应也不恼,直接坐在锦绣对面,扇子刷的打开,摆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   锦绣非常认真道:“可否移个位置?你挡着我看风景了。”   经过锦绣这么一提醒,时丹阳又想起了屋檐下的几人。   当即和锦绣借纸笔,要将楚舟现在的样子画下来,等楚舟睡醒了给楚舟看,他只要一想到楚舟到时候恼羞成怒的样子就提前开心的不行。   锦绣淡淡瞥了一眼:“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吗?”   时丹阳悻悻的摸摸鼻子作罢,看锦绣吃的香甜,也不客气,直接从旁边的食盒中取出一双筷子,和锦绣一起吃。   锦绣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时丹阳边吃边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突然来找你?”   “胖管事不是说了,陪你家人访友。”   时丹阳撇嘴:“你这样真没趣!”   锦绣哦了一声:“我也没请你来啊!”   时丹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见元锦绣,他就觉得对方有意思,现下听元锦绣这么冷淡的话也没打击到他,只轻快道:“我是陪爷爷来书院访友的,我爷爷说,读书不是闭门造车,见识和学识缺一不可,有时间就让我多出来走动。”   锦绣这次终于抬头,在时丹阳惊喜的眼神中,认真道:“你爷爷说的对!”   时丹阳:“……”   时丹阳:“谢谢,我也觉得我爷爷说的很对。”   时丹阳的到来,对锦绣来说是个无伤大雅的意外,但对楚舟来说,简直是人生黑历史。   等楚舟几人终于舒舒服服的睡醒,爬起来吃饭时,时丹阳翘着脚得意的坐在对面,手舞足蹈给楚舟讲他今儿进门时都看到了什么。   楚舟脸黑的不行。   偏时丹阳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说完了楚舟,还大谈特谈其他几人的丑态,说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口沫横飞。   其他几人脸也黑了。   楚舟几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传达了彼此的想法,扔下筷子,飞扑到喋喋不休的时丹阳身上,联手将时丹阳牢牢地压在身下。   时丹阳双手在地上乱扑腾,哇哇大叫:“元兄,快来帮我啊!将这几人从我身上拉下去!”   楚舟冷哼一声:“长得丑,想得美!”   锦绣果然让时丹阳失望了,只斜斜看了一眼,淡淡提醒了一句:“注意分寸。”   说完头都不回的拎了两本书出了院子。   锦绣最近积攒了些问题,想去请教先生。   但不幸的是,在院子拐角刚好撞到迎面而来的先生,先生正和一灰衣老者边走边聊,两人交谈间,先生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锦绣。   锦绣上前给先生行礼:“学生见过先生,先生这是去哪儿?”   先生指着锦绣对身边灰衣老者道:“这就是和你说的锦绣,你家孙儿心心念念的好友就在眼前!”   转身又为锦绣介绍:“这位时先生是老夫好友,听闻咱们书院新建的宿舍十分有特色,想来一观,据说你和他家孙儿也是好友,这可真是巧了!”   锦绣头皮一麻,想想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人间惨剧,祈祷先生不会突然兴起,想去他们院子一观。   行动上,锦绣赶忙给这位老先生行礼:“学生有礼了。”   时老先生对着锦绣含笑点头:“我家孙儿时常在家中提起你,说你们如何不打不相识,你本人是如何聪慧,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锦绣本想谦虚几句,没想到先生打断两人的谈话,对锦绣道:“哎,说好让你今日去我院子,好给你讲解问题,现下看来是不成了,不如咱们直接去你住的院子吧!刚好让时老友参观参观。”   这时院子里传来的惨叫声尤为清晰,一声高过一声,叫人不忍听。   先生吓了一跳。   时老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锦绣:“刚才没来及说,我家孙儿说他来寻你,人呢?”   锦绣头皮发麻,木着脸道:“时兄留在院子里和其他几个同窗交流感情。”   锦绣话音刚落,里面又传出一声凄惨的嚎叫。   先生忍不住了,先行一步,急匆匆寻着声音,准确的推开锦绣几人的院门。   锦绣心说,这可真是修罗场啊,混混们集体欺负人家老实孩子,第一次作案就被人家长当场撞破,想想都尴尬。   时老先生看了锦绣一眼,甩袖走在前面。   锦绣进去时,就见几人灰头土脸的站成一排,垂头丧气,先生气指着几人的鼻子骂。   锦绣想说什么,先生一个瞪眼过来,好吧,锦绣也乖乖站在队伍末尾。   先生拍桌子道:“都是我平日最看好的学生,没想到私下竟然能做出如此辱没君子风度的事!你,冯舒年,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舒年一脸的“我又怎么了,为何每次都点我”的表情,先生一瞧,更生气了。   指着程远青道:“你来说!要是不说清楚,今天就请训诫堂的夫子过来!”   一听训诫堂的夫子,几人脑海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竹板子打在手心,打在屁股上,打在腿上的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   程远青果断指着时丹阳道:“是他先挑衅我们的!”   夫子视线落到时丹阳身上。   时丹阳一脸“你怎么这么无耻,竟然冤枉我”的委屈表情道:“我什么都没说啊!”   话音刚落,其他几人怒目而视。   冯舒年:“无耻!”   程远青:“卑鄙!”   何烈:“小人!”   周文:“不可置信!”   楚舟:“呵呵。”   时丹阳一脸懵:“我到底说什么了?”   楚舟:“呵。”   时丹阳急了:“今儿不给我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锦绣看了,觉得这人是真没有自知之明,一点儿都没有。   夫子看几人吵得不可开交,让锦绣说。   于是锦绣不偏不倚的将午后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就连几人的对话也一字不差的复述了。   每说一句,都问几人一句:“没错吧?”   几人摇头:“没错。”   听完全程的夫子:“……”   时丹阳一脸无辜的摊手:“看吧,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吧!”   时老爷子:“……”   虽然知道自家孙子对自己的毒舌毫无自知之明,但从未想过,竟然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时老爷子脸上挂不住,对夫子道:“是老朽管教不严,这就带孩子回家严加管教。”   夫子也不愿老友脸上无光,于是做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两边都有错,且这边几人先动手,罪加一等,这样吧,两边都回去将四书抄写五遍,三日后交给各自先生检查如何?”   双方都没意见。   废话,敢有意见试试?   夫子分分钟让你抄写二十遍。   时丹阳垂头丧气的被时老爷子带走了。   楚舟冷哼一声,直接回了屋子,其他几人也不大开心的样子。时意为几人糟糕的运气点蜡,丝毫不觉得几人能有现如今的遭遇,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在其中。   其他几人也没有和他算账的意思,光是想又有何用?根本不是锦绣的对手,算账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锦绣本以为经过这一遭,时丹阳短时间内怕是根本不想见到他们了,没想到两天后,时丹阳竟然带着礼物上门,和几人道别。   虽然样子还是有些别扭,但态度意外的真诚。   “我爷爷私下已经好好教过我了,我已经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说了让你们不高兴的话,对不住几位!我今日就要回靖海县了,特来向你们道别!这是我准备的一些礼物,都是我近些年整理的书籍,送于几位算是赔罪,还望得到几位的谅解!”   几人的表情都像活见鬼似的,眼神里只传达了一个意思:“莫不是鬼上身了?”   时丹阳被几人弄得不好意思,别别扭扭道:“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原谅我了!我爷爷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来年院试再见!”   其余人被时丹阳这一手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锦绣先一步打开时丹阳送来的书籍,都是好东西,书籍这东西,现下属于贵族垄断,一般家庭,就是想学,也要有门路才能找到。   锦绣将两本递给楚舟:“这应该是时丹阳特意送给你的!”   楚舟别别扭扭:“这可不代表我原谅他了!”   锦绣毫不在意道:“你就是原谅他了,难不成你们的相处还能好?”   楚舟一想也是这个理,心安理得的收起来。   锦绣再次以为时丹阳的事告一段落,没成想,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黏上他似的,回去就开始给他写信,每月都有一两封,让人送来。   信中措辞浮夸,极尽描写他对几人的想念,邀请几人到他家做客,说他家里还有很多藏书,如果几人去他家的话,就让几人借他家的藏书一观云云。   使出无数诱惑手段,让几人为之妥协。   锦绣就奇了怪了:“他到底看上我们什么了,非要和我们做朋友?我不记得咱们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事吧?难道是喜欢被人打?”   锦绣没想到他误打误撞,还真说对了。   时丹阳这人从小就傲,生活的环境中,长辈疼爱,周围人捧着,加之从小聪慧,很少有能看的起的人。   更别说和人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撕扯。   那天在书院的事,时丹阳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高兴,他从小就羡慕那种毫无顾忌的兄弟情,可惜他的性格加上环境,让他一直不曾拥有。   没想到一次意外,竟然让他心里觉得开心。   于是他私下里厚着脸皮问爷爷:“到底要如何才能交到朋友?”   他爷爷就看着他好半晌,才慢吞吞说了一句话:“脸皮厚。”   时丹阳思前想后,开始给锦绣几人写信,他只是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又不是真的傻,开始行动后,计谋百出,很快就让锦绣几人口风松动。   这边锦绣几人也在商议此事。   “我还挺想去他家看看的,最主要的,这么多年我爹一直压着我读书,长这么大竟然没出过几次门,说出去谁敢信?”冯舒年如是道。   “我只对他家藏书感兴趣”。楚舟道。   “可是这一来一回怕也要不少时间,明年院试在即,不好耽搁这么多时间。”周文有些担忧。   既如此,锦绣想了下:“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就在院试出了结果再去?”   几人都同意了。   锦绣提笔将几人的决定写信告诉时丹阳,并约了院试一决高下,让双方在院试前都不得松懈,写完仔细看了一遍,收入信封,让人送出去。   收到信的时丹阳非常开心,觉得自己交朋友的套路果然没错,这不现在就有朋友了嘛!美滋滋的将信小心收起来放进盒子里,发奋读书。   时老爷子默默看着一切发生,暗中点头。 第53章 打铁花过年 恐高 雪人   自从和时丹阳通信往来后, 慢慢的大家开始交流一些读书方面的心得,锦绣也不得不说,时家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 确实在一些方面的见解非常独到, 让人敬佩。   有时候几人遇到不懂的问题,写信问时丹阳,时丹阳搞不定的话,就去问他爷爷,时老爷子心知肚明,但还是将问题给孙子讲的清清楚楚。   就这样,双方的关系慢慢好转,气场不和的楚舟和时丹阳二人,也能通过锦绣, 隔空针对一个问题吵起来。   帮忙转达了几次,锦绣觉得麻烦:“两个大男人, 有什么不能当面说开的?实在不行,下次面见打一架, 谁赢了听谁的不就完了?磨磨唧唧像什么样?”   楚舟觉得锦绣说的有道理, 当即提笔给时丹阳写了一封信, 锦绣也没看楚舟写了什么, 只要不让他转达就好。   不知楚舟在信中传达了什么样的信念,时丹阳那边的回信几乎是掐着时间来的, 几乎是楚舟信送过去的当天,时丹阳就写了回信, 快马加鞭让人送来。   楚舟看信的时候也没回避,锦绣只看见楚舟冷着脸拆开信封,快速浏览一遍, 脸当即一青,转身提笔就给时丹阳写了回信。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少年给心爱的姑娘写情诗呢,一天都耽搁不得,三天两头就能收到对方回信。   锦绣眼睁睁看着楚舟用在让人帮忙送信上的银钱,远远高于所有生活支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不解就问:“楚兄你这是何苦呢?”   楚舟一扬下巴,眯着眼告诉锦绣:“我心里畅快!”   锦绣神色复杂:“楚兄,你变了!”   时间就是这么神奇,能让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发生巨大变化,也能让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成为笔友,虽然双方都不承认对方是自己朋友。   楚舟为了负担得起你来我往间送信的费用,想办法给村里人和元家牵了个线。   元家有意在乡下收些干货运往外地贩卖,刚好下河村山里就有不少干货放在山里没人管,两厢一合计,就成了一单生意,楚舟从中收点儿好处费,够他送信就行。   这一年间,大家在书院先生的教导下,读书比去年更加刻苦,因为院试三年两考,如果连着两次院试不过,第三次考,就意味着要重新考童生试。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书院放了年假。   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的铺子十分热闹,四邻八乡的人进城置办年货,人来人往。   锦绣从车窗往外一看,发现天上纷纷扬扬往下飘雪花,街上的行人行动间也加快了脚步。   等回到家,地上已经扑了薄薄一层,石板路踩上去呲溜呲溜的,一不小心就能摔一跤,下人们被管家指使着扫雪,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忙的很。   锦绣觉得可惜了,在星际几乎看不到自然降雪,只有通过人工方式,或者极少数的星球上,才偶尔会出现这种大雪天。   锦绣觉得很新鲜。   于是对寿管家道:“将人走的地方扫一扫,其余的先留着吧!”   寿管家也不管少爷要留着雪做什么,只乐呵呵的答应下来,挥手让人盯着。   进了屋,被屋里暖洋洋的热气一熏,锦绣毫无准备,直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元老爷顿时紧张了,以为锦绣受冷风寒,当即让人端了一碗味道极浓的姜汤盯着锦绣喝了才放心。   锦绣灌了一肚子姜汤,和元老爷坐在窗下的榻上,地上是暖融融的炭盆,盆里偶尔传出几声板栗炸开的声音,香味蔓延了整间屋子。   两人脚上盖着软软的被子,手里抱着暖茶,美滋滋的对着窗外赏景。   锦绣突然道:“爹,今晚咱们吃羊肉锅子吧,芝麻酱加一勺香醋,撒上细碎的葱花几粒细盐,最好再加一勺辣酱调汁,蘸着吃最好吃了。”   元老爷被说的意动,刚想答应,就听儿子说:“爹,依您的身体,我说的这些蘸料,您都不能多吃!”   元老爷可惜的直摇头,让人给厨房说一声,今晚就吃羊肉锅子,回头问儿子:“阿文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又去楚师父那儿了?”   锦绣点头:“楚师父前天终于答应阿文哥,说要教他一门保命的功法,阿文哥可高兴了,一下学就催着我回来,估计今晚回来不会早。”   刚说不会早,外面就有人急匆匆进来道:“楚师父背着文少爷回来了。”   一时也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小榻上的两人心里着急,趿拉着鞋急匆匆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见楚师父大步流星背着周文走了进来。   抓紧让人进屋,喝了参茶暖身子,楚师父才说起事情的起因。   周文全身发软的躺在榻上,小脸惨白,毫无精神,这么多年,锦绣还是第一次见周文这样虚弱无力,心里十分担心。   周文艰难的对锦绣扯出个笑,摇头时示意自己没事。   楚师父对元老爷一脸歉意道:“阿文这孩子这些年的努力我也看在眼里,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刚好我师门有一门轻身功夫很适合阿文。   不敢保证练好了能有多强悍,但保准让敌人近不了身。   也是我大意了,想着先带阿文找找感觉,结果刚将人带上屋顶,这孩子就晕了过去。”   这时大夫也来了,诊了脉,只说身体虚弱,惊吓过度,开个方子吃几服药,修养两天就好了并无大碍。   楚师父听家里的大夫也这样说,心里才放心。   后悔道:“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当时也让人请了大夫瞧了,大夫所言和这边差不多。”   “这也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呢?”元老爷安慰楚师父。   锦绣听来听去,都觉得周文这样子,像是恐高啊。   元老爷也道:“以往我行商途中也遇到类似事情,有人登高望远就会四肢无力,心跳加速,头晕眼花。   听闻京中早年有位贵人身上也有类似症状,每每站在城墙之上眺望就会晕倒,请了无数大夫看诊,最后都没了后话,感觉和阿文的症状很像啊。”   楚师父平静下来,也想到了类似的情况。   躺床上的周文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难过的想哭。   他这是错失了以后能飞檐走壁的机会啊,光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鼻酸。   锦绣看周文实在难过,允诺回头等周文身体好了,给他两本《青云先生梦游记》,周文看上去依旧不高兴。   无法,锦绣只能道:“要不,过年给你多放几天假,让你好好歇口气儿?”   周文咬牙,坚定的摇头:“不,扶我起来!我现在就要读书!不能当大侠,我还不能读书吗?我现在就要读!”   锦绣:“……”   看来真的打击的不轻啊。   看周文实在可怜,吃的粗茶淡饭,锦绣也不好自己去吃羊肉锅子,让元老爷陪楚师父一道儿用餐,他和周文吃了病人特餐。   饭后,元老爷送走了客人,背着手来看两个可怜的小崽子,两人从元老爷身上闻到了浓浓的羊肉锅子味儿,馋的双双流口水。   元老爷得意的翘着脚丫子做旁边看账本,他就是故意馋两个孩子。   锦绣实在受不了了,翻身下榻穿上鞋,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看外面雪下了这么厚,我给你们堆个雪人吧!”   城关镇地处北方,每年都要下两场雪,以往锦绣没少带着几个孩子玩儿,元老爷一听,都没什么新鲜感。   锦绣道:“今天给你们堆个新鲜的。”   刚好这是出绣来了:“听下人说阿文哥哥受伤了,我来看看可严重?”   周文囧的不想说话,打发出绣和锦绣一道儿出去堆雪人,只要不继续问他这个丢死人的问题就行。   院子里,锦绣指挥两个下人帮忙,自己拿着铁锹,铲子,尺子等工具,围着逐渐变大的雪球沉思。   出绣已经在旁边滚了两个大大的球,让人帮忙往一起堆放了,锦绣这边的雪球还不够。   出绣的雪人已经插上两根木棒做胳膊了,锦绣这边的雪球滚到成人高。   锦绣才终于开口:“可以了,帮我去里面搬把椅子出来。”   出绣被冻得手脚发麻,在原地跺脚,看了几眼也没看出来着一大坨到底能做什么,在丫鬟的催促下回屋烤火去了。   三人在屋子里,将晚饭前烤的板栗吃了个干净,才想起来烤板栗的人还在外面没进来。   元老爷起身催促:“这么冷的天儿,小心别冻坏了,先进来烤烤火在玩儿。”   话音刚落,视线落到院中那个成人高的雪人身上,久久无语。   只见两个雪人紧紧挨着,虽没有很多表情,但十分传神,细节处理的非常巧妙,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两人正是元老爷和元夫人。   院中帮忙的两个下人是看着自家少爷一步步将这两个雪人雕刻成的,但直到这一刻,两人才清楚的知道少爷具体雕刻的是什么。   屋中见元老爷没有动静的两人,趴在窗沿上往外看,就着屋檐下朦胧的灯光,看到了院子里这惊人美好的一幕,一时呆了。   直到一道声音将众人从梦幻的感觉中唤醒:“哎,手生了,没处理好。”   元家下人这几天总不经意“路过”元老爷院子,伸长脖子看一眼少爷堆的雪人。   据见过的人说,雪人堆的十分传神,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家老爷夫人,因此老爷十分开心,特意让人给两个雪人搭了棚子,免得让太阳照射,化了开去。   元家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到处张灯结彩。下人们换上了新衣,忙碌又开心。   元老爷今早第五次出来透气后,状似不经意对寿管家道:“你看家里到处都装饰一番,唯有雪人还是一片白净……”   寿管家十分知趣,笑着接话:“刘记成衣铺子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那两件红色披风如何?”   元老爷矜持点头:“可。”   于是院儿里两个雪人也十分应景的穿上大红披风,威风凛凛,更加惹人。   锦绣看元老爷这么喜爱,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乖乖窝在书房读书。   出绣这两年开始,不用跟着楚先生读书了,帮着元夫人打理家务,现在元家内宅名义上是元夫人在打理,实际上,谁都知道,大部分事九小姐完全可以自行处理。   出绣刚上手时手忙脚乱了一阵,但家里人都很包容,加上有元夫人教导,很快熟悉了各方流程。   直至今日,年节下的一应安排,都是出绣在管理,大到年节给亲戚朋友的年礼,小到灶台上的一个鸡蛋,一把蔬菜,出绣都能安排的妥妥帖帖,不让人操半点心。   就是一天到晚忙的见不着人影,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宅子住着,但不是有意寻找,还真碰不到面。   周文的病第二日就好了,但精神头一直不足,神情恹恹的半躺在榻上,两本最新出的《青云先生梦游记》到手,都没能让他开怀。   锦绣完成一张大字练习,搁下笔,出声问:“阿文哥,虽然练不成轻身功夫,但你照样可以练其他拳法剑法啊,楚师父也答应了,为了补偿你,可以教你其他的。”   周文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看了锦绣一眼,幽幽道:“我这身体,天生不适合习武,不说和你比,就是和一般人相比,都算不上多好。   原以为轻身功夫是我唯一的机会,没想到我竟然恐高!”   锦绣惊讶极了:“原来你都知道啊!”   周文:“你以为呢?”   锦绣:……   楚师父本来是府城人士,在城关镇开武馆,纯粹就是等锦绣弃文从武,在没等到锦绣之前,还可以就近督促锦绣练习基本功。   现在距离当初约定的时间过去几年,锦绣也没放弃读书,楚师父心里明白锦绣的选择,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不知不觉间,楚师父武官在城关镇的名声越来越大,加上楚师父和府城几家镖行合作,生计完全不是问题,小日子过的更是随性不已。   自从将视线从锦绣身上稍稍移开些许,楚师父就发现周文意志力非常坚强,除了没天分外,性子倒是十分适合习武。   于是楚师父稍微多指点了周文一些,但随着指点不断深入,楚师父痛苦的发现,如果说天才的天赋是一百,普通人就是十几到几十不等。   最没有天赋的人,也就是零。   但周文不同,他是负数,普通人要花费一天时间能做到的事,周文则需要三四天,效果还不一定有普通人好。   即使这样,这些年下来,周文的一套拳法也打的有模有样,楚师父见了都夸好,可见是下了多大功夫。   想到这些,锦绣心有不忍,出声安慰道:“阿文哥,要不改日我帮你再问问楚师父?看有没有什么更适合你的拳法之类?”   周文摇头,目光坚定,神色认真:“不用了,做了这么年梦我也该醒了,年后就要院试了,死心了也好,也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科考上。”   周文说到做到,自此之后,将以前打拳强身健体的的部分时间放在读书上,刻苦程度让元老爷惊讶不已,不明白这孩子突如其来的改变为何。   要不是锦绣拉着他每日锻炼半个时辰,周文甚至连这半个时辰都不愿浪费,一心扑在读书上。   周文和锦绣解释:“以前总觉得我在习武上还有机会,现在回过头发现浪费了多少时间,我就想着抓紧时间将以前浪费的都补上。”   锦绣给他解释:“咱们科考最少三天,关在考场里,也不知道那时候天气是冷是热,吃不好睡不好,蚊虫叮咬,环境不好,要是没有好身体,怕是熬不住的。”   周文一想也是这个理,前两次他们平安从考场自己走出来,还多亏他这几年坚持打拳呢。   于是也不抗拒跟着锦绣锻炼的事。   元老爷暗中观察了两天,发现周文这孩子除了在读书上更加认真外,其他没什么变化,放下心来,自然不让人继续盯着那边。   锦绣今年已经十岁,周文也是十四岁的少年郎,再也不可能躲在书房读书不见客了,于是临近年关这几天,两人陪着元老爷见了不少客人。   尤其是生意上的合伙人,还有自家铺子前来对账的掌柜,要格外注意。   要让众人见到元家下一代的力量,给他们信心,众人才能坚信元家会发展的越来越好,跟着元家走是个在正确不过的选择。   当然锦绣的表现也足以让这些人放心,落落大方,对商业上的事也有不少了解,不清楚的事从来不随意插嘴。   更关键的是,锦绣县试府试都是案首,年后参加院试,很有可能成为秀才,就是这次不过,锦绣也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要是元家出个能在朝中说的上的话的,他们这些底下做事的,出门底气也能更足。   因此双方都很满意。   忙忙碌碌好几天,回过神发现已经是年三十。   今年的年夜饭比前几年更加丰富,家里人虽然少了,但气氛依旧热闹。   与以往不同的是,桌上还多了一道羊肉锅子,蘸料是锦绣和周文最喜欢的口味。   看出两个孩子的开心,元夫人笑着解释道:“听说前些日子老爷用这个馋你们两了,特意让人给你们准备的,今儿你们吃,让老爷看着!咱们也馋馋他!”   元夫人和几位姨娘也不年轻了,元夫人今年五十又五,保养的再好,岁月依然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就连最年轻的冯姨娘,今年也四十四岁,因着这个数字不吉利,今年谁都不敢在冯姨娘面前提起年龄之事,就连生辰,也在冯姨娘的暗示下,一家人找其他借口送了礼物全当庆祝。   元老爷心满意足的看着一大家子,在氤氲的食物香气中,喝几口小酒,笑眯眯道:“如今这日子,往前二十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啊!”   说罢呲溜一口,在元夫人开口阻止之前,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元夫人刚想开口,在元老爷讨好的笑容中败下阵来,虚张声势道:“今儿过年,大家伙儿高兴,让你喝两口应应景儿,往后在没有这么好的时候。”   元老爷嘿嘿一笑,算是应下这话。   看几个孩子吃的差不多了,元老爷神秘一笑,起身:“走,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   元老爷的好东西藏的还挺深。   这么多年,元老爷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搞神秘,大家都很配合。   一路来到家中最宽阔的园子,四周连个花草都没有,黑黝黝一片,只远处亮着不甚明亮的几盏灯光。   元老爷亲自提着一盏灯笼在前头带路:“这个好东西啊,要在阁楼上看才好,大家小心脚下!别磕着碰着。”   锦绣夜间视力好,站在拐角处打着灯笼,将众人一一扶上有明亮灯光处。   等众人都上了阁楼,元老爷朝身边人示意,马上就有人走到灯光明亮处,朝下方挥手。   只一瞬间,下面亮起绚烂的火花,明明灭灭,夺目之极。   从一闪一闪的火花中,能看见两个赤膊上阵的老者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下穿梭。   元夫人惊呼:“是打铁花!”   出绣开心的拉着弟弟的胳膊:“宝儿,真的是打铁花!好漂亮啊!”   周文半截身子都快挤到围栏下去了,兴奋的朝下边挥手:“比花灯节时在街上看到的还漂亮!”   阁楼下,家里仆人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兴奋的朝打铁花的地方指指点点,看得出众人都很开心。   锦绣不知何时站在元老爷身边:“爹,谢谢您。”   元老爷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欲盖弥彰道:“谢我干什么?爹可不是专门为你请来的。”   锦绣不说话,像小时候一样,握住元老爷宽厚温和的大手,两个一起看着下方的铁花。   这一刻锦绣觉得,就算星际时代花样繁多的烟花,也比不上眼前父亲因为他一句话,特意为他在过年这个特殊的日子,请人表演的打铁花。   在元老爷身上,锦绣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无私父爱。   等下方的表演结束了,元老爷才不自在的告诉锦绣:“你说的那什么烟花,爹问了很多人也没打听出个眉目,先看看打铁花,回头爹让人继续找。”   锦绣温声道:“不用打听了。”   元老爷不解。   锦绣解释:“因为不需要了。”有这一场就够了。 第54章 院试 进府城   年节第三天, 院试开始紧锣密鼓的报名,其后的上报身家履历,作保等程序, 作为经历过童生试的人来说, 都很熟悉。   而院试因着由提督学院主持考试而得名,提督学院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乃是学政。   自走完程序,锦绣就不在去书院了,书院的先生也说过,依照他的水平,过院试应该没有问题,只看名次前后。   至于其他几人,除了楚舟, 或多或少存在学识上的漏洞,就看到时候够不够幸运了。   说白了, 科考一定程度上,也存在幸运加成因素, 只不过实力足够强的人, 总有出头的机会。   三月草长莺飞, 天气逐渐变暖, 锦绣一行人准备出发去府城。   这次元老爷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才放心。   锦绣觉得元老爷年纪大了,少操劳为主, 留在家里休养身体最佳,偏元老爷说:“爹在家里也吃不下睡不着, 估摸着成绩出来的一两天,心里着急上火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还不如让我跟着呢,至少在眼前看着, 爹心里踏实。   在说府城离这儿也就一天路程,小心一些,不碍事。”   元夫人本也不放心元老爷身体,元老爷这么一说,反倒是不好反驳了,因为元老爷完全说出了她的心声。   于是这次府城之行,元老爷也在其中,本以为只有自家老爷子不放心要跟着一起。   结果到了城外,几方人马一汇合,发现程家伯伯,冯家伯伯,何家伯伯都在,楚舟身边跟着的还是他族中堂叔。   几家的长辈见面免不了客气几句,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锦绣道:“我还以为只有我爹不放心我和阿文哥呢。”   冯舒年大喇喇道:“我和我爹说,书院先生的意思,我考不考得过不能确定,让他不要抱太大期望,结果他非得跟着我。   说什么怕我在外面乱来没人管得住,天地良心,咱们上次府试,长辈没跟着不一样好好地回来了?”   楚舟无所谓:“我觉得挺好。”   等马车重新长路后,锦绣周文和元老爷回到自家马车,周文还想拿出书继续看。   锦绣阻止了:“马车这么晃,不仅效率低下,还容易看花眼。”   周文有些焦虑:“可我觉得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万一到时候用到了呢?”   锦绣一看周文这是考前紧张,想了个法子:“要不这样,咱们口述,我随意挑一段文章开始背诵,在某个地方停下,你接着背。   或者咱们双方随意想个问题让对方按照标准的院试格式来回答,有不完整的地方,咱们一起商量着补充。”   周文很简单接受了这个提议。   马车内很快响起了两个背诵的声音,此起彼伏,半躺着休息的元老爷睁眼瞧了一眼,眼里露出笑意。   为了赶路,大家中午是在马车上休息的,傍晚找了个村庄住宿,众人下马车后,一大半儿拎着衣摆朝无人的地方撒丫子狂奔。   锦绣看了一个劲儿狂笑,慢吞吞的跟上去。   舒舒服服的解决完生理问题,冯舒年提上裤子,一脸放松道:“中午喝多了水,我爹还压着我看书,我说想下车休息一下,他老人家都觉得是我在找借口,可憋死我了。”   程远青撇嘴:“谁让你平时总找借口逃避学习,冯伯伯这样也有你的功劳。”   回头看周文和锦绣两人边方便,还在笑着讨论学问,程远青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即嚷嚷开了:“锦绣,你和周文都不累的吗?我都要被马车给颠吐了,现在还头晕眼花呢!你们竟然还能讨论学问!”   锦绣整理好衣摆,才慢吞吞指着不远处在淘米烧火的楚舟道:“你没听见吗?楚兄一直在背律法啊!”   冯舒年和程远青两人顿时感觉不妙,看向唯一还没说话的何烈。   何烈正在嘘嘘,被两人看的手一抖,差点儿尿裤子上。   “干,干嘛?”何烈紧张道。   程远青道:“这一路上你都在干什么?”   何烈:“和先生讨教功课。”   看俩人不明白,何烈解释:“是我爹的朋友,学问非常好,刚好和我们一道儿去府城,我就想着和先生多请教请教。”   成吧,一个晕车,一个被爹逼着看书,程远青和冯舒年两人感觉自闭了。   晚上众人宿在马车上,夜间寒凉,锦绣三人挤在一起,周文有些兴奋:“宝儿,我还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睡呢!你开不开心?”   锦绣:并不开心。   锦绣:“别欺负我以前不说话,你就忘了当初对我做的事。”   锦绣生母绣娘刚去世那阵儿,周文天天晚上哭着喊着要抱着弟弟宝儿一起睡,不让睡就不吃饭,让人头疼了好一阵。   说什么第一次,骗鬼呢?   周文被锦绣说的脸一红,窝在被窝不说话了。   锦绣又检查了一遍身边两人的被子,确定盖好了,才放心的躺下。   元老爷突然道:“你楚师父这次去府城,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   锦绣也不惊讶,在他看来,楚师父有钱有闲,性子洒脱,行事随性,不是个会被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困住的人。   “楚师父是何打算?”   元老爷摇头:“还不去确定,他要回家先和家里双亲说明他的打算。”   锦绣懂了,这时候讲究一个父母在不远游,但后面也说了,游必有方。   如果知道儿子去哪儿,父母也能放心些。   锦绣道:“楚师父是家里幼子,不用时刻随在爹娘身边侍奉,想来楚师父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就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楚师父在镇子上待了这么些年,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元老爷好笑的摇头:“你楚师父做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才行,他做的都是他乐意做的,要是他心里不乐意,你就是神仙转世,也没法儿让他为你停留。大可不必自责。”   锦绣缓缓点头。   周文静静听着,不知不觉间,陷入梦境。   这次因着有元老爷同行,元老爷没打算住在女儿家。   何况女婿对女儿做了那种事,两家关系算是彻底撕破脸了,现在女婿一家都被女儿拿捏在手里,甚至这种拿捏,背后都有元老爷撑腰。   元老爷就更不会愿意看见林家人丑恶的嘴脸了。   马车一路进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走人越少,最终停在一个安静的院子前。   元老爷让人上前敲门,从门内走出一个年约四十的黑衫老人,见着元老爷激动的磕头:“小的给老爷少爷请安!您三位可算是来了!小的天天盼,夜夜盼,总算将人给盼来了!”   元老爷带两个孩子进门,边走边对两人解释道:“去年因着你五姐家的事,爹往府城多跑了几趟,为着方便,托人购置了这做宅子。”   说到这儿,元老爷忍不住多说两句:“要是以后你们考上秀才,在府城读书也有个住处。”   锦绣仔细观察,这是个简单的两进宅子,院子不大,收拾的十分整齐,外面的摆设精致讲究,大到假山树木,小到角落的花盆,都能看出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可见这宅子的摆设是上了心的。   宅子里下人不多,各司其职,明显是□□好的,一眼就能认出元老爷几人,说明是提前打听过的,锦绣还算满意。   这份满意一直保持下来,锦绣舒舒服服的洗了澡,躺在软绵绵干净的床铺上休息,心里再一次对寿管家调、教下人的能力表示高度认同。   实在太舒心了。   等锦绣醒来走到前厅,五姐夏绣正张罗着上菜,元老爷抱着外孙女知秋,两人说悄悄话。   知秋眼尖,看到小舅舅锦绣,激动地招收:“小舅舅,快来!马上要吃午食了!”   元老爷笑眯眯的问他:“休息好了?”   锦绣和姐姐夏绣打了招呼,坐在元老爷身边,点头:“嗯,睡了一觉,整个人都松快了,爹您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元老爷摆手:“人老了觉少。”   “五姐姐何时来的?怎不让人叫醒我?”锦绣道。   夏绣看菜上的差不多了:“刚来不久,我一来正好看见咱爹在院子里转悠,爹说你们两也该起了,让我直接摆菜,这不说话间,你就来了。”   一抬头,周文也揉着眼睛进门。   看见夏绣和知秋,先惊喜的朝知秋伸出手臂:“来,知秋。舅舅抱!”   知秋十分给周文面子,哒哒哒的跑进周文怀里。   周文愉悦的问知秋:“上次舅舅让人给你送的礼物喜欢吗?你还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舅舅,舅舅想办法给你找!”   周文和锦绣对几个外甥的态度就是这么大方,大方到几个姐姐都眼红的地步。   知秋软萌萌的告诉周文:“舅舅已经送知秋很多东西了,知秋无以为报,娘说,等知秋学会做针线,亲手给舅舅绣荷包戴!”   周文一听乐了,握住知秋柔软的小手,心疼道:“做什么荷包?做针线多累人啊!还费眼睛,咱们知秋不用亲手做,以后舅舅送你几个绣娘,咱们家知秋要什么就让绣娘做。”   过年刚得了一笔分红的周文,说话就是这么霸气,谁让他有钱呢?虽然钱全部在姑父手里,姑父拿着帮他打理,他现在每月和锦绣一样,最多十两零用。   夏绣酸道:“爹,您看,哪儿有阿文和宝儿这么惯孩子的?这么下去,以后还怎么给知秋找婆家?”   锦绣不乐意道:“咱家小知秋才四岁呢,说什么找婆家的话?”   转头对周文怀里的知秋道:“咱们不急啊,大不了以后舅舅养你!”   夏绣被两个弟弟说的感动又无奈,和元老爷笑看两人逗孩子。   院试这天,锦绣早早起床洗漱,来到前厅,发现不仅元老爷在这儿,就连昨晚住在这里的夏绣也起来了。   盯着下人给锦绣和周文上吃食,生怕有一丁点儿差错,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才好安心。   锦绣看见在元老爷怀里打瞌睡的知秋,心疼的上前准备抱一抱,元老爷躲过去,对锦绣道:“你和阿文去吃朝食,别耽搁了时辰。”   锦绣摸摸知秋的小脑袋,对元老爷轻声道:“让知秋去睡一会儿吧,看把孩子给困成什么样儿了?”   知秋迷迷糊糊听见声音,软软糯糯的:“不,知秋不困,知秋要看着小舅舅出门,不困。”   话没说完脑袋靠在元老爷身上睡过去了。   锦绣摇摇头,轻手轻脚离开,和周文去旁边吃东西。   锦绣到的时候,周文已经坐在桌边了,嘴里碎碎念,一看就是考前紧张的毛病又出来了。   以前锦绣还会想办法让周文放松精神,经过这两年的摸索,锦绣也发现了,周文就是应考超长发挥类型,考前紧张什么的,属于个人习惯。   紧张紧张就习惯了。   就着周文的碎碎念,两人简单吃了朝食,未免麻烦,元老爷连水都没敢让喝。   两人虽然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到底觉得不习惯,还要努力克服。   吃饱了,两人重整精神,准备出发,元老爷紧张的让两人重新查看考蓝,生怕有什么遗漏。   其实这个真没什么好检查的,因为院试检查十分严格,考蓝只准装笔墨和食物,但食物在检查时,要被切开看里面有无夹带。   因着有些差役嫌麻烦,有些会直接上手扳开,说实话,锦绣一想想那差役前一刻还在检查别人鞋子袜子有无夹带,下一刻上手扳自己的食物,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   因此他就不带食物了,反正里面也给考生提供吃食。   元老爷要亲自送两个孩子去考场,锦绣这一路算是领教了元老爷的倔强,知道拦不住,也就随着他了,只让人多准备点炭火,别冻着了。   锦绣觉得,元老爷看上去比周文还紧张,但他没敢问,他怕一问,元老爷更紧张了,这一把年纪的人,还是少受刺激的好。   元老爷不放心,在车上反反复复将两人的考蓝检查了好几遍,锦绣不得不提醒他:“爹,我考蓝里就两方砚台,两支毛笔。   还是寿管家在家亲自盯着人帮忙准备的,您都瞧了好多遍了。”   周文也看不下去了,后知后觉发现姑父比自己还紧张的事实,瞬间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紧张了,还有些好笑。   “姑父,院试有规定,砚台要薄,毛笔要镂空,里面有没有东西,一眼就能看透,您瞧瞧,一点儿问题没有!”   元老爷被两人说的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准备说点儿什么化解尴尬,外面传来车夫的提醒:“老爷,少爷,前面马车过不去了。”   这情况几人早有预料,因此提前出发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下马车,外面的天色还很黑,考场外的整条街道上,都有灯笼照明。   元老爷要做什么,锦绣也不阻拦,由着他老人家高兴,于是元老爷心满意足的跟着两个孩子排队,他在旁边陪着说说话。   元老爷远远地看着前面进去的人,在大门口脱了衣服鞋袜,解开头发,在这种气温下冻的瑟瑟发抖,就心疼的不行,看锦绣两人的眼神十分怜爱。   索性很快就到了锦绣,锦绣上前先交了自己的考试凭证,一衙役看过没问题,另有衙役上前,接过他的考蓝检查。   与此同时,锦绣在衙役示意下,解开头发,脱下衣服鞋袜让人抽查全身,另有衙役将脱下的衣服鞋袜拿去检查。   考场要求不能带一片纸进去,穿的衣服要拆缝的,方便衙役检查,皮衣需要特别注意,不能有面儿,毛毡毯子不能有里,鞋子袜子都要单层,不许夹层的存在,考蓝只许带竹制镂空的,不能带木制,全方位多角度打击夹带。   等确认无误,锦绣接过衣物快速穿上,从差役手里拿回考试凭证,拎着考蓝边走边艰难的摸黑束发。   这时候再也没人笑话不成体统了,因为大家都一个样儿。   甚至有些平时娇生惯养的,表现还不如锦绣呢。   锦绣就见着自己前面一位仁兄,背影十分熟悉,和头发斗争了好半天,头发都团成结了,最后所幸放弃拯救,直接从衣服上扯下布条,直接松松垮垮在后面敷衍的绑了绑。   走到跟前,锦绣乐了,这不是时丹阳时兄吗?   时丹阳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被锦绣看见也不在意,随性的很,用手示意自己的方向。   锦绣一瞧,两人的方位不同,随即分开。   院试考两场,前一场为正常,后一场为覆试,每场考试为一天。但考生自进了考场后,在覆试结束前,不得离开考场。   正场结束后,主考官会重新下发覆试考号,众考生可以趁着寻找自己考号的机会,休息一会儿。   锦绣找到自己考号后,照例先进行简单的清扫工作,他进来的比较早,周围人不多,比较安静,锦绣将身上的皮衣裹紧,开始闭眼假寐。   等到锣鼓声响起,锦绣睁开眼睛,走廊里衙役开始下发考卷。   锦绣接到考卷后,大致扫了一眼,问题不大,遂放心大胆的开始。   院试规定正场考试,需从“四书”中抽取一道做题,考生按照要求写一篇几百字的文章。还有一道经题和一首五言六韵诗。   看着不多,但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压力非常大。   当然这种压力,有些人根本感受不到,比如锦绣。   先在卷首认真填写自家三代姓名籍贯,然后写上自己姓名籍贯,在心中思索了一会儿,确定了大致方向无误,才下笔。   等锦绣完善好第一题,一抬头,已经临近中午,走廊开始有差役给考场送吃食,由于院试相较于府试的严格程度,食物只有简单的两个馒头一碗水。   不管考生需不需要,够不够,都只有这些。   锦绣吃着硬邦邦的馒头,心里十分怀念今早家里厨子做的那碗葱花面,可真是美味啊。   匆匆吃了午食,开始着手研究下面两道,相对经题来说,作诗对锦绣来说,难度最大,于是锦绣遵从先易后难原则,将第二道经题完成。   看时间还很充裕,锦绣用毕生所学,绞尽脑汁做了一首他自己很满意的诗。   诗文这东西,很多时候要灵感,或者感情到那个点了,或者积累到一定程度了,遇到某件事,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像是考场上按照要求作诗这种,一般都是考大家平时的积累能力,锦绣觉得自己做的这首咏月诗,既不出彩,也没有浪费自己现有的才华,当然格式上来说也没任何错误。   做完这一切,再抬头,活动手腕脖子时,天色依然不早了,走廊里衙役再一次开始分发食物。   毫无例外,又是两个馒头一碗水。   锦绣心说,幸好这里的读书人平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胃口小,要是个八尺大汉,两个馒头怕不是塞牙缝的。   这次锦绣将馒头和水小心的放在一边,趁着天色还早,将稿纸上的内容认真誊抄到考卷上,再次检查一遍没有错漏之处,锦绣小心的将考卷和稿纸收起来。   这才有机会起身活动活动快要僵住的身子骨。   顺便打量一眼周围的环境。   看对面一排号舍的样子,大部分人已经吃过了,正在绞尽脑汁奋笔疾书。   少部分人的馒头和水还摆在案桌上原样不动,锦绣有些忧心的想,万一不小心将水打翻,湿了考卷,今年岂不是白来一趟?   可惜那位仁兄非常幸运,人坐在那里,除了握笔的手一直在动外,其他地方根本毫无波动。   锦绣佩服的看了那位三十岁上下的大叔一眼,觉得对方是个人才。   正常考试时间为一天,会在第二天凌晨时分统一交卷,锦绣心情很放松,慢吞吞的吃了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开始准备休息。   临睡前,锦绣发现对面那位仁兄也慢悠悠的准备睡觉,心下大感欣慰,是一种找到战友的感觉。   当然对面人有没有这种感觉,锦绣就不知道了。   凌晨时分,考场内响起锣鼓声,将锦绣从睡眠中惊醒,这是寻考官开始糊名收考卷了。   前脚有寻考官收走考卷,后脚有衙役重新递上覆试的号舍牌子。   这时候等寻考官走后,众人开始重新寻找自己的号舍,争取在天亮前,还能眯一会儿。   否则像是大部分人,掐着时间点儿答完考卷,转场继续考的话,可能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   锦绣不得不感叹自己身强体健,好处多多。   也不得不感叹这时代的读书人身子骨娇弱,刚才就看到前面以为仁兄,走路开始打飘,摇摇晃晃的,随时有倒下的危险,周围人生怕惹麻烦,自动让出一条道儿,那人周边几乎没人敢靠近。   还是巡逻的差役发现情况,将人拖走。   锦绣按着号码牌找到自己的号舍,一走进去,差点儿没气死。   无他,上一个使用号舍的仁兄太不讲究,马桶倾倒,流了一地。   锦绣只能咬牙快速将马桶拎起来,趁着人少,使出全身力气跑到走廊尽头,将马桶冲洗干净。   又拎了一桶水回去,将地板勉强冲刷一遍。   路过的考生无不侧目,看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对锦绣露出同情的表情。   锦绣面无表情的想,幸好自己脚上穿的,是元老爷特意让人定制的鹿皮靴子,虽薄,但保暖,还防潮。   就是这鼻子,无论如何要遭罪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锦绣彻底没了休息时间,也没了睡意,看时间不早了,干脆坐着默背会儿书等开考。   第二场覆试的内容和和正场差不多,难度也相差无几,真要说什么出现特别难或者特别简单的题几率不大。   因为每一任学政官到达考点后,首先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观风,顾名思义,是临时出题考验当地考生的水平,然后根据水平出题,以免出现考题太难或者太易的事发生。   参加考试的人,有秀才,有童生,考试内容多样,考生可随意作答,也有很多人通过观风,猜测考官院试出题方向和内容。   功能和后世的考前模拟卷类似。   考完后学政会组织人阅卷并公布成绩,因而有很多人愿意参见观风考试,也有人因信心不足,拒绝参加。   因交通原因,一般都是选择当地人进行临时检测,因而锦绣等人是想都不要想了。   但覆试比正常多了一项内容,就是默写《圣谕广训》中的二百字左右,这个难度对锦绣来说也不大。   这场考试对锦绣来说,最为难的主要是环境问题,前边儿刚解决了号舍内的遗留问题,中午正抱着馒头硬啃呢,就通过一点儿不隔音的木板,听到隔壁解决生理问题的声音。   嘘嘘。   哼哼。   锦绣耳力灵敏,感觉对方是在自己耳朵边儿上进行一样。   锦绣觉得这是一个有画面的声音,手里的馒头顿时不香了,甚至一度觉得自己闻到了从隔壁传来的某种味道。   果断扔下馒头,闭眼休息,让脑子空下来,将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抛出脑外。   虽然心里骗过了自己,但身体并没有让锦绣这个骗子给欺骗了,等到傍晚十分,锦绣终在稿纸上完成了所有内容后,肚子开始咕咕叫。   很大声的那种,锦绣自己都吓了一跳。   锦绣为难的看一眼中午被他仍在桌角的半个馒头,怎么都吃不下。   看看天色,应该很快就到了发放馒头时间,锦绣索性也不往试卷上抄写答案了,直接闭目休息,顺便完善自己的答案。   很快发放馒头的差役到了锦绣跟前,看看桌上空空的答卷,在看看闭眼休息的锦绣,一脸不解的放了两个馒头一碗水在桌上。   这次锦绣二话没说,先上手吃了再说。   急匆匆啃完馒头,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夜色开始降临,差役又开始挨个分发蜡烛。   锦绣终于感受到在考场点蜡烛是什么感受了。   隐隐约约还想到,这次大概要给出绣姐姐带半截儿用过的蜡烛做纪念品了。   外间吹起了凉风,号舍的蜡烛摇摇晃晃,照的所有影子都开始摇晃,光线果然比白天差了很多。   但也没办法,锦绣蒙头开始誊抄,就怕夜间风突然加大,这蜡烛要是一个扛不住给灭了,那才叫糟糕呢。   索性还没那么倒霉,直到停笔,外间都是吹着温柔的小风,锦绣满意的将试卷收起来才松了口气。   第二场考完,号舍有个铃铛,拉响就会有人来收卷,等糊卷后可离开考场。   锦绣摸摸干瘪的肚子,果断选择交卷。   一路走出考场,外面可谓是真正的半夜三更,考场外灯火通明,尤其是两边的酒楼饭庄,还有各家马车上的灯笼,都特别亮,一看就知道在等着从里面出来的考生。   考场大门每打开一次,外面的人就集体激动一次,锦绣走出来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出来查看,是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很快元家小厮跑到锦绣跟前儿,低声道:“老爷在车上等您呢!”   锦绣听了,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元老爷在这件事上意外的坚持,要是不来锦绣才觉得奇怪呢。   等上了马车,锦绣见元老爷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憔悴的很。   元老爷朝锦绣招手:“快过来暖暖,爹这儿暖和。”   锦绣凑过去两人靠在一起,才有机会说其他话:“您这是又睡不着了?”   元老爷摸摸锦绣的,叹口气道:“哪能睡得着啊?只要是做爹的,这时候都睡不着。”   锦绣笑嘻嘻道:“那您现下可算是放心了,这次的考题我都答上了。”   元老爷一听就来精神了,想和儿子多说几句话,但看看儿子的脸色也不好,赶快将准备好的糕点推到儿子跟前:“先垫垫肚子,家里让人还热着吃食呢,回家就能吃到。”   锦绣也不客气,三两下吃了几块糕点,抱着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两杯热茶,瞬间身体畅快,重新找回轻松地感觉。   元老爷看锦绣的吃相,越看越心疼,边给他拍背,让慢点儿吃,边念叨:“是不是在里面没吃饱?都饿成什么样儿了!”   锦绣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元老爷,末了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的棉被上,舒了口气:“我这运气还算好的,有人直接抽到抽号,真不知他们是如何熬下来的!”   这个问题可就难为元老爷了,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坚持住在更衣间旁边考试吃喝的。   反正元老爷自己就做不到。   估摸着自家儿子也不像是能做到的。   锦绣刚说了几句话,就被马车内熟悉的环境感染,晕晕乎乎陷入梦境。   索性现在距离考试结束也就一个多时辰,元老爷陪儿子休息了会儿,感觉马车晃动,睁眼就见周文一脸憔悴的爬上马车。   说来也怪,自昨天晚上,元老爷是如何都睡不着,这会儿陪在儿子身边,却立马陷入梦境。   周文二话没说,抱着桌上锦绣剩下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睁开眼锦绣就见到周文狂吃的一幕,奇怪的问道:“你也没吃饱?”   周文艰难的咽下去,元老爷又给递杯水让润润,别噎着了。   元老爷见状,直接吩咐外面的下人:“回府,提前让人回去将饭菜都热上。”   随后才笑眯眯看着两个孩子一起吃东西:“慢点儿,垫垫肚子就行,家里给准备了你们最爱吃的菜呢,别到时候只能看吃不下。”   周文摸摸肚子,放下一块儿糕点,遗憾道:“那我还是再等等吧。”   这时才有空回答锦绣的问题:“嗨,别说了,也不知怎么如此倒霉,中午的两馒头,其中一个竟然是馊的,没敢吃直接扔了。   到了下午就更惨了,我刚吃了第一个,喝个水的功夫,就见两只老鼠围着馒头转了好几圈,上面全是老鼠脚印。   要不是我身子骨壮硕,早就饿的走不动道儿了。”   锦绣听罢忍不住同情的拍拍周文肩膀,将自己遇到的事又同周文讲了一遍:“所以说,咱们两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了。”   元老爷听罢是又心疼又骄傲,看两人的眼神格外温和。   马车出了考场所在街道,没了鼎沸的人声和通明的灯火,才真正感受到半夜三更是何种境况。   安静,马车踩在路面上都能听到清晰的回音。   锦绣听着外面马蹄哒哒声和马车压过石板路的声音,突然感觉内心十分平和。   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受,是锦绣在星际流浪几十年,包括在元家生活的十年,都没有过的感受。   其余两人好像发现了锦绣身上突然发生的改变,大大咧咧的周文盯着锦绣看了几眼,突然出声:“宝儿,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我在万佛寺见到的和尚。”   元老爷呸呸两声:“说什么胡话呢!”   一手抱住陷入沉默的锦绣,一手握着周文的手,元老爷不高兴道:“再说什么像大和尚的话,就罚你们吃一个月的咸菜就馒头。”   周文现在一听到馒头就犯恶心,直摆手道:“我再也不说了!下次考试说什么我都要自己带吃的,就算门口检查的差役用摸过别人臭脚丫子的手摸它,我也要带!   我再也不想和老鼠抢食吃了!”   锦绣回过神,听见两人的对话,笑嘻嘻道:“我突然想到,下次咱们可以将馒头晒干揉成渣儿,然后用菜籽油炒了,放几粒青盐和葱花带进去,看起来一目了然,不会被乱翻,吃起来也方便可口些。”   周文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具有可行性。   只有智商终于上线的元老爷慢悠悠提醒两人:“下次也不知道是院试还是乡试呢,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周文脸垮了一下,对自己的答案不是很有信心:“题目我都答上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宝儿你和我对对答案,让我心里有个底行不?”   锦绣想了下答应下来,他也想看看周文这个考场发挥型选手到底发挥到了何种程度。   结果不出所料,周文不愧他林场发挥选手之称,答的比平时精雕细琢的文章还有灵气几分,让锦绣不免感叹。   周文一听,也放了大半儿的心。   可见他对锦绣的信任。   锦绣又将他的答案与周文简单说了一遍,周文一听,又放下了一小半儿的心,觉得自己的答案跟宝儿很接近了。   从破题到立意,都没问题,关键就是各自的文笔了。   但有的考官喜欢辞藻华丽的,有的考官喜欢朴实无华言之有物的,这个说不准。   周文就属于朴实无华言之有物类型,和他本人的长相一点儿都不搭。   锦绣的文风十分多变,能随时根据考官的喜好调整。   而这次的考官,根据提前打听到的消息来说,就属于朴实无华言之有物那一挂的,因而周文又有了小半儿的信心。   说着马车停在自家门口,锦绣干脆利落跳下去,转身扶元老爷下车。   门房在旁边候着,管事的对几人道:“饭菜已经热了,小少爷是要在大厅用饭,还是去饭厅?”   元老爷想了下道:“去饭厅吧,那儿暖和。”   夜里风有些凉,元老爷咳嗽了两声,得到锦绣和周文关切的眼神,元老爷摆手示意无碍,心里无比满足。   两人吃饭期间,元老爷就坐在旁边陪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爹让你五姐昨儿回去了,一家子的事要她一个人打理,家里实在离不了人。   这两天你们两去林家瞧瞧,别让人以为咱们家没人就成,爹就不上他们林家的门了。”   锦绣理解经过去年的事,元老爷对林家的厌恶,没多说点头同意了。   两个吃罢,惯常的洗漱都忘了,直接躺床上呼呼大睡。元老爷挨个给盖好被子,才背着手悄悄关上房门。   叮嘱守夜的小厮:“少爷夜间起来,多添件衣服,别着凉了。”   看着两个孩子睡下,元老爷反倒睡不着,披着件衣服在院子里信步。   元老爷这人聪明,有狠劲儿,否则也不会将元家的生意短短几年就做大。   同时,元老爷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自两个孩子出来后,他总觉得心跳不自觉加快,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这让元老爷十分在意,不由往自己期待的方向想。 第55章 成绩 婚事   金叶子 刘兆东   锦绣身体强健, 休息一夜后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想起元老爷昨日闲聊时的话,打算现下就去林家看看。   这种事自然少不了周文。   两人去林家前, 决定先上街去给小知秋买点稀罕玩意儿。   街上人来人往, 院试后,多了很多身着青衫的读书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大都是关于这次院试的。   两人走走停停,也没遇到合心意的东西,在一座银楼前停下。   锦绣打量银楼的牌匾,上面还有何家的印记。   周文也看见了,笑道:“何家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了”。   何烈家的生意这两年越来越好,既然到这儿了, 锦绣自然想进去看看。   周文不太乐意:“你看这来往的都是女人和孩子,里面卖的都是女人的首饰, 咱们两大老爷们儿进去像什么样儿?”   锦绣心说你这大男子主义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发作,也没惯着他:“咱们是给知秋买东西, 自然要往这小孩儿喜欢的地方去。”   勉强被说服, 周文被锦绣拉进去。   两人一进门, 伙计眼睛一亮, 看两人的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 热情上前招呼。   锦绣说了要求:“要四五岁的小姑娘喜欢的首饰,最好是没有尖锐的角, 免得伤了孩子。”   伙计想了下道:“小公子说的饰品,楼上倒是有几件,二位请随我来。”   这里的套路锦绣都懂, 一楼相对来说是大众款,很多人都能消费的起,不贵,还实惠。   越往楼上,商品越少,价钱越高,十分金贵,特别费银子。   伙计将两人带到一个休息间,有人上了热茶点心,伙计请两人在这儿稍等,他去取东西来。   周文打量房间的摆设,对锦绣道:“何家还挺会做生意的,这态度真不错。”   锦绣点头:“咱们家也可以学着点儿。”   不一会儿伙计用垫着丝绸的盘子端上来几件饰品。   锦绣端详片刻,确实是小孩子佩戴的东西。   有一串上好的珠花,珍珠颗颗圆润晶莹,饱满透亮。   还有一个玛瑙手串,颜色剔透,色泽饱满,是上等玛瑙。   还有一串银子打造的项链,胜在工艺精湛,每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样式也十分独特,很适合小孩子佩戴。   周文有些失望,低声道:“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这些东西,我都给知秋送了好多了。”   锦绣看的饶有趣味,挑眉道:“女人就没有不爱收礼物的,她们的饰品匣子里,永远都缺一件首饰,没人会嫌弃礼物多的,即使这个女人才四岁。”   周文还是不信:“有一件不就够了吗?要那么多做什么?”   瞧,周文的直男思维,在大男子主义后,又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了。   这次没等到锦绣开口,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回答了周文的问话。   “自然是用来装扮自己,让自己心情愉悦的。”简单来说,就是愉悦自己。   锦绣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话音刚落,何烈单手拖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匣子从门外进来,一脸开心的瞧着两人。   “我从门外路过,就听见你二人说话声了!今天你们的帐都算在我身上,想要什么只管让人给你寻来!”   作为少东家,何烈那是相当豪爽大气。   锦绣嘴角微抽:“可别,回头让你爹知道,揍的你下不了床,不划算。”   说笑两句,何烈问清楚了锦绣两人的来意,将匣子放在桌上,看看伙计拿来的东西,叹口气道:“说实话,我家银楼的匠人手艺都没得说,可是这样式啊,已经是府城最流行的了。   大家都觉得有些单一,但又想不出其他样式,只能这样将就了。”   当然,将就是对锦绣这样的人来说,一般人家能拥有伙计拿上来的一件,还是很值得开心的事。甚至能留着给孩子当嫁妆。   锦绣眼珠一转,若有所思。   继而看到被何烈搁置在桌上的匣子道:“这是何物?”   何烈将匣子打开,锦绣觉得眼睛差点儿被金光闪瞎。   里面是整整一匣子金叶子,每片都做的格外精致,指甲盖儿大小,叶子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最关键的是每片的形态都不相同,可见匠人的手艺确实高超。   何烈道:“匠人们的练手之作,我看着还算有趣,让人装了一匣子,打算拿回去自己把玩。”   锦绣眼睛当即一亮:“还有没有?给我也来一匣子。”   何烈自然无有不应,只周文奇怪道:“咱两的月钱加起来都不够买一堆金叶子吧?”   锦绣骄傲的拍拍荷包:“出门前,特意和爹要的。”   周文感觉自己遭到了来自最好兄弟的背叛,小心脏有些受伤。   不过受伤的小心脏在见到外甥女知秋能暖化人心的笑容时,顿时痊愈。   知秋甜甜的感谢两位舅舅,瞬间让周文放弃所有原则,毫无底线的告诉知秋:“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这个,舅舅下次还给你送!”   夏绣看的无语至极,只能转身和锦绣说话:“我还想着下午再打发人去爹那边看看,没想到你们倒是先来了。”   锦绣坐在夏绣对面,直接问她:“爹让我们来林家瞧瞧,别让你被人欺负了去,林家人最近还好吗?”   锦绣说的好,是还安分吗的意思。   夏蝉很理解锦绣的意思,想起这一家欺软怕硬的废物,不屑道:“一群废物,不值一提,你姐夫原先整天在院子里和小妾厮混,我让人从翠烟楼买了两个妓子送与他,就更加乐不思蜀了。   现下好了,一院子的女人都怀孕了,我让人断了那院子的供给,每人一月二两银子的吊着,为了那几两银子,现在都打成狗脑子了,不足为虑。   幸好几个孩子没有随了他们爹那性子,否则我得怄死。”   锦绣一听,这是将人往废物方向上养啊。   锦绣迟疑道:“和几个孩子怎么说?”   毕竟是亲爹,还是对他们不错的亲爹。   夏绣一扬眉,自信道:“我不会让孩子们现在知道的,等将来,孩子们知道他爹曾经做过什么,又活成了什么样儿,谁还会站在他那边?”   这样说,锦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和周文出了林家,在街上看见非常有意思的一幕。   一青年男子身后带着三个仆从,四人往街道中央一战,一个仆从手里拎着铜锣,铛铛铛一敲,周围早有准备的人群呼啦啦往前挤。   另外两个仆从熟练的户主自家主子,嘴里大声道:“挨个儿排队,每日一人,过时不候!伤了我家主子有你好看的!”   周围人吵吵嚷嚷道:“选我选我,刘公子,选我,我媳妇儿偷人,和人跑了,我想重新娶个媳妇儿生孩子,请您资助我五十两银子!”   “选我,我家牛下崽儿难产死了,我想重新买一头母牛。”   “选我,我爹都快饿死了,就想吃一口醉仙楼的烤鸭,请刘公子帮我买一只烤鸭!”   理由千奇百怪,有些一听就很扯淡。   锦绣一眼就认出被人围在中间的那人,正是去年来家里,被自己给坑了的刘兆东。   想起夏绣姐姐后来写给自己的信,锦绣觉得他大概明白了什么。   周文看的纳闷儿极了,拉住一个看热闹的汉子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那汉子一脸“你绝对是个外地人”的表情,用夸张的语气道:“这是我们德宁府的一景儿,这刘家公子以前仗着家里有点儿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让人恨得牙痒痒。   后来不知道哪位义士做好事不留名,将这刘兆东给好一顿收拾,据说是只要他心里一想要做坏事,就要吐半盆儿血。   请了无数大夫都没看出个缘由,后来有位高僧给出了个主意,让他日行一善,可缓解症状。   刚开始刘兆东为了图方便,每日让人给城中的一个叫花子一两银子,结果病症不好反增,又去问了高僧。   高僧言,他做善事不诚心,让他用心感悟。   刘兆东下山后,每日带着家仆在这条街上喊,谁家里需要帮助,都可以找他。   这不,一日日的,吸引了这么多地痞无赖,整日想着诓骗人刘家的银子。可那刘家的银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刘兆东本人以前可没少干诓骗别人的事儿,还能让这些无赖给骗了不成?”   果然,锦绣抬头,就听见刘兆东站在人群中央,双手叉腰,指着刚才说话的几人道:“城外农户家娶个黄花大闺女才不到五两银子,你要娶的婆娘是大腿根儿镶金子了不成?”   “还有你,你家里的牛,这个月已经病死了五头了,我看这么下去也不成,得让县衙的人上你家查查是不是有人故意谋杀耕牛!”   “至于你,昨天你娘快饿死了,前天你爷爷腿瘸了了,大前天你奶奶眼睛瞎了,大大前天你闺女掉河里快淹死了,你家里怕不是死的剩你一个了?”   周围人哄堂大笑。   刘兆东站在人群中央道:“我刘兆东只是坏,又不是傻!没事儿少打扰你刘爷做善事!滚滚滚!”   想占便宜的一哄而散,留下几个真心向刘兆东求助的。   刘兆东虽然一脸的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那人的描述,让人跟着去家里看看情况。   锦绣惊叹道:“这人对自己的定位可真准啊!是我目前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有自知之明的了!”   周文也被刘兆东毫不做作的那句“我只是坏,又不是傻”给惊掉了下巴。   成绩   两人回到家乖乖等院试出榜。   院试一般五日后出榜,主考官确定了院试榜单名额后,还要从各县调取名单上众人的府试和县试考卷用以对比,以免出现代笔考试的情况发生。   通过院试就成了“生员”,也就是民间常称呼的“秀才”,到了这一步,才算是正式进入科考大门,成为士大夫阶层。   秀才有见县令不拜,名下部分田产不纳税,犯了错县令不能随意上刑等特权。   而秀才与秀才之间也是不同的,一等秀才,就是成绩最好的那部分人,被称为“廪生”,每月可以在当地县衙领取一定的粮食。   二等秀才,被称为“增生”,相对廪生来说,没有粮食可领。   至于第三等,则是附生,就是考过院试,拥有入学资格的秀才。这里的入学,指的是可以在府学或县学学习的秀才。   到了放榜这日,元老爷早早的打发人去府衙外守着,一有情况立即来报。   至于为何不去府衙外等待,主要原因还在周文身上。   不仅周文不去,其他几人也都不能去。   因为府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榜下捉婿,眼下只要上榜的,至少是个秀才,有些人家就要在今天,为家中女儿捉一个回去成亲。   人家的家丁打手一拥而上,将人抢回去,也不管你是不是成亲了,有没有妻子儿女,先给你套上喜服,成个亲先。   等生米煮成熟饭,往后的事情谁还说的准。   对一些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将好事,若是被人选中了,乐的当个任由人摆弄的白痴,放着有钱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不睡白不睡。   白得一老婆,还带着无数家产,哪还能想起家中的糟糠妻和无辜稚儿?   当然,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避之不及的祸事,比如周文。   而周文恰好是十五岁的美少年,长相清秀,气质忧郁,是很能让姑娘家动心的少年样貌。   其他人也是和周文一般无二的原因,例如楚舟,是不想现在莫名其妙的被迫成亲,还有的人,例如冯舒年,是家里早就给定了娃娃亲。   看起来只有十岁的锦绣最安全,但他一点儿都不想来回折腾,于是格外乖巧的在家和周文一起等待。   锦绣他们住的巷子,周围都是有一点儿身份地位的人家,比如读书人家,比如小官小吏,因为外面比较安静,有一点儿声音,住在里面的人都能听见。   不久就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元老爷紧张不已,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让人去门口看看情况。   然而热闹的锣鼓声从元家门口经过,一路往巷子里面而去,远远地还能听见恭喜刘家老爷高中的话。   元老爷有些失望,又觉得不应该:“都是从榜单最末端开始报喜的,咱家还早呢!不着急,不着急!”   嘴上说着不着急,整个人在院子里打转,脚下生风,锦绣感觉自己要被元老爷转晕了。   不过很快,就有元家派出去的下人,呼哧呼哧的跑回来,大喘着气,牙咧到耳根子上,大声对元老爷道:“咱家文少爷中了!中了!二十五名!”   元老爷一听,大喜,立即道:“赏!每人赏三个月月钱!”   锦绣先是替周文开心,随即又是一囧,这又是二十五名,着实有些微妙的缘分。   果然周文先是很开心,随即表情微妙:“这,又是二十五啊!总感觉像是在骂人似的。”   元老爷才不在意到底是第五名还是二十五名,只要是个秀才,他们元家也不在意每月从县衙领到的那点儿粮食。   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打发人去给林家的女儿家报个喜,顺便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分享完了,才想起来另一件事:“宝儿呢?宝儿的成绩如何?”   下人一呆,如实告诉自家老爷:“榜单都是从后往前张贴的,我先看到咱家文少爷,就先跑回来报喜了,少爷的应该还没出来!”   下人们对自家少爷信心十足,元老爷则心情忐忑,来回走动。   周文劝元老爷:“姑父,宝儿的成绩一向比我好,您就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   元老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担心有个万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要是万一宝儿落榜了呢?   锦绣看这样子也是无无奈的很,知道劝不住,只能放任。他本人倒是不担心上榜的问题,就看名次前后了,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就在元老爷脑补的时候,外面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跑得太快,还和出去的人撞了一下,两人摔倒在地,来人还坐在地上,嘴上飞快道:“少爷中了,第二!”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院子里立马乱哄哄的开始向元老爷道喜。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停在元家门口,吸引了周围巷子的小孩子围观。   元老爷带人急匆匆出门,才发现报喜的官差一下子来了两拨,两拨人在自家大门口还寒暄上了。   双方一对暗号,发现来的是同一家,这件事瞬间吸引了周围人家的注意力。   元老爷笑呵呵的让人给看热闹的人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糖果点心,礼物不在贵重与否,关键是让大家沾沾喜气。   将报喜的官差迎进门,双方又恭喜了一次元老爷:“恭喜元老爷啊,这一下可谓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令郎年轻有为,将来定能金榜题名!”   元老爷实在太高兴了,他也不想把这份开心压下去,大大方方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躬身行礼,感谢所有人:“管家,快将准备好的谢礼拿上来,今儿老爷高兴,每人给双份儿!”   报喜的人见到管家送上来的谢礼,眼睛笑眯了,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掏,说的元老爷恨不得当场再补一份谢礼。   等报喜的人走了,元家下人在门外点燃了爆竹,噼里啪啦一阵响,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新搬进来的元家啊,一次出了两个秀才公。   一个第二,一个二十五,都是顶好的名次。还听人说,第二的是元老爷的独子,今年才十一岁。   二十五的,据说是元老爷的内侄,好似是个孤儿,在元家长大,元老爷当成自己亲儿子养的,今年也才十五,正正好的年纪。   更重要的是,听说两人都没有亲事,这不就让人给盯上了吗?   两人的婚事瞬间成了整条巷子关注的重点,不少人上门打探,想结两姓之好,不论是锦绣还是周文,都好商量。   元老爷得意又烦恼,成绩才出来一天,上元家贺喜,顺便打听两还孩子的亲事之人,就来了不下十波。   让人又一次送走了上门贺喜的邻居,元老爷当即决定:“咱们这就回家!这次爹要好好置办宴席,请亲朋好友上门庆贺!”   元老爷想这一日已经很久了,以前不敢说,怕给两个孩子压力,现在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大办。   自家一口气出了两个秀才公,可不就让元老爷激动的睡不着觉了嘛!   上次两个孩子成了童生,元老爷好不容易才理智压过感性,说服自己低调处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低调了。   让锦绣觉得可喜的是,和他交好的其他几人也中了秀才,不过名次有先后罢了。   周文笑眯眯的又一次重复:“真好,楚舟第三,何烈十九,程远青和冯舒年分别是五十九,六十,刚好压着最后的线上榜,咱们这一年多的熬夜苦读,也算是有了结果。”   说罢又叹口气:“时丹阳那小子竟然是第一,在我心里,宝儿你才是第一,永远的第一!”   锦绣倒不奇怪,很多地方他自诩不必时丹阳差,唯有一点,是如何都比不过时丹阳的,那就是诗作。   时丹阳的诗作十分有灵性,很多先生都夸奖过,锦绣也看过,自己确实不如。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元老爷要回城关镇,说走就走,还打发人去其他几人住的地方询问,毕竟大家一起来的,最好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刚好其他几家要回家的急切心性,与元老爷不相上下。   等到了城外汇合时,几个孩子坐在一辆车上,大家满脸带笑,一派喜气洋洋。   冯舒年长长的吐了口气:“我实在太险了,最后一名啊!要是考场上手一抖,脑子有那么一刻不清醒,这次秀才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程远青也道:“咱两半斤八两,我就在你前面,要是主考官刚好看上了别人的文章,这会儿也没我什么事了。”   冯舒年一脸感激的看向锦绣:“我爹说了,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以前虐待我,我爹说回头要上你家好好谢谢你。”   程远青也说同样的话:“我相信从今往后,你在我爹面前说的话比我好使,我爹昨天已经让人捎信回家,说要给你准备一份重礼。”   锦绣摇头失笑:“难道两位伯父现在最想做的,不是回家摆宴庆贺吗?反正我爹是等不及向别人炫耀了,昨儿在巷子里亲自带人送了一下午的点心糖果。”   锦绣话落,几人都笑了。   楚舟道:“我父母没出过远门,担心给我添麻烦,跟来的族叔听说了我的成绩,昨天愣是在府城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好多点心,说要带回家给乡亲们尝尝,让大家伙儿都沾些喜气。”   楚舟笑的温和又无奈:“拦都拦不住。”   说完有些怨念的看锦绣一眼:“说到这个,我也是纳闷儿了,怎么每次我都这么努力,感觉自己有很大进步,还是第三名呢?”   对此周文就和楚舟非常有话题聊了:“第三有什么不好?我已经连着三次二十五名了,虽然二十五名很不错,但总觉得这个名次哪里怪怪的。”   周文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果然如此,周文这个考场超常发挥型考生,连着三次都是二十五名,这是什么样感天动地的缘分啊。   与周文一比,楚舟的第三名听起来不要太可爱。   婚事 善事   锦绣可谓是一战成名,彻底将之前的“傻子”称号从城关镇众人心中抹去。   元老爷大摆宴席,邀请亲朋友好来家里做客,前后准备了三天,在人后,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但人前,那可真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走路带风,声音洪亮。   不知道还以为元老爷家里纳了小的,焕发了第二春呢。   现在去街上随便一问:“你还记得元家金疙瘩,就是那个小傻子吗?”   就会有人回怼道:“什么傻子?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经讲究?人元老爷家的小少爷,那可是咱们城关镇的神童!   三岁进学堂,十岁考童生,连拿两个案首,十一岁考秀才,一考就中,还是第二名的廪生,每月能在衙门领粮食的那种!   到底谁才是傻子?这要是傻子,我们这些人怕不是傻子不如!   依我看呐 ,元家小公子就是天上的仙童下凡,前几年那是心思还留在天上没回来,现下好了,只要心思放回凡间,那可真是在聪慧没有了!”   不仅元老爷春风得意,就是元家的门房,对上外面来送请帖的,都感觉莫名多了几分底气,说话声音都响亮了不少。   门房一高兴,给看门的大黄换了一套喜气洋洋的红色套装,让大黄穿上多去外面街上走动走动,好让更多人知道主家有喜事。   为了让大黄好好表现,特意从厨房多要了两根新鲜的肉骨头:“回来就给你吃,我先在锅里热着,免得凉了味道不好!”   大黄汪一声,满意的答应了这个公平的交易。   元家后院的女人们一个个年龄最小的都四十五了,依然坚持帮元夫人待客,见人三分笑,遇上多少说酸话的,都能一笑而过。   看着对方生气扭曲羡慕嫉妒的脸,心里简直乐翻了,面上还笑盈盈的让人家多喝两杯茶,热情的不行,当着人家面儿说:“刘夫人您尝尝,这茶啊,是我家宝儿在府城买回来的,说是府城的特色,买回来特意让我们尝尝鲜。   你说这孩子也真是,家里什么没有?偏要大老远的买几两茶叶回来,也不嫌烦的。是不是?”   刘夫人只能干笑一声,没滋没味的喝着元家喜气的茶水。   刘夫人,就是东街成衣铺子刘掌柜的夫人,和隔壁王家绸缎铺子的娘子,王夫人是手帕交,两家老爷因着和元家有些许生意往来,关系走的亲近些。   当初锦绣在启夜堂兄女儿的满月宴上,还收了两人的厚礼呢。   刘夫人见冯姨娘去招呼别家客人了,撇撇嘴,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绪复杂的对王夫人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夫人放下手中糕点,幽幽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当初咱们整条街上,谁人不说元老爷傻,生不出儿子,还大把往外撒钱,也不知图个什么?   好心让纳几房年轻貌美好生养的妾侍,还被元老爷赶出去了。   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儿子,结果还是个傻的,谁人不在后面笑话元老爷没福气,可惜这万贯家财,将来也不知要落到谁个手里?   现如今呢?这才几年啊,我瞧着元家后院这一年年的,活的一个个比十年前还年轻呢!人这际遇啊,真是说不清。”   刘夫人捡起一枚糕点拿在手里把玩:“回头想想,人元老爷厚道,说不得,这就苦尽甘来了,你瞧瞧今儿来的夫人们,哪家没带一两个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什么目的显而易见。   听说还有特意从府城来的呢,说是单纯为了给两个孩子庆贺,我是不信的。”   但不管有多少姑娘是为了锦绣来的,锦绣都无福消受,他才十岁呢,对小姑娘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退一万步说,他也是有心无力。   周文就不一样了,今年十五,唯一的亲人就是元夫人这个隔房的姑姑,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上午父母,下无妻儿,唯有元老爷这个姑父鼎力相助。   这不就落入一些人的眼了吗?   虽无亲族,但这也是有利有弊的,一些人家不想女儿远嫁,选择周文这个潜力股,将来女儿成婚,姑爷全家就他一人,在哪儿都能安家,这和入赘又有何区别?   元夫人幸福又无奈的被众多夫人包围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试探周文的婚事。   元夫人笑着打哈哈,只说:“阿文的婚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家老爷这么多年,将阿文当亲儿子养着,要是没经过我家老爷的同意,就给定了人家,我家老爷怕是要跟我急的。”   周围人自然听明白了元夫人的潜台词,但这并没有让大家退却,反而让众人更加激动。   因为听元夫人的口风,一来,周文的亲事还没定下,二来,元家对周文的重视,超出众人预想,也就是将来能得到元家的助力会更多。   这种激动,在周文和锦绣联手来后院,特意感谢今儿的宾客后,达到了顶峰。   本来只是五分的热情,见过了周文和锦绣的样貌举止后,原本不上心的小姑娘们,也开始含羞带怯,眼眸莹莹,上升到十分。   这时候就算家长长辈说没有这个意思,小姑娘们也要自己争取一下。   实在是周文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当年能在元二叔的私塾里,将一众学生骗的里外不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脆弱的气质在他身上越发明显。   但这种气质,一点儿都没让周文看上去娘里娘气,更多的是一种清冷和矜持,就从小时候的病弱美男子,逐渐过渡成清冷美男子。   在不熟的人眼里,周文就是这样。   在元家人心目中,周文和铁憨憨什么啥差别。   再说回锦绣,容貌是真的精致。完全遗传了元老爷和他母亲秀娘的优点,并将优点在他身上放大。   元家已经出嫁的姑娘们加起来,都没有锦绣这个弟弟长得好看。   据说,锦绣长的像周家祖上的一位姑奶奶,那位姑奶奶当年,可是名动一时的大美人。   当然这些也只是当年,锦绣的生母秀娘无意间说过一嘴,其余人都不清楚。   虽然元家人看惯了,并不觉得如何,在他们心中,锦绣的武力值远远比锦绣的容貌更值得他们去注意,但外人并不会这么觉得。   甚至有的夫人当即觉得,这么好看的男子,成了亲放在家里看着,光是养眼这一点,就能让人身心舒畅,心甘情愿倒贴养着。   锦绣和周文退出去了,夫人小姐们的热情空前高涨。   小姐们看元夫人的目光更加含蓄,夫人们搭话的频率不断上升,三句不离元家的麒麟儿,让多年没经过这么热情阵仗的元夫人差点儿招架不住。   锦绣和周文两人快步出了院子,周文才捂着小心脏道:“那些夫人看人的眼神儿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似的。”   锦绣调侃道:“我在前院儿听丫鬟说,都是来打听你的婚事的,阿文哥你这么抢手,不高兴吗?”   可惜周文一点儿都没觉得哪里需要高兴,周文前十几年,一心想要登上武学巅峰,最后被自己恐高打击的体无完肤。   最近半年,一心扑在读书上,发誓下次考试,决对不能在是第二十五名。   小姑娘们,除了家里的姐妹和外甥女们,其余在周文眼里,一律归结为没关系,不感兴趣类别。   周文连连摇头:“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两句话就生气,一生气就要人哄。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为什么要给她们道歉?   道歉了还不罢休,非要我赔小心,指天发誓说往后都不这样了才行。   天可怜见的,我在家咱们家,都没对姑父姑姑如此委曲求全过,谁在家还不是个小少爷了?就她自己金贵的不行?”   锦绣嘴角微抽,真是个榆木脑袋,有些心疼那些抛媚眼给瞎子看的大姑娘了。   周文还不放心,对锦绣道:“宝儿,你往后可注意着些,有些姑娘家就是莫名其妙,我好好走在路上,她突然冲上来,差点儿将我撞倒。   不道歉,反倒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瞧,瞧够了,还想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简直不知所谓,没有一丝礼貌教养。”   锦绣眼皮都不受控制的开始跳动,这哪里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这人不仅眼瞎,就连心都是瞎的。   刚说了两句,下人来报:“府们外突然聚集了很多人,少爷您去看看吧!”   锦绣奇怪,提起衣摆边走边问:“发生了何事?”   下人脸上的神色非常复杂,摇摇头道:“少爷,还是您自个儿看看吧!小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锦绣到了府门外,才发现外面聚集了几十号人,有人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有人穿着破破烂烂,有人手里拎着一只鸡,有人篮子装着几捆新鲜的菜。   但大家的眼神十分相似,看见锦绣出来,当即就有人喊:“锦绣少爷出来了!”   这句话像是个信号,话音落,这些人齐齐跪下,七嘴八舌道:“锦绣少爷,八年前,我家落难,靠着您施的粥,才留了一条命,在咱们城关镇落根,今儿是您的好日子,老朽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只鸡家里养了一年,正是肥妹的时候,就送与您,全当贺礼,还望您不嫌弃。”   “锦绣少爷,我叫大雪,是三年前一个大雪天在街头被人救起的,当时那人将我送到您施粥的粥棚,才让我捡回一条命,我也没什么能送您作为贺礼的,就在这儿给您磕几个头吧。”说罢“帮帮帮”三声响,快的锦绣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锦绣少爷,这是我家小儿,五年前因为高热,人差点儿就没了,要不是遇上您让人义诊,免费赠药,老头儿我这辈子就绝后了,今儿特意带孩子来给您磕个头。”   “锦绣少爷,我这人天生运气不好,每每生活有了起色,转眼就成了穷光蛋,要不是因着您家里的粥,怕是早就过不下了。   我家的东西,太晦气,就不往您跟前送了,这就给您磕几个头吧,祝您往后都生活顺遂。”   “锦绣少爷……”   “锦绣少爷……”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说起他们与元家的故事,说起元家对他们的恩惠,都是一些善良且记恩的好人。   锦绣听他们一句句说那些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心里想的是元老爷为了他,打着他的名头十几年如一日做的善事。   今儿这些人能来这里,就说明元老爷的善心没有被辜负,终究是有良心的人多,这么多人记住了他老人家的好。 第56章 府城 出绣   锦绣上前一一扶起这些人, 有些年纪大了的,锦绣是万万不会让人家跪着地上不起,免得折寿。   但老人家有自己的坚持, 非要磕完头再起, 锦绣轻轻一使劲儿,老人就被锦绣拉起来。   起来后,老人家还一脸欣慰的看锦绣:“好,有力气真好!就要这样身强体健的!”   这些人你一把葱,我一只鸡的给锦绣塞,周文见状,赶快带身后的小厮上前帮忙。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客人,不少人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瞧着这一幕, 就没有哪个不眼热的。   元老爷从人群中出来,拱手对这些人道:“今儿是两个孩子大喜的日子, 既然诸位前来贺喜,就没有不进来吃杯喜酒的道理, 已经让人准备了上好的酒席, 大家进来吃一杯, 全当是我元家的一份心意。”   这些人纷纷将目光看向锦绣眼前的老者, 看得出来,这老者是他们的领头人。   老者对元老爷躬身一礼, 起身道:“要是别个情况,我们定是不能打扰主家的, 但今儿是锦绣少爷的好日子,我等也想为这日子添一份喜气,那就打扰了!”   元老爷哈哈一笑, 转身让开主道:“你们能来,我元家高兴都来不及,何来打扰?请!”   寿管家让人快速在院子里新摆上几桌,好酒好菜很快就从厨房端上桌。   这些人坐在其他客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坐立难安。   锦绣上前敬酒,举起酒杯对众人道:“诸位能来,是我元锦绣之幸,锦绣在此陪诸位饮一杯,还望诸位吃好喝好,不要客气!”   很是不在意旁人眼光道:“不够吃让厨房再上,吃饱为主,也别怕浪费,多了让厨房帮各位包起来,带回家再吃也是一样的,让诸位家人也沾沾喜气!”   被锦绣这么接地气的一说,他们不像是来大户人家吃席,倒像是乡里乡亲的办喜事,大家伙儿在席上抢着吃。   遇到好的吃,还要想办法留下点儿,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味儿。   众人瞬间放松下来,埋头苦吃。   都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遇到这么好的席面,要不是为了给锦绣少爷撑面子,早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周文远远地见了,吩咐人看着,哪道菜没了让人立马补上,吃饱为止。   锦绣说罢,免得人不自在,转身离开了,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思各异。   到底还是觉得元老爷这人有手段,有心计,能舍得,不愧是稳坐城关镇首富位置十几年的人。   眼见着元家后继有人,众人心里想法不免又多了一些。   今天来的,不仅有元家的亲戚朋友,还有锦绣和周文在书院的同窗好友,读书人聚了一院子,各自行酒令,聊聊天儿,或是去外间结交一些人脉,都很方便。   楚舟几人混在其中,帮锦绣和周文招待客人。   尤其是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平日在书院的功课并不突出,很多人都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能吊在末尾,险之又险地成了秀才。   就连书院的先生,对两人上榜,都表示了惊讶。   众人聚在一起,不免聊起两人的事儿。冯舒年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你要是也跟着锦绣的读书计划走,完不成就要挨揍,没日没夜,一天都不得闲,被锦绣操练上几年,你们也能像我这样博学多才。”   程远青连连点头:“完不成当天任务,先拎出去一顿拳打脚踢,打到半死不活,又拎回来重新学习,在每天挨打和每天学习中,我只能委屈的选择了后者。”   楚舟轻哼:“秀才公当着不舒服吗?”   冯舒年忙到:“当然舒服,我爹最近看我的眼神,就像我娘看她最爱的金子似的,宝贝的紧,但舒服归舒服,过程也是痛苦。”   程远青道:“所以说啊,你们的学习小组,都没有学到精髓,要是所有人能像锦绣一样狠,咱们书院的秀才怕是要多上不少。”   说到这儿,程远青露出神秘一笑:“不过,你们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众人不解:“为何?”   程远青稍微透露了一点儿内幕消息:“年前,山长特意让人按照我们小组的读书计划,制定了一套非常严格,非常合理,非常折磨人的章程,说不得什么时候要实行了。”   程远青没说的是,山长怕不是就在等这个机会。   一个他们小组所有成员都考上秀才,有了功名的机会。   这个消息对书院学生来说,冲击力非常大,因为这几人平均年龄非常小,平均读书时间也不长,甚至比如锦绣,考上秀才的年纪,还没有部分人读书的年限长。   这让人如何甘心?   这时候,只要山长拿出几人制定的那套章程,说是专门根据锦绣他们学习小组制定的,必定能引起很多人的注意甚至模仿。   效果事半功倍。   几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想到这点,给山长贴上一个老谋深算的标签。   有人狐疑的问:“程远青,你说的这个有人,不会就是指你们自己吧?”   这程远青怎么能承认?想想那套严苛至极,让人看了想骂娘的章程,为了几人的娘,他们当初就说好了:坚决不能透露出一丝半点儿的风声,让人知道这件事跟几人有关。   于是程远青当即飞快否认:“怎么可能?”   甚至倒打一耙:“我可是通过内部人士,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的消息,你们要是不信就算了,不兴冤枉人的啊!”   众人将信将疑,但也勉强揭过此事。   锦绣进来听了一耳朵,和最靠谱的楚舟说一声,让楚舟支应着,他外头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元老爷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足的眯起眼睛。   元家几个姐姐赶不及回来的,全部打发人送来厚重的贺礼,府城的五姐姐夏绣,更是带着三个孩子亲自回娘家。   钱姨娘私下里抱怨道:“别的姑娘嫁出去,婆家一堆的事儿等着处理,不管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麻烦事,让她们脱不开身。想出远门都没机会。   你倒好,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恨不得天天的,住在娘家算了,像个什么样子?”   夏绣抱着钱姨娘的胳膊撒娇道:“姨娘,您看您说的,您以为在府城女儿就能心闲了?女儿跟您说,照样儿有大把的夫人上门,想和咱家两个弟弟结亲呢!   再说了,现在林家女儿说了算,女儿怎么就不能顺着自己心意,让自个儿开心呢?”   钱姨娘因为林家的事,觉得闺女过的苦,不再说这个话题,只道:“宝儿的亲事,你可别插手,我看老爷心里有成算呢,就是夫人,怕是都决定不了的!”   夏绣撇嘴:“这女儿还能不明白吗?咱家宝儿才十岁,就算再打磨上十年,考上举人,也才二十,照样年轻有为,到时候找的亲家,和现在能一样嘛!”   钱姨娘看女儿脑子清醒,也就不多言。   前院,知春和知夏两个孩子,好奇的跟在小舅舅身边跑前跑后,学小舅舅应对客人,看的人忍俊不禁。   知春今年八岁,知夏七岁,两人和舅舅锦绣相差不过三四岁,但锦绣看起来沉稳的像个大人,知春二人,则完全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好奇,假装沉稳,依然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锦绣站在门口对客人作揖道:“周伯伯慢走。”   两个小家伙站在锦绣旁边,也作揖道:“您慢走。”   锦绣对客人道:“下次有机会,还请您到家中来吃酒。”   两人也道:“下次请您吃酒。”   元老爷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意的眯起眼睛,一阵风吹过,元老爷觉得这阵风像是有感知似的,将他体内这么多年的不甘,压抑都吹走了。   剩下全是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   这一刻元老爷觉得,要不是宝儿还小,他还没抱上孙子,否则,就这么死了他也是甘愿的。   但下一刻,元老爷就没了这么多感怀,送走了客人,心理上十分满足,身体却半夜发起高热。   要不是小厮半夜起来去瞧了一眼,怕是要到天亮才发现。   大半夜的,也没地方请大夫,下人们做不了主,吵吵嚷嚷的一院子主子都吵起来,才知道元老爷发热了。   元夫人赶紧吩咐人给敷热帕子。   可元夫人和几个姨娘同样前前后后忙碌了好几天,身体都撑不住了。   锦绣生怕元老爷病没好,这几位又给累病了,让人将这几位都送回去休息,他和周文留下轮流给元老爷敷帕子。   幸好等到天色微亮时,元老爷体温降下去了。   元家下人早早等在熙和堂外,等熙和堂一开门,就拉着人家大夫上门。   大夫细细的给元老爷诊过脉后,确诊道:“这是激动过度,加上多日操劳,还有心里大石悄然放下所致,喝两贴药,休息几日自然就好。”   锦绣不放心有让人带大夫去给后院的几人诊脉,一并瞧瞧,全当是防范于未然。   元老爷在大夫来的时候就醒了,现下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挣扎着要起来,锦绣轻松将人扶起,在身后垫个枕头让靠着舒服些,才叹口气道:“您这一病啊,可吓着了不少人!”   元老爷得意道:“怕什么?咱家还有你呢!乱不了!”   元老爷身体果然很快好转,锦绣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成为秀才,意味着拥有了进入官学读书的资格,一般府城的官学就是府学,县城的官学是县学,像靖林县这样的地方,官学远远没有拥有官方背影的私学,乌兰书院强大。   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其他。   成绩好的秀才,就拥有进入府学的资格,但也可以选择不去,府学学生是有一定名额的,不去的话,这名额自然有其他人补上去。   按照锦绣和周文的成绩,两人是有去府学读书的资格的,但问题是,两人要不要去。   当锦绣提出这个问题时,元老爷大手一挥,当即决定:“去!当然要去!宅子爹都让人买好了!你当是为何而买的?”   锦绣也觉得去府城能接触到更多新鲜事物,有利于开阔眼界,加之府城有更多秀才举人可以交流,信息渠道更加多,对读书来说,有益无害。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离家太远。   元老爷因为生意原因,一年中大半时间要留在城关镇处理事情,元家其他人就更不需要锦绣照料了,所以他和周文可以很潇洒的去府城读书。   偶尔元家人想他们了,花上一天时间坐马车去府城走一趟也简单。   临出发前,出绣私下里找锦绣,满眼希冀道:“我想跟你和阿文哥去府城住一段时间,之前在夏绣姐姐那里,姐姐教会了我许多,但我觉得我应该走出去长长见识。   我不想再去麻烦夏绣姐姐,我跟着你们一起住的话,一来能帮忙打理内务,免去你和阿文哥许多后顾之忧。   二来,也想去见见不同的风景。”   锦绣一听,就知道出绣是早有预谋,想了下问道:“姐姐你是什么打算呢?”   出绣道:“我想说服爹爹,让我接手咱家在府城的书铺还有米粮店的生意,当然可以先接手书铺的生意试试,要是实在不行,我也就死心了。”   锦绣道:“你得有切实可行的计划,才能说服爹爹,虽然你撒娇的话,爹爹可能也会让你尝试着玩一把。   但你要真想做点实事,还是有个周详的计划比较好。”   出绣一扬下巴,十二岁的小姑娘,看起来稚气未脱,明媚又烂漫。   “这是当然!我特意私下请教了寿管家好长时间,还写信给五姐姐,让她帮忙修改,他们都说没问题,我才敢向爹爹提要求的!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要拿来玩耍了?你少瞧不起人了!”   锦绣赶忙承认错误:“是,是我错了,还请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   出绣也不知道和元老爷谈了什么,果然元老爷很快就同意了她的出行要求,并将府城“一间书铺”的经营权交给她。   “一间书铺”就是元家府城书铺的名字。   为此,元夫人很不开心:“出绣已经十二了,现在都可以相看好人家,等着在家里绣嫁衣出嫁的年纪,老爷您让她出去外面满世界乱跑,像什么样子?”   锦绣看两人的气氛僵持住了,打圆场道:“娘,姐姐还小呢,着什么急呀?您等着,过几年宝儿考个举人,姐姐就能找个更好的人家不是?”   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也安抚不了元夫人,看元夫人还想说什么,元老爷只淡淡道:“当初夏绣的婚事,咱们家不也是千挑万选的吗?苛刻结果如何呢?   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挫折,挫折不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去面对,没什么过不了的坎儿。”   元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瞬间低落,挥手赶人出去:“去收拾行李吧,不是明儿一早就要出发吗?”   元夫人这是同意了,出绣非常高兴,跑过去抱了抱元夫人的身子,蹦蹦跳跳跑开了。   锦绣也没在打扰,留下元夫人和元老爷单独说话。   锦绣这次在府城是长居,寿管家给周文和锦绣带了五个用惯了的下人,出绣带两个丫鬟,一个仆妇,一行人在元家人的注视下出发了。   当然这次出行的不止锦绣几人,还有楚舟和他家族叔。   以楚舟的成绩进府学读书当然是没问题的,何烈据说也是要去府学的,但他家最近有事走不开,大概要过段时间再出发。   至于吊车尾考上的冯舒年和程远青,只能在乌兰书院继续接受先生们的拷打,以及同窗的冷眼。   无他,几人联手做的学习小组章程害的书院学生飘飘欲仙,欲生欲死,死去活来,不知是如何泄露了消息,其他人没法儿找锦绣几人报仇,只能将仇恨的目光投放在冯舒年两人身上。   搞的两人最近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一提起去书院读书就头疼。   害的两家长辈以为自家孩子考上秀才,没了锦绣的监督,开始故态萌生,不学好。两家长辈私下商议着,要不还是将这不省心的小子直接送到府城,找一地方让锦绣盯着算了?   无意间偷听大长辈谈话的冯舒年吓得撒丫子就跑,第二天带着程远青乖乖去了书院。   两家长辈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露出阴险的笑容:“还是锦绣贤侄说的对,这小子就是不经吓。”   当然,锦绣是不知道两家长辈将他提供的思路实践的这般彻底的,他现在正和楚舟坐在同一马车内闲聊。   楚舟道:“我族叔在府城和县城之间做些倒卖的小生意,这些年攒了些银钱,在府城租了个院子做临时落脚点。   我平时没事就去那里帮忙,正常时候,就住在府学,我打听过了,府学给学生提供住宿的地方,可能条件没我们书院好,但能住人足矣。”   周文闻言,非常傻白甜邀请道:“那你干脆来我家住啊!我姑父置办的宅子还有好几间客房空着呢!放着也是放着!多浪费啊!”   楚舟笑着摇头,不说话,习惯了周文这傻白甜的作风,心里有些可怜那些被周文外表迷惑了,拼命想嫁女儿的人家。   周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锦绣都无奈了,府城的宅子里,没有长辈,住着一个出绣,谁家会让自家的姑娘和外男住在一个院子里?   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单说楚舟,是非常有分寸之人,他把你当朋友,才会和你交心,是朋友,就不愿意占你便宜。   他要是觉得你给与的东西,他能拿出相同代价的还回来,他会毫无负担的接受,要是他觉得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负担,也会很直接的拒绝。   可以说是非常有原则,又不呆板之人。   锦绣难免想起一事:“楚兄,你的婚事定了吗?”   毕竟十五岁的周文没碰过女人,已经让人觉得很惊讶了,十八岁的楚舟,放在乡下,也许就是孩儿他爹了。   放在府城,也就是这一两年等着成亲洞房的年纪。   当然,男子拖到二十三四成亲也是有的。   不管什么时代,世道对男子都比对女子宽容许多。   楚舟摇头:“不瞒你说,我这么快从家出来,也有这个原因,最近不少人上我家说亲,甚至有人直接将家中女儿仍在我家门口,转身就跑。   要不是我当天刚好不在家,那女子的名声肯定毁了,我也不得不收下。”   楚舟露出无奈的神情:“有些人不好太直白的拒绝,只得眼不见为净。”   周文倒是看得很开:“那六妹妹的婚事也快了吧?”六妹妹,说的是楚舟家最小的姑娘,楚六妹,今年十四。   周文亲眼所见,他和宝儿成为秀才后,不仅他自己和宝儿的婚事成了抢手货,家里唯一没嫁人的出绣,更是惹了不少人的眼。   想来楚舟家和他们差不多。   楚舟在锦绣和周文面前,倒是没什么避讳,以前开始,他家中姐妹,锦绣两人都当自家姐妹处着:“嗯,让我爹娘找个踏实人家,不要高攀,门当户对最好,要是差不多定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回去把把关。”   最近一段时间,最火热的一个话题,大概就是这些新鲜出炉的,水灵灵的少年郎秀才公们的婚事了,前前后后说了一个月,也没个结果,谁家都不甘心。   只有早就定了娃娃亲的冯舒年,算是最舒服的,风声一放出去,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不会上门。   看着马车在官路上飞奔,锦绣也松了口气:“到了府学,同窗之间,自然不会关注我们的婚事,再说,家里没有长辈,别人就算有心,也不会不讲究到直接和我们提。”   这话其余两人是认同的:“希望如此吧,最近我被这事烦的不轻,书都看不进去,一闭眼,脑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媒人说话声。   这个说,柳家姑娘花容月貌,与阿文少爷正是良配,那个说荣家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和阿文少爷正好琴瑟和鸣。   还有人说,张家小姐的父亲愿意陪嫁丰厚的嫁妆,保证和阿文少爷成婚后,一辈子吃喝不愁。   我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锦绣再次感叹:“都说穷秀才富举人,可我怎么觉得,这秀才公一点儿也不穷呢,这段时间,去王记买只烧鸡,他家的老板都想白送我呢!”   楚舟无语:“那是把秀才与举人甚至进士老爷相比,可不就穷的可怜吗?比起我家那种条件,自然是绰绰有余。”   周文总结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第57章 府学 黑炭头 荣鸣巷   府城宅子要住进三位主子, 下人们的感受和之前元老爷带两个孩子来小住完全不同。   之前感觉主子随时要走,下人们心里就跟没有主心骨似的,现在则不同, 下人们一个个积极又热情的表现, 期待能在主子们心里留下个好印象。   将来主子在高升一步,自己还能跟着沾沾光呢!   因此,在锦绣三人到来后,宅子一切都被打理的整洁有序,管事的主动和出绣小姐交接,期待得到出绣小姐的重任。   出绣也不用锦绣担心,很快上手,将一切打理的明明白白,让锦绣和周文每天毫无后顾之忧的去读书。   宅子距离府学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锦绣不放心家里只住出绣一个小姑娘家,因此决定不住府学, 每日都回家。   府学的学生,起步就是秀才, 当然还有一部分什么功名都没有, 但家里有钱有势的二代三代们, 锦绣明白, 甭管到哪儿,都少不了这些人的存在。   锦绣感觉, 府学的风气明显更加开放,学生们自由度非常高, 经常有各种名号的诗会,茶会,酒会, 大家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针砭时弊。   也就是说,成了秀才,才勉强有了谈论国家大事的资格。   但同样不缺少聪明又刻苦的人,比如楚舟。   几人入学好几天,锦绣要不是特意在府学中去找,一般是见不到楚舟人影的,府学的藏书楼对书院学生开放,楚舟像是闻到了香油味的老鼠一样,呆在里面就不想出来。   这日锦绣在府学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转身之际,忽闻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一回头,就见浓眉大眼的何烈,咧着一嘴大白牙朝自己招手。   锦绣觉得一定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显然别人也这么觉得。   因为他看到的何烈,脸庞黝黑,就连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腕都是黑的,除了眼珠子明亮外,就是笑的时候露出的一嘴大白牙显得格外惹眼。   尤其是府学中一群文弱书生,其他不论,单就皮肤,走到街上,真比旁人要白上许多。   这样的何烈在书院,显得尤为扎眼。但明显何烈不觉得众人的视线有什么,他坚信自己不会永远这么黑,迟早会白回来。   锦绣上前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何烈笑眯眯解释:“前些日子我家的生意出了点儿问题,我爹脱不开身,就让我走了一趟,刚好地方在大山里,回来就成这样了。”   锦绣了然。   “你是今日到的府城吗?”   “两日前就到了,新宅子盯着人修整了两天,现下能住人了,刚好明天不是休沐嘛!请你和阿文楚舟他们一起,上家里一起吃个饭。”   说完还特意补充:“我家现在就我一人,你们不来我一人也挺孤单的。”   锦绣听人搬了新宅子,顺口一问:“你搬到哪儿了?”   何烈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荣鸣巷,一直往里走,最里头那家就就是了,我爹前几年买的宅子,一直没住进人,现下那是我家距离府学最近的地方了。”   锦绣眼皮一跳,觉得事情太过巧妙。   因为他们元家的宅子,就在荣鸣巷中间地段。   前段时间自己和周文考中秀才,元老爷还带着人亲自挨家挨户的送过点心,回来还念叨了几句,说是最里边那家也是奇怪,偌大的宅子,就一个瘸腿的门房守着,主家也是心大。   现下看来,心大的主家就是何烈家无疑。   对了,锦绣揉揉眉心,当时元老爷还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咱家对门那家,比巷子尾那家心更大,好好地宅子放着,门口的蜘蛛都结了好几年网了,也没见主人家派个人来清理一下!”   这么一想,锦绣心里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甩甩头,锦绣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约了楚舟吗?我好几天没见着楚舟人了。”   何烈笑的非常腼腆害羞,配上现在黝黑的皮肤和浓眉大眼的外表,非常有违和感。   何烈道:“我今天刚来书院,一切都不熟悉,这不就先来找你了嘛!”   锦绣不用脑子,紧凭直觉,就知道何烈宁可抱着周文的大腿哭,都不愿意和他开口,何烈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何烈被锦绣看的不好意思,才扭捏道:“我本来是要找周文帮忙的,但路上他被先生临时喊走了,就,就只能来找你了。”   好了,破案了,锦绣无话可说,带何烈去了楚舟的院子。   楚舟院子的人认识锦绣,还好心告诉锦绣:“楚舟这时候一定在藏书楼,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呢,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如给他写张字条,我帮你转交给他。”   锦绣想想,好几天没见着楚舟人影了,他积攒了好几个问题,想和楚舟一起讨论呢,于是婉言谢绝了那人的好意,和何烈在楚舟院子等待。   直到华灯初上,院子门口才有了动静,锦绣一回头,楚舟嘴里念念有词的进了院子,四目相对,楚舟才反应过来,问锦绣:“你怎么来了?”   锦绣不答反问:“为了等你我都要饿死了,你不会也没吃饭吧?”   楚舟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楚舟才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我觉得今天忘了什么事。”   何烈在旁插嘴:“我可求求你们二位了,看看旁边还有个人呢!”   楚舟一转头,看见黑成炭的何烈还吓了一跳,他是真没认出这人是何烈,怀疑的试探了一声:“何烈?”   何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可谢谢您了!”   三个饿到现在的人,决定去外面找点儿吃的,何烈道:“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去我家吃如何?我本来就打算明天请你们来家中吃饭,家里这两天一直准备着待客用的吃食,也方便。吃完了东西,楚兄你刚好住在我家,省的你明儿再跑一趟。”   楚舟本来是打算随便对付一顿,晚上再看会儿书的,现在一听觉得也行,收拾了几本书,和同房间的人打了招呼,就跟着锦绣二人走了。   等楚舟几人离开,房间内另外一人看向门口的眼神复杂难辨:“你说楚舟有家境这么好的朋友,还经常邀请他吃吃喝喝,他怎么不干脆住在人家算了!来回多麻烦啊!在书院吃住肯定没他朋友家舒服呢!”   另一人淡淡道:“管好自己的事,问别人之前,先想想为何自己不这么做。”   这人不服气,想说什么,终归是没说出口,闷闷的躺下不吭声了。   另一头,锦绣三人到了府学门口,楚舟与何烈共乘一车,锦绣在自家马车上找到了被先生喊去的周文。   周文手里拿着一份文章,在烛火下仔细翻阅。   周文听见响动抬头,见是锦绣,连忙招手:“快来看看这份文章,是书院一位学兄写的,先生说,那位学兄基本功扎实,压了三年,明年一定能中举。”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嘴,书院有位姓江的先生,对周文非常有好感,加上周文长得好,嘴又甜,很快就将先生哄得乐呵呵的,整天想办法给周文送好文章看。   曾当着锦绣的面,斥责周文以前的先生:“误人子弟,填鸭教学,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囫囵吞枣,根本就没学明白!不知道这秀才是怎么糊里糊涂考上的!这届的考官水平这么不行了吗?”   锦绣听得面红耳赤,因为给周文填鸭教学的人不是乌兰书院的先生,正是他元锦绣本人。   不仅周文接受过他的填鸭教学,冯舒年,程远青,何烈,甚至楚舟都被锦绣这么教导过。   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人竟然都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而且几人被锦绣逼着学了很多东西,有些虽然没有融会贯通,但只要遇到相关知识,总能拿出来咀嚼一遍,次数多了,理解的自然更加深刻。   锦绣和周文同时想到:这个消息一定不能告诉先生,否则老先生怕是要气出个好歹。   况且老先生看重周文,其中还有锦绣的一份功劳。   因为老先生上课,不管提到什么,周文都接触过,自然能答上两句,然而待先生继续问下去,周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样的周文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先生的注意。   想到这儿,锦绣赶快回神,接过周文递过来的文章大致看了几眼,心里大概有个轮廓就收起来,吩咐外面的车夫赶车。   这时候马车内是不方便点灯的,况且,锦绣几乎从不在烛火下看东西,因为他深刻的知道,这年头要是近视了,大致上等于没救了,一辈子要做睁眼瞎的意思。   并且还经常这么劝告周围人。   锦绣将何烈的来意和周文说了:“天色也不早了,等下让人回家和姐姐说一声,让她别等着我们,早些休息,咱们去何烈家吃个饭就回,反正在一个巷子,提脚就能到的事。”   但他没想到,今天的惊喜远不止这一个,自家大门口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自己去验收呢。   醉酒   元家宅子对门那个,被元老爷称为“门口蜘蛛网结了两年无人打理”的宅子,大晚上的,不仅大门大开,还从里面走出一个非常眼熟的人。   时丹阳。   时丹阳气冲冲的盯着马车上下来的几人:“当初明明说好了的,院试结束就来我家做客,我准备了那么久,你们竟然放我鸽子!”   锦绣心想:这巷子莫非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怎么一个个都不要钱似的往里钻?   何烈是个老实性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也将锦绣同款的疑惑问出了口。   时丹阳更加生气了:“要不是我让人提前打听了你和元锦绣住在这巷子,专门搬进这里,你们是不是就忘了我了?咱们到底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忘自然是不会忘的,几人也不是有意放时丹阳鸽子,事出有因,并且也去信给时丹阳解释过了,偏时丹阳像是个被人辜负了的幽怨少女,怎样都不想原谅的样子,锦绣也很无奈。   当初几人成了秀才,风风火火的回家后,各家开始举办宴会庆祝,一来二去的就用了不少时间,等宴会稍微消停了,府学的入学时间到了。   要是不在规定时间内到府学报道,会被认为放弃了这一资格,自然会有人补上。   只能说时间不凑巧。   但时丹阳怨念的和几人想的仿佛并不相同,只听时丹阳道:“你们中秀才了,不仅有家人庆祝,作为朋友,也会互相到场,唯独落下我一人,是何道理?”   锦绣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少年,交不到让自己满意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朋友,就希望朋友做什么事都带上自己,要是没带他,他就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就这么简单幼稚的道理。   于是锦绣当下询问:“时兄你在这儿等久了吧?刚好,我们还未用晚饭,打算一起去何兄家里吃,你要不要一起来?”   时丹阳眼眸一亮,假装为难道:“既然你诚心邀请,那我勉为其难的就答应了吧!”   众人这下算是看明白了,时丹阳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于是笑而不语,也不揭破。   几人从时家下人手里接过几盏灯笼,亲自拎着,缓步行走,自有一番感受。   时丹阳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看看前面,又瞅瞅后面,一点儿不讲究目不斜视那一套君子风度。   周文没忍住道:“有什么好看的?前后都黑漆漆一片。”   时丹阳仰着下巴道:“你不懂,我这是在观察每个人走过的脚步,推测人生前进的道路。”   几人齐齐切了一声。   时丹阳被众人针对了,但他并没恼,反倒是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跑前跑后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儿的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何家下人果然如何烈所说,为明日的宴请,准备了不少吃食,很多需要提前准备好的,现下稍一处理,就能直接食用,下人很快就上了菜。   时丹阳提议:“明日府学休沐,咱们几人好不容易聚一次,饮一杯吧?我带了上好的梨花酿,香甜醇美,回味悠长。”   几个小子没经受住诱惑,一人一杯分着引了,结果都是菜鸡,三杯酒下肚,脸蛋红扑扑的全都趴在桌上说胡话。   时丹阳最为激动,拉着死对头楚舟的手,一个劲儿嘿嘿傻笑:“我今天好高兴啊!你是我朋友,你们都是我朋友!好朋友,就应该在一起,一辈子!”   楚舟即使醉的不轻,也拼命把时丹阳往外推,嘴里念叨什么:“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啊!喊人了!”   何烈喝醉了抱着酒杯嘤嘤嘤小声哭泣,边哭边打嗝儿:“呜,娘,我真的是太难了,为何是男人就不能哭?可我生来就这样啊!高兴了想哭,生气了想哭,难过了忍不住想哭!我哭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呜呜。”   只有周文,趴在桌上不停的砸吧嘴,还不让人碰,别人一碰,周文就使劲儿甩开,生气道:“放开我的烧鸡,那是给妹妹的,放开我的鲤鱼,那是给姑父的!”   总之全是吃的,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有锦绣一个清醒的人。   管家进来一瞧,为难的看着众人,让人去打扫客房,他老人家准备亲自带人将几位小公子送去客房。   锦绣摆摆手:“不用收拾其余客房了,楚兄留在你家休息,另外两人我等会儿带回去。”   管家还没问元家小公子打算怎么带两个醉鬼回去呢,就见元公子小小一人,直接上手,一手一个,左手自家主子,右手楚家公子,轻松的很。   还问他:“房间在哪儿,带路。”   管家这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哦哦,是,这边,您跟老奴来!”   在管家惊叹敬佩的眼神中,锦绣将何烈与楚舟轻松平安送到了客房。   又在何家下人惊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手一个,轻松拎着周文和时丹阳,身后跟着自家下人,前面是时家掌灯的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何家。   到时家门口时,时家下人看自家少爷一身酒味儿,被人拎着回来,受到的惊吓一点儿不比何家下人少。   下人战战兢兢的指了自家少爷的院子,快步在前边儿带路,管家还好心询问锦绣:“元少爷,您累不累?要不要老奴帮把手?”   管家瞧着这个一个小人,一手一人,两边都是大他好几岁的少年,生怕将锦绣累出个好歹。   锦绣谢过管家的好意:“不累,先将你家少爷安置了吧,我还等着快些回家呢,我姐姐一人在家里害怕!”   时家管家一脸认同的点头,直说锦绣是个好孩子。   等锦绣从时家大门一脚迈出时,身后跟着的,是时家无数下人敬佩惊讶的眼神。   不用想就知道,明天一早,锦绣的武力值,会在几家下人之间再一次传开。   锦绣毫不在意的想,只要不是什么“书院扛把子”之类的称号,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到了自家,将周文安置好,让小厮喂周文喝了一碗解酒茶,已是月上中天,三更天了,时间不早,锦绣遛遛哒哒回了自己院子。   可想而知,等时丹阳几人第二天醒来,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后,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但这些都不是锦绣该关心的问题。   锦绣第二天一早,按着以往早起的时辰,起床锻炼身体,遇上同样精神不佳的周文,两人沿着后院跑了几圈。   周文对锦绣动不动就拎人这一点早习惯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被锦绣拎回来,还被巷子里那么多人看见了,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眼神迷茫道:“我昨晚一直梦见在吃东西,好多好吃的啊,就在我眼前飘来飘去的,我愣是碰不着,为了拿到那些美味,我又蹦又跳的,累的腰酸背痛。”   锦绣同情的拍拍周文肩膀走了。   前厅里,出绣正在安排管事今天一整天的事情,早上听了下人汇报,知道锦绣和周文两人要去何家祝贺人家乔迁之喜,又特意让人准备了礼物,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失了分寸。   等出绣安排好一切,三人坐在一起吃朝食,锦绣问出绣:“姐姐,书铺那边的生意怎么样了?”   出绣也不隐瞒,告诉锦绣:“我亲自去查过账,也看过书铺的各项流程,和书铺有往来关系的商人也接触了几个,同时让人私下里去书铺打听过这些事,基本情况算是有了了解,下一步,我打算和书铺有生意关系的商人合作,换一种合作模式。”   锦绣听出绣说的有模有样,好奇道:“方便说说吗?”   出绣神采飞扬道:“咱家书铺卖的最好的书是《青云先生梦游记》,之前都是商家要多少本,咱们家就给他们印刷多少本。但这样一来,那些商家也有可能卖不出去,他们砸在自己手里。   我想着不如咱们提供书,让商家帮忙售卖,卖出去一本,他们获利多少,卖的越多,获利越多,商家反倒没有成本价,获利却更丰厚。”   锦绣笑眯眯提醒道:“还可以做一些小活动,比如客人买两本流行书,送一本没名气的新书,帮新书作者打开名气,而这个新书作者,刚好和咱们家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被锦绣一提醒,出绣忙到:“对对,很多画本子还是后宅女子再看,还可以买话本,送一个荷包,一个木梳之类的,刚好咱家的杂货铺里这些东西多得是,顺便帮杂货铺那边推广一下,要是做得好,以后也可以送其他东西。”   锦绣看出绣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在多言,和周文带上礼物准备出门去何烈家。   站在自家大门口,朝对面的人家喊话,让时丹阳快些出来。   对面时家门口的下人蹬蹬蹬快速进门,想来是通知他家主人去了。   荣鸣巷不少人家觉得,不知从哪天起,这条巷子突然间就热闹起来,有人气多了。   几个少年之间好似感情很好,经常在巷子里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这家做了新鲜的糕点,这家主人端着碟子就朝对门喊,让对面的主人家赶快出来吃。   巷子尾的人家小狗生了小崽,太多了养不活,几个少年挨家挨户上门询问,谁家想要收养一只两只,小狗奶汪汪的声音在巷子里盘旋,让整条巷子彻底活了起来。   巷子里的小孩子,几乎都认识力大无比的锦绣,大家都喜欢跟在锦绣哥哥身后跑,因为锦绣哥哥能轻易就跳到高高的墙上,帮大家取下不小心扔上去的竹蜻蜓。 第58章 谢山长 八卦风评   自从过上了书院, 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后,锦绣逐渐发现自己的学问还有许多进步的空间。   以前觉得没什么可深究的地方,现在听了府学校先生的讲解, 顿觉自己以前的浅薄, 还有许多努力的方向。   锦绣发现这一点后,对学习更加上心了,以前还偶尔受邀参加一些诗会活动,现在一律拒绝,其他人想要在课堂以外的地方找他,只需要去一个地方——藏书楼,一准儿能找到。   沉迷知识不可自拔的锦绣,步上了楚舟的后尘,两人每天雷打不动的出现在藏书楼, 期间各看各的,谁都不打扰谁, 很多时候甚至会忘了对方的存在,只有在遇到不解的问题, 想要找人探讨一二时, 才会想起, 还有那么个人的存在。   两人性格不同, 看的书内容也不同,家境不同, 生活环境不同,但依然是能谈天说地的好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好几次锦绣忘了午食时间, 周文带着食盒找到藏书楼才发现不仅锦绣废寝忘食,就是楚舟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文无语的同时,心里十分佩服, 他就做不到为了什么事这么投入。   为了让两人不至于被饿死,周文只能每天将吃饭的地方改为藏书楼外的大树下,每每到了时辰,还不见两人出来,周文就知道两人又是忘了时辰。   进去将两人拎出来,三人吃了饭,又分道扬镳。   渐渐地锦绣发现,楚舟这人看着正经,其实兴趣爱好十分广泛,天文地理,农学水利,游记话本,只要是带字的他都看。   有一次锦绣捉弄楚舟,给他的书里夹了一张非常刺激的图,本以为楚舟会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面不改色的看完,还对锦绣道:“虽然我不擅书画,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这张图,一看便知,也不是精于此道之人画的,画技粗糙,勉强入眼尔。”   锦绣心说,自己对身边人的了解还是不够,有些人表面看着端庄的像夫子,实则内心活泼的能像一条鱼儿,比如楚舟。   但锦绣也不是轻易就能服输的人,从此踏上了一条寻找各种大家画的刺激图,致力于让楚舟眼前一亮的路。   不知道楚舟眼前亮没亮,不少人都知道元锦绣有收集那种东西的癖好。   说实话,这在成年人中并不算什么奇特的爱好,现如今的读书人,谁没两个奇特的爱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比如时丹阳,他有了固定朋友后,就懒得再交新朋友。   比如何烈,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私下里有事没事就喜欢哭两嗓子。   有的夫子爱抽烟,喜欢收集各种烟、枪。   有的学生爱种花,喜欢蜂蜜不喜欢蝴蝶,每年都要为了如何让自己花只吸引蜜蜂不吸引蝴蝶而烦恼。   有的人只爱牡丹,一心想让牡丹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花,为了如何让牡丹也拥有浓郁的香气,可谓煞费苦心。   锦绣收集奇怪图纸的行为,放在这些人中,实在不值一提。   前提是,他今年不是十一岁。   于是,新入学的,那个几乎住在藏书楼的小学弟因为小小年纪,收集奇怪图纸的原因,出名了。   锦绣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被人知道,导致自己风评再一次被害,十分生气,一连两天没去藏书楼。   周文从江先生那里回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摞文章,见锦绣闷闷不乐,安慰他:“先生说,做人有时候就要脸皮够厚,只要自己脸皮厚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伤害不到自己。”   锦绣更加无语了:“江先生都教了你什么?为何我觉得你最近的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周文嘿嘿一笑:“没什么,只是让我拿着我写的狗屁不通的文章,去请教书院其他先生,听先生们都是怎么毫不留情的批评我的文章狗屁不通,就差往我脸上吐口水了。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锦绣冷嘶口气:“江先生也太狠了吧!”   周文不在意的摆手:“江先生是知道自己口才不行,才让我去找其他先生的,你不知道,府学中还有位柳子扬柳先生,口才极佳,辩论的时候,十几位先生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每次被其他先生点评文章,我都能自动过滤掉大部分不中听的话,因为时间久了,先生们的词库见底。   但柳先生不同,他的词库像是个无底洞,能将人说的抬不起头,吃不下饭,不敢出门见人,直接怀疑自己的出生就是错误,恨不得当场去世,免得污染空气的那种。”   锦绣:“……”   锦绣真心实意觉得,江先生对周文确实很温柔。   在周文这儿听了一肚子八卦,锦绣打起精神,忽略掉别人投来的奇怪目光,尤其是往他下半身瞧的目光,在两天后,重新踏入藏书楼。   这次锦绣一脚刚迈进去,就被一个老头儿抓住胳膊带到一边。   老头儿的速度惊人,饶是锦绣都没躲过老头儿的袭击。   手劲也不小,抓的不紧,但锦绣就是避不开。   锦绣也不担心,看这老头儿能在书院自由行走,就知道对方和书院有关系,说不得也是一位爱好奇特的老夫子呢。   老爷子语气急切的问道:“这两日你为何不来?知不知道老夫在这儿等你等了多久?”   锦绣:还真不知道。   老爷子继续道:“就为了书院里那一点儿可有可无的谣言,你就放弃了继续读书的念头,岂不是愚蠢?”   锦绣:等等,老爷子您到是说说,您老人家是谁呀?一上来就学我爹那副语气对我说教,可我长这么大,我爹都没对我这么说过话呢!   老爷子:“走,今日不让你知道读书的珍贵,老头子我枉做先生几十年!”   说着不由分说拎起锦绣就出了藏书楼。   以往都是锦绣拎小鸡似的拎着别人,今日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拎了,锦绣终于体会到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被众人瞧见自己这幅样子,锦绣内心毫无波动,只有一个念头反复横跳。   “这莫名其妙的老头子,找到机会一定让他也尝尝今日的滋味。”   “不,他是先生,是老人家,我要尊师重道,要尊老爱幼,不能想这么粗俗的事情。”   锦绣心里两种念头反复交织,还没想好到底选哪一个。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哼:“还想反手揍老夫?你小子等下辈子吧!”   锦绣长这么大,已经能勉强和楚师父打个平手了,现如今被一个老爷子拎着毫无还手之力,实在可恶。   老爷子可不知道锦绣的想法,一直找了个没人的地界,将锦绣仍在旁边,自个儿倒杯茶慢悠悠的喝起来,一时无话。   锦绣忍不住先开口:“老先生,您将学生带到这里,到底所谓何事?”   老爷子抬眼瞥了锦绣一眼:“这两日为何不去藏书楼?”   锦绣心说,自己还是大意了,听着老爷子三番两次提起藏书楼,可见是背后盯着他的时间不短了,他竟然都没发现。   面上不动声色,露出恰当的疑惑和不好意思:“学生因为一些传闻,心中郁闷,歇了两天。”   老爷子斥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锦绣讷讷不敢言,就怕老爷子是个柳先生一样的性格,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要哭死?打,又打不过。   骂,还不能骂。   只能乖乖听着,想想就憋屈的厉害。   老爷子见锦绣不说话了,放下手里的茶杯,对锦绣道:“我姓谢,是这所书院的山长。”   锦绣惊讶了一瞬,以往听说书院的山长为人十分低调,行事神秘,很少有人亲眼见过,更遑论交谈。   书院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交由另一位夫子打理,众人有事,轻易不敢去打扰山长的清净。   只不过隐隐有传言说,书院的山长是皇室中人,这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当今也姓谢,不仅膝下子嗣众多,就是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也不少。谁知道会是哪个皇亲国戚跑出来玩儿呢?   锦绣心下有的没的想了许多,面上不显,躬身给老爷子行礼:“学生见过山长,不知山长寻学生来所谓何事?”   山长摸着胡子,一派悠然自得,高人风范样儿道:“良柏叫我好好看着你,怕你过于自由,开始放纵自己,丢了学业,让乌兰书院蒙羞。   今日一瞧,你果然是经不起半点儿挫折的,竟然因为小小的谣言就放纵自己散漫,给浪费光阴找理由!”   锦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爷子说的良柏,指的是乌兰书院的山长,蒋良柏。   传闻那位山长背后人脉极广,今日可见一斑,能因为他一句话,让府学神秘的山长亲自现身,实属难得。   锦绣知道这种老人的脾气,都很傲娇,要顺毛捋,这时候千万别顶撞,别辩解,你的一切解释,所有行为,在对方眼里,都是狡辩,他只相信自己想到的看到的。   锦绣十分乖觉的承认错误:“是学生不对,不该轻易被谣言所影响,荒废光阴,还要多谢山长今日提醒学生,让学生不至于陷入错误的情绪不可自拔,学生该如何做,还请山长指教。”   老爷子满意了,从衣袖中抽出两本书,一页纸,递给锦绣道:“这两本书你先拿去看,还有这道题,好好做,以后每隔三天,你来寻我,我亲自帮你批改。”   锦绣这下真的惊讶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让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长如此重视。   真心感激道:“学生记下来,定会认真完成的。”   老爷子冷哼一声,仰着头,一派仙风道骨模样,摸着胡子飘然离去,留下锦绣一人,才想起他被这老爷子的性格给骗了,忘了问对方这一身自己都打不过的功夫是哪里学的。   这武功路子,隐隐有些熟悉感。   锦绣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因心情不好,休息了两天,竟然给自己休息出一个山长老师来。   对此,周文的态度比锦绣还开心。   “我偶尔听人讨论,说起过咱们这位山长,据说当年好像和今上一起在御书房读过书的,学问很是了不得,就是为人神秘莫测,不好亲近。   既然咱们姜山长远在靖林县,还能想着你,这不是大大的好事吗?咱们该庆祝一番!”   谁都知道是好事,幸好锦绣也只告诉了身边几个信得过之人,要是让外面那些酸腐之人知晓,怕不是嫉妒的眼睛发红。   即使府学都是一群自诩有才华的秀才,也没有不慕名利,不羡慕锦绣的好运气的。   谢山长教导锦绣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给锦绣书,让锦绣读完,写读书笔记,然后给锦绣出题,让锦绣作答。   作答完毕,请山长批阅。   锦绣虽没亲耳听过柳子扬柳先生是如何羞辱周文写的文章,但锦绣想,柳子扬先生,和谢山长相比,肯定是力有不逮的。   柳先生只能愤怒的指责,指责完后,才开始重新指导周文写文章。   但谢山长不同,他会边骂边指出文章的错误,又开始骂,边骂边教导锦绣如何改进,过程之痛苦,让锦绣□□。   因为柳先生骂人,可以直接屏蔽,等着后半部分的文章指导就行。   但谢山长的骂人,根本无从挑剔,只能认真听讲,因为你不知道,他哪一句骂人的话里,就带着指导你的关键信息。   不小心遗漏一句,都能让先生更加生气。   才过了短短半月,锦绣就觉得自己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脸皮厚度直线上升。   看周围的一切,心态十分平和,根本提不起半点儿想要反抗的心思,只想被动接受。   显然锦绣这一变化,其他几个好友也发现了。   这天休沐,几人在锦绣家小聚,正值秋日,院中落了一层厚厚的叶子,锦绣没让人打扫,一直堆积着,看起来别有一番意趣。   出绣让人准备了烧烤架摆在院中,厨房送上了各种食材和调料,几人在院中自己动手,边烤边说,已经十分习惯这种模式。   锦绣熟练地翻转手中几串烤香菇,待到差不多之时,撒上独家酱料,香味瞬间溢出来,惹得其他几人忍不住吞口水。   口水还没咽下去,一阵更加诱人的肉香袭来,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烈的烤肉熟了。   谁都没想到,长得浓眉大眼,一脸黝黑,笑起来能露出满嘴大白牙的何烈,竟然在厨艺上有着惊人的天赋,锦绣是理论经验丰富,何烈则是天赋使然。   他一上手,仅凭直觉,就能知道怎么做,菜才最好吃,让人不得不佩服天赋型选手的厉害。   夏天时,何烈又帮何老爷去山里处理了一次事情,出来后,何烈彻底坐实了“黑小子”的称号。   整个府学就没人能想象何烈变成小白脸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在同窗先生心中眼中,何烈都是一个皮肤黝黑,容易害羞,心肠柔软的好孩子。   就算现在,有人站出来告诉大家,何烈曾经白过,也是没人信的。   实在是何烈的黑,给众人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几人将何烈手中的烤肉一抢而空,好脾气的何烈拿起另一把又开始有条不紊的烤。   时丹阳问锦绣:“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感觉整个人的状态有些变态啊!”   时丹阳就是这么一个直接的人,说出了其他人想说又没敢说的话。   锦绣无聊的瞥一眼时丹阳:“你以为你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时丹阳不承认,但有人比他更实诚。   楚舟喝口茶,慢吞吞道:“不相上下。”   周文一口咬下去,美得冒泡,脸上沾满了油渍,本人丝毫不在乎,一张病弱美男的俊脸,在他的举止下,确实糟蹋了。   “嗨!还不是最近被先生盯得太紧了呗!习惯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因为以后的压力只会更大!”周文十分有经验道。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起另一个让人愉悦的话题,在座的几人,都十分幸运的在书院遇到了愿意提携教导自己的先生。   楚舟是自己表现突出,被先生主动捡走的。而何烈,则因为性子太过安静,刚开始除了一张过分黑的脸庞,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后来还是一位非常擅长律法方面的先生主动找上何烈,和何烈交谈一番后,决定收何烈为徒。   其中,还是因为乌兰书院的姜山长牵线搭桥,将两人凑在一起。   众人知道的时候,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乌兰书院的山长,简直无处不在。   至于时丹阳就更不用说了,他家本就有人脉。   因而,几个同样被先生折磨的欲生欲死的难兄难弟,说到这个话题,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看起来变化最大的,就要数锦绣了,因为他真的就像时丹阳说的,随时都能往变态的道路上发展一大步。   锦绣当即提议:“不如我们共饮一杯,希望早日挣脱这悲惨的日子吧!?”   结果除了周文,其余人皆连连摇头。   他们可没忘上次在何烈家,一口梨花酿下去,丢人丢到整个荣鸣巷的人都知道了。   直至今日,几人走在外间,还有家长教导家中不听话的孩子时,指着几人的背影道:“不听话?不听话就让锦绣哥哥把你拎着扔到房顶算了!你锦绣哥哥可是一只手就能拎起两个大男人的!”   丢脸。   丢脸至极!   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   锦绣可惜的叹气:“我特意让人上街打的好酒,只能捎回家给我爹喝了。”   其余几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又逃过了一劫,心中庆幸不已。   吃饱喝足,发泄完心中积攒的怒意,几人第二天又信心满满的拿着狗屁不通的文章,跑去先生跟前挨骂了。   要说几人运气也实在不好,遇到的先生,不是毒舌不已,就是面瘫冷脸,最为温和的,就属何烈那位擅长律法的先生了,在何烈做的好时,还能满意的点点头,摸摸何烈的脑袋,给何烈一个笑容。   尽管那笑比哭还难看。   百忙之中,锦绣又抽空看完了先生给的两本书,按照先生要求写了读书笔记,并将先生布置的文章写出来。   仔细检查三遍,确认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后,才放心的起身,准备去找谢山长。   现在的情况,其实有些复杂,也有些尴尬。   谢山长教导锦绣的样子,锦绣觉得对方十分用心了,但对方也没有要收自己为徒的意思,两个在名义上,说起来只是普通的山长和学生的关系。   这就不像何烈与他先生,是正经拜过师的,两人之间情同父子,拜师有众多亲人朋友见证,没大的意外,这辈子关系就定下了。   不过锦绣也不是想这么多的人,摇摇头,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就往山长院子走。   半途中,听见几人争吵声。   一人道:“启夜,大家都是府学的学生,你还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不像有些人,连个秀才都不是,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进来的,他都如此过分了,你为何还要诸多忍让?”   锦绣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决定冒着被山长责罚的风险,将整个瓜吃完整。   “秦兄不必为我担忧,启称毕竟是我兄长,还是我嫡兄,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免得回家后,我父亲在我们兄弟间为难。”   “元启夜,谁要你假惺惺的忍让?上次院试,要不是吃了你给的饼子,我直接在考场上拉稀晕过去,能直接被人抬出来,连考完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假模假样的做给哪个傻子看呢?当谁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是吧?知道自己是庶子,就该有庶子的自觉,跑我跟前来挑衅,怎么?想让这几人给你出头?   呵,不是我元启称瞧不起人,就他们?敢在府学为了你打架,伤了自己名声吗?”   “二哥,咱们有话回家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大哥知道咱们在书院闹得这般难看,恐怕会生气。”   提出了大哥元启珍,两人偃旗息鼓,转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留下一众看客心思各异。   锦绣看了一出好戏,才想起来,二叔家的启珍堂兄和启夜堂兄早就是秀才了,而启称堂兄据说一直被二叔拘在家里苦读,应该是有希望中,二叔才将人放去考试的。   可后来自家太忙,加上二叔家处理的实在低调,他竟然都忘了打听二叔家的事。   现在看来,启称堂兄依然没中,其中不知发生了何事,结果就是启称和启夜堂兄都在府学就读。   可锦绣在府学小半年,竟然从未与两人遇上过。   要不是今日机缘巧合,锦绣根本不知道两人的行踪。   锦绣看看时间不早了,飞快往山长院子跑,心里不住哀叹自己可怜没自由的日子。   要不是实在太忙,也不至于连听八卦都要掐着时辰,生怕被山长喷的怀疑人生。 第59章 挨揍 玉绣刘兆东   可惜的是, 锦绣一路狂奔,依然迟到了一刻钟,但这次山长没有责罚他, 而是语气相当随和, 甚至难得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他道:“隔壁书桌上有两本书,你先过去看会儿。”   锦绣:“?”   锦绣的疑惑在看到谢山长对面坐着的人时,彻底解开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谢山长这里,见到乌兰书院的山长,蒋良柏。   锦绣赶忙给人行礼,可惜两位山长好像正因为什么事,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 都懒得搭理他,摆摆手就让他走了。   锦绣出门左转, 打开隔壁房间门,果然在书桌上看到了两本书, 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两个狂草大字——笔记。   行吧, 别看外表这么狂野不失性格, 其实内里非常扎实。   锦绣经常将许多观点摘抄整理出来,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整理出一份读书笔记, 不仅自己经常拿出来阅读,还给留在乌兰书院的冯舒年和程远青也送去一份。   冯舒年和程远青感不感动锦绣不知道, 反正两家的长辈十分感动,曾让人特意上府城来给锦绣送礼,说是感谢他还挂念着家里的两个逆子。   几个好友间也经常互相交换各种读书笔记, 受益良多。   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不同。   而每位先生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事情又有所不同,几人纵观好几位先生的发言,都能受到不小启发。   谢山长的读书笔记看似朴实无华,但其中夹杂了许多他曾经游历过的地方,见到的风土人情,让人读之忘俗。   锦绣很快就沉浸在书本中描绘的内容,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外间有人敲门,惊醒了锦绣。   来人在门外道:“山长请您过去说话。”   嗨,这话说的可真客气,这么多次了,山长哪次是请去说话的,分明就是喊过去训诫。   锦绣将刚整理的读书心得拾掇整齐,顺带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才缓步出了房门。   本以为会看到山长一个人绷着脸等着喷他,没想到进去后,姜山长还在。   两人间的气氛又恢复融洽,山长看锦绣进来,笑呵呵的摸着一把胡子对姜山长道:“良柏啊,你还别不信,老夫这就让你瞧瞧老夫最近教的学生进步如何?”   姜良柏姜山长瞧了锦绣一眼,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锦绣心说,情况看起来不太对啊,好像老爷子被姜山长给拿捏住了一样。   老爷子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姜山长,得意道:“这是锦绣三日前做的文章,哪里有问题,你大可直接问他。”   问完就赶快走吧,他一个老头子,都没这个年轻人这么唠叨的,烦都烦死了。   姜山长十分不客气的拿过之纸张看起来,不时点头:“不错,有进步。”   “这个点题非常好,立意明确。”   “总结的也很到位,基本上做到了言之有物,不是夸大其词,毫无实质内容的词藻堆砌,确实有进步。”   姜山长边看边点评。   听这位的点评,锦绣简直感觉如沐春风,姜山长的教育理念,可以看出是以鼓励为主,好的方面当场就给你挑出来进行夸赞。   不足的地方,也很温和的指出来,希望你下次改进。   想想三天前,自己在这里被谢山长喷了个狗血淋头,在看看今日姜山长和煦的脸色,锦绣恨不得直接跟姜山长走了算了。   可惜人姜山长没有要带走锦绣的打算,放下文章后,对谢山长道:“您不回去也行,不过您跟我说没用,回头您自己写信告诉兄长吧。   我只是应兄长要求,顺路来看看您身体如何。”   谢山长一听,仙风道骨的形象也不要了,指着姜山长的鼻子道:“蒋良柏!你胆儿肥了,竟敢耍弄老夫!”   一只手在桌子上拍的啪啪作响:“要不是你言语误导老夫,老夫能以为你是姜良松派来盯梢的吗?”   何至于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乱跑,就拉学生来作证。   锦绣一见,顿觉不好。   长辈吵架,小辈最忌讳的便是亲眼所见,甚至参与其中,这样只会让长辈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甚至迁怒自身。   偏锦绣两样都占了。   锦绣第一时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缩在角落,打算找机会溜出去。   但他这点小动作如何瞒过两个人精。   谢山长第一时间发怒,指着桌上厚厚的一摞书,足有十几本,对锦绣大声道:“全部拿回去,三天之内看不完,就小心你的屁股!”   锦绣也不管那么多,抱着书一溜烟儿,在院子下人惊讶的目光中,像风一般的男子,溜之大吉。   书房内,姜良柏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问谢山长:“您当真对那孩子没有其他企图?”   谢山长下巴一扬,冷哼道:“老夫这么尽心尽力的教导他读书,还能有什么企图?”   姜良柏定定盯着山长好一会儿,慢悠悠道:“没有最好。”   老爷子瞬间不说话了。   锦绣抱着书出了书院,回到家中时,有下人送上一封信:“是楚先生留下的。”   锦绣边拆信边问:“楚先生还说了什么?”   下人摇头:“楚先生走的很急,说您看了信自会知晓。”   锦绣知晓个大头鬼,楚先生信中只说,有一位故人来了德宁府,但他现在因为某种不方便说的原因,不想见到故人,因而跟朋友押镖,出一趟远门。   让锦绣不要担心,最近有什么事,直接去镖行找其他人就行,他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信上就简单说了这点内容,锦绣无奈的将信重新装回信封。   心中默想,楚师父突然回府城,又突然离开,有些突兀啊,怎么都说不通。   但现下楚师父不在,他也没办法。   锦绣想到了另一件事,今天在山长那里,听到了另一个名字,姜良松。总觉得在其他地方听说过,但又没有清晰的概念。   这对锦绣来说非常神奇,要知道以他的记忆力,几乎是见过一遍,或者听过一遍的,就是几年后,也能清晰想起。   将这点疑惑放置脑后,锦绣看着桌上十几本书陷入忧愁。   以前三天之内,最多看两本,这下子直接给了十几本,要如何看完?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锦绣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鬼。   只能点灯熬油,连夜苦读了,半夜时分,周文也匆匆回家,见锦绣竟然开始熬夜看书,惊奇不已。   “你不是说,蜡烛对眼睛不好,晚上最好不要看书的吗?”   锦绣指着还剩下的十本书,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有什么办法呢?”   周文听锦绣说了今天书院发生的事,告诉锦绣他听到的一个传闻:“书院有先生曾经无意间透露过,咱们山长早年间好像收过一个徒弟,还是个什么大将军,听说非常厉害。   可近几年,最有名的大将军,难道不是姜不为姜大将军吗?”   锦绣也不清楚传言的真假,现下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手里的书本上,没空研究传言的真假。   白天在书院读书,晚上回来还要熬夜苦读。   周文同情的拍拍锦绣肩膀,美滋滋的抱着被子睡觉去了。   出绣看弟弟熬夜辛苦,让人准备了夜宵放在小火炉上温着,饿了随时可以吃。   就算这样,第三天一早,锦绣手里的书还剩下一大半,硬着头皮去山长院子找他老人家,如实汇报了读书进度。   山长摸着自己的一把胡子,一派仙风道骨,好像之前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是锦绣臆想出来的一般。   看锦绣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锦绣小心脏一紧,灵敏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不好的事发生。   立即转身,想要离开。   可惜迟了一步,已经落在山长手上,只能任他鱼肉。   山长出手果断,锦绣条件反射的防御,没想到山长这一掌,比他想的更有威力,伸出胳膊一挡,竟然连连后退几步才卸下力道。   山长满意的点头:“不错,比你读书有灵气多了!”   锦绣一听这个就来气,什么都不说就动手这点,他当对方是老人家,忍着。   但最让他不能忍的,就是有人说他天生是个打打杀杀的命。   他自认为了做个斯文人,付出了接近十年的努力,已经是个十分合格的斯文人,好几年都没干过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事了。   向来都实行以理服人,这下是逼得他不得不动手了。   锦绣深吸口气,不在把对方当成一个简单的需要尊敬的老人家,认真起来。   然而,认真起来的锦绣,在武力上被老爷子碾压,从头到脚被老爷子收拾了一顿,最后老爷子将他按在地上摩擦。   本以为又要听老爷子口吐芬芳,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没想到老爷子话音一转,十分欣慰道:“不错,真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那两小子不知珍惜,不如你跟着老夫学武,老夫收你为徒,将这一身功夫都教给你如何?”   锦绣:“唔唔唔唔唔唔。”   老爷子收起踩在锦绣脑袋上的脚,毫无歉意道:“哦,我忘了你说不了话。”   锦绣得了自由,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对老爷子道:“你休想!”   我元锦绣是要一辈子都做斯文人的,谁都别想让我重新过上打打杀杀的日子。   说完蹬蹬蹬跑了,连仍在地上的书都不要了。   老爷子被锦绣的举动唬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弯腰将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收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   喃喃道:“年轻气盛啊!还得多揍几顿才行。”   锦绣面上虽然表现的恼怒不已,实则心里惊讶异常,万万没想到,山长竟然是个高手!   绝对的高手。   他记得楚师父曾经说过,锦绣现在的实力,放出去也是二流高手,加上锦绣打架从来不按规矩来,楚师父都在他手上吃了几次亏。   现在锦绣在山长面前,轻而易举的被拿下,按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   锦绣有些怀疑人生。   这个世界上高手这么多的吗?自己一个认真读书,一心做斯文人的孩子,为什么要经受这些?   锦绣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决定:以后都离山长远远地,再也不馋山长脑子里的学问了。   学问好有什么用?武力值那么可怕,要是一个不顺心,提起来就打,一点儿道理都不讲,锦绣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斯文人,就该有斯文人的样子。   然而事实不是锦绣想逃避就能逃避。第四天一大早,锦绣刚到教舍,就被山长院子的老伯给喊住了。   锦绣一看到来人,心下就觉得一凉,幸好这老人和谢山长一样,平日很少出现在府学,几乎没什么学生认识,否则这会儿吸引的视线肯定更多。   老伯见锦绣走来,笑呵呵道:“元小公子,我家老爷说,您昨日没去交功课,他临时出门一趟,让我将这些书给您,最近一段时间的功课都在这里了,让您好好做,他回来是要检查的。”   昨日刚好是第三日,是双方约定的交功课时间。   锦绣僵着脸接过老伯送上来的厚厚一摞书,心里直说,这老头子够狠。   要是山长亲自来,锦绣说不得要和对方再打一架,但这位老伯来,锦绣还真没脸将两个人的事情,无辜牵连第三人。   看看手里这些垂涎已久的书,锦绣咬牙认下了山长的说法,全当这顿打白挨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后,锦绣还什么都不能做,把事情跟周文说了,周文还十分羡慕道:“山长可真厉害啊!要是他老人家愿意教我习武的话,每天挨打我也愿意!”   锦绣这才发现他倾诉的对象不对。   拍拍周文肩膀,留下一个略带沧桑的背影,转身出门,结果刚出门,就听下人来报,说是老爷来了。   老爷?这座宅子的老爷,除了元老爷就没人了。   来人果然是元老爷,大概是天气太热,下马车后,衣服后背都湿了。   锦绣扶着元老爷去洗漱换衣,有些心疼道:“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来了?我刚听到下人说,还吓了一跳!”   元老爷换好衣服,舒服的吐口气,才和锦绣道:“有点生意上的事要来处理一下,刚好听说你二叔家出了点事,你二叔气坏了,爹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锦绣给元老爷倒杯茶,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好,递给元老爷才问:“什么事?”   元老爷满意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仔细端详儿子片刻,觉得除了长得更高,更好看外,没其他变化,心里十分满足。   才慢悠悠道:“你二叔家你玉绣姐姐出了点儿事,本来这事该你娘来说比较合适,但咱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就无所谓了。”   锦绣点头,一般来说,女眷之间的事,默认都由女眷来处理,但元家不同,元家几个女婿,都是元老爷亲自相看的,元家也不在意这些。   元老爷道:“你玉绣姐姐今年十四了,年前给定的一门亲事,男方出门遇到了意外,人没了,大概你二婶说了不好听的话,一时没想开寻了短见,幸好发现的早,人给救下来了。”   自家和二叔家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的处着,那边不往自家送消息,锦绣很少主动去打听二叔家的事。   没想到年前忙着读书,发生了这么多事。   玉绣和启夜堂兄是庶出,两人的生母王姨娘在二叔家没什么存在感,要不是前些年启夜堂兄中了秀才,这兄妹两的存在感也十分弱。   锦绣不用想就能知道,二婶那性子,肯定说的是“克夫”“命硬”之类的鬼话,还有可能顺势给玉绣找个不怎么靠谱的夫家给打发了。   果然,元老爷道:“你二婶趁着过年期间,给你玉绣姐姐定了一门亲事,男方家是府城有名望的人家,本以为她是一片好心。   没成想,也是个面甜心苦的,那男人听说是庶子四老爷生的庶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十七八岁,儿子都有两个了,这事不知怎的被玉绣知道,她竟然拿了些体己钱,偷偷跑了。”   锦绣挑眉:“没想到玉绣姐姐竟然是如此性子!”   元老爷叹气道:“也是个可怜孩子,你二叔在家急坏了,爹让人帮着找了,前两天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人在府城见到了你玉绣姐姐。   这不,爹和你二叔紧赶慢赶的就来了。”   锦绣奇怪道:“那二叔人呢?”   “你三个堂兄在府城都有小家,想来是先去你启珍堂兄那里了。”   锦绣又问道:“我玉绣姐姐有具体消息了吗?”   “哎,一进城就让人去那地方等着了,据说是进城后钱财被人抢了,遇上一个每天在集市上做好事的人,好像在那一片还挺有名,姓刘,被那人给救了,打那以后,玉绣接跟着那人在街上卖点小物件维持生计。   你说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你和阿文在府城,你夏绣姐姐家也在府城,再者,他亲兄长和嫡兄都在这儿,怎么就不知道让人给送个信呢?   这让一大家子都跟着担心的劲儿啊,可真像你二叔小时候。”   元老爷没说的是,玉绣跟着那人每天在集市上,跟前跟后的,就算没什么,也有什么了。   人言可畏啊。   姑娘家的名声,就这么没了。   自家还有个闺女没出嫁呢,这要是闹大了,说不得还要影响出绣将来找夫家呢。   元老爷这个愁啊。   锦绣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他怎么觉得元老爷形容的这人这么眼熟呢,他有些疑惑的问:“爹,您还记得您五十大寿,在咱家后院儿被我给揍了的人,叫什么吧?”   元老爷是个老生意人了,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想起来:“刘兆东!”   锦绣艰难的点头:“我怀疑您说的那人,就是刘兆东。”   锦绣将刘兆东身上后来发生的事和元老爷说了,元老爷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元老爷只如此道。   万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到了晚上,下人来报:“二老爷和启珍大少爷将玉绣小姐带回去了,和玉绣小姐在一起的那人,名叫刘兆东,在府城名声好坏参半。”   下人有些为难道:“有人十分感激他,因为近一年来,刘兆东每日都要做好事,确实帮助了不少人。   同时不少人也厌恶他,因为他以前狗仗人势,做了不少欺男霸女之事,受害者众。只不过刘兆东欺负的都是一些小人物,因此大家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看着他继续为恶。”   锦绣对此早有了解,倒没什么惊讶。   元老爷早就惊呆了,结结巴巴道:“这下玉绣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啊?这要让外人知道了,这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锦绣也有些头疼,当下对女子这方面十分苛刻,就算自家人不在意,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够让人难受了。   锦绣还有些纳闷:“爹,不是说玉绣姐姐是二叔家唯一的女孩子,二叔平日十分喜爱玉绣姐姐吗?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元老爷忍不住又开始叹气:“那又有何办法?你二叔是典型的读书人,在疼爱闺女,婚嫁之事,还不是都交给你二婶处理?”   锦绣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难道真让玉绣姐姐嫁给李兆东?   想了许久,元老爷一语惊醒梦中人:“别操心了,玉绣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做主,她上有父母兄长,就连姨娘都活的好好地,这事没咱们说话的余地,人找着了就成。”   锦绣才发现自己确实多虑,回去蒙着被子睡了一觉。   锦绣和周文第二天傍晚从书院回来,就见二叔和自家老爹坐在一起,两人面色严肃,也不知都说了什么。   见是锦绣和周文回来了,元老爷脸上重新带上笑容,连忙让下人将准备好的点心端上来。   锦绣两人给二叔行了礼,坐在下手。   说实在的,近些年来,除了逢年过节,锦绣很少有机会见到元二叔,但以往每次见面,都觉得二叔性子冷清,有种万事不过心的感觉。   长相儒雅,不仔细看的话,和胖乎乎的元老爷几乎看不出一分相似来。   可今日一见,对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睛发红,眼窝青黑,分明是许久没休息好的样子。   元二叔简单问了几句两人在书院的读书进度,又和元老爷打哑谜似的说了两句,起身离开了。   元老爷看着元二叔的背影,幽幽叹气。   锦绣故意逗元老爷:“爹,您这样下去可不行,打从昨日来,您叹了多少次气了?难不成和两个儿子住一起,就让您这么难过吗?”   元老爷没好气的拍拍锦绣后脑勺:“没大没小。” 第60章 玉绣刘兆东 过年楚舟出绣   元老爷还是告诉锦绣和周文, 元二叔的来意。   “你二叔今儿一大早和刘兆东见过面了,回头刘家就会上你二叔家提亲。”元老爷道。   如此结果,锦绣一点儿都不意外。   周文却炸了:“虽然我和玉绣姐姐不熟, 但刘兆东是什么人?府城有不认识的吗?二叔怎么能把玉绣妹妹嫁给那种人?”   元老爷淡淡问:“什么人?”   “他带人在街上欺男霸女, 无恶不作!”周文道。   “那他是强抢民女了,还是逼良为娼了?”   “他品行不端,流连烟花之地!”   “那他是欠了青楼姐儿的银钱了还是将青楼的姐儿带回家养着了?”   “他浪荡轻浮,做事不踏实!”   “现在不是已经在悔改了吗?”   “他年近二十,身无功名,这样的人,将来怎么照顾一家老小?”   “可我们的人打听过了,他名下有不少田产铺子,好好经营, 足够小两口过的富足。”   周文委屈极了,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偏被元老爷说的无言以对。   最后憋出来一句:“反正他不是良配!”   元老爷点头道:“没错,谁都知道刘兆东不是玉绣的良配, 但这是玉绣自己的选择, 你二叔也劝过玉绣, 要是她不愿意, 可以亲自为她选一户外地人家,保证家底殷实, 为人老实肯干,可你玉绣妹妹不想。我们除了这么安慰自己, 还能如何?”   周文想不明白:“玉绣到底是怎么想的?”   锦绣换位一想,觉得玉绣能做出这个选择也不奇怪。   经过这么一闹,玉绣算是彻底和嫡母撕破脸了, 元二叔到底还是疼这个女儿的,也不让她回城关镇了,就留在兄长身边,和嫂嫂做个伴儿。   对外只说来兄长家做客。   因为在寻找玉绣的事上,元老爷没少出力。因此玉绣特意带着礼物上门来这边做客。   出绣接待了她。   出绣最近一直在打理书铺的生意,虽然是幕后操纵,但也得到了元老爷的认可,元老爷已经准备将另外的生意交给女儿练手了。   因此现在的出绣,已经不知不觉中开始成长,和人打交道的水平,早不可同日而语。   玉绣很自然的就和出绣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妹妹说了心里话:“在家里姨娘为了避嫌,都不敢和我有太多接触。   兄长有意照顾我,但学业繁忙,很多时候有心无力,加上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父亲每次对我态度好一些,私下里母亲总要为难我和姨娘。   因此这几年我也不敢和父亲太过亲近,本来想着嫁人就好了,没想到我命不好,定亲的那家突然就出了事。   要不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在外面听到母亲身边的嬷嬷说了后来给我定的那家人是何等可怕,我恐怕到现在都还闷在鼓里。   不过我不后悔,就算名声毁了,要嫁给刘兆东也不后悔。   别人都觉得刘兆东人不好,但我觉得他家中情况简单,父母膝下就只一个儿子,其余姐姐都嫁人了,而且父母又上了年纪,不大管事。   我若嫁过去就能自己当家做主。如若刘兆东肯跟我好好过日子,那我就敬着他,若他不肯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学着夏绣姐姐,将整个刘家掌控在手里,他们要做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等我在府城立足了,生个孩子,然后用照顾月子的理由,将姨娘接来府城住着,这一住是多长时间,可就不好说了。   那样的话,我就满足了。”   听到出绣转达的锦绣和周文两人彻底惊呆了。   锦绣:“都说玉绣姐姐糊涂,跟在刘兆东后面不清不楚的,坏了名声,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现在看来,她其实活的最清醒。”   周文生怕这件事对出绣妹妹有不好的影响,赶忙道:“咱家夏绣姐姐是遇人不淑,要是有的选择,我宁可夏绣姐姐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比男人还辛苦的顶立门户,你千万别瞎想。”   出绣当然不会瞎想,她本人想的可清楚了,甚至心里已经有了大致想法,只不过现在不方便告诉别人而已。   自玉绣第一次来这边后,被出绣精彩的生活深深吸引,觉得之前在元二叔家学的还远远不够,经过过来这边和出绣取经。   而从未经历过宅斗的出绣,对玉绣在元二叔家的精彩生活经历十分感兴趣,两个小姐妹意外的投缘。   玉绣还将自己压箱底的钱取出来一部分交给出绣,让出绣帮忙入股,等着年底分红。   两人经常坐在一起交流些经验,看着路过的锦绣和周文嘎嘎笑,常常笑的锦绣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文抱着胳膊躲着两个小姐妹,从两人视线盲角溜过去,才小声对锦绣道:“女人一旦长大,真可怕,还是知秋小外甥女那样,最可爱了。”   锦绣手里还拿着谢山长让老伯给送来的批语“狗屁不通”呢,闻言提不起一点兴趣,敷衍道:“没什么比谢山长还可怕的,打不过,骂不过,只能乖乖听话,真憋屈。”   周文调侃锦绣:“你不是说,等你将山长脑子里的东西全部学过来,就要按着山长的脑袋打回去吗?怎么这么丧气?”   锦绣撇嘴:“因为我发现谢山长脑子里东西有点多,一时半会儿学不完。”   周文闻言也开始嘎嘎笑,笑的一点儿形象都没有,觉得口是心非的锦绣也蛮可爱的。   路过的出绣和玉绣两姐妹,指着周文的样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悄悄话:“这就是男人,如此好看的皮囊,私底下竟然如此不讲究!”   周文:“……”   这下轮到锦绣开始大笑了。   笑完后,锦绣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楚师父上次回来,怎么没待两天又出门了?我上次去楚家拜访,楚家奶奶对着我差点儿哭了,看的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周文挠挠头,小声告诉锦绣:“我听镖行的一个师傅说,楚师父在躲什么人,好像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楚师父不想和对方对上。”   锦绣听得一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暂时放过。   回归书院生活的锦绣,基本上大多数时间待在藏书楼。   据说,德宁府府学的藏书楼藏量,在附近几个府学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很多隔壁州府的先生,也经常来这边借阅。   当然这里更是本院读书人的圣地,但这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当初,锦绣和楚舟等人第一次进来,都是得到了各自先生的手书,替他们做担保,两人才能进来。   后来,两人是凭借每次月考旬考中亮眼的成绩,获得了进入藏书楼的资格。   但这资格仅限于一楼,二楼往上,需要院长亲自批准才准进去。   锦绣以前一直在一楼盘旋,近日转移到二楼。   二楼的人数明显比一楼少,环境也相对安静。   谢山长最近给锦绣出题的模式,已经从一开始指定看书,然后相应的出题,变成了随意出题,指定相关书籍,自己查阅。   难度大大提升,到了考验人阅读量和知识面的时候。   有时候一道题目,锦绣要查阅四五本书才能确定内容,锦绣现在的学习进度,和刚来府学时比,可以说轻松吊打当时的自己。   但现在的山长,也轻松吊打锦绣。   所以锦绣还是乖乖跟在谢山长身后,听话的按对方要求读书。   锦绣在二楼没几天,楚舟和时丹阳也跟着上来了,三人相视一笑,简单进入每日的学习状态。   三人成为秀才将近大半年,和许多三四十岁,中秀才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在一起月考旬考,每次都能拿到亮眼的成绩,私下付出的努力不可想象。   聪明又勤奋的人,拼起命来,才叫人害怕。   显然,锦绣三人在外人看来,就是那种人。   就连三人身边亲近的人,都不由自主被三人感染,比如周文,比如何烈,每次考试都有小小的进步。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年底,府学休假,学生们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   锦绣在府城给家人买了许多小礼物,给姨娘的痒痒挠啊,给元夫人的双面绣手帕啊,给元老爷的茶叶啊,还有寿伯的小茶壶,门房的烟袋子,甚至专门让人给大黄打造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骨头形状链子能戴在脖子上。   告别了夏绣姐姐和依依不舍的三个乖外甥,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自出来后,大半年没回家,说实话心里十分想家。   倒是出绣,看起来像是有心事似的,锦绣心细,发现了出绣的不对劲,车在半路停下休息的时候,锦绣特意找机会单独和出绣说话。   锦绣开门见山:“姐姐,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绣欲言又止,最后摇头:“无事,等姐姐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   锦绣知道出绣是个有主意的,见她不愿多说,也没逼问,只格外注意出绣的一举一动,避免发生什么是他还不知道。   楚舟出绣定亲   回家过年期间,和程远青冯舒年小聚。   和锦绣周文的苦痛相比,两人在乌兰书院不要太舒服,冯舒年本来就是个小胖哥,现在更胖了,整个人一说话,看起来就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程远青,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一圈儿。   几人照例在锦绣的书房小聚,冯舒年看着锦绣越加有棱角的脸,难得感慨道:“宝儿,你让人给我送来读书笔记我还在看,但说实话,没了你在身边监督,我是真的放松了很多。”   程远青也道:“真的,虽然我现在这样,在书院众人中依然算是勤勉的,但和咱们在一起读书时,是远远比不了的。”   锦绣一听就明白了:“你们是打算这几年都不考了?想多沉淀几年?”   冯舒年点头:“书院先生说,我和远青能考上秀才,已经是个奇迹了,乡试还是缓缓再说吧。我们二人现在每年都担心院试后的复考,就怕我两一个不小心没考好,学政大人一气之下,直接让人撸了我两的秀才功名。”   也不是说考上秀才,一辈子就是秀才,秀才也是跟着院试时间走,三年两考,在童生考院试的时候,已经有秀才功名的人,也需要参加有学政大人住持的复考。   若是考试不合格者,可能会被踢出秀才队伍。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极少发生。   程远青问锦绣:“倒是你和阿文,你们打算这两年就考吗?”   锦绣想想府学里那个每日都十分暴躁的谢山长摇头道:“先生说我能力有限,这两年下场,运气好的话,最多能粘上个举人尾巴,大半儿是要落榜的,还是要压两年。”   周文情况和锦绣差不多,功课上甚至还不如锦绣呢,他也需要压几年。   倒是冯舒年突然换了另一个话题:“翻过年我就算十八了,我爹给我定的娃娃亲那家,姑娘只比我小两岁,不出意外的话,年后我该成亲了。”   锦绣先是惊讶,随即了然。   虽然在他心里,眼前这个胖乎乎软绵绵的小胖子,还是个孩子呢,但现下,人们的观念里,十八岁已经不小了,早该成家立业了。   几人当即恭喜冯舒年,一番打趣后,程远青也告诉大家:“我娘已经在给我相看人家,我娘就我一个孩子,想让我娶娘家表妹,要是没问题的话,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这年头,实在没有比表哥表妹更稳固的联姻关系了,也不是说现在的人不懂近亲结亲的危害,就算是知道,他们依然会如此选择。   就像历史上那位娶了自己外甥女的皇帝,一个皇帝,真的娶不到其他女人了吗?自然是有非外甥女不娶的原因,并不是一句简单近亲不能结亲就能解释的。   周文打趣道:“看你们二人的样子,似乎都见过人家姑娘了吧?一提起来就这幅春心荡漾的样子。”   冯舒年难得正经道:“你瞧我最近不是在减体重吗?我娘说瘦了穿礼服好看,我想着不能留遗憾,咱也得让姑娘家面上有光不是?”   程远青道:“我爹的意思是,让我边读书边打理家业,我们这么早考上秀才,他已然十分满足,希望我不要好高骛远,千万不能将来功名上一事无成,就连老婆孩子,也要家里帮忙养着。”   锦绣心下叹息,他觉得几人还是孩子呢,但人家想的已经非常成熟了,且两人都在为了将来成亲后做打算,担负起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责任。   只有看起来浓眉大眼的何烈,现下才十四岁,他家没有这般着急,听故事似的听两人说这半年发生的事。   送走了几人,周文突然对锦绣道:“其实,姑姑私下里曾经问过我,让我娶出绣妹妹,我拒绝了。”   锦绣都麻木了,又是近亲成亲的联姻。   周文十分实诚道:“我仔细想过了,我打小就生活在咱们家,娶不娶出绣妹妹,在我心里,咱们都是一家人。   我看很多夫妻到了最后,都恨不得对方早早去了才好,我虽然觉得自己不会是那种人,如若真的有一天,我娶了出绣妹妹,也会像爱护亲妹妹一样,爱护她一生。   可万一呢?   万一有那天的存在,我不仅失去了出绣妹妹一个家人,还失去了宝儿弟弟,还有姑姑,姑父,整个元家。   我不想那样。”   锦绣被周文最后一句说的怪感动的,但有一点,锦绣发现周文是真的不开窍,这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能一样吗?   这样也挺好,据先生说,周文这半年进步非常大,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读书上,正好。   元家这个年过的十分热闹,这一年来,元老爷生意做得顺遂,儿子学业有成,让他脸上有光,最小的闺女眼看着竟然有接手元家产业的能力,元老爷身心舒畅,都不急着给小闺女找婆家了。   一心想让闺女在家多留两年。   大过年的,被元夫人特许多喝了两杯酒,元老爷感性的说出了不想让闺女嫁人,“爹养你一辈子”的话。   将元夫人气的不行,抬手就要往元老爷耳朵上招呼。   没想到锦绣和周文也凑热闹:“姐姐,若是你不想嫁人,将来我养你!”   周文抢着道:“哥哥养你一辈子!还养知秋外甥女一辈子!”   这下姨娘们也生气了,大过年的,不盼着孩子们好,三个大老爷们儿没喝酒呢,就开始说胡话,这不是盼着闺女外甥女们都嫁不出去吗?   女人们生气的后果非常严重,锦绣三人大过年的被赶到前院书房,三人围着满满一桌子蔬菜鱼肉,吃着羊肉锅子,呲溜一小口葡萄酒,别提多美了。   元老爷感叹道:“你娘啊,嘴硬心软,嘴上说不管咱们爷三儿了,实际上还不是舍不得咱们受苦,特意让人送来这么多菜,生怕咱们饿着。”   锦绣也不戳破元老爷显摆的心思,谁让人老了就剩这么点儿爱好了呢?   结果元老爷第二天就显摆不起来了,因为他最小的闺女告诉他:“爹,我看上楚家哥哥了,您让人帮我问问,要是他没意见的恶化,让他上咱家提亲来!”   元老爷只觉得晴天霹雳不外如是,一道闪电只劈天灵盖儿的感觉和现在也差不多。   元老爷哆哆嗦嗦扶着椅子把手坐下,拒绝了小闺女的搀扶,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出绣啊,你告诉爹,是不是楚舟那小子故意引诱你?”   出绣摇头,直接开门见山道:“爹,女儿见过的适龄男子中,除去女儿瞧不上的,还有已经定亲的,剩下时家哥哥肯定家里有安排了,何家弟弟看着人高马大的,实则爱哭的很,女儿实在接受不了。   至于家里的阿文哥,女儿也知道娘有过将我和阿文哥凑在一起的念头,但说实话,女儿和阿文哥想法一致,觉得不结亲,我们才有可能做一辈子的亲人。   唯独楚家哥哥,各方面多合适,长得也算不错,关键是女儿绕过宝儿和阿文哥,向府学的人打听过了,楚家哥哥现下十分努力,长此以往,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要是处理的好,日后和宝儿,也就是和咱家,只会互为依靠,成为臂膀。   但楚家哥哥今年已经十九了,要是咱家不抓紧,说不得别家就先定下了。万一楚家哥哥被人定下了,女儿要找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元老爷还以为是两个小儿女情窦初开,私定终身什么的,即使对楚舟在恼怒,心里也想了一大堆的话想要劝慰女儿。   万万没想到,闺女竟然这么冷静的给他分析。   元老爷试探的问:“楚舟知道你的想法吗?”   出绣理直气壮道:“爹爹您让人和楚家哥哥说,他自然就知道了。”   元老爷:“……”   元老爷之前是没想让闺女这么早定下亲事,因为他私心觉得,要是宝儿和阿文过几年中了举人。出绣找的夫家,就不是现在这种层次了。   但现下听出绣这么一说,也不是不行。   元老爷摆手让这小冤家先出去,他要好好想想。   元老爷还算冷静,但被元老爷告知此事的锦绣和周文冷静不了。   锦绣气愤道:“我将楚舟当朋友,没想到他竟然打我姐姐的主意。”   周文也很生气:“枉我待他家姐妹如同姐妹,没想到他心思这么龌龊!”   元老爷不得不再次提醒两个:“这件事是出绣先提的头儿,人家楚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但两人就是不想讲道理。   自己看着长大的水灵灵的大白菜,眼看就要被猪给拱了,心里能痛快了才怪呢。   现在要是楚舟在两人眼前,肯定要先打一顿再说其他。   然而元老爷没给两人气愤的是时间,趁着过年各家都在走亲访友的间隙,让人将楚舟请上门,瞒着锦绣和周文,两人在书房不知说了什么。   过了一个时辰,楚舟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元老爷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听到消息赶来的锦绣和周文看着两人有些傻眼。   元老爷见两人来了,一点儿也不意外,拍着楚舟的肩膀对两人道:“爹决定先将出绣和阿舟的婚事定下,待出绣长大几岁,两人就成亲。”   刚好楚舟也能趁着这几年,考个举人。   锦绣和周文彻底傻眼了,看楚舟的眼神,就像看要拱自家地里水灵灵大白菜的猪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提前给宰杀了。   楚舟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第61章 乡试 楚出定亲,时丹阳成亲……   然而事实是, 除了锦绣和周文,元家其余人都很看好这门婚事。   因为楚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年少有为。   天资聪颖, 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子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才十九岁,城关镇想和楚舟结亲的人家不在少数,要不是楚舟和楚家人态度坚决,给楚舟送小妾的都能排起长队了。   双方父母很快商议好此时,然后楚家请媒人上门,郑重的定下来楚舟和出绣的婚事。   锦绣心里呕的要死,看着才十三岁,根本不懂感情是什么的姐姐出绣,要是不出意外的话, 从此一辈子就要和楚舟绑在一起了,心情复杂。   出绣发现自己弟弟在闹脾气, 尽管宝儿在两家人面前表现的落落大方,但私下里经常皱眉, 于是从厨房要了一碟弟弟最爱吃的桂花糕, 来找宝儿说话。   锦绣见到出绣也不觉意外, 享受了姐姐出绣的讨好行为, 才撇着嘴道:“姐姐,你为何就看上楚舟那小子了呢?”   出绣十分淡定的反问:“你能找出比楚家哥哥更适合我的人吗?”   看锦绣要反驳, 出绣继续道:“楚家哥哥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 光是他重情重义,不贪花好色这一点,对来我说, 就够了,至于其他,就是将来我自己能掌握的事。”   锦绣一噎:“那楚舟还心思深沉呢!”   出绣好笑的看着弟弟:“宝儿你别胡搅蛮缠了,要是读书人没几分心思,爹爹也看不上他的,回头你们之家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你心里也别觉得别扭。”   锦绣不满道:“姐姐你也不害臊,这种话轻易就能说出口!”   出绣笑眯眯的:“难道不是你教的吗?”   锦绣被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是他这些年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现在只能自作自受。   等想通了这些,仔细思考姐姐出绣和楚舟的婚事,锦绣也开始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只要他一直努力向上,只要楚舟不会突然想不开,堕落了,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闹够了别扭,终于被大白菜哄好的锦绣,开始心甘情愿的叫楚舟一声姐夫了。   这点关系的转变,让冯舒年几人羡慕不已,拉着锦绣道:“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兄弟,否则就不会便宜了楚舟这小子!”   这会儿连楚兄都不愿意喊了。   楚舟和出绣两人,这么多年下来,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会是什么情窦初开的戏码,双方单纯很满意对方的人品和家世而已。   当然这也是现下多数家庭给儿女定下婚事的正常操作,只要双方长辈觉得合适,几乎就定下了两个孩子的一生。   至于孩子的意见?那根本不重要,很多庶出的孩子,都是长辈的私有财产,身为主人家会考虑自己财产的意见吗?   元老爷这样开明的长辈委实不多见。   出绣这样能自己按照想法挑选夫婿的行为,可以说很出格了。   因为两家定了亲事,楚舟来往元家频繁起来。以前楚舟觉得是他占便宜的地方,就会直接拒绝锦绣和周文的帮助,现在接受起来理所当然。   而元老爷在生意上提携楚舟那个在府城做小生意的族叔,让楚家人更加认定元家的品性,楚舟族叔的生意逐渐做大,便可提携族中小辈。   可以说,这门亲事,不仅是两家人的事,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   元家和下河村楚家的关系,逐渐掺杂了利益纠葛,将来就是想扯都扯不开。   锦绣私下说元老爷:“爹,还是您老谋深算!”   元老爷美滋滋的享受儿子的按摩,摆摆手假装不在意道:“哪里是爹的功劳,都是出绣的想法,爹帮着完善了而已。”   锦绣听罢,对出绣日后嫁人的生活又放下了一分心。   当然这都是往后的事,现下锦绣几人不得不赶快返回府学,因为府学又一次开学了。   但这次,出绣作为一个已经定亲的女子,元夫人不同意出绣跟着锦绣几人去府城。   元老爷虽然想给出绣说情,但对上元夫人要杀人的目光,摸摸鼻子,假装没看见闺女可怜兮兮的眼神,转身走了。   看元夫人态度只坚决,锦绣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和元夫人商定:“那就过段时间,让姐姐来府城小住时日,全当散心,陪陪五姐姐。”   这个结果元夫人勉强接受,遂同意了。   出绣在府城打理的书铺生意,有什么事,只能通过书信来往解决。   出绣虽然遗憾,但她心里更多的明了,明了过后,出绣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悲观情绪,而是斗志更加高昂,一心跟着元老爷学本事。   元夫人被女儿气的不行,针织女红也就跟着楚先生学了几年,马马虎虎能看,现下久不动针线,怕是早就生疏了。   至于贞静娴雅?那都是糊弄外人的,她女儿在家什么样儿还能瞒过她不成?   元老爷倒是很高兴,给女儿说好话:“能糊弄住外人就行,日子还不是自己过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出绣乐的自在。隔段儿时间就去府城小住,给锦绣周文还有未婚夫带点儿好东西,顺便处理一下府城的生意,满足的很。   至于已经在府学的几人,早就重新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也不知道谢山长过年都经历了什么,一大把年纪了,整个人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见了谁都没个好脸色。   见了锦绣,那脾气更是毫不收敛,一处细小的差错,都能被逮住喷个半天。   锦绣嫌弃的用帕子抹掉脸上被谢山长喷上的口水,一脸木然的继续听对方说下一个错误点。   外间看门的老伯听着书房的动静,摇摇头,手底下的蒲扇煽的更快了。老伯只希望自己这一壶降火的薄荷茶烧好,老爷喝了,火气能稍微降点儿。   否则他都要心疼里面的锦绣少爷了。   多好一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长得又好看,还懂礼貌,被自家脾气差的先生骂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   里面的锦绣又一次擦干净脸上的口水,在对方骂人的话中挑选有用的改正信息间隙,抽空想:哪里是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还不是因为打不过,要是打得过,早就将这糟老头子按在地下摩擦,报上次挨打之仇了。   等老爷子终于说完了,锦绣木着脸,拱手感谢老爷子的教导之恩,拿着文章腿脚僵硬的出了房门。   在门口遇上端着茶壶的老伯,老伯朝锦绣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看的锦绣心一塞。   快步离开这个让人窝火的地方。   出了山长院子,锦绣直奔藏书楼,现下这篇文章要完善,还需在查几本资料,查资料的首选,自然是藏书楼无疑。   在藏书楼忙活了半下午,终于按照山长要求,将文章内容完善了,锦绣才松了口气。   面对整个书院唯一一个打不过的人,锦绣心里总憋着口气,不想轻易在对方面前认输。   因此锦绣不仅在府学认真读书,私下还加长了每日训练的时间,然而,一年过去了,锦绣发现,自己仍然不是谢山长那个糟老头子的对手。   甚至还是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的命运。   就很气。   突然有一天,几人在元家宅子小聚,时丹阳突然告诉几人:“我要成亲了。”   几人都很惊讶,虽然之前听说过时丹阳家里给他定了门亲事,女方是知州的小女儿,具体的也不好打听太清楚。   但众人一直都以为,女方家是想等时丹阳中举后,才成亲的,到时候双方家面子上都好过。   时丹阳也很无奈解释道:“我守孝三年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是如此打算的,但如今,我都二十二了,女方也十九了,而乡试三年一次,最近的也要等到明年,再拖下去,对女方名声不好。”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年,锦绣今年也十四岁了。   瞅瞅只比时丹阳小一岁的楚舟,锦绣不由得心中庆幸,自家出绣姐姐还小,今年才十五,一点儿都不着急。   反正作为家人,锦绣是一点儿不着急,但楚舟急不急,就不关他的事了,锦绣毫无心理压力的想。   这里在座的几人,除了时丹阳要成亲,楚舟定亲了,其余都是光棍儿,而且看起来都是读书入魔,对男女之情完全不开窍的类型。   就是即将成亲的时丹阳,众人打趣的时候,问:“那小嫂子长什么样儿你见过吗?”   十九岁的姑娘,哪个不是水灵灵的?   时丹阳笑眯眯点头:“见过,好看!”   事实上,两人只在过年的时候,在女方家后花园单独待了一炷香时间。   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丫鬟一个仆妇。   这段一炷香时间内,一半时间两人忙着不好意思脸红害羞,还有一半时间,两人支支吾吾,女方送了时丹阳一枚亲手做的香囊,时丹阳红着脸假装淡定给了女方一枚玉佩。   就是这么简单的过程,就算是家长长辈开明,没让两人洞房时才见面。   这时候,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是森严,反倒是小门小户,女人都要抛头露面的为一家人生计奔波,反倒不会穷讲究。   因为穷,想讲究都讲究不起来。   时丹阳成亲   这时候成亲,女方当事人可能会忙着绣嫁衣,给婆家人准备成亲后的见面礼,或者置办整理嫁妆,很忙碌。   但对男方来说,尤其是正在读书的男方来说,那是真的毫无压力,什么都有家人打理的明明白白,只需要成亲当天,男方出面就成。   时丹阳成亲前后,与书院请了二十天的假,就被教导他的先生好一顿说,老古板的先生摸着胡子指着时丹阳鼻子道:“少年人正是辛苦拼搏之时,读书更是一日不可懈怠,成亲而已,什么事都有家里人置办,何须浪费这么多光阴?”   时丹阳耐心听老先生说完,一脸无辜,非常诚实,满脸求知的对老先生道:“学生明白,学生也是这般对家中长辈说的。   奈何亲事是我爷爷当年给定下的,女方叔伯又是我父亲的顶头上司,我父亲说了,要是我表现的不好,他回头就亲手打断我的腿。”   老先生一噎,瞪着时丹阳好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自个儿一甩衣袖走了。   时丹阳成功将这位平日就喜欢对他指手画脚的先生噎了个半死,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回家当新郎去了。   临近时丹阳成亲的日子,锦绣几人也请假去了靖海县,陪时丹阳去女方家中娶亲。   看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色礼服,意气风发的时丹阳,周文感叹:“这几年,我们都陪着多少人成亲了?冯舒年与程远青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咱们还在书院读书呢!”   锦绣斜眼瞧他:“阿文哥,你该不会也想成亲了吧?”   周文连连摇头:“算了吧,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小姑娘一旦长大,就不可爱了,会变的十分彪悍,还不能打不能骂,要好声好气哄着,反正我是不耐烦做这些事的。”   锦绣忍不住失笑,难得做了一回预言家:“阿文哥,你这性子,要是哪天遇上个彪悍的媳妇儿,看你怎么办?”   几人正说笑间,前面时家的小人小跑着到了几人跟前,拱手作揖,讨好道:“几位公子,我家少爷说,请您几位稍微收敛些,免得几位风华太过,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了。”   实际上,前面骑在马上的时丹阳已经咬牙切齿了。   本来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他才是整条街最靓的崽儿,奈何后面三人长得实在太惹眼,周围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落在三人身上都移不开了。   锦绣三人听了下人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尽量将自己藏在人群中,让骑在马上的时丹阳出风头,毕竟是人家一辈子一次的大日子,几人也不想扫兴。   女方家也是大家族,族中来了不少男丁,设置的障碍一道接一道,时丹阳带着几个好友一路披荆斩棘,艰难至极。   几人分工明确,遇到动脑子的事,就交给楚舟几人,遇到动手的事,没办法只能交给锦绣。   虽然锦绣一再强调他是个斯文人,动口不动手,但几人眼巴巴看着他,尤其是新郎官时丹阳,可怜兮兮道:“锦绣,这可是兄弟一辈子的大事,就靠你了”,锦绣无法,只能违心的答应下来。   通过长达一个时辰的考验,时丹阳终于成功接到新娘子,不仅几人心里松了口气,就连时丹阳本人,心下也是一松。   但几人的任务远远没结束,等回到时家,几人作为时丹阳的好友,还要和时丹阳的堂兄弟们一起,帮忙招呼客人。   时家请来的客人不少,每桌都招呼一遍,有些亲近的人家,免不了寒暄一二,这么一趟下来,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锦绣找个空隙歇口气,周文瞅准机会过来和他搭话:“成亲真的好累啊,前两次在舒年家和远青家,我们还能用自己年幼为由,少喝两口,现在是彻底不行了。”   锦绣摸摸灌了一肚子酒的胃,艰难的点头:“所以,男人,一辈子只成一次亲就好,这种罪,也能少受几次!”   周文撇撇嘴:“成亲受罪的又不是新郎官,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好友难而已。”   周文一抬头,就见楚舟又被几家太太拉住说话,一瞧就急了,匆匆赶过去救场:“今天不知道第几波人想给楚舟做媒呢,都说楚舟已经定亲了,这些人怎么这么烦?”   锦绣还不知道楚舟这边发生了什么,一听周文如此说,也跟着上前一瞧究竟。   走到跟前,就见一家夫人直接拉住楚舟的手,亲亲热热的正说着:“定了亲又有何关系?照样可以退的嘛!我瞧你只比今儿成亲的时家小子小一岁,听闻女方才十五岁,她家中一点儿都不着急,可见是丝毫不为你着想的。   楚小相公,依我看哪,您还是多想想我的话,我家中还有三个未出嫁的姑娘,年龄与你正好合适,你有时间可来我家中小坐呀!”   楚舟的脸已经黑了,努力将手从这位不认识的大婶儿手中抽出,准备起身。   锦绣瞧见了楚舟的态度也就够了,适时上前,亲亲热热的冲楚舟喊了一句:“姐夫,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刚才丹阳在那边找你!”   楚舟也不好在时家的宴会上和别人发生冲突,让时家难做,于是黑着脸趁机离开。   锦绣却没走,笑眯眯看着刚才拉楚舟手的夫人,拱手上前行礼,样子客客气气,让几位夫人眼前一亮。   锦绣这两年长得越发好了,有时候就是身边看惯了的人,也会盯着锦绣的脸走神,何况这些第一次见锦绣的夫人们,完全被锦绣的样貌吸引。   就连那位被打断的夫人,瞧见锦绣的一张脸,也生不出一点儿气来。   但锦绣下一句话,却让那位夫人勃然大怒。   锦绣笑眯眯道:“方才听闻夫人的意思,是要将家中小女儿嫁给我姐夫为妾?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不知夫人家的小女儿可是长得花容月貌?总不能比我姐姐还差吧?要知道,在我家中,像我兄长这样的,才是平常水准。”   锦绣指指站在身旁,长相略青涩,气质更加柔和的周文。   周围夫人们听了锦绣的话,看看锦绣和周文的长相,不由得吸口冷气。   这,这实在是,长得太好了点儿。   那位夫人被锦绣看的尴尬不已,撺掇别人家女婿停妻再娶,还被女方家人听见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尴尬。   更让人无地自容的是,还被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说出来了。   再说,她的本意可不是让自家女儿去给人做妾,而是当正儿八经的娘子夫人的。   现下被人这么一说,好像她家女儿上赶着去给人做妾似的,以后她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位夫人生气的将手狠狠拍在桌上,刚想发怒,就对上锦绣笑眯眯的眼睛。   很快冷静下来,双方都很清楚,这位夫人今天只能吃了这个闷亏,这事儿现在压下去,顶多被人背后说几句,但要是闹大,她家女儿的名声就彻底被她毁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夫人,恨恨的咬牙,瞪了锦绣一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周围其余人像是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似的,说说笑笑,假装没看见这边发生的尴尬事。   锦绣环视一周,满意的收回视线,和周文转身离开。   离开后,不少人对着锦绣的背影可惜的摇头:“看着一家的孩子,都是能拿住事的,听说都是府学里优秀的秀才公,还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我家没个年龄合适的闺女,否则我也是要动心的。”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家闺女才五岁,我恨不得早早地定下来!”   锦绣和周文完全不知道后面的议论声,在拐角位置找到楚舟,楚舟正一脸阴沉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转过身郁郁道:“每次出门都遇到这种事,烦不胜烦。”   周文安慰:“等你成亲就好了。”   锦绣心说,想得美!成亲?不中举人休想早早成亲!   显然楚舟也是这么想的,楚家和元家早有默契,都在等楚舟中举后,给楚舟和出绣办婚事。   楚舟点头道:“明年乡试,我是一定要下场一试的。”   说到这点,周文也很激动,瞧着时家今日往来的客人中,不少都是官场中人,场中不少人见到那些人,态度不自觉开始谦卑的样子,让周文难得心中燃起了雄心。   这年头虽然商人之子可参加科举,但官场中人明显占据主导地位的,还是家有底蕴的人家,现场富商见了小小的七品官,都要卑躬屈膝,让锦绣心中想到了最近两年在家养老的元老爷。   也不知道前些年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才有今天的家业。   几人心思各异,但难得想到了一起,明年乡试一定要下场一试,回去府学,还要再努力一些才行。   什么都不知道的何烈,回到府学,猛然间发现几个好友读书的劲头比以往更甚,虽不明就里,但被几人带动的起了紧张情绪,不由得跟上几人脚步,更加用功。   让何家管家心疼不已,总觉得自家少爷实在太拼了。   出去巷子里一打听,何止是他家少爷如此拼命,元家,楚家少爷人人如此,老管家不得不感叹:读书之苦,不是谁都能吃下来的。   乡试进场   锦绣读书间隙,时间一晃而过。   期间,偶尔被人喊出去参加了几次集体活动,有的感受还可以,有的是在无聊。   比如大家一起去登高,期间说说笑笑,灵感来了赋诗一首,是很健康的郊游方式。   而有的则是在酒楼茶楼举办诗会,不仅铺张浪费,还要喊来妓子乐人作陪,席间乌烟瘴气,众人做派更是不堪入目。   锦绣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但还是忍着不耐与恶心,特意带周文与楚舟走了一遭。   周文两人本以后锦绣说,带他们出去见世面,心中十分期待,两人还提前装扮一新,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等到了宴会期间,简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更有妓子直接往楚舟和周文大腿上坐,要用嘴给两人喂酒。   楚舟反应极快,蹭一下原地跳起来,将妓子往外一推,二话不说就逃出了酒楼。   周文反应也不慢,红着脸拉着锦绣就往外走:“宝儿,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快回去吧,回头要是家里知道了,说不得真要打断腿的。”   锦绣顺势推舟跟着周文出来,本来还有人不满,但锦绣当即告诉众人:“今儿扫了诸位的兴致,是锦绣不该,诸位今日所用,就记在锦绣账上!   还望诸位吃好喝好,锦绣先行一步!”   有人买单,自然没人不乐意,看着周文和楚舟的背影,几人还大肆嘲笑了一番童子鸡。   两人出来后,在酒楼对面的烧饼摊子前见到了楚舟,楚舟臭着一张脸,不搭理锦绣。   锦绣好心解释:“咱们以后少不得要面对这种场景,甚至更甚,今日带你们来,真是出于一番好意,提前见过了,到时候不至于如这些人一般失态,甚至沉入其中,丑态百出。”   两人也知道锦绣不可能是故意要整两人,但就从一点来说,锦绣这人的抠门,亲近的人都知道。   今天这一场,一下子要花出去大约百两银子。   谁都不相信,锦绣能为了整楚舟和周文两人,会这般大方。   这件事过去,几人又进入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的状态,一直到八月到来。   八月对读书人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因为乡试定在八月中旬举行,正值秋季,因此乡试又被称为秋试或者秋闱。   而此时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因而乡试榜单又被称为桂榜。   临近考试,元老爷心里又开始不踏实,带着管家亲自来府城,说是要亲眼看着两个孩子进考场才行。   乡试的考场又称为贡院,是朝廷专门下令修建的考试场所。   锦绣和周文近几天不必去书院,元老爷看着两个孩子悠闲自在的样子,恨不得亲自拿着书念给两人听。   锦绣看不惯元老爷这幅着急上火的样子,头痛道:“爹,我和阿文哥都不急,您老人家急个什么劲儿啊?”   元老爷连连摇头:“你不懂,等你当了爹才会明白为父现在的心情。”   好吧,这么说,锦绣确实不懂。   什么都不懂的锦绣继续和周文在大厅下棋,大厅里的所有窗户打开,窗台下放着冰盆,风一吹,让人舒爽不已。   元老爷看着两孩子,感觉自己心火蹭蹭蹭往上升。   偏锦绣和周文就是不紧不慢。   元老爷只得说起另一个话题:“乡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期间不许出贡院,现下又是多雨季节,记得将寿管家给你们准备的皮衣带上。   防潮防寒,正好。   爹听对门的时家老爷子说,这次下来的主考官大人,在翰林院是最严厉刚正之人,一向提倡学子就应该多加磨炼的原则,因而,这次你们考场内的环境可能不会太好。   还有吃食,这位大人听说当年也是苦过来的,应该不会专门让人给你们提供什么好东西吃,爹让人将馒头切成指甲块儿大小油炸酥脆后晒干,撒上香料,你们带进去也能吃个几天。   还有咱家的肉干,撕成小块儿,不怕检查,这个也不要忘了带。”   锦绣无奈抬头:“爹,这些您都说了好多遍了,我都能背下来了!”   周文放下手里的棋子,给元老爷倒杯茶,缓缓道:“姑父,这些我们心中有数,您就别担心了,先喝口茶歇歇吧!”   正说着,对门的时丹阳与何烈两人联袂而来,元老爷见了,提着茶壶去了对门:“我再去找时老爷子打听打听,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   元老爷走了,几人在大厅说话也没了顾及,锦绣惊奇道:“丹阳,你不在家陪媳妇儿,来我家干什么?”   时丹阳自从和夫人成亲后,夫人就陪着他住在元家对面的宅子里,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大的厉害,时丹阳不放心,最近一直在家读书,目的就是近距离陪着夫人。   时丹阳摆手叹气:“别说了,我爷爷不放心,亲自跟来了,从早到晚的念叨,不止我受不了,就是我夫人也听得心烦气躁,这不来你家躲一阵子嘛!   我不在家,我爷爷自然不会去念叨孙媳妇儿。”   何烈脸上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哎,和我家差不多。”   其实何烈没好意思说的是,他和时丹阳还是略有不同的,他家主要是他娘担心,生怕他在考场上一个着急,就哭出来。   但这点,他没好意思让众人知道。   话音刚落,楚舟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烦恼之色,出现在众人面前。   锦绣再一次惊奇道:“姐夫,你这又是为何?”   楚舟皱着眉,简单道:“我爹娘亲自跟来了,忙前忙后的一刻都停不下来,让歇一会儿还不听,我出来走走。”   事实上,几人都清楚,楚家父母跟来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楚舟乡试能顺利通过,赶紧成婚,楚舟今年都二十二了,要是继续耽搁几年,楚家父母得着急死。   长辈们不知道孩子们是什么水平,但在座的几人都清楚彼此是何水准,也明白对方这几年都付出了多少努力,因此显得十分淡定。   锦绣敢说,这几年是他人生中最努力的几年,没有之一。   傍晚锦绣去书院将山长给他的最后一篇文章交上去,山长拿过锦绣的文章,并没有看,而是摸着胡子,口气堪称温和道:“好好考,别给我丢人!”   没被老爷子喷,锦绣还有些不习惯,心里怪别扭的。   山长一见,单手用力拍了一把桌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怎么三天不骂你,你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山长这么恶声恶气的一来,锦绣反倒是心里舒服了,起身行礼,在山长挥手滚蛋的姿势中,快速溜了。   等看不见锦绣的身影,老伯才迟疑的问山长:“明日一早就要进场了,您还给锦绣少爷布置功课,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山长摸着胡子,得意道:“这样才能让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我谢清风亲自教导出来的学生,还不至于这么点儿压力都受不了。”   老伯毫不客气道:“是,您将训练士兵的那一套用在锦绣少爷身上,抗压能力确实强了许多,可老奴瞧着,这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怕是锦绣少爷对您的做法很有意见呢。”   山长一噎,摆摆手,示意老伯闭嘴滚蛋,他不想听大实话。   锦绣交完最后一篇文章,浑身轻松的出了书院,回去早早地睡觉,明日凌晨就该进场了。   乡试是考验众考生日后能不能做官的分水岭的,一旦乡试通过,成了举人,就有了后补官员的资格。   所以,乡试也是众多考试中,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场。   这日凌晨,天麻麻亮,锦绣不需下人催促,自己起身穿衣洗漱,和以往的习惯一样,先打了半个时辰的拳,舒展筋骨,然后到了饭厅。   刚好和同样锻炼完的周文碰上。   不出所料,元老爷早早地等在那里,见着两人,忙招收让两人赶快吃东西。   每次都这样,锦绣觉得,大概所有的长辈都有这种感觉,或许需要自己为人父母那一天才能理解,类似于后世的高考,家长比学生还紧张的情况。   由着元老爷紧张去,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元老爷在两人吃东西间隙,拿出从对门时老爷子那里抄的纸条,一一对比,看两人的考蓝东西是否拿齐全了,生怕落下什么。   一遍还不放心,一连对比了三遍,才满意的将考蓝收起来,谁都不让碰,自己守在旁边。   锦绣余光看见元老爷的动作,心里有些感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赶快吃完元老爷让人特意准备的食物。   照例还是元老爷亲自送两人去贡院门口,一路上三人有些沉默,临下车前,锦绣道:“爹,外面太挤了,而且前面还有官兵把手,您就是想上前都不行,就在马车上待着吧。”   周文也劝:“而且您不是风寒吗?别下去吹风了,免得我们在里面担心。”   锦绣补充:“还有,考试这几天不要亲自守在贡院外面,打发两个下人来看看情况就行,到第九天时候,您想来再来。”   说罢也没等元老爷反应,两人拎着考蓝就下了马车。元老爷被两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以前元老爷还能梗着脖子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现下,侄子周文都十九了,儿子也十五岁,开始参加乡试的年纪,元老爷也不能随意驳了孩子的面子。   看两个孩子背影挺拔走在人群中,元老爷骄傲的想,光看背影,我家孩子都是最出色的。   为着这两出色的孩子,尤其是今年十九岁的周文,元老爷没少掉头发,十九岁的少年,对姑娘家不感兴趣,甚至觉得女人麻烦,元老爷和元夫人愁的不行。   感觉给找个怎么样的妻子,都能被周文挑出一堆毛病。   不是说这个娇气,就是那个矫情,要不就是弱不禁风,和他没有共同语言。   总之,就是一句话,周文暂时心里只有读书,不想娶媳妇儿。   元老爷想着这些,时间一晃而过。   前边儿锦绣亲眼瞧着一个在砚台里夹带的老伯,被差役当场戴上镣铐,说要示众三日,再做处理。   还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大叔,看起来一派正气,差役在他头顶的发簪中翻出夹带,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拿下。   锦绣实在不明白,小小的发簪砚台中能塞进去多少内容,就是侥幸带进去了,万一人家不考你带进去的内容,不是白用功了吗?   就这,值得用一辈子赌?   更离谱的是自己斜前面的兄弟,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穿的一身绫罗,气质轻浮,差役分别在对方内裤前后,毛笔中心,糕点中间,鞋子里层,还有头发里面找出零零碎碎一堆夹带。   锦绣看的嘴角直抽,您以为这是课堂上先生考试呢?随随便便的糊弄糊弄就能过去?   领头的差役眉头一皱,大手一挥,立马就有几个衙役上前,将那人压住,那人嘴里不停大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就敢抓我!我告诉你,趁早放了我让我进去,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锦绣简直没眼看了,他余光瞥见不远处这家的仆人恨不得扑上来捂住他家少爷的嘴的样子,心疼了这孩子他爹一瞬。   说实话,看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指不定这人的秀才功名是哪儿来的呢?   没见周围不少考生已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了吗?   大庭广众的闹开来,锦绣觉得,估计这位仁兄将他爹坑惨了。   果然就听领头的差役冷冷道:“拿下!公然夹带,示众三日!就算是天子来了,也是这个说法!”   看完这一场,锦绣心里只有两个想法。   第一,这届的考官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从翰林院出来的,刚正不阿。   第二,乡试竞争果然激烈,作弊人数直线上升。 第62章 乡试2 烤鱼 十万个为什么   由于前面发现作弊的人数委实不少, 后面的检查越发严格,锦绣眼力好,余光看见后面有些人开始脱离队伍, 藏在角落开新整理考蓝仪容。   形容鬼祟, 样子不堪。   周围巡逻的差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等那些人离开,地上总能留下不少纸张,被风一吹,到处乱飘。   锦绣甚至看见隔壁队伍有人弯腰假装整理衣摆,从地上捡起一张纸,看都没看,偷偷塞进前面考生的篮子。   等塞进去后, 那人还特意和前边考生说了句话,两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锦绣摇摇头, 抱着自己的考蓝,生怕自己有相似遭遇。   幸好马上轮到锦绣检查, 考引单独交给差役, 考蓝被另一个差役拿走, 衣服脱得只剩下里衣, 还要将里衣的领口大敞,会有差役过来翻开领子从上到下的瞧一遍。   发簪取下来, 头发披散,鞋子脱掉, 只穿单袜站在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地上,还有差役过来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就连下身的重点部位都不放过。   据说前朝查的更严, 因为曾发生过在菊花里夹带的事件,当时差役检查的时候,菊花都不放过。   锦绣被人翻来覆去的检查,还有闲心想,民间闺阁流传的画本子,什么女驸马,女状元之类的,写的人一定不知道,单是一个乡试检查,几乎就是将人剥光了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女扮男装,连进考场的机会都没有。   别说有的女子没发育,看起来可能和男子相差无几。   锦绣用亲身经验验证了这个想法的天真,没瞧见差役在他下半身重点部位摸来摸去吗?大兄弟已经好几次被人拨来拨去好几次了,他能说什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放平时还能被人认为是性骚扰,放现在,你吭一声试试?   立马有差役将你压下去枷锁伺候!   最终确定锦绣没问题后,锦绣才穿着单薄的里衣拿回自己的考引和考蓝,这才有功夫开始穿衣服鞋袜。   关键是做这些的时候,要快速,不能挡着后面的人。   等穿戴妥当,披头散发的离开贡院门口,这才能慢慢摸索着将头发打理整齐。   周文就在锦绣后面进来的,两人瞧瞧对方,都觉得对方虽然看起来狼狈了些,但依然好看,然后默默分开,寻找各自的考场。   锦绣很庆幸自己没分到臭号,因为乡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前后就有九天,这九天内,考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在号舍内解决生理问题。   即使被盖了屎戳子,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   而且解决在号舍恭桶内的东西,也要抽空,等每场结束后找茅厕处理掉,要不然不说别人,首先受不了的就是自己。   因而,靠近茅厕的号舍,味道如何可想而知,简直算的上是十面埋伏。   锦绣照例将号舍擦拭一遍,看看时间不早了,索性坐在位置上默背四书,等着开考。   一般来说,第一场主要从《四书》中分别出一文,做一首五言八韵诗,经义题四道。其中四书题目要求每道题都写到两百字以上,另外的四道经义题,需要写三百字以上。   以上内容的考试时间为三天。   至于第二场,从《五经》中选五道题目,没题要求三百字以上,另外分别做诏、判、表、诰命题各一道。   以上都是日后官场上写折子必备的知识,以此来考察各位考生对各种形式的公务内容的了解程度。   到了第三场,则是五道结合实事的策论题,要求考生言之有物,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见解,有些问题有答案,有些问题没有答案,有些问题可能是当朝正在激烈讨论的事情,被考官写进了考试内容中。   要是遇上最后一种,刚好考生的想法非常有可实施性,被考官看重,那这人就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实则这种好事几十年也不一定能遇上一次。   其余的,就看当朝会不会临时加考算学或者律法,比如今年,这两科就都加在考试中。   锦绣看到题目的时候乐了一瞬,一个经历过高等数学折磨的人,现在的算学题目对他而言,简直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锦绣遇到的题目是:“良马日行二百四十里,驽马日行一百五十里,驽马先行一十二日,则良马何日追及之?”(1)   锦绣简单列了方程式,算出答案是二十。   这样的考题,不要求考生写出具体过程,只要将答案写清楚即可。   锦绣算的毫无压力。其他几道相对于这道,稍微加了难度,但锦绣算的依然毫无压力,可以说,现在的考试内容对锦绣来说不是最难的事。   相反,最有挑战难度的,是如何在这方寸之间的号舍内,待满整整九天。   还未中午,就有差役抬着整框的炭,挨个儿给考生发放。连带着炭火一并发放的,还有蜡烛。   号舍内有准备好的炭盆,到了夜间,温度下降,考生可以将炭火引燃,用以取暖。   每人就四五块儿拳头大小的炭,肯定是要省着用了,就这么点事,有的人宁愿冻着,硬扛,也不动手引火。   至于原因则非常现实,因为他们不会。   虽然现在是八月,白日温度偏高,但到了夜间,在没有门窗的号舍内,没有厚实的衣物,也没有暖和的炭盆,加上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身板,第一晚就有人开始咳嗽。   到了第二日白天,就有人直接晕倒在号舍内,被差役架着出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坚持到第一场结束,很多人神情恹恹,好像大病一场似的,提不起精神。   想锦绣这样生龙活虎的就格外引人注意。   锦绣这几年再府学低调做人,高调考试,同为府学学生,考场内不少人认识锦绣。   见到锦绣这幅样子,还惊讶了一瞬。   因为锦绣看起来,实在比他人精神太多了。除了衣服略皱了些,其他和平时无异。   但同在考场内,大家的主要精神还是放在面对考试上,本来考试压力就大,加上考场并不友善的环境,很多人经历过前三天,比生一场病还耗精神。   别人觉得锦绣状态好,殊不知锦绣快要嫌弃死自己了,感觉整个人身上有股馊饭的味道挥之不去,第一场结束的第一时间,锦绣就拎着恭桶跑到茅厕,处理了个人卫生问题,顺便将恭桶里里外外的冲洗了一遍。   就算这样,锦绣格外灵敏的鼻子,依然无时无刻不处在崩溃的边缘。   尤其大半夜的,隔壁考生不知为何,一连往茅厕跑了好几趟,一趟比一趟时间长,带回来的那个味儿啊,顺着空气飘过来,就别提了。   锦绣已经撕了两团纸将鼻子堵住了,可那味道依然挥之不去。   这头锦绣在里面受折磨,元老爷在家里急得上火。   一天到晚拎着小茶壶,里面全是下火的茶叶。   寿管家见元老爷这样,做什么都静不下心,于是劝道:“老爷您不妨去对面时家,或者巷子尾的何家瞧瞧。”   元老爷被寿管家一提醒,猛地一拍脑门儿,懊恼道:“瞧老爷我这记性!”   说罢让寿管家将他的小茶壶给添满了,才脚步匆匆出了门。   先去了何家,因为元老爷觉得,何掌柜和自己同样身为商人,而且都是家中独子考试,加上两人多年交情,和此时的自己比较有共同语言。   没想到一出门在自家门口见到了何老爷。   两人一看对方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拍大腿,元老爷道:“看来咱两都静不下这个心来,咱们还是一起去瞧瞧人时老爷子吧!”   时家老爷子确实比两人淡定很多。   毕竟老爷子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家中儿子已经在朝为官,老爷子当年也经历过这一遭。   见两人来了,二话没说,带两人去家中池塘边上钓鱼。   元老爷嘴角直抽,非常耿直道:“我家宝儿三岁就不在池塘边钓鱼了。”   时老爷子好奇道:“为何?”   “因为他都直接让人用网子捕捞。”元老爷无奈道。   时老爷子不在意的摆手:“让你们年轻人陪我这遭老头子钓鱼,确实是浪费时间,这样吧,不如今儿老头子我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尝尝我烤鱼的手艺!”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被时老爷子称为年轻人,还不能反驳,也是头一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听老爷子的好了。   时丹阳夫人听说爷爷要在池塘边带着客人烤鱼,忙让人送来了柴火调料还有解刨鱼的工具,想的十分周到。   元老爷羡慕的对时老爷子道:“等我家两个孩子娶妻生子,也就此生无憾了。”   这话何老爷深有感触,连连点头,两人相视一眼,顿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时老爷子最是受不了人在他面前叽叽歪歪的,何况这歪缠的对象还是两个遭老头子,当即不耐烦的挥手,将钓上来的鱼仍在鱼篓里,就要动手解刨。   池子里的鱼多的跟什么似的,钓竿一放下去,立马就有鱼儿咬钩,元老爷当即拉上来,陪着时老爷子一起行动。   要不然他像个吃白饭的似的,在老人家面前,他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结果关键时刻,信誓旦旦说要露一手的时老爷子掉了链子,竟然将鱼给烤糊了。   时老爷子老脸一红,解释道:“这是上了年纪,手上不利索了,放在我年轻那会儿,烤的鱼真是一绝,色泽均匀,外焦里内,香味能飘几里。”   元老爷一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旁边的寿管家:“去,将咱家少爷做的那个烤鱼转转拿来!”   元老爷说的转转,其实就是一个当下南方多水地区,农人灌溉田地使用的水车缩小版,给水车中间加个横杠,利用水车转动带来的动力,让横杠缓慢转动。   而鱼就被串在横杠上,被带动起来,不用人操心,就能缓慢的翻转,相当便捷。   时老爷子看着元老爷亲自动手演示,很快就看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妙啊,老夫以前去南方游历时层见过这种水车,足有两层楼高,立在河边,引水灌溉,十分方便有力,万没想到,还能这么用!   听元老爷的意思,这是锦绣让人做的?不过老头子瞧着,比以往见过的更加精妙些。”   元老爷矜持的点头,将手中的活儿交给寿管家,自个儿做在旁边和时老爷子说话:“我家老八没出嫁前,最喜欢鼓捣些吃食。   喜欢吃烤鱼,又没耐心一直守在火推旁翻转,锦绣见了就想出这么个法子。   老八欢喜的不行,后来出嫁那年,愣是要带这么个玩意儿当压箱底的带到婆家去。   我说这东西压箱底,被人知道了寒碜,不如几亩良田,几间旺铺实在。   结果那孩子不听,嫁过去后,在夫家那边让人开了个烤肉店,店里就提供调料食材,还有这转转,让客人自己烤,什么鸡鸭鱼肉都有,听说生意还能糊口。”   时老爷子笑着用手指指元老爷:“你啊……”   旁边何老爷听得羡慕的不行,直接将时老爷子的未尽之语说了个干净:“你就是心里得意,面上不显,偏要说出来让我眼馋。”   元老爷当然不会承认他就是特意说出来显摆的,自家孩子个个争气,他心里自然高兴。   时老爷子倒是对锦绣给转转做的改造感兴趣不已,要了一个空的把玩,好半天,老爷子才问元老爷:“既然大水车能缩小了烤肉用,那这改良过的转转,放大了引水效果又如何?”   这可把元老爷问住了,倒不是他没这逆向思维,曾经也心动过一瞬,但随之有打消了念头。   一来,这年头一架水车造价十分昂贵,只有极少数富裕地区,两三个村子才能用的起一架,造出来都没什么市场。   二来,德宁府地处北方,水源稀缺,很多人家使用的都是井水,地下水,水车造出来毫无用武之地。   根本不符合商人的利益。   因此,时老爷子问的时候,元老爷老实说了。   时老爷子摇头:“这东西要是用的好了,未尝不是锦绣将来的助力呀!”   被时老爷子这么一提醒,元老爷也想到这一层,这可是有利于民生的好事,要是真能改造好,将来好好操作一番,以后的事还真说不准。   想到这里,元老爷心头一片火热,当即也坐不住了,几乎将在贡院考试的儿子侄子都忘了,之前的焦虑也没了,现在一心就想将这个东西给弄出来。   当下起身告辞,急匆匆,满面红光的离开了时家。   留下何老爷和时老爷子面对面坐着,分一条烤鱼吃。   何老爷满脸艳羡:“元兄有个好儿子啊!”   时老爷子看的很开:“这世上总有人与众不同,受到上天偏爱,不要和这些人比较,与这些人比较,最后只有累死自己,或者气死自己的份儿,你家的孩子也很好。”   何老爷笑着点头:“是该如此。”   元老爷刚回了自家,下人们还纳闷呢,自家老爷出门前坐立难安,焦躁不已,怎的出了一趟门,这就精神奕奕的?   元老爷可不管别人在想什么,给几个下人下达指令:“去咱们的铺子找几个木匠过来,要手艺最好的,最好是有建造水车的经验,若是咱们这边不好找,就去林家借,总之,今天傍晚,老爷我要见到府城最好的木匠。”   元老爷一番折腾,惊动了夏绣,夏绣兴致勃勃的带着女儿知秋来元家看她爹到底在干什么。   元老爷觉得这事没成之前,不能大肆宣扬,于是只简单和夏绣说了几句,让夏绣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成。   夏绣一听果然有趣,留下观察了半天,奈何林家一大堆事等着她决断,时刻离不得人,只能先回去了。   但女儿知秋却不想回家,要跟着外公一起玩儿。已经九岁的知秋是个心里非常有主意的小姑娘,下定决心的事,总能想办法完成,这一点和元家人非常像。   锦绣就经常说,知秋外甥女,性子像他。   元老爷被外孙女抱着胳膊撒娇两句,什么原则都没有了,挥手让女儿自个儿离开,外孙女直接被他留下,至于女儿不满的眼神,元老爷全当没看见。   知秋对元老爷拿出来烤鱼的转转十分感兴趣,围着元老爷问东问西,问的元老爷差点儿招架不住,悄悄对寿管家道:“要不是我多活了几十年,差点儿就要露馅儿了。”   寿管家笑眯眯道:“不如回头和宝儿少爷说说,宝儿少爷肯定有办法。”   小时候的出绣和周文也是这样,对什么都非常好奇,见到一切都要问个为什么。   有时候大人被问的烦了,随意糊弄几句将人打发了,只有锦绣不,他会非常耐心的教导两个哥哥姐姐,和他们一起讨论。   元老爷被寿管家一提醒,突然一拍脑门儿:“坏了,这几天忙着这事儿,忘了去贡院门口盯着了!”   寿管家笑着道:“您这样就挺好,要是里面两位少爷知道您亲自去贡院门口等着,说不得要分心的。”   元老爷这边改造水车的事还没有眉目,一眨眼,就到了乡试第九日,元老爷却再也找不回前几日那种焦心忧虑的状态了。   每日被外孙女跟前跟后的问为什么,问的他都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想不开,没让女儿将孩子带回家呢?   而在考场内的锦绣,放下笔,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九天的考试内容,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毕竟在谢山长手下过了几年,现在考试的难度和变态程度,远远不及山长本人。   最让人糟心的,就是考场内一日坏过一日的环境。   到了第四日傍晚,下了一场小雨,锦绣眼疾手快,将试卷先保护起来。锦绣亲眼看着斜对面的仁兄,起来的太过紧张,将墨汁打翻,一张试卷还被风卷起吹到地上,沾满了泥水。   桌上的试卷也被沾染了墨汁,估计两天的心血白费了。   要是对方的记忆力足够好,手下足够快,将之前写的答案在规定时间内重新默写一遍,还有抢救的可能。   否则,只能半途而废。   到了第五日中午,不少人开始发烧咳嗽,因着昨晚那场雨,着凉的不在少数,很多人被差役驾着出去时,脸色痛苦,满脸通红,一看就在发热。   每天都有因为各种原因被抬出去的人,一连九日在这种环境中,不仅是对身体,更是对心理的考验。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学识的考验。   索性,锦绣已经完成了所有题目,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看看日头,刚好中午,收拾好考蓝,简单整理穿着,毫不迟疑的拉响了号舍内的铃铛。   等待寻考官来糊卷。   锦绣不是最早交卷的人,自然也不是最晚的,巡考官也没什么惊奇。   巡考官眼神在锦绣脸上扫过,发现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长得芝兰玉树,经历了这九天的折磨后,除了脸色稍有疲惫外,其他都很正常。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没看那二十来岁正当壮年的人,起身时双脚都在打飘,要不是旁边有墙扶着,说不得能当场坐在地上起不来。   当然这些也只是寻考官的内心活动,锦绣自然不知。   他只是拎着考蓝,脚步轻松的离开号舍,往贡院大门方向而去。   这次锦绣运气好,本来自第九日午后,每隔半个时辰开一次的贡院大门,刚好在锦绣过去的时候开了。   锦绣在一群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成年人中,身姿笔直,加上长得好,格外显眼。   元家下人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自家少爷,几个人一拥而上,将锦绣团团围住。   几人对锦绣嘘寒问暖,热情不已,元老爷慢了一步,也很快推开人群,挤到儿子跟前。   锦绣一看元老爷的状态,比他想的好了很多,眉头一挑,还未说话,就见元老爷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   元老爷亲手接过儿子手里的考蓝,将锦绣往茶寮下拉,念念叨叨的:“哎,你可真是吓死爹了,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差役往外面抬了多少人了。   有的人一出来就不省人事,他们家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锦绣乖乖跟着元老爷走了,顺便安慰元老爷:“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比一般人都健壮。”   元老爷摇头,从袖中掏出帕子,和店家借了热水将帕子打湿,亲自给锦绣擦脸。   “哎,先擦擦,爹就知道你最受不了这个!也不知道在里面有多受罪!”   锦绣也没反抗,还有些享受的点头:“没错,这种地方,真不想进去第二次。”   这边父子两的互动,惹得茶寮老板稀奇不已。   别家出来一个考生,家人长辈都是紧张不已,嘘寒问暖,考生本人有力气说几句话就不错了。   这家的倒好,父子两还有心情聊上天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这么想着,老板又给这桌客人上了一壶热茶。   谁让这家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呢?   被人当了一回冤大头的元老爷这会儿可顾不上计较这些小事。   在他看来,自家宝儿平安从贡院里头出来,好好的,美出什么事,比让他多活几年都强。   锦绣这会儿觉得身上都是味儿,不想窝在马车上睡觉,只想多呼吸一会儿外面新鲜的空气,顺便散散味儿。   父子两坐在这儿等里面的周文和楚舟一起出来。   锦绣喝口茶,叹道:“以前咱们只要等等阿文哥就行,现在还得等姐夫一起出来,真是不容易啊!”   旁边茶寮老板一听锦绣的话,好奇道:“这位小相公家竟然一次有三个考生参加乡试吗?”   小相公是时人对秀才的别称。   元老爷有些得意,但依然十分矜持的和老板寒暄:“孩子们争气,我这做长辈的反倒是没做什么,不过心里确实高兴倒是真的!”   茶寮老板羡慕道:“那老爷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元老爷摆手笑眯眯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平日能少气我一些,我就谢天谢地了,倒是老板您,那边的是你儿子吧,勤快肯干,能帮着你一起出摊,可见是孝顺的,这才是真的有福气呢!”   时下人就这毛病,别人把自家孩子夸上天了,即使心里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嘴里还要一味地贬低,顺带用更夸张的语气夸回去。   免得折了自家孩子的福。   正说着,就见周文和楚舟两人相协出来,一个芝兰玉树,一个文质彬彬,虽然看着在贡院待了九天有些狼狈,但比大多数人好太多了。   茶寮老板被这一家考生的年轻,以及好长相惊住了。   看着人家一家人在下人的簇拥下爬上马车走了,老板对着人家马车的影子,对帮忙擦桌子的儿子道:“你小子要是能有这般争气,让爹也能对别人说上一句‘孩子争气,当爹的没做什么’,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儿子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对他爹翻个白眼儿:“爹,咱家在这儿做生意多少年了,这么年轻的考生也就今儿才遇见这几个,您可真有眼光,会挑!”   他爹不高兴的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教育道:“人生在世,怎的连你爹做梦的权利都不兴有了?”   儿子低头继续擦桌子,头都不抬道:“成,您尽管做!”   马车内元老爷笑呵呵对楚舟道:“你爹娘在家等你,倒不是亲家不想出来亲自接你,反倒是怕人多麻烦,在家做了好吃的等你回去呢。”   楚舟明白元老爷的意思,也不会多想,他爹娘是什么性子的人他清楚,最怕给他添麻烦。   何况,这几年没少搭元家的马车,他不觉得有什么。   锦绣看其余两人状态还好,除了邋遢些外,还是很能看,也就没有过多担心。   毕竟学识上他不觉得这两人存在什么大的问题。   楚舟看着锦绣认真道:“还是要多谢锦绣这几年带着我一起锻炼打拳,否则我觉得这几天真的坚持不下来。”   别看楚舟和周文两人,外表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其实人家胳膊上都是肌肉。   周文连连点头:“我们那个考院里,下雨的第二天,好几个发烧被抬出去的,看着像是不行了,确实很吓人,幸亏我壮实。”   锦绣倒不居功,摆手道:“也是你们自己能坚持下来,否则自己不努力我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等到家后,锦绣还是没抵抗住温床软枕的诱惑,洗了个美美的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来时锦绣自己都惊讶了一瞬。   靠着枕头坐在床头发了会呆,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一直以为自己对乡试是平常心,觉得自己心里没有丝毫压力,其实身体的反应比心更诚实。   心里不觉得有压力,身体很自然的在乡试结束后放松下来。   外间小厮听到声音,出生询问:“少爷,您可要起来吃点东西?”   锦绣漫不经心的起身穿衣,对上被打磨的十分光滑,隐隐约约能看清人影的铜镜时,突然觉得,或许该想办法做个能瞧清楚自己脸的镜子了。   毕竟,人人都说他长得好,自己竟然没有认真看过,岂不可惜?   锦绣杂七杂八的想了一通,脑海里的小野突然出声:“这几年的几次考试信息传回来后,对公司现在开发的项目有很大帮助。   公司决定可以额外满足你一个要求,你现在就可以提。”   锦绣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因为这几年他几乎和小野没什么联系,做这个任务就是这样,有时候需要频繁联系公司,请求支援,有时候就像他这样,平淡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锦绣想了下道:“那我要图书馆的管理员权限。”   小野有些惊讶:“你不再想一下吗?”   这样未免太过随意,要知道锦绣这几年的表现,传回公司的资料对公司项目的发展有巨大推动作用,既然上面大领导开口了,锦绣要升职加薪什么都行,为何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呢?   要知道图书馆的管理员权限之前虽然名义上是小野,但实际上,自从小野被锦绣套路后,一直都是锦绣在自由使用。   锦绣嗤笑一声:“这话一听就是公司大老板说的,我劝你一句,大老板对员工随口许下承诺,就像花花公子张口哄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一样自然。   他要是给你随口许承诺,你最好让他当场签合同。”   野马公司的大老板是什么人,锦绣再清楚不过,当初就是这家伙用无数谎话将锦绣从退休养老生活中挖出来,去野马公司当程序猿的。   要不是对方悔过之心过于诚恳,给了锦绣不得不答应留下来的条件,锦绣早和对方闹翻脸了。   小野有些不确定道:“锦绣你和大老板很熟吗?”   锦绣摇头:“不熟,最多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   小野若有所思,隔了几秒才道:“我知道了,会如实汇报的。”   锦绣又道:“对了,在管理员权限没到位前,先给我传一份儿完整的水银镜子制作工艺流程。”   这个没问题,图书馆就有很多,小野自己答应下来。   下人看自家少爷突然站住不动,疑惑的开口询问:“少爷?”   锦绣闻言回神,轻笑一声道:“无事,走吧。”   锦绣简单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在院子转了一圈儿,没见到什么人,最后在一间空置已久的院子里,找到了正在树下打扇乘凉的元老爷。   元老爷见是儿子来了,笑眯眯招呼锦绣过去坐。   锦绣看着院子另一边正干的热火朝天的几个匠人,不解道:“爹,您这是干什么呢?”   瞧这大热天的出了一身的热汗。本来旁人过夏天就受罪,元老爷又是打二十岁后,身体发福从未瘦下来的哪一类,更是受罪。   元老爷小声将之前在时老爷子家发生的事儿给锦绣说了,锦绣一听就知道元老爷的心思,也不好直接告诉元老爷这东西的改进版他还真见过。   于是眼珠一转,撸起袖子,加入到匠人中间,和他们一起讨论。   元老爷也没阻止,就算儿子讨论不出来什么来,,等匠人们做出来了,也能光明正大说里面有自家儿子的一份功劳。   匠人们一开始有些拘束,放不开手脚,但锦绣是谁?只要他想讨好,还没不成功的呢!   锦绣简单说了几句,就说到匠人们正在苦恼的一个问题上,匠人们立刻顾不上拘谨,想听一听这位读过书的少爷有什么见解。   锦绣让人拿来笔墨,在纸上简单画了一个示意图,让众人一起看,然后引导众人往他需要的方向想,很快就有人受到启发,想出一个解决当前问题的关键。   这下匠人们对锦绣少爷打从心里多了几分敬畏,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想问题比他们这些做了几十年手艺的老匠人都深刻。   到了下午,其他几人也陆续起来,一群人听说锦绣在这边忙活,好奇之下,都凑过来瞧热闹。   听说锦绣想做一个更方便,更省力,更便宜的水车时,几人都很有兴趣,纷纷撸起袖子,发挥众人的才能,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元老爷欲言又止,这件事的初衷,是他为锦绣将来在官场上积累资本用的,现下这么多人一起参合进来,就不好说了。   锦绣遥遥朝元老爷摇头,并不在意这件事被其他人参与,让元老爷别担心。   他想要什么,有的是办法,不在乎这一两件。   元老爷心下叹息凭白丢了这大好机会,有些可惜,但也随着儿子高兴去了。   本来乡试在考试后第五天出榜单,众人都应该很忐忑的,但因为有了手头这个事情,几人当天晚上,在元家书房内,急匆匆将自己考试内容默写一遍,让人给各自的老师送去,全部心思又放到水车的改良上了。   甚至都没来得及听老师点评一二。   老师们先还纳闷儿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狂吗?乡试过后,竟然连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都不关心。是心里有数还是破罐子破摔?   后来让人打听一番,才知道几人聚在一起和同窗好友玩闹,气的老师们恨不得当场喷上两壶茶水的才好。   元家这边,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类事情的时丹阳与何烈,瞧着这一院子的木头,显得尤为激动。   锦绣拿着图纸对比眼前的实物,和一个匠人交流着什么,看时丹阳竟然让人搬来柴火,拿着一个小转转,在院子池塘边直接开始烤鱼吃,也是无奈的很。   时丹阳还对锦绣道:“你家里有这种好东西,以前也不说拿出来让兄弟长长见识,真是不够意思。”   锦绣没好气的翻白眼儿:“这可是我八姐姐压箱底的嫁妆,现在给你们看一眼就是最大的义气了,还想挖我姐姐墙角不成?”   时丹阳被锦绣怼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眼前这个可以自己转动的小玩意儿,不由啧啧称奇:“要说稀奇古怪的想法,还要数锦绣最在行。   别人见着那水车,就感叹匠人的技艺精湛,水车高大,引水方便之类,就咱们元兄,见着水车,就能想起来弄个转转给姐姐烤鱼吃。”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埋汰我呢?”锦绣没好气道。   时丹阳才不说呢,说出来锦绣恼羞成怒,一拳头下来,他不得伤筋动骨啊?   何烈也很感兴趣,但他感兴趣的是另一方面。   他家是开银楼的,家里有不少匠人,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但银饰和木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他看的津津有味。   可以说,真正帮着锦绣干活儿的,只有楚舟和周文两人,另外两人纯粹就是捣乱来的。   锦绣也不恼,大家能在乡试后,这般心平气和,也是他没想到,对此,他反倒觉得很满意。   就这样,几人玩的乐不思蜀,差点儿忘了乡试出榜单的日子,还是几家的下人苦着脸来元家请人,说是家里长辈让回去修整一下,几人才想起,这些天玩儿的太开心,几乎是这么多年来,最放松的几天,竟然将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一时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大笑一声,想明白了一切,将十几年读书的压力最终释放在这几天,浑身轻松,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拱拱手,洒脱的离开元家。   元家下人们瞧见几位少爷离开的背影,不免嘀咕:“还是那个人,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63章 榜单 解元   乡试又被称为“秋闱”或“大比”, 前朝更是因为强烈的南北榜之比出名,上榜之人,就是俗称的举人。   而乡试第一名, 则被称为“解元”, 第二名是“亚元”。   第三、四、五名就是“经魁”,至于第六名,被人称为“亚魁”。   之所以有句话说“穷秀才富举人”,是因为举人是科举取仕的一道分水岭。   中了举人就拥有了选官的资格,彻底和普通老百姓的阶级关系分割开来,士农工商,举人拥有了成为第一阶级的台阶。   到了出榜这天,几人之前商量好了,为了避免麻烦, 都乖乖呆在自家,和家人一起等待。   结果一大早的, 锦绣和周文正陪着元老爷吃早饭,餐桌上又白又软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楚舟等人就接连上门了。   锦绣诧异:“这是怎么了?”   时丹阳直接道:“在家待着心里不踏实, 一抬脚就进了你家的门儿。”   楚舟与何烈两人也差不多情况, 锦绣一瞧就知道, 这是前几天玩儿的太开心,这才想起来紧张了。   也没多说什么, 直接让下人多上几笼包子,邀大家一起吃。   元老爷看着几个小辈突然的紧张, 莫名就有了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一高兴,包子多吃了两个, 起身后撑得不行,和寿管家在院子里转圈儿。   时丹阳看着元家熟悉的院子,突然道:“我默写的答案爷爷和先生都瞧了,说是还行,但名次不指望在前面了。”   时丹阳也不可惜,他知道这一年,因为接连的娶妻生子,接着妻子怀孕,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和锦绣相比,分了多少心神。   他自己在不断的进步,但别人进步比他更大更明显而已,不是自己倒退没努力就够了。   爷爷和妻子也表示了对他的支持和信任。   “先生也和我说过,有道题我答的还是有些冒进,如果对上考官的喜好,说不得能名列前茅,如若不然,只能自求多福了。”楚舟冷着脸道。   锦绣无语:“那你还表现的这么淡定。”   “因为先生今早才和我说的,我现在正在思考后果。”楚舟道。   何烈唉声叹气的:“我说,我们这心也太大了些吧,正常人不应该都是考完就交流彼此的情况的吗?怎么到了我们这里,榜单都要出了才想到讨论?”   周文有些着急,直挠头:“我就害怕我又是个二十五,要是那样的话,我觉得我该去烧香拜佛了。”   何烈不满道:“我倒是希望我排名能那么前呢,可我先生说,我最多在末尾几名吧,还要看运气和这届考生的整体实力。”   唯有锦绣没说先生对他考题的评价,几人视线齐齐看向锦绣。   锦绣摊手:“山长看完之后什么都没说,嗯,也不是什么都不说,还让人给我捎了句话。”   众人:“什么话?”   锦绣:“滚。”   众人:“你怎么好好地骂人呢?”   锦绣无辜脸:“我是说,先生让人捎话,说让我滚。”   众人:“哦,那就好。”   锦绣:“要不要这么现实?这么无情?”   周文解释:“我们又不是没看过山长在你文章下面的批注,像是一个滚字,已经很含蓄了,什么狗屁不通,无颜见人,出去别说是我谢清风教出来的学生,我嫌丢人之类的,不才是常态吗?”   其余人点头:“没错。”   锦绣每三日就要被山长进行一次全方位多角度的碾压的事,众人已经很清楚了,也因此了解到传说中神秘的山长对锦绣的教导有多粗放豪迈,放荡不羁。   要不是天生脸皮厚,一般人可能习惯不了山长独特的教学方式,至少楚舟几人就接受无能。   从山长给锦绣的批注上,能感受到满满的嫌弃,刚开始还有对锦绣能得到山长亲自教导的羡慕,看过几次山长的批注后,念头完全打消了。   只剩下满满的同情。   周文:“山长没亲自冲下山骂你,说明没问题吧!”   锦绣也是这么想的,要是他的考题有问题,按照山长的脾气,肯定是坐不住的,哪能简单一个字就打发了?   几人谈话间,何烈起身,跟在元老爷身后开始转圈:“我有些紧张,放松放松。”   周文咬咬牙也跟上去:“我也有些紧张。”   楚舟叹口气:“想到这关系着我能不能成亲,我就放松不下来。”说罢也跟着元老爷转圈去了。   剩下锦绣和时丹阳对视一眼。   时丹阳仰头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收起手中折扇起身:“想到你们都走在我前面,我心里也十分有压力。”   说罢大步上前,加入元老爷转圈消食的队伍。   锦绣看着转眼间空荡荡的大厅,朝外面喊:“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群啊?要不要也加入你们呀?”   话音刚落,就听巷子口传来一阵热闹的敲锣打鼓之声,几人脚步立马顿住朝外张望,一个何家的下人从外面飞奔进来,差点儿摔倒。   嘴巴咧到耳根子上,大声对人群道:“少爷,少爷!报喜的官差来了!老爷让您赶快回去!”   众人反应迅速,真心向何烈道喜。   何烈也很高兴,按耐住喜悦的心情对几人道:“一般都是从后往前报喜,说明各位兄弟都在我前面,提前向各位道喜了,我就先行一步!”   等何烈走了,其余几人心绪不平,继续跟着元老爷转圈。   这时寿管家才站在旁边向几人解释:“老奴刚才打听过了,何公子排名六十!前面官差已经为五人报过喜了!”   也就是说,这次乡试,德宁府一共录取六十五人,锦绣想到进考场时,排的那两条看不到头的秀才队伍,难得有些唏嘘。   几人虽说在院子里陪元老爷转圈,但都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但过了好一会,整条巷子都感觉安静的出奇。   去何烈家的官差已经拿了喜钱离开,巷子里更是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偶尔路过几个调皮的小孩儿,打闹嬉戏之声分外明显。   被气氛感染,锦绣觉得自己心跳都开始加快。   好在折磨也没太久,对门时家的下人急匆匆跑进来,一脸喜气对时丹阳道:“少爷!小的看到您中了!第三十名!报喜的官差马上就到!小的是骑着马赶回来的!老爷让您赶快回去!”   几人情绪瞬间被点燃,向时丹阳贺喜,时丹阳也不和几人客气,匆匆说了两句转身离开,离开时背影看起来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周文难得心细了一回:“时兄是担心成绩不理想,嫂夫人被家人责骂吧!”   锦绣嘿了一声:“阿文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周文不满道:“时兄那么爱重嫂夫人,为了嫂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从书院搬回家中读书,是个人都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元老爷看着院中剩下的自家三个孩子,多吃的两个包子倒是感觉不到撑了,就是心开始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脸色也有些发白。   锦绣眼见,发现了元老爷的不对,立马扶着人进了客厅坐下,给按摩胸口和头部,免得太过紧张呼吸不上来。   等元老爷脸色恢复一些,锦绣拉着元老爷的手道:“爹,您说您,这怎么又突然开始紧张上了?”   元老爷连连摆手:“这要是能由人控制,你爹我不就不这么紧张了吗?”   好在这么一耽搁,时间又过去了好一阵,眼看着马上就到中午了,巷子里很久没了动静,三人心情都不太平静。   很快寿管家这个干瘦的老头儿,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速度,风一般跑进来,笑眯眯对几人道:“少爷!阿文少爷中了!第二十五名!咱家下人提前一步回来报喜了,报喜的差役很快就上门了!”   这是自家的喜事,锦绣和楚舟两人赶忙催着下人准备喜钱,还有打赏的荷包,给外面邻居,巷子里小孩儿的点心糖果都再检查一遍,不能有错漏。   另外元老爷让人特意兑换了几筐子铜钱,就等官差上门的时候,让路过的人沾沾喜气。   做好一切准备的一家人,直接去了大门口,等着迎接报喜官差,不出来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巷子今天格外的热闹,家家户户门口站着人瞧热闹,也就是几人在里面,根本听不见外面的热闹罢了。   谁都没注意到周文脸上纠结无比的神色。   看着由远走进的报喜差役,元老爷的嘴巴咧的根本合不上,元老爷本人也不想合上。   这已经是这条巷子今天第三波来报喜的人了,小孩子们说吉祥话都说出经验来了,等报喜差役站在元家门口核对地址后,寿管家一挥手,立马有人点燃炮仗,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   元家下人抬着竹筐开始往外撒钱,小孩子边说吉祥话,边捡,忙的热火朝天的,看起来就格外喜庆。   对门的时家老爷子站在他们家门口,摸着胡子,遥遥对元老爷拱手贺喜。   元老爷乐呵呵的给差役每人送了两份礼物回礼,财大气粗,一点儿也不抠搜,相反高兴的厉害,说话声音都比平日大了许多。   报喜的差役前脚刚走,没有充分燃烧的炮竹被小孩子们捡起来重新点燃,零零碎碎的在巷子里响起。   元老爷正接受巷子里人家的贺喜,向大家表示感谢。   又有一个下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自家门口被人堵得水泄不通,老远就气沉丹田,朝元家方向大喊:“老爷!姑爷中了!第六名!亚魁!”   人群“轰”的一下就炸了。   不少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元家的风水好啊!   这时候人们有个普遍的认知,谁家出了人才,高官厚禄,财源滚滚,就认为这家的风水好,祖坟位置好,宅子基地选的好,总之,就一句话,祖宗保佑!   在人群中帮忙的楚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被周围恭喜的声音淹没。   元老爷一瞧这可不行,挤到楚舟身边,对大家伙儿团团作揖,嘴里不住的说好话:“诸位!诸位!报喜的官差马上就来了,还请大家放这孩子先回家准备,改日,改日一定请诸位上门喝杯喜酒!一定!”   又给楚舟使眼色,让楚舟抓住机会离开。   值得一说的是,楚家人在元老爷的提携下,生意做得有模有样,楚舟也因此从书院搬出来住,租的院子和锦绣他们在同一条巷子,大家平日上学放学还能一起回家。   楚舟脚步匆匆离开,众人自然表示理解,然而对元老爷的艳羡,已经从眼睛里冒出来了,要不是今儿日子不合适,立马就有人想开口高价买下元家这宅子,好改换一下自家风水。   元老爷又和周围人寒暄了好一会儿,众人稀稀拉拉还未完全散开,有人故意大声对着元家宅子方向说酸话:“哎呀,这女婿和侄子都高中了,唯有这亲生的儿子啊,什么都没落着,也不知道这般开心,图个什么?”   话音还在众人耳边回响,巷子口又传来一阵锣鼓震天的响动,惊得看热闹的人又停下脚步,想一探究竟。   元家下人和官差走在一起,远远地瞧见了元家宅子方向,和官差说了几句,官差在原地稍等片刻,那下人飞奔过来。   人未至,声先到:“老爷!少爷中了!第一名!解元!咱们巷子里报喜的人家太多,官差一时以为走错了路,耽搁了一会儿!刚好遇上小的,就给带过来啦!”   “轰”一声,人群中顿时沸腾了。   这一家子,仔细算起来,可就是一次中了三个举人老爷啊!   别看举人小小年纪,但人家功名在身,就算只有十几岁,你几十岁老翁见了,也得称呼人家一声老爷。   如何不让人眼红。   但眼红也没办法,只能含酸强忍,带着笑意对元老爷再次恭喜。   这都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你说让那些几辈子也培养不出一个举人老爷的人家见了,心里能不酸吗?   之前还强忍着心思没说的,当场就在人群中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元老弟啊,你家这宅子风水好啊,旺子孙呢!你看要不要转让给我家也沾沾光!”   元老爷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人不讲究的话,笑眯眯的敷衍过去。   报喜的官差站在元老爷跟前,态度格外热情,与元老爷寒暄道:“老爷子好福气啊!儿子中了解元,方才在巷子外,碰着了另外一拨报喜的人,听说是您家姑爷中了亚魁,恭喜恭喜啊!   您家这巷子确实风水好,今儿好几位举人老爷的住址就在这边,我们还怀疑看错了呢!”   旁边就有人插话道:“何止呢!差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元老弟他家可不止儿子姑爷都高中了,还有一个侄子也中了呢!”   差役一听,就觉得这家人子弟确实在读书上有门道。   当即连连拱手,又说了一些好听的话。   元老爷笑呵呵的让人将托盘端上来,上面放着一排精致的荷包,领头的差役打眼一瞧,不说里面装了多少钱财,就是这荷包,在城中的绣庄,也要一两银子一个啊!   差役心想,这一趟赚了!   当即对上元家众人的神色,又真诚了几分。   差役拿了赏钱,带着人开开心心的走了,巷子里元家的仆人又从家里抬出一竹筐铜钱往外撒,已经是今儿的第三筐铜钱了,元老爷一点儿都不心疼,还特意嘱咐下人:“孩子们来了,都给!”   巷子里的孩子,有人为了这几枚铜板,早在第一次捡到后,就呼朋引伴,将周围巷子里的孩子也喊过来了。   元老爷自然察觉了,但他觉得这样更热闹,也愿意往外送这些钱!   至于主人公锦绣,早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脱不开身。   众人在恭喜之后,有人趁机请教锦绣考中解元的秘诀,有人想请让自家孩子拜锦绣为师,有人想给锦绣说亲,有人现在就想请锦绣去他家坐一坐,好让他家也沾些解元老爷的喜气。   最多的,是大人们领着自家孩子,排队让解元老爷摸头顶。   摸一摸,也跟解元老爷一样聪明,将来有出息。   看着小孩子期待的眼神,锦绣拒绝不了。   锦绣无法拒绝的后果,就是这天下午,附近几个巷子有孩子的人家,统统将自家孩子带到锦绣跟前,让锦绣摸摸头。   队伍从元家门口排到了巷子口,不知情的巡逻官差还以为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特意进来查看了一次情况。   在知道原因后,瞧着锦绣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又芝兰玉树,仪表堂堂的,愣了一会儿,让别人帮着巡逻,将自家才三岁的孩子抱到锦绣跟前,让锦绣也帮着摸一摸。   元老爷是个人精,早在长辈开始带着孩子排队时,就让人准备了点心糖果,锦绣摸一个孩子的头顶,下人就抓一把糖果给孩子。   孩子甜甜的学着巷子里的孩子们道一声:“谢谢锦绣哥哥。”   长辈就在旁边笑眯眯的提醒:“现在要称呼锦绣老爷!”   孩子又跟着长辈学:“谢谢锦绣老爷!”   对门的时丹阳扶着媳妇儿出来看热闹,瞧见锦绣受欢迎的程度,吃味道:“长得好看就是好啊!”   锦绣没理会时丹阳,时丹阳夫人却非常认真道:“元家小弟也摸摸我肚子,将来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如锦绣小弟这般聪慧灵秀。”   时丹阳这下是真吃味了,不满道:“我这做爹爹的难道不够聪慧吗?我也是举人老爷啊!怎么我摸的就不行吗?”   说罢还不甘心的指着依然看不到头的队伍,对夫人道:“你瞧瞧,锦绣就算有再多的聪慧,分到这么多孩子头上,也不剩多少了!   哪里像我,全部都给咱家孩子!”   时夫人恨不得捂住相公的嘴,真是,说话也不看看地方。   这要让正在排队的人听见了,还不得记恨上啊?   锦绣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后面还有老长的队伍。   楚舟瞧着这边人群聚集,以为发生了什么,特意过来瞧瞧,结果来了之后,人家盯着元老爷家这三个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热情的不让走,非要说几句话,沾沾喜气才行。   锦绣看着眼前偷偷跑来第六次让他摸头的孩子,哭笑不得。   谁都知道,这孩子是为了点心糖果和铜板来的,这样的孩子也不止一个,否则这队伍也不会连绵不绝,要排这么长时间了。   锦绣索性拿过下人手中的竹筐,也不摸头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边走边发放,一人一块点心,一块儿糖果,很快竹筐就空了。   然后大声告诉孩子们:“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这些以后都会有的!”   孩子们看着没东西可拿,朝着锦绣糯糯的道谢:“谢谢锦绣哥哥。”   “谢谢锦绣老爷!”   说完抱着一堆东西,哒哒哒跑了。   这下人群终于彻底散开了,元老爷开开心心的让楚舟安心回家,关上自家大门,在寿管家的注视下,放声大笑。   整个院子里都是元老爷的笑声,但谁都不会觉得奇怪,相反下人们心情同样激动,他们家一口气出了三个举人,虽说一个只是姑爷吧。   以后走出去,在整条巷子都能抬头挺胸,用下巴看人了!   更可况三喜临门,元老爷一口气让账房这个月给下人多发了半年的月例银子。   锦绣一开始也是激动的,但他的激动和兴奋,在长达一个多时辰给小萝卜头们摸脑袋的时候,逐渐恢复平静。   反观元老爷,在外人面前都是强压兴奋,现在剩下自家人,这才开始偷着乐呢!   周文有些郁闷的对锦绣道:“又是二十五名呢,我是不是该去拜个佛,烧个香了?”   锦绣摇头:“你做这事最好不要让爹知道,否则他老人家只会觉得你不惜福!”   何止元老爷会这么觉得,任何一个没中的,或是名次在周文后面的,都会这么想吧。   周文只好咬牙认了:“好歹我一直是进步的,能一直保持这么名次,也需要一定的努力和运气呢!”   等元老爷乐够了,锦绣忙递上早就倒好的茶水。   元老爷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一抹嘴,豪迈道:“老伙计!快!让人收拾东西!咱们尽快回家!老爷我要开祠堂,祭祖!   还有,回去就让人给老家的族长捎个话,将宝儿中了解元的事告诉族长,让族中长辈也跟着乐呵乐呵!   咱们老元家,终于要出个正经的读书人了!”   锦绣不得不提醒他爹:“怕是暂时还回不了!”   元老爷的小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为何?”   “您忘了鹿鸣宴了吗?”锦绣幽幽道。   “额……”元老爷顿时卡壳。 第64章 鹿鸣宴 回家   在本朝, 有“科举四宴”,指的就是鹿鸣宴,琼林宴, 鹰扬宴, 会武宴。   当然,鹰扬宴与会武宴属于“武科宴”,和读书人没什么关系。   而鹿鸣宴和琼林宴则是读书人一生的高光时刻之二。   鹿鸣宴在乡试榜单出来后的第二日举办的,《祥验记》记载:“鹿者,禄也。”   由此可见,读书人虽然不将升官发财,功名利禄挂在嘴边,但生活中的一举一动,都在表示他们对这些的向往。   开始的时候, 会有乐人奏《鹿鸣》曲,众人跟着曲调吟《鹿鸣》歌, 边歌边舞,庆祝开宴。   元老爷被锦绣一提醒, 才想起来一时得意, 忘了多重要的一件正经事。   很快恢复正常的元老爷, 当即让寿管家瞧瞧, 给两个孩子准备的鹿鸣宴上穿的新衣准备的如何了。   寿管家可比元老爷有谱,笑眯眯道:“咱家绣娘早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清一色的学子衫,用了上好的布料, 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衣服边儿用低调的暗金色压了,既不张扬, 又不失身份。”   元老爷特意吩咐:“给楚舟也送去一套,穿不穿随他心意,别勉强。”   看元老爷絮絮叨叨吩咐寿管家做事,锦绣不得不再次提醒元老爷:“爹,咱们该给家里送个信,这次回家,想来是要大办的,该提早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还有五姐姐那里也别忘了。”   元老爷一拍脑门儿,笑呵呵道:“对对,这不一高兴就给忘了!爹这就亲自给你娘写信!”   不一会儿,得了信的夏绣带着三个孩子,还有无数礼物上门,笑的合不拢嘴,非常豪气,大手一挥,指着身后的马车道:“里面都是给你们两的礼物,随意挑!”   知春和知夏围着小舅舅锦绣和阿文舅舅,叽叽喳喳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知春今年已经十二,读了好几年书,更加明白两位舅舅这么早考上举人有多难,于是看两位小舅舅的眼神,就更加热切。   知夏要活泼一些,直接用实际行动和语言,让小舅舅知道他内心的崇拜。   “小舅舅,你这么这么厉害啊!先生说我明年能下场试试,先看看县试的成绩如何,要是不理想,府试还要压两年呢!”知夏道。   锦绣很认真的问两人的功课:“给你们的读书笔记都看了吗?最近可有总结新学的知识点?”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   锦绣又趁机考察了两人最近的功课进度,发现两人进步不小,而且基础扎实,满意的揉揉两人脑袋。   “不错!”   锦绣夸奖一句,顶的上学堂先生夸奖十句,两人高兴的不行,为了得到小舅舅的认可,两个小家伙在家可没少暗地里下功夫。   在两人心中,小舅舅比先生厉害多了。   当然这话放在外面可不能随便说。   锦绣还好奇的问姐姐夏绣:“知秋呢?怎么没来?”   夏绣朝元老爷的方向努努嘴:“都是爹爹惯的,你们考试那几天,爹爹带了几天,只一味惯着知秋,那丫头回家后,见着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   昨天去王家做客,非要问王家小姐,为什么女孩子和男孩子长得不一样。这种话是女孩子能说的吗?   回家我说了几句,还跟我生上气了,拧巴的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   元老爷心虚的咳嗽一声。   锦绣对终于遇到一个好奇宝宝感兴趣不已,兴致勃勃对姐姐夏绣道:“回头有空了,将知秋送过来,我这做小舅舅的带几天。”   锦绣心说,小时候带出绣和周文,没多少乐趣,要是能遇上一个好奇宝宝,他倒是有兴趣挑战一下。   周文不得不出声提醒锦绣:“明年春天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你怕是没机会带孩子玩儿了。”   一般来说会试在乡试的第二年春天,在京城举行,现下已经八月,时间确实很紧。   锦绣有些遗憾道:“那算了吧!”   倒是出绣调侃道:“既然宝儿你这么喜欢孩子,将来自己生一个带着玩儿不是更好?”   这话要是放在后世,就跟调侃初中生生儿子自己带似的,放现在那可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的。   元老爷听罢,只道:“宝儿的婚事不急。”   元老爷心里也有猜测,这儿子的婚事,怕是轮不到自己做主了。不过想想儿子将来能走的更高,这点遗憾也就消失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锦绣和周文穿着崭新的学子衫,和楚舟几人一起乘坐马车来到知府衙门外。   鹿鸣宴每年都是由府衙牵头举办,参加的大人们,分别有知府,主考官,同考官,往年一些上了年纪的举人们,以及今年的新科举人。   因此所有人举人都在府衙外等候。   这时候非常讲究礼节,不仅在鹿鸣宴上,所有人的座次是有讲究的,现在众人的站位也有讲究。   锦绣作为本次乡试的解元,就算有人心里不服,也得让锦绣站在最前排。   时丹阳昨日被自家夫人气的不轻,见着锦绣酸道:“哟,你们三人穿的这般相似,一瞧就是一家子,就我与何烈,与你们不是一起的对吧?”   锦绣直接翻个白眼儿:“你知道就好!”   时丹阳被噎的不轻,还想说什么,只见从府衙内走出一人,对着众人拱手道:“大人请诸位老爷进去,请跟我来!”   众人当即面色一肃,鼻息凝神,整理仪容,跟着来人进了知府衙门。   话说这里除了官二代,其余人,比如锦绣之流,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被人客客气气请进知府衙门,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新奇的很。   但众人也没有欣赏府衙风景的勇气,都稍微低头,不敢乱视,只感觉府衙占地实在是大,走了足足一炷香时辰,才听到带路人轻声道:“到了,大人稍后就来,还请诸位在此稍等片刻。”   锦绣这才有机会瞧清楚现下的环境。   此处廊腰缦回,外面有一池清水,水上悠悠然飘着几朵红粉相间的荷花,亭亭玉立,岸边整齐摆着几十张食案,食案上简单摆放了一碟装饰用的点心。   做什么用的一目了然。   几位大人没出来,众人不敢随意走动,小声交谈。   周文凑到锦绣跟前道:“宝儿,听说往年有人当着知府的面作诗,一鸣惊人,出了好大风头,你有没有准备?”   锦绣摇头:“我本就不擅作诗,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这种风头出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何烈小声拉着周文衣袖道:“我爹让我不懂的就看锦绣行事,跟着锦绣准没错。”   “没想到何伯伯对宝儿也这般信任啊!”周文感叹。   何烈不解:“也?还有谁?”   周文努嘴,指向时丹阳方向。   何烈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开玩笑的吧?时家爷爷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周文不满道:“怎么不可能?我昨晚给时家爷爷送酱肘子时,亲耳听到时家爷爷亲口对时丹阳说的。”   两人的对话声音刚好能够被几人听到,时丹阳羞恼道:“那只是我爷爷的想法,我并未答应。”   锦绣美滋滋的听了全程,得意道:“没想到我在大家心中如此靠得住啊,实在惭愧!”   几人说话间,外面有人进来传话说知府大人来了。   众人匆匆忙忙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头朝门口方向行礼,就见一个暗青色衣摆出现在视线中,缓步行至人群中央停下。   “今日设鹿鸣宴,一为祝贺各位榜上有名,二来也是本官的一点私心,想见识一番本届乡试翘楚,诸位将来都是我大景的栋梁,期待咱们有同朝为官的一天!请勿拘谨,入席吧!”   知府说完这一席话,转身朝上首位置走去。   等众人在各自位置坐下,周围奏起了《鹿鸣》之音,本届乡试解元,也就是锦绣起身,众人随之起身,在各自位置站立。   一起吟诵《鹿鸣》之歌。抑扬顿挫,情景交融,感情丰沛。   一曲罢,知府在上首又勉励了众人几句,大意无外乎继续读书,好好努力,将来大家同朝为官,要一起为了皇帝陛下,为了天下万民而努力奋斗。   锦绣代表所有举人,站在最前面,表达了对知府大人的感谢,对这届主考官和一众同考官的感谢,同时保证,回去一定好好努力,毫不松懈,争取明年金榜得中。   等这些固定礼节结束后,众人复又落座,姿态娴雅的丫鬟开始上菜,席间的气氛变得活泼轻松起来。   在场包括往年的举人在内,一共来了上百号人,上首的几位大人是不可能和在场众人一一都说上话的,只有个别几位,或是文章给几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或是长的特别出众,或是有贤名在外,被知府知晓等等原因,才会叫上前去,特意说上几句话。   锦绣没想着在这地方出风头,本着元家人一罐的原则“闷声发大财”,十分低调的坐在位置上吃吃喝喝。   周围不少人开始主动上前给几位大人敬酒,还有人当场作诗感叹今天的场景,感谢几位大人的辛劳,合着悠扬的《鹿鸣》之音,觥筹交错,热闹不已。   本来有心想和锦绣结交之人,瞧着锦绣这一做派,都觉得这还是孩子心性,根本什么都不懂呢。   这么重要的场合,怎能如此浪费?   也就打了退堂鼓。   锦绣坐的位置靠前,一抬头,能轻易看见下面人的举动,现在看起来,他们几人中,性格好,脾气温和,长得好的周文最受人欢迎。   被人团团围住,在交流什么,看着还挺热闹。   一直摆着一张冷脸的楚舟,即使是第六名,不熟的人也不想上前去碰一鼻子灰,因此跟前反倒没什么人。   至于这么多年,只交了几个朋友的时丹阳,呵,还是别说了吧,很多时候,那人比锦绣狂傲多了,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还是何烈好,外表看着一派正气,浓眉大眼的,非常能唬人,让人看了就觉得这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即使没打算有交情的人,也忍不住想和他寒暄几句。   谁能想到对方私底下是个哭包呢?动不动就哭唧唧的那种。   反观第二名,三十岁上下,先是和上首的几位大人敬酒,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堆人,有说有笑,又是作诗,又是邀请宴后同游,人缘好的不像是前几名的考生。   知府在上首和主考官说笑:“这届考生,前几名都很低调啊!”   除了第二名,几乎没有一个爱交际了。   主考官摸着胡子笑眯眯道:“不仅低调,还很年轻呢,大人您治理的德宁府文风越发出众了。”   知府被主考官说的心里开心,面上不显,视线对上正吃吃喝喝看戏的锦绣,心念一动,招呼锦绣上前说话。   虽然在场众人都在交际,但注意力始终没从知府这边移开,见锦绣被知府特意喊上去说话,有人差点儿没控制好表情,让人察觉到失态。   锦绣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端起一杯酒上前,给知府和主考官敬了酒,恭恭敬敬听知府问话。   知府对上锦绣,意外的温和,不像和之前几个上来敬酒的举人说话时,毫不掩饰的威压。   “听良柏兄说,你这几年一直跟着山长他老人家读书?”知府道。   锦绣愣了一下。   第一个想法:姜山长果然人脉广,竟然和德宁府知府称兄道弟。   第二个想法:谢山长这老头儿身份果然不简单,就连知府提起时,也非常尊敬的称呼一身老人家。   锦绣不卑不亢的回答:“学生不才,让山长费心了。”   这就是间接承认的意思了。   知府继续问:“那他老人家是想收你为徒吗?”   锦绣想,老头子倒是想收他做徒弟,传授他的一身武学,但肯定和知府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锦绣摇头,谦虚道:“许是学生愚钝,山长并未有这个意思。”   知府笑呵呵的安慰锦绣道:“能得他老人家亲自教导几年,已是人生大幸,倒是不必过于介怀,听闻他老人家收徒,比较讲究一个缘分,等缘分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旁边的主考官听了几句,好奇道:“你说的那位,可是姓谢的那位?”   知府点头。   主考官脸上露出惊讶恍然之色:“听闻他老人家在外游历,没想到竟然在德宁府当山长。”   主考官看锦绣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和蔼了,还对锦绣道:“你写的那篇文章,本官印象深刻,本就觉得风格十分熟悉,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番境遇,还望你日后勿要辜负老人家的一番悉心教导,来年金榜题名!”   锦绣感谢了主考官的鼓励,才在两人满含欣慰的眼神下,不紧不慢的回到自己位置。   心里却在不停思索,谢山长到底是何身份。   不知何时,楚舟凑到锦绣跟前,小声道:“两位大人和你说了什么?”   “闲话家常。”锦绣道。   “你瞧瞧下面人的眼神,你问问他们信吗?”楚舟道。   锦绣一瞧众人羡慕嫉妒的神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知府和主考官从未主动和谁说过话,上前敬酒的,也只是例行公事客套了几句,唯有锦绣,是知府主动喊过去的。   不仅知府对锦绣态度亲切,就是主考官也对锦绣十分和蔼,三人在上面断断续续,气氛友好的交流了好一会儿,可不就让人眼红了嘛!   楚舟道:“等会宴散了,咱们直接离开。”不要继续和这些人接触,免得遇到红眼病,搞的大家都不开心。   锦绣点头算是承认了。   有人不甘心,主动上前对上首的知府道:“草民为今日作诗一首,想请诸位品鉴一番。”   虽说是诸位,但目光直接对上锦绣。   众人以为有好戏看了,目光纷纷投向锦绣二人。   锦绣也不怵,既然有人打上门来了,他也不是好性子,直接道:“这位仁兄,你还是请别人品鉴吧,和锦绣相熟的人都知道,锦绣不擅此道!”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实在太不按套路出牌了,主动攻击的人像是一招打在棉花上,搞的自己不上不下的。   人家都主动承认自己不擅长了,总不能还追着硬要人帮忙品鉴吧!至于后面比拼的话,也就无从说起了。   知府在上面看的乐呵,对旁边的主考官道:“本以为还是个孩子,没想到这性子,竟然和那位老爷子当年一模一样!”   “听说老爷子教导了这孩子五年,要不是老爷子看重,怕是不会有这份耐心的,毕竟老爷子对京中的几位殿下也没多少耐心可言。”主考官摸着胡子道。   觉得这一趟不虚此行,竟然听到了这般有趣的事。   那人见针对不了锦绣,转而针对锦绣身边的人。   但楚舟冷着脸不接话,时丹阳仰着鼻孔用下巴看人,何烈一副傻憨憨样子,说什么都像是在欺负人,唯有周文除了长得好看些,很像个正常人。   那人刚将目标对准周文,开口发难,谁料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周文身边已经有六七人愿意为了他挺身而出。   一听说要和周文比试,当即撸袖子表示:两个人比有什么意思?还是大家一起参与进来才热闹!   硬是将这人的小算盘给击了个粉碎。   这人咬牙切齿,算是将锦绣给记恨在心里了。   锦绣:嗯?大兄弟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好吗?   鹿鸣宴结束,锦绣几人留在这届举人心中的印象,就两个字:奇葩。   一行五人,实力挺强,年龄挺小,性格迥异,但说实话,看起来没一个正常人。   就是非常奇葩。   几人自然不知道他们给人留下了这么个印象,回家的路上,何烈还很高兴道:“我爹说的对,遇到搞不定的事,就瞧锦绣怎么做的,照着做就行,实在来不及就装傻。   我娘说,我只要一笑,但凡还有点儿良心的人,都不忍心继续坑我。”   锦绣点头:“何伯母真知灼见!一针见血!”   何烈嘿嘿一下,更加像个傻憨憨了。   对了,前面说的回家,是指回城关镇的家,几位长辈总算等到了回家的这天,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心里的激动是小辈们完全理解不了的。   除了时丹阳留在府城陪着快要生产的妻子外,其余几人都被长辈带回去了。   现在,几人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个体了,而是长辈们炫耀的工具人,只需要配合长辈的行动,什么都别说就行。   元老爷回到家,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回宴,规模是上次元老爷五十大寿的好几倍,给有交情的人家都送了帖子,来的人比预想中还要多。   因为上门祝贺的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拖家带口,拖儿带女来的。   尤其是家中有适龄的女儿,侄女,外甥女的夫人们,热情劲儿就别提了,元家几位主人家差点儿都招架不住。   上次锦绣和周文中了秀才,两人就成了抢手货,差点儿被夫人们热切的眼神看的同手同脚。   现在,两人正值婚龄,长得一表人才,芝兰玉树,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老爷,就算往后几十年,毫无寸进,使点力,候补个小官,就比一般人家过得好了许多。   尤其是两人十分有上进心,不贪花好色这一点上,诸位夫人们十分满意。   大家私底下说,两人在女色这点上,像极了元老爷。   有些夫人就说:“别看元家后院还有四个姨娘,但咱们城关镇就没人不知道这四位姨娘是因为什么而纳进来的。   况且,元家自从有了儿子,元老爷后院再也没进过新人,年纪最小的冯姨娘,今年也四十有九了。   这和那些年纪一大把,六七十岁了还不知羞,房里的丫鬟尽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的人家一比,元老爷简直是洁身自好的典范。”   许多夫人点头认同:“元家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现在看来极为上进,要是在元老爷的言传身教下,能如元老爷一般,保持后宅清净,我家侄女说什么都要争一争的,这年头好女婿可遇不可求,要是错过了这次,不知道要后悔多久。”   元夫人行走在众夫人小姐间,接受众人的恭喜,不时听到几句讨论她家两个孩子的话,脸都要笑僵住了,真是甜蜜的烦恼。   元夫人心里也在打鼓,虽然小女儿的婚事已经定下来,马上就能与楚舟那孩子完婚,但锦绣和阿文两人,老爷一直说还早。   元夫人心里都急的不行。   尤其是周文,今年都十九了,她隐隐约约听了不少人传闲话,说他们元家表面上说对侄子视如己出,实际上拖着侄子的婚事迟迟不决,说不得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呢。   天可怜见的,她和元老爷看着周家就剩周文这么一根独苗苗,想让周围随心意找个自己中意的,谁料周文竟然到现在都不开窍,对大姑娘没甚兴趣。   这叫元夫人上哪儿说理去。 第65章 喜宴 嫁妆   元老爷家一口气出了两个举人老爷, 自个儿的准女婿也是这届的举人,在宾客中大大的出了回风头。   作为元家的准亲家,这两年没少被元老爷提携的楚家, 也来了不少人上门祝贺。   楚家人会做人, 也不拿自个儿当客人,来了就分外热情道:“元老哥您跟我们甭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家其他没有,就人多!”   这里人家说的人多,是小子多,后辈多,而元家,哎, 不提也罢。   但就人多这一点,让元老爷眼热不已。   两家人互相有心, 自然将事情办得和和美美。   楚家大小伙子在宴上,以亲家的身份, 帮着锦绣周文招待客人, 一张嘴说的客人们未语三分笑, 乐的合不拢嘴, 直夸现在的年轻人们实在太会说话了,还是元老爷会找亲家。   东街绸缎铺子的王掌柜和成衣铺子的刘掌柜凑在一起, 瞧着一院子的热闹,两人心情复杂。   “啧啧, 瞧人家元老弟,上次家里孩子考中秀才,整个城关镇都引起了轰动, 宴席大办过才几年哪?仿若昨日呢!这就又办上举人宴了。”王掌柜不无酸意道。   “呵,这都是命呢!人家元老弟一辈子不信命,终究是叫他给盼着了,要是我家孩子能又在和出息,我也宁可一辈子就生一个儿子!”刘掌柜说完更酸了。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两人心里同时想到。   这两人铺子就在东街,元家在城关镇东街有几十间铺子,尤其是最出名的米粮铺子和至今为止,依然每隔半月就给附近穷苦人家施粥的摊子就在东街。   这两人对元老爷的羡慕嫉妒不屑又不得不佩服的心情,自锦绣没生下来就有,一直保持了十多年。   看来还是继续保持下去。   得益于锦绣灵敏的听力,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五一十,完完整整。   失笑的摇头走开了,这种人实在太多,计较不过来,锦绣也不屑于和对方计较。   令锦绣意外的是,竟然在宴会上,见到了刘兆东。   刘兆东,元二叔家的准女婿,玉绣姐姐的未婚夫。   锦绣没想到刘兆东还敢来元家,一挑眉,刘兆东远远地见到锦绣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转身欲走,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硬着头皮,脸色僵硬的走到锦绣跟前。   “我,我听玉绣说,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特意上门庆贺来的,没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啊!”看得出来刘兆东对锦绣还是有心理阴影。   锦绣挑眉,上半身前倾,凑近李兆东。   刘兆东吓了一跳,强行按压下想要跑开的冲动,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我真的没别的想法!”   锦绣笑眯眯道:“别怕呀,我就是好奇,我听说有高僧让你去日行一善,你坚持做上一年,就能安然无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何还要继续在府城街头做好事?”   刘兆东撇撇嘴:“你以为我傻呀?当时我被你吓住了,才会信以为真,想明白就知道你和那高僧都是在糊弄我而已!”   锦绣挑眉,还真是小看了这人的智慧。   “那你为何还听那高僧的话?”锦绣好奇道。   “当然是因为小爷我乐意!”刘兆东颇为嚣张的说完这句话,就跳着离开了锦绣的动手范围。   锦绣直起身,第一次对玉绣姐姐的智慧表示了认同。   刘兆东这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看着纨绔了些,但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喜欢在街上仗势欺人,沾点儿小便宜。   何况经过刚才这一遭,锦绣也能看出刘兆东的改变,不难想象,其中玉绣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起当初玉绣的豪言壮语,说刘兆东要是听话,能改正,就尽力帮助他走上正途,要是不听话,就让刘兆东当一个她生孩子的工具,等孩子生下来,玉绣在刘家的地位稳固了,刘兆东就该没用了。   心里默默为刘兆东的未来生活掬一把同情泪,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不一会儿,寿管家带着二十几号人,手里忙忙当当的,从外间拎进来大大小小的菜篮子,里面的蔬菜洗的干干净净,一看就不是刚买回来的。   还有活蹦乱跳的鸡鸭鱼,针脚细密的衣服鞋袜,山上刚采摘的新鲜山货,东西杂乱,但能看出准备的人十分用心。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东西若是从外间采买回来的,一般都是直接从后门抬进去,何必大张旗鼓的从正门经过?   锦绣的疑惑还未出口,寿管家笑呵呵的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少爷,这都是外面人送来的,东西放下在咱们家门口磕个头就走了,老奴想请人进来吃杯酒,愣是没逮到人!您说这事儿闹得!”   嘴上是抱怨的语气,话里慢慢的自豪无法掩饰。   众人也都弄明白了,这又是被元家救助过的人送来的,想起几年前那些人在元家大门口磕头的一幕,瞧瞧二十几号人还搬不完的东西,众人心里滋味难名。   锦绣倒是没想那么多,弄清楚了缘由,吩咐寿管家道:“让厨房给大门口送去几筐点心,不拘是糖果还是馒头,让来的人都沾沾喜气,算是我元家感谢他们今日特意前来道贺。”   刘兆东不知何时钻到锦绣身后,小声嘀咕:“假好心。”   锦绣转头,对上刘兆东的视线,将刘兆东吓了一跳:“你,你都听见了?”   锦绣挑眉:“嗯。”   “我不是说你,我说我自己!”刘兆东生怕锦绣打他,急忙掩饰。   锦绣严肃的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说完还一脸认真的拍了拍刘兆东的肩膀,离开前还好心问了一句:“你今日和谁一起来的?”   “和几位舅兄。”刘兆东不假思索道。   “几位?”锦绣追问。   “四位。”   锦绣挑眉,也就是说,元启光那个讨厌鬼也来了?   说来,从小到大,对锦绣敌意最大的就是元启光了,从锦绣在元二叔家私塾时,元启光就看锦绣不顺眼,成天找麻烦。   后来锦绣去了乌兰书院,双方交集变少,听说元二叔将元启光拘在家里读书磨性子,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但每年少有的几次见面,元启光都是一副锦绣欠了他万贯家财的样子,锦绣也很不爽,不愿意惯着这三观歪了的小孩儿,没少给对方脸色瞧。   没想到元启光今日会来。   看来,他和阿文哥两人中举的消息,对外人来说,比他想的还要重要。   刘兆东趁锦绣走神的功夫,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周文远远地看见刘兆东鬼鬼祟祟的样子,嘴角直抽。   心说,这就是玉绣妹妹亲自挑选的夫婿,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万万想不到,玉绣打的主意,是刘兆东靠不住的话,就让刘兆东变成她掌控刘家,给她生孩子的工具人。   一无所知,还很快乐的周文走到锦绣跟前小声道:“二叔家今日来了不少人,二婶和元启光都来了,我有些担心姑姑她们在后面和二婶发生冲突。”   二婶可是个混不吝,拎不清的性子,要是今天不讲道理的闹起来,别人看的还是元家的笑话,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   元老爷和元二叔是嫡亲的兄弟。   外人可不管这两家私下已经很少往来的事实。   正担心呢,后院就有丫鬟匆匆忙忙赶过来,低声对锦绣道:“二老爷夫人多喝了两杯,在后院撒酒疯,出绣小姐让两位力大的嬷嬷直接将人嘴堵上带下去了,夫人让您过去处理后续事宜。”   锦绣脸色一沉,这还有什么好处理的,除了让出绣在这件事中的作用无限淡化外,锦绣毫不客气的让人将满嘴疯话的二婶交给二叔家的几位堂兄。   并让人带话:“再有下次可就不客气了。”   二叔家几位堂兄见到元二婶后,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到底理亏,没说什么,直接带着人走了。   尤其元启光,据说还恨恨的啐了元家传话的下人一口,说什么元家“狗眼看人低。”   让听人汇报的锦绣不禁摇头,二叔也算是个人物,虽然心思没放在钻营上,但依据他当年做的事,就能看出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怎么生的几个儿子,一个个如此像二婶,都不成器。   听说启称堂兄考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个童生,今年都三十五的人了,还咬牙坚持,一定要中了秀才,将启夜堂兄压下去,好出一口恶气。   至于启珍大堂兄,倒是性子宽和,但今年和锦绣一起下场考的乡试,也是没中,不过启珍堂兄家中和美,日子过得不错。   至于和启珍堂兄一起中了秀才的启夜堂兄,刚好而立之年,闺女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心态平和了很多。   从二叔家搬出去后,平日带几个学生,私下据说和下夏绣姐姐一起,做些小生意养家。   最让锦绣意外的,还是刘兆东。   二叔家的人觉得被锦绣打了脸面,面子上过不去,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反倒是刘兆东,虽然面上羞赧,依然坚持对锦绣赔礼:“今天这事是我岳母不对,打搅了你家的宴席,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锦绣挑眉:“你还不是我们元家的女婿呢!这般算下来,这就是我和二叔家的事,与你一个外人何关?”   刘兆东认真道:“我是一定要和玉绣成亲的,早晚而已,再说我是为了让舅兄启夜在家有说话的立场,才跟你道歉的,不是代表岳家。”   元启夜和玉绣一母同胞,两人都是庶出,在家被元二婶辖制了多年。   刘兆东人意外的真诚,让锦绣不由又高看了一眼。   心说,人果然不能光看外表。倒是对他和玉绣往后的生活有了几分信心。   大不了,以后让人多加看顾吧。   锦绣想。   宴席过后,元家人足足缓了三天,才去了一身疲惫,精神奕奕。   一家人聚在出绣的屋子闲聊,顺便帮出绣整理嫁妆。   元夫人晦气的直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都这么多年了,你二婶还觉得咱们家对不起她似的,原以为她肯来咱们家是因为放下了,没想到竟然打的这么个主意!”   “要我说呀,姐姐您大可不必将那疯妇当回事,免得气坏了身子,现在外面谁不说那女人想钱想疯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脸说咱们家的产业本来是属于他元启光的!   呸!也不看看元启光那样!十七八的人了,天天被二弟拘在家里读书,一个县试,愣是考了十年才勉强过去!   想越过咱家锦绣,他配吗?”刘姨娘想想那天元二婶撒酒疯说的话就来气。   “这件事本来就是误会,老爷当年和二弟解释的清清楚楚,是二弟没和弟妹说清楚,但后来也有无数机会不让启光出生,她非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生下启光,打量自个儿什么心思没人知道呢!”王姨娘也觉得元二婶这人从跟上就坏了。   “呸!生下就算了,咱家装作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各过各的小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就罢了,偏她觉得好像真给咱们家生了儿子似的,一生下来,就巴巴让人来报喜,膈应谁呢?”钱姨娘想起当年那一出,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多年了,咱家锦绣多有出息,整个城关镇谁不清楚,偏她一门心思觉得她儿子启光迟早有一天,会取代锦绣,继承老爷的家产。   私底下这么想想就罢了,毕竟谁都不知道,她还跑到咱家宴席上,喝了两杯茶就撒酒疯,将自个儿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落个干净!   还说什么让大家评评理,呸!当谁都跟她似的为了别人家的钱财疯魔了,不要脸似的!”冯姨娘越说越来气!   元家这些夫人们,这些年日子越过越顺心,走到外面,谁不奉承几句呀?偶然在自家宴会上被人搅局,虽然对方没占到什么便宜,但回想起来依旧生气不已。   元夫人叹口气,有些不解道:“二弟知道二弟妹心里对咱们家有心结,这些年,逢年过节的都是让启珍那孩子代为走动,这次怎么就让二弟妹亲自出来了呢?”   这事儿吧,锦绣这几天算是琢磨明白了。但他不好说。   元老爷代为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因为咱家两个孩子出息了,不仅对咱家影响甚远,将来还能影响到二弟一家,甚至整个元家祖宗。   这种日子,如若二弟妹不出面,外人该怀疑二弟和咱们家私下有什么龃龉了。”   元老爷的未尽之意大家都明白了,若是被人怀疑的话,肯定会有和元二叔不对付的人开始出手试探,那将对元二叔家不利。   尽管将元二婶带来元家,也没起到什么积极作用就是了。   几人简单将元二婶私下又痛骂了一遍,手底下的功夫也没耽搁。   元家最近是喜事连连,下月初就是出绣出嫁的日子,一家子男女老少都聚在出绣房里,帮忙整理嫁妆。   周文表现的尤为明显:“妹妹才十六岁呢,雪绣姐姐和冬绣姐姐都是十九岁上才出嫁的,咱们为何非要现在就将妹妹嫁出去?”   元夫人温和道:“可楚舟那孩子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咱家在压着不许两个孩子成亲,外人该说道了。”   周文还是不开心。   锦绣只能从另一个更现实的角度分析,是安慰周文,也是说服自己:“明年春的会试,咱们是一定要去京城参加的,到时候万一楚舟高中。   如若考的不理想,肯定是要留在京中等待机会,若是成绩理想,选官成功,仅有的几天探亲假怕是都用在路上了。   那两人的婚事要拖到什么时候?让姐姐带着嫁妆去京城和楚舟成亲吗?”   那都成什么样了?   周文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就是舍不得。   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怎么说嫁人就嫁人了呢?   一家人看的乐呵,元老爷虽然也舍不得女儿,但前面都嫁出去八个闺女了,也就知道如何调节情绪。   顺带还调侃周文:“咱家出绣要是不出嫁,就只能留在家中备嫁,但出嫁随夫,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将来有一日,你们都能留在京中,见面也方便。”   元老爷这纯粹就是自个儿哄自个儿玩儿呢。   别说几人会试还没过,就是成了贡士,只有前面几名,才有机会留任京中,其他人最多想办法外放。   元夫人看着女儿出绣恬静的脸蛋,脸上流露出不舍,但嘴上却道:“女儿家都有这么一遭的。”   锦绣撇嘴道:“还算楚舟有良心,知道在镇子上买院子住。”   这点元夫人是满意的,本来新婚夫妻住在下河村才是惯例,她虽然担心女儿过不惯下河村的日子,但头三个月,在公婆跟前伺候才是正理。   没想到楚舟私下说通了亲家,不声不响就在镇子上买了个院子,和元家宅子隔着一条街,抬腿一炷香时间就能赶过去。   楚舟将院子置办停当了,才来元家告诉众人这事,并且诚意十足道:“出绣妹妹没过过乡下的苦日子,嫁给我也不是为了跟着我过苦日子的。   而且我家中父母也有上头的兄长们伺候,不需出绣妹妹特意去适应。   我与家中父母兄嫂商议过了,新婚三日后,我与出绣妹妹搬出来住到镇子上,也好和锦绣多探讨文章上的事,只是往后每月要多给中馈银子家用。   日后我若能更进一步,兄长们的孩子读书费用,就由我出了。”   楚舟的做法,简直戳到元夫人心坎儿上了,本来就舍不得女儿去下河村吃苦的元夫人,这下看女婿真是越看越顺眼。   不管元家人如何不舍,出绣出嫁的日子也临近了。   出嫁前三天,是添妆的日子,前面出嫁的八个姐姐让人送来了不菲的添妆,元家在乡下的宗族亲戚,也来了几个婶娘辈分的人。   一来是给出绣添妆,二来也是和元夫人说说话,走动起来,有个交情。   元夫人自然乐的答应,这年头,不管你飞的多高,没有宗族的人,将来就不知道根要落在哪里。   其余就是出绣的小姐妹,平时不觉得,今日这么一瞧,才发现出绣的交际圈是真光,城关镇数得上号的人家,几乎都有适龄姑娘前来。   就连府城那边,也有不少人特意送来了添妆,打开一瞧就知道是用心准备的。   二叔家因为上次的事儿,男人们没好出面,来的人是玉绣。   等人都走了,两个小姐妹坐在一起整理添妆。   玉绣抿着嘴乐:“看你这样,一点儿都没有别家姐姐出嫁前的害羞。”   “害羞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楚舟。”出绣说的理直气壮。   “倒是你,我听宝儿说,上次姐夫跟着启夜堂兄来家里,看着变了不少呢!”出绣反过来打趣玉绣。   玉绣还是那副样子,抿着嘴笑:“总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吧,要是真的死性难改,那我还有其他法子。”   “你们的婚期定了吗?”出绣不想知道玉绣还有什么法子让刘兆东成为工具人。   “嗯,定在明年开春,天气不冷不热,人少遭罪。”玉绣有些期待道。   可以看出她对嫁人离开娘家的期待。   元老爷给前面几个女儿的嫁妆都很丰厚,而且婚后没少补贴女儿女婿,更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次提携女婿。   因此,元家出嫁的闺女,还有女婿家,除了林家那种狼心狗肺的,其余都很感念元家的好。   逢年过节没少送来节礼,书信往来一直没断过,元老爷年轻时,有机会就到处走走,边视察生意,也是亲眼瞧瞧女儿过的好不好的意思。   但比起前面几个女儿,小女儿出绣的嫁妆,那可就丰厚了不止一两成。   元老爷明面上给闺女准备了七十二抬嫁妆,装的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家底丰厚,且家里疼女儿的人家出嫁闺女的样子。   每抬嫁妆都要两个汉子咬牙抬着,路过人前时,抬杆儿被压的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发出咯吱咯吱声,让一众丫鬟小厮羡慕的眼红。   更别提暗中,元老爷和元夫人,以及锦绣周文又给添了与明面上不相上下的东西。   但元家所有人,包括出嫁的姑娘们在内,谁都不会有异议。   因为严格上来说,出绣是元家唯一正经嫡出,包括锦绣在内,其余人都是庶出,所有人都清楚,元老爷对其余孩子,并未有一丝亏欠。   倒是元夫人和元老爷,因为元家情况特殊,对他们这些庶出的孩子,给与了非常多的关爱,在钱财上也从没短了她们的。   这一点,在出嫁后,感受的更为深刻。   到了出绣出嫁前一天,元夫人特意将出绣喊去,给出绣塞了本书。   出绣笑眯眯翻开,就见里面各种没穿衣服的男女在妖精打架。撇撇嘴,觉得没有无意间在宝儿书房看到的画工精细。   出绣面不改色的大致翻了一遍,出绣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元夫人,尴尬的咳嗽一声:“回头和姑爷一起看。”   出绣笑眯眯的收下,拉着元夫人手,靠在元夫人肩上,撒娇道:“娘,以后女儿不在家,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元夫人好笑道:“娘在家还能有人亏待了我不成?你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三天回门,你和姑爷就住隔壁巷子了,那边早就让人给你添置了你用的惯的物件儿,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出绣噗嗤一笑:“娘,您这样好无情啊,宝儿和阿文哥都因为女儿要嫁人的事,好长时间没给楚家哥哥好脸色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您这样,还不得又生好大一场气啊!”   元夫人翻白眼儿:“男人有时候就这么幼稚又矫情,别搭理,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第66章 出嫁 拜师   被元夫人评价为矫情的锦绣, 同样想到了一件事,从他占据半间屋子的书架上,准确找出一本封皮上没有任何标识的书, 装入盒子, 连夜让人送到下河村。   下河村楚家,今晚格外热闹,因为楚舟明早要娶镇上元老爷家的九小姐。   这桩婚事从定下到成亲,至今过去了四年多。   当年还有人说楚家高攀了,但到了如今,所有人都说元老爷有眼光,有魄力,能在众多求亲者中挑中楚舟。   别看楚家宗族因着元老爷的关系逐渐富庶,但楚家出了楚舟这个人才, 日后如何也未可知。   与此同时,元家也在蒸蒸日上, 楚舟的两个大舅子,在读书上的天分不可小觑, 听说还是楚舟同窗, 三人关系密切, 情同手足。   在下河村人看来, 这就是强强联合。   楚舟被楚母拉去房间试婚服。   楚舟顺从的又一次穿上婚服,站在母亲面前, 让母亲打量。   无奈道:“娘,您都让我试了好几次了, 没问题,很合身。”   楚母又让楚舟脱下来:“娘先给你收着,等天亮了再穿, 这不是怕万一有问题,还来得及改改嘛!”   楚舟坐在楚母身边,轻声道:“娘,成婚后阿舟怕是很少有时间在您跟前尽孝了,您和爹日后要善自保重啊!”   楚母想的很开,反倒宽慰楚舟:“你是读书人,是咱们家的骄傲,就算不成亲,日后在外地奔波,也少有机会回家。   爹娘身边不缺孝顺孩子,但你却是咱们整个楚家的希望。   出绣是个好孩子,这几年逢年过节,从未遗忘过咱家,让人送来的年礼也十分贴心,日后你们成亲了,也别因为忙碌就少了对妻子的照看。   那孩子从小没吃过苦,不像咱们村里长大的孩子皮实,该如何过日子,你要心里有个数。”   这时楚父进来,只对楚舟道:“这几年元老爷对咱们楚家助益良多,爹不管你日后如何,就只一句话,做人不能丧了良心。”   楚舟苦笑不得:“爹,娘,在你们心中,孩儿就是那种人吗?再说,锦绣和阿文也没少来咱们家,您二位瞧着他们是能看着自家姐妹被我欺负了不吭声的性子吗?”   楚母道:“这么说也对,锦绣是个心肠再好不过的孩子了,要是我有适龄的女儿,一定想给女儿找个像锦绣的女婿。”   这边三人正闲话,外面有人敲门道:“元家锦绣少爷让人给阿舟送东西来了。”   楚舟心下好奇,最近一段日子,因为他要和出绣成亲的事,锦绣和周文见了他,就像见了要拱他们家大白菜的猪似的,没个好脸色,怎么突然就有东西要送呢?   元家来的是锦绣经常在锦绣身边伺候的下人,来之前就带了满满一兜子点心糖果,见了小孩儿就发,这会儿身边围着一堆小孩儿,七嘴八舌的要吃的。   等楚舟出来时,小厮已经将兜子翻过来展示给一群小孩子看:“这下真没有了哦!要吃的话,明早再来吧!”   小孩子见要不到好东西,一哄而散。   小厮笑眯眯上前对楚舟行礼,举起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我家少爷让小的连夜送来给您的,嘱咐您最好找个没人的时间看!”   楚舟心下疑惑,接过盒子,谢过小厮,才回到自己屋中,外面满是族人们来往的烟火气,屋子里听着,让人心里生出无限喜悦。   打开盒子,见是一本封皮上没有任何标记的书,楚舟眼里闪过迷惑,想起之前在锦绣书房中见到许多这种没有封皮的书,有些好奇的翻开一瞧。   这一瞧,楚舟的脸瞬间爆红!   失了往日清冷从容的样子。   楚舟先是将书重新放回盒子,快步到了门边,将屋门从内里拴上,这才红着脸到了床边,再次翻开那本书。   虽然满脸通红,鼻尖冒汗,但神色认真,像是在学习什么圣人之言。   仔细看的话,眼睛里还有恍然大悟和羞赧之意。   这一晚,楚舟因为锦绣送来的书,彻底失眠了。   而始作俑者,锦绣,却是和周文两人商量了一夜,要怎么折腾楚舟,给楚舟一个下马威。   两人还带上了已经成亲的冯舒年与程远青,还有来凑热闹,一直和楚舟看不对眼的时丹阳,五人连夜设计了五道关卡,决定让楚舟好好感受一下来自新娘娘家人的威力。   至于前来迎亲的楚舟,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带上楚家的族兄还有何烈,一帮人也是准备大干一场。   双方摩拳擦掌,做好了万足的准备,没想到楚舟在第一关,和冯舒年对上,一连做了三首催妆诗才勉强过关后,元老爷紧急让人将锦绣几人逮到一边道:“适可而止,切不可误了吉时。”   锦绣一听就知道是楚舟在使坏,他们设计关卡的时候,充分考虑到楚舟能力问题,根本没想到简单的催妆诗,楚舟竟然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后面还怎么玩儿?   吉时可都是提前请人算好的,一不小心错了时辰,那问题可就大了。   锦绣咬牙:“好你个楚舟,我记住了!”   于是,碍于时间问题,后面几关精心设计的关卡没用上,几人还要不着痕迹的给楚舟放水,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直到楚舟站在锦绣跟前,锦绣深深地看了楚舟一眼,终究没出什么为难的问题,直接带着楚舟到了前厅。   出绣正在前厅拜别父母,元夫人满眼不舍,嘴上却说着让女儿嫁人后孝敬公婆,照顾家里,辅佐夫君的话。   元老爷沉默着没开口。   锦绣看着眼前一幕,心里终归有了自己看着长得白菜终于还是被猪给拱了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这猪是自家白菜选的,还是和他同窗几年的好友,最起码知根知底,心里又好受了些。   楚舟非常贴心的没有上前打扰出绣和父母拜别,末了,上前和出绣并排跪在元家二老面前,郑重道:“感谢岳父岳母今日将出绣交于我手,日后楚舟定携出绣之手,走完一生。”   元老爷道好,元夫人拍拍出绣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   尽管楚舟置办的宅子距离元家不过一条街,但过了今日,终归是不一样的。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寿管家在外面提醒:“吉时到了。”   锦绣弯腰背起出绣,周文和楚舟一左一右跟着,一路到了门口。   几人意外的沉默。   将出绣放进花轿后,锦绣小声道:“姐姐,日后若是楚舟待你不好,你告诉我,即使那人是我看好的朋友。谁都没你重要。”   出绣笑着点头。   锦绣退出花轿,小心的压下轿帘,和楚舟对视一眼,后退两步,让开位置,眼睁睁看着楚舟将元家宠了十几年的小姑娘带走。   一路上敲锣打鼓,楚家带来的人不少,出绣的嫁妆更是排了长长的队伍。   虽说日后大多时间是住在镇子上的,但嫁妆还是要抬着往下河村走一遭,让楚家族人过过眼才行。   锦绣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最后一个抬嫁妆的小厮身影走远,锣鼓声也变得模糊。   周文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道:“走吧,爹娘大概是没精力去下河村了,咱们两还要去给出绣撑撑场面。”   本来寿管家想带着下人给出绣送嫁的,寿管家作为元家的老人,和自家人没什么差别。   但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锦绣让老人家在家陪元老爷元夫人说说话,他和周文去就行了。   锦绣深吸口气,对周文道:“咱们一起长大,现下这样,我总感觉像是嫁了个女儿似的。”   锦绣没说的是,出绣和周文虽看着比他大,但从小到大,因为心理原因,他确实将这两当孩子给带大的。   周文心里也怪不舍的,默默接过马鞭,翻身上了小厮牵过来的马,带着身后早就准备好的几十个仆人,浩浩荡荡追了上去。   楚家正常婚事办的体面,楚家族人争气,几乎全族的小辈出动,族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也在现场镇着,外人瞧就知道楚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楚家几个能说会道的小辈围着锦绣和周文,劝亲家舅兄吃酒,两人不好避开,硬是被一群小孩儿给哄着灌了一肚子酒水。   周文是个一杯倒的酒量,撑着喝了小半壶,脸蛋红扑扑的脚底打飘,拉着楚家一个小辈道:“我舍不得啊,我妹妹那么好,我看着长大的啊,怎么就嫁人了呢?不嫁人我也能养活她一辈子!不嫁人好不好?”   说着还呜呜哭了两声。   锦绣:“……”   锦绣迎上周围善意的视线和笑声,觉得略丢脸,让冯舒年和程远青将人给抬下去休息,他要亲自会会这帮没大没小的孩子。   锦绣认真的后果,就是楚家几个最能说会道的孩子,一个个不知不觉就被锦绣坑了,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锦绣用各种名义,巧立名目,劝着他们喝了好几壶酒。   一个个舌头都伸不直了,还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锦绣瞧:“亲家大舅兄!你说的好有道理!来,咱们干了这杯!我敬你!”   “亲家大舅兄,你刚才出的主意真是妙极了!来,我干了,你随意!”   “亲家大舅兄,你真是我见过除了我阿舟兄长外,最聪慧之人!我佩服你!干了!”   锦绣含笑看着这群人将酒喂进了鼻孔,笑而不语。   出绣嫁人后,元家人觉得十分不习惯,虽说平日里在家,每天也就见上一面,但终归感觉是不同的。   还没等众人回神呢,出绣一朝回门,之后直接和楚舟住进了另一条巷子的宅子里。   那边吃的用的和伺候的下人都是出绣用惯的老人了,锦绣和周文不放心,刚开始两天,每天都要打着一起研究文章的旗号去看看。   结果没两天,出绣不用元家人去看,自个人带着丫鬟一路上遛遛哒哒的就来元家串门儿来了。   有时候不愿意回家吃饭,就让下人喊楚舟来元家一起吃。   元夫人刚开始几天还很高兴,过了几天就觉得不对了。   拉着女儿劝她:“姑爷脾气好,可你也是为人妇的人了,该懂事一些,多体谅他。”   委婉的劝女儿和女婿多相处,别老往娘家跑。   “娘,楚家哥哥说了,年后他就要上京赶考了,这段时间要复习功课,没时间陪我,心里难免愧疚,他劝我多来咱家走走,散散心。”出绣说的十分直接。   元夫人一噎,又道:“你们赶快生个孩子,将来姑爷不在家,你也不无聊。”   “娘,楚家哥哥说了,他年后要上京,若是我这时候怀了孩子,他不在跟前,生产的时候他不放心,再说了,我现在还小呢,骨盆都没长开,现在怀孩子,生产的时候容易出事。”   元夫人又一噎:“这都是谁说的理啊?”   出绣神气道:“宝儿说的呀,以前在府城,我们住的巷子就有一户人家媳妇儿,十五岁生子,一尸两命。   宝儿说是妇人年龄小,身子骨未长开所致,有人不信,说产妇年龄小,有力气,生的孩子健壮。   后来宝儿特意请了府城有名的妇科圣手来家里,给我们分析了这个问题,和宝儿说的一般无二,当时楚家哥哥和时家哥哥都在呢。”   元夫人看着这个比在娘家日子过得更散漫几分的女儿,有些头疼。   女婿对女儿好,女儿日子过得舒心,元夫人自然高兴,但过得这般随意,隔三差五就带着女婿上岳父家吃饭,也太随意了些吧?   但当事人都不在意,元夫人也没法儿。   楚舟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要不是担心传出去不好听,他有时候遇到问题没解开,晚上都恨不得住在岳家呢。   但说实在的,附近哪有人不羡慕元家九小姐日子过得自在的。   上不用侍奉公婆,下没有儿女牵累。身边的夫君也是纵容她的小性子,抬脚就能带着夫君上娘家一起吃饭,在没有比这更舒心的日子了。   人心里高兴,日子就过的格外快些。   过了小半个月,锦绣一行人又回了府城读书。除了楚舟和出绣单独住在他们的小院子外,其余都没什么改变。   锦绣去府学的第一时间,拿着最近写的文章去找了谢山长。   最近发生的事让锦绣对写文章上有了新的感悟,不确定这感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找个懂行的人看看比较好。   锦绣心想。   上次乡试结果出来后,锦绣特意来书院向山长报喜,结果院子里的老伯说,山长临时有事外出了,给锦绣留了厚厚的一摞书,叮嘱锦绣一定要看完,回头是要考察功课的。   也不知道现在山长回来没有?   锦绣来的时间很巧,山长正在会客,其中一个客人锦绣十分熟悉,正是乌兰书院的山长,姜良柏。   至于另一位,虽然穿着锦衣,贵气非凡,但对方身上无时无刻散发出的战场上下来的硝烟战火气息,比当初第一眼见到姜山长重百倍。   看着四十上下的年纪,长相有些清隽,但不苟言笑,面容严肃,是个非常标准的军人。   锦绣匆匆瞧了一眼,见山长有客人,本欲离开,但老爷子摆手让他留下。   只听坐在姜山长上首的人道:“您说的就是他?”   老爷子点头:“好好地习武苗子,非要想不开读书,也不知道费这劲干嘛?”   那人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老爷子不满道:“要是跟着我习武,有这吃苦的精神,怕是早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良松你现在都不一定是他对手。”   被称作良松的人也不生气,面色严肃道:“不管怎样,这徒弟您怕是收不成了,况且家里催着您回去呢,今年就别在外面过年,让大家担心了。”   老爷子面上不满,但也没反对。   锦绣听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这人的身份。   姜良松,姜良柏。   这人正是姜山长的兄长,楚子明楚师父的师兄。   想当初,元老爷五十大寿时,姜山长十分不靠谱的提前替他兄长送了锦绣一份贺礼给元老爷。   据说,就是他兄长听闻楚子明楚师父要代他们师父收一个小师弟,而身为大师兄的姜良松本人没有时间,怕错过消息,就让近水楼台的弟弟姜良柏代他送一份贺礼。   目前为止,贺礼还存在元家库房,锦绣还是没拜任何人为师。   不过瞧着楚师父这师兄,很不一般啊。   几人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老爷子才瞪了锦绣一眼:“你来是何事?”   锦绣心说,终于说到正事了。   将怀里的文章规规矩矩的送到老爷子手里:“学生最近有些新的感悟,做了几篇文章,想让您瞧瞧这样改变可行?”   老爷子倒也不含糊,当即看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才盯着锦绣的眼睛到:“学识和技巧上,你的文章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缺的一些人气,现下也补上了。   老夫还想着在这方面,你何时能开窍,没想到中个解元就能让你大彻大悟,要是早知道这般简单,老夫当初何必浪费那么多口舌?”   锦绣:“……”   老爷子您还是不会和人客气两句啊!   这话说的,可真一点不留情面。   老爷子看完锦绣的文章,用眼神示意锦绣“还有事吗?”   锦绣摇头。   老爷子的眼神当即就露出一个意思“那你不滚还留着喝茶吗?”   锦绣早习惯了老爷子的风格,不紧不慢收起带来的文章,行礼后转身离开。   等走到门口,才听到老爷子刻意和姜山长道:“良柏啊,今年老夫怕是要回京中过年了,也说不上哪天就走了。   你到时候就不用特意上门送年礼了,来了都没人开门的。”   锦绣脚步一顿,就听姜山长低低笑起来:“您怕是忘了,学生今年也是要回京中过年的,没机会给您往书院送年礼的。”   锦绣嘴角含笑,心中了然。   出了屋子,转身,对屋内的老爷子行礼道:“学生提前祝先生一路顺风。”   屋内没人说话,锦绣起身缓步离开。   等人走了,姜良柏好笑道:“您这般喜欢这孩子,干嘛非要让他跟着您学武呢?”   谢山长撇嘴:“你懂什么?”   “我为何不懂?当初因故从边关退下来,二十岁弃武从文,二十五岁高中探花 ,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姜良柏辩解起来十分自信。   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没觉得学文习武有何高低贵贱之分,只要自己安心,外物并不能影响什么。   老爷子还是不开心:“可他能继承我的衣钵,别人不能。”   姜良松看老爷子执拗劲儿又上来了,慢吞吞道:“您的学识在大景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何但就看重武学传承呢?一身学识难道就不需要有个继承人吗?”   关于这点,姜良松疑惑了很多年了。   老爷子撇嘴道:“读书人这般多,我这一家之言没了传承也不可惜,但适合我这门的武学苗子可不好找。”   “我看那孩子是个聪慧的,难道就不能让他同时就继承了您的衣钵吗?”姜良松疑惑道。   老爷子瞪眼:“你知道什么?难道老夫就没这么想过吗?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人家就是不想跟着我习武,我有什么办法?”   姜良松奇怪道:“难道楚师弟没告诉您?他给那孩子打基础的,就是咱们这一门的功法?他是不想学,就已经不知不觉走上这条道儿了。”   老爷子一听就生气了,使劲儿拍着桌子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他这几年怎么一直躲着我走呢!只要我一回德宁府,他就外出走镖,行踪不定的!   小兔崽子,这顿打我记下了!回头双倍补上!”   说罢想到关键问题:“看来老夫得想个办法,让锦绣先拜我为师,在途后事。”   脚步松快出了院子的锦绣,万万想不到,这一趟下来,竟然坚定了老爷子要收他为徒的心。   他一直以为,老爷子家世怕是不简单,因为轻易不能收徒,或是瞧不上他,才一直就这么教着,并未提出收徒拜师的事。   既然老爷子没露出这个意思,他也没必要说出来讨人嫌,在心里将老爷子当成老师尊敬就行了。   万没想到,老爷子想想收他做徒弟的心,已经迫切到无人不知的地步了,但老爷子想的收徒,和他想的拜师,完全不是一回事。 第67章 出发 忘年交 会试   若是锦绣听到三人的对话, 肯定会对谢山长的身份有所猜测,也对姜山长兄弟的来历有个大致了解,但可惜的是, 他现在一无所知。   既然山长说锦绣现在的文章已经没问题了, 缺的只是对世情的见识。   关于这点,书院的先生是教不会的。   做好的做法,就是外出游学,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接触不同的人和事,增光见闻。   但按照锦绣的计划,他是没时间和机会去远地方游学的。   同时,单就他提出这个要求,元家一家子人都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外出游学的。千亩地理的一根独苗苗, 元家人是疯了,才放心锦绣一个孩子, 在外面行踪不定的流浪。   锦绣有自知之明,也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按照之前的学习进度, 给自己重新制定了计划,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不出去。   偶尔和对门的时家老爷子去聊聊天, 一老一少倒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很快成了忘年交。   时老爷子亲手摆弄转转给两人烤鱼, 锦绣就在旁边偶尔添一把柴,两人配合的挺好。   “你们鼓捣的那个水车改良, 进行的如何了?”时老爷子好奇道。   “前几天匠人带去有河流的地方试验了,有几个小地方不太理想,还需要改进。”时意道。   其实时意都知道哪里出了毛病, 应该如何改,但他也不小看那些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的匠人。   之前经过他的引导,这些匠人的发挥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锦绣对他们的创造力非常期待。   时老爷子对这件事十分关心,在老人家看来,那是真正有利于民生的东西,瞧着手下烤鱼的转转,对锦绣道:“改天试验的时候,让人告知老夫一声,老夫也去现场瞧瞧热闹去。”   锦绣很自然的答应了。   转而问道:“时兄这两日忙什么呢?”   时老爷子冷哼一声,不满道:“媳妇儿快生了,身体不舒服,他陪着呢!”   锦绣好笑道:“您老人家很快就有重孙抱了,有什么不开心的?”   “对家人关心,本也不是坏事,但丹阳未免太儿女情长了些。”   在老爷子看来,孙媳妇怀着他们时家的血脉,重视是应该的。   但家中奴仆他都亲自敲打过了,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紧着孙媳妇先来,他们时家根本就没亏待过这个孙媳妇。   哪家妇人生孩子不是这般过来的?   偏自家这个孙子紧张的不行,孙媳妇少吃半碗饭都紧张揪心半天,越到了临产的日子,越紧张的睡不着觉。   非要把人亲自摆在眼前才能安心。   老爷子不满道:“现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来年的会试吗?倘若能一举过了殿试,成为进士老爷,将来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难道不比现在片刻的陪伴重要?”   锦绣摇头,这就是两种观念的碰撞,在时下看来,老爷子的观念才是大部分普遍认可的想法。   像时丹阳这样看重媳妇儿的,才是少数。   在外人看来,难免儿女情长了些。   锦绣笑着宽慰道:“您啊,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只要时兄的功课没落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由着他的心意来。   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孰轻孰重,时兄心里有数呢。”   元老爷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在他看来,被孙媳妇辖制住的孙子,难免有些叫人失望。   但除了过于沉溺男女之情这点,他这孙子其他方面实在无可指摘,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之前说的光宗耀祖也是一时气话,他们时家,现在还轮不到这个孙子挑大梁。   两人说话间,时老爷子烤的鱼冒出了焦香味儿,夹杂着锦绣特意让人调的调料,味道勾人的很。   老爷子也顾不得烫,直接上手撕开,和锦绣一人一半儿。   两人就蹲在池塘边,面对面啃鱼,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谁家贪吃的小子,背着家里大人来这里偷偷打牙祭呢。   下人们一开始还会惊讶,时间久了,也就见怪不怪。   只能在心里感叹,元家小公子也不知为何,就投了自家老爷子的缘。   在这之前,谁能想到自家老爷子还会跟着一个小少年,半夜爬到屋顶上看星星谈人生,说是什么“夜观星象。”   谁能想到,大热天的,自家一向最为严谨的老爷子,穿着里衣,和小少年跳进池塘,说要亲自挖莲藕,瞧瞧淤泥底下生长的美味?   总之,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众人自然就麻木了。   被下人心里吐槽的当事人双方,美滋滋的啃完了一条鱼,老爷子满足的赞叹:“还是你这个调料味儿正,我家下人做出来的,尝着总不是那个感觉。”   “这有什么,回头让人将方子给您家送过来一份。”锦绣说的十分随意。   老爷子冷了一瞬,随即失笑:“成,那老头子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也不麻烦下人,自己动手,将烤鱼后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拍拍手,相协离开。   走在时家宅子内,两人边散心,边消食,毕竟眼下已经临近傍晚,马上就是晚食时辰,两人没忍住馋,吃了烤鱼,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不好说。   锦绣将自己做的文章说出来给时老爷子听。   老爷子边听边点头,听完了,意犹未尽,感叹道:“技巧上已经毫无问题,感情上也十分到位,对问题的见解也很独到,在民生问题上,也能瞧出你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稍微差了一层,就是并未亲眼所见。   因而,这一点上,总是朦朦胧胧的隔着一层。   不过,以你的年纪,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超出了许多三四十岁依然碌碌无为之辈许多。   等日后阅历到了,生活经验自然而然就跟上了,不着急。瑕不掩瑜。”   “您的说法与书院的先生一般无二,因而,为了弥补我阅历欠缺的问题,最近确实针对这方面,看了不少书。”锦绣道。   时老爷子笑的像个狐狸似的:“以你现在的知识储备来说,怕不是最近才开始针对性的看书的吧?”   锦绣失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不瞒您说,打我三岁起,家里就为我专门辟了一间书房,里面的书十分繁杂,包罗万象,只要感兴趣的,我都瞧过一些。   以前只是觉着有趣,瞧过也就过了。   现下重新拾起来,却看到了不同的风景。”   老爷子摸着胡子,笑眯眯道:“同一本书,不同时期看,会有不同的感悟。同一个风景,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视角观察,能看到不一样的魅力,你这样就很好。”   “终归还是有些遗憾啊,不能亲眼去见见这山河美景。”锦绣感叹。   “你今年才十五,未来的日子长着呢,有何可惜的?老头子我这般年纪,依然每天坚持锻炼,每天争取外出游历一番,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只要真心喜欢,没什么早晚之分。”时老爷子平静道。   关于这点,锦绣确实是佩服老爷子的,现在这个时代,读书人都讲究一动不如一静,要贞静,要娴雅,要行止有度。   像是锦绣和周文这般,每天打拳习武的才是少数,可以说,读书人和其他行业有很厚的壁垒。   而时老爷子却能坚持几十年如一日的锻炼身体,并且每年都外出游历,确实让人敬佩。   锦绣想,老爷子瞧着就不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为何在官场上无所作为,早早地退下来,看着儿子们苦苦挣扎在其中。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锦绣想起书中瞧见的蜀中景象,听闻老爷子有蜀中游历的经历,顺势问起:“您就和我说说呗!让我听听,您口中的蜀中,和作者眼中的蜀中,有何不同?”   老爷子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也好,正是该好好与人交流一番,通过作者的文字交流,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锦绣听着老爷子滔滔不绝讲他在蜀中见到的民生百态,讲他在当地农人家借住时发生的事情,一件小事,从老爷子口中出来,妙趣横生,锦绣顿时觉得画面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老爷子从底层农人的生活中,看出来当地官府对农人的态度,推测出当地父母官的性格秉性,以及当地官府和豪强之间存在的冲突。   从过往蜀中的商人角度,发现蜀中对商人的态度比其他地方宽松友好,而蜀中的官府对商人的政策,使得商业在蜀中发展的格外繁荣,带动了其他产业的发展。   进而让蜀中那片天府之国的百姓,过的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宽裕些。   老爷子不无遗憾道:“可惜,读书人还是太少了,有本事的年轻人,翅膀硬了,都想去外面长见识,留不住真正有才华之人啊。”   锦绣却道:“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通过此种行为,实现信息的交流,人才的流通,也是一种自然选择。”   老爷子和锦绣观点不同,但双方总能给对方带去不一样的灵感,因而两人之间不怕没话说,还能互相包容谅解,从对方提出的角度考虑问题,使得双方更加欣赏彼此。   两人的忘年交就是这么来的。   时间就在这种愉悦而充实的气氛中流逝,很快到了第二年春。   刚翻年,锦绣一行人开始准备上京赶考事宜。   德宁府距离京城,走陆路的话,需要二十多天,如果中途能走一段水路的话,则需要十几天时间。   一行人需要提前赶到京城,稍作休整,最好能适应京城的环境,有个心理准备,才好安心会试。   会试定在三月举行,正值春季,因而又称春闱。现下已是一月中旬,时间稍有宽裕,但路上若是耽搁了,恐会误了会试。   因此年节刚过,一行人就准备启程。   一行人是跟着元家去京城的商队一起出发,安全基本有保证,元家人虽然不舍,但也对锦绣这趟出门,饱含期待。   程远青和冯舒年两人来送行,怀里还抱着各自年满一岁的儿女,两人摆出一副有孩子万事足的样子,二十二三的年纪,被家里媳妇惯着,身材已经开始有了发福的迹象。   锦绣可以不待见孩子他们爹,但对小孩子,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抱着冯舒年的女儿看了好一会儿,逗的丫都没长齐的小姑娘直流口水。   小姑娘伸手要往这个好看的大哥哥的怀里钻,口水不小心沾了大哥哥一脸,看的冯舒年这个当爹眼酸不已。   “我闺女真是眼光好,这么小就知道挑最好看的男人抱抱了。”   锦绣懒得搭理拈酸吃醋的冯舒年,用一根手指轻戳小姑娘的梨涡,小姑娘就朝着锦绣咯咯直笑。   引得旁边程远青怀里的皮小子不停的蹬腿,想逃离他爹的怀抱,凑这边的热闹。   程远青无法,将自家小子往冯舒年闺女旁边一放,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瞬间像是找到新奇玩具似的,很快滚在一起。   你咬咬我的脚丫子,我啃一口的嫩脸蛋。皮小子下嘴每隔轻重,不小心将小闺女咬疼了。   小姑娘眼里立马含上一包泪,冲着她爹爹伸手要抱抱,委屈的大哭起来。   而不明白自己做了错事的皮小子,还对着小妹妹一个劲儿傻乐。   看的程远青这做爹的直摇头,一把抄起儿子,冲傻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傻小子,你这样,以后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和你一起玩儿啊?”   说罢,抄着儿子到冯舒年闺女面前,故作严肃的对小姑娘道:“看程叔叔给你出气!”   然后就是啪啪两下,打在了儿子屁股上。   不疼,听着声儿非常响亮。   傻小子不明所以,以为是有人跟他玩儿,蹬着腿儿咯咯直笑。   小姑娘也觉得这边好玩极了,很快就挣脱爹爹的怀抱,和傻小子玩到了一起。   看到全过程的锦绣,觉得小孩子真是好玩极了。   当然,离别在即,也只有锦绣和周文还能没心没肺的逗孩子玩儿,出绣正在一边小声给楚舟安顿出门在外的时意,没空搭理这边的光棍。   冯舒年让人看着孩子,才满汉感叹对锦绣道:“读书对我这种不自律的人来说,真的要一鼓作气,自从有了这个小冤家,我是心思根本放不到读书上面了。   幸好前几年早早地中了秀才,这样混着也能说过去。   锦绣你现在这样,就是我曾经做梦想过的场景,真好。”   锦绣眼睛停留在冯舒年闺女身上,敷衍的应付这个不找他待见的朋友:“一个人有一种活法,生活过日子而已,没有绝对的对错,当事人觉得顺心,外人也无权置喙。”   “没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正是这个理儿。我家中还有我爹撑着,在奋斗几年,如果乡试还不能过,也就不执着了,将心思放在一家老小身上也不错。”程远青道。   都是车轱辘说了好几遍的话,锦绣才不想搭理这两个突然矫情的老男人,只想逗两个可爱的小孩子一起玩儿。   该说的提前早就说过了,现下众人也不过是在等吉时而已。   这时候出远门,一般人家,都会提前让人测算一个吉时,按时按点的出门,希望讨一个好彩头。   元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了,提醒几人:“该启程了。”   话落,众人也不啰嗦,起身往大门外走。   外面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几人日常乘坐休息的马车,还有几人日常使用的物件,以及给京城那边准备的礼物。   看着眼前好几辆马车,商队管事上前对元老爷禀报:“东家,商队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人和货都在城外,只等几位公子出城汇合了。”   元老爷淡淡点头,转身对上锦绣,眼里满汉不舍与担忧。   元家众人今日难得一起走出大门,全都站在元老爷身后,静静看着锦绣三人。   锦绣和周文上前,双双跪在元老爷面前,给父母磕头。   起身时,元老爷眼含泪花,元夫人双手颤抖,扭头擦眼泪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锦绣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一大家子。   旁边还有出绣和楚舟这对仿佛有说不话似的小夫妻,正恋恋不舍的牵着小手,不知在说什么。   还是冯舒年家的小女儿咯咯一声笑,打破了这个僵局。   冯舒年在那边手忙脚乱的唤下人帮忙:“这个小坏蛋,就知道欺负你爹,又尿你爹一身,回头瞧你娘怎么收拾你!”   小姑娘才不在意她爹都在念叨什么呢,咯咯笑着,伸手就要最好看的大哥哥抱抱。   众人被父女两的互动给逗笑,空气中的沉默一时散的无影无踪。   锦绣满足了小姑娘的愿望,将小姑娘抱在怀里飞了两次高高,才在寿管家的再次提醒下,上了马车。   出发。   等马车看不见踪影,程远青抱着儿子,对元老爷道:“元伯,锦绣就是我亲兄弟,虽然锦绣不在家,但我和舒年还在,日后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家里说一声就成。”   冯舒年这时候意外的靠谱:“没错,锦绣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有事您别见外。”   元老爷本来空落落的心,被两人这么一说,又酸又软,儿子还没走远,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始想念。   元夫人早就在丫鬟仆妇的怀里哭成一团,而几位姨娘,也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似的,恹恹的没有精气神儿。   出绣出来安慰众人:“就当是宝儿去府城读书了,几个月后,要是中了,还有探亲假可以回家呢!要是不中,那肯定是要回家继续埋在书房读书的呀!前后顶多几个月而已!”   元夫人一听,连哭都顾不上了,对着地上“呸呸”几声,冲出绣道:“坏的不灵好的灵!”   说罢不满的瞪一眼女儿:“我看就是女婿将你给惯的越发不着边际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出绣直接不雅的翻个白眼儿:“您瞧,这不就顾不上哭了吗?”   元夫人被女儿给气个半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嫁的闺女什么,只好瞪了女儿一眼,转身吆喝众人:“回罢!”   回家关上门,再好好收拾这不长记性的死孩子。   而到了城外,等在那里的不仅有元家商队,还有眼眶红彤彤的何烈。   锦绣一瞧就知道何烈肯定背着人偷偷哭过了,但这么丢人的事,何烈肯定不会告诉别人,只声音沙哑的和几人解释:“昨晚没睡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旁边站着眼神奇怪,眉毛都快挑起来的何烈他娘,以及长相十分英武硬朗,与何烈有五分相似的何烈他爹。   何家父母看着儿子和锦绣一行人汇合,才不放心站在一旁,示意众人:“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等远远地看不见城关镇的城门后,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周文才出声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没大人跟着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其实我还挺期待的。”   “其实我也是,但我怕说了,我娘骂我没心没肺。”何烈道。   “若不是今年时机刚好,我本来想去游学的。”楚舟也表示了他对出远门见识外面世界的向往。   锦绣一听,得了,大家都一样,及舍不得家人,又想去外面闯荡。   这个年纪的少年啊,单纯又炙热。   几人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时丹阳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这事时丹阳特意写信给锦绣解释过,锦绣听何烈这般问,如实告诉几人:“嫂夫人生产时不太顺,伤了身子,差点儿没救过来,而且孩子生下来也有些虚弱,要精心养着,因而时兄想在家多陪陪嫂夫人。”   几人都知道时丹阳女儿是年初一生的,时丹阳给取了个乳名,就叫初一。几人听说后,还特意让人给送了贺礼过去。   没想到还有此种内情。   何烈道:“时兄怎的不和我们说?这我们大喇喇送了礼物去,该有多戳他肺管子?”   “应该是不想影响我们过年的心情吧。”锦绣猜测。   毕竟时丹阳那人在外虽然高傲的交不到朋友,但对仅有的这几个朋友,还是十分贴心的。   周文关心道:“那时兄打算何时动身呢?”   这个时丹阳也说过,锦绣转告几人:“嫂夫人娘家那边有位大人回京述职,月底经过德宁府,到时候应该会捎带时兄一程,想来走官路或者坐官船,也能快不少。”   锦绣想了下道:“嫂夫人是在府城生产的,没来得及回靖海县老家,等我们到了府城时,上门去瞧瞧,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   几人应下,都觉得理应如此。 第68章 启程 荣鸣巷 姜良松   德宁府地处北方, 能成为整个大景最繁华的州府之一,最大的原因,就是的德宁府有一条横跨南北的运河流经此地。   德宁府因而成了一个重要的连通南北的重要枢纽, 每日码头上的客流量不知凡几, 为德宁府解决了好大一部分就业压力。   德宁府的商业发展也因此比周边地区繁华许多。   元家一些连通南北的生意,比如锦绣让人研究出来的简单又便宜的竹纸,就是经过运河,一路在各地低调的销售。   元家这几年也因着这个,赚的盆满钵满。   越发有钱的元家,比以往更加低调,要不是锦绣和周文两人这几年的成绩实在不容许低调,可能元家留给外人的印象,就只剩下——不死心的元老爷, 一口气生了九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个傻子儿子。   话说远了, 锦绣几人就要在德宁府上船,然后一路飘在运河上, 直到京城, 期间经历的时间, 大概是十几天。   几人是一大早赶路, 紧赶慢赶,在天擦黑时到达府城, 众人修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上船出发。   现如今, 整条荣鸣巷因为去年一口气出了五位举人老爷的事,早不似以往的低调,住进了许多在附近求学的读书人。   即使天色擦黑, 巷子里也不时出现几个手握书本,身着青衫的读书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文章,读书气氛十分浓厚。   锦绣几人猛然见到这早就熟记在心的场景,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但也没给他们太多感慨的时间,夏绣派出去等他们的下人远远看见了他们,激动的往宅子方向跑,边跑边喊:“夫人!夫人!舅爷他们到了!”   一嗓子喊出来许多藏在巷子里玩耍的孩子,纷纷出来看热闹。   瞧见是锦绣来了,热热闹闹的往跟前凑,嘴里甜甜的喊“锦绣哥哥回来了!锦绣哥哥回来了!”   “锦绣哥哥,我娘给我的糖,我偷偷藏了一块儿,给你吃。”   “锦绣哥哥,我的风筝又掉在门口的树梢上了,好高啊,我怎么都取不下来!”   “锦绣哥哥,我好害怕先生打我手板啊!可我爹说,要想将来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举人老爷!就不能怕先生的打!真的吗?”   “锦绣哥哥,隔壁巷子卖芝麻饼的小花姐姐摊子被人砸了,人受伤躺在床上好几天下不了床,小花婶婶说,是因为他们家没有一个像哥哥你一样的举人老爷。   要是他家有个像锦绣哥哥一样厉害的人,小花姐姐就不会被人欺负,是真的吗?”   周文和楚舟何烈在一旁看热闹,瞧着锦绣被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围在中间脱不了身。   周文道:“回家过个年,这些孩子对宝儿的热情依旧不减啊。”   楚舟点头:“锦绣是真的喜欢孩子,用心待他们,孩子们自然能感受到。”   何烈有些眼热:“为何我不能像锦绣一样受小孩子欢迎呢?我姐姐家的孩子,见了锦绣都比我热情。”   周文:“因为脸。”   楚舟:“因为长相。”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对何烈来说异常痛苦的答案,因为他们老何家,别看一个个长得浓眉大眼,脾气也十分爽直,但该死的,竟然一家子都是颜狗。   对长得好看的人毫无抵抗力。   何烈听到这个答案,瞬间萎了。   锦绣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已经习惯了孩子们有事向他求助的热情。   拿了那个小孩子的糖,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裹,给在场的每个孩子一人一块点心。   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感谢声中,告诉那个掉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的小孩子:“想要成为举人老爷,要自己好好用功读书,和先生打你手板没有直接关系。   只有你做错了事或者没有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时,先生才会打你手板。”   小孩儿羞愧的低下头,揪住衣角,红着脸道:“锦绣哥哥,对不起,我对先生撒谎了,我没有完成功课,将书偷偷藏在同窗的课桌下,先生太生气了才打我的。”   锦绣温和道:“那你应该对先生和你爹爹道歉,无需向锦绣哥哥道歉。”   小孩儿乖乖点头应了。   又吩咐人去隔壁卖芝麻饼的小花家瞧瞧,要是对方家中真的空难,能帮一把是一把。   最后,在小孩子们期待又激动的目光下,一个跃起,上了院墙,借着力道,三两下又踩在一根结实的树杈上。   身形飘逸,姿态灵动,宛若舞蹈。   底下小孩子们忍不住发出激动的尖叫,附近人家一听动静,就猜到是元家小少爷回来了。   以往只有元家小少爷回来,才能吸引整条巷子小孩子的目光。   出来一瞧,果然见着元家小少爷正飞檐走壁的上树给几个皮小子取那挂在树梢的风筝。   别说,这玩意儿一般人还真够不着,就是能够着,也不愿这般惯着孩子。   只有那个长的跟神仙似的元家小少爷,才有这般耐心,和小孩子讲道理,认真听他们说的话,满足他们的要求。   锦绣拿到风筝,也不耽搁,利索的借着空中的几个点,踩着跳了下来。   将风筝交给头上扎着两个啾啾的小姑娘,趁机摸摸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得来小姑娘捂着脸羞答答的一句:“锦绣哥哥,我娘说,姑娘家的脸不能让人随便摸!你摸了我的脸就要对我负责!”   惹得整条巷子的人都哈哈大笑。   锦绣瞧着可乐,抱起这个只有三四岁的小丫头,逗她:“怎么负责?”   小丫头舔舔嘴唇,脆生生道:“铃铛最喜欢吃王奶奶家的麦芽糖和刘爷爷家的小排骨了,锦绣哥哥要陪我这~么~多~”。   说着就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锦绣看的好笑:“还有呢?”   小丫头纠结:“还有……还有……没有了,锦绣哥哥你只摸了铃铛脸蛋一下,就负责一回好了!   你要是还想负责的话,那就再摸一下好了。”   锦绣终于被逗的哈哈大笑,抱着小丫头就往自家宅子方向走:“哥哥这就对你负责,哥哥家有好多糖和小排骨,今天铃铛可以一次吃个够。   不过,以后可别让别人随便摸你脸蛋了,男人的负责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小丫头还什么都不懂呢!”   说完没忍住又捏了一下铃铛可爱的小鼻子。   小丫头睁着无辜清澈的大眼睛,对锦绣道:“锦绣哥哥,我又不傻,我是瞧着你长得好看,身上又香香的,才让你摸脸蛋捏鼻子的。   要是像虎娃一样,说话漏风,还流鼻涕,我才不会让他摸呢!”   锦绣一噎,瞧了一眼旁边跟着两人,眼巴巴瞧着怀里铃铛的小子,低头问:“你就是虎娃吧?”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点头,非常认真道:“锦绣哥哥,你是个好人,但我不会这么轻易就将铃铛让给你的!你等我长大了,我要和你决斗,谁赢了,谁就对铃铛妹妹负责!”   锦绣:“……”   不止锦绣,周围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幕实在太有趣了。   锦绣也确实笑了。笑过后,将铃铛放在地上,对两个小人笑眯眯道:“锦绣哥哥可等不起你们,等你们长大,锦绣哥哥都老了!唔,老的就像街上要饭的瘸腿老头子那般!”   虎娃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你骗人!”   铃铛更是难过的哭了:“锦绣哥哥才不会老呢!锦绣哥哥永远这般好看!才不会像瘸腿老头那样没人给饭吃呢!呜呜呜!”   锦绣:“……”   知道这是将人逗的过了,连忙哄了几句,招收唤来一个下人,带两个孩子回家拿点心糖果吃,才勉强让两个孩子破涕为笑。   夏绣和周文楚舟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等人都散了,才带着笑上前打趣弟弟:“你这又是何苦?将人逗哭了,还要费心哄回来。”   锦绣笑眯眯的摇头:“当然是因为有趣。”   锦绣从来都觉得,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事务。   当年在星际流浪时,能为了兄弟家才一岁的女儿,创作出闻名全星际的冒险漫画书。   也能因为小姑娘逐渐长大,不再需要看漫画书,就任性的无限期停更。   夏绣对这个弟弟的性子这么些年也有一些了解,见状不再多言。   只道:“爹爹让人送来的信我都看了,先回家吧,让人准备了你们爱吃的饭菜,吃完还有去时家瞧瞧,回来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要赶去码头。今晚姐就住在这边,明早送你们上了船,姐也能安心了,回头爹爹问起,也有话说。”   正说着,何烈带着何家的两个下人上前:“我先回去修整,待会儿咱们在丹阳家见。”   目送人在走远了,眼见着周围还有人想上前和锦绣打招呼,夏绣当机立断:“先回家,回去再说。”   元家在这一片名声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但不说锦绣对这一片孩子的情有独钟,就是元家下人,也比别家更周到。   比如现在,锦绣几人进了宅子,还留下一个下人,对着周围一片好生好气解释:“少爷们明儿一早要赶去码头,时辰不早了,诸位见谅!见谅!”   元家宅子内,夏绣忙里忙外的指挥下人摆菜,锦绣三人中午在马车上赶路,没怎么吃东西,确实饿的狠了,埋头苦吃。   看三人吃的香,夏绣心里也高兴。   自己拉开个椅子坐下和几人闲聊。   “你们啊,好好享受,往后十几天在船上,肯定吃不着这般顺口的了。”   周文一口饭含在嘴里,说话含含糊糊的:“到了京中就好了。”   “也是,秋绣姐姐年前就来信说,给你们早早地准备好了住的院子,一应摆件物品都是按照你们三人的喜好准备的,就等你们住进去呢。”夏绣道。   按照元家“春花秋月,夏蝉冬雪,玉出昆山”的排辈儿来说,秋绣是元老爷的三女儿,今年三十有四,是刘姨娘的二女儿,与春绣一母同胞。   十七岁上,由元老爷做主,嫁给了县城他资助过的秀才,钟志景。   钟志景在京中苦熬多年,现如今任礼部员外郎,一个从五品的闲职。   虽然仕途上一直不畅,但钟家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差,有元老爷的资助,加上秋绣本身擅经营,钱财上也是不上不足比下有余。   据锦绣所知,三姐与三姐夫共育有两子一女,家庭和睦。   长子钟明仁今年十八,他爹钟志景托人将这孩子早几年送进国子监,现如今,是新鲜出炉的秀才一枚。   次女钟明意今年十五,据说出落得十分貌美,至今未婚嫁,也不知钟家到底作何打算。   三子钟明礼今年十三,在读书上十分有天赋,去年通过了院试,已是超越他哥存在的小秀才。   钟家每年送往城关镇的年节礼物,从未少过,是难得的厚道人家,元老爷经常感叹,他这三女婿啊,人最为老实可靠。   不过锦绣从出生起,就未见过这位姐姐,双方只从每年来往的书信中,互相了解过对方的脾气秉信。   夏绣道:“我知你们三人从未与三姐见过面,第一次上门就要住在姐夫家里,难免心里有些不自在。这就和你们说说三姐的为人。”   秋绣只比夏绣大了三岁,那时候,元家只有五个姑娘,元老爷几乎一视同仁,对所有孩子都疼爱。   因此几个姑娘相处的跟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似的。   秋绣嫁人那年,夏绣难过了好长时间,后来还是因为她自己的婚期临近,才顾不得难过悲伤。   后来嫁了人,才渐渐将生活的重心转移,淡忘了这档子事儿。   夏绣说了不少她与姐姐秋绣相处的往事,但事实上,两人也很多年未见过面,锦绣觉得,有很多事,远香近臭。   距离产生美。   这里面难免存在夏绣自个儿记忆美化过的成分。   等锦绣三人吃饱喝足,夏绣还讲的意犹未尽,看天色不早了,只得道:“快去快回,看着点儿时辰。”   天色着实不早了,三人也只能抓紧时间去对门时家宅子一趟。   锦绣到的时候,何烈也刚坐下不久,时丹阳出来迎接,锦绣看到时丹阳的样貌,吓了一跳。   这人前面还好好地,怎么过了个年,瘦的眼窝深陷,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整个人有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时兄,你还好吧?”锦绣难免有些犹疑。   时丹阳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包裹的粘粘实实,想来也知道这就是他新的的女儿初一。   几人也没敢让孩子在外面吹风,打了个照面就进了屋子。   屋子十分暖和,几人去了身上带来的夜间寒气,才饶有兴趣的凑在一起看孩子。   锦绣掏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平安玉扣,是个祥云形状,指头大小,雕刻精细,是上好的蓝田玉,在初一眼前晃悠,惹得小家伙不由自主伸手去够。   够不着的时候,就着急的蹬腿儿。   三个月大的孩子,正是软萌可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呢,周文几人见状,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想让初一对自己笑笑。   小丫头长的好,眉眼像父亲,轮廓更柔和,像她母亲,一笑起来,没牙的小嘴咧开,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时丹阳看着身形消瘦,但精神头还好,瞧见几人的傻样子,笑着道:“前年送来了好几车的礼物,全都给初一存着呢。”   锦绣看三人正和初一玩儿的开心呢,转而过来问时丹阳:“嫂夫人情况如何了?”   在时下人看来,同辈之间,后院女性之间的往来,一般男人根本不会过问,只有长辈或特别看重的晚辈女性,男人才会特意过问几句。   否则,同辈之间,两个男人见面,互相问候一句对方家中的女眷,总让人觉得这人不自重。   也有这其中的缘由,时丹阳夫人病重的消息,才没让锦绣几人知道。   但时丹阳也明白,锦绣这句话问出来,纯碎就是对他和他家人的关心,并无其他意思,遂摇头道:“已经无碍了,经过大夫的细心照料,开始好转了。”   说罢眉眼间俱是无奈的看向初一所在方向:“就是这孩子,出生时所有人都顾不上照料,我这做爹的抱在怀里,一抱就是好几个月,现下竟然一离开我就哭,谁哄都不好使。”   时丹阳摊手,笑的无奈又自得:“我现在是又当爹又当妈,晚上孩子一离开我就哭的直打嗝儿,现在跟着我睡呢。”   锦绣哑然:“难怪你瞧上去这般憔悴。”   眼下的黑眼圈儿活像刚从古墓里爬出来似的。   时丹阳叹气:“我正愁着呢,我总不能去京城赶考也带上这小家伙儿吧,到时候可怎么办哟!”   瞧着时丹阳已经完全成了女儿奴,锦绣不由咂舌,这还是那个高傲到根本交不到朋友的时丹阳吗?   在时家小坐一会儿,时丹阳十分贴心的催几人回家:“三月份京城见,回去休息吧,别耽搁了明日的行程。”   天色不早,时家院子里已经点上灯笼,几人站在时家宅子门口,周文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时家已经关上的大门,幽幽道:“女人,真可怕啊!”   锦绣不解:“阿文哥,女人又怎么着你了?”   周文皱着眉头,要是不熟的人见了,一定要被这幅文弱公子皱眉的样子心疼坏了吧,可惜眼前的几人太知道周文的性子了,谁都不会上当。   “你们没发现吗?自从时兄和女人成了亲后,整个人都开始变的不像当初那个下巴一扬,谁都不爱的他了。”   锦绣摇摇头,不想搭理这个傻子。   周文张张嘴,想从楚舟这个妹夫处获得认同感。   可惜,已经成婚,并且和夏绣感情越发好的楚舟,给不了周文想要的眼神。   楚舟也随着锦绣的脚步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周文与何烈,周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何烈。   何烈只要一想到自家提着鞭子和父亲对打的母亲,这个头无论如何都点不下去。   他怕将来母亲知道了,他没好果子吃。   “回去睡觉了。”   何烈也走了,只留下周文一个人在原地吹着冷风,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哪里说错了。   这个烦恼,一直被周文带到了船上,直到他在船上瞧见正和人说话的楚子明楚师父。   楚师父也看见了周文,朝周文招收。   周文瞬间放下了之前的纠结,快快乐乐的奔向楚师父。   楚师父指着周文和他对面的人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孩子,极有毅力,可惜天赋普通。”   周围朝楚师父对面的人拱手行礼,嘿嘿一笑:“楚师父您就别抬举我啦!我哪里是天赋普通?但凡是个普通人,在这方面的天赋都比我强!   您也别为了我的面子不好意思说,我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   于是楚师父又和他对面的人补充道:“还恐高,轻身功法这辈子都练不了。”   楚师父对面的人这才终于饶有兴趣的瞧了周文一眼。   毫不夸张的说,周文从这人的眼里,看到了尸山血海,在对方看过来的一瞬间,周文感觉铺天盖地的压力扑面而来,席卷了他全身。   周文都不知道,自己在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呼吸不自觉加重。   全身冷的像是泡在冬天的池子里,冻得都不能呼吸了。周文这一刻,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来被他遗忘很久的事,小时候与秀娘姑姑一起在逃难路上,见到的易子而食的场景,双眼通红的,形容枯槁,满脸麻木的路人。   还有像狼一样,双眼时刻钉在他身上,像是随时要将他吃下肚的场景,周文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他早就淡忘了。   但仅仅被这个男人冰冷的眼神一扫,他就被带入了当年的噩梦之中无法自拔。   周文不知道这一刻,在外人看来,他的脸色有多么苍白,身形不稳,像是随意要倒下一般。   直到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背。   身后传来他熟悉的一道声音,语气冰凉,带着明晃晃的不满:“你吓到他了!”   是锦绣。   那人这才缓缓抬头,视线从周文身上移开。   周文瞬间感觉笼在全身的压力消失,深深地吸了口气。   锦绣将周文护在身后,看着眼前之人。   “姜山长的兄长。”锦绣面无表情道。   “谢山长的学生。”那人学着锦绣的样子开口。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但这次压力全部被锦绣一人挡住,周文躲在锦绣身后,比刚才轻松太多,就有心情顾得上为锦绣担忧。   正当周文抓耳挠腮,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打破眼前的僵局时,一直站在旁边,宛若隐形人,毫无存在感的楚师父突然开口:“好了,师兄,别吓着孩子。”   那人听了楚师父的话,没多说什么,漫不经心的瞥了这边一眼,缓缓对锦绣点头:“你很不错。”   转而又对周文道:“资质平平,心性上佳。”   两人得了这个评价,并没有很开心。双方,尤其是锦绣,在打照面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危险,更让人气愤的是,锦绣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锦绣带着周文离开船板,回到船舱,一拍脑门儿,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周文:“还记得刚才楚师父管那人叫什么吗?”   周文记性很好:“师兄。”   锦绣更加确定了:“你记不记得,以前楚师父说过,他师兄是谁?”   周文刚开始没明白锦绣的意思,仔细想了下,突然睁大眼睛:“是他!”   楚师父当年为了让锦绣拜入他们师门,没少吹嘘他师门有多厉害。   而且他们师门至今为止,他师父就收了两徒弟。   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当年名满天下的杀神大将军,姜不为,就是他大师兄。为这事,周文一度觉得楚师父在吹牛,心里还失望了好一阵。   直到有一天,楚师父真的收到了姜大将军让人送来的新年礼物,周文惊呆了。   楚师父一脸淡定的收下礼物,告诉周文:“收礼物也不见得是好事,因为要有来有往,礼尚往来,如果自己拿不出同等重要的东西作为回礼,也是很烦恼的一件事。”   楚师父以为周文惊讶的是他收到了这么多礼物,因而有此一说。   殊不知,周文只是刚刚才接受了楚师父真的是传说中姜大将军的师弟的事实而已。   周文激动地声音都破调了,不可置信的拉着锦绣的胳膊:“宝儿,那人真是姜不为姜大将军?”   锦绣神色有些凝重:“十有七八。”   而且锦绣告诉周文一个他并不知道的事:“上次我在谢山长的院子里见过那人,姜山长称呼那人为兄长,据说,那人姓姜名良松。”   周文现下虽然放弃成为武学高手的梦想,但对这些厉害人物的崇拜一点儿都没少。   心里还是十分激动的:“宝儿,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对的,刚才那人看我一眼,我就像被野兽盯上似的,浑身都没力气,害怕极了。”   不过周文很快恢复理智:“姜大将军和咱们之间简直是云泥之别,咱们此次上京只为赶考,还是不要图惹是非的好。   就算那人是楚师父的师兄。   再说,楚师父和大将军只是偶然和咱们共乘一船,若是楚师父没有介绍的意思,咱们就别打扰人家为好。”   锦绣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两人惊讶过后,就将这件事搁置脑后。   两人该吃吃,该喝喝,有时间还能一起讨论诗文。唯一感觉不习惯的,大概就是船上的吃食,实在太过简陋,两人大多时间只能用糕点勉强垫肚子。   几人也算是财大气粗的主儿,锦绣和周文住了一间,楚舟与何烈同住一间,虽然空间比起平日的屋子狭小了不少,但在这船上,已是上好的待遇。   这边锦绣两人是舒服了,隔壁何烈就没如此好运了。   刚上船时,还有心情四处瞧瞧,跑亲跑后的像个好奇宝宝,和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结果船还没开出德宁府地界呢,就脸色惨白,头晕眼花的躺进了船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整天下来,只勉强喝了几口水。   偏何烈性子倔,不想麻烦别人,没让同屋的楚舟将事情告诉锦绣两人。   等锦绣吃过午饭,察觉好半天没见何烈,上门察看时,才发现何烈躺在床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实在有些惨。   锦绣瞧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何烈是晕船了,而且还晕的不清,锦绣到的时候,何烈正抱着一个罐子吐完,在楚舟的服侍下,虚弱的漱口。   见到是锦绣来了,何烈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以前没坐过船,没想到会是这般情景,让你们见笑了。”   锦绣赶忙和楚舟一起将人扶着躺下:“这有何好见笑的,都这样了还不告诉我,没把我当兄弟?”   何烈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只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楚舟在旁解释:“本来好好的,何兄正蹲在那儿收拾东西,船开动还没半个时辰呢,突然就吐了,腿都站不起来,吓我一跳。   本想去问问船上有没有大夫,但何兄说他这是晕船,大夫来了也没有好办法,只能熬着。”   锦绣想了下:“我去找船上的厨子寻些酸梅,生姜片来,含在嘴里压一压或许能有用,在让人煮一碗清淡的蔬菜粥,稍微撒几粒盐,勉强吃些。   这样不吃不喝下去肯定不行。”   周文也替何烈着急,看何烈想拒绝,干脆和楚舟一人坐在一边守着,免得这人都这样了还不消停,瞎折腾自己。   锦绣这才放心的出了房间,打听了一下,去找船上的管事。   管事倒是个好说话的人,常年在这条河上走,这种事没少见,一听锦绣这般说,十分有经验道:“船上的酸梅,特别酸,正常人尝一口都受不了的那种,晕船的人倒是非常适合,小公子稍等,在下这就去给您取。”   锦绣谢了管事,站在船板上等候。   等候间隙,就见上午才见过的楚师父缓步朝他走来。   锦绣躬身给楚师父行礼:“您这是要去往何处?怎的之前没听您说起过呢。上午情况特殊,没来得及打招呼,还请您勿怪。”   楚师父和锦绣并排而立,一起看远处的风景。   缓缓道:“临时决定,要去京城一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小子。对了,你站这儿所谓何事?”   锦绣见楚师父没有细说的打算,也不多追问,只将何烈晕船的事儿说了:“希望法子有用吧,要是没用的话,何兄可有的苦吃了。”   楚师父想了下道:“等下我随你去看看吧,这类事我倒是遇见过不少,也是因人而异,你等我一等,我回屋去拿点东西,应该有帮助。”   锦绣两辈子都没晕过船,一时能想出的法子实在有限,听楚师父这般说,嘴甜的感谢了一番。   楚师父刚离开,管事的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木匣子过来,笑眯眯的交给锦绣:“先将这一匣子拿去试试,不够了再来取,管够!”   锦绣又是万分感谢,头一抬,就见楚师父迎面走来,手里什么都没拿,也不知道方才去取了什么。   管事见到楚师父和锦绣说话,十分开心:“子明,没想到你和这位小公子竟然相识,这可真是太巧了。   既然是你的好友,我这里还有一些自己准备的膏药,一并取来给小公子朋友试试吧!   对了,我回头让厨房帮忙煮点清淡养生的蔬菜粥送去,这晕船的人啊,最忌吃油腻的东西了。”   说话都热情了不少。   楚师父十分坦然对管事道:“老孟,我刚才取了自带的,你的就留着给自己用吧,你先忙你的,回头咱哥两好好喝一杯!”   锦绣不由啧啧称奇,楚师父交游广阔,堪比乌兰书院的院长姜良柏。   但锦绣还是婉拒了管事的好意,和管事要了一些米面蔬菜:“我们房里有个小火炉,刚好可以给朋友熬些他喜欢的粥。”   管事看在楚师父的面子上,无有不应的,还一个劲儿叮嘱:“缺什么了只管找我啊!别怕麻烦人!”   热情劲儿一度让锦绣想到了在家待客的元老爷,也是这幅笑眯眯的样子,见谁都很亲热的样子。   等锦绣推开何烈的房门,里面的人见到锦绣身后跟着的楚师父时,都有些惊讶。   楚师父十分和蔼道:“躺着吧,别折腾了,我刚才听锦绣说了,来看看。”   楚师父显然有一定的医术,给何烈简单检查了一番,在几人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告诉几人:“没甚大碍,你们先将人扶起来,去个人帮忙将何烈的腰带扎进一些,免得内脏跟着震动,加重身体难受程度。”   楚舟与周文顺手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来,锦绣上手,三两下就解开何烈的腰带,又重新扎进。   何烈的脸都没得及红,一切就结束了,快的何烈有些怀疑他刚才的不好意思都是自作多情。   “锦绣,将老孟给你的酸梅取几颗,让何烈含着。”楚师父又道。   锦绣打开那个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木匣子,瞬间一股酸意扑面而来,很快就充斥着整个狭小的屋子。   闻到味道的几人不由自主吞咽口水。   周文口齿不清的解释:“这不是我馋啊,实在是这酸梅味儿太酸了些!”   楚师父道:“无碍,老孟的酸梅就是专门给晕船的人准备的。”   锦绣手脚利落的取出几颗塞进何烈口中,快速合上匣子,窗户稍微打开一条缝,让外面的空气进来,那股酸意消散开,几人才停下不由自主咽口水的动作。   这时楚师父从袖中掏出两片膏药贴在何烈太阳穴上,顺便帮忙按了几个穴位,刚才还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何烈,很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听呼吸悠长,确实是睡熟了。   从上船就毫无睡意,自我折磨的人,谁能相信,就这般简单睡过去了?   几人都觉得十分神奇,像看大宝贝似的瞧着楚师父。   楚师父轻笑一声,从袖中又掏出几帖药膏递给锦绣:“行了,回头要是醒了,难受的熬不住了,就给他在帖两贴。这些应该够你们用到京城了。   船上没有大夫,要是有什么事,直接上去找我,你知道我住哪儿吧?”   锦绣点头,接过药贴,十分感谢楚师父。   楚师父没忍住,伸手在锦绣头顶揉了揉,叹气道:“都这般大了,也许你真是与我师门无缘啊!”   说罢楚师父转身要离开屋子,锦绣跟在身后送他:“锦绣与您师门无缘,但在锦绣心里,您就是锦绣的师父,这十几年的教导,锦绣没齿难忘。”   楚师父摇头,神色中满是洒脱道:“臭小子你这才学到哪儿啊?连我们师门的门儿都没摸到呢!就是我大师兄那般天赋,我师父也说不行。”   锦绣无意打听楚师父师门的事,两人走在甲板上,楚师父却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今早遇见的人是谁吗?”   锦绣心说,我已经猜到了,但我真不好奇。   楚师父没等锦绣回答,直接道:“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师兄,姜不为姜大将军。”   锦绣淡定的点头。   楚师父回头瞧他一眼:“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吗?”   锦绣摇头:“或许,您对阿文哥说,他会更激动。”   想了下,锦绣又补充道:“况且,之前在谢山长的院子里,我见过您师兄,今儿又不是第一次见。”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楚师父的神经,他一脸牙疼的问锦绣:“你说在哪儿见到我大师兄的?”   锦绣茫然:“谢山长的院子啊!”   楚师父先是皱眉,再是眯眼,一脸不悦,像是被人背叛欺骗了感情的花季少女似的,随后像是想发火又顾忌着什么,生生忍下了。   就是忍的看起来面色扭曲,神色恐怖。   锦绣悄无声息的后退两步。   楚师父回过神后,朝锦绣挥手:“你回吧,有事自可来寻我!”   说罢,憋着一口气,像是要找谁算账似的,脚步咚咚咚的离开了。 第69章 道歉 钟家   老男人生起气来可不是盖的, 也不知道楚师父回去和姜良松说了什么,之后的两天,锦绣在船上偶尔见到楚师父都是形单影只, 身边在没有姜良松的身影。   本以为这只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 跟他一个外人完全无关,但第三天傍晚,余晖满天,锦绣扶着能面勉强下地的何烈在船板上吹风散心。   周文和楚舟两人蹲在不远处和何烈熬粥,按照锦绣给的法子,白米粥熬得浓稠软糯,快熟时加入一些剁的细碎的新鲜时蔬,既不油腻也能补充维生素。   气氛十分和谐,锦绣正给何烈按摩头部, 希望他今晚能睡得踏实一些。   “哎,要是知道你要这般受罪, 咱们说什么都不贪图船走的快了,走官道一样能平安到达京城, 左不过多走几天的事。   现下看你这样, 回头都不知道怎么与何伯伯交代。”   锦绣说话分散何烈的注意力, 让何烈闭上眼睛, 别看外面一直流动的风景。   晕船的人,最看不得这种快速移动的东西了, 越看越难受。   吹吹风,放松放松心情就挺好。   何烈脸色苍白, 嘴唇有些干,锦绣把竹筒打开递到何烈手里:“喝口水润润,马上就能吃饭了。”   何烈听话的喝完水, 精神比前几年好太多了:“我爹感谢你们这般照顾我还来不及呢,哪来的怪罪。   倒是我连累你们,连日来一直绷着心没有个清闲,白白浪费十几天的读书时间。”   锦绣没好气道:“你可拉到吧,咱们谁不知道谁,要是真读书用功,也不在这几天上,白天船上吵吵嚷嚷的,尤其到了码头补给时,就没个消停时间,到了夜里,船板又不隔音,隔壁连悄悄话都不敢说,就怕被咱们给听了去。   这种环境,真用不了什么功,书本顶多算是消遣。”   周文过来锦绣这边拿调料,顺便听了一耳朵,顺口道:“哎,你就是想太多了,我那天翻开书想看一会儿,谁知船在水面上要来晃去的,不到一炷香时辰,我就看得头晕眼花想吐。   这才知道,在船上若要如履平地,和陆地无异,也是需要长时间适应的,我估计我这身板儿,是适应不了了。”   何烈好奇的将脑袋转向锦绣,虽然还闭着眼,但意思很明显。   锦绣淡定道:“我倒是没甚感觉,上船第二天就适应了。   不过这东西吧,你们羡慕不来,和人整体的身体素质有关,要是你们也能像我这般健壮,想来也能很快适应。”   周文拿上调料走了,锦绣给闭上眼吹风的何烈描述一路见到的风景。   锦绣视力好,远处看不见的东西也能被他描述的有声有色,比如对面岸边一个妇人正举着鸡毛掸子追小孩儿,小孩儿一着急,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妇人瞧了又心疼至极,抱着孩子连连说好话哄他。   何烈笑道:“锦绣你别框我,你目力好能瞧见,但隔的这般远,你还能听见妇人说什么不成?还说好话哄呢?”   锦绣骄傲道:“这是合理推测,小时候我和阿文哥惹了祸,我爹要是拿鸡毛掸子追,我们肯定要拼命跑的。   但后来有一次,阿文哥不小心摔倒,手上擦破一块皮,坐在那里大哭,我爹瞬间就急了,抱着阿文哥许了无数好处,让大夫给阿文哥包扎,连我都顾不上打了。”   何烈嘴角终于牵出一丝笑:“是了,我小时候闯了祸,阿姐也这般护着我。”   两人正回忆往昔呢,一道冷冰冰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不知小友可有时间,在下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二。”   这声音太有特色了,锦绣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安抚了有些不安的何烈,锦绣转身走到姜良松面前,拱手行礼道:“您有何吩咐,只管言说。”   虽然上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差点儿起了冲突,但形式比人强,锦绣不是这人的对手,打不过,人家后台比他硬,锦绣还是很识时务的。   面上丝毫看不出对这人的不满。   姜良松稍微颔首还礼,声音低沉,道:“据我所知,师弟那天去给你同窗送药,回来后就不太与我说话,你可知原因。”   锦绣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因果,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大概是因为,我告诉楚师父,我在谢山长的院子里曾见过您吧!”   锦绣如愿在姜良松这张面瘫脸上,看到他嘴角和眼角同时抽动了一下。   心里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姜良松只要不发疯,还是很有涵养风度的,颔首对锦绣表示了感谢,才慢吞吞背着手转身离开。   就是这背影吧,怎么看,都有一股沉重的意味。   锦绣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小心眼的,从这天起,隔三差五的就去找楚师父聊天,而姜良松就住在楚师父隔壁房间,两人一看住的的环境,与他们几人就不是一个档次。   锦绣甚至怀疑这是船家专门给达官贵人准备的房间,房间里设施一应俱全,比陆地上的上等客房也不差什么了。   要不然他姐姐给他定的所谓的最好的船舱,怎的和这边的一比,简直天差地别呢?   不过锦绣也不在意这些,过眼不过心,笑眯眯粘着楚师父,讨论曾经楚师父交给他的一套点穴手法。   锦绣将当初刘兆东在他们家后院的事说了:“我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效果这般好,因缘巧合之下,竟然真让刘兆东改邪归正了,后来更是成了我堂姐夫。”   “你还是功夫没练到家,你使的那一招,要是纯熟的话,至少能让刘兆东五年平心静气,要是心烦气躁,气血上升,疼痛感是当时的五倍不止。”楚师父淡淡道。   锦绣感觉很惊讶:“那师父您练到何种程度了?”   楚师父似笑非笑瞥了锦绣一眼:“怎么?想试试?”   锦绣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吧?”   “我的话,大概能让他疼上三年,我师兄能让他疼上四年,至于我师父嘛,二十年前见过他老人家施展过一次,让那人足足疼了五年,现在是何等实力,我也不清楚。”   楚师父淡定告诉锦绣这个惊人的事实。   锦绣第一次对楚师父他师父产生了一丝兴趣。   察觉到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锦绣抓紧摇头,将脑子里危险的想法晃出去,心里默念三遍:   我是斯文人。   要以理服人。   要以德服人。   等完全说服自己后,锦绣眉头舒展,想听楚师父说一说这次给何烈的药膏的妙用。   楚师父好笑的看着锦绣的小模样,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这时候锦绣在想什么,楚师父也能猜个七八不离十。   但他也不戳破,楚师父实在太喜欢锦绣这性格了,还有他在武学上的天赋,实乃当时罕见。   要不是他跟着师父多学了几十年,多了一些见识,真的已经压不住这个少年了。   也毫不藏私,说话十分坦荡:“那药膏是我大师兄他们军营的大夫配出来的,原本是想研制类似于麻沸散的止疼膏药的,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研制出的东西,唯独对晕车晕船很有效果。   刚好师兄他家有位老夫人,多年被晕车所扰,听说此事,将药方高价买下,从此成了他家的不传之秘。”   说来说去,这药方现在只有姜家才有了。   锦绣可惜的叹口气:“本以为是您行走各地,在哪里遇到的好方子呢,来时还夸下海口,要为何兄多准备一些,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楚师父笑道:“我师兄看着人冷淡的很,但你只需说明缘由,并不是蛮不讲理之辈。”   锦绣还是摇头:“还是别了,您给的那些,足够使到京城了,何兄说了,回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乘船出行了。”   没想到,锦绣第二日去楚师父房间找他闲聊时,楚师父交给锦绣一张方子:“拿着吧,我师兄给你的。”   锦绣突然就觉得这东西有些烫手起来。   楚师父淡定道:“只要你别交给你爹去做生意,姜家也不是这般小气之人。”   楚师父话另有所指,锦绣脸皮忽的烧了一下。   这小气之人,说的就是他了,他因为第一日上船时与姜良松发生的一丝不愉快,心里记恨了对方许久。   这几天,更是明知对方与楚师父发生了矛盾的前提下,故意找楚师父谈天说地,气住在隔壁的姜良松。   想来这两人也是心知肚明,但依然纵容他。   锦绣惭愧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楚师父摆手,不在意道:“少年心性罢了,谁没个年少轻狂时?”   锦绣心说:我是看着年少,但我前后活的年岁,比你可大多了。   这时就不由想到,当初小野说的:年龄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心性。   锦绣本以为是这些年一直在书院忙于读书,环境单纯,他才会看起来和一个正常少年无异。   没想到,还是被年龄影响的结果啊!他自己虽然有意控制,但事实上,根本就控制不住。   想到这些的同时,锦绣也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该给您道歉才是,多谢您这些天的纵容。”   “我自是乐意教导你的,不过你该道歉的人可不是我!”楚师父笑眯眯道。   “锦绣知道,回头就给姜大将军道歉,感谢他老人家这些天对我的包容,是锦绣小气了。”锦绣说的真心实意。   楚师父挥手:“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锦绣也不是抹不开面子的人,既然都被楚师父指出来了,当即出了门,转身就要敲姜良松的房门。   手抬起的瞬间,想了下又觉得不妥,人家不计前嫌,送了他这么大一份儿礼,他空手前去道歉,怎么都说不过去,不是他们元家财大气粗的风格。   于是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等锦绣离开后,两个房间的门同时打开。   楚师父背着手看前面:“都听到了?”   “嗯”,姜良松点头承认,以他的耳力,只要想听,这船上对他而言没有秘密,“为何又离开了?你不是说那孩子是个做事干脆不扭捏的吗?”   楚师父想了下就笑了:“看来你这张方子没白送,说不得要赚了,那孩子家可是有万贯家财,出手一向大方。”   虽然大多时候都抠门的厉害。楚师父还是在师兄面前,尽力为锦绣保持该有的颜面。   姜良松有些不信:“我家这药方,不说价值千金,但也不是凡品,不是我贪恋钱财,但能与之相配的确实不多。”   楚师父摇头:“那就拭目以待吧。”   锦绣回房间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成年男人巴掌大小,打开里面是用细绒布包裹起来的一小块镜子。   手柄精致,花纹繁复,最令人惊奇的,应该就是它能将一个人的样貌清清楚楚的显现出来吧。   锦绣心说,这份工艺,在当代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价值千金了。   乡试之后,从小野那里拿了好几份玻璃镜的制作方法,交给家中匠人琢磨,好几个月只琢磨出两块锦绣看得上眼的,这一块儿后面涂了一层薄薄的银,利用的原理正是“银镜反应”。   想到这里,锦绣忍不住露出一丝调皮的笑。   因为他让人私下弄这东西,试验有了结果,还没告诉元老爷,而元老爷本人一心扑在水车的改良上,也没想起来问儿子,整天往自家工坊跑为了什么。   锦绣叮嘱过寿管家,等他在京城进了考场后,元老爷焦躁不安睡不着觉时,在告诉他老人家。   锦绣不用想就知道元老爷到时候是什么脸色,肯定恨不得当场捶他一顿好解气。   现下,锦绣踹着紫檀木盒子,敲开了姜良松大将军的房门。   姜大将军看着冷了些,其实性情还算平和。   锦绣站在姜将军对面,拱手将来意说了:“这些日子对您多有冒犯,多亏您不计前嫌,还以药方相赠,今日特来道歉。”   姜将军摆手道:“无妨,小孩子都这样。”   锦绣一噎,这师兄弟怎么回事?说辞都一样,不愧是一个老师教导出来的。   姜将军快人快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锦绣忙上前两步,将盒子放在姜将军手边的桌子上,轻轻打开,此时的镜子是背面朝上的,只能大概看出是一把女士手镜的样子。   锦绣解释道:“在下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唯一有些价值的就是这把手镜了,今日献给您,全当赔礼道歉,并感谢您的赠药之情。”   姜将军饶有兴味道:“哦?你送我一把女人送的手镜,所为何意?”   锦绣不慌不忙将镜子翻转过来,举到姜将军面前。   这下也不用锦绣解释了,姜将军自己拿过镜子,对着脸用各种角度照,还有些新奇的摸摸自己脸,不可置信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的锦绣心里好笑不已。   回头想想当初家里匠人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他本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时激动到哭泣的表情,人家姜将军已经很能稳得住了。   锦绣就像看后世人们对着智脑三百六十度自拍时,摆出各种姿势的姜大将军,一时间有些错乱感。   不过姜将军不愧他的传言,冷静睿智,很快面上恢复镇定,将镜子小心放回盒子里。   把盒子往锦绣跟前一推:“你这礼物我不能收,实在太珍贵了。”   锦绣又将盒子推到姜将军面前:“我是诚意相送,并无他意,在我心里,这手镜远不如您赠送的药方与我有用。”   姜将军盯着锦绣眼睛一瞬,看出锦绣眼里的真诚,随即也也不扭捏,收下了手镜。   等锦绣离开后,本来面上十分淡然的人,露出了孩童般的调皮,小心带着盒子敲开了隔壁师弟的房门。   楚师父一见师兄的样子,就知道锦绣给这人送了好东西,挑眉示意师兄拿出来饱饱眼福。   姜将军像是小时候般,有了好东西就想找人分享,立马拿出来,用假装淡然的语气道:“还成吧,算那小子有心了。”   知道师兄是什么性子的人,能用这语气说话,就是他十分喜爱这东西了。   因此,看到背面朝上的手镜时,楚师父也没觉得这会是普通的手镜。   伸手就要去抓。   姜将军顾不得矜持,出声提醒道:“小心些,别磕了。”   楚师父大大翻个白眼儿,他们这种高手,怎么可能拿不稳一面镜子,给磕了碰了,就是即将要磕碰的瞬间,他们也有无数机会挽回。   但等楚师父无意间在镜子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貌时,不由也惊住了。   而锦绣回到房间,将药方抄了一份,在船板上找到正闭眼休息的何烈,将药方递给对方,解释了药方的来源。   何烈没收,第一时间问他:“贵人为何要赠你药方?锦绣你是拿什么贵重东西换来的?”   锦绣也不好解释的太清楚,只道:“你也知道我与楚师父的关系,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那人是楚师父的师兄,看在楚师父的面上,给我的。”   何烈知道事情没这般简单,但锦绣不愿说他也不问,只小心收起方子,将事情记在了心里。   这时,周文出楚舟两人熬得粥刚好出锅,揭开盖子,撒上锦绣让家里厨娘特指的调料,香喷喷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周文试图端起砂锅,但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跳着将手放在耳垂上降温。   锦绣一看直摇头,说起来这几人都是细皮嫩肉的,也就他不怕烫,皮糙肉厚。   上前毫无阻碍的将滚烫的砂锅垫了块儿布端起来:“姐夫,你个阿文哥两人在扶着何兄慢慢回屋,我先端回屋。”   锦绣在三人回来前,利落的翻出吃饭用的小桌子,从包裹里取出自带的拌饭酱,又和厨房大厨买了几样小菜,一笼馒头,摆好后,几人刚好回来开饭。   何烈进了屋终于能缓缓睁开眼睛,满脸笑意:“每天闻到这么味儿啊,我觉得做什么都值了。”   周文连连点头:“我们家厨娘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我都恨不得将来不管走哪儿,都带上一个厨娘,也不知道我姑姑舍不舍得?”   楚舟拿起筷子毫不客气道:“别想了,你要是带走家里的厨娘,一屋子的女人就能哭给你看!   再说了,这是厨娘的功劳吗?还不是锦绣从哪儿淘换来的方子!”   周文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吃相豪放,与他本人的长相形成鲜明的对比。   好半天,锦绣放下筷子,慢吞吞感叹一句:“还是人多吃饭才香,自个儿关房间里,一点胃口都没了。”   楚舟没忍住调侃道:“ 那昨日有家夫人请你过去吃饭,感谢你帮助她家丫鬟抬箱笼,你怎么不去?想来她们家人更多!吃饭更有胃口,”   锦绣撇嘴:“顺手搭把手的事,值得人家特意请吃饭?”   楚舟笑眯眯的:“自然不必,想来那位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锦绣挑眉。   楚舟解释道:“那位夫人身边还有位年轻貌美的小姐,昨日傍晚我与阿文在船头熬粥时,偶然碰见了。”   这么一说,几人都明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适婚年龄的男女,尤其是锦绣这种,靠脸就能吃饭的,更是受人欢迎。   锦绣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往后几日我会小心避开,不让人产生误会的。   唔,既然如此,何兄身体也好了不少,咱们该想办法将书本捡起来了,别到了京城,发现手都生了。”   说起这事,几人也是无奈,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哪成想,上了船后,何烈直接躺平,周文与楚舟两人,也不太适应船上的颠簸。   平日做些什么还成,要是盯着书本看久了,必定头晕眼花,全身不适。   只有锦绣适应的飞快。   手里好几天都没握过笔了,确实感觉手生,要不然也不会有笔耕不辍的说法。   因此锦绣提议:“这样,以后上午下午分别抽出一个时辰,我读给你们听,遇到问题大家一起讨论,只要别盯着细小的字儿看,想来是没问题的。”   于是从这天起,几人除了熬粥煮饭时间,几乎没人出去,都闷在屋子里学习。   而外面不管是想和锦绣偶遇一下的那家夫人,还是有事情想问锦绣的楚师父,都失望而归,没在外面等到人。   那家夫人有多失望暂且不知,楚师父倒是不着急,知道锦绣的住处,随时都能找过去。但他也没去打扰。   直到船在京城码头停靠时,众人可以下船时,楚师父才再次见到锦绣。   双方在码头边上告别。   楚师父瞧着何烈的脸色,点头道:“看来已经好了很多。”   何烈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多谢先生赠药之恩,何烈没齿难忘!”   楚师父摆手:“不是甚大事,无需挂怀,再说,这药是我师兄家里的,与我也没甚关系。”   何烈又恭恭敬敬的感谢了楚师父身边,脸色冷肃,一言不发,很是沉默的男人。   得到对方简单的“无需挂怀”后,何烈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楚师父给了锦绣一个地址:“此乃我在京城的住处,日后若是有事,可来寻我。”   锦绣也如实相告他的落脚点是三姐秋绣家里:“等会试过后,若有机会,请您来家里做客。”   说罢钟家派来接锦绣的人到了跟前,双方自然分开。   几人中,锦绣与周文楚舟三人,肯定是要住在三姐秋绣家的,何烈父亲在京城有朋友,提前写信,让好友在这边收留自家儿子几天。   因为要上别人家住,怕打扰人,几人来时都没带服侍的下人,否则在船上也不能手忙脚乱成那般。   锦绣三人先看着何家那边的人接走了何烈,才有空管自己这边的事。   钟家派来的管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姓钟,微微有些发福,看起来很好亲近的样子,和锦绣简单说了几句,双方确认了身份。   钟管事让旁边的几个小厮帮忙搬行李。说实话,锦绣几人这次带的东西可真不少,元老爷和元夫人以及刘姨娘给秋绣准备了不少东西,上船时,元家的几个下人搬了好一会儿才搬完。   至于为何东西搬上船就不需锦绣几人操心,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几人是跟着元家前往京城的一支商队出发的,东西自然有商队的人帮自家少爷看管。在船上时,商队管事三五不时去给锦绣请安,锦绣嫌麻烦,婉拒了才罢。   趁着几人搬行李间隙,锦绣又和商队管事告别,双方互相留了住址,日后也好有个落脚处和寻人。   看人都走光了,钟家管事才笑眯眯指着不远处的两辆青灰色马车道:“那边是咱们家的马车,不好过来!劳几位少爷捎走几步。   夫人天天在家算日子,估摸着这几日几位少爷该到了,天天让老奴在码头等着,这不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   钟管事收起手里几人的画像,落后锦绣三人一步的位置,笑眯眯道:“今早出门时,夫人说院子里喜鹊叽叽喳喳的,肯定是您几位要来了,可不就来了!小的让人先一步回家给老爷夫人报个喜,咱们乘坐马车慢慢走。”   锦绣自然无有不可,钟管事的安排十分体贴,锦绣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后面跟着的是钟家下人。   周文难得有些紧张道:“虽然是住在三姐姐家,但还没进门,我就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总觉得没咱们家里自在。”   锦绣安慰他:“阿文哥你别担心,要是在三姐家住的不开心,咱们找个院子搬出去住也是使得的,到时候我一定陪你一起出来,不让你落单。”   楚舟也安慰周文:“我自是会陪着你们二人的。”   两人都知道周文的性子,十分恋家,觉得谁家都没有自家好,说这话没有恶意。   但好在钟家人目前看起来十分好相处。   锦绣三人被钟家一家子十分热情的迎进客厅后,素未谋面的三姐担负起给双方介绍的责任。   也许是锦绣三人长得尤为出众,这样的男子,只要出现一人,就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何况一下子出现三人?   上茶的丫鬟红着脸不敢抬头,毛手毛脚的差点儿将茶水洒在锦绣衣摆上。   还是锦绣反应快,拯救了自己的衣摆,顺便拯救了这玩忽职守的丫鬟免于责罚。   三姐夫看的眼角直抽,挥手让围在客厅周围的下人都散了,免得丢脸,好像他们钟家都是没见过世面似的。   虽然事实如此。   锦绣也才知道,三姐夫钟志景膝下有两儿两女,其中三女儿钟明礼是姨娘生的孩子,比二女儿钟明意晚几个月出生,看样子在钟家也颇为受宠。   不过三姐夫面上是有成算的人,没让姨娘出来见客。   依锦绣看,三姐秋绣保养得宜,看起来于二十七八的夫人差不多,气色红润,一看就是小日子过的十分舒心的样子。   至于三姐夫钟志景,小腹微凸,十分富态,很有一大清早,在花鸟市场遛鸟的清闲大爷们的做派。   大外甥钟明仁今年十八,眉眼更多像三姐夫,有些憨厚,对比他小两岁的舅舅,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锦绣从随身带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递给他,算作见面礼。   三外甥钟明智今年十三,眉眼间有很多元家人的影子,更多的像他母亲秋绣,尤其眼睛,微微一笑时稍微眯起,很有元老爷的影子。   上前给小舅舅见礼,态度十分恭敬。锦绣满意的拍拍对方肩膀,然后从盒子里又掏出一枚通体清脆的玉佩递给他做见面礼。   男孩子见过礼后,轮到家中女孩子。   二外甥女钟明意今年十五,只比锦绣小一岁,长得十分明媚,结合了他爹娘的优势,笑眯眯上前,俏皮的给锦绣行礼。   锦绣稍作迟疑,从另一盒子里取出一枚蝴蝶状的玉佩,这块玉颜色并非纯净,而是非常巧妙的在蝴蝶翅膀上有两处鲜艳的红色,瞬间给这枚玉佩增色不少。   最后到了四外甥女,这个外甥女性子看起来比明意沉稳安静,有条不紊的给小舅舅见礼。   说起这个还有些尴尬,因为秋绣写信回家,通常只会说家中三个孩子如何如何,从未提过这个庶出女儿,锦绣准备的礼物,自然是按照三人份准备的。   不过为了有备无患,还是提前准备了不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的,倒也不会在见面礼上显得尴尬。   锦绣面上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对庶出的外甥女和嫡出的有何区别,从之前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和明仁明智相差无几的玉佩递给她做见面礼。   秋绣一瞧就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明白是自己疏忽了,不过对弟弟的做法表示非常满意。   给庶女和嫡兄同样的见面礼,任何人都说不出他不待见庶出的闲话来,况且,秋绣看的真切,弟弟给女儿明礼的,才是真的好东西!   周文和楚舟作为长辈,自然也少不了这么一遭,等所有人都见罢,三姐夫与锦绣三人寒暄几句,三姐秋绣连忙道:“宝儿三人一路连个下人都没带,事事亲力亲为,想来累坏了,先去住处休息,等晚间吃饭时姐姐让人叫起!”   这也是常理,秋绣显然是真的打听过三人的喜好,房间都是按照三人惯常用的样子布置的,锦绣的软枕,周文的布老虎,还有楚舟床头放着的砚台,都不嫌麻烦的布置好了。   挥退下人,三人舒舒服服的洗漱后,爬到床上睡了一觉。   这么多天在船上飘,这会儿放松下来,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屋子点上恬淡的熏香,锦绣很快陷入梦境。   后院里,钟家三小姐钟明礼与大丫鬟绿袖往回走,周围隐约能听见丫鬟们小声谈论今日见到的舅老爷,容貌有多惊人,一点儿看不出他和自家夫人竟然是亲姐弟之类的,一个个激动的很。   绿袖有些兴奋,她虽然也被锦绣的容貌吸引了视线,但目光最终放在更为实际的地方:“以往听人说,夫人的娘家富庶非常,咱们还不以为意,道一个小小镇子的首富,顶天了能有多少家财?   今日一瞧,舅老爷拿出来的见面礼,件件非凡品,就是放在咱们京城,也是上品,可与不可得呢!”   两人穿过一道回廊,丫鬟小心的遮挡旁边柳树的纸枝条,继续道:“对了,小姐,奴婢瞧着舅老爷给您的见面礼与两位少爷的一般无二,给二小姐的却是不同,这明显是重视您的啊!”   三小姐钟明礼摇头:“你懂什么?这是没把我当一家人看呢!”   绿袖不解:“可是您的礼物和两位少爷的一样啊。”   三小姐摇头不再解释。要真是一视同仁,就该准备四份一样的见面礼,缘何只有三份一样的,想来是没准备你家小姐我的,说不得舅老爷根本不知道京中还有我这么个外甥女吧。   三小姐喃喃:“终归是庶出啊。”   没想到被耳尖的绿袖听到了,丫鬟一脸不赞同道:“小姐,不是奴婢说,咱家少爷小姐放在一起排辈儿,名字出自‘仁义礼智信’,二小姐是嫡出又如何,还不是只捡了个谐音字,选了一个‘意’字。   三小姐您就不同了,按着少爷们排下来,却是按照‘礼’子排名。”   三小姐钟明礼被丫鬟说的有些动摇,这也是她这般多年来,一直自信自己在父亲心中是不同的原因。   这边主仆两人的想法,钟家主母秋绣自是不知的,要是知道,肯定要忍不住嗤笑。   当初老爷倒是想直接给女儿定名为“义”,可钟明义三字一出,还有点儿姑娘家的样儿吗?她是好说歹说,才让老爷勉强选了一个谐音“意”字。   没想到这么点儿事,竟然能让那主仆两人发散这么多。   此时出绣正陪着三个孩子在房间里说话。大儿子沉稳,小儿子聪慧,夹在中间的闺女活泼客可人,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故意在母亲与哥哥弟弟眼前晃悠,惹得他们眼馋。   大哥钟明仁脾气好,温声道:“妹妹若是喜欢,大哥改日让人留意,想办法再给你寻一个。”想了下,又补充道“小舅舅给你的这枚蝴蝶玉佩,不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上佳,尤其是翅膀处画龙点睛之笔,需要匠人有独特的巧思,可能不好找。”   就是找着了差不多的,他也买不起。   小弟钟明智不爱说话,但出口就是一针见血,非常耿直道:“买不起。”   不管两人说什么,钟明意都笑眯眯的,一副明媚模样,小心的将玉佩收进荷包里放好,喝口茶,对母亲撒娇道:“娘,小舅舅真有趣,文舅舅也有趣,还有楚家姨父也有意思!小舅舅身边的人都有意思,和别人不一样!”   秋绣挑眉,给女儿递过去一块糕点,才慢吞吞道:“哪里不一样?”   钟明意想了半天都说不出来,噘着嘴道:“就是不一样!”   这时话最少的钟明智道:“周身气质不一样。”   大哥钟明仁一拍巴掌,恍然大悟般:“我明白了,就是周身气质,咱们京城读书人家的子弟,除了上不得台面的纨绔,要么是温润如玉,要么沉稳有度,要么矜贵不凡,但不论哪种,都没有今儿家里来的三位身上的那种劲儿!”   大哥挠挠脑袋,纠结道:“就是接触他后,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自由扑面而来,好像我在他面前脱掉鞋袜起舞,他都能接受,丝毫不觉得奇怪的感觉。”   明意明显是直觉派:“对对,就是这样!小舅舅身上的感觉尤其明显!娘!难道姥爷家那边的读书人,都是小舅舅他们这样的吗?”   三个孩子都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秋绣。   秋绣好笑:“想什么没事呢?往年没少在京城见老家那边来赶考的举人,什么样你们都忘了?”   说到这个,秋绣也觉得神奇,她和这个弟弟的接触,也仅限于母亲每年给他的书信,父亲与夫人每年给他的书信中也会提到,后来,弟弟每年也会例行给她写几封问平安的书信。   以前心里只模糊有个少年的影子,比他大儿子还小两岁,从他出生,父亲母亲还有姨娘都很开心的给她寄信过来,信中的喜悦溢于言表,这份喜悦也感染了她,毕竟往后,她也是有娘家兄弟撑腰的人了,即使往后和夫君闹了矛盾,也是有娘家可回的人了,心瞬间就踏实起来。   那年她刚好十八岁,陪伴相公进京赶考,没成想这一来,竟然多年在未回乡。   在信中,她想象着这个弟弟与自己儿子一般,一日日长大。   姨娘每年都要来信,说弟弟长得有多俊,一走出去就能吸引全县城的大姑娘们视线,她当是姨娘在和她逗趣。   因为他们元家人,最多长相齐整,可跟漂亮英俊一点儿不沾边。   万万没想到,弟弟的容貌,能让人心跳加速。   想起在大厅见礼时,钟家的丫鬟小厮,全都盯着弟弟瞧,忘了做事的样子,秋绣也忍不住摇头。 第70章 珍珠 洗脑 登记造册   秋绣打发了三个孩子, 开始整理老家带来的东西,两个贴身嬷嬷在一旁归置整理,不时发出一阵惊叹。   “小姐, 这个净瓶手感细腻, 做工精致,京城百宝斋出品的都没咱家这个好看呢!咱家老爷真是舍得!这都能让少爷捎给您!”说这话的是秋绣的陪嫁丫鬟,比秋绣大几岁,嫁了人也没离府,在秋绣身边做管事嬷嬷。   私下无人时,还是亲切的称呼秋绣为小姐。   另一人手里拿着清单,指着一口箱子道:“这边一整箱子用油纸密封好的,是姨娘信中提到的,家中姨娘新研制出的调味品, 据说做菜时适当调味,十分美妙, 老家人现在几乎每顿饭都离不开。   哦,姨娘还说了, 咱家人吃不吃没关系, 关键是几位少爷的饭菜中不能少了这味道, 免得少爷们吃不惯京城的吃食, 身形消瘦了。”   秋绣听得无奈极了:“姨娘这哪里是给我这女儿送来的,分明就是给宝儿准备的嘛!”   嬷嬷笑而不语, 打开另一口随意摆在地上的箱子,惊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啪”的一声关上箱子, 又觉不对,轻手轻脚又打开一个缝儿往里面瞧,确定自己没看错, 差点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秋绣和另一个嬷嬷,两人朝这位嬷嬷投来疑惑的视线。   嬷嬷颤抖着手指着这需要两个小厮才能抬起来的箱子,仿若梦中般道:“小姐,珍珠,一整箱珍珠,粉的黑的白的,每一粒都有拇指大小。”   秋绣听的稀奇,疾步走上前,疑惑道:“这不是宝儿给我准备的老家特产吗?不是熏制的牛羊火腿肉?”   话虽如此,秋绣手脚麻利的单手打开箱子,看清里面的东西,自个儿也惊了一下,“碰”一声,又盖上盖子。   另一个嬷嬷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快速走到门口,吩咐了下人几句,小心翼翼关上房门,三人才凑在一起,蹲在地上,稀罕的瞧着整整一箱,好几百斤的珍珠。   这时候的珍珠还不能人工养殖,都是沿海水性极好的渔民,从深海处打捞上来的,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能凑齐这么一大箱整齐饱满的珠子,怕是也要几十年的光景。   事实上,这箱珍珠,只是锦绣读书期间,用来放松心情的产物。从小野那里拿到了非常完整的人工珍珠养殖方子,锦绣让人在自己私下买的一处庄子里试验了几年,产量不高,但勉强有这么几箱。   就是唯有一件,锦绣好像忘了告诉家里人他折腾出来的事情。   秋绣直接将手伸到箱子底部,从底层摸上来一颗颜色黑亮的珍珠,一脸兴奋道:“真的是满满一整箱,连个内衬都没有,宝儿这心也太大了吧!”   年轻些的嬷嬷拿出新秀的帕子,小心翼翼包裹起一粒粉色珍珠,放在阳光下瞧了又瞧,对秋绣道:“色泽透亮,没有意一丝杂质,质地上佳,这一颗珠子,放在外面,怕是至少价值百金!”   秋绣手忍不住颤了一下“哐当”一声,将盖子盖上,在地上不停转圈,心里不停盘算这一箱珍珠的价值。   年长的嬷嬷不停念叨:“我这下相信这东西真是少爷送给小姐的了,咱家老爷就是再大方,也不能糊涂到将这无价之宝送给小姐,还提前都不说一声。   我现在都不敢想,这一箱东西,一路像腊肉一样仍在货仓里颠来倒去,又被咱家下人随意从码头抬回来仍在咱们院儿里。   这里面但凡出了一条岔子,这东西就彻底没了啊!”   等秋绣彻底想明白这一箱东西的价值时,就开始发愁这东西要往哪儿搁着才好。   说实话,就算整个钟家的家产放在一块儿,也没锦绣给的这一箱子东西值钱啊!   主仆三人好不容易,废了大力气才将一箱子珍珠藏在秋绣床底,累的气喘吁吁。秋绣猛喝一口水,拍着胸口道:“我长这般大,从没觉得有什么事比今儿还刺激!”   指着桌上留出来的两颗色泽饱满的粉色珍珠道:“两位嬷嬷一人一颗,拿出去也别花了,留着做传家宝也使得。只一样,今儿这事吧,只能烂在咱们三人肚子里,就是老爷少爷小姐们问了,也不能说。”   两位嬷嬷连忙保证:“奴婢们知道轻重,请小姐放心!”   说罢正事,秋绣才有空想其他事:“以前夏绣妹妹说过,宝儿弟弟奇思妙想甚多,更是在院试那年,一口气赚了许多银钱,万没想到,他手里竟然有这么多宝贝!   我现下也相信这东西不是我爹送来的,要是我爹,定让人一路小心谨慎护着,哪儿能这般大喇喇的提都不提一声?   这要是今儿咱们在院中登记造册,那般多人,咱们该如何收场?”   其实这事还真赖锦绣,他本来是想提醒三姐一声的,结果洗了个澡躺床上立马就睡着了,没来得及。   索性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等晚间吃饭时,锦绣就觉得三姐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看庙里会发光的金娃娃一般,热情的过分,不停的给锦绣夹菜。   “这是京城的八宝鸭,特意让人去外面买回来给你尝尝鲜!来,宝儿,尝尝!”   “这是胡适之鱼,加三鲜丁制成羹,味道鲜美,来,宝儿,尝尝!”   “这个艾窝窝,是家中厨娘的拿手菜,用糯米制成,热着最好吃,来,宝儿,尝尝!”   “这是漏鱼,也称娃鱼,别听他叫鱼,其实是用地瓜粉和绿豆粉制成的,因为成品似鱼而得名,酸酸凉凉,正适合现在吃,来,宝儿,尝尝!”   三姐的反常不止锦绣发现了,就是他们全家都发现了,不停用小眼神瞅她。   实在是秋绣这个钟家夫人,平日里威严甚重,在一家人吃饭的间隙,虽不至于食不言,但至少要轻声细语,行止有度,哪能像现在这样。   明显是努力压抑兴奋的心情,兴奋没处释放,只能通过给弟弟夹菜来表达一二。   锦绣突然福至心灵,猜到了秋绣激动的原因。   反手给秋绣夹了一筷子菜:“三姐,你也尝尝爹让人送来的调味品,家中现在一日不放这东西,大家都能少吃一碗饭呢!”   说罢,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状若无意问道:“对了三姐,我从德宁府给你捎来的特产你看了没?还满意吗?”   秋绣一愣,脸上放出喜悦的光,连连点头:“满意,在满意没有了。”   锦绣笑眯眯点头:“那就好,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带些什么东西才能表达我们三人的心意,爹爹说带些特产最好不过,我想着自己庄子里不就有特产嘛!特意让人给你装了一箱子。”   钟家老四钟明智觉得很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儿。   母亲好像格外兴奋,虽然极力压制,说话的声调都提高了不少,整个人开始容光焕发。   还有母亲身边的两个嬷嬷,平日里在沉稳不过的人,今日走路好像脚底打飘,还有些神思不属。   至少现在,老嬷嬷虽然站在母亲身后伺候的毫无错漏,但钟明智就是确定,老嬷嬷在走神,这在过往的几十年里,都是很少发生的事。   敏感的四小姐钟明礼也察觉气氛有些奇妙,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   别说这些人了,就是和锦绣一路来的周文楚舟,也不知道锦绣给秋绣送了什么大礼,要是两人见到那一大箱子珍珠,怕是也不能淡定的。   不知道的好处很快就能显现出来,两人毫无障碍的享受了秋绣每日三次的关心问候,在私下里不止一次的和锦绣说:“三姐姐人实在太热情了,热情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锦绣心说,这分明是收了我的大礼,穷人暴富,又无人可分享这份喜悦,一时不知该把这大把的精力往哪儿放,只能这么消磨了。   于是锦绣安慰两人道:“许是三姐姐怕咱们初来乍到,一时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才多加关照,等过段时间,确定咱们适应了,或许就会好很多了。”   等过段时间,三姐的兴奋劲儿过了,自然就能控制住自己,自然会收敛。   锦绣想的也没错,自从有了更足的底气,秋绣突然觉得眼前一切海阔天空,私下和两位嬷嬷商议:“明仁的聘礼能增加一倍,明智的亲事也不用愁,只要他自个儿争气,就是娶四品大员家的闺女,咱家也不怕出不起聘礼被人笑话。   还有明意的嫁妆,从今儿起,按预想的三倍来,有钱了还能让我闺女在银钱上受委屈不成?后院那三瓜两枣,咱们就不必盯着了,没意思的很。”   放在往常,两位嬷嬷肯定要苦口婆心的劝自家小姐从长计议,切莫意气用事,现下听了这般财大气粗的话,都不带反对的,淡定的应是。   秋绣畅快的舒口气:“都道钱是人的胆,看来果然不错。但咱们在外面也要低调行事,免得招惹祸端。”   随即又想起什么:“往年姨娘与爹爹写信,总说让我有什么困难直接跟家里说,家里这几年的生意,更是往京城发展,我只道已经靠家里接济太多了,现下也不是过不下去,哪儿还好意思跟家里父母开口。   现下看来,爹爹这几年的生意,做的比咱们想象中要大多了。”   年长嬷嬷颇为骄傲道:“咱们家老爷,是老奴见过最有成算,最能吃苦之人,能把生意做到多大,老奴都相信他老人家。”   秋绣点头,爹娘对他们这些女儿都好,因此,娘家好了,她们这些出嫁闺女只有高兴的份儿。   这日下午,锦绣在房间读书累了,在院子远眺,放松心情,缓解眼部疲劳,小外甥钟明智上门来找他说话。   锦绣对这个小外甥的印象挺好,人狠话不多,脑子清醒,且聪慧,是他喜欢的类型。可能以后会往腹黑方向发展,这就不太好了,他还是喜欢阳光开朗一些的孩子,和那样的人打交道少费脑子。   但现在小外甥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还是十分可爱的。   锦绣拍拍对方肩膀,示意坐下说。   两人落座,钟明智说明了来意,就是读书时遇到几个问题想不通,特意来请教的:“明智知道您会试在即,不该来打扰您,等您会试结束在教导也行的。”   锦绣摆手:“无碍,说说看。”   明智说了自己的问题,锦绣略作思索,就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刚开始钟明智表情还很平淡,到了后面,眼神越来越亮。   一时没忍住,又问了好几个他没想通的问题,期间,还从袖口摸出一支笔,蘸着墨汁记在随身携带的书上。   锦绣看钟明智好学,一时没忍住,又多说了几句,虽然锦绣经历过谢山长暴力的摧残,但他指导别人读书时,一直态度温和,万不可能与谢山长一般。   钟明智听的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锦绣的讲解之中。锦绣讲问题时深入浅出,旁征博引,能将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从不同角度分析出不同因果。   锦绣:“譬如卧冰求鲤这个故事,我们打小就听人说,讲的是王祥因为孝心感动继母,因而一家人快乐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但从王祥他父亲的角度来说,一开始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的,但前妻留下的已经成年的儿子,和现任妻子以及妻子生下的儿女之间,他显然是选择了后者。   从继母的角度来说,王祥占据了她儿女的资源,自然要想办法坏了王祥的名声,打击王祥的自信,并让王祥父亲逐渐失去对大儿子的看重,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她生的儿女身上。   从王祥的角度来看,父亲娶妻时,他已经十九了,按照当时的风俗来看,肯定成亲有自己的小家庭了,他很明白继母用孝道在压制他,他表现的顺其自然,唯命是从。   果然他的计策成功了,他孝顺的名声逐渐传出去了,与此同时,就是继母刻薄的名声也传的人尽皆知。这般情况下,即使父亲偏帮继母和继母生的孩子,但在外人眼里,被继母教导大的孩子,品性也是不堪的。   但一切到了这里,依然没达到王祥的需求,他用最后一招,卧冰求鲤,赌了一把大的,上天眷顾,他成功了。王祥孝顺的美名远播,因而得到了当地官府推举孝廉,步入士大夫阶级。   而他继母在明知已经压制不住继子的情况下,果断选择妥协,为王祥孝顺的美名加了一把火,让他名声更甚。   这里面,唯一立于不败之地的,就是王祥的父亲,站在高处看两方争斗,获取他的关注,不管谁输谁赢,他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锦绣说罢,细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微微抿一口,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是有些口干。   而钟明智已经傻眼了,以往被先生教导的圣贤之学,在小舅舅这里,仿若有了特别多的解读,他想说小舅舅在强词夺理,但仔细一想,小舅舅这么解读,他竟然挑不出毛病。   锦绣看这幅傻样,食指微曲,敲敲桌子,轻声道:“我问你,故事的一开始,就说王祥是个聪明又孝顺的好孩子。   既然他聪明,他如何不用石头敲开冰面?为何不借锯子锯开冰面?再不济,冰面有薄有厚,找个薄一点儿的地方总是容易下手的不是吗?亦或者喊来二三邻居,大家一起帮忙,总能凿开一个洞不是?   他为何要选在宽阔又有人经过,能一眼瞧见他的地方卧冰呢?”   钟明智被问的目瞪口呆。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以往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关于孝道的故事,劝人孝顺父母,阖家团圆,突然被小舅舅这么一分析,竟然暗藏如此多的心机,每一个人的动机和选择清晰不已。   锦绣摆摆手,让这傻眼的孩子自个儿琢磨去吧,这小子虽然机灵,但教导他的先生明显有些古板刚正,这也没什么不好,但长此以往,难免让人陷入固定思维,少了灵性。   他算是勉强代替钟明智的先生,给这孩子上了一课。   钟明智恍恍惚惚抱着小舅舅送他的笔记,回了自己院子,走在路上时,钟明智觉得,以前读过的很多书,包括三百千,都有必要重新读一遍了。   锦绣回到房间,周文笑眯眯问他:“将笔记送给明智了?你这做舅舅的怎的如此偏心?明仁是体贴你,才不来麻烦你,你有好东西,反倒不给明仁留一份。”   锦绣摆手:“这么多年的笔记,抄一份也很费功夫,既然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明智自然会与明仁分享。”   楚舟闻言,放下手里的笔,揉揉发酸的手腕:“我在屋子里都听见了,你这套当年逗冯兄和程兄,后来教导知春知夏,现在又糊弄明智,小心他反应过来找你算账。”   锦绣不在意道:“等他反应过来我今日是在逗他时,说明他才真的会读书了,自该感谢我才对。”   “对了,会试的考前开始登记了,户籍文书都准备好,今儿下午咱们要出去一趟!啊!来京城这么久,我终于要出门长见识了!”周文提醒两人。   锦绣抽出一本书,不得不提醒周文一次:“到时候跟紧我和姐夫,免得丢了找不回来!”   也是这两年,锦绣才发现周文还是个路痴,关于这点,周文本人以前也没多大感觉,城关镇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再路痴的人,时间久了也能记住,况且记不住路又不代表他脑子不好使,路旁边的建筑物总能记住一两样。   加上还有仆从在旁伺候,周文以及元家人都没发现什么不对。   也就前年,府城花灯节,几人说好时间到了就在哪里汇合,然后各自分开,结果时间到了,周文却不见了。   周文的小厮哭丧着脸来找锦绣,说他和文少爷在人多的地方走散了。   一开始众人没放在心上,周文身上有功夫,也记得路,迟早能找回来,结果过了一个时辰,众人都坐不住了,出去寻找。   在人群散去的花灯街上,找到一脸懵逼的周文。   周文见到锦绣,第一句话就是:“宝儿可累死我了,我瞧着这满街的花灯,将所有景物照的差不多样子,好像就找不着回家的方向了!转了一个时辰,怎么瞧着好像还在同一条街上?”   到那时,锦绣才知道,周文这人,不仅恐高,还路痴。   从那以后,周文出行身边几乎都跟着个人,免得耽搁了事儿。   被锦绣这么一提醒,周文才想起来,京中也没他们元家的贴心下人,于是十分不好意思的点头:“我会的!”   当天吃了午饭后,锦绣与三姐秋绣说了这件事,秋绣还没说话,明仁和明智两人争抢着要带小舅舅去礼部登记造册。   明意也想出去,眼神不停在几人身上漂移,碍于母亲秋绣的威严,没说出口,急的直给她哥哥明仁使眼色。   但明仁也有心无力,在他们家,除了父亲,没人能让母亲下定决心的事改变主意,于是微不可查的朝妹妹摇头。   明意肩膀塌下去,话都少了。   锦绣将一切瞧在眼里,看了一场眉眼官司,才笑着对三姐道:“姐姐,既然如此,就让几个孩子一起带我们去吧,办完了正事,还能在京城逛逛。   来京城好几日,还没出去瞧瞧京中到底是何光景呢!”   明意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母亲,满脸渴望。   秋绣瞪了女儿一眼,转身对上弟弟的视线,非常爽快的答应道:“成,那就让几个皮猴子带你逛逛。”   钟家三孩子都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母亲竟然这般快妥协了,彼此对视一眼,明意没忍住先欢呼起来,最小的明智也抿着嘴微笑。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因而登记造册需要去礼部指定的地方,礼部衙门隔壁就是京中最繁华的文定街,自然少不了去那里长长见识,因而三人出发前,特意带上了钱袋子。   京中有规定,街道上不得随意纵马,一般人家出行的首选是马车,钟家算不得大富大贵之家,三姐夫钟志景从五品的员外郎也没什么实权,因而住的地方离主街道稍远,出行自然要乘坐马车。   马车大约行了半个时辰,锦绣三人挤在车中朝外瞧,路上有些颠簸,但都在可承受范围内。   很快出了住宅区,逐渐进入繁华的商业区,周文看的兴致勃勃:“京中果然繁华许多,天子脚下,风气开放,街上行走的女子也比咱们德宁府多,若是五姐姐在这儿,定是要高兴的。”   周文就是对自家姐妹有一副非常柔软的心肠,总是心疼夏绣独自撑着林家,背后不知道糟了多少风言风语,见到京中风气开放,自然想到夏绣。   “这有何难?等爹和五姐姐的生意做大了,将来搬进京城住也不是不可以。”锦绣觉得这对五姐姐来说,不是难事。 第71章 谢玉桥 师父 一间酒楼   马车远远地停在礼部衙门口, 几人站在门口,说明来意,就有差役将几人领进去。   明仁与明智两人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瞧着周围忙碌的属官, 威严的建筑,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然而视线对上前面走的悠然自得的小舅舅,两人刚挺起来的肩膀脊背,瞬间就榻下去了,实在是,小舅舅也太随意了些吧!单手后背,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还有没有一点儿紧张啊?   显然是没有的,小野正在锦绣脑子里与他对话:“多瞧瞧, 瞧仔细点儿,公司刚好有个项目需要这部分资料!说不定这次就有与大老板谈条件的资格了呢!”   锦绣心说, 你可拉倒吧,别做梦了好好活着不好吗?就野马公司老板那抠门样儿, 能让陪了他十几年的女朋友分手后, 将十几年间送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相当于白睡了人家十几年, 就你这样的,还想和他谈条件, 做梦比较快。   但他也没反驳,年轻人, 有理想是好事,于是他尽力将周围景色收于眼底,让小野多高兴一会儿。   几人顺利办完登记手续, 出了礼部衙门,周文深深叹口气:“希望是最后一次走这个程序了!”   楚舟虽然面上不显,但表露出相同意思:“彼此。”   锦绣丹丹点头,言语间尽是自信:“这是当然。”   之所以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会试通过,成为贡士的话,紧接着就是殿试,殿试是不需要这些登记造册手续的。否则,三年后还得再战会试。   明仁和明智两个秀才,瞧见三位小长辈的样子,心里满是羡慕,同时升起一股浓浓的求知欲,也想有这么一天,站在礼部大门口,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科举登记造册。   明意和小丫鬟在在马车上待不住,戴上帷帽,在附近的茶寮喝茶,看见五人出来,叽叽喳喳围上来:“小舅舅,里面什么样儿啊?见着礼部侍郎了吗?真的有传说中那般好看吗?   明意猜想,肯定是众人没见过如小舅舅这般俊美的人物,才会觉得荣国公家的小公子是全京城长的最英俊的男子。   若是他们见过小舅舅你后,肯定说不出那般吹捧的话。”   荣国公家的嫡次子,今年二十,在礼部任侍郎,据说是全京城闺秀的梦中情郎。锦绣来京城短短几天,即使没出门,也没少听钟家下人议论,不过钟家下人幻想的方式与明意不同,她们大多盯着锦绣的脸流口水,幻想比这张脸还俊俏,该是何等模样。   几人边走边聊,锦绣好笑道:“你又没见过侍郎大人,怎知他生的不如小舅舅好呢?”   明意欢快道:“我早就问过爹爹了,爹爹摇头不语,这答案不是非常明显吗?肯定是爹爹不好在背后说上司的坏话,才放着事情真相就在眼前,却要违背良心不肯说出实情!”   锦绣被明意的直接逗笑了:“你啊,再这样下去,你娘该愁死了。找不着夫家该怎么办?”   明意俏生生的站在小舅舅旁边,大胆道:“我的要求也不高,不求他一心一意只守着我一个,这样的人太少,也不求他有多少上进心,一心往官场里扑,男人有钱有权后,大多都会变坏!   我只要他家中和我家相差无几,门当户对就行,唯有一点,对方一定要长得足够好看!”   锦绣一听,这丫头竟然还是个颜控!   “要多好看?”   “哼,不说长得如小舅舅和文舅舅这般让人惊艳,至少也要比哥哥弟弟俊秀才行!”   这话明仁和明智可就不爱听了,他们现在走出去,人家还要说一句“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呢!小妹/姐姐怎么就看不上他们的长相了。   明意的理由也十分充足:“我都看你们的样子十几年了,要是再来一个,让我看一辈子,我可受不了!你们说说,我要求都这么低了,他将来三妻四妾的时候,那面目多可憎啊!要是长得好看点儿,我还能勉强忍耐,要是丑陋不堪,没有任何优点,叫我如何忍下这一口气?”   嗯……   这话虽然听着大逆不道,但仔细一想,竟然十分有道理,一时无法反驳。   明仁与明智两人,可疑的沉默了。锦绣笑眯眯的在旁边看热闹。   因为礼部衙门与文定街距离极近,几人决定弃车步行,于是这会儿几人的对话,不免传入旁人耳中。   这时就有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哟,我倒要瞧瞧,什么人家的女子这般嚣张,不好好待在家里绣花织布,来街上对男人挑三拣四,真是好教养!”   话音落,锦绣几人的脸色都沉下来,锦绣第一时间将明意拉至几个男人身后,保护的严严实实。   顺着声音方向瞧去,一个手持折扇,身穿红衣,一身打扮贵气逼人,眉宇间几分轻佻,走路脚步发飘,眼睑下乌青一片,脸上敷粉,也能瞧出气色不佳的男子正一脸挑衅的朝几人这边看来。   锦绣心里第一个念头:纨绔。   第二个念头:纵欲过度。   明仁与明智的脸色不太好看,小声在锦绣耳边道:“荣国公家的六少爷。”   锦绣挑眉,这人他还真知道,这几天因为院中丫鬟的讨论,锦绣知道了荣国公府不少事情,其中就有这六少爷谢玉桥的事。   荣国公一脉是属于宗室,虽无实权,但好歹上头有个国公名号压着,一般人家真不敢惹到他们家头上去。   而这位六少爷的生母,据说是荣国公从江南烟花之地带回去的清倌人,十分受宠,生下谢玉桥后,荣国公宠爱有加,也就养成了这位贪花好色,欺男霸女的性子。在这片的名声可谓是人嫌狗憎,正常人家的闺女见了,定是躲得八仗远。遇上了只能自求多福。   对上这位,确实有些难办。   明仁身为长兄,一咬牙,上前行礼:“见过六公子,没想到您也在这儿,幸会!方才是小妹不懂事,还望您海涵,回家定让家母好好教导小妹闺中规矩。”   谢玉桥身后跟着四五个奴仆,举止轻佻,言语粗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谢玉桥身子往前一探,手中的折扇指着锦绣的方向道:“要小爷我海涵也行,让方才说话的女子将帷帽摘下来,让小爷好好瞧瞧就行!”   明仁心下暗恼,面上不得不更加恭敬:“女子名声何其重要,要是小妹当街摘下帷帽让人瞧了,日后恐名声有碍不少说亲,请您谅解。”   谢玉桥不在意的摆手:“这有何难?要是小爷我瞧着你家妹子长得好看,带回府做个十三房小妾,岂不是两全其美?到时候你这书生,小爷勉强能称呼一声小舅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何须这般见外?”   简直恬不知耻,厚颜无知!   谢玉桥身后的奴才还在起哄,这边的动静也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大家对这这边指指点点,明仁和谢玉桥间的气氛陷入僵局,锦绣感到身后的明意身上的气息都变了,拍拍楚舟与周文的肩膀。   两人对锦绣点头。   锦绣缓步上前,站到了谢玉桥面前,微微一笑,俊美的容颜多了两份说不清的缱绻意味,不说女的,就是男的见了,一时也能晃神。   谢玉桥呆呆地瞧着锦绣说不出话,锦绣拱手道:“谢公子,我外甥不懂事,不会说话,扰了您的清净,这样,我代外甥请您喝一杯,聊表歉意如何?”   说着环视一周,指着两人身后的“一间酒楼”道:“就这间酒楼吧!”   说罢也不等谢玉桥反应,直接略过他,背着手走进了酒楼,路过时拍了拍明仁的肩膀:“先带妹妹去街上逛逛,等会儿舅舅来寻你们!”   谢玉桥见到这般绝色,哪里还能听得进去锦绣说了什么,呆愣愣的看着锦绣走了,下意识的跟上锦绣脚步。   人群见没热闹可看自然散了,只留下一些人惊叹:“京中何时出了这般惊艳的人物,以前竟从未见过!”   锦绣的话其他几人也听见了。钟家三个孩子很担忧小舅舅的安危,明仁说的含糊不清:“那谢玉桥是个男女不忌的。”   楚舟瞧了一眼酒楼名字“一间酒楼”,这让他想起德宁府的“一间书铺”,如此相似的风格,锦绣又刚好选择了这个地方,楚舟可不相信都是巧合。   周文和楚舟两人对锦绣十分有信心:“走吧,既然锦绣这般说了,咱们先去逛逛,等着他就是了。”   看两人这般淡定,明仁怀疑两位小长辈方才没听懂他的意思,还想在劝,周文笑眯眯打断:“走走,咱们先去姐姐说的那什么楼,要一桌子酒菜,边吃边等,岂不美哉!”   急的明仁与明智上火,可两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人回家先给家里报个信,万一有事,也好早做准备。   而一间酒楼里,锦绣进门直接扔给柜台上算账的掌柜的一个荷包,留下一句“一个雅间,别让人打扰”,人已经上了楼梯,身后还紧紧坠着一个傻呆呆的谢玉桥以及挤眉弄眼的谢玉桥狗腿子们。   楼下的掌柜打开荷包,见到里面的东西,神色怔愣一瞬,随即恢复正常,让准备上酒的小二回来,他自己端着托盘,手脚麻利的上去了。   雅间里,锦绣姿态随意的坐在窗边,谢玉桥一进来,进转身关上雅间门,嘿嘿一笑,要朝锦绣扑过去。   不巧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谢玉桥恼了:“滚!”   掌柜的声音传来:“二位爷,本店新推出的果子酒,香甜可口,后劲儿小,小酌怡情最适合不过了,特意送来给您二位尝尝。”   谢玉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又变好,亲自开门,让掌柜的将托盘放在桌上,锦绣对此没什么意见,大大方方扔给掌柜一个香囊:“赏你了!”   掌柜接过香囊收好,千恩万谢的走了,十足的贪财模样,谢玉桥没忍住踢了掌柜小腿一脚:“便宜你了,还不走,待这儿等着爷请你呢?”   掌柜的连连讨饶,退出后小心将门关上,目光不经意间往锦绣身上扫,里面流露出的担忧一闪而逝。   锦绣不用尝就知道这酒有猫腻,不过他不打算将酒楼拖下水,对付这么个玩意儿,用不着太麻烦。   纨绔嘛!自然有纨绔的玩儿法。   锦绣自在的就像在自己家里,招呼谢玉桥过来:“听说六爷您在京城这一片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巧,在下在德宁府也是,今日一见六爷,顿觉见到了同道知己,来来,咱们坐下好好交流一番,今日若是不交流个畅快,谁都不许走。”   谢玉桥迷迷糊糊被锦绣强行压着坐下,觉得事情的开端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锦绣友好的问谢玉桥:“六爷,我最喜欢掷骰子,比大小,简单,直接,咱们先来两把这个可行?谁输了谁小酌一杯,也不要烈酒,就这个果子酒吧!当然,您要是有更好的想法,咱们也可以按照您的想法来。”   谢玉桥当然说好,他只想让锦绣多喝酒,喝醉了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于是连连点头,脑子里的想法一点儿不加掩饰。   锦绣全当没看见,从房间角落柜子的第二个格子中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果然是两枚质地上佳的骰子。   谢玉桥觉得锦绣好像对这里太熟了些,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这个想法很快就锦绣一手漂亮的摇骰子手法给惊的目瞪口呆。   锦绣缓缓道:“六爷,那我就不客气,先开始了,这一把您来猜大小吧!”   同一条街的飘香楼三楼雅间,楚舟与周文两人,正站在窗边兴致勃勃看周边的风景,小二进来询问几人想吃什么,明智兄妹三人明显的神思不属,周文伸手接过菜单,自上而下扫了一遍,大概有了了解,问小二:“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是什么?”   小二笑眯眯道:“那可多了,咱们店里最有名的就是八宝鸭了,光是鸭子的做法就有十三种之多,各有千秋,南边甜口的和咱们北边咸口的都有涉猎,尤其南边的点心最为细腻好吃,听您的口音,也是咱们北边儿人吧,小的给你推荐这几道,很受欢迎!”   周文点了几道,问明智兄妹:“你们还想吃什么?舅舅请客!”   奈何三人担心锦绣,一点儿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有气无力的摇头。   于是周文对小儿道:“这几道招牌菜都上,其余的你们自己看着上吧!”   小二乐呵呵的退下,明意哭丧着脸道:“那个谢玉桥的名声,就是我一个在深闺不常出去走动的人都听过,荣国公对他十分宠爱,因此可以说在京城横着走了!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说那些话被谢玉桥听见,也不会让小舅舅去应付那般可恶的人!要是小舅舅出了意外,我,我可怎么和娘交代,和姥爷一家子交代啊!”   明意越说,越觉得事情严重,差点儿将自己吓哭。   明仁与明智两人,知道的可比明意多多了,因此心里只比明意更加沉重。   楚舟像个长辈一样,安抚的拍拍她的头顶:“别担心,你小舅舅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们没见过你小舅舅认真起来有多可怕。”   楚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等着吧,要不了半个时辰,你小舅舅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点的菜刚好上桌,一起吃了晚饭,趁天黑前,还能在街上逛逛,给大家买点儿礼物。”   周文抚掌:“是极是极,难得出来一趟,我要给出绣妹妹和知秋外甥女买些京城时兴的玩意儿,回头哄她们开心!”   楚舟冷冷道:“出绣有我买的就够了!”   “那怎么能一样?宝儿说了,女人的首饰盒里永远都缺一件首饰,女人的衣柜里永远都缺一件衣服,你以为你买的就能满足我妹妹的要求了吗?天真!”周文不屑道。   楚舟一噎,眼珠子一转:“二十岁还未成亲的光棍,有什么脸说我这个已经成亲的人?你又有多少经验呢?呵!”   周文不满的狡辩:“除了咱们自家姐妹,别家的人,成了亲都不可理喻,我才不要成亲呢!成亲多麻烦,出门还要被人管着!”   “我就乐意被出绣妹妹管着!你想被人管,可惜还没有呢!”   眼看着两位小长辈在自己面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吵起来,明仁三人无语中带着无奈,这,这到底谁才是孩子,谁才是晚辈啊?   不过三人的心情,倒是因为楚舟两人的放松状态而松懈下来。   果然,菜还没上齐呢,锦绣就跟着几人留在一间酒楼的下人到了这边,几人看见锦绣毫发无伤的出现在眼前,周文和楚舟自是觉得理所当然。   可明仁三兄妹就激动坏了,明意眼眶不由自主红了,锦绣好笑的拍拍明意肩膀,又揉揉明智脑袋:“好了好了,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你们担忧?”   明仁还是不放心道:“小舅舅,那谢玉桥呢?”   锦绣没回答,反倒是他身后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谁?谁找本公子?”   几人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瞧去,见着喝的醉醺醺,脚底打飘,身后跟着四五个仆从的谢玉桥,吓了一跳。   锦绣刚想解释,谢玉桥扶着门框,摇摇头,勉强看清了锦绣所在的方位,道:“元兄,你,你真厉害!我,谢玉桥!甘拜下风!我,我一定要,拜你为师!师父!师父!”   锦绣嫌弃的撇开谢玉桥的胳膊,对惊呆了的三兄妹道:“谢公子喝醉了,和我开玩笑呢!莫担心。”   回头对跟在谢玉桥身后的仆从道:“你们家公子喝醉了,带回去醒醒酒,免得在外面吹了凉风,明日醒来头疼。”   仆从早就想将他家小少爷带回去了,但小少爷不肯,非要跟着这俊美如仙的男子,说要拜人家为师,他们说什么都不肯听,有什么办法?   其中一人上前,期期艾艾道:“这位公子,您看,我家六爷他,他非要跟着您,这,这我们也无法啊!”   谢玉桥这时候打了个嗝儿,一股冲天的酒味扑面而来,锦绣嫌弃的用袖子遮住鼻子,毫不客气的拎着谢玉桥的后衣领,轻松将人提出雅间。   在谢玉桥一脸懵逼的神色中,锦绣万分嫌弃道:“滚回家洗澡去!”   仆从们本以为按照谢玉桥的脾气,定是要发火的,谁知他家六爷竟然只是愣了一下,随意乖乖点头:“哦。”   锦绣见这块牛皮糖答应了,拍拍手,毫无感情的将雅间们“碰”的一声关上了。   同时关上了外面一切暗中看好戏的视线。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周文愉悦道:“宝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这不,菜刚上齐,你就回来了!”   明意好奇道:“小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绣简单道:“没什么,和谢六爷切磋了一番技艺。”   三个小的面面相觑,不明白谢玉桥这种纨绔有什么技艺能和自家学识渊博的小舅舅切磋的。   不过事情完美解决了,几人的心自然放回肚子里,一顿饭终于吃的津津有味。   对面一间雅间内,姜良松姜大将军对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两人通过雅间大门,刚好看清了这边发生的事情。   小姑娘好奇道:“哥哥,刚才醉醺醺那人,竟然是谢玉林六弟?这兄弟两还真是天差地别啊,果然是因为母亲不同吗?”   姜良松无有不可的点头,但重点放在另一件事上:“你怎么知道谢玉林与谢玉桥的?”   小姑娘优雅的翻个白眼儿:“我偷偷出去街上玩儿的时候,还见过此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呢!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再说了,谢玉林谢公子的名声,号称京中闺秀无人不知,若是我不知道才奇怪吧!”   姜良松淡淡道:“下次出门多带几个人,别穿女装,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对你将来的婚事不好。”这心偏的简直没边儿了,要是京中别家女子这般大胆,怕是要被全家责难的,姜良松倒好,只担心妹妹玩儿的不开心。   随即又道:“谢玉林那种小白脸,整天冷冰冰的像是谁欠他银子似的,对谁都没个好脸,年纪又那般大了,还没定下个亲事,不是什么正经男人,你少打听他的事!”   小姑娘被大哥一本正经的话逗的前仰后合,等笑够了,才趴在说上道:“大哥,人家谢玉林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京中不知道多少贵女想嫁给他呢!被你说成娶不上媳妇的老男人,其他贵女听见,怕是要找你麻烦的。”   姜良松不屑道:“第一美男子?刚才与谢六一起上楼的青衣少年看清楚了没?长得还没人家一半儿好呢,就第一?”   这点小姑娘也是承认的,刚才那人与谢六一进飘香楼,就引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因为那人的容貌惊得菜差点儿喂到鼻孔里去。   小姑娘趴在桌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大哥:“哥,你一定认识他!他是你什么人?”   姜良松淡淡道:“萍水相逢之人。”   萍水相逢,因为一张药方,收了人家天价回礼的人。   想了下,姜大将军还是如实告诉妹妹:“你爱不释手的那柄手镜,就是他送的。” 第72章 会试前 少年 古董铺子 周文婚事   锦绣没想到姜良松带着妹妹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姜良松也没想到,不远处房间的少年,将双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少年身边的仆从面白无须, 弓着身在少年耳边道:“姜大将军在楼下与姜小姐用餐, 想来姜大将军是陪妹妹出来散心的,可要老奴去将人请来陪您坐会儿?”   能随意说出请姜良松过来坐的人,可见身份也不一般。   少年摇头,收起手中折扇,心说自家这奴才也是什么都敢想,面儿上自己身份尊贵,但能对姜大将军颐指气使的,还真不多,至少他现在就不行。   一指姜良松对面锦绣房间:“刚才与谢六一起上来的是什么人?能将谢六收拾的服服帖帖, 也是个人才,京城很多年没见过这般有趣的少年郎了!”   仆从见主子感兴趣, 挥手让人去打听了,又恭敬道:“您今年也才十八岁, 也是少年郎, 要老奴说, 这京中的少年郎, 谁家的都比不上您。”   少年可有可无的笑了一声,这种恭维之语, 他几乎日日听早就没感觉了。倒是对刚才缓步上楼的少年兴趣更大。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少年能轻松将谢六那个纨绔一手拎起来, 这可不是一般文人能做到的事。   少年一顿饭还没吃完,锦绣这桌人的全部资料就放在了少年案头:“那青衣公子,姓元名锦绣, 是德宁府去年乡试解元,其中冷着脸不说话的白衣公子姓楚名舟,是元锦绣姐夫,去年德宁府乡试亚魁。   文弱书生名周文,是元锦绣表哥,无父无母,从小在元家长大,与元锦绣关系莫逆,去年德宁府乡试二十五名。   礼部员外郎钟志景大人是元锦绣三姐夫,三人现下就住在灯笼街钟家,今日出来,是为了月后会试去礼部登记造册。   三人身边的两男一女,乃钟志景的嫡亲儿女。不知谢六少爷为何盯上了钟家女儿,元锦绣为了外甥女才跟着谢六少爷去一间酒楼喝酒赔礼。   席间不知发生了何事,谢六少爷出来后,跟了元锦绣一路,口称要拜元锦绣为师,态度十分执著,最后被元锦绣扔出雅间后,被仆人带回家了。”   少年无名指与食指合并,缓慢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什么,慢慢道:“倒是年少有为,不错!”   身边仆从一惊,心里大叹这几人的好运道,能被自家主子记在心上。   锦绣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几人吃饱喝足,在明仁明智兄弟的带领下,一路在文定街转悠。   文定街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现有的商品,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卖家,可相对的,这里的货物比隔壁街高出三倍不止,但依然备受追捧。   想起什么,锦绣问明仁:“这条街的店铺可有对外出租的?”   明仁想了下摇头:“少,这条街上的店铺,背后都有人,加上极少有亏损的情况,若真要出手,一般是背后之人倒台了,若是那样的话,店铺早被知情人瓜分干净了,也轮不到咱们。”   锦绣意味深长的看着刚才路过的一个小小铺面,里面卖的全是元家出产的竹纸,忍不住摇头,自家父亲这生意做得啊,真是不客气呢。   明仁好奇的问锦绣:“小舅舅,您是想在京中做生意吗?”   锦绣摇头:“一时兴起,问一句罢了。”   明仁是个实诚孩子,挠挠头,脸憋得通红,还是老实说了:“小舅舅,这京里的风气,跟德宁府可能不太一样,虽说现下商人之家不禁止科考,但若是亲自操持商业事情,日后会被人耻笑的。”   看小舅舅没有生气,明仁哼哧哼哧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打小不接触这些啊,早就习惯了,但那些高门大户,是真的用鼻孔看人,好似商人之子考科举,就活该欠他们似的,一个个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这几年风气还好点,前几年更可怕,有个外地来的举人,因为家贫,用人脉关系帮着家里做了些小生意,不知怎的就被人给传出去,最后那人本已经运作好的选官也没了,被人排挤出京,杳无音信。”   锦绣听的一愣一愣的,这种在天子脚下,明显跟皇帝政令对着干的,竟然没掀起一点水花,不应该啊!锦绣想来想去,都觉得那人是纯粹倒霉,被人当做筏子不自知的可能性极大。   明智看不惯这种风气很久了,奈何人微言轻,只能眼不见为净了:“小舅舅,照我看,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自己做的无愧于心,旁人说什么都不怕。   高门大户谁家没个几百间铺面做支撑啊?铺面虽然挂在管事名下,但谁不知道那是他们家的?   难道真就有清廉到只凭借朝廷俸禄养活一家老小的人?若是如此,哪来他们顿顿珍馐美食,日日绫罗绸缎,满头珠翠?   自个儿享受了商业带去的便利与好处,却偏偏看不上商人之子参加科举,可谓是无耻至极。”   明仁听着恨不得上去捂住弟弟的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虽然大家都这般想,但你真说出来,被有心人听见,可不就徒生祸端吗?   明智道:“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商人之子参加科举的政令已经在民间实行了几十年,陛下认同,偏那些高门大户处处阻挡,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还不是怕自家的利益受损!他们依靠手中的权利做生意,哪有真正的商人会赚钱?以前还能用身份将商人死死地压制一头,现在好了,商人出生,也有了改变自己地位的途径,可不就急眼了嘛!   大家私底下更难听的都说过,事实如此。”   锦绣一听,自己这个外甥看着是个白切黑,其实内里还藏着一个耿直的小青年,简直白瞎了这张脸。   没好气道:“大家都知道的事,不意味着现下可以拿出来在大庭广众说,总要有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才好。”   明智也觉得刚才有些激进了,嘿嘿一笑,拉着锦绣往回走:“小舅舅,走走,我带您去个好地方!”   锦绣一脚踏进这家笔墨店的时候,眼角直抽。就听明智兴奋的对他道:“小舅舅,这家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笔墨纸砚无一不有,且质地上乘,价格却比其他店铺便宜,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宝地!家里用的笔墨都是从这里买的!尤其是这纸,据说是东家改良了造纸工艺,出来的纸更加光滑细腻单薄,让人爱不释手!来文定街,这绝对是不能不来的好地方!”   在明智的热情推荐下,不仅锦绣,就连周文与楚舟也买了几刀纸,店家还有优惠活动,见三人买的多,给打完折还另外多送了几张,希望几人下次还来他们店买东西,服务可谓是非常到位。   出了店门,明智得意的扬起下巴:“怎么样小舅舅我没说错吧?我跟你说,这家店铺的老板非常有心,做事妥帖又周到,不像这条街上有那么几家店铺,看着人来人往热闹不已,开着就是明晃晃圈钱的。   常人进去了,他们家伙计都是用鼻孔看人的,看你穿着普通,甚至会动手赶人,只有那些需要求到他们家门上的人,才会舔着脸,拿成千上万的银钱,去买两个仿制的三文钱一个,粗制滥造的花瓶。”   说着就指着前面一个门口牌匾金光闪闪的古董店道:“看见没?就那家,进去的都是有钱有权,想求上门办事的,一个个抬着银箱子进去,拿一个三文钱的古董出来,这算是东家应下了这人的请求。   要是带的银箱子不够,人家看不上眼,只能灰溜溜的出来,还有可能得罪了店铺后面的人。”   锦绣听得啧啧称奇:“这简直是商业天才啊!一本万利的买卖,难道就没人眼红,来和他家打对台吗?”   明智一噎,心说我和您说,是想有人和我一起同仇敌忾,不是让您打探他家的经营模式的啊!   楚舟看明智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缓声与锦绣道:“别逗孩子了,你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哎,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也是真眼馋他家这门生意啊!姐夫你瞧瞧,这一会儿工夫,进去至少三波人,按照箱子的大小以及抬箱人的状态来说,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上万两的银子了吧!   咱们家兢兢业业的做生意,镇上东街一条街的店铺,一年也就赚这么些银钱了!真让人眼馋啊!”   锦绣十分心动,想瞧瞧这背后的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舟看的直摇头,伸手拉着锦绣往回走:“别想了,能做出这种事的,不是个有权有势的混不吝,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混不吝。   但凡稍微用点脑子,也不会将这些事做的这般光明正大。”   “我知道啊!但我还是羡慕!”锦绣双眼放光道。   楚舟无语:“你背地里做的这些事还少吗?我听出绣说,你十岁院试那年,就将一家赌坊给彻底搬空了,而我,只下注了二两银子!瞒的倒是挺好,其余几人至今不知道你赚了多少!”   今夕撇嘴:“你不也赚了两百两吗?出绣姐姐怎么连这种事都与你说?真是女生外向,那年一回家我就给了她五千两的零花,她还跟我保证,谁都不说呢!”   “哦,是无意间说漏嘴的,出绣跟我说,你给了她五百两的零花,让她保密呢。”楚舟脸色也有些臭。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开,不知道在心里打什么主意。   总归是没出绣的好果子吃的。   周文见状,头疼的直拍脑门儿,想今儿回去,一定要给出绣妹妹写信,让她早做准备,自求多福!   傍晚时分,几人匆匆赶回家中,秋绣在院中与嬷嬷说话,瞧见几人样子就笑:“今儿玩的可开心?”   明意黏到母亲身上:“可高兴了!我们还给大家买了礼物呢!”说着就让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大大小小,有用没用的,杂七杂八,确实能看出是临时起意买的。   正说话间,外头通传,说是钟明礼来了,几人一滞,就见身穿鸭黄色衫子的钟明礼袅袅婷婷的进了屋给众人行礼。   秋绣不冷不热的免了礼:“往日你可不会这会儿来我这里,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钟明礼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母亲,听说大家今日去外面游玩,想来很热闹,明礼想来凑凑热闹罢了。”   她这么说,秋绣也不能拿人怎样,让随意找地方坐下。   谁知这人直直的坐在周文旁边,柔柔弱弱的一直拉着周文说话:“文舅舅,你们今儿出去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周文耿直道:“吃吃饭,买买东西,逛街不都这样?”   钟明礼一噎,转而笑盈盈问:“那你们都买了什么呀?明礼最近没出门,一时竟想不起京城现在时兴什么了!”   周文耿直道:“不都放在桌上吗?你要想知道自己看吧!买太多我一时也记不清了!再者说,你一从小生活在京城的姑娘,不知道京城时兴的东西,我这刚来没几天,第一次出门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钟明礼又一噎,勉强提起笑容:“文舅舅,方才在外面听说,所有人都有礼物,那明礼的呢?你可不许厚此薄彼,偏心啊!”   周文更加耿直的指着对面桌上摆的大小盒子道:“东西就在那儿,你瞧上什么了,自己挑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钟明礼感觉有些牙疼,眼珠一转笑眯眯道:“明礼挑什么都行吗?文舅舅你这般耿直,怕是没有姑娘愿意给我做舅母的!”   周文一如既往耿直,丝毫不打算改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我这边自有姑父姑姑做主,轮不到我操心!”   钟明礼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勉强和众人说了几句话,随意挑了件礼物走了。   看人走了,周文还觉得很纳闷儿:“她来就是为了要一件礼物吗?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家里多的是,没必要吧!”   秋绣隐约看明白了几分钟明礼的心思,但她可不愿让钟明礼如愿,别说钟明礼自个儿,他们元家好不容易出了两个举人,个顶个儿的矜贵,可不是为了让两个弟弟扶贫的。   于是秋绣也没打算明说,甚至已经决定要将钟明礼的打算掐死在萌芽中,其余几人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搞明白钟明礼这一趟来的意义。   秋绣道:“许是在院子里呆的无聊,出来透透气吧!今日出去辛苦了,早些休息,这两日就别出去,在家休养,等会试结束再说!”   院子另一头,钟明礼屋子里,丫鬟绿袖十分不解的问她家小姐:“您知道这会儿去会讨嫌,以前也从不往那边凑,今儿是为了什么?”   钟明礼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漂亮的脸蛋,幽幽问绿袖:“你觉得文舅舅如何?”   绿袖脱口而出:“长相俊美,为人谦和,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老爷,将来的成就必不下于咱们家老爷!”   “可是良配?”   绿袖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自家小姐的意思,顿时急了,转身看屋子外没人,才小声道:“小姐,按辈分,那可是您舅舅!”   钟明礼嗤笑一声:“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而已,外婆娘家堂妹的侄子,连外婆都不是我血缘上的外婆,这舅舅更是无稽之谈!你只说,文舅舅做夫婿,瞧着如何?”   绿袖奇异的被她家小姐说服了,这么算下来,周少爷与夫人生的小姐,还能扯出几丝亲戚关系,但与她家小姐,确实八竿子打不着了。   于是绿袖立马转变姿态,站在她家小姐立场上想:“听闻夫人娘家将文少爷当亲儿子养着,待遇与舅老爷一般。   同时为文少爷准备了不少家产,近几日冷眼瞧着,文少爷出手大方,却不乱花钱,是个有节制的,将来小姐若是嫁于文少爷,钱财方面定不会亏待您。   且周少爷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老爷,会试之后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当得上年轻有为。   再者,奴婢听人说,文少爷年近二十,身边却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一心放在读书上,可见在女色上是有节制的。   文少爷无父无母,虽然是劣势,但转念一想,小姐您嫁过去,上不用侍奉公婆立规矩,中间不用为了族中各色关系费心打点,直接就是当家主母,也很不错!”   说着,绿袖脸色也透出一抹薄红:“况且,文少爷长得一表人才,京中大家公子也没几人有这般出色的长相,实在不多见,让人稀罕的紧。”   这般说完,绿袖也觉得有几人动心,直接道:“小姐,咱们等文少爷会试成绩出来,让姨娘与老爷提你们二人的婚事,脸上更加有光!”   钟明礼却道:“不,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姨娘那里,要在会试前将事情定下来,会试后,我可就高攀不起了。”   钟明礼知道,长相如周文这般的,只要会试成绩不差,肯定会被人惦记上,到时候她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家的庶女,没有一点儿优势,只有先下手为强。   不知道钟明礼如何与她姨娘说的,锦绣几人这边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只隐约听说,张姨娘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三姐夫罚禁足大半年。   就连经常来这边院子找周文请教问题的钟明礼,最近也很少出现,听说是良心发现,她的出现影响几人复习功课,决定待在院中不打扰几人了。   几人无意深究别人的家事,淡定待在院子里复习功课。   会试前一天中午,钟家管家匆匆来报,说荣国公家的小公子上门,特意来探望锦绣的,钟家这样的人家,家里和国公家从未有过过密的联系,逢年过节想给人家送个礼,门房都不带收的,因而一听到对方来头甚大,一时慌了手脚。   锦绣一想就知道来人是谁,安慰管家:“无事,认识的人,我去前面看看。”   管家来之前,三人正互相出题考察,锦绣给的题目有些刁钻,楚舟与周文两人正敏思苦想,因而锦绣出来时没让人打扰。   钟家姐夫虽然是个闲职,不用上衙,但在外面结交了几个好友,经常出门小聚,今日刚好不在,荣国公家来人时,下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知自家大公子。   于是锦绣到的时候,明仁就一脸恍惚的与谢玉桥谢六二人驴头不对马嘴的闲聊。   看到锦绣到来,明仁明显松了口气,谢六激动的站起身,动作大了些,立马呲牙咧嘴的,朝锦绣喊:“元兄啊!你真不够意思!上次一别,竟然没留下你家地址,小弟让人好一通打听,才知道你现下住在这里!”   锦绣上前,挑眉:“这是怎的了?”   谢玉桥嘿嘿一笑:“无碍,无碍!被我爹揍的!习惯了,过几天就好!”   锦绣撩袍坐下,开门见山:“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谢玉桥嘿嘿一笑,挥手让停在外面的人呈上来一个小匣子,亲手打开,里面珍珠玛瑙,碎金子,小银裸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个女性耳坠夹杂其中。   “这是我多年来的私房,都送给元兄,小弟想拜元兄为师!跟元兄学习逢赌必赢之术!”谢玉桥将箱子推到锦绣跟前。   心说还京城第一纨绔呢?十几年就存了这么点儿私房,也够缺心眼儿的。   面上一拍冷淡:“这天下就没有逢赌必赢的事,只要是赌,就有输赢,不可能让一个人永远都赢!谢公子还是拿回去吧,这徒弟,元谋收不了!”   谁知谢玉桥听锦绣这般说,立马换了个说法:“那就送给你,全当做是小弟为那日的鲁莽道歉,和元兄接个善缘,以后咱们多多来往,多加探讨,一起探讨总比闭门造车强不是?”   锦绣没想到自己被这小子给套路了,心情有些难言,行动上果断拒绝:“谢公子想必也知道了,元谋现下一心读书应付会试,完全腾不出空来和你一起玩乐!”   谁知谢玉桥话音一转,立马道:“没关系没关系,等会试成绩出来也一样的!”   锦绣:这怎么还和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   最终锦绣也没收谢玉桥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客客气气将人糊弄走,谁知道会试后他还能不能留在京城呢?锦绣的想法非常朴实,就是会试后寻个机会外放,外放的地方要是在城关镇附近就更好了,到时候谢玉桥上哪儿找人去?   谢玉桥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与站在门口送别的锦绣道别:“元兄,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会试结束,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将你介绍给我在京城的朋友!让他们这帮没见识的土鳖都好好开开眼!一定别忘了啊!”   锦绣敷衍道:“一定一定!”赶快走吧,没看见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你我二人了吗? 第73章 会试 谢六送礼 周文婚事   期间, 时丹阳终于掐着时间来了京城,锦绣特意抽时间去看了一眼,见对方住的舒心, 人精神也还行, 就匆匆回去了,谁让家里还有两个考前焦虑的考生,等他回去一起研究问题呢?   也不知这二人是怎么了,本来轻轻松松的人,周文开始惯常的考前紧张,楚舟竟然也被影响了,症状比周文还严重,大半晚上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耳朵灵敏的锦绣被吵得一整晚没睡着。   没办法,锦绣只能给两人转移注意力, 拼命想一些他自己觉得十分有难度的题目,让两人整天钻进题目中无法脱身, 没时间想东想西。   就这样, 时间到了会试当天。   所谓会试, 乃是共会一处, 比试科考技艺的意思,会试的目的, 是向朝廷进贡人才,因而会试通过者, 被称为——贡士。   会试向来是由礼部官员主持,文定街隔壁有一间专门供考生考试的贡院,自前朝建立, 一直沿用至今。   主考官共四人,有个非常洋气的称呼——总裁。当年的会试主考官,与同届的贡士,就有了天然的师徒之谊,形成一个天然派系,因此主考官这个身份在朝中非常抢手。   主考官的要求比较高,至少要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或者六部尚书以下,副都御使以上的官员担任,至少都在朝中能独当一面,有了多年资历。   贡院与钟家住的烟袋街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辰时一刻正式开考,因而卯时三刻前必须所有考生全部进入贡院,锦绣他们就得寅时起床,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吃点热乎的没有汤水的东西,赶着往贡院方向而去。   其中还要预留出路上可能出现急事耽搁的情况,因而一通折腾下来,坐在马车上的三人,反倒是意外的开始犯困。   直到三人下了马车,外面乌漆嘛黑的,被冷风一吹,立马一个哆嗦就精神了。   秋绣不放心三人,马车跟在三人后面,很快也下了马车,轻声与三人叮嘱一些事情,突然一个人影窜出来,天色不佳,谁都没看清楚是谁,锦绣准备出手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激动道:“元兄,果真是你!刚才我家下人说看见你在这边,我还不相信呢!”   锦绣非常惊讶:“谢公子你在此地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谢玉桥,只听谢玉桥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送元兄你进考场啊!你可是我谢玉桥的朋友,要参加会试,怎能不来送一送呢?”   说罢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这么多朋友,只有你一个参加会试的呢!”   锦绣:“……”   其余几人:“……”   锦绣怀疑谢玉桥这么多年的京城第一纨绔是怎么来的,这智商,简直不够用的样子。   要知道,但凡能做到一个行业的第一,都不是简单角色,第一反派,第一公子,第一花魁如是,第一纨绔也不遑多让,否则不带脑子的纨绔,纯碎只能叫纨绔,和第一可搭不上边儿。   谢玉桥激动的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篮子:“给,里面都是一些吃的喝的用的,听说会试进行九天,在里面可受罪了,这都是我让人提前准备好的,都是小弟的心意!”   锦绣无奈,看看天色,让三姐秋绣早些回去,他一边往排队的地方走,一边对谢六解释:“会试进贡院前检查非常严格,你这些东西都是带不进去的,像是吃食糕点,一律要求薄,要里面不能夹带的那种。   还有皮子衣服,不能有里衬,不能有毛,也是防止夹带,至于喝的东西就更不能带了,喝多了就想如厕,次数多了耽搁考试。”   谢玉桥听的一愣一愣的,几人很快各自排好了队,谢玉桥挠挠头,将篮子交给下人,不好意思道:“都是我来时没打听清楚,这样,等元兄你高中后,小弟请你吃饭!就定在飘香楼!”   锦绣可有可无的应了,在队伍末尾站好,很快后面又来了几个人,谢玉桥像是看稀罕似的,站在锦绣旁边一个劲儿瞧,突然,声音兴奋的对锦绣道:“元兄,方才那边那位穿青色衣衫的仁兄,给他前边人的考蓝里塞了张纸!我看的清清楚楚!走走,咱们告诉门口的衙役去!”   所有人先是朝声音来源处看,锦绣快人一步,迅速拉着谢玉桥躲在人群后,保准没人找到刚才说话之人。   等没找到发声之人,又反应过来谢玉桥说了什么后,抓紧时间慌慌张张的检查自己考蓝,生怕谢玉桥说的倒霉蛋就是自己。   果然人群中很快传来另一道声音:“好啊,杜玉清,我谢某人算是看错你了!枉我平日对你这般好,你没赶考的盘缠,还是我爹抵押了家中几亩良田给你凑的!没想到你竟然要如此陷害于我!”   另一人很快说道:“对我好?对我好,明知道我心慕你妹妹,还将你妹妹嫁给旁人!对我好?对我好,明知我家贫,还每月只资助我二两银子,让我日子过得苦巴巴!我看只是满足你们一家人想看我笑话的虚荣心吧!”   想来是一起来的,很快有人听不下去了:“呸!你个中山狼!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有一个成天花天酒地的赌鬼爹,拿什么娶谢兄的妹妹?让谢兄将妹妹嫁给你喝西北风不成?你哪点儿比得上人家张公子?   谢兄家里也不富裕,我们都知道,是他母亲每月辛苦刺绣,才多挣得二两银子资助与你,万万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丧了良心的白眼狼!”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旁边几个劝架之人也被殃及。   锦绣这才拉着谢玉桥走出人群,重新排队,没好气的看一眼谢玉桥:“这下热闹了吧?等会儿差役过来,参与打架之人,一个都逃不过,全部要被赶出去的。”   谢玉桥还很骄傲道:“你没听见刚才两人的对话吗?显然是那人丧了良心,恩将仇报,我这是替天行道。”   锦绣不说话,果然很快差役过来,不仅带走了打架的两人,还将不小心牵连其中的几人也带走了,这一带走,能参加会试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几乎没有。   这时被强行押起来的人才反应过来,开始破口大骂:“是哪个闲的蛋疼的玩意儿!人家两人的事,非要叫破,连累我等科考!简直不干人事!”   其他几人见差役态度坚决,一定要将他们带下去审问,也急了:“三年一次的会试,我等何其无辜?到底是哪个天煞的喊破此事,要让我等无辜受牵连,浪费辛苦读书的三年光阴啊!我草他祖宗!”   “娘,娘,我对不起啊!您说要在闭眼前看到儿子得中进士,光宗耀祖的一天,儿子无能,不能让您如愿了!到底是哪个天煞的叫破此事,使我遭受牵连?叫我知道,定要生啖其肉!”   几人被差役堵上嘴拖下去,锦绣再看谢玉桥,谢玉桥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为何会这样?”   锦绣摇摇头,这事哪里能说得清?上次乡试,他就亲眼所见,与今天这一幕何其相似?   是那一幕只有锦绣一人看见?还是今天这一幕只有谢玉桥一人看见?   都不是。   只是做个正义之士的代价,在场排队的人都付不起而已。三年三年又三年,熬了大半辈子才等到这一刻,经不起任何一点儿闪失,若是连个进场的机会都没有,怕是要抱憾终身的。   相熟的人提醒对方一句,不熟的人,就怕好心上前提醒,还要被怀疑是不是自己使的坏,确实得不偿失罢了。   再说那几个被一起押下去的人真的无辜吗?也不见得,所有人都第一时间闪开了,就他们几人,刻意凑上去,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何况拉架的几人都无事,现在还在排队,偏几个无关之人被牵连,其中之事令人反思。   谢玉桥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做好人好事,没想到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心下十分烦闷,被锦绣三言两语打发回去了。   看背影,像一只斗败了的大公鸡,没精打采的。   锦绣也不多想,很快就到了他进场的时候,这次的检查,比乡试更为严格,锦绣交上自己的文书和考引,被拉到旁边一个小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个大框。   在差役的见证下,锦绣将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下放入框中,只剩下单薄的里衣,敞开衣领,能清晰看到里面的肌肤,鞋袜也保不住,刚一脱下,就被人拿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这次不仅下半身被人巴拉来巴拉去的检查,就连嘴巴鼻孔都没放过。   锦绣心想,也不知道制定这规矩的人是怎么想的,人市上买卖人口的检查都不一定有这般仔细,嘴巴或许真能夹带,但鼻孔?   是不是有点过了?   事实证明,一点儿都没过。   锦绣旁边队伍中,刚好就从鼻孔中被人抽出小小一卷夹带,那人被差役毫不留情的押下去,连衣服鞋袜都没机会穿好。   锦绣看的啧啧称奇,真是个人才啊!锦绣觉得,要是夹带都这般辛苦,他宁愿平时每天多读两个时辰书。   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被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另一边的考蓝里东西都确认无误,锦绣才被差役点头放过,取过文书考引,拎上考蓝衣服,闷着头被催着赶快往前走,这感受,真是酸爽的很。   锦绣内心十分期待,这是人生中最后一次受这样的罪,千万不要有下次了,他实在承受不来!承受不来!   因为刚刚那个检查身体的差役,他,竟然还顺带检查菊花摸胸口!   会试一共考九天,三天一场,进了贡院除非被人抬出去,否则在此期间,禁止出入。考试内容与乡试大同小异,只不过在难度上有较大的提升,内容一般就是四书五经,五言八韵诗,策问,没有特殊情况,无较大改变。   但是这里更加注重策论,也就是文章的比重,没有了各种零碎的小题目,一般上来就是让人写小作文,其余比如诗作之类,已经远远不占优势。   锦绣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他被写诗折磨了这么多年,考完这次,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魔鬼了。   写小作文一向是他的强项,这东西虽然有固定的格式,但也有相应的技巧,一般都是按照总分总来写,先破题,总写对问题的理解。   中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顺带对应相应的问题,提出对应的建议。   最后用简单易懂的话总结自己的观点,最好与当下的时政结合,然后感念两句皇恩。   几年下来,锦绣就跟做高考复习题似的,一遍又一遍练习这种题型,不仅自个儿这般做,还让其他人也这般做。   一开始肯定有人不习惯,但在锦绣的拳头下,所有的不习惯都变成了习惯。   也许是运气到了,也许是锦绣的底子扎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次考试,锦绣感觉下笔如有神,无比丝滑,文思泉涌,一口气写的停不下来,中午吃饭那阵,锦绣完全没感觉到饿,等手腕酸痛,脖颈难受时,锦绣抬头看外面的天色,才后知后觉听见了自己肚子咕咕叫。   从篮子里掏出三姐秋绣让人准备的薄薄脆脆的肉饼,嚼吧嚼吧咽下去,因为没水,差点儿将自个儿给噎死。   考场内,到了饭点儿,都会给考生提供水和食物,谁让锦绣那会儿正在答题,根本就没带搭理人家送吃食的差役的,现在只能这么将就了。   锦绣心说,这要是真给噎死了,别说外人怎么想,我自个儿就能觉得丢人给丢死!还不如直接一根绳子吊死在贡院对面的歪脖子树上来的轰轰烈烈呢。   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堆,终于将油汪汪,爽脆脆的肉饼吃下去,勉强饱腹,擦擦手,提笔开始继续答题,现在的题目都是有字数要求的,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每道题目保持两千到三千字刚好。   卷子还剩一半儿,锦绣感觉天色逐渐黑沉,一抬头,刚好撞上分发蜡烛的差役,后面紧跟着送吃食的人,这次锦绣二话不说,先要了两碗热水,两个大馒头,放在一边没吃,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去,继续将手里的题目写完。   等天色黑沉,锦绣点了蜡烛,就着烛火吃了两个能噎死人的馒头,二话没说,吹灯睡觉。   锦绣对面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看锦绣这干脆利落的做派,露出羡慕又欣赏的眼神,随即摇头失笑,继续低头答他自己的题。   锦绣睡前,迷迷糊糊的想:这次的题目看起来还挺有难度的,也不知道何烈会不会哭啊?要是哭的时候被考官发现,场景应该会很刺激,肯定能给考官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会试就没有正场之分了,每一场考试都十分重要,阅卷官会以三场考试的总成绩来取名次,因此,每场考试都要全力以赴。   不仅是对考生学识的考验,也是心理素质的考验,当然还有身体素质的考验。   例如到了第四天,已经有三人因为各种不下心被赶出考场的,比如夜里打翻蜡烛烧了卷子,大喊大叫被差役叉出去的,比如夜间答题太困,不小心将墨水口水弄到卷子上毁坏卷面,接受不了现实大喊大叫被差役叉出去的。   经过四天的考验,众人明显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双眼无神,强撑着答题。   第五天的时候,有人身体终于撑不住,无声无息的晕倒在号舍内,要不是巡逻的差役见他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上前查看,怕是人早就被烧糊涂了,路过锦绣号舍前时,锦绣扫了一眼,脸色潮红,嘴唇发白,明显是风寒之症。   虽然这几年在考场内见惯了这种场景,依然为这些人感到可惜,难得走到这一步,今天一脚从贡院踏出去,等下一个机会,可就是三年后了。   人生有几个三年经得起蹉跎?   压下心里不合时宜的感慨,埋头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试卷上,锦绣在心里说,可千万不能落到这步田地,旁人看着都觉得痛苦,何况本人呢?   这会儿锦绣没心思关心别人,钟家宅子内,几乎一家人都在关心他们三人的考试,钟家主母元秋绣,为了弟弟和妹夫能在考场内平平安安,几人进了考场的第二天,就带全家去京城最有名的佛寺为三人祈福,希望三人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从贡院出来。   这几天,钟家内宅都弥漫着一股子焦躁的味道,下人们说话做事生怕动作大了惹得主家不快,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   晚饭后,秋绣母子几人在屋子里说话,秋绣十分庆幸道:“明天傍晚贡院的门就开了,你舅舅他们该出来了,让人将他们的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舒舒服服,保证一回来就能好好地休息!”   明意笑嘻嘻的凑在母亲跟前:“娘,这还用您说?我早就盯着下人们亲自收拾过了,就等小舅舅他们回来了!”   明智被锦绣点播过几次后,对锦绣这个小舅舅的学识,打心眼儿里佩服,真心实意道:“希望小舅舅能高中!”   明仁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娘,最近这段日子都没见到明礼妹妹,是出了什么事吗?”   钟明仁作为大哥,是个性情十分宽和之人,尽管明礼与他并非一母同胞,但他依然对明礼尽了作为兄长的责任。   秋绣眼神淡淡道:“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想撺掇着姨娘张氏帮她在你父亲跟前说项,被你父亲禁足了,不到定亲的日子,别想从后院出来了。”   一听这般严重三个孩子都惊着了。   于是秋绣只能将话说的更透彻些,免得谁不小心犯了糊涂:“她心比天高,想为自己的婚姻做主,这也无可厚非,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在你文舅舅身上。”   明仁吃了一惊:“娘,您,您是说,明礼她,她想嫁给文舅舅?”   秋绣淡淡点头。   “这,这成何体统?”在明仁心里,周文这个舅舅,与锦绣没什么区别,是他们钟家兄妹实打实的长辈,有血缘的那种。   “且不说她配不配得上我们元家麒麟儿的身份,就一条,我们元家将你文舅舅当亲生孩子养大,与你锦绣舅舅无甚差别,她生了这份心思,就是没将自己当钟家人,没将阿文当元家人!   张氏还真就被她撺掇的找你父亲去说项了,撇开身份不论,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得上阿文,我们元家丢不起这个人!   你父亲还没老糊涂,没听张氏说完就将人禁足了。”   秋绣说的淡淡的,但心里着实恨极了张氏和明礼,这事要是成了,她在娘家还怎么做人?回头怎么面对父母弟弟?   三个孩子觉得惊讶极了,好半天,明仁才结结巴巴道:“娘,您不是从前两年,就开始给两个妹妹相看人家了吗?是明礼她不满意您挑的人家吗?”   “呵,这事上娘可没分毫对不起她的地方,挑选的人都是人品有保证的,最不济,也是秀才出生,年轻有为,名声上佳的后生,结果她一个都瞧不上,嘴上不说,心里想的什么,打量谁不知道呢?   不是嫌弃这个家里有难缠的婆母,就是嫌弃那个家底儿薄,要不就嫌弃人家长相平平。   可她也不想想,有权有势长得又好,出生又好的,人家凭什么看上她!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家的庶出小姐!   送给高门大户家做小妾倒是可行,可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她自己也不愿意吧!”秋绣说起来就冷笑,为着这个庶女,当年她就没少生气。   这些年倒是不气了,但身为主母,她还要为了她的婚事忙前忙后,最后得不着一句好话。   三人又是被母亲的话一惊,万万想不到,平日里温婉大方的明礼,私下里竟然做了这般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秋绣看三个孩子惊着了,也不安慰,是时候让几人见识见识宅斗的真正手段了,否则永远都长不大,只盯住三人:“别往外说,尤其是在你舅舅和姨父面前,这事儿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别让他们感到尴尬。”   三人听话的应下了,出了母亲屋子,明仁还有些回不过神,明智见状,劝慰道:“大哥,别想这般多了,我手里还有小舅舅给的两本新的学习资料,你和我一起钻研吧!什么都没有读书来的快乐!”   明仁一听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他自从第一次见到弟弟手中整理的条理分明的学习资料,就惊为天人,被小舅舅的才华震惊,每天都盼望小舅舅会试结束,他能有充足的时间去请教小舅舅学问。   现下听弟弟这般说,所有烦恼忘的一干二净,只想快快见到最新资料。   明意看哥哥弟弟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第74章 会试结束 街头偶遇   会试结束 街头偶遇   第九天中午, 整个贡院的考生肉眼可见的疲惫萎靡,所有人都在坚持,到了这一步, 没人想轻易放弃。   锦绣放下笔, 揉揉酸疼的手腕,看着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完整被誊抄在考卷上,心里十分满足。   每年考试都要遇到几道需要表明自己立场的题目,若是答案与考官心中想法相合,自然事半功倍。   若立场与考官背道而驰,结果不言而喻。即使你写的妙笔生花,考官取中的可能性也很低。   这就导致每次考试前,有无数考生想办法打听考官的喜好,文风, 以及他在朝中的立场等等。力求给考官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但也有一部分人,总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不偏不倚的说出各种弊端与好处,并针对弊端提出改革意见, 针对好处完善条条框框, 言之有物, 有理有据, 让人无法拒绝。   这类人,通常都有个共通点, 就是有才华且见识广博。   锦绣就是这样的人。   考试前,三姐夫托人打听来的考官资料, 周文与楚舟人认真真听了,锦绣也记在心里,但他不打算去迎合。   匆匆吃了点东西, 有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考卷,确认无误,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现在是会试的第九天下午,考生答完题目可自行选择离场。   锦绣拉了号舍墙边的一根细绳,很快不远处的铜铃响起,有考官带着两个差役过来,在锦绣的亲眼见证下,将他的试卷糊名,装进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   考官走后,锦绣收拾好自己的考蓝,脚步松快的出了贡院。   站在贡院门口,外面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中水汽十分重,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要下雨似的,锦绣心下有些担忧,不知道周文几人的境况如何,若是没有答完题目,待会儿下雨的话,可能要遭。   锦绣还没想完这些有的没的,就见自家的两个外甥风一般跑过来,亮晶晶的眼神瞧着他,一左一右将他架在中间。   明仁眼疾手快的接过他手里考蓝,而明智叽叽喳喳道:“小舅舅,您怎么出来这般早啊?刚才瞧见这边站的人是您,我都不敢相信!早上有个人发烧烧的脑子都糊涂了,被人架出来,扒在贡院门口说什么都不走,要进去继续考呢!”   三人边走边说,锦绣道:“答完了,自然要出来的。”   明智双眼发光:“小舅舅您可真厉害!这偌大的贡院,能这般早答完题目出来的,也没几人呢!”   说话的功夫,三姐秋绣和三姐夫急急赶过来,双方迎面撞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帷帽的明意。   秋绣道:“明仁明智,让你小舅舅歇会儿,考试多费脑子啊,你们怎么这般不懂事?”   明仁乖巧的认错,扶着锦绣的手就没松开过,明智连连道:“是我们想的不周到,也是太激动了,没想到这般早能等到小舅舅的,若是今儿出门晚了,岂不是要小舅舅在贡院门口空等?”   锦绣也觉得有些累了,虽说在里面文思泉涌,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但答完题,就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尤其被现下阴沉沉的天色影响,特别想睡一觉。   秋绣看弟弟的脸色,直接道:“明仁明智扶你们小舅舅去马车上休息。”   说罢转而问锦绣:“我让人直接送你回家休息吧?我和你姐夫在这等等阿文与妹夫,瞧着天色随时可能下雨,到时候反而不好回家。”   三姐说的对,锦绣就没反驳,拜托了姐姐姐夫后转身往马车方向走。   明仁明智二人寸步不离的扶着小舅舅,锦绣无奈道:“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不过去考了一场试而已。”   看两人还要说,锦绣抬头一瞧,眼前正是自家马车,二话不说,也不用踩什么凳子,直接单手一撑,利索的上了马车。   徒留两个傻眼的大外甥没明白自家小舅舅这一手是从何而来?   两兄弟对视一眼,争前恐后爬上马车,锦绣已经拉开车里的被褥,准备休息了,明仁见状,将小舅舅的考蓝放在一旁,和明智轻手轻脚又下了马车。   马车外,明仁对弟弟道:“天色实在不佳,我和父亲母亲妹妹在这儿等文舅舅和姨父,你先陪小舅舅回家,路上小心,让车夫别着急。”   明智点头应了,又轻手轻脚爬上马车,对车夫小声交代了几句,才小心翼翼进了车内,很快,马车就在青石板路上动了起来。   锦绣迷迷糊糊的想,姐夫一家还是体贴啊,都没问他成绩如何。   刚才上马车前,他就瞧见旁边一户人家,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出身不凡,被一家人团团围住,吵吵嚷嚷的全部是问成绩的,问试题难不难的,问有没有把握的。   锦绣都心疼被围在中间不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的人了。   天气果然变化很快,马车刚进家门,锦绣就被外面莎莎声吵醒,锦绣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下雨了。   明智还在犯愁要如何喊醒小舅舅呢,没想到马车刚一停下,小舅舅就自个儿醒了,真是令人惊叹的灵敏。   扶着车沿起身:“趁着雨还未下大,先回屋吧!”   下了马车,又想起一事,两人边往廊檐下跑,锦绣边问:“姐姐他们可有带雨具?”   明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带了,中午出发时天色不好,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母亲就让人准备了雨具,马车上也裹上了防雨的油布。”   锦绣这才放心,两人都到了廊檐下,雨势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在地上激起了一片小水泡。   两人顺着廊檐往院子走,四处有躲雨的下人,瞧见两人连忙行礼。   看看四周,很快被雨水阻挡了视线,给刚入春,还没燥起来的京城带来丝丝凉意。   明智道:“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呢!好兆头啊!”   呼吸着空气中雨水与大地激烈碰撞发出的特有味道,锦绣眯着眼走了一段,看明智缩成一团,才想起来:“你别陪着我了,先回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别忘了让厨房给你熬一碗姜汤。”   明智还想倔强的摇头,一阵风吹来,冷的他瞬间打了个哆嗦,在小舅舅的目光逼视下,怂叽叽的转身跑开了。   被这场雨一下,锦绣心头的疲惫顿时减轻几分,心里的燥热也被重新押下去,一路遛遛哒哒的回院子洗漱一番,换身衣服,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似的,仿佛这场雨水冲走的,还有他的困意。   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雷声,锦绣想了下,还是拿了一把竹伞,决定出门走一走。   院子外换了衣服匆匆而来的明智,瞧见小舅舅的装扮,惊了一下:“小舅舅,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锦绣实话道:“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明智想说我也去,话还没出口,锦绣道:“我一个人去,你还小身子骨弱,好好待在家里等其他人回来,别在外面乱晃,我很快就回来。”   明智心说,我身子骨还弱?也不知道谁小时候软趴趴的不会说话?   但锦绣没给他机会,明智甚至都没弄明白,明明刚才还在眼前的人,怎的一眨眼就到了大门口附近,只远远地透过雨幕留下一个不甚清晰的背影。   锦绣出了钟家大门,顶着一把竹伞,在雨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此时雨已经逐渐变大,街上偶尔还有一个没有撑伞被淋成落汤鸡的匆匆而过,其余人都因来不及回家,在街道两边的屋檐下躲雨。   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感受着人群中传来的各种情绪,心里一直压着的一团火,不知怎的开始逐渐变大,让他想不管不顾的在雨中狂奔。   这些年的科考,锦绣看似游刃有余,其实心里的压力比谁都大,元家的处境,一家人的期盼,都让锦绣不能放松心情,要不是这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天气,特殊的场景,勾引出他心底深处的情感,锦绣都无法相信,他内心其实并不喜欢科举。   别看他这些年一直表现出十分喜爱读书,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科举,强压着自己做了十几年不喜欢的事,锦绣觉得,幸好是现在。   要是放在以前,他怕是早就变态了。   就在锦绣有一搭没一搭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你这人,莫不是被淋傻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吗?”   锦绣缓缓抬头,透过伞沿和滴滴答答往下流的水珠,看见了对面同样撑着一顶大伞,只露出一个精致下巴,身穿藕粉色衣裙的姑娘。   对面见锦绣没说话,伞沿轻轻往上一抬,露出了整张清秀漂亮的脸,脆生生对锦绣道:“你是听不见别人说话吗?”   说罢还特意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指指锦绣,指指街道边躲雨的人,意思不言而喻。   锦绣莞尔,将伞轻轻抬起,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   还未开口,对面姑娘惊讶道:“是你!”   锦绣挑眉,看来是认识他啊,也不知道是那一路大神经过。   没等锦绣想明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雄厚冷淡又熟悉的声音:“缘儿,快走吧,免得着凉了!”   锦绣心下惊讶,他来京中寥寥几日,根本没时间交际,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谢六,没想到今天随便出来走走,竟然遇到了熟人。   算是半个熟人吧,锦绣心想。   抬头就与姜大将军那张熟悉的脸撞上,隔着雨幕,二人均是一愣。   锦绣还未开口,姜大将军将眼前的姑娘拉到身后,顶着一把大黑伞对锦绣道:“今天不是会试吗?你怎的在这里转悠?”   “确实如此,先一步走来,闲着无事,出来走走,您这是?”   “有事。”姜大将军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   双方各自点头,打着伞擦肩而过。   重重雨幕阻隔了两边看热闹人群的视线,也阻隔了姜大将军妹妹看向锦绣好奇的目光。   锦绣一个人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衣摆上全是水渍,厚厚一层粘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此时雨下的正欢。   旁边一户人家门户大开,传来妇人呵斥孩子的声音,锦绣听着这声音夹杂在层层雨幕之中,心头那把如何都浇不灭的火苗,终于缓缓平息下去。   站在街头缓缓地出了口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用上内力,走了一路,腿脚冰凉,终于感觉到周身都凉飕飕的。   正准备抬脚离开,旁边小院缓缓走出个四十左右的妇人,一手撑着伞,一手端着冒着氤氲热气的碗朝锦绣行来。   行至锦绣跟前,将碗递过来轻声道:“孩子,看你在这儿站了许久,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人这一辈子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别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啊。”   锦绣心知对方是误会了,但也不解释,谢过对方好意,喝了热水,撑着伞缓步离开。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那妇人在雨中低声道:“这么俊俏一孩子,老天怎么就不偏心着些呢?”   至此,锦绣终于感觉所有压抑与难过都一一化去,只留下满满的感动与平静无比的心境。   一路慢悠悠往钟家方向走,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再也不是出门时,满心的焦躁与压抑。路过一条巷子,被里面传来的酒香吸引,顺带去尝了一杯,才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不巧的是,在钟家所在巷子口,又一次与姜大将军碰上。   这次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一辆朱漆马车,在雨中的身影高不可攀。   双方都有些愣神。   锦绣主动解释:“我姐姐家住在这边,礼部员外郎钟志景,是我姐夫。”   姜大将军言简意赅:“路过。”   锦绣也不深究,倒是姜大将军身后马车中露出一个脑袋,少女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锦绣,脆生生道:“大哥,这就是楚家哥哥说的那个,想要代师收徒的人吗?”   姜大将军回头轻声呵斥:“胡闹!”   转而对锦绣道:“小妹无状,见笑了。”   姜大将军居高临下骑在马上,锦绣撑着伞站在马下,一高一矮,但双方都知道,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心态都十分平和。   锦绣道:“无妨。”   双方再一次擦肩而过,这次在路过锦绣时,马车内的少女没忍住好奇心,将脑袋露出来,正好瞧见锦绣精致好看的侧脸,一时竟然忘了将视线移开。   等锦绣到家时,周文与楚舟几人回家不久,一家人像是刚换了衣服,头发还有些潮湿,聚在饭厅内喝姜汤,浓浓的姜茶味儿充斥着整个房间。   见是锦绣回来了,周文不满道:“宝儿,下这般大雨,你怎的一个人跑出去了?你瞧瞧这衣服上,都能拧下水来!我回来听明智说你自个儿出去都不带个下人,都吓了一跳,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你遇上什么事,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众人都看见了锦绣狼狈的模样,三姐连忙道:“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宝儿你先去换身衣服,再来这里喝一大碗浓浓的姜汤!”   锦绣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让人担忧,没多解释,乖乖应下了。   等锦绣走远,周文看着锦绣的背影忧愁道:“宝儿以往每次考完试心情都会不好,可这次看起来,尤为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   楚舟感叹:“哎,这么多年我总结下来,宝儿要是考完试心情正常,就说明正常发挥,心情越糟糕,说明考的越好。   你还记得上次院试结束吗?锦绣回家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提都没提考试的事儿,沉迷做木工不可自拔,结果考了解元!”   其余人听得津津有味,明智连连道:“我还说呢,小舅舅今儿的脾气,和往日一点儿都不像!今儿一回家,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周文还是担忧:“宝儿什么都不说,我也没办法,只能他自己调整过来了!”   秋绣听的新奇:“这般说来,岂不是宝儿考的很好?”   楚舟严肃的点头:“至少对锦绣自己来说,是这样。”   秋绣立马高兴了,双手一拍:“哎呀,这样好呀!这样好!我这就让人收拾收拾,晚上吃点儿好的庆祝一下!”   说罢也不等别人阻止,直接快步离开了。   三姐夫摸着胡子慢吞吞道:“你们三姐这性子啊,嫁给我几十年都没变!哈哈哈。”   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明仁明智目光灼灼的放在周文楚舟身上,周文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有事说事。”   明仁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文舅舅你们还是先休息吧,等休息好了,咱们再说,我不着急的!”   本来被这一场雨一淋,周文整个人都清醒了,但现下热腾腾的姜汤一喝,屋子里暖烘烘的,气氛烘托的十分到位,被人这么一提醒,周文立马就困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三姐夫一瞧,立马赶人:“去吧去吧,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   这边两人溜溜达达回屋睡觉,锦绣在屋子里换了衣服,没了出去的闲心,躺床上很快进入睡眠。   秋绣安排人做好饭后,才想起来问身边的嬷嬷:“宝儿他们人呢?怎的前边儿如此安静?”   嬷嬷笑着道:“都睡着了,方才老奴亲自去瞧了,人走进去都没醒,想来是乏的厉害。”   秋绣叹口气:“哎,要是真的像刚回来那会儿似的,精神百倍,我才要担心呢,咱们先吃吧,别吵醒他们,让小厨房的火别熄,等人醒了就给上饭菜。”   可惜了这一整夜的火都白烧着了,锦绣是第二日临近中午才醒的,醒来时感觉手脚睡得有些酸软,等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想起自己昨天发疯似的行为,锦绣还有些好笑。   这是小野突然冒出来道:“你根本不是发疯,是真情流露。”   锦绣挑眉:“何出此言啊?”   小野幽幽道:“你没告诉我,你以前是星际海盗,还是那个鼎鼎大名,在星际让人闻风丧胆的锦绣号海盗船的主人。”   “你也没问啊!”锦绣直言。   “以前锦绣号在星际做了多少让人闻风丧胆的事情啊,听说锦绣号的主人,青面獠牙,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杀人犹如砍瓜切菜,让人头皮发麻,名声能止小儿夜啼,你现在能这么平和的面对生活,我觉得很神奇。”小野仿佛生无可恋。   锦绣好奇道:“这件事应该知道的人很少,我觉得不应该包括你在内。你不打算说说你是如何得知的吗?”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让你帮忙扫描礼部内部的建筑结构吗?我拿着那个去找大老板,希望大老板这次能给点儿确切的好处,最好签个合同,而不是像上次那样的口头表扬。   然后,就无意间听到了大老板和人打电话,说起了你,他们说,你转职进入我们信息收集小组,根本就是无聊的要发疯了,才会做的选择,所以公司的态度,是把你高高供起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免得一言不合,将公司给拆城几块儿。”   小野的内心现在十分平静,犹记得当时听到那段对话是,自己内心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这才几天功夫,就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锦绣摇头:“唔,怎么能这么说呢?当时你们老板可是花了大价钱将我请来公司工作的啊,现在这说法,可说的我好像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男,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我的意思,不好,不好!”   小野紧张道:“大佬,您可千万别想不开,一言不合就动手什么的我实在经受不住哇!冤有头债有主,回头任务结束您该找谁就找谁好不好?”   锦绣嗤笑:“刚才胆子不是很大吗?”   小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刚才不是说我本色出演吗?”   “不是不是,大佬您听错了,我是说您生气暴走都是应该的,实在是眼下的环境对您这样的性格不太友好,您能忍受住坚持十几年还不发脾气,实在是好性子!让人佩服,佩服!”   锦绣懒得和小野打嘴仗,单方面切断了和小野的联系,走出屋,发现外面天色放晴,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水汽,院里的花草树木像是水洗过一样,颜色更加鲜艳,让人心情大好。   小野的一番说辞,没给锦绣留下一点儿影响,他自己知道,自从接受了元锦绣这个身份后,就短暂的与以前的身份做了切割,不会让以前的经历,影响到现在的生活。 第75章 聚会 定王   会试结果在会试结束的第五日出,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常,街上到处是讨论会试相关的声音。   各大赌坊早就开始押注, 京中有几家权贵之子赫然在列, 但更多的还是南方才子。   在景朝,文化差异逐渐缩小,科举不分南北榜,但整体来说,还是南方多出才子佳人,锦绣这样,德宁府解元,地处北方,不经常出门交际, 在这一届会试中没几个相熟的人,几乎没什么人觉得他能拔得头筹。   锦绣这天在家中接待了时丹阳与何烈二人。   何烈放下手中的茶杯, 语气十分可惜道:“我来时街上那个热闹啊,各大酒楼聚满了各地来的才子, 还有为了哪个地方的才子能拔得头筹的事情大打出手的, 啧啧, 也就锦绣你不在, 你要是在,随便露一手, 都没人敢在你面前放肆的!”   时丹阳也慢悠悠道:“正是如此,还记得在德宁府时, 你们几人为了拿到押注的银子,做的那些事,竟然没带上我一起, 让我错失了一次发财的机会,现在人在京城,别人地盘,就是想动点手脚都没那般容易了,可惜啊可惜!”   楚舟没好气道:“我就下了二两银子,你能眼馋这么久,也是奇了怪了!”   时丹阳撇嘴:“这是二两银子的事吗?你到底懂不懂我在可惜什么?”   锦绣不想看着两个冤家无聊的争论,问何烈:“感觉如何?”   锦绣问的直接,何烈也没感到不适,算起来,锦绣还算他半个老师呢,这里在座的哪个人,没在锦绣的各种学习计划下艰难度日过?   “该答的都答上了,具体就看主考官如何评判了”。何烈悠闲道,感觉也没什么压力,“读了十几年书,这次考完,才终于稍微有了可以松懈的感觉。”   这话其余几人深有同感,连连点头:“若是会试一次过了,我日后再也不用三更起,五更眠,闻鸡起舞,太痛苦了!现在都不敢想以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锦绣不得不提醒几人:“就算成功选官,留在京城,很多部门,比如翰林院,每年都要参加考核的,考核不合格者,罚俸禄,不得升官,还是很严重,当然若是想在一个职位上一辈子,当一条咸鱼就没什么问题了。”   时丹阳再次感叹:“锦绣你实在太让人扫兴了,这般好的日子,就不能说点儿让人开心的吗?”   显然不能。   几人分别交流了一下会试答案,仔细对比下来,发现答的都很不错,个别意见不合的,都不是原则上的错误,这样下来,几人都放松下来,锦绣将秋绣前几天让人打造好的烧烤架摆上,开始烧烤。   “调料还是锦绣来吧,别人搭配的我怕吃死人!我这辈子就是被锦绣这手艺给惊艳着了,吃亏就吃在一张嘴上,要是我这嘴不这般贪吃,才不会对锦绣这么毒的人有好感!”时丹阳感叹。   锦绣边搭配调料,边不客气道:“我又没请你吃,嫌我毒,自个儿喝西北风去!”   周文帮忙穿串串:“哎,要说这烧烤的手艺啊,虽然是宝儿想出来的主意,但真正发扬光大,还得是何兄,何兄这手法,我看着就有那意思!我是练多少次都达不到何兄这水平的 !”   何烈憨厚一笑,手下不停给串好的串串刷油:“做的多了自然就熟了,这没什么好羡慕的。”   楚舟默默选了许多他喜欢吃的菜串好放在何烈手边,确保何烈能在第一时间就帮他烤上,看何烈不知不觉的就拿起他的串开始刷调料,心里满意的不行。   锦绣见状,让小厮找三姐要了几坛子果酒:“咱们会考结束那日,我趁着下雨去外面转了一圈,刚好在一条小巷子里遇见这家的酒开封,香气混着空气中雨水潮湿的味道飘了老远,回来后感觉那味道一直飘在我鼻子前,这就让人去买了几坛子回来,今儿大家一起尝尝。”   坛子打开,果然酒香扑鼻,锦绣给每人倒了一杯,何烈连忙喊锦绣:“元兄快过来帮我看着火,我也要尝尝,这味儿实在勾人的紧!”   锦绣过去替换了何烈,自己成为主厨,就见那几人没喝几杯,突然就伤感上了,楚舟道:“若是程兄和冯兄在此,就在圆满不过了!”   时丹阳嗤笑:“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怕是不想和你圆满吧!”   楚舟摇头,闷下一口酒好半天才慢悠悠道:“真怀念当初我与程兄冯兄住在一间屋子的场景啊!那时他们是多青涩稚嫩可爱啊!”   “你可别了,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与阿文哥住进去,某些人能连续一个月视我们如无物。要不是冯兄热情,程兄坦荡,咱们院子里怕是安静的宛若鬼屋了”。锦绣感叹。   楚舟不好意思的一笑:“当时初入学院,感觉与你们格格不入,只想好好读书,不辜负带我进书院的先生和家里长辈。现在想来,真是错过了许多时光。”   “哎你别说,当初你和冯兄他们一间屋子,整天不搭理人,一心扑在书本上,冯兄没少在背后吐槽你,后来熟了,冯兄就直接当面吐槽你了哈哈哈!”周文现在想想小时候几人在书院的相处,就觉得有趣。   “哎,不能提,冯兄与程兄两人都是当爹的人了,阿文哥与我还是光棍呢,尤其阿文哥,我爹都快因为他的婚事愁秃顶了,结果他倒好,根本就没长那根筋!”锦绣边翻转手里的烤串边感叹。   周文连连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我一听你提起这事就头疼,咱们一切随缘即可,这事勉强不来!”   成了亲的人不能理解周文的想法,没成亲的锦绣觉得周文直男的过分,何烈觉得周文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迟早在这事上吃亏。   几人说笑间,小厮来报:“荣国公家的六公子来了,正带人往这边来呢!”   锦绣一听就头疼,周文和楚舟简单的给另外不知情的两人介绍了一下谢六的来历,两人还没消化话中意思,就见一个衣着打扮十分独特的少年,风一般进来,带进一阵香风,笑盈盈站在锦绣面前。   上来就往锦绣身边凑:“元兄,说好了会试后请你在飘香楼吃饭,结果你一直不出门,这不我就自己上门来了!”   谢六能毫不客气的对其他人视而不见,时丹阳他们却是不能当做没看见谢六,纷纷向谢六行礼。   谢玉桥让几人免礼后,用眼神示意锦绣:给介绍一下啊?   锦绣一点儿都不想给双方介绍,无奈形势比人强,谢玉桥十分自来熟的环视一圈,惊喜道:“好哇,原来你不跟我出去吃饭,是因为自己在家里偷偷吃好吃的!这是什么?看着还挺新鲜!”   说着闭上眼睛鼻子抽动几下,惊喜的睁大眼睛:“好香!我也要尝尝!”   好吧,这下也不用介绍了,为了让谢六少祸害吃食,锦绣自个儿上手帮他烤了几串,谢六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与时丹阳他们聊上了。   说这是个纨绔吧,果然还是纨绔中有几把刷子的,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说的头头是道:“哎,京城的八宝鸭是一绝没错,但你们要吃正宗的八宝鸭,就别去飘香楼,他们家做八宝鸭的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   做菜那就是个瞎讲究!给皇帝吃的东西,味道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安全!繁复!这种兴起于民间的东西,还得找民间的老师傅做的才好吃呢!   改天我带你们去吃,地点就在东城边儿上的荣安巷,有点儿远,但那味道,真是绝了!飘香楼的八宝鸭根本没法儿比!”   锦绣听了几句,就见这人立马又不正经起来:“要说这京城的姐儿啊,当然都集中在八大胡同,但花同样的钱,质量和素质还是不一样的,若想要自个儿这钱花的值,还是非常有学问的。   比如你想要温柔小意听话的,还要数胡同口那一家,若想要多才多艺的,就是胡同尾那一家。若想要床上功夫带劲儿的,肯定就是翠云楼的姑娘了!”   锦绣也没阻止这人嘴里胡咧咧,说实话,以后若是众人想在京城混下去,知道这些有益无害,迟早用得上。   谢六说完这些,又要热情的今晚就带几人去八大胡同感受一番京城姑娘的风情,锦绣立马劝阻:“谢公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现下真不行!”   谢玉桥还想说什么,锦绣将手中的一把烤串递过去:“专门给您烤的,尝尝?”   谢六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学着时丹阳的样子大口从签子上咬了一口,味道鲜美,口味独特,加上调料特有的鲜香,让吃遍京城的谢六公子舒服的眯起眼睛,瞬间忘了之前的话题。   吃完手上的烤串,谢六大声宣告:“元兄,这个烤肉的东西!回家给我也带一个!”   “好说,连东西带图纸,都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锦绣只想送走这个黏上就甩不掉的鼻涕虫,至于谢六的这些小要求,都能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谁知谢六见锦绣这般大方,顿时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非要和锦绣连喝三杯,不醉不归,表达他的激动之情,要是今天谁不喝趴下,就不是男人。   锦绣:“……”   几人看锦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对这位传说中风评不佳的谢六爷有些好奇,说实在的,这位在锦绣面前,看起来也太傻了。   没错,就是傻。   比如现在,这位正口无遮拦道:“嗨,你们这个真好吃,弄起来还有趣,回头我一定要介绍给定王,让他也来尝尝。   知道定王是谁吧?不知道没关系,那文定街的定明古董店知道吧?就是那天成天收黑心钱,被人后面戳脊梁骨,用三文钱的假货骗人家真金白银的店,就是定王开的。”   众人:你这么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锦绣想起上次在街上看到那个股东铺子时自己羡慕的眼神,还有楚舟说,对方不是个混不吝的有权有势的傻叉,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有权有势的傻叉。   现在看来情况有些复杂啊。 第76章 想不通 选秀   说起定王, 就不得不说当今天子的几个儿子,已经成年的即将成年的,走入众人视线的, 从老大到老六, 依次是福王、寿王、安王、恒王、康王、定王。   瞧瞧这不走心的封号,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最让臣下觉得自家陛下起名字拿不出手的一位了。   显然这位陛下给儿子们的封号,分别取自“福寿安康,定国立邦”,但从定王以后,就没有成年封王的皇子了。   而中间非常突兀的出来一个恒王,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也是简单粗暴到人无法反驳——恒王乃中宫皇后所出嫡子。   锦绣作为还没踏入官场的小喽啰, 只知道谢六口中的定王,似乎颇受陛下宠爱, 母妃好似姓姜,是姜大将军的嫡亲姑姑。   这些都是平时听三姐夫念叨时记下的, 其余就一无所知了, 但锦绣对于这位定王行事的胆量与智商, 抱有一定怀疑态度。   但显然谢六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说罢兴致勃勃道:“你给我准备两套吧,回头我就送定王一套, 他肯定喜欢!”   锦绣生无可恋的摇头:“家里只准备了两套,一套已经用上了, 总不能送人用过的东西吧!”   心说,快别提起这一茬了,还有完没完, 我压根儿不想和你与定王扯上关系。   谁知谢玉桥根本听不懂他的拒绝,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忍痛道:“那好东西只能先送给定王了,我的回头让人慢慢打。”   锦绣再次一噎,他不得不承认,和聪明人以及正常人打交道是一件多么让人怀念的舒服感觉,和这种根本听不懂,或许不想听懂他在说什么的人打交道,真的很心累。   时丹阳的脾气是真的傲,这么多年了,他看不上人,即使你是荣国公府出来的,也休想他曲意逢迎,直接默不作声的蹲在何烈的烤架边,默默吃东西,看锦绣应付谢六这个二傻子。   看的津津有味,不是点头或者摇头,搞的周文以为在他这个方位,能瞧见什么别样的风景呢,凑过来一瞧,什么都没发现,莫名其妙看了时丹阳一眼,默默走开了。   倒是一直和时丹阳气场不和的楚舟,很能明白时丹阳的乐趣,端了一个盘子和时丹阳蹲在一起,两人默不作声的瞧着。   眼看谢六吃吃喝喝,好似根本没正事的样子,锦绣再次提醒他:“谢公子,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谢六被锦绣一提醒,才想来,用袖子一抹嘴,回味一下刚才烤茄子的味道,砸吧砸吧,慢吞吞道:“这个嘛,本来是想约你去八大胡同一起玩儿的,不是都说男人间的友谊,是一起上战场,一起去嫖、娼吗?我寻思咱两怎么都算的上是朋友了,这一起上战场是不可能了,但可以一起去睡女人吧!”   被迫成为朋友的锦绣,总觉得他和谢玉桥的进度条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他自个儿都才被通知到。   但他也不在这处纠缠,因为谢玉桥又将问题拉回原处了。   锦绣连忙打断:“谢公子,我之前就说过了,现下情况特殊,以防万一,我们最好安生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谢六虽然不满,但不愿拂了新朋友的面子,不甘不愿的答应下来,又吃吃喝喝一通,最后留下一堆连七八糟的礼物,挺着肚子离开。   等人都走了,锦绣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找三姐夫了解情况。   “定王嘛!算是京城里的一朵奇葩,生母是姜大将军的姑母姜良妃,颇得陛下与皇后信重,定王本人与姜大将军算得上表兄弟,很受陛下宠爱,因着年龄小,干了不少荒唐事,没少被御史弹劾,最后都被陛下一力压下去了。在皇子中的风头非常盛,陛下似乎有意将定王往闲王方向养,因此,在大多数朝臣眼里,这位也是皇位最无力的竞争者。”   三姐夫只说一些表面上的东西,其他的还需要锦绣自己判断。   “那定明古董店的事,姐夫你可知晓?”锦绣迟疑的问。   他还是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不说定王会不会这般傻,将□□的把柄往大家面前送,就算定王真的是个二傻子,她母妃良妃也不会同时失智,让儿子这样作死。   再退一步,就算这母子二人同时失智,姜家可不像是糊涂的人家。   再说了锦绣可没忘,刚才姐夫说姜良妃“颇得陛下与皇后信重”,一个妃子,能同时得到皇帝与皇后的信重,还是感情不和的皇帝与皇后的信重,怎么听都不简单。   三姐夫狎一口茶,意味深长道:“近来隐隐有风声传出,说那古董店后之人另有其人,所行之事非定王之力能办到的,这京中的水深得很,谁又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呢?姐夫有这一家老小后,胆子越来越小,生怕一个不当的举动给全家带来灭家之祸。   你们年轻人还有勇气闯一闯,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锦绣从三姐夫那里出来反倒是更加一头雾水,又从三姐那里听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五月后宫中会下旨大选,不论京官还是地方官,七品以上,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都要送进宫中参选。”   所谓适龄,是指包括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未婚女子。   现在提前有人透出消息,也有让不想家中女儿入宫选秀的人家今早做准备的意思,虽然这个早也着实算不上早。   现在已经四月初,距离选秀满打满算一个月时间,可谓是相当紧张。   三姐看着满屋子转圈的明仁与明智兄弟二人,皱眉道:“你妹妹的婚事母亲我前两年就在相看,两家打算会试过后开始走六礼,现在看来,只能让男方先上门了。”   明仁烦躁道:“可是这般仓促,我们提前订好的东西好多都来不及准备,妹妹到时候多没面子啊!”   明智也忧愁道:“宫中已三年没大选了,不知今年为何如此突然,我们连个准备时间都没有,打的人措手不及!”   秋绣反倒是不像两个儿子这般着急:“你妹妹今年十五,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尽早定亲也是无奈之举,亲家的人品也是我精心挑选过的,相信他们家能理解的。”   秋绣自从收到了锦绣给的一箱子珍珠后,大有一种手里有钱,心里不慌的感觉,做什么事都没了之前捉襟见肘的感觉,从容许多。   而另一边,正在院子里禁足的钟明礼,见丫鬟绿袖急匆匆进来,手里没带回今日饭盒,讥讽一笑:“怎么?我这还没怎样呢,就有人给我们脸色瞧,连饭都吃不上了?”   绿袖见自家小姐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急的直跺脚,将屋子外的丫鬟全部赶走,才小声在小姐耳边道:“奴婢无意间听到夫人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讨论,说五月后,宫中会下令选秀,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家适龄女子,都要进宫参选。   小姐,夫人已经让人请孙家夫人上门谈二小姐的婚事了,要在下月前定下来,那咱们家能进宫参选的可不就剩您一个了吗?   怎么办呀小姐,当今陛下今年可五十多了,要是进了宫里哪还有盼头啊?”   连绿袖都知道,若是进了皇宫,别说是成了皇帝的女人,就是落选后成了宫女,那也不意味着能平平安安活到出宫那一天的,何况,在皇宫里,所有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   钟明礼晃了一下,扶着绿袖的胳膊,尽力镇定道:“你可确定?”   绿袖急了:“小姐,这事在家里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夫人那边也没想瞒着谁,何况提前这般多日子给二小姐定下亲事,本就不是能瞒住的,想来外面有门道的人家,也早就知道了吧!”   绿袖没说的是,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家似的,家里老爷不指望女儿进宫搏个前程,有的是人提前准备,敲锣打鼓,指着女儿一飞冲天的那天呢!   钟明礼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一株光秃秃的红梅树,好一会在绿袖急的满头冒汗的时候,招手在绿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绿袖犹豫:“这能行吗?”   钟明礼面色恢复往日的淡然:“能不能行,总要试试不是吗?”   但她也没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绿袖身上,想了下,咬牙转身走到院子门口,对守门的两个婆子道:“去告诉父亲,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他,若是不见的话,今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颗树上。”   钟家后院因为这一条消息,惊得人仰马翻,京中另一处人家,同样也不平静。   一身黑衣沉默寡言的姜大将军道:“我们家实在不需要再送一个姑娘进宫了,烈火烹油!再说姑姑已经是陛下的良妃,若是缘儿在跟了陛下,我们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雍容华贵的妇人一脸愁容道:“早就让人递消息给宫中的娘娘了,可是这件事陛下开口了,娘娘那边也没理由阻止,听娘娘的意思,陛下倒是没有将缘儿纳入后宫的想法,但我们家已经有一个娘娘生的定王了,着实不需要将缘儿许配给哪个王爷。”   而正在被讨论的缘儿本人,一本正经,满脸淡定的给家人分析:“您别着急,先听女儿说,咱们家的身份,女儿不可能去给人做侧妃,而福王今年三十有六,孙子都有了,这位就别想了。   剩下的寿王今年三十有二,根据女儿让人打听来的消息,府里有位份的坑里都有人了,这位就更加不可能了。   至于安王,倒是稍微年轻些,也就三十而已,不巧,前些日子听说安王妃给安王生了个嫡子,这位正满京城给儿子找合心意的奶娘呢!   到了恒王这儿,身份太过特殊,不仅皇后会精挑细选儿媳妇的人选,想来陛下也不会随意选定。   最后就剩下今年十七岁的康王和表哥定王,定王这边,姑姑早就说了,不会选择与咱们家联姻巩固权利,那就只有康王合适了。”   这些姜夫人哪有不明白的,但就是太明白才担心啊,这次陛下金口玉言,让自家女儿去参选,就是打定主意将女儿许配给康王了,但姜家的立场,其实已经不适合与皇子走的太近了。   这两年,因为姜良松在战场上的功绩太过,为了免除上面人的猜忌,长时间逗留京中,抱负不得施展,一日日消磨时间,为的是什么众人心中一清二楚。   姜父一拍椅子扶手,咬牙道:“咱们就按照你姑姑说的,给缘儿定一户人家,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陛下那里,自有你姑姑替你分辨一二。”   这就是最难的问题了。   姜家这辈中唯一的女儿,是那么好嫁的吗?这个当口,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敢嫁,也要人家敢娶啊!   这时候扑上来的,又有几个是好的?   一时间,上哪儿找合适的女婿人选,成了姜家目前面临的最重大问题!   京城因为宫中传出来的这个消息暗潮汹涌,锦绣在家中也听说了三姐已经给明意定下了亲事,双方长辈正在接洽中。   这天锦绣在院中和楚舟下棋,明意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看着,周身散发出幽怨不满的气息。   锦绣将棋子扔到棋盒中,擦擦手,才不紧不慢道:“说说吧,今日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别说在长辈面前尽孝的鬼话,免得我忍不住动手揍你。”   明意悄咪咪的瞧一眼姨父楚舟,抿着嘴不说话。   楚舟见了就乐,起身道:“行了,知道我是多余的,这就走,不打扰你们甥舅两说悄悄话。”   虽然被姨父打趣的不好意思,但明意还是没拒绝姨父的好意,等人走了,才闷闷不乐对锦绣道:“小舅舅,我不知道对谁说,不知怎的就走到您这院子来了。”   锦绣给这大外甥女倒一杯茶,抬手示意明意喝一口,什么都没说,简单让明意放下警惕,开口对锦绣倾诉。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我若不想入宫就要早做打算,早早地定下婚事是最好的选择。母亲给我选的人家,对我们家来说已是极好。   孙公子虽是继室夫人所出,上面还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哥哥,一个嫡出的姐姐,但孙公子父亲是正四品的礼部侍郎,是父亲顶头上司的上司。   孙公子本人今年十七,已经开始准备考取举人功名,本人也十分优秀,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我们家高攀了,若不是母亲曾经与孙夫人有旧,怕是这亲事也轮不到我头上。”   明意说着不由双手紧握,抿抿嘴道:“小舅舅,可这些都是我从旁人处听来的,父亲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母亲也说孙公子一表人才,但给我选夫婿,我却连对方面都没见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锦绣想起这丫头之前在街上的豪迈宣言,说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一个长相好的,看看现在慌乱的模样,绝对没人想到,这位竟然是个嘴炮选手,到了实操阶段,废柴一个。   锦绣像是没看出大外甥女的烦恼似的,笑眯眯道:“这样的话,你是想见见那位孙公子,看看他的长相如你预期那般吗?”   明意摇摇头,手指不安的搅动在一起,轻声道:“小舅舅,也不全是,明意就是心里十分不安,没来由的慌乱。”   锦绣心想,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就让面对人生大事,确实容易慌乱,于是安慰道:“这有何可慌乱的?现在不过是开始走六礼,等将那一套繁琐的礼仪走完,怎么着都得一年多,一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事了!”   锦绣用手指悄悄桌子道:“若是你想见见那位孙公子的话,等会试结果出了,舅舅想办法让你瞧瞧也行,咱们不告诉你娘就是了!”   明意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激动的拉着小舅舅胳膊:“那咱们说定了,小舅舅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锦绣一瞧心里连连摇头,这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啊,要嫁人了,困扰她最大的问题,竟然是男方的颜值,简直让锦绣不知道说什么好。   锦绣也就更加明白三姐给明意选这门婚事的原因了,听说那位孙夫人家境一般,能嫁给礼部侍郎孙大人做续弦,是因为答应了孙大人,为了原先夫人留下的几个孩子,孙夫人本人进门后不会生孩子。   就这一条,正常人家都不会让闺女嫁给孙大人,首先这条件一提出来,就显得十分侮辱人,有骨气的人家都不会想和这样的人结亲。   其次,这种情况下嫁给孙大人,即使有利可图,但利益能维持几天?女人没有孩子傍身,哪天失去男人的宠爱,不就完全失去了在孙大人面前的地位?   但孙夫人能答应孙大人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她体质不好,于子嗣上有碍,可能一辈子都没法为夫家生儿育女,为此,婚事拖到二十岁还没嫁出去,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姑娘。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成婚后孙大人对孙夫人这个续弦十分满意,两人相敬如宾过了十年,没想到孙夫人三十岁上老蚌怀珠,等发现的时候,大夫已经确诊不好打胎。   此时孙大人家前头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早已成年,因此对继母肚子里的孩子倒没多少忌惮,或者说,他们总不能站出来说:我不希望你生下这个孩子,干脆一碗药下去打了吧!   没听人大夫都说了,夫人上了年纪,打胎影响身体,危险性极大吗?万一出了意外,传出去说他们家为了不让继母生孩子,差点儿要了继母的命,那成什么了?   于是孙夫人肚子里这个孩子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生下来,此人就是明意的未婚夫孙明决孙公子。   看人走了,楚舟懒洋洋的出来,坐在之前明意坐过的位置上,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手心把玩:“据我推测,这孙公子在孙家怕是没什么地位,钱财倒是管够,其余的就别想了,看看他一个四品大员的嫡子,竟然自己辛苦科考就能猜到一些。   听人说,是这位孙大人对前头妻子留下的孩子非常重视,为了几个孩子才考虑续弦的,这样说来对明意倒也不是坏事,嫁过去小两口关起门来安安静静过日子就行了。”   锦绣觉得三姐也是出于这般考虑才会定下这门看起来不般配的婚事。   这里说的为了孩子考虑才续弦倒是真的,这年头,孩子成家立业,上女方家提亲,做父亲的还能勉强独自上门,但给孩子准备聘礼呢?女儿定下亲事,和亲家母打交道呢?女儿成亲前没有母亲教导人事,洞房怎么办?   零零碎碎无数小事,没有个亲近的,名正言顺的女性长辈在身边,万事都不顺手,就像元家这样的人家,虽说几个女儿的婚事,都是元老爷提前给相看好的,但表面上和男方家中后院长辈打交道的,还得是元夫人才行,万没有元老爷出面的道理。   想通了这些,锦绣和楚舟又拾起棋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下,偶然间楚舟抬头,有些纳闷道:“今儿怎的没瞧见阿文?”   “早上的时候被明仁喊过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看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两人正说着,就见周文慌慌张张的进了院子,看见锦绣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扑过来,好不容易在锦绣的帮助下站稳,急急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太可怕了!”   锦绣好奇:“发生了什么?”   周文对锦绣和楚舟二人自是知无不言的性子,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心有余悸道:“今早我本以为是明仁喊我有事,谁知去了后花园,见到那里等着的人竟然是明礼!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谁知那丫头像是疯了一般,拉着我胳膊不让我走!   非得跟我说什么她心悦于我!”   锦绣:“!”   楚舟:“!”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一副天雷滚滚,累的外焦里嫩,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锦绣:“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是觉得明礼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了,于是喊人帮她找大夫啊!”   锦绣:“嗯?”事情的发展有些预想不到的样子。   “结果我喊进来的人竟然是明仁,他匆匆忙忙的进来,瞧见明礼抱着我胳膊,我担心他误会,先发制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明仁,明仁黑着脸说这事交给他处理。   我一想这是钟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再说我也不想插手,好好地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疯了,说出去对明意的名声也不好,于是就赶快溜回来了!   但我在路上越想,越觉得这事可怕!现在心跳的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周文紧张兮兮道。   锦绣也是服了周文的脑回路,本以为要上演一出狗血伦理大剧,没想到阿文哥一出手,直接大结局。   楚舟单手放在石桌上,仔细想了下,和锦绣对视一眼,确认了双方的想法,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肯定回答,才缓缓对周文道:“阿文,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想来五月后宫中要大肆选秀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可能你就是被明礼选中,避免她进宫选秀的目标!”   周文一惊,还是那个念头:“可我是明礼舅舅啊!”   周文是真把明仁几个当亲外甥的,所以将他们的庶出妹妹也当自个儿外甥,从来没多余的想法。   因为他在元家就是这个态度,从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楚舟只好提醒周文:“我们都知道,但显然明礼不这般认为啊!”   周文急了:“可,可我就是明礼他们的舅舅啊!”   楚舟只好更加清楚的提示:“感情上,我们大家都认为你是,但血缘上,你还真不是!”   周文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的样子,锦绣都不忍心继续打击。   但时机刚好,锦绣直接道:“所以说啊,以后可别不把女人当回事。就拿今天的事举例,若不是你少根筋,当场喊人,与明礼单独在后花园待上一段时间,那岂不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吗?   再说接下来,若被你喊进去的人,不是明仁,而是明礼一早安排好的下人,而你又是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人家说看见你对明礼做了什么,众口铄金,你拿什么解释?”   周文愣愣的:“所以,这事儿明仁也知道了?”   锦绣挑眉:“要不然你以为明仁为何会到的那般及时?再说了,我记得来咱们院子喊你过去的人,就是明仁身边的小厮吧?”   “嗯。”   锦绣拍拍周文的肩:“好好想想吧,还有这事儿咱们当做不知,交给三姐和姐夫处理吧,免得尴尬。”   周文没精打采的趿这肩膀回来屋子,边走边喃喃:“做个好男人真的好难啊!我真是太难了!”   锦绣:“……”。该不会是当年我给的画本子太毒,让阿文哥对女人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心理阴影吧?   锦绣心说,不应该啊,当年被女人吓得吱哇乱叫的程远青和冯舒年二人,如今可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就连楚舟都和出绣姐姐感情极佳,怎的就阿文哥一人对女人有心理阴影了呢?   实在是想不通。 第77章 会试成绩 强抢民男   这边三人商量好了, 这件事不拿到台面上说,免得钟家人尴尬,谁知到了傍晚, 明仁一脸羞愧, 十分郑重的给文舅舅赔罪来了。   明仁脸上不仅有羞愧,还有深深地挫败以及想不通:“是明仁无能,不仅没有管教好身边的下人,让他被人简单收买。   还没给下面的弟妹们带个好头,妹妹何时有了这般偏激的想法,明仁也一无所知,实在羞愧。   本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明仁没脸来见文舅舅,可明仁还是厚颜上门求舅舅, 这件事还请您保密,明仁明日自会亲口告诉母亲缘由, 为了家中妹妹的名声着想,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明仁忍着羞耻, 话还没说完, 外面就传来另一道严肃的声音:“明仁!我看你是读书读糊涂了!”   明仁一惊, 抬头就看到母亲一脸严肃的过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更加威严的嬷嬷。   明仁在母亲略带失望的目光中低下头不敢说话,锦绣道:“三姐, 明仁还是个孩子呢,你又何必如此苛责?再说, 明仁能第一时间发现事情不对,知道自己身边的人被人收买,尽最大努力做出了挽回, 没让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已经很不容易了。”   秋绣摇头道:“宝儿,你不必为明仁找借口,连身边最亲近的小厮都能被明礼收买,可见平时御下极有问题!   得亏没发生什么事!若是真的被明礼得逞了,阿文的名声还要不要?以后在读书人间如何立足?被人说成住在姐姐家,结果与姐姐的庶女不清不楚,是什么好听的事吗?   这种事传出去,钟家的家教不会受到旁人质疑吗?明意的婚事还能顺利进行吗?”   秋绣转而严肃的问明仁:“明仁,娘且问你!若是娘方才说的一切都发生了,而这一切都与你脱不了干系,因为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你没管教好自己身边的下人,让他们被人收买所至,你将如何自处?   且于这事上,你文舅舅本就是受害者,你是何立场去请求你文舅舅将此事轻轻放过?就因为这事没给你文舅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吗?明仁,你实在太让娘失望了!”   明仁一愣,怔怔的不知如何作答,埋下头彻底说不出话来!   周文见状,忙道:“三姐,这般细数下来,明仁也是受害者啊,咱们先不说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若是你真了解过事情始末,就知道明仁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真正的始作俑者都不在这里,你如此严厉的对明仁又是为了哪般?”   秋绣对上周文,脸色立马好转:“阿文,爹将你交给我照顾,是信任我这个做女儿的,让你在钟家遇上这般糟心事,实在是三姐做的不够!还望你见谅!”   周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绣又对所有人说:“前日傍晚,明礼已经用自杀要挟老爷,让老爷去见她,并且让老爷答应,在大选之前为她抓紧先定下一门婚事!   老爷自从答应了明礼的要求后,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了她的婚事跑前跑后,谁知这丫头竟然还不放心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父亲,将主意打到了阿文身上。   此事影响极为恶劣,我已将全部经过告知老爷,等候老爷处置!”   秋绣视线对上明仁:“明仁,看在你舅舅为你求情的份上,你私下找你舅舅的事娘就不说你什么了,回头自个儿找你父亲说清楚,你父亲要如何处置,娘听他的意思。”   明仁闷着头应下了。   秋绣又对周文三人道:“这般晚了还来打扰你们休息实在不该,本来这事就应该摊开了放在明面上说清楚,才不至于让人心里留下疙瘩,明仁这孩子糊涂,一心想着瞒下来,实在不该!”   这事周文是苦主,由他开口:“三姐,你别这般说,我没放在心上,真的!我很厉害的,要是真发现当时情况不对,想离开谁都拦不住!”   秋绣全当这是弟弟在贴心的劝慰她,感动点点头。   发生了这样的事,秋绣也觉得没脸,很快就带人离开了,想想她爹娘的来信,还有宝儿带来的一大箱子珍珠,有这条件,外面哪儿住的不能舒舒服服的?非要来自家受罪?   秋绣觉得又歉疚又丢脸,出了院子,整个脸就黑下来,身边的两个嬷嬷都有些怵她现在的状态。   锦绣这边三人是真的心大,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别看周文今早回来时慌慌张张的说吓死了之类的,其实他对秋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个家里,除了锦绣,还真没人是他的对手。   若是他发现情况不对想离开,根本就没人能拦得住。   事情交给秋绣处理,之后周文收到了三姐夫以及明仁分别送来的礼物,明面上说礼物是偶然所得,觉得十分适合周文,于是就送过来了,但实际上,都知道是赔罪之用。   周文收下礼物,这件事默契的在双方之间过去了。听说是张姨娘在三姐夫的院子前跪了一晚上,三姐夫答应尽快给明礼找户好人家。   很快到了会试出榜单的日子,周文提议:“要不约着何兄与师兄一起去外面看榜单吧!待在家里等的着急,刚好去瞧瞧外面的热闹,因着我的缘故让你们一直关在家里,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时日一久,我骨头都生锈了。”   锦绣二人自从会试过后一直因着各种原因,没机会外出,这个提议让两人十分心动,三人出了家门,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何烈居住的地方,又经过时丹阳的住所,五人小分队很快聚齐。   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看到街上的热闹,锦绣感叹:“终于出来了,像坐牢似的。”   时丹阳深有感触道:“你们住在姐姐姐夫家还好,我住在岳父家,岳父他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虽说体谅我会试在即,不让我分心,免了各种请安,但那种时刻紧绷的心情,是姐夫家根本体会不到的。”   何烈也是有苦难言:“你们都是住在亲戚家还好,哪里像我,本来想住客栈,但我爹不放心,非要拜托一个朋友照顾我,这段日子住在我爹朋友家里,真是说话做事都不自在!出来一趟就像放风似的!   我发誓,若是有机会留在京城,就算是租房子住,我也要有一个自己的落脚点!”   锦绣调侃道:“何氏银楼的少东家,不至于在京城租房住,别把自己说的那般可怜!若是你有定居京城的想法,何伯父能把家搬到京城来陪你!”   几人这次也没提前定酒楼,直接和众多考生挤在人群中,享受这份热闹。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挤了不少人,锦绣也没刻意往前挤,等在后面的心态都很佛,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周围人态度和他们差不多。   周文指着另一边对锦绣道:“那边好像视野更好一点,我去那边瞧瞧!”   何烈看中了一个人更少的地方:“我瞧着那边可能更先看到榜单,我去那边!”   时丹阳遇上了一个靖海县的同乡,两人嫌这边吵,去了远处说话。   剩下锦绣和楚舟对视一眼,锦绣摊手道:“我觉得这边就可以了,不想换地方!”   楚舟笑眯眯道:“有锦绣你在旁边,我觉得我能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都不重要!”楚舟对锦绣的目力非常了解,因此更加信任。   很快前面的人群中就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放榜啦放榜啦”!随着这道声音的传递,人群瞬间像是放入油锅的水,一群饱学之士挤在这里也不能淡定,蜂拥往前。锦绣二人被人群挤着不由前进。   楚舟皱眉大声道:“这不对啊!锦绣你瞧周围这些人,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相凶狠,好似还有些功夫底子,穿着像是一家出来的,这谁家看榜也不需要这么一群人来吧!”   关键是周围这样一群一群的,明显像是团伙,还挺多!   有人听到楚舟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嗨呀!你们一听就是外地人!还不知道吧!这是咱们京城的传统,每年榜下捉婿,凑成佳话的不知凡几,要是你们今儿一朝高中了,在下瞧着两位的样貌,说不定也成了哪位大人家的东床快婿呢!”   楚舟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在下已经成亲了,休要再提这事!”   锦绣这才明白过来这些打手是干嘛用的:“合着就是来抢人的啊!他们也不怕抢错人了,给自家小姐弄回去个没有名堂的夫婿!”   那人嗤道:“这位兄台你这话就外行了!这有底气榜下捉婿的,你瞧哪一家没有个高官厚禄的亲戚?这样的人家,抢回去肯定有的是办法让你核对身份,就算错了,也只能是咱们错了,不可能是他们错了!”   锦绣听得连连点头,表示受教,这不就是强抢民男吗?说的这么好听,干的还不是强迫人的事?不过看旁边这位仁兄脸上的表情,想来还是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步登天的好事,盼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锦绣看楚舟一眼。   楚舟非常有求生欲道:“锦绣你回去可别和出绣说这事,她要是知道,非炸了不可!”   两人说话间,就听前方远远传来一声高亢的声响:“我中了!中了!九十三名!哈哈哈!我终于中了!”   听声音就知道不年轻了,起码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人群中传来一阵轰动,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是一阵恭贺之声!   锦绣目力极好,远远地瞧见榜单最后一名处有个红笔的尾勾,正是九十三名。   低声对楚舟道:“看来今年会试只录取九十三人啊!”语气里有些唏嘘。   会试从全国各地跑来京城的举人,光是今年登记在册的就三千多人,这三千人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全天下最聪明之人。但在会试面前,依然显得如此弱小无力。   “虽说每年会试录取人数不定,最多的一年,也仅录取了一百零一人,今年的九十三人相较往年确实少了。”   说话的功夫,人群中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恭贺之声,闹闹哄哄的,倒是没看见强抢民男的事发生。   两人周围很快被人群挤满,榜单张贴的速度非常快,这会儿前面传过来的话说,今年的会元,是一个名叫林如松的南方士子。   八卦的传播速度非常快,这么一会功夫,锦绣就听周围无数人好像认识这一届的会元似的,将这位的生平履历扒了个干净彻底。   锦绣还有闲工夫对楚舟道:“听见没?二十八岁在南边闯出了偌大名声,年轻有为,书香世家出生,朝中还有个做户部侍郎的亲叔叔,妻子是江南世家大族出生的闺秀,才情远扬,是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姐夫你羡慕不?”   楚舟摇头:“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这些?没瞧见会元的生平被人扒的干干净净,你我到底有没有得中至今毫无结果吗?”   锦绣笑眯眯道:“谁说毫无结果?我瞧见自个儿的名字了!”   楚舟刚想问到底名次如何,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欢呼:“德宁府周老爷,二十六名!恭喜恭喜!”   话音未落,一群身穿黑色衣服,家丁模样的人一拥而上,将一个只露出几片衣角的男子扛上肩头,护在中间,非常有轨迹的撤离,甚至没给当事人和旁观者一个反应的机会,人群一看就知道榜下捉婿的戏码来了,传来一阵艳羡又嫉妒的欢呼议论。   锦绣迟疑的问楚舟:“刚才我没瞧见人影,德宁府周老爷,二十六名,怎的听起来这般熟悉?”   楚舟也有些迟疑,但这迟疑还没说出口,就被另一道欢呼打断了“德宁府何老爷!六十五名!恭喜恭喜!”   话音落,十几个身穿深蓝色衣服,家丁模样的下人呼啦啦上去,准确在众多看榜的人中,找到六十五名那人,迅速将人围在中间,裹挟着离开现场,甚至都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之人。   锦绣这下确定了:“刚才我仔细瞧了,德宁府何老爷,六十五名,加上那人露出的一个瑟瑟发抖的背影,是何烈何兄无疑了!”   楚舟迟疑:“我们要怎么办?”   锦绣摊手,一指四周满当当的人群:“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心无力。”   其实两人不着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被选中的之人,很多都是自个儿愿意的,他们直愣愣扑上去说不得还要遭人嫌弃,觉得没眼力见儿呢。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事上,吃亏的更多是女人,所以身为男方的朋友,其实并不着急,何况,这事着急也没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   楚舟想明白了这点,才催促锦绣:“刚才你说你名次如何?可有瞧见我的名次?”   锦绣不紧不慢点头,带着楚舟往人群外挤:“走吧,我的名字下方刚好是你的名字,瞧的清清楚楚,先出去再说。”   楚舟一听上榜了,心就放下来一半儿,也不急着知道名次,在锦绣灵活身姿的带领下,成功突破重重人墙,到了外围。   长长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锦绣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是第二名,你的名字刚好在我底下一排,是二十九名!其余人我还没瞧见!”   楚舟愣了一下,随即高兴的握住锦绣胳膊:“太好了锦绣!以后我们再也不用经历一进贡院就是九天的日子了!真是太好了!”可见对会试一考就是九天这事怨念有多深。   而且会试榜上有名,殿试不出意外的话,最差也能得个同进士出身,有了选官资格!科举这条路算是走出来了!   锦绣也挺高兴,虽然他觉得自己会试发挥的非常好,有得会元的机会,但第二名他也能平静接受,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见时丹阳从旁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   衣服领子乱成一团,发髻也歪歪斜斜的,脸上额头都是汗珠,见到锦绣二人着急的不行,一开口就是个大雷!   “锦绣,楚舟!不好了不好了!”   锦绣扶着人站好,时丹阳急忙道:“何兄被人榜下捉婿了!就在我跟前,我都没反应过来!”   这个锦绣之前说过,两人有心理准备,不算惊讶。   结果这还没完,时丹阳又说了一个让两人惊掉下巴的:“周兄也被人榜下捉婿了,就在我不远处,看的清清楚楚。   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们裹挟着人就往外走,外面还有接应的人,一看就是准备充分的,我挤出去想看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结果出了人群就见不到人影!这可怎么办好啊?”   锦绣安慰时丹阳:“仔细说起来,阿文哥与何兄身上都无婚约,若是能结一桩良缘倒也是一件美谈。他们不会把人捉去就直接拜堂成亲的,肯定要经过双方恳谈,要是不同意的话,人也会被放回来的!”   只不过以往很少有不同意的,所以这种事才听说的少而已。   时丹阳被这一安慰,也想到了这点:“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你都不知道,人就在我跟前眼睁睁的被抢走,真有点纨绔上街强抢良家妇女的意思,怪吓人的!”   说罢这些锦绣才想起来问时丹阳:“名次如何?”   是的那样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第五十名。”   他本人还是十分满意的。   锦绣又将其他人名次说了,对两人道:“若不是听到人家说德宁府周老爷,二十六名,我肯定第一个想到阿文哥身上,谁知道一向二十五的人,突然一次二十六,就被人给强抢了!” 第78章 榜下捉婿 拜师   一起出去了五人, 看个成绩,就剩下三人,三人急急忙忙交换了信息, 又慌慌张张的往家里赶, 因为报喜的人已经在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敲敲打打,穿街过巷的往考生填写的住址而去。   锦绣和楚舟在马车上看着下面的众生百态,突然道:“反正已经迟了一步,索性不着急往回赶了吧!”   楚舟幽幽道:“就算回去,咱们也少一个人呢!怎么解释?”   还真解释不清,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周文被谁给抢走了。   几人一起来的,先顺路将时丹阳送到他岳父家, 那边刚好赶上上门报喜的人离开的一幕,远远瞧了一眼, 锦绣和楚舟就让车夫赶车离开了。   两人还要顺路去何烈父亲的朋友家一趟,告知对方一声何烈的成绩与下落, 免得人家担心, 到的时候报喜的差役已经走了, 留下一地的炮仗碎屑和周围孩子叽叽喳喳在碎屑中找没燃尽的炮仗的场景。   果不其然, 对方听到锦绣说,何烈被人榜下捉婿, 而且被谁家捉走了,什么时候回来统统不清楚, 只知道何烈的名次是六十五后,露出了恍恍惚惚的表情。   告别了这家人,两人重新爬上马车, 一路慢悠悠往钟家赶,路上到处都是讨论这次会试成绩的声音,给人一种会试被所有人关注的错觉。   另一边的钟家,这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这家一口气出了三个贡士老爷,还有一个是第二名,钟家主母的亲弟弟,让周围出来看热闹的人羡慕不已。   报喜的人一连三波在钟家大门口相遇,一度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三方仔细核对过地址确认无误后,巷子里看热闹的人来了个七七八八,钟家大门缓缓打开,钟老爷与钟夫人带领钟家老小出门迎接报喜的差役。   差役在钟家门口说尽了好话,秋绣大手一挥,每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送下去,让所有人脸上的笑更加真诚了几分。   明仁明智帮着给巷子里的孩子送糖果点心,还有不少听了这边的喜事,上门贺喜的人,明仁有模有样的帮着父亲与客人寒暄。   钟家一口气出了三个贡士老爷的消息,在烟袋街以极快的速度传开,一同传开的还有三人的身份,身家信息。   于是锦绣和周文再一次成为了众夫人眼中的香饽饽,就算自家没有合适的女儿,但总有娘家侄女,夫家侄女吧?这么年轻有为的少年,若是成了自家女婿,岂不是美事一桩?   都怪这钟家夫人,竟然将这么好的几个苗子藏得严严实实,让他们平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以至于事到跟前,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慌里慌张的毕竟不美。   钟家送走了客人,一家人咧着嘴乐呵呢,明意幽幽提醒道:“我舅舅和姨父怎的还没回来?按时间算,也该到了回来的时候了!”   然而,回来的楚舟本人也是恍恍惚惚,一脸懵逼的。   因为,半路上,锦绣在他眼皮子底下,别一群黑衣人给抢走了!还是锦绣都打不过的那种黑衣人!尤其是黑衣人的领头人,楚舟竟然见过,就是他们来时乘船见过的那位气势非常可怕的男人!   后来锦绣也简单提过一句,楚舟知道那人是姜大将军。   独自一人回来的楚舟整个人都不好了,出去看了会试榜单,他竟然将两个好友给弄丢了!   楚舟把自己知道的都跟几人解释了:“阿文那边到底是被谁家抢走了现在还不确定,但阿文本身有功夫底子在,不怕受到伤害。   唯独锦绣,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带走他的领头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姜不为姜大将军,此人功夫极高,锦绣不是他对手,于是乖乖跟着对方走了。而且他说了,他只是走个榜下捉婿的流程,对锦绣并无歹意。”   说完所有经过的楚舟恍恍惚惚。   听完所有经过的钟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家人坐在客厅,听着外面下人叽叽喳喳喜庆热闹的声音,仿佛不知自个儿身在何处似的。   另一边的锦绣,被姜大将军带来的一群精卫密不透风的包围在中间,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无奈道:“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不代表我不会还手,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非常欠揍吗?大将军!”   姜大将军还是冷着一张脸,但语气平和,解释道:“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榜下捉婿的姻缘,你觉得如何?”   锦绣眨眨眼,突然道:“难道你们家也有不想进宫选秀的女子?”   看姜大将军没反对,锦绣继续道:“能劳动姜大将军亲自出马,并且带着这一众精卫,肯定与您关系密切了……”   姜大将军点头。   锦绣苦笑:“您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我一个外人都能猜到你们家的现在烈火烹油,你们家的姑娘,那就只能嫁给皇帝指定的皇子,否则哪个皇帝能安心啊?你们家的姑娘,一般人真不敢娶,这不是婚姻的事,这是性命的事呀!”   姜大将军不为所动,慢吞吞道:“那你还挺清楚的嘛!”   锦绣冷哼:“看您样子,是打定主意来个榜下捉婿了?”   结果人家姜大将军说完那句根本就不带搭理人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行人骑在马上穿街而过,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前面就说过,京城内是不允许骑马过街的,除了一些特殊身份的人,比如眼前的姜良松一行人。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清脆悦耳,众人间的气氛突然沉默。   正在这时,姜大将军突然勒停马绳,其余人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似的,步调一致,紧急停下,依然保持之前的阵型,没给锦绣一点儿逃跑的机会,可见训练有素。   锦绣无奈的抬眼看去,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对面缓缓走来,行至一行人跟前,来人缓缓开口:“大师兄,你决定好了吗?”   姜良松点头:“嗯。”   那人于是转头对锦绣道:“宝儿,楚师父保证缘儿是个很好的孩子,若是你们见了肯定投缘,你先不要急着拒绝眼前的一切,等见到人再说以后,如何?”   想了下楚师父补充道:“楚师父知道你最讨厌被别人威胁,但这次,是楚师父先对不住你,在大师兄向我询问的时候,是我向他推荐了你。”   锦绣其实不是讨厌被别人威胁,因为能威胁到他的,当场报不了仇,也在后来的日子中一笔笔记下来,只要有机会,锦绣就亲手报了。   他现在只是非常好奇:“为何就一定是我呢?”   楚师父道:“因为你合适。”   锦绣摇头,但好歹面上好看了不少,算是给楚师父一个面子:“行,那我跟你们去看看!先说好,我还是个孩子呢,成亲这事要经过我爹的同意,自己做不了主!”、   所以别打定主意今儿就让我成亲,不可能的。   有精卫上前给楚师父牵来一匹马,楚师父翻身上马,一行人一起往姜家府邸方向行去。   锦绣分心想,大张旗鼓搞了半天,我还不知道这些人要把我抢去送给谁呢,这次会试,可真是无妄之灾啊!也不知道阿文哥那头怎么样了,还有何烈,不知道怂叽叽的何烈,当时有没有吓哭。   若是真的哭了,那家人会不会后悔抢了何烈回去?   有的没的想了一堆,马很快在姜家府邸前停下,锦绣打量一眼,府邸修建的非常气派,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十分不俗。   门房打开大门迎接大少爷的归来,有人上前恭恭敬敬牵走了马匹,姜大将军似乎心情不佳,一路上话都很少,带着人往府里走。   楚师父在锦绣耳边小声解释:“缘儿是大师兄唯一的胞妹,本名姜良缘,十分聪慧活泼可爱,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怎的运气如此好,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锦绣直接翻个白眼儿:“楚师父,您知道您这会儿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吗?   您倒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啊!姜大将军的胞妹,这身份给皇子当正妃都绰绰有余,为何要便宜我一个寂寂无名的穷小子?   天上掉馅儿饼,都有可能将人脑袋给砸扁呢!何况这无缘无故的好处!”   楚师父嘿嘿一笑:“这不是机遇与危机并存吗?你这一关若是过了,岂不是一步登天?”   锦绣反驳:“若不过呢?我这脑袋还属于我吗?您让我安安生生过几十年小日子不好吗?”   楚师父笑的像个老狐狸似的,悄悄对锦绣道:“别担心,我给你想了个办法,保你抱得美人归还能平安无事,又攀上姜大将军这门好亲事!”   锦绣想问什么办法,但楚师父却像是锯嘴的葫芦似的,突然什么都不肯说,问的急了,慢吞吞蹦出一句:“时机未到。”   锦绣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拳头非常痒,想揍人。   心里不断默念:   我是斯文人!   我要以理服人!   我要以德服人!   默念好几遍,才放下用拳头摆事实讲道理的可怕想法,一路闷着头跟着淡漠寡言的姜大将军往里走。   大将军府占地面积非常大,走了半柱香时间才行至一处装饰典雅的客厅。   客厅里坐着三人,一男一女上了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气质雍容。还有个穿粉色衣衫的少女,带着面巾,坐在两人旁边,三人正低声交谈什么。   看到锦绣一行人进去,停止了谈话内容。   锦绣就听姜良松对上首的两人行礼:“父亲,母亲,人我带来了!”   转而又对少女道:“缘儿,不是说好了嘛?你怎的在这里?”   夫人温声对姜良松道:“松儿,这是你妹妹的人生大事,她想见见让你们都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就随了她的愿吧!”   锦绣心说,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个真的合适吗?也不知道是这一家人心大,还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行事倒是坦荡的很。   面上锦绣和楚师父一同给上首的两人行礼,姜夫人笑盈盈道:“好孩子,快起来。”   说着就伸手握住锦绣的手,轻轻在锦绣手背上拍了两下:“是我们姜家行事不周,让你担惊受怕了!我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当娘的在清楚不过了,简直是又臭又硬,认定的事谁的话都不听,让人又爱又恨!   这一路肯定没少让你受委屈,老太太我在这儿给你赔罪了!”   人家老夫人都这般说了,锦绣只能大度的把人原谅啊,说到底,还是姜良松做的事没有触及锦绣的底线,锦绣都能一笑而过而已。   老太太拉着锦绣坐下,开门见山道:“想来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家就缘儿这一个女儿,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家,参与到争斗中去,只想她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小日子。   为了避开下月的宫中选秀,想借着榜下捉婿这个名头,给缘儿定下一桩婚事,孩子,你是我们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锦绣好奇:“除了楚师父和大将军,我在京中认识的人应该与你们毫无交集。”所以到底要如何千挑万选?   姜夫人柔柔一笑,看向楚师父与姜良松二人:“你们还未将先生他老人家的意思告知这孩子吧?”   姜良松点头:“没有。”   楚师父解释道:“师父的脾气想来您也是知道的,他老人家想让这孩子主动提出来,结果一直没等到那一天。”   姜夫人好笑不已,轻声对锦绣道:“还记得德宁府府学的山长吗?”   锦绣点头:“自然。”   姜夫人柔柔道:“其实他老人家是我家良松与子玉的授业恩师,先头是跟着他老人家读书的,但两人武学天赋出众,因而后来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先生习武。”   锦绣先是一惊,后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样下来的话,之前种种就能解释的通了。   姜夫人轻描淡写道:“他老人家除了是德宁府府学的山长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今上的亲叔叔,宁亲王,谢清风。”   锦绣又是一惊,但惊讶过后,也没有不可置信的感觉,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个设定,觉得一切还挺有道理,若不是身份贵重之人,姜家这样的家族,也不可能让自家顶门立户的儿子跟着人家去学习。   但锦绣只有一个疑问:“您说的这一切,与我有何关系?”   甚至跟今天大家要面对的问题有何关系?   姜夫人笑盈盈道:“其实,我们家选择你,也要为你考虑全面的,我家缘儿这身份现在十分敏感,一般人家不敢娶,想娶的又都是心思不正的,所以短时间内想找个合适的人非常不容易。   说来还是子玉这孩子提醒了我!”   锦绣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姜夫人解释道:“宁亲王他老人家当年也是一代大儒,在京城赫赫有名,无数人家想将孩子送给他老人家教养,可惜这十几年间为了给门派的武学找个继承人,一直飘在外面不肯回来!   幸而他老人家遇到了你,并且对你十分欣赏,若是你能拜入他老人家门下,与我家良松成为师兄弟,这件事就迎刃而解,对你没有丝毫不好的影响。”   锦绣过滤掉姜夫人说的其他信息,只抓住一个重点:“老爷子还想让我跟着他习武?且不说我心里只有读书,不想习武,已经拒绝过老爷子好几次了。   就说我今年已经十六,早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时间,还能将一个门派的功法发扬光大吗?”   这老爷子还想收他为徒,到底图个什么?   楚师父不自在的干咳一声,缓缓解释道:“这事也怨我!说来也是缘分,当年为了让你对一身的力气收放自如,我教你吐息练气的方法就是我们门派的入门功法。   包括后来教你的许多功法,都是我们门派的不传之秘。   当初是我见你天赋极佳,没忍住教了你那么多,后来回过神已经晚了,于是想让你拜入我师门!这样也不算是我违背了师门规矩。   没想到你一直不松口,还在德宁府的府学与我师父他老人家遇上了,我怕师父发现这件事后打断我的腿,因此那段时间,经常在外面避祸。”   这一段楚师父说的十分唏嘘,他也是不容易啊!   但锦绣现在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问题他一定要当场问出来,如果老爷子能亲口回答就更好了。   锦绣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到了进一步荣华富贵,退一步回家种地的地步,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声道:“那老爷子他是想让我拜师,跟着他读书,还是跟着他习武?”   这……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不明所以的姜夫人不解道:“这有何讲究吗?”   锦绣点头:“当然!我不爱习武,只想读书,并不想拜个武学上的师父!”   姜夫人一时也陷入十分为难的境地。   宁亲王这些年在外奔波,就是想找个武学上的传人,这件事在京城上了年纪的人那里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这位老爷子为了武学传承,早就放弃了教书育人。   想收哪个方面的徒弟一目了然。   在众人陷入沉默中时,锦绣幽幽道:“况且老爷子为了传承武学收的徒弟,拜师后肯定要一心跟着先生习武,大半精力放在习武上,其他方面还能有什么建树?那我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书考科举,图个什么?”   又是一个非常扎心的问题,问的众人哑口无言。 第79章 拒绝 玉佩平安符   说实话, 锦绣觉得这事姜家人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不知为何看中了他,但既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也没有问过谢山长的想法, 就急匆匆的半路将他带过来,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在锦绣看来,如果老爷子愿意收他做学生,教导他读书,他是愿意的,他可不觉得成了贡士就是读书读到尽头了,以后的路若是有个老师引导,能少很多麻烦。   但老爷子显然是想找个继承他们门派功夫的徒弟,跟他想的可不是一回事, 锦绣是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了,实在没意思的很。   就在气氛陷入沉默的空当, 姜良松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与师弟自小一道长大, 自从十几年前, 师弟第一次见到你后, 信中就一直提起你, 说起来,我对你的熟悉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   锦绣有些惊讶。   就听姜良松继续道:“我很欣赏你, 今天的行为虽然冒昧,但我家也是不得已之举, 绝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一切还要看你的意愿。”   姜良松实话实话:“行今日之举的原因,一来是想给外界一个我家胞妹没有与皇家联姻的意愿信号, 二来也算是对你的保护,毕竟今天日子特殊,此举毫不突兀。若是日后特意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反倒让外界对你徒生猜测。”   锦绣也知道这是一件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事,但现在要抢在皇帝下旨之前,抢了他看中的儿媳人选,谁也不知道这位皇帝到底会如何做想。   这时候反倒是一直没出声的姜良缘突然开口:“父亲,母亲,我想单独与元公子谈一谈。”   姜良松目光落在锦绣身上,询问锦绣的意见。   锦绣点头:“可以。”   姜良缘起身,引着锦绣出了大厅,穿过走廊,到了一处花园,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看起来充满了生机。   锦绣倒是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好奇了,毕竟这年头,这般大胆且自主的姑娘委实不多见,且小姑娘眼神清明,神态坚定,绝对不是能随意被别人几句话就影响决定之人。   很大程度上来说,这小姑娘,性子倒是与元老爷有些相似,因着这个原因,锦绣对眼前人更多了几分宽容。   姜良缘也不扭捏,直言道:“我不想进宫,也不想嫁给皇帝的儿子,但我也不会让家里人勉强你,和你出来没打算说其他事,就是想将这个还给你!”   锦绣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玉佩,玉质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关键是这东西锦绣十分眼熟,俨然就是他前几天丢失的玉佩。   姜良缘解释道:“那日在烟袋街相遇,你离开后落在雨中,我让人捡起来的。”   锦绣伸手接过来,不知在哪里轻轻一扭,玉佩分成两半,里面竟然是中空的,露出一枚小小的不知是何材质的符。   姜良缘稍有惊讶,静静看着锦绣的操作。   锦绣将符纸举在空中对着阳光瞧了一眼,收回手才道:“玉佩是我父亲特意让人专门为我打造的,里面的平安符,据说是我出生前,一位大师送的。   那位大师当年见着我母亲的孕肚,断言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有个锦绣前程,因而送了我母亲这枚平安符。   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上,那日雨后回去我就发现不见了,沿途找回去没见踪影,以为被人捡走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回到我手中的一天。”   锦绣心里感慨颇多,元老爷对这枚平安符的重视,堪比贾家一大家子人对贾宝玉随身佩戴的宝玉的重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时候元老爷生怕锦绣不懂事将这枚平安符弄丢了,每天晚上都要亲自检查一遍才安心,后来锦绣长大一些,表现的十分成熟稳重,元老爷又重金聘请人给锦绣打造了这枚特殊的玉佩,能将平安符放在里面随身携带。   看起来雅致又不失大方。   会试出场那日,无意间在雨中流失,锦绣发现后特意去找过一圈,没找到而已。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忌讳,但若是让元老爷等人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的。   姜良缘看着锦绣小心将平安符重新放入玉佩,玉佩咔哒一声恢复原样,锦绣将玉佩收回袖中,什么都没多说。   锦绣却心情很好,笑眯眯道:“姜小姐,很感谢你帮我寻回东西,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我能看的出你对我并无其他想法,为何会同意你家人将我强行带过来呢?”   姜良缘神色淡然,轻声道:“他们太着急了,生怕晚了一天,我随时被陛下赐婚给哪位皇子殿下,病急乱投医罢了,不让他们听到你亲口拒绝,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锦绣又问:“那没有合适的人选,你打算如何做呢?”   姜良缘依然是那副样子,好像这个答案她已经想过了很多次一样:“既然都是忤逆陛下的意思,能做的只不过是让陛下面上有光,寻不出我们家的错处来,或者让陛下颜面尽失,从此心里记恨上我家而已。   反正都这样了,陛下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就随便抄家灭族,最多给陛下借口,让我大哥在京城多坐几年冷板凳而已,情况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些年来,我大哥被各种各样的借口留在京中,没有这个还有那个,有有何区别呢?   最不济我成为哪个皇子殿下的正妃,想来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一辈子求之不得荣耀了吧!”   继锦绣点头,笑眯眯道:“可是姜小姐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是个什么都不懂,身无一官半职的穷书生而已,而你的婚事,并不仅仅是你的事,关系到很多人的前程,我并不能帮上你什么。”   姜良缘对锦绣有些冒犯的话并未生气,只挑眉道:“难道不是你先问我,我才回答的吗?”   锦绣笑而不语。   姜良缘先沉不住气,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好吧,我承认,我是希望你能答应你我的婚事的,我听楚家哥哥说了很多你的事情,很欣赏你,若是你我成亲,我相信我们能相处的很好。   我之前那般说,是想你能心生同情,考虑一下跳入我们家这个火坑。”   锦绣摇头:“也不尽然吧!能和姜小姐成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无论如何算不上是跳火坑。”   姜良缘这会儿终于露出小姑娘该有的神色,带上几分嘲讽:“可这时候主动凑上来的又有什么好东西呢?”   锦绣十分同情姜家的遭遇,但他没打算把自己赔进去,只能说抱歉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大厅,姜良松主动提出送锦绣一程。   姜家大门口,姜良松声音低沉道:“今天这事是我鲁莽了,还望小友见谅。”   锦绣摆手:“事关亲人,难免失了冷静,情有可原。”   在锦绣看来,这都不是事关原则的问题,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说法,他一向是个大度的人呢。   姜良松回到大厅,姜母有些可惜道:“是个好孩子,可惜和缘儿没缘分。”   姜父道:“沉稳有度,举止大方,猛然到了咱们家也能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是个可造之材!良松与子玉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   姜母烦躁道:“再好的人也和咱们家没关系了!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戏了,若是不想缘儿嫁给皇子,咱们家被迫成为皇子党羽,还是赶快想想,这京中还有谁家少年和咱家缘儿相配吧!”   姜良松被父母说的头疼,早些年生活在边疆,对这些是就不是很感兴趣,回京这几年也是多半时间住在军营,就是不想搭理庶务。   现在听父母这般说,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下觉得十分烦躁。他对京中之事是真的不清楚,熟悉程度可能还比不上师弟呢!   而另一头,慢吞吞回到家的锦绣,被钟家人团团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关心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锦绣只简单解释道:“姜家想给他们家小姐榜下捉个女婿,我觉得这样不行,拒绝了他们,然后就回来了。”   三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姜家那样的人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没有?非要榜下捉婿?不嫌磕碜的?”   三姐夫咳嗽一声,呵斥道:“瞎说什么!妇道人家不懂就别瞎说!这事不是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三姐在孩子面前给三姐夫留了面子,没反驳三姐夫的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说:你给我等着,回头收拾你!   看懂了眼神的三姐夫朝三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楚舟坐在锦绣旁边,十分烦恼道:“你这边倒是没事了,但阿文还没回来!还有何兄那边,我已经遣人去打听了,至今还未有消息,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这说话间,楚舟派去何烈住的那家去打听消息的人急匆匆回来了。   楚舟急忙道:“行了别瞎讲究了,直接说,到底有没有结果?”   小厮嘴巴十分利索,将事情讲的十分简洁明了:“何家公子那边有消息了,小的刚去那家,就碰上了被人送回去的何家公子。   据说捉他的是大理寺少卿刘大人家的家丁,他们家想要将庶出的三小姐许配给何公子,何公子已经见过了刘大人家的三小姐,双方都很满意。   因此,何公子在小的回来前,已经给家中长辈去了书信,请家中长辈前来商议两人的婚事。” 第80章 殿试准备 周文亲事   大理寺少卿是从四品的文官, 这样人家的庶出小姐,是很多人家争相抢夺的对象,能挨到何烈头上, 对何烈的前途来说, 绝对是百利无一害的。   锦绣觉得,这一切多亏了宫里突然传来的选秀意思,要不然,这些高门贵女是不可能急急忙忙找不知根底的人嫁了的。   既然何烈自己也愿意,锦绣自然是只有为何烈高兴的。   这边刚听完了一耳朵何烈的八卦,天色已经到了下午,锦绣忙活了大半天还没正式吃东西呢,肚子开始咕噜噜叫,秋绣一拍脑门:“瞧我真是糊涂了, 将这般重要的事忘在了脑后,这就去让人给宝儿准备吃食!”   在姜家, 气氛实在太过沉闷,锦绣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现下回来, 胃口大开, 在楚舟的陪同下大快朵颐。   锦绣低声将他在姜家遇到的事与楚舟说了一遍, 楚舟也十分不解为何姜家会选中锦绣,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股蹊跷。   正思索间, 就听外面有人说周文回来了,抬头间就见周文一脸喜色的从外间进来, 瞧见锦绣正在吃饭,惊讶道:“宝儿,这般迟了你为何才用饭?”   锦绣可没空回答这些没营养的问题, 直接问周文:“这半日你都去了哪里?有没有人为难你?可有受到伤害?”   周文一屁股坐在锦绣旁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宝儿你别担心,赶快吃东西吧,别饿着了!”   锦绣不雅的翻个白眼儿:“不想我担心就快点儿说清楚!”   听到动静的三姐和三姐夫以及三个孩子也呼啦啦进了饭厅,周文一看人都聚齐了,就非常言简意赅的告诉大家:“我要给姑父写信,告诉他老人家,我想要成婚了!”   锦绣觉得周文简直像是被人魂穿了似的,要知道这家伙以前提起成婚,提起女人,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直男的可怕,现下听到周文的宣言,锦绣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只听周文兴高采烈的解释道:“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子,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辈子就想和她在一起!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锦绣撇嘴:“能不能说重点!我对你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不感兴趣,你说说你这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周文嘿嘿一笑,被锦绣凶了,一点儿都没恼,好脾气的解释道:“我是被珑玉县主的人带走的,咱们放榜的时候珑玉县主就在不远处,她说她第一眼就从无数人中瞧见了我,觉得我与别人格外不同,想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锦绣吐槽:“阿文哥,你是对你的样貌一无所知啊,你这样的,不管站在哪里,都与旁人格外不同些!”   锦绣算是知道了,那位珑玉县主可能是个颜控,也不知道自家阿文哥的所谓一见钟情,是不是颜控作祟了。   明仁附和道:“是啊文舅舅,您不知道您往人群中一站,有多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呢!”   就连三姐夫也认同儿子的观点:“阿文你与宝儿在长相上确实没得说,在姐夫看来,就是京城第一公子,荣国公家的谢玉林,那也是比不上你们二人的。”   倒是三姐夫,终于说到了正点上:“这珑玉县主,莫非是明南郡王家的长女?”   周文点头:“没错,珑玉县主之父,正是明南郡王谢元明。今日和明南郡王畅谈一番后,我觉得明南郡王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得到了肯定回答,三姐夫对不明所以的众人解释道:“这明南郡王谢元明,在宗室中属于非常有名的闲散郡王,不参合政治,整日游山玩水,醉心书画,按辈分算,是今上的堂弟。   膝下有一女谢玉娇,自出生起,就被封为县主,虽无实在的封地,但有封号,在小一辈中比较出名。”   三姐夫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这位县主其他都挺好,就是,这年纪吧,可能有些大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年该有十九了。”   这三姐夫这么一说,三姐终于想起来了:“咱们家和这些贵人沾不上关系,因此我一时没想起来,老爷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记起一些。   有人说,这位珑玉县主脾气骄纵,被郡王夫妻宠着长大,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曾经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用鞭子抽过一个到她跟前献殷勤的公子哥儿,据说是因为珑玉县主嫌弃那位公子长相丑陋,毒害她的眼睛!   经过那事,这位县主的婚事就成了一个大难题,郡王夫妻千挑万选的好人家,这位县主见一面后就吹了,听说是县主嫌弃人家男方长相丑陋,不符合她的审美。   郡王夫妻这几年没少为女儿的婚事着急,甚至放出过话来,只要女儿看上个男人,答应成婚,不管男方是什么身份,他们都能答应!”   锦绣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一个关于颜控小姑娘的故事。   听三姐这般说,这位珑玉县主是个妥妥的颜控没跑了。能一眼相中阿文哥的原因不用做他想。   听罢三姐与三姐夫的话,所有人目光灼灼看向周文。   周文摊手:“可那又如何,现下是我觉得她好,她也觉得我好,年龄根本不是问题,人县主今年才十九,我已经二十了,比县主还大一岁呢,有什么好嫌弃的!”   看周文态度坚决,锦绣也不打算多劝,反正看阿文哥的现在的样子,非常有色令智昏的感觉,根本不可能听劝。   于是道:“既然如此,那阿文哥你给父亲写信,让他老人家来京城商议你的婚事吧,刚好可以与何家伯伯做个伴,两个心境相似的老父亲说不定路上还能有共同话题呢!   我想要是父亲知道阿文哥你终于肯成亲的事,会非常高兴!”   这是锦绣的心里话,周文今年二十岁,正常这个年纪的男子,都是娃他爹了,偏他们家这个,对女子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不知道让元老爷元夫人夜里愁掉了多少头发。   现在若是知道周文终于想通了的消息,肯定会很高兴。   周文听罢,美滋滋的跑回院子认真写信去了,留下锦绣对楚舟道:“我怎么觉着今儿这般梦幻呢?”   楚舟也一脸的恍然:“非常不可思议!”   觉得更加不可思议的,还是钟家一大家子。   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出去看个榜单,自家两个舅舅被人榜下捉婿,虽然一个没成,但只要听到对方家的名号就瑟瑟发抖。   另一个直接和县主一见钟情,恨不得现在就成亲洞房的样子,也很让人无语。   锦绣突然就发现,周围人只有他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光棍,莫名感觉自己被孤立了是怎么回事?   锦绣摇摇头,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从脑海里摇出去,决定多吃一碗饭补补脑子。   从这天起,钟家每天都能收到来自珑玉县主送来的礼物,小到一道吃食,大到一个屏风摆件,都是十分用心且价值不菲的礼物。   锦绣调侃周文:“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亲近了?”   周文喜滋滋的吃着县主让人送来的吃食,摆手道:“迟早的事,宝儿你不必有负担!”   看周文这般激动,锦绣没忍住给泼了一盆冷水:“快醒醒吧!这次会试连你的天命二十五都没保住,继续这般下去,殿试若是退步,成了同进士,看你到哪里哭去!”   说起这个,周文也有些愁,按照往年的例子,殿试的九十三人人,一甲三人,二甲三十人,剩下的六十人都是三甲,三甲也就是传说中的同进士。   而周文的成绩,若是稍微有些波动,一不小心就会成了同进士。   说到这个,楚舟也觉得苦恼:“我这次是二十九名,若是殿试发挥不好,也可能是同进士的命!想想都犯愁。   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是不能放松啊!”   锦绣放下手里的书,拍拍手道:“所以,你们不能继续这般胡吃海塞消磨时间,我这里又根据会试题目出了几道策论题,来来咱们一起探讨一番,商量一下该如何作答,顺便培养培养感觉。”   楚舟与周文二人听了立马来了精神,这几天因为周文与何烈的事给了锦绣不少刺激,在二人看来,锦绣连最喜欢的书都不怎么读了,肯定是心里不好受的,现在看锦绣恢复了精神,两人自然乐的和锦绣一起学习。   毕竟锦绣这家伙,在学习上是确实有一套。   “仔细算下来,距离殿试还有五日,这几日,应该会有人通知我们去礼部报道学殿试礼仪,到时候咱们应该可以见见同年,顺便瞧瞧传说中的会元林如松。”   周文如是道。   “阿文你不用这么好奇旁人,昨日我闲来无事去隔壁街上买烧饼,结果听见好多人讨论这次会试第二名是何许人也。   大家虽然对林如松好奇,但总归是有人见过的,且见过的人还不少,那人从小到大的事迹,娶的妻子,他的家族,写过的诗集文章都被人翻来覆去的研究过了,已经没什么新鲜感。   倒是锦绣,在外人看来实在神秘,除了咱们德宁府来的人知道一二,能给大家提供一点儿参考的就是几次考试的文章了。   其他是圆是扁,是高是矮都不清楚,只有官方资料上说的年十六,面白无须。   哎,也怪咱们平时太低调,一心扑在读书上,很少和书院的同窗打交道,现下德宁府来的人也说不清锦绣到底是个什么样。”   楚舟总结道:“总之,到时候大家恐怕会用比对待林如松更加热情的态度来对待锦绣,锦绣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第81章 殿试前 传言   楚舟说的没错, 确实有很多人,尤其是同年,对锦绣本人十分好奇, 一切原因都是因为锦绣太宅, 宅的除了熟人几乎没人和他打过交道。   不仅外面不认识的人想了解锦绣,就是谢玉桥谢六公子,也因为听了外面的传言,对锦绣表现的十分好奇,这几天经常上门瞧热闹。   锦绣摸清楚了对方的路子,应对起来十分简单,将人放在那里,吃吃喝喝,让他自个儿说, 锦绣只需要不时应和上两句就行了,对方就能自个儿将自个儿逗乐了, 这方面来说,是个非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谁知谢玉桥今儿来的时候, 围着锦绣转了好几圈, 然后又围着周文转了好几圈, 跟看稀罕似的, 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模样。   锦绣也不开口询问,果然谢玉桥先沉不住气, 主动开口询问:“我听人说,元兄你差点儿被姜家那朵霸王花抢回去做压寨相公?”   锦绣挑眉:“你从何而知的?”   谢玉桥不答反问:“还有周兄, 和谢玉娇的婚事算是定下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钟家虽然没有大肆宣传,但也没让人隐瞒,况且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没必要隐瞒。   谢玉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捂着胸口道:“都道红颜薄命,我看元兄你们二人就是长的太好,以至于被那两个女霸王给看上了,元兄你运气好,逃出生天,没被姜家的权势迷了眼答应下来。   可周兄就危险了,你们是不知道谢玉娇那个女霸王以往的战绩有多强悍,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跟个疯婆子似的!   而且那疯婆子最喜欢长的好看的男子,周兄这般样貌,被那疯婆子相中,不是羊入虎口吗?”   锦绣嘴角微抽,对谢玉桥的形容有些想象无能。   钟家后来也派人打听过,三姐夫百忙之中特意找相熟的人家问过,那位珑玉县主确实打过几个男子,年纪也不小了。   但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将他们郡王府里里外外打点的妥妥当当。   周文主动开口道:“我觉得珑玉县主很好。”   得了,正主愿意,谁都没办法说什么。   谢玉桥将重点放在锦绣身上:“我跟你说,你没答应才是对的,别看谢玉娇是个县主,嚣张跋扈了些,但都是明面上的,有一说一,她要是讨厌你,当场就说了,你要是跟她有仇,一般她当场报了也不会记恨,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姜良缘不一样,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是个大家闺秀,善解人意,聪明伶俐,是京中所有夫人都夸赞的对象。   但实际上,最不讲究礼数,经常做男子打扮在外面闲逛,用鞭子抽过不少得罪她的人,还管着姜家在外面一大滩生意上的事,一些军中往来都是由她经手。   姜家人虽然对外瞒的严实,谁问都不承认,但见过姜良缘的人不在少数,大家又都不瞎,自然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偏他们姜家只要不抓现行,就一副打死不认的态度,让人好气又好笑。   姜家的那两位早几年就放手将这些交给姜良缘去管了,你说这要是位公子,还能赞一声年少有为,可一位姑娘,成日里往外面跑不着家,成亲后还能有好?   我只要想到自己会娶到一个与姜良缘一般的女子,晚上睡觉都觉得不自在,实在太精明太记仇了,我还有清闲日子过吗?”   这些在谢玉桥眼里是缺点的事,听在锦绣耳力,可全是优点。一个果断勇敢,能撑起家的女子,很像他们元家人,五姐夏绣不就这样吗?元老爷经常说,五姐夏绣性子像他。   不仅锦绣觉得谢玉桥说的这些是优点,就连周文也觉得这样的女子非常不错。   在锦绣和周文所处的环境中,家中女子都没受到什么束缚,活的比较肆意,因而也更加喜爱这种性格肆意的女子。   周文不解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妻子聪明又能干,日后给丈夫省多少心啊?有何不满足的?”   谢玉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周文:“可是太聪明了,你在她面前就没有秘密了,这不是很可怕的事吗?”   周文非常淳朴道:“夫妻一体,两人之间要什么秘密啊?”   谢玉桥像是看稀罕似的瞧着周文,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   锦绣也道:“若不是姜家的身份太麻烦,我本人是非常欣赏姜小姐的性子的,可惜他们家哪趟浑水,不是谁都能蹚的起的,一不小心就没了性命,实在犯不上。”   谢玉桥连连叹气,忍不住捂住脸用力在脸上搓一把道:“以往听人说,京城外的女子大多性格奔放,活的肆意,不像咱们京城中的闺秀,藏得严严实实,写的字画不能被外人瞧了去,绣的女红不能被外人用了去,就连自个儿的长相,都不能被人看了去。   否则就是名声有碍。   以往我是不信的,但今日瞧见你们二人理所当然的样子,看来确实是京中对女子的束缚更多些。   因而京中更多的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偶尔出来一两个像是谢玉娇与姜良缘那样的,大家都觉得不能接受。   现在看来,是京中人少见多怪,孤陋寡闻了。”   锦绣拍拍谢玉桥的肩膀:“你说的这点我是承认的,京中确实比外面对女子的束缚更多,不过我觉得原因应该是京中的世家大族太多,传承下来的规矩也多,没人敢轻易挑战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只能照着老祖宗的说法和要求去做。”   谢玉桥还是觉得很好奇:“元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的喜欢姜家那位吗?我在街上见过两次那位一身男装,甩鞭子打人的场景,说实话,现在想来还是有些怕的。在那之前,我都不敢想,这世上还有那般厉害的女子。”   锦绣纠正道:“是欣赏,别随意说什么喜欢,免得影响人家姑娘清誉!”   谢玉桥不在意道:“有什么不一样吗?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说出欣赏,喜欢,爱,中意等词汇时,心里有什么想法,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的!”   锦绣不得不再一次纠正道:“欣赏,就像欣赏我爹在生意上的手段,我姐在处理家事上的果决一般,别无二致!你可别在瞎说了!”   说完也不打算搭理谢玉桥了,这人跟牛皮糖似的,跟他辩驳他反而会更来劲儿,简直没完没了。   谢玉桥一个人玩儿了半下午,心满意足的回去了,临了,还告诉锦绣:“上次我送给定王的烧烤架他非常喜欢,就是他家的厨子还没有掌握烧烤的精髓,我陪着他一起烧烤了一回,弄得烟熏火燎的,有些狼狈,要是你们家能送一个厨子过去就好了。”   见锦绣要生气,谢玉桥退而求其次道:“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黑炭,手艺就非常不错,把他借给定王几天也成,我和定王都不是很挑剔的人。”   锦绣都要被气笑了:“你说的小黑炭,人家也是有名有姓的贡士了,殿试出了结果后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我可没那么大脸让他给你家做厨子去。”   谢玉桥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摸摸鼻子走了。   锦绣扔下书,舒服的伸个懒腰,感叹道:“本以为这几天能安安生生的做两篇文章呢,谁知前头被媒人占领了不方便出去,在院子里也能被谢六循着味儿找来,一天都没安生下来。”   楚舟释然道:“索性读书也不在这几天,每天坚持做一篇文章,保持手感和心态就行,明儿就要殿试了,我这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周文在旁边“咔擦咔擦”啃完一颗梨,正在擦手,黏黏糊糊的感觉让他不太高兴。   闻言,唉声叹气道:“真正紧张的人在这里呢!瞧见没?虽然以前考试也紧张,但这次我实在控制不了心情,已经两个晚上没睡了,你们瞧瞧我的黑眼圈。”   锦绣对周文这种考前紧张,考试超常发挥的选手早就没脾气了,他能猜出周文为什么紧张,也就知道这事儿旁人没办法纾解,只能他自个儿调整心态,最多在吃食上上心,让人保持充足的身体需求量。   楚舟和周文两人,本来单独一个紧张也不算什么,但两人凑在一起,紧张氛围加倍,锦绣开玩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礼貌性的紧张一下?”   两人连连摇头。   “别!千万别!我本来还行,看见阿文这样,紧张感陡升,若是你也加入进来,我今儿晚上怕是彻底无眠了!”   锦绣感叹:“早知道不让谢六走了,最起码他在旁边嘀嘀咕咕的,还能分散你们的注意力,像茶楼说书先生似的,有些故事还怪有趣的。”   周文感叹:“没有说书先生,来个明仁和我说说话也行啊!”   几人斗嘴缓解紧张情绪,明仁兄弟二人知道三位长辈明日一早就要进宫参加殿试,因而懂事的不来打扰。   就连家中下人,也得了夫人老爷的吩咐,路过三位少爷的院子时,轻手轻脚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打扰三位少爷用功读书。   谁知家里三位长辈的想法和他们截然相反,就想将他们当解压人形玩具。 第82章 殿试 林如松   正德四十三年四月初, 天刚蒙蒙亮,烟袋街的钟家院子内,一片灯火将院子每个角落照的通亮, 丫鬟小厮低头行走间, 带出的影子拉的老长。   锦绣三人在钟家一家子人的注视下,吃了一顿寓意十分美好的早饭,穿上家里秀娘赶制出来的新衣,精神十足的出发前往皇宫方向。   今天是殿试的大日子,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全部在规定时间之前,站在皇宫外等着接引太监的到来。   一行人前几日在礼部统一学过礼仪,站在这儿不敢随意讲话,只亲近的人稍微靠近一些, 互相打气。   意气风发中带着些期待忐忑,锦绣环视一周, 最后和会元林如松视线对上,两人友好的点头打招呼, 并没有过多寒暄。   这里的人基本上在三天前, 就见识过了这次会试的第二名, 说实话, 第一眼几乎所有人都被锦绣的样貌所吸引。   在大家没见过锦绣前,是想不到这世上男人的长相, 能好看到何种程度的,但见了锦绣后, 很多只存在于纸张上对容貌的形容词,忽然就有了脸。   这样的长相让人第一时间下意识忽略了锦绣的学识,毕竟真正才高八斗和貌若潘安并得的人才是少数, 平凡的大多数才是常态。   一直到今天,看到锦绣站在林如松身后,属于这次会试第二的位置,很多人才反应过来,这位的学识,远在他们之上。   大部分人心态有一瞬间的不平衡,心里埋怨上天不公,为何给了有些人聪慧的脑子,还有给他们俊美到让人无法嫉妒起来的容貌?   这是何其不公?   这些没见过京城第一公子,荣国公家谢玉林的人,心中暗戳戳的想:若是让这两人对上就好了,也不知道是谁更胜一筹?要是两人因此互生嫌隙,打起来就更好了,到时候可就有热闹看了,受刺激也不能单独我一人受刺激吧!有困难大家一起上才是同年好兄弟啊!   锦绣自是不知这些人盯着他的背影暗戳戳想什么的,按要求站好,重新整理一遍仪容,就见到远远走来三个太监,其中领头的站在林如松面前,对众人道:“诸位请随咱家来吧!”   林如松代表众人感谢接引太监的引导,随后众人小心翼翼跟着这位太监一路穿过了重重宫墙,看到了层层守卫把手的皇宫大院内的场景。   说实话,这种庄严肃穆的场景,对第一次进来的人产生的震慑感非常强烈,是典型的环境影响情绪,很多人本来紧张的心情,走在这种地方,也会变的更加严肃。   这时候,为了方便,一行人是分成两队走的,林如松与锦绣各自带领一队往前走,两人刚好并肩。   锦绣还有心情在保持仪态的同时,应小野的要求,观察观察这个时代皇宫的布置,状态十分随意。   走在旁边的林如松感受到锦绣的状态,好奇的用余光瞥了锦绣一眼,又一眼。   锦绣感受到后,用眼神看回去:有事吗?   林如松突然对锦绣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同时轻微摇头:无事。   但同时,锦绣在林如松心里的形象,一下就鲜活起来。   经过前几天在礼部的短暂相处,他觉得锦绣是一个长相俊美,话少,才学出众的少年,形象可以说有几分刻板。   但直到这一刻,林如松突然觉得这个少年能在皇宫这种地方都显得如此随性,不卑不亢,心性上佳,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此时早朝早已结束,正德四十三年的殿试地点,就在早朝的地方——太和殿。   一共有九十三名贡士参加殿试,宽大的太和殿早已摆上考生所需的笔墨纸砚,每个桌子上早已贴好考生的姓名籍贯,大家进了大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才敢用余光瞧一眼太和殿内的布置。   在锦绣看来,太和殿十分宽敞,在容纳了他们九十三名考生后,还有很多空余位置,不愧是皇帝早朝开会的地方,扩音也不知道是何原理,上面监考官说的话,即使隔的很远,也听得清清楚楚,是个非常巧妙的设计。   值得一提的是,殿试这里只有监考官。因为殿试这一环节,理论上主考官是皇帝,这一届的考生,不管之前的坐师是谁,经过这一遭,以后统统都是天子门生。   可惜的是,皇帝日理万机,不可能陪着这些考生在太和殿一待就是一整天,最多在考试途中,皇帝来转悠一圈,表达了他对此事的重视就成了。   因此,锦绣他们听主考官激情澎湃的发表了一通演讲后,就翻开桌上的纸张,开始答题,并没有见到当今这个天下的主人。   虽然有些失望,但翻开题目后,这一丝失望也随之消失,一心沉浸在题目中,都到了这一步,自然想为自己的科举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本次殿试考试时间为一天,不续蜡烛,中午皇家提供吃食,比如水果点心,考生可自行取用,但因太和殿十分宽大,不续蜡烛的话,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殿内开始昏暗,考生不得不提前交卷。   殿试题目全部以策论的形式出现,一共八道,也不知道出题的人都是谁,反正每一道题之间毫无关联可言。   前一道还在问:我大景朝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百姓富足,如果你是你们当地的父母官,你觉得当地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百姓们对朝廷还有什么不满之处?   第二道题就说:陛下一月前,于梦中见到一头斑斓猛虎朝他扑去,猛虎威风凛凛,声音震天,醒来后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梦境该何解?   还有一道题目问:江南水产丰富,北方小麦丰收,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让南方的百信吃到北方的小麦,让北方的百信接受南方的水产?   总之题目天马行空,毫无关联,锦绣大概浏览一遍,总算相信姐夫说的,当今的朝堂,是个非常包容开放的地方。   稍加思索,锦绣在草稿上简单列了几个条款,仔细思索后又增增减减,最后将答案整齐的誊抄在考卷上。   说实话,一共八道题目,每道题答案都在八百字到三千字不等,加上思考的时间以及毛笔写字本身就慢,一天的时间非常赶,若不是这里在座的都是才思敏捷,从重重包围中杀过来的,可能光是这个时间以及考题数量,就能把人逼疯。   答完前四道题目,锦绣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瞧一眼天色,大略估计了时辰,感觉时间还算宽裕,于是果断对桌上的糕点动了手。   一口咬下去,豆沙糕软糯可口,不粘不腻,豆沙品质上佳,在瞧瞧豆沙的外观,精致,非常精致,锦绣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举天下之力供一人,能在皇宫内出现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锦绣吃相雅观,加之长相加成,让考官觉得,看这少年人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   锦绣可没被人围观吃东西的自觉,这种目光见的多了早就不稀奇了,扛着无数道有意无意的打量目光,锦绣硬是快速又优雅的干掉了一盘子点心,吃几颗葡萄解渴,吃饱喝足,从袖中掏出洁白的帕子仔细将手擦干净,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试卷上。   这次的速度比上午更快,因为答案一早就在心中构思好,现下只要保证没有错别字,也别在考卷上滴下墨水,弄脏卷面就可以了。   下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在日头逐渐西斜,太和殿内光线转暗前,锦绣听有人的脚步声不轻不重由远及近,穿过考生,一步步前行,很快到了他跟前。   但锦绣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答题上,对听到的声音并没有多大在意。   锦绣隐约感觉到那人的身影在他身边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离开,等答完最后一道题,回过神来后,才明白刚才那人的身份,多半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当今陛下了。   不过这些现在对锦绣来说不重要,赶在天色渐暗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考卷,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放心的交卷。   交卷后被太监领着到了旁边一个偏殿,现下天色尚早,不能提前离开皇宫,需等到所有考生全部交卷后集体离开。   众人的考卷由皇帝指定的朝臣连夜批阅,在第二天一早,贡士们到达太和殿前,统一出成绩,当众宣布。   接下来,自然就是读书人的高光时刻之一——打马游街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早,锦绣被领到偏殿前,这里已经有好几人了,林如松就在其中。   见锦绣进来,友好的朝锦绣招手,这里也不能大声喧哗,随意说话,锦绣没想在众人面前拂了林如松的面子,自然的走到他对面坐下。   林如松将手边的一盘糕点推到锦绣面前:“做了一天文章,肯定累了吧?这里的糕点味道十分不错,尝尝?”   林如松今年二十八,有妻有子。而锦绣今年才十六,正是少年好时候,林如松看锦绣,就有几分看自家小弟的感觉,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颇多了几分照顾。   这倒是让锦绣对林如松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最起码是个非常善解人意且大度之人。   两人因为一盘糕点,简单结下了一段友谊。 第83章 殿试名次 俊秀   很快太和殿内的光线转暗, 考生逐渐交卷,一行人安安静静的被人带着出了皇宫。   呼吸到皇宫外的空气,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松, 人群中的气氛立马活泼起来。   终于考完了所有试, 并且无论如何,在场的人都会有个功名,心里终归是松了一口气的,三三两两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   林如松身姿笔挺,站在锦绣面前,眼神十分柔和,像看自家弟弟一样,对锦绣道:“今日天色已晚, 日后可一起相约畅谈!”   锦绣觉得林如松不愧是江南大家出来的读书人,一些小事能在不同方面给他新的思路启发, 可见功底非常扎实。   和对方聊天,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于是锦绣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两人愉快的告别, 锦绣五人慢悠悠的一起走了一段。   时丹阳看起来十分洒脱, 对自个儿的水平很是心中有数的样子:“估计我同进士身份定了, 日后诸位可别笑话我啊!”   和时丹阳不对付的楚舟嗤笑:“你这话放在外面去说,看别人会不会套你麻袋!人还以为你是特意炫耀的呢!”   锦绣笑道:“时兄, 同进士也是很多读书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哪里会有人笑话, 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所谓的同进士,如夫人,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真正从县试一路考到殿试的人, 谁敢说同进士的水平一定就比进士低呢?科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靠运气的一件事。   考官的个人偏好,阅卷官喜欢的文风,当年的时政等等,都在非常大的程度上影响众人的排名。   时丹阳也就是说说而已,眼看前边儿就是热闹的街道,几人各自上了自家马车,相约明天一早见。   马车上,周文十分没有形象的瘫躺着,摆出一个大字型,有气无力的盯着马车顶,对坐在一边的两人道:“我忽然就很迷茫,以后都不用这般辛苦读书了?那我还能做什么?”   楚舟幽幽道:“我听人说,读书时才是最轻松自在的日子,往后还有无数难题等着我们去面对呢!”   锦绣瞥了一眼开始矫情的周文,幽幽道:“阿文哥啊,你自个儿不是说了,人珑玉县主瞧上的是你的脸吗?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是有这样一张脸,又能如何呢?”   楚舟直言:“就跟看见西施抠鼻孔似的,梦想幻灭!”   周文猛地翻起身,一脸不可置信道:“难道我往后就不能有轻松随意的时候了吗?”   “可以有啊,但总要将人骗到手,娶回家在谈自由吧?”锦绣轻松道。   周文觉得锦绣说的十分有理,端正坐姿,摆出一副飘逸俊雅的模样:“如此,没成亲前,我还是端着比较好!”   端着的周文,根本没发现他被转移了注意力,并且提醒锦绣:“宝儿,在我成亲前,你一定要时刻提醒我,在外人面前,一定让我保持仪容。”   “嗯,我会的。”   这一夜,锦绣睡得十分踏实,睡前还在想,也不知前几天写回家,告诉自己会试成绩的信爹什么时候收到。   明天过后,这些年的辛苦尘埃落定,这事还需要告诉父母,最近这段日子写回家的信也有些太多了,快的话,大概差不多能一起收到吧。   第二天上午,早朝结束后,一行人被昨天的接引太监引致太和殿外,一路遇到不少下朝后往衙门赶的朝臣,身穿朝服,行色匆匆,有急事的甚至可以说是脚底生风,一点儿不见悠闲懒散之态,并未见戏文上讲的什么八字步,老爷步。   在太和殿外等了一盏茶时间,里面小跑出来一个太监,带着众人走进太和殿。   大殿内还留有不少朝臣,看样子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中场休息时间,顺便给今年的贡士们宣布一下名次的样子。   以上都是锦绣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此刻他与林如松一前一后站左侧前面。   坐在上首的皇帝开口,做最高领导人讲话,最先被皇帝关注到的,就是林如松。   林如松山前两步,站在大殿中央,皇帝声音温和,听起来心情还算不错:“你的文章风格与你叔父倒是迥异,你叔父林爱卿的文章十分圆融,很符合儒家的中庸之学。   而你笔下到底是棱角分明,不错,年轻人就该这般敢想敢做,有进取心!”   林如松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但被陛下夸奖,明显有几分激动。   一上来就是这一出,瞬间让不少人飘起来的心急速下落,认清楚了一个现实:虽然同为进士,但大家的起点是不一样的。   人家林如松叔父是天子近臣,一上来就在陛下面前有了名号,而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呢?   这一瞬间的区别对待,让很多人无比清晰的认清楚了另一个现实:殿试不是科举考试的终点,而是仕途路上的一个起点。   锦绣的心态十分平稳,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改变想法。   林如松退下来后,皇帝又叫了一个年纪大约在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上前,那年轻人意气风发,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驾轻就熟,行动间那股子精神是骗不了人的。   果然,皇帝开口道:“玉景,听你父亲说你这几年一改往日浮夸的作风,开始向学,还发誓不要他的帮助,自己要通过科举入仕,朕能在贡士名单中看到你,甚慰!”   年轻人恭敬道:“能侥幸过了会试,也是玉景的福气!多谢陛下关心!”   听这语气还有这称呼,和珑玉县主谢玉娇,荣国公家的谢玉桥一辈儿,不是皇室就是宗亲,啧,锦绣心说,这次殿试还真是藏龙卧虎。   皇帝又点了几个他感兴趣的上前认人,问的就没前面两人细了,对话内容非常随心,问一个长相非常富态的贡士:“你家中人长的都如你一般吗?这长相是祖上遗传还是独你这般?”   还问一人不会说官话的,皇帝对他文章中提到他们老家的一种特产非常感兴趣,双方鸡同鸭讲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有个能听懂一半方言的朝臣出面,给双方连比带猜的翻译了一下,才勉强传达了双方的观点。   最后,皇帝指着锦绣方向道:“你,就你,长得最俊秀的,让朕这朝堂都亮堂起来的那个,朕没记错的话,叫元锦锦绣吧?是个好名字!你出来让朕好好瞧瞧!”   当年陛下年近五十,精神头十足,说话风趣幽默,对朝臣表现的很包容,话音一落,太和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锦绣脸瞧。   说实话,锦绣一进来,就成功用一张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之前好歹还要顾忌一二,只能偷偷摸摸的瞧上一眼,现在好了,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了。   锦绣上前,在大殿中央站好给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乐呵呵道:“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朕瞧着,这满朝文武,论长相,就没一个比得上元家郎君的!”   锦绣能如何?只能谦虚的表示陛下谬赞了。   皇帝还指着身边的太监问:“你瞧瞧朕说的可有错?这元家郎君父母也不知是何许神仙长相,能生出这般俊秀的儿子,真是让人艳羡啊!”   锦绣心说,那您见了我父母,怕是要失望了,我爹大腹便便眯眯眼,就算我有亲儿子滤镜,也没法儿违心的说我爹长得好。   至于我娘?那更不好意思了,听家里老人说,又瘦又黑,除了一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十分凶狠外,没有一点儿能让人记忆深刻的点。   锦绣在心里总结:所有人都说,我长得既不像我爹,又不想我娘呢!   但面上一副略带害羞样,一本正经的反手拍了一个马屁回去:“陛下坐拥四海,无需羡慕旁人什么。”   所有人都能瞧见,陛下对元锦绣的脸是真的喜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不下十遍的表达了一个意思:元家郎君若是入了朕的朝堂,朕每天上朝都能心情好很多!   好吧,关于这点,众人已经嫉妒不起来了,谁让他们爹妈没给他们生一张好脸?或者谁让他们投胎的时候懵懂无知,不知脸好的珍贵,没挑着爹妈的好处长呢?   陛下突然摸着胡子道:“元家郎君,可有婚配?”   锦绣实话实说:“并无。”   锦绣退下后,皇帝大手一挥:“耽搁了不少时间,想来都等不及了,这就宣布吧!”   众人心下一凛,收敛心神,屏息凝神,仔细听自己到底排名如何。   潜心苦读几十载,终于要有个最终结果了,不管之前都想到了什么,至少这一刻,众人都非常纯粹的,期待自己几十载的苦读,能有一个好结果。   殿试榜单称为金榜,因此有金榜题名之说,金榜又被称为甲榜,所以有了榜单名次差异,一甲三人,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三十人,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的老爷说的就是这些人。当然,三甲的六十人,也就是同进士,其实算起来,同样都是进士出身。   名单是从后往前公布的,但这里独有一人是特殊的,就是第四名传胪,需要先公布传胪的人选。   传胪,顾名思义,就是上传语告下。通俗来讲,就是唱名。   所有的进士名次,都需要由传胪,站在太和殿门口,对着台阶下的诸人唱出,这是历来的规矩,这届的传胪人选,是一位姓柳的学子,锦绣并不熟悉。   锦绣与林如松并肩站着,仔细听传胪唱名,从第八十名到七十名,没有他熟悉的人。   直到六十五名的时候,锦绣听到了何烈的名字,心下为何烈松了口气,几个月后就要与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成亲,虽说人家姑娘是个庶女,面子也不是他们这些新科进士能放在地上踩的。   现下何烈的名次既不出彩,但也绝不是拿不出手,刚刚好。   很快锦绣就没工夫为何烈瞎操心了,因为他听到第五十名,时丹阳。   锦绣瞬间就想起了昨天傍晚时丹阳说的那句,这人对自己的水平是真的心知肚明啊,不过这也非常巧了,会试第五十名,殿试名次几乎没动,还是五十名。   中间隔了好一会儿,传胪的声音越发高亢,锦绣终于在二十五名的时候,听到了周文的名字,虽然心里为周文高兴,能取得这般好的成绩,从今往后,阿文哥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了。   但嘴角也是没忍住抽搐了一下,二十五,又是二十五,果然,阿文哥还是跟二十五有缘,上次的二十六,才是意外吧?   锦绣的情绪波动太大,站在旁边的林如松用眼神示意:没事吧?   锦绣轻轻摇头:没事。   索性在第二十名的时候听到了楚舟的名字,缓解了锦绣刚才复杂的心情。   心里很为楚舟高兴,会试第二十九名,差点儿落入三甲同进士,现在二十名,妥妥的二甲进士。   终于,一甲二甲名单全部公布,现在就剩下一甲的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郎,到底花落谁家,一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第84章 状元游街 美貌   锦绣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但余光一扫,看见旁边林如松紧绷的下颌,又放松了不少。   不管几人心里如何想, 又想了多少, 事实上传胪本人根本就没打算制造悬念,平铺直叙的一口气从一甲第三名念到了第一名。   锦绣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名字是第一,正德四十三年的状元,元锦绣,没跑了。   而旁边的林如松屈居第二,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教养良好的同锦绣道喜。   锦绣回礼:“同喜!”   两人相视一笑,大有过往云烟皆消散的感觉, 虽然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过往。   锦绣心想,科举这瘫水是真的深啊, 其余他不知道,但就一甲前三来说, 第一是他, 属于平民出身, 还是商户人家子弟, 毫无背影。   第二名的林如松,南方世家大族出身, 书香门第,叔父乃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正统的南方文人代表。   第三名的吴才,京城人士,说家世不显, 但也是针对京城的高门大户来说。一家子长辈都在国子监任职,在文人中十分有地位。属于正统的北方文人出身。   仔细一想,这般排名,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政治意义可能高于实际成绩。   但不管锦绣想了什么,这一刻开始,就有人为他们送上特制的衣服帽子,穿戴一新后,还有人牵来三匹看起来威风凛凛,实则脾气和顺的马。   这是一甲才有的待遇,骑上高头大马,享受众人追捧的视线,很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气风发,这就是进士游街了。   锦绣穿戴好后,和旁边的林如松互相帮对方简单调整了下衣领,旁边有太监送上大朵的牡丹,让两人簪在头顶。   小太监喜气洋洋道:“往年簪的都是绸花,今年这是贵人一大早就来,亲手在御花园摘下,特意让奴才为诸位送来的!”   得了,虽然没说是哪位贵人,但人家一开口,话说的含蓄,但真的拂了人面子试试?怕不是个二百五吧?   于是锦绣十分无奈的将花拿起来让小太监帮忙簪在脑袋上,看的对面的林如松一愣一愣的:“哈哈,锦绣,这花比你脑袋还大!簪一朵就行了,两边都簪上,别人肯定瞧不见你长啥样儿了!   就这一朵,都将你半边脸全挡住了!”   本来准备的十分充分,一人能分到两朵,现下看来,是真用不上。   也不好让小太监为难,锦绣利落的翻身上马,弯腰将小太监手里捧着的花捏在手里,整个过程利落的很,林如松在旁边没忍住叫了一声好。   自个儿也潇洒的上了马。   一行人游街的路线,是从皇宫走到京城最热闹的文定街,在文定街逗留的时间最长,然后到国子监门口,拜见门口那座圣人雕像。   圣人拜见过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还需要返回宫中,急急的给肚子垫补点儿东西,然后与圣上一起参加琼林宴。   锦绣早就想到了这一出,因此在早上出门前,特意让三姐给几人装了一袋子从老家带过来的牛肉干,好吃顶饿还有嚼儿,最适合打发时间了。   此时,在被街道两边人群围观的时候,林如松有些艰难的躲掉了不少周围扔过来的香包香帕还有鲜花。   锦绣则躲的十分轻松,看起来非常优雅的,不经意的,就避开了那些可能带刺的花枝。   而旁边吴才则有些惨了,头发上挂满了花枝,衣服上也挂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锦绣帮忙取了一部分,吴才的发型算是保不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锦绣笑笑:“让二位见笑了。”   锦绣将手里的花枝收集在一起捏成一把拿在手里把玩,对林如松道:“林兄你瞧瞧,今儿街上卖花的娘子是早有准备啊,看着花枝底部,该是昨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今天这一出呢!   啧啧,京城的百姓啊,都活成精了!”   至少在没经历这一遭之前,锦绣是想不到还能这般卖花的。   林如松瞧了一眼,果然花枝底部有明显被水浸泡过的痕迹,花枝上还有不明显的水痕,像是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   心下感叹:“还是锦绣你心细。”   就在两人说话间隙,一个荷包准确的从锦绣耳边擦过,锦绣确定荷包对他造不成伤害,也就没搭理,谁成想,荷包直接将锦绣耳边簪的牡丹花给带下去,露出了他全部的容貌。   簪花被带下去,锦绣不经意抬头往荷包来的方向瞧去。   这一瞧,可不得了。   人群中瞬间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街道两边的茶楼酒楼窗户口上,本来挤着十个看热闹的人,现在就能挤二十个,都是被锦绣的脸吸引过来的。   一阵又一阵的惊呼源源不断的往锦绣耳边传来:“今年的状元公实在太好看了吧!我想嫁给他!”   “老头子发誓,这位状元公,是老头子近几十年见过的最好看一位!没有之一!”   “天哪,他刚才看我了,我的心跳的好快!你快帮我瞧瞧,我是不是生病了!”   林如松笑着调侃:“听见了没锦绣?我看今儿这牡丹花可真是救了你一命啊,要是一开始这些百姓就这般热情,我怕是要离你远远地!   我感觉从你刚才露出全脸后,往咱们这边砸的鲜花香囊,比之前密集了好几倍!”   说着林如松一伸手,就抓住两个从对面扔过来的帕子,打开里面裹着鲜花。   锦绣无奈:“难道我只有脸吗?就不能瞧瞧我优秀的内在吗?”   林如松耸肩,然后锦绣就听到女子非常清晰,热情奔放的大喊生:“状元公,我想给你生孩子!”   周围人瞬间哄堂大笑。   锦绣只能假装没听见,面上一本正经的,心里已经反思:前几天谢六还说京城闺秀规矩多,莫不是在驴我?   此时,不远处二楼靠窗雅间内,姜大将军和妹妹远远看着街上热闹的场景,一言不发。   听着街道上的热闹,姜大将军最终没忍住开口:“我是越来越欣赏这小子了,若是他能做我妹夫倒也是美事一桩,可惜你们终归不合适。”   姜良缘神色淡淡的:“既然生在咱们家,有些事情就必须面对,勇于承担,何况,我也不是没争取过,只不过被拒绝了而已。”   姜良松有些心疼,揉揉妹妹的脑袋:“实在不行,哥哥进宫亲自帮你跟陛下求情……”   姜良松话没说完,姜良缘就打断:“哥,这种话以后别说了,缘儿的婚事,谁都能向陛下说几句,唯独咱们家的人要主动避嫌,虽说当今在很多时候显得十分温和,但帝王心思谁又能真的说的准呢?   姑姑前几日在后宫因为我的婚事,已经被陛下训斥过了,别让姑姑难做人。”   姜良松还是不甘心,皇子的身份,对他妹妹来说,真不是良配。   姜良缘却道:“哥,你过来瞧瞧,今儿京城的百姓是真热情,我记得上一次看进士游街,百姓表现的这般热情的,还是二哥成了探花那年吧。   虽然我还小,但当时那种轰动,与今日比,不相上下。”   姜良松看着下面的热闹,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抹微笑:“这人啊,还是爱看美人儿,你瞧瞧,这么多人可不就奔着人家那一张脸去的吗?”   事实上,骑在马上的锦绣,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京城百姓对他这张脸的热情,实在是无福消受。   锦绣一路骑在马上,看起来光风霁月,心里烂七八糟的想了许多用来转移注意力,不经意的一抬头,就在二楼窗口看见了疯狂朝他挥手的明仁三兄妹。   激动地快要从窗户口跳出来似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傻,看的锦绣没忍住嘴角上翘。   锦绣看的分明,明意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这边扔了一束绑好的鲜花,黄灿灿的,眼明显准头不行,眼看要扔偏,若是砸下来的话,肯定会落在旁边吴才肩膀上。   锦绣当即在马上探出半截身子,在花束没落在吴才身上前,准确的接住了明意的花,朝明意所在的方向挥手。   这一动作,让明意所在的方向小范围激动起来,大姑娘小媳妇全部认为,方才状元公是在于他们打招呼。   而包间内的明意,激动地掐着哥哥的胳膊:“大哥你瞧见没?小舅舅方才跟我打招呼呢!小舅舅可真俊!你看着整条街的人都在盯着他的脸瞧!   哼,方才还有人不要脸,直接要给小舅舅生孩子呢!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明礼看着小舅舅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风光样子,激动道:“二姐,难道不是小舅舅的学识更让人佩服吗?为何你们女人总是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难道小舅舅一张脸,真的比学识更重要吗?”   明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弟弟:“学识重要,可脸同样重要啊!小弟你没瞧话本子上写了吗?若是一男一女,救命之恩的情况下,长的丑的,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若是长的好看的,肯定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外表有多重要吗?”   明仁看着下面的小舅舅的风光模样,第一次对耳边传来弟妹的争吵充耳不闻,心里对小舅舅所在的那个位置充满了向往。 第85章 琼林宴 惊喜   一行人穿过繁华的文定街, 停在国子监大门外准备祭拜孔圣人,神色端肃,衣带飘飘, 端是气质看起来就十分吸引人。   而此时的皇宫, 传闻中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定王,正十分没形象的瘫在榻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理所当然的吩咐皇帝宫中太监给他端茶倒水剥葡萄吃。   皇帝乐呵呵的坐在定王对面看奏折,对定王的行为没一点儿反应,像是早就看习惯了似的。   等定王折腾够了,皇帝才收起奏折,慢悠悠开口:“平日里让你多进宫陪陪朕都不肯,今儿主动进宫, 说吧,是有何事?”   定王翻起身, 嘿嘿一笑,狗腿的给皇帝捏肩捶背:“父皇, 就是那事, 我母妃跟您说的那事, 您在考虑考虑呗!”   皇帝冷哼一声:“连你也跟朕作对!”   定王可不怕皇帝的虚张声势:“父皇, 儿臣与缘儿表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对缘儿表妹的性子十分了解, 她真的不适合嫁给我们兄弟。   想必缘儿表妹在外面做的事父皇你一清二楚吧,那样的女子嫁入咱们家, 咱们家肯定要多一个耙耳朵!   反正我是不敢要的,至于五哥,呵呵, 您就不怕姜家将女儿嫁进来后,知道五哥做的事,直接提刀跟您拼命!”   皇帝冷哼:“他敢!”   定王说了半天,见皇帝还是不开口,一咬牙,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道:“父皇,这样吧,若是您答应儿臣这件事,文定街的那间古董铺子就送给您了!”   皇帝终于用正眼看儿子一眼:“哼,少用这些糊弄人,就算你不送给父皇,难道那里面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吗?”   当然不是,定王只不过是定明古董店明面上的主子,其实那里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当今天子。   所以定明古董店才能在文定街上开的那般张扬,肆意圈钱,不管御史朝臣弹劾多久,圣上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这会儿父子二人同时恶趣味的想,也不知道那些抬着银箱子上门,拿着三文钱假货回去,求着办事的人,知道这个真相后会作何反应。   最他娘离谱的是,有很多人求着办事,结果他们的事还真给办成了。   让定明古董店的名声在暗中飞起,纷纷觉得这家店的老板手黑,但权势通天,有钱的话,可以一试,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甚至朝中不少大臣,给自家没出息的儿子找出路时,都略过走人情这条路,直接花钱来这里买前程。   定王可不管这些,作为一个从小受尽宠爱,纨绔到大的孩子,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听话就闹,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小时候是哭,是蹬着腿儿干嚎,长大了更不得了,花样百出,几乎无往不利。   定王爷在皇帝宫中缠磨了半下午,送了他父皇一个心爱的烧烤架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厨子,喜滋滋的走了,据说临走还从皇帝宫中拿了不少好东西。   收到消息的其他皇子心都麻木了,他们父皇这心眼儿啊,直接光明正大的偏到胳肢窝去了。又不是一次两次,是从小到大无数次,麻木到习惯了。   但几位皇子觉得,他们现在是可以接受父皇偏宠六弟,至少六弟明显的退出皇位竞争了,没想一心和自己作对。   定王在皇宫外爬上自家马车,车里呼呼大睡的人听到动静翻身而起,见到来人是定王,非常狗腿的凑上前:“王爷,如何了?”   定王得意的指着自己道:“本王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谢六,你答应我的东西,可别忘了!”   谢玉桥嘿嘿一笑,低声道:“王爷您就放心吧!您是不知道我元家兄弟那里,好玩儿有意思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光是我最近在钟大人家见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听说,他老家还有很多那样的东西呢!   我这次帮元兄弟这个忙,给他个惊喜,等元兄弟知道后很定很感动,到时候我再提要求,他就不好拒绝了不是?”   定王不放心道:“真有你说的那般好?要是没有,本王这一遭不是亏了吗?还赔出去一个亲表妹,母妃知道会打死我的!”   谢玉桥反问:“殿下,我送您烤鱼的转转好玩儿吗?软乎乎的枕头舒服吗?还有那个,可以在晚上点燃的火树银花,漂亮吗?   我跟您说,我私下里找给钟家送信的下人打听了,人都说了,元兄弟手里的这种小玩意儿,多不胜数,就连他们家的茅房,现在也是什么抽水马桶,反正听着就比咱们现在用的高端!”   定王被谢玉桥说服了。   而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锦绣,正和一群人在皇宫的一处偏殿整理仪容,吃点心垫肚子,等着琼林宴的开始。   锦绣将林如松介绍给五人小团体,很快林如松就发现,这五人的思想那是真的自由不羁,一个话题能很快延伸出很多他想都没想过的思路,天马行空,下面又有理论基础做缰绳,稳得很。   林如松很享受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舒服,有分寸。   锦绣从腰间掏出还剩半袋的牛肉干,放在桌上,从桌上的糕点中翻检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点心放在嘴里品尝:“骑在马上偷吃东西,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楚舟给众人展示他空荡荡的荷包:“我就不一样了,当时在文定街上,一拿出荷包偷吃,就被旁边人发现了,不得已,大家一人一口就分完了,轮到我压根儿没吃几口,早就饿了。”   周文就不一样了,他的荷包内不仅没空,反而十分饱满,喜滋滋的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给大家看:“瞧见没?我没想到竟然有人用银子往咱们身上砸,要不是我身手好,差点儿就被砸死了。   不过这银子嘛!落到我手里,就当是补偿我受伤的心脏了!”   时丹阳与何烈鄙夷的看了周文一眼:“见钱眼开就直说,说的好像我们谁没被装了银子的荷包砸过一样,可也没从地上将荷包里的银子翻出来啊!”   周文辩解道:“我没从地上捡起来,我是身手好,自个儿接住的!你们这是□□的嫉妒,小人之心!”   林如松看几人感情这般好,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心下有些羡慕。   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叔,在几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卖弄,心下还有些羞愧。   要是几人知道林如松的想法肯定要哈哈大笑的,实在是,几人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加上现在表现的太活泼,让人下意识觉得这几人都是同龄,还没长大的孩子。   实际上,时丹阳今年都二十四了,楚舟也已二十三最,只有十六岁的锦绣,能被称为十几岁的少年。   很快,皇宫内外灯火通明,精致的琉璃灯将整个皇宫角落照的亮堂堂的,四四方方的天地,别有一番大气在其中。   新科进士们收拾一新,带着忐忑激动的心情,被人领着前往琼林宴所在的地方。   所谓的琼林宴,与鹿鸣宴可不一样,虽说都是庆祝考生榜上有名的活动,但鹿鸣宴参与人选,地位最高的,顶多是当地父母官加上主考官,副考官,以及应届和往届的举人老爷。   琼林宴就不一样了,新科进士只是最低配置,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有空的都会来露个面,运气好的话,朝中的几位皇子殿下,皇帝后宫的妃嫔,都有可能出现在宴会上,只要皇帝允许。   这是进士第一次在朝中百官面前亮相,表现好入了谁的眼,从此平步青云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事。   因而大家都很重视。   锦绣他们到的时候,里面还没什么人,虽说今天是以进士为主的琼林宴,但到了这里就会发现,进士的地位其实是最低的,座位排在最后面,几乎快要从大殿挤出去了。   但大家也清楚,要不是今晚日子特殊,一个光杆进士,在文武百官面前,肯定不配拥有个座位,所以大家都很知足。   锦绣落座后,并未和人去套交情表现的长袖善舞,而是坐下慢吞吞的喝茶,打量周围景色。   脑海里的小野激动坏了:“真是赚大了赚大了!上面的人肯定想不到锦绣你还能走到这一步,让咱们见识见识皇宫内院,以及这个朝代的琼林宴,赚大了!这次我一定要拿着这些资料找老板商量,给咱们两升职加薪!”   锦绣可有可无的提醒:“记得签合同。”   小野一噎,明显想起了前几次在大老板面前折戟沉沙的画面,不由得悲从中来:“呜,我实在太难了,万万想不到,活体霸总,野马科技的老板,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一个狡诈奸猾之人,为了不给我升职加薪,那与我谈话的态度,绝了!   我现在一回想,深深觉得就算咱们公司有一天倒闭了,老板去干传销,给人洗脑,肯定也能赚大钱,走上人身巅峰。”   锦绣提醒:“最后唱铁窗泪吗?”   小野反驳::你这个前星际海盗都活的好好地,搞搞传销怎么会进大牢?   锦绣似笑非笑:“谁说我身边没个随时监视一举一动的人呢?”   小野:“……”   成功将小野吓得退回去查锦绣身边的到底有没有星际其他势力的介入后,宴会正式开始了。上面的位置还是空的,现场来了一位阁老坐镇,宴会气氛非常活跃。 第86章 赐婚 琼林宴   皇家宴会, 不会出现大臣满场乱窜,交流感情的情况,小人物都是乖乖坐在位置上, 欣赏歌舞表演。   只有大人物, 才有资格和胆量四处走动,锦绣坐了一会儿,已经有不下二十个人从他眼前不经意路过,盯着他的脸瞧。   其中一人就路过了五次。   锦绣无奈,在对方第六次路过时,朝对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举起手里的举杯,朝对方示意。   谁知这人是个人来疯,见锦绣朝他敬酒, 直接上前一屁股在做锦绣旁边,大胆的盯着锦绣脸瞧了好一阵, 双手托腮笑眯眯道:“状元郎,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人行为颇为无礼, 但眼中全是欣赏之色, 倒是没有其他意思, 身上的气息也十分干净, 锦绣对这人倒是不反感。   无语道:“定王殿下,好看您也不用特意看了一遍又一遍吧!”   真没必要。   眼前人愣了, 惊讶的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定王?我今儿穿的衣服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定王经常在外面闲逛,自认为穿着上十分小心, 完全想不到元锦绣是如何得知他身份的。   锦绣指指不远处的一位绯袍官员,轻声道:“您和那位大人说话声音那般大,想不听见都难。”   定王一愣,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随即表情更加开心,坐在锦绣旁边,指着场中的人对锦绣吐槽:“那边那个,就山羊胡的那个,别看长得胖乎乎的,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心眼儿,上次我在翠云楼和人打赌,偶然遇上他,当面笑嘻嘻的,第二天就上朝参了本王一本,坏的很。”   锦绣顺着定王指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个肚子溜圆,将宽大的官袍都给撑得鼓鼓囊囊的四五十岁的老爷子。   “那您就这么认了?”   定王一拍大腿,得意道:“怎么可能?本王当场就发火了,将他和儿子一同去逛青楼,还看上了同一个妓子的事说出来,啧啧,你是没看见,当时他那一张老脸啊,没眼看的很呢。”   定王又指着左前方一个瘦高个儿对锦绣道:“看见没?那边那个,整日里之乎者也,仁义君子,参这个,告那个,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个正人君子,其他人都是屎壳郎似的。   看不出来吧,每月领了俸禄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送给城中的叫花子,引来许多人的感谢称赞。   结果回家不把妻子当人看,每月不给妻子家用,花光了妻子的嫁妆,后来连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拿出去送人。   儿子更是因为家里穷的出不起聘礼,至今取不上媳妇儿。   一家老小在外面给人做工养活他,他还嫌弃家里人出去做工丢他的脸,动辄非打即骂,后来妻子受不了直接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房梁上,儿子女儿也不和他来往,老娘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去了。   你瞧瞧他现在,想要那种虚假的好名声,每月的俸禄就要送给叫花子,不送的话,不说别人,那些享受惯了的叫花子就能直接上门讨要,啧啧。”   “那位大人看起来有些落魄。”锦绣陈述事实。   定王道:“那是当然,给他当牛做马的妻子没了,老娘死了,儿女不管他,每月的俸禄又都送人了,现在想吃上一口热乎饭都难呢!”   定王声音里全是看好戏的意思,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锦绣肯定道:“完全同情不起来。”   定王就觉得锦绣这人非常有意思,对他的胃口,拉着锦绣嘀嘀咕咕大半天,将在场大臣的隐秘往事说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在定王看来,这就是拉着新认识的小伙伴吐槽分享八卦,但在锦绣这边,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资源。   远比现在满场乱窜,想结交人脉的人得到的信息要多许多。   两人拉拉杂杂边吃边聊,谈的十分尽兴,很快就称兄道弟。   宴会就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中到了尾声,就在锦绣以为终于要结束,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的时候,没想到皇帝神来一笔,给锦绣送了个媳妇儿。   锦绣拿着赐婚圣旨的时候,完全不明白,姜家在背后做了什么?又或者说,姜家就算想做什么,按照他们家上次的架势,要是想要来这一出,肯定是要提前问问他的意见的吧?   怎么看这件事都非常不正常啊。   锦绣有些头疼。   要说反感,那肯定是没有的,没瞧见周围人,不仅仅是新科进士,就连一些朝臣都对他露出酸溜溜的嫉妒小眼神吗?足以说明这是一门一步登天的好亲事。   加上锦绣自个儿又没有什么非娶不可的人,姜良缘珠玉在前,他为何还要舍近取远?   但要说高兴,那也不至于。   就在锦绣乱七八糟想这些的时候,周围想上前恭喜的人还没聚过来,定王第一个将锦绣拉到角落,非常激动道:“锦绣,你开心吗?我跟你说,虽然我这个表妹脾气不好有点儿凶,但人长得漂亮,还能干,家世也是顶好的,娶了她你一点儿不亏。”   锦绣听着定王的语气,怎么都有点儿淡定过头了,毕竟是定王的亲表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实在不太正常,除非:“您早就知道?”   定王一拍胸口:“那是,谢六说你非常喜欢我家缘儿表妹,而且我表妹还干出了榜下捉婿的事情,你们这是情投意合,我就想着这不是到了我这表哥出来发挥作用,成全你们二人的时候了嘛!   于是亲自向父皇求的旨意给你们赐婚!你也不必太感谢我,就将你家里那些稀奇好玩的东西都给我送来两份就行!怎么样,本王的要求不高吧?”   得,这疑问在心里还没捂热乎呢,始作俑者就自爆了。   锦绣一囧,心说这殿下是真的单纯,被人宠坏了,完全不是心机深沉之人装出来的,眼神清明的很,想要什么,一目了然,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赐婚这事已经是既定事实,锦绣说再多也无用,况且若是表现出一丝不情愿,被人知道就能说是对陛下大不敬。   于是换了另一个问题:“王爷,您让陛下给我与姜小姐赐婚,经过良妃娘娘的同意了吗?”   姜良妃,定王的母亲,姜良缘的亲姑姑。   定王一愣,有些心虚的移开眼睛,假装淡定道:“当然,母妃最疼我了,她要是知道我给缘儿表妹找了个这般好的夫婿,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罢生怕锦绣追问,留下一句“别忘了答应给我的东西!”快速溜了。   锦绣:“……”   为了还没见过的那么点儿东西就将表妹卖了,这位是真的单纯,若是宫内的良妃知道今天这一出是谢六撺掇的,也不知道谢六要在家躺几天了。   不过锦绣也不过多担心,想来赐婚前,皇帝不可能给良妃的侄女,他看好的儿媳人选随便配个人的,肯定早就将他从小到大的信息查个底朝天了。   既然皇帝自己都想通了,他一个被动接受的,想不通也得想通。   不管在场人有多羡慕嫉妒,但面子上还是要上前恭喜的,看定王走了,众人一拥而上,都想和这位姜大将军的妹婿拉扯一下关系。   面上和乐融融的,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有人忍不住酸话直接冒了出来:“都说女人的一张脸有多珍贵,现在看来,男人有一张好脸啊,也是顶顶重要的。”   锦绣没想得罪人出风头,但也不是在这种场合被人拿捏住的软包子。   笑眯眯的,十分温和道:“是啊,我不仅有一张顶顶好的脸,还有一个能考试得第一的脑子,这好处显而易见。   不像有些人,脸没有,脑子也不好用。”   那人被锦绣噎的说不出话,脸憋得忽红忽白,十分好看。   周文几人现在也十分懵逼,自家兄弟怎的高中状元不算,还能得圣上赐婚,突然就从光棍儿一个,变成有未婚妻的男人?   虽然不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眼看着兄弟被人为难了,就该是他们这些好朋友展现实力的时候了,几人对视一眼,终于从懵逼中回过神,挤开人群,站在锦绣旁边,与锦绣一起承担来四面八方的恭喜与压力。   这道赐婚圣旨,不仅锦绣这个当事人有些懵,就是另一个当事人,姜良缘,包括整个姜家都很蒙圈。   而且姜家这边还没有一个始作俑者定王给他们解惑,一家人对着一张圣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宫内的良妃知道消息,派人打听一番,最终在小儿子闪躲的眼神中,知道了事情经过后,匆匆忙忙让人传了消息,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父深深的叹口气:“定王这孩子太过大胆,连这种事都敢参合,太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因此触怒陛下,连累娘娘,可怎生是好?也不知娘娘将定王养的这般单纯,到底是福是祸?”   姜母倒是看得很开:“既然陛下已经下旨,就说明没怪罪到定王身上,想来陛下也知道定王的性子,才会这般,索性结果是好的,咱家缘儿也不用嫁给康王为妃了。”   姜良松提醒道:“喜事将近,让人给二弟送个信,回来一趟吧!”   说罢说所有人都盯着一言不发的姜良缘瞧。   姜良缘笑眯眯道:“这般看着我作甚?陛下赐婚,缘儿自然是开心的啊!现在这样,已经是我们预想中最好的选择了。”   姜母忧愁道:“以前怕你嫁给康王搅和进皇家争斗中,咱们愁,现在终于要嫁给咱们家看好的人,咱们也愁。”   姜父接着道:“一品大将军的妹妹,嫁给一个还未入朝为官的小子,就算那人是状元郎又如何?也不知今天过后,外面要传来多少风言风语!   那些人是不敢在咱们家面前说什么的,但元家小子那边就不好说了,希望他能顶住吧!”   姜良松非常耿直道:“若是这点儿压力都受不了,怕也不是什么能干大事的人。”   姜母听了对着儿子肩膀就捶:“说的什么胡话?咱们家是要女婿干大事吗?是要他脑子清醒,不瞎参合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姜良松一听母亲生气了,连连认错,偏没认对方向,惹得姜母更加生气。   姜良缘安静的看着一家人,眼里满是笑意。 第87章 前程 安排   回到钟家的锦绣, 发现三姐和三姐夫的表现,远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大半夜的,三姐和三姐夫没睡, 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身子挺的笔直,直挺挺的坐在大厅里等他们。   这精神,这劲头,完全超出了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作息习惯,差点儿吓几人一跳。   锦绣十分无奈:“三姐,三姐夫,你们坐在这儿干嘛?”   三姐盯着锦绣的脸瞧了好一会儿,幽幽道:“宝儿啊,三姐已经知道圣上给你和姜家小姐订婚的事了。”   锦绣好奇:“谁告诉你的?”   “姜家那边特意让人传来的消息。”   锦绣了然:“那三姐你这是?”   三姐深吸口气, 缓缓道:“宝儿啊,姐姐心里怕, 也不知这门亲事对你来说是福是祸。   不是我贬低自家,可这自古以来富家小姐嫁给穷书生, 那是只有话本子里才出现的故事, 现实里, 那些个官家小姐, 每一个都是极有用处的。   上到皇帝家的公主,下到百官家的小姐, 哪个不是物尽其用,该联姻的联姻, 该和亲的和亲,该笼络重臣的笼络重臣,女子全部是父兄手里的物件儿, 在嫁人这方面,只有不够用的,没有嫌弃多的。   别说高官家的小姐,就是咱们家,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咱们家的明礼,就算犯了这样的错,你姐夫不还得在进京的举人和门当户对的人家找个相配的,一来是对明礼好,二来也是指望对方将来能与咱们家互相帮衬。   可到了你这里,你说,你,哎……”   锦绣接上三姐的话:“我这样的商户子出身,虽说这些年朝廷鼓励商户身份参加科考,但京城内对商人出身的进士还是很看不上的。   婚事上想要门当户对,最多娶个县令家的嫡女,或者知府家的庶女,就像何烈兄那样,与大理寺少卿家的庶女结亲,已是极为幸运的。   而姜大将军的嫡亲妹妹,母亲是一品国夫人,祖父曾是大景的战神,父亲在边关戍守多年,虽然因为伤病回京养老,但名义上,还是国公爷,加上姜大将军,正是天下闻名的战神。姑母又是陛下后宫育有成年皇子的良妃。   姜家唯一的嫡出小姐,身份可比那些不受宠的县主郡主尊贵多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样的女子若是运作的好,何止是皇子正妃,就是将来皇后娘娘的身份,也不是不能想。”   三姐十分忧心的点头。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的听锦绣不紧不慢的分析。   锦绣却慢悠悠道:“这门婚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我们元家高攀了,事实也是如此,但你们着实不必太过担忧。   姜家做出如此选择,应该是基于他们家的想表明中立的态度,彻底断了那些拉拢他们家之人的心思,不想参合进皇子斗争中去。   今晚我听定王说过一嘴,陛下年迈,还未立储君,几位成年皇子这几年的斗争越发激烈,姜家这样手握重兵的人家,是这些皇子必须拉拢的对象。   他们家应该是想避免被迫站队的情况发生。   毕竟按照他们家世代累积的战功,只要边境一日不安宁,姜家的地位就稳如泰山,没必要争那一份从龙之功。”   锦绣慢悠悠喝口茶醒醒神儿:“所以,算起来,我只是比较幸运,被他们家选中了而已。”   三姐听罢叹气的更加厉害:“这些东西我们都知道,就是担心咱们家给不了你底气,让你在姜家人面前受欺负,咱们也只能干着急。”   这年头,别说女子出嫁从夫的话,那只是针对女子是弱势一方说的,若是男方处于弱势地位,一样会很尴尬,被岳家呼来喝去,活的像个上门女婿。   锦绣洒然一笑:“三姐,人的底气是自己给的,只有内心足够强大坚定的人,才能从容不迫,如若自己立不起来,就算我是皇帝的儿子,也一样在大臣面前唯唯诺诺委曲求全。”   锦绣起身对三姐道:“天色这般晚了,你和姐夫赶快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何况我们几人今儿忙了一天,现下困得都睁不开眼了!   想想这后面的事儿还多着呢,哪有空去想这些已经发生无力改变的事啊?”   三姐无奈,又叹了口气,跟着三姐夫离开。   锦绣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后,心绪难平,又翻起身找出纸笔,坐在窗下给元老爷写信。   信里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写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外面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锦绣看着厚厚一摞的信,忍不住笑了,认真将信装进信封,仔细封好,放在桌上。   上床,这下投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三人都有信寄回老家。   锦绣感叹:“最近这段日子,感觉像是天天往家里寄信,爹怕是要被烦死了。”   周文摇头:“要是能早些收到信,姑父才不会烦呢,要是这些信在路上耽搁些日子,前后脚到家里的话,希望姑父不要被这么多消息砸晕才好。”   楚舟点头:“希望不要一起看到吧,否则受刺激太过,对老人家身体不好。”   琼林宴过后,几人又急匆匆的聚了一次,还是在钟家院子里,几人搭起烧烤架,边吃边聊。   这次是时丹阳先开口:“我的成绩,想留在京中是不可能了,但运作一下,找个偏远地区当个县令,还是有希望的,再说,我也想做出一番成绩,方才不辜负前半辈子辛苦所学。”   这里除了锦绣,成绩最好的就要数楚舟了,但楚舟知道自己的斤两,和林如松那样朝中有人的完全没得比,索性他心态十分平和,想得开,人也稳重。   “我也是如此打算,刚好那晚在琼林宴上和吏部一位大人聊得十分投缘,他说南边刚好有县令要致仕了,若是我能吃苦,不嫌弃地方偏院的话,可以帮我推荐一番。   昨晚我苦思良久,觉得十分可行,明日就打算上门拜见一番。”   这两人想干实事,锦绣是能理解的,也早就想到了。   没想到的是,周文竟然也主动开口道:“我其实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我脑子想事情简单,不适合掺和太复杂的事情,以前有宝儿帮我兜着,我能不管不顾。   但宝儿作为状元,按照惯例,肯定是要留在京城的,我就不能继续留下给宝儿拖后腿了,这地方人心复杂,权利交错,宝儿自己能过的好我就很开心了,不能继续给宝儿拖后腿。”   锦绣急忙道:“阿文哥,我从没觉得你是在拖我后腿,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周文拍拍锦绣肩膀:“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锦绣深深看了周文一眼:“你想好了?”   周文点头:“为了避免我后悔,今早已经让人给珑玉县主那边去了信,若是她同意的话,我想成亲后就带着她一起离开。   我也想从县令做起,不过这个就不用家里操心了,明南郡王那边会为我安排的。”   锦绣看周文态度坚决,也不在多说,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觉得好的事,当事人不一定感觉好。   楚舟就打趣道:“周兄啊,你这软饭吃的理直气壮!”   周文叉腰:“谁让明南郡王就一个亲闺女呢?他老人家不管谁管啊?”   众人被逗的哈哈大笑。   笑罢,何烈将一盘烤的香喷喷的羊肉端过来,幽怨的对锦绣道:“这群没良心的,怕是殿试成绩一出,就想着往外面飞呢!   往后京中就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了!真是好生可怜啊!”   “是你岳父那边的安排?”锦绣问。   何烈点头:“你也知道我喜欢刑法,在德宁府学的时候,教导我的先生同样精通律法,没少在这方面教我。   加上我岳父那边大理寺的关系,他想将我塞到刑部去历练。”   锦绣拍拍何烈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是一个得力岳家的好处,自个儿还没开口呢,对方为了家中女儿,也为了不浪费这么一个有潜力的亲戚,无论如何都会提拔一把的。   众人简单交代了彼此关于日后前程的想法,所有人都看向锦绣。   锦绣摊手:“按照惯例,我是该进翰林院的,过两天应该就有旨意下来了。”   周文有些犹豫:“姜家那边怎么说?”   锦绣:“和那边通过气了,我是文臣,他们家世代武将,走的路子不同,他们不会随意插手,一切按照我的心意来。”   这点让几人都十分惊讶。   没想到姜家能放手的这般彻底。   锦绣感叹:“我都能想到,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嘲讽我靠脸娶了豪门千金的,不一定有嘲讽姜家小姐心高气傲,到最后,挑选了一个小白脸的多,都不容易啊!”   这年头,甚至对男子高娶,还是羡慕居多,但女子低嫁,是低很多的嫁法,怕死会遭到周围小姐妹的无数冷眼冷语。   几人无声的端起酒杯,朝锦绣示意。   锦绣坦然接受。   想着好好想想,回头可以给姜家送些什么表示自己的心意,毕竟都是人尽皆知还不可能合理的未婚夫妻了,要是自己这边没什么动静,不管别人怎么想,锦绣自个儿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棒槌。 第88章 回家 探亲   德宁府靖林县城关镇元家, 一大清早,元老爷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打拳,寿管家站在旁边念今日要处理的事务, 很快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寿管家给元老爷递上帕子擦脸, 两人边往里屋走边说:“元寿啊,按道理说,会试结果该出来了吧?宝儿怎么着都得给我这当爹的来封信吧!   就算是没考中,是想回家还是定居京城,不都得跟我这当爹的商量一下吗?   这悄没声儿的是怎么个意思啊你说?”   寿管家十分理智道:“少爷写信肯定是走官道的,官道除非加急,其余普通信件,前后时间差上一个月都是可能的,想来是路上耽搁了吧!”   元老爷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对寿管家道:“回头你让人去驿站那边瞧瞧,万一刚好就来了呢!”   寿管家脾气很好地答应下来, 也没提醒元老爷,这几天已经去驿站那边瞧了十几次, 自家下人早就和驿站的差役混了个脸熟, 人家拍着胸口保证过, 如果有自家的信, 肯定第一时间送来。   两人正说着,门房一溜烟跑进来, 手里拎着厚厚一沓信件,笑眯眯对元老爷行礼道:“老爷!老爷!方才驿站那边来人送来的, 说是京城那边的信!”   说是一沓就是一沓,不带一丝水分的,元老爷快速接过, 按照时间和人一一整理,有周文写的,有楚舟写的,有锦绣写的,有三女儿女婿写的,有两个外孙写的,还有京城元家商队的管事,铺子的掌柜们一起送来贺喜的。   看来确实是在路上耽搁了。   有刚进京时报平安的,有汇报会试结果的,有说几人亲事的,拉拉杂杂不一而足,至于殿试后的信,元老爷这边还没收到。   等元老爷将几人给他的信统统看完,手都在颤抖,管家元寿也在一边看到了信的内容,两个老头子互相握着颤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对着对方点头,眼里都是泪花。   好半天,元老爷才放声大笑:“好!好哇!我们元家从今往后,也是有两个进士老爷的人家了!女婿会试成绩也很好,真好啊!快,快让人将女婿给出绣和楚家的信送过去!”   寿管家抹着泪提醒道:“老爷,信上说,咱家文少爷被明南郡王相中,想来咱家要让人将文少爷的庚帖送到京城,好方便文少爷定亲!”   元老爷点头:“这是自然!不能让人送阿文的庚帖过去,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长辈不出面像什么话?老爷我要亲自去京城一趟!元寿啊,你去,现在就去,让我给老爷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走,别让孩子等的着急了!”   寿管家哭着抹泪,闻言哭笑不得,放下手道:“老爷,您忘了按日子算,殿试成绩也该出了!按照惯例,外地进士,不管在哪里任职,都有两个月的探亲假!   咱家三位少爷会试过了,殿试走个过场,肯定没问题!很快要回家探亲的!”   元老爷激动的在屋子里转圈圈,顺便还吩咐道:“对,咱们要在家等孩子们回来,光宗耀祖的好日子,不能随意过了!   对了阿文的聘礼也早早备起来,看样子两个孩子成亲的地点,只能在京城了,但咱们家的聘礼不能寒酸,让阿文丢了面子!”   寿管家应了一身转身就离开了,光看背影就觉得走路带风,是个随时能起飞的老头儿。   元老爷一个人在大厅转了一圈儿,忽然一拍脑门儿,急急往后院赶:“这是喜事儿,得告诉夫人一声!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真是高兴糊涂了!”   元家人这边刚知道锦绣三人会试得中的消息,还没来及高兴呢,就听门房来报,说是官差上门报喜来了。   元老爷一愣,随即高兴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了。   急急出了大门,果然是县衙的官差,领头的还是元老爷的熟人,当初锦绣二人过了县试,也是这人带人上门来报喜的。   来人知道元老爷想知道什么,开门见山道:“恭喜元老爷,贺喜元老爷!令公子元锦绣高中一甲状元!令公子周文乃是二甲二十五名!”   想了下,又笑眯眯补充道:“姑爷乃是二甲第二十名!   元老爷家里一下子出了三个进士老爷!真是三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听了,顿时惊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元老爷这次都不让人送荷包了,胖乎乎的大手一挥,下人端上来一盘又一盘的银子,每个都有十两重,一下端上来好几盘,让报喜的人直接上手拿。   看热闹的人眼睛都直了,这抠门的元老爷突然这般大方,大家却丝毫不觉得奇怪,都感觉是理所应当。   要是自家能一口气出三个年纪轻轻的进士老爷,他们也愿意这般撒银子就图一个乐呵!   三个进士老爷,往后多少银子赚不回来?   元家这边瞬间被上门道贺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而京城这边,朝廷终于确定了这一批进士的安置,锦绣接到吏部任命,两个月后按时到翰林院报道。   出任翰林院编修一职。   锦绣的这个任职,可以说毫无意外,因为历年来的状元,都是直接进翰林院,担任编修,正七品职位,与一县县令官职相当。   又有京官比地方官高半级的说法,因此县令虽也是正七品官职,地位却没翰林院编修高。   其他几人的安排这几天也都出来了,几人匆匆收拾行李回德宁府,因为时间很赶,所以一刻都没敢耽搁。   临行前,锦绣给三姐出绣一笔钱:“麻烦三姐帮我和阿文哥在京中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出售,阿文哥虽然婚后不打算留在京中,但成亲那么大的事,总不能没地方去吧。   明南郡王那边应该也会想到这件事,若是那边有宅子的消息,这笔钱一定要咱们家出。”   锦绣想了下,又说了自己对宅子的要求:“最好是三进院子,离衙门远一些也没关系,将来成婚能住的开,或许有一天,爹同意的话,我会将爹娘也接来京城住,所以要提前准备好。   至于银子,三姐你看着使,不够的话我手头还有。”   秋绣看着手里半匣子银票,想想自己床底下藏着的一箱子珍珠,实在想不到自个儿弟弟缺钱的样子。   果断答应:“三姐一定在你回京前,将宅子的事给你办妥!”   锦绣安慰道:“三姐你也别太有压力,京城好地段的房子出手的毕竟是少数,若是那样的话,地段可以不好,但宅子一定要宽阔,我最受不了小小一团的院子了!”   秋绣认真将弟弟的要求一一记下,才满怀感叹的送几人走了。   这次回去,为了照顾晕船症状严重的何烈,几人直接走陆路,乘马车,一路虽然颠簸,但官路的速度也不慢。   加上几人身上有功名,可以直接住驿站,紧赶慢赶,在第十二天的傍晚,赶到了德宁府。   马车一进德宁府,几人身上的疲惫感觉一扫而空,通过车窗看大街上的景色,周文感叹:“真好啊,感觉这里的空气都是亲切的味道。   虽然才离开几个月,我却感觉像是离开很久了一样。”   说着还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周围的一切。   夕阳余晖照在大地上,行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这里的感觉,却让人心底安心。   楚舟指着不远处街上一个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后跟着三个仆从,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一个铜锣敲的邦邦响,一群人围上去凑热闹。   周文道:“哎,那不是那谁,刘兆东!玉绣妹妹的夫婿!按日子算,玉绣妹妹已经和刘兆东成亲几个月了,刘兆东怎么还在街上日行一善?”   锦绣仔细看了看,刘兆东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若说以往看着,就是个有点小聪明,仗势欺人的小流氓,现在看来,身上的气息倒是正派了许多。   锦绣道:“咱们就算不相信刘兆东,还能不相信玉绣姐姐的本事吗?那可是个连自己都能牺牲的狠人,刘兆东那空荡荡的脑子,压根儿和玉绣姐姐不是一个档次的。”   谁都没想到,几人进了德宁府,第一个见到的熟人会是刘兆东,虽然双方没打招呼,但看着对方不耐烦又不得不做的烦躁背影,竟然诡异的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马车踢踢踏踏的进了荣鸣巷,停在元家宅子门口,车夫上前敲门,门房出来查看时,吓了一跳,随即转身就往里跑。   边跑边喊:“老爷!老爷!您说的没错,少爷果然回来啦!少爷回来啦!还有姑爷也回来啦!”您快出来瞧瞧!   锦绣跳下马车,直接大跨步进了院子,没行几步,迎面和匆匆而来,衣服领子都没整理好的元老爷在走廊里撞上。   锦绣二话没说,在元老爷三步远的位置跪下:“爹,宝儿回来了!”   这是这么多年,锦绣第一次非常自然的称呼自己为宝儿。   身后一起进来的周文和楚舟两人也跟着跪在锦绣身后:“姑父,阿文回来了!”   “小婿给岳父请安!”   元老爷激动地扶起三人,拉着锦绣从脸蛋到手臂,到肩膀,浑身上下都捏了一遍,眼眶红红的:“瘦了,这一路肯定受罪了!”   周文和楚舟也没幸免,被元老爷仔细检查了一遍。没看出什么大问题才放心。   平复下情绪,元老爷对楚舟道:“你父母在家都好,出绣在家照顾亲家,今日天色已晚,咱们且在德宁府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就回县城!”   三人自然无有不应的。   元老爷转身,左手牵一个,右手拉一个,眼前还要摆着一个,像是看不够似的,笑呵呵拉着三人往院子走。   “自从家里来了报喜的差役后,爹就估摸着你们该回来了,这不,提前带人在德宁府等着,可不就等到人了嘛!”   元老爷爽朗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   很快,整个荣鸣巷都知道,他们巷子去年一口气出了五个举人老爷,今年举人老爷在京城摇身一变,已经是进士老爷了!   且五位老爷们今儿终于回家了!   荣鸣巷又一次因为锦绣五人热闹起来。 第89章 到家 祭祖   本来计划第二日一早就回靖林县老家, 没成想,元家下人一嗓子喊出来的,不仅有苦苦等待的元老爷, 还有整个荣鸣巷以往和元家有来往的人家都知道锦绣几人回来的消息。   平日有来往的人家趁着夜色上门祝贺, 那些平日毫无交集的也送了一份礼物放在门房那里,说声恭喜,转身就走。   夜色里,还能听见方才相携离去的两人对话:“哎,去年咱们荣鸣巷一口气出了五位举人老爷,咱们巷子的人出去底气都足了。   我在街上做个小生意,遇到杂役收费,和人家好好解释几句,说住在荣鸣巷, 人家态度立马就客气起来。   现在好了,举人老爷成进士老爷, 咱们出去再也不怕遇到不讲理的人了!”   另一人道:“就是啊,那些人都怕咱们住在一条巷子, 和进士老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万一真能和进士老爷搭上话, 进士老爷在官老爷面前说上几句, 到时候倒霉的不定是谁呢!”   “哎,我算是瞧明白了, 这人啊,还得多读书, 我家幺儿要是真的能读出个名堂,我这做爹的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他,看看人元老爷家, 出了两个进士儿子,一个进士女婿,这说话声音和精神气儿都和往常不一样了!”   门房笑呵呵的关上大门,心说,可不止你们走出去觉得有底气了,我们这些下人走出去都觉得面上有光呢。   锦绣三人在元老爷的热切注视下,终于舒舒服服吃了顿饱饭,锦绣摸着肚子,挤在元老爷身边感叹:“还是咱们家的东西吃着顺口,在京城虽然顿顿都吃好的喝好的,但就是没家里的吃着舒心。”   一句话把元老爷哄得连忙答应:“下次你去京城,带上几个咱们家的厨子,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   正说着话呢,五姐夏绣就风风火火的,人未至声先到:“爹,我方才听家里下人说,宝儿阿文还有妹夫回来了?”   话音落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一瞧这幅共享天伦的样子就乐,仔细把三人打量了一番:“瘦了,这一路肯定受苦了!回头好好补补!”   “我方才进巷子,听到好些人从咱们家方向离开,我就猜到消息肯定没错了!爹,您是没瞧见,那些人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笑,好像是他们家发生了喜事一般,十分满足!”夏绣道。   元老爷瞪了女儿一眼:“爹哪里没看到?都看到了,送人离开的时候,巷子里小孩儿还和爹要糖吃呢!”   元老爷面上严肃,心里美的冒泡。   又想和儿子多说会儿话,又不想儿子累着,于是早早地催三人去睡觉,矛盾纠结之下 ,元老爷直接跟着锦绣到了房间,亲眼看着锦绣洗漱换衣,跟前跟后,也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看着,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锦绣看的无奈,开口道:“爹,要不您今晚和儿子一起睡?我记得小时候有好几年时间,一直是跟着您睡的,您还说儿子冬天夜里抱着像个热烘烘的小火炉,夏天抱着热的您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呢!”   元老爷眼睛一亮,嘴上矜持道:“这不好吧,爹怕打扰你休息。”   锦绣笑着扶元老爷洗漱,嘴上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儿没和您说,想来殿试后写的信,又因为什么原因在路上耽搁了,现在也不用等信了,还是儿子我亲口跟您说比较好!”   元老爷好奇:“什么事儿啊不能现在说?”   锦绣笑:“这事儿一言半语说不清楚,咱们还是躺下慢慢说!”   结果锦绣开了个头儿,元老爷就惊得直挺挺做起来,声音满是惊讶:“你说什么?”   锦绣无奈的拉元老爷重新躺下:“爹,您别急,听我慢慢跟您说,姜家为了保持中立不站队的态度,担心有人利用他们家女儿要挟他们。   于是想给女儿找个出生不显的夫家,但这个夫家也不能太无用,让他们家女儿受委屈,于是在楚师父的建议下,他们在会试结束后找上了我。   但当时我没答应。   说实话,都说高门娶妻,低门嫁女,其实咱们心知肚明,这都是骗人的话,结两姓之好,最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身份相当,家世差不多,两人心里都有底气,日子才能过的和和美美。   若是一方因为某些原因,将自己放的太低,这日子就没法儿和美顺心,爹您说是不是?”   元老爷连连点头:“哎,是这个理儿,若不然怎么有那么多荣华富贵后抛妻弃子之人呢?还不是贫穷的时候,夫妻二人穷的门当户对。男人有钱有势了,和妻子门户之间有了巨大差距,就成了门不当户不对,就连穿衣睡觉,吃饭喝水都想的不一样,这日子能过下去才奇怪呢!”   锦绣在被窝里握住元老爷的手,继续道:“姜家也没因此为难与我,陛下赐婚,是因为阴差阳错,中间有位朋友误会了我与姜家姑娘的关系,他以为我们是互相爱慕,心生欢喜,但碍于身份,无法在一起。   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定王,也就是良妃娘娘的儿子,定王就进宫求了陛下,让陛下为我与姜家姑娘赐婚。”   锦绣想了下,简单说了姜家与良妃的关系:“良妃是姜老将军的亲妹妹,姜大将军的亲姑姑。”   元老爷听罢,好一会儿才说:“宝儿,那你呢?你心里愿意吗?”   锦绣直言:“乐意。”   元老爷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胖乎乎的身体在被子里使劲儿挪动,距离锦绣跟近一点的时候,饶有兴趣的问:“还是第一次听你这般干脆利落的表达对一个姑娘的喜爱,说说?”   锦绣小声告诉元老爷:“爹,姜姑娘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她想为了她的人生努力一下,于是就果断让她兄长帮忙,将我捉回姜府。   后来她见到我,就知道我也是同样理智的人,知道我们不可能,于是在我面前提都没提这件事,就让他兄长将我送回去。   不仅理智,还聪明,听说还能打理他们家各种繁杂的庶务,十分能干,我是十分欣赏她的为人的!”   元老爷不满道:“你还没说那件事呢!”   锦绣装傻:“什么事?”   元老爷伸手戳戳锦绣胳膊:“你心里欢不欢喜姜家小姐?”   锦绣哭笑不得:“爹,除非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否则我一共就正式和姜家小姐在她们家后花园相处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这要我如何欢喜她?欢喜她的容颜?还是欢喜她们家的权势?或者欢喜她的聪明能干?   这除了容颜显而易见,权势可能烫手外,其他东西都是从旁处听来的,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我就是觉得,这样的姑娘能和一起我将日子过得长久,她性格坚韧,经得起风雨,与我正好合适。   这成亲过日子,图的不就是一个合适吗?”   元老爷倒是十分赞同儿子的话:“这男人和妻子之间啊,感情都是慢慢的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互相处出来的。   宝儿你可千万别犯浑,说什么对谁家姑娘一见钟情,脑子发热,干出丢人现眼的事儿啊!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说什么一见钟情,不就是瞧着人家姑娘长的好,见色起意,想弄回家,搞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仗着的还不是姑娘家处于弱势,被人看了脸去,坏了名声,与其日后说亲困难,不如将计就计,嫁给男人得了!”   锦绣被元老爷先进的观念笑的在被窝里抖成一团,元老爷幽幽叹气:“睡吧,回头你娘要是知道,去一趟京城,不仅阿文的亲事被人定下了,你也给她找了个儿媳妇,还不知怎么想呢?”   事实上,元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只问了锦绣一个问题:“宝儿,你自个儿是乐意的吗?”   锦绣点头:“娘,我是乐意的。”   元夫人笑着拍拍儿子的手,轻声提醒他:“这么大的事儿,回头去和你娘说说。”   锦绣轻声应下了。   轮到周文这里,元夫人握住周文的手,轻轻叹气:“阿文啊,一眨眼你就这般大了,你的事儿咱们家也插不上手,但日后若有困难,就来与家里人说,有什么千万别憋在心里,你也是咱们家的孩子,不管外面如何,这个家里总归是有你一间屋子一口饭吃的,啊?”   周文头轻轻靠在元夫人腿上:“姑姑,阿文知道的。”   元夫人伸手轻轻抚摸周文的后背:“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周文声音闷闷的:“阿文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您面前也还是个孩子,怎么不能撒娇了?”   元夫人被周文逗乐:“要是姑姑真活到那一天,可不就成老妖怪了?”   元夫人今年六十一岁,周文二十,若是周文七十岁的时候还能在元夫人膝头撒娇,元夫人确实高寿了。   元夫人轻声道:“回头你和宝儿一起,将这事儿高高跟你秀姑姑说说,让她在下面也高兴高兴,咱们周家也要有下一代了,让你秀姑姑保佑你,往后万事顺心!”   周文也低低的应下了。   元家人喜气气洋洋,走路带风,风风火火的在几位姨娘的指挥下,打扫庭院,挂上崭新的灯笼,杀鸡宰羊,米面油菜一筐一筐的往家里抬,请帖几十封几十封的往外面送,整个城关镇的人都知道,元老爷家出了两个进士儿子,要在家里宴请宾客,大举庆祝。   元家最安静的院落里,元老爷神色严肃的给祖宗上了三炷香,欣慰的看着两个孩子上香的背影。 第90章 宴会 开会   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 锦绣和周文都要进祠堂给祖宗磕头,然后陪陪周秀娘,进来打扫屋子, 擦擦牌位上的灰尘, 说几句话,或者什么都不说,心里就能踏实许多。   但这次不同,锦绣不知道周文是何感受,但他就觉得,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在他头磕下去的瞬间,消散开来,让心心情舒畅,心底彻底放松下来。   没在祠堂待多长时间, 元老爷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因为前院来了太多客人,这次锦绣和周文作为主角, 是不可能躲过去,也不能躲过去的, 除了通家之好, 元家商业上的合作者, 还有元家的众多家仆掌柜。   这些人平日天南海北的跑, 自从锦绣会试出了结果后,元家在京城的掌柜就给这些人去信, 只要能赶回来的,这次都带着礼物, 想亲眼见见元家下一代家主。   这是一个彼此审视,也是彼此了解,建立感情的机会, 谁都不想错过。   也是到了这时候,锦绣才发现,元老爷暗中的生意,做的是真大。   这次来的掌柜,可不是普通意义上一间铺子的管理者,而是一个县城,或者一个府城,所有同类生意的管理者,手底下最少也有七八间铺子。   这样的掌柜一来就是好几十个,据寿管家说,还有不少人因为路途遥远,没能成行,让人带了礼物,请少家主谅解的。   锦绣心里着实惊讶,虽然他以前就觉得,元老爷这个城关镇首富名不副实,可能暗地里还有不少财产,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何止是城关镇首富,就是府城第一富裕人家,手里的家产也不定有他家的多吧!   元老爷看出锦绣的疑惑,笑眯眯解释道:“也是这几年,咱们家因为你那锦绣纸,生意做大了不少,以前是暗中发大财,怕露出马脚被人觊觎,不敢让这些老家伙们一起上门。”   锦绣斜眼看他爹:“这次怎么敢了?难道您觉得儿子一个还没上任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就能保住咱家的家产不遭人觊觎了?”   元老爷笑的像个老狐狸似的:“哎呀,爹跟你还客气什么啊!你的不就是爹的!   回头宴会上要是有人打听,就直接告诉他们,你和姜大将军的妹妹定亲的事,一来避开那些想给你送女人的,二来,也是向京城那边表明咱们的态度。   免得人家误会咱们家不乐意。毕竟是圣旨赐婚呢,咱们要是太低调,总引人无端猜测,没必要。”   锦绣哼哼:“告诉别人儿子攀上高枝儿了只是顺便吧?”   元老爷“呸呸”两声,不满道:“什么攀上高枝儿!说的太难听!别人不知道,我这做爹的还能不知道,等你们成婚后,姜家还不知道怎么后悔呢?既然你这么心悦姜家姑娘,咱们定要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让姜家将来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锦绣好笑:“爹,您说姜家将来为何会后悔?”   元老爷冷哼一声:“你就在这儿跟你爹玩心眼儿呢?怕是所有人都被你的态度给骗了!   姜家要的是个平庸的,将来在朝堂上没有太大建树,不会参合进皇权争斗,代表他们家中立态度的女婿。   且这个女婿他们家还要有把握能压得住,不会不听话,有他们姜家扶持,就能过的风光无比,没有姜家的扶持,就会默默无闻!”   元老爷没好气的用胖乎乎的手指戳锦绣的脑门儿:“你说,你是这样的人吗?”   锦绣反问:“爹,难道我不是吗?”   元老爷都不想搭理这个总是装傻的儿子了:“要是你肯乖乖听话,当个傻子,我倒是觉得姜家这步棋走的不错,但这次是他们家看错人在先,这婚事算起来也是他么家人主动在圣上面前求来的,爹我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笑了。   元家的宴会举办这天,元家宅子所在的乌兰街都被大大小小的马车塞满,寸步难行,很多人在街道外面就下了马车步行,人影穿梭在马车中间,来来往往,摩肩接踵。   隔壁两条街道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咱们镇上可是有好几年没这般热闹了!元老爷家的宴席办的是真体面!有排面!”   “可不是嘛!真叫人眼热!要是我家栓子有一天也能和锦绣少爷似的高中状元,我也给他办这样的宴席!请全巷子的人上门吃酒席!”   “嗨!想什么美事呢?咱们大景三年出一个状元,前几十年状元都是南方学子出身,只今年出了一个北方学子!   且不说你家栓子有没有当状元的那个才华,就是才华到了,也要看当年的运气如何!”   “张掌柜好像很懂的样子,您来跟咱们说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想让我家狗蛋去读书科举!”   于是在张掌柜的解说下,不到一个时辰,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元家锦绣少爷,那不仅才华出众,还天生运气好。   至于这运气为何这般好,就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傻人有傻福,谁让人元少爷从小就是个傻子,三岁后才慢慢好起来呢?只能说老天疼憨人!   第二就是多做善事,积累功德,元老爷打从元少爷没出生起,就做了十几年善事,无一日中止。   锦绣少爷出生后,做的善事更是不计其数,让人敬佩不已。   要不是元老爷曾经说他做善事是有私心的,当不得大家盛赞,早几年就有人想给元老爷送大善人的牌匾了。   等这件事在外面传开的时候,锦绣找到在前面待客的周文,两人在角落将这件事说了。   周文满意的点头:“这样最好,我昨天出门,听见茶楼说书先生说姑父是什么星宿,而你我二人更是文曲星下凡,真是一言难尽,这要是被传出去,且不说不信的人会如何嘲笑。   就是别有用心的人,难免不会在这方面想办法攻讦我们,总之就是给别人留下一个把柄。”   “阿文哥你这人哪儿找来的,口才挺好,故事编的像模像样,有鼻子有眼,关键是逻辑链清晰,要不是我知道真相,听完都要相信他的说法了。”   周文耳朵可疑的红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其实故事是我写的,除了有些地方夸张了些,大部分都很真情实感。在我看来,咱们家能有几年,就是姑父这几十年来,坚持积德行善,广积善缘的结果!”   这话锦绣没法反驳,拍拍周文的肩膀,两人分开。   锦绣和周文先在人群中敬了一圈儿酒,表达了主人家的感谢之意后,周文留在前面招待客人,锦绣则去后面亲自接见这次来元家的几十个掌柜的。   由寿管家亲自陪同。   锦绣也是第一次见寿管家目光如此锐利,老人家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在外面人五人六的掌柜们,纷纷主动避让,给锦绣和寿管家让路打招呼。   “少东家!寿管家!”   “少东家!寿管家!”   在锦绣的印象里,寿管家一直是个慈祥,脾气温和的老人,在他和周文闯祸后,无奈的给两人收拾烂摊子,却舍不得多说一句重话。   又不得不象征性的训斥两人几句,然后笑眯眯的在元老爷面前,为两人求情。   锦绣站在上首位置,寿管家站在他身边,目光威严,一语不发。   锦绣开口:“诸位都是我元家的功臣,算起来也是锦绣的叔叔伯伯,都别与锦绣生分了,先坐!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   众人等锦绣先落座,才纷纷坐下。   有婢女给众人上了茶,锦绣不紧不慢道:“咱们今日不谈生意,只是认认人,双方互相认识一下,免得日后见了,叫不出名字。   我爹他年纪也大了,这几年精力大不如前,日后元家要仰仗诸位叔叔伯伯的事还多着呢!”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是老爷给了咱们这些人一口饭吃,日后定当为老爷肝脑涂地!”   锦绣轻笑:“想来诸位也知道,这些年锦绣在家中读书,很少参与生意上的事,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知道的不多。   但幸好有寿管家在旁尽心辅佐家父,才能让元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锦绣停顿了一下,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他。   锦绣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他的目的:“我想,寿管家在咱们元家,当得起一把椅子!”   说罢,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扬声对外面道:“抬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外面两个小厮小心翼翼抬进来一把黄花梨木的椅子,粗看与客厅内的所有椅子没任何差别,细看也确实没什么不同。   但椅子放的位置,就十分特别了。   锦绣直接开口道:“就放在我旁边吧!”   在众人或了然,或惊疑不定的眼光中,锦绣声音沉稳的解释道:“这是锦绣与家父商议过后,共同决定的结果。   寿管家他老人家,对我们元家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这样一把椅子,他配得上!”   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对欢欢喜喜的恭喜寿管家。   寿管家站在锦绣旁边,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好半天才强行压下情绪,轻声对锦绣道:“当年,老奴发过誓,要在老爷身边,跟随他一辈子!您不必为了老奴这般!”   锦绣轻轻握住寿管家的手,将人带到那把特意为他定制的椅子边,将人按着坐下,露出一抹微笑:“寿管家,您虽然自称奴仆,但我们元家从未有一日将年当成奴仆对待,您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寿管家对上锦绣清澈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锦绣转身对在场所有人道:“虽然以往我们元家将寿管家当一家人看待,但今日,锦绣要在此重申一遍,从今往后,寿管家就是我元家的一份子,但凡是生意上的事,问他老人家与问锦绣和家父是一样的!”   虽然以往就是这样,但这话由锦绣亲口说出,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在众人心情复杂的同时,锦绣又道:“我相信寿管家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拥有这样待遇的人,锦绣的意思,诸位叔叔伯伯们明白吗?”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除了不敢置信,就是喜出望外啊! 第91章 仇富 礼物   这也是元老爷和锦绣商量后做出的最好结果, 虽然众人心知肚明,生意依旧是元家的生意,但往后锦绣要在朝为官, 就不能参合生意上的事了, 索性元老爷为了锦绣的名声着想,明面上全部交给寿管家代为管理。   元老爷退居幕后,往后生意上的事,他老人家也就不出面参合了。   解决了生意上的事后,送走了所有客人,锦绣还要去县衙拜访县令大人,谁让元家一家老小往后还要住在城关镇呢?   还要去乌兰书院拜访姜良柏院长,感谢书院以前教导过他的先生,时间紧, 事情忙,锦绣一时间忙的脚打后脑勺。   姜院长看锦绣的眼神就十分复杂了, 摇摇头:“大哥他们是被你行事低调,沉稳可靠的表面给骗了, 以为你是一个可以被他们掌控的老实人, 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   想了下, 姜院长十分无奈道:“木已成舟, 多说无益,希望你往后不要让大哥他们太惊讶才好!”   锦绣笑眯眯的没说话, 不反对也不认同。   姜院长就说:“往后咱们也是一家人了,你喊我一声二哥, 二哥也不能小气,礼物等回京后给你补上。   对了,这次回京, 咱们一起吧,刚好有个伴儿!”   这事简单,锦绣自然答应下来。   等终于忙完一切,回到家发现元老爷已经让寿管家给两人准备了无比丰厚的聘礼,锦绣看了一眼礼单,表情夸张的捂着胸口对元老爷道:“爹!爹!以往怎么没见您这么大方对儿子我呢?怎的娶个媳妇儿您就想把大半家产给送出去?”   元老爷没好气道:“这是娶一个媳妇儿的事吗?”   “难道不是吗?”   “这是娶两个媳妇儿的事!你看清楚了,这是你和阿文两人的聘礼!可没你想的那般美,让你一个人独享了!”元老爷提醒道。   实话实说,那也不少了,这份聘礼拿到京城也很能拿得出手,就算阿文娶的是县主,也完全能撑得起场面。   元老爷这次显然没想低调行事,打定主意要让两个孩子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儿,本来高娶这事,就被人议论纷纷,元老爷让用银子,让那些人闭嘴,或者眼红的滴血却无可奈何。   锦绣幽幽提醒:“咱们明天可就要出发去京城了,这么多东西,价值连城,磕着碰着了我都心疼,您是打算怎么带到京城去?万一路上出了意外的话,我怕自个儿都要心疼的死去活来!”   元老爷十分自信道:“不该你操心的事儿你别管,只管安心当自己的新郎官儿!”   好吧,听元老爷这么说了,锦绣心里也放心了。   明天启程,锦绣让人给冯舒年和程远青递了帖子,请人上门做客。   当然也少不了楚舟,楚舟最近一段日子,过的比锦绣忙多了。他是下河村近几十年出来的唯一一个进士,全村乃至四邻八乡能套上交情的,几乎天天往下河村跑。   整个族里的人要他安排敲打,和李正县令的关系,要他牵头走动,光是亲戚家带着孩子上门让进士老爷给摸摸头,来年读书聪敏又勤奋,一忙就是几个时辰。   除了这些,楚舟还要准备上任的行礼,以及要带走的人,楚舟的职位没要别人操心,吏部那位大人给他安排的职位楚舟自己十分满意。   这次回乡祭祖后,他就要带着妻子远赴西南,做个地方父母官了,那地方与德宁府的距离,比德宁府到进城更远,因此楚舟的时间相对来说,也更加紧张。   这天晚上,五人聚在一起,放松心情,都十分感慨。   锦绣笑眯眯道:“当初在乌兰书院,我们五人一个院子的场景历历在目,没想到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冯舒年大大咧咧惯了,直言道:“明年我和远青两人打算继续考乡试,这次书院的先生们说,我们两人终于有下场一试的水平了,为了这句话,可差点儿累死我们!”   程远青有些伤感:“可惜时丹阳不在,要是他也在的话,也能一并践行。这次回乡祭祖,时间紧张,想来时丹阳那边也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倒是楚舟,你和时丹阳任职的地方,一个在西南,一个在南边儿,一路还能顺路好长一段时间呢!将来在那边为官,也能互相照应。”   楚舟嘴角抽搐一下,该说这该死的缘分吗?   想他和时丹阳,那是天生的气场不和,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如今成为好友,很多时候依然处于不对付状态。   现下好了,两人在外地为官,直接成了守望相助的天然同盟,也不知道是折磨谁呢!   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闷头喝酒,也就偶尔抖动的肩膀,泄露了几人的真实情绪。   送走了程远青和冯舒年,锦绣给了楚舟两本厚厚的册子,楚舟接过一看,只见册子上端正写着《南方风俗人情汇总》。   楚舟大致翻了一下,里面十分详细的分了几大类,将大景南边大到一个州府,小到一个村庄,凡是资料上有过记载的,都抄录整理出来,婚丧嫁娶,人情往来,针头线脑,甚至当地特产,雨季旱季,农作物生产情况,水产养殖,矿产分布都有涉猎,并一一记录在案。   楚舟没想到,锦绣将这事想在了他前头,不仅想了,还付诸实践,做的这般优秀。也不知道锦绣是从何时开始准备的,总之不可能是进京后才想起来的,这么大的工作量,锦绣一个人怎么着也得一两年才能完成。   楚舟心里对锦绣的敬佩越发深刻。   锦绣没有多说,拍拍楚舟的肩膀:“刚好两份,你和时丹阳都提前看看,心里有个准备,到了地方就踏实干。   顺便帮我转告时丹阳,别信别人说的什么同进士在官途上最多止步于正五品的鬼话,只要他做出成绩,这几年可能不行,往后都有我在京中帮你们兜着呢!”   楚舟见锦绣给出了这么重的承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锦绣却不需要楚舟说什么,只道:“姐夫你到了任上,好好做事,照顾好我姐姐,锦绣就感激不尽了。”   说罢转身离开:“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我去找姐姐说说话。”   楚舟在身后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出绣的!”   锦绣在出绣没嫁人时住的院子里见到出绣时,出绣正眉眼含笑的和周文说话,眉眼间除了一丝离别的愁绪外,剩下的全是飞扬的神气。   锦绣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轻轻放在桌上,打趣道:“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虐待你了,让你提起外出就高兴成这样!”   出绣拉着锦绣坐下,三人各自搬了凳子,像小时候说悄悄话或者琢磨着干坏事的样子,围成一个三角形,十分亲密。   锦绣关怀道:“行礼都收拾好了吗?姐你别管楚舟要带几个人,带什么人,你身边伺候的下人一定要带足,尤其要带身强体健的,咱们北方人到了南边,气候难免不适,身体太虚的路上指定得折腾病了,何谈到了那边帮你呢!”   出绣笑着点头:“我都知道,贴身嬷嬷里就有一个粗通医术的,楚舟他在楚家族兄中找了个会医术的,能想到的都准备着呢!   打从楚舟回来那天就开始准备,一连忙了这许多天,方才歇口气儿!”   锦绣点头:“那就好。”   伸手拿过桌上的小匣子,示意出绣打开看看。   锦绣和周文经常这么送出绣礼物,出绣每次都会充满期待的打开,不过这次打开后,发现里面的惊喜有些太过了。   之间里面满满的一匣子珍珠,粉粉嫩嫩,个个与成人拇指大小,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光。   大小齐整,质地上佳,形状饱满,一看就是有价无市的上等珍珠。   出绣惊讶的合上盒子,小声道:“宝儿,你哪儿来的?抢爹爹私库了?”   锦绣笑着摇头,又从袖口掏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出绣和周文一人一本。   两人不明所以的接过去,锦绣才温声解释:“前几年爹给的分红放着也是放着,就和阿文哥一人在府城附近买了几个庄子,其中一个刚好条件很合适,我就让他们试试这人工养殖珍珠的法子。   这几年进展缓慢,但也算聊有成效。”   说罢比了个手势大小:“就这样的珍珠,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大三箱子,听说三姐日子过得拮据,上京城前,我给她带了一箱子。   至于给九姐你的,虽然不及三姐的十分之一,但有了这养殖手册,加上楚舟任职的地方十分适合养殖的气候环境,我想九姐你还是会觉得我是偏向你的,对不对?”   出绣和周文两人都惊呆了,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时候,珍珠也能和池子里的鱼似的,人工养殖了?真当这是不值钱的小石头,一捡一大把呢?   周文突然想起一件事:“宝儿,你说咱们上次进京考试,你就在行礼中夹带了那么大一箱子珍珠,送给三姐?什么安全措施都没做?”   锦绣摇头:“我做了啊,用上好的防水防潮的牛皮纸包了两层呢!”   周文和出绣再一次对自家弟弟经常挂在嘴边的“我又不缺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两人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不知道该感叹自个儿的穷逼,还是该感叹有钱人的可恨。   锦绣完全不知两人的心情,好心解释道:“九姐你和阿文哥一人一份,看着使吧!”   两人木讷的点头,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与第一次见面的姐姐之间的区别。同样的礼物,三姐收到后整个人行事仿若有了底气,对他们几人关怀备至。   而出绣和周文收到后,只当是与往常一样,收到了来自弟弟的礼物,只不过这次的礼物过于贵重,让两人产生了仇富心理。 第92章 进京 逃婚   此次京城之行, 元老爷和元夫人是必须同行的,自家两个儿子成亲的大事,他们做父母的不可能不出面。   除此之外, 还有刘姨娘, 也就是三姐秋绣的亲姨娘,这位的目的非常简单,自从女儿跟着女婿一家在京城定居后,他们母女已经有接十几年没见了。   刘姨娘的说法是:“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与孩子见一面少一面。”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锦绣感到惊讶的,真正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元老爷竟然在德宁府通往京城的运河上,有好几条属于他老人家的运船。   船本身并不华丽,属于货船, 每只船每月至少往返京城与德宁府一次,总共在路上花费大约二十天时间, 主要是为元家运送各种货物,顺便帮别家运货赚点钱。   元老爷是这么说的, 反正锦绣不怎么相信。   元老爷让人给锦绣二人准备的聘礼, 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船, 光是在德宁府码头上装船的时候, 就雇佣了六十个苦力,搬了一个时辰。   锦绣十分酸的对周文道:“昨天还只是在礼单中看到, 没太大感触,现在亲眼见到, 我觉得自己酸成了一个醋精。”   周文十分眼热道:“若是嫁人就能一下子获得这么多聘礼,我都想找个人把自个儿给嫁了。”   两人最终同时犯了与元老爷一样的抠门毛病,实在不想看见大好的宝贝眼见着就不属于自己, 闷着头进了船上最好的一间屋子。   里面元老爷正听管家汇报着什么,见两人进来,也没阻止,等管家说完,元老爷吩咐了几句离开后才问:“不是说要亲自看着箱子上船吗?怎么进来了?”   此次出行,寿管家被元老爷委以重任,留在城关镇,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带出来的是另一位管家,锦绣和这人的接触并不多,因此也算不上熟悉。   锦绣闻言,无奈的叹口气,转移话题道:“爹,咱家在这条运河上有自己的船,上次进京您还让我们搭乘其他人家的船?”   元老爷笑眯眯的一点儿没有心虚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解释:“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别说上次进京考试,就是这次咱们带着聘礼进京,别人也只会以为这些船是咱们家租的!你小子嘴上可有个把门的吧!”   锦绣闻言便知不能继续问下去,随后让人将一早准备好的方子和晕船药膏拿出来:“这是儿子这几日提前让人准备的,爹您和娘要是身体不适,可以一试。”   方子还是上次进京时,在船上从姜大将军手里得来的。   说完了正事,锦绣突然想起另一家事,试探的开口:“爹,我有没有跟您说过,关于珍珠的事?”   元老爷眉头一挑:“说说看!”   锦绣一听就知道坏了,没想到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也不知道他爹这次要生多长时间的气呢!   周文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件事到现在,最后知道的竟然是姑父,简直不可思议。   锦绣想了下,回到房中在箱笼中翻出一个黑漆小匣子放在元老爷眼前。   然后视死如归的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一股脑儿说了:“就是这样,爹您别生气,养殖方子也送您一份,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千万别跟儿子客气!儿子这不是最近给忙糊涂了,一时没想起来告诉您嘛!”   不生气是不可能不生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生气。   元老爷看着匣子里颗粒饱满的,光泽莹润的大珍珠,脸色十分臭,一副被不孝儿子伤透了心的模样,沉着脸将两人直接赶出了屋。   元老爷的气一直生到十日后运船到达京都城外的码头,等船稳稳地靠岸后,锦绣和周文并一个管事亲自盯着人将船上的箱子搬运到岸上,交给元老爷在京城的人,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低调的带走。   生怕出了什么纰漏,两人需得从头到尾的盯着,周文轻声道:“我只要一想这些箱子里装的宝贝万一丢失一件,心就忍不住先痛一下。”   锦绣深有感触:“我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站在船板上的元老爷三人可没两人这么多想法,尤其是刘姨娘,远远地看到了岸边的一家子,在一家子人中,一眼就认出了将近二十年没见的女儿秋绣,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   元夫人拉着刘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可刘姨娘的眼泪就跟不受控制似的,越擦越多,很快将一整块帕子都沾湿了。   元老爷见状,扶着元夫人的手,三人直奔岸边站着的三姐一家子。   不仅刘姨娘激动,岸上的秋绣同样激动。   就连三姐夫也十分激动忐忑,在三姐夫钟志景心里,他这个老岳父那可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了,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一双眼睛能瞬间将人给看透似的,钟志景觉得他心里的小心思,在岳父面前,从来都是透明的。   要不是这些年定居在京城,和岳父的接触少了,钟志景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他一直在岳父身边的话,哪一天对不起秋绣,不用秋绣说什么,岳父就能动声色的让秋绣丧夫。   钟志景对元老爷这个岳父,可谓是打从心底的又爱又敬又畏,心里是真将元老爷当成父亲尊重的。   在钟志景心里,元老爷可谓是影响了他一生的人,有时候扮演的角色,比他父亲更像父亲。   元老爷可不会想这么多,那边母女两哭成一团互相依偎在一起说小话,元老爷笑眯眯的接受了几个孩子的见礼后,亲切又不失温和的对钟志景道:“志景啊,这码头人来人往的嘈杂的很,咱们先回家吧,有什么等安顿好了再说。”   钟志景连忙应道:“岳父您说的是,咱们先回小婿家中安顿,您和岳母在家中多住几日让我和秋绣尽尽孝心。   要是您在家里实在住不惯的话,之前宝儿离京前,让秋绣帮忙找的宅子也有着落了,这几天小婿亲自盯着让人打扫呢,等回头家具什么的安置妥当了,您搬过去住也行,反正离得也不远,走几步路的事儿。”   元老爷满意的拍拍钟志景肩膀:“辛苦你们了。”   就一句话,让钟志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爹去的早,他是真将元老爷当爹一样尊敬。被元老爷这样对待,让钟志景有一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被爹夸奖的自豪感。   等锦绣和周文看着元老爷的人将箱子全部搬走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周文小声对锦绣道:“还是觉得姑父的人靠谱一些,要让我自己保管,我这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两人匆匆和元老爷他们会合,一起回了钟家。   三姐早在前几天就将元老爷他们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到了家中,引父母去院子休息时,面带羞愧的对元老爷道:“爹,女儿不争气,这么多年靠着家里接济在京中勉强度日,也没置办个体面的宅子。   现下院子狭小了些,委屈您和娘她们了。”   元老爷笑眯眯摇头:“这有什么,只要你和志景还有孩子们都好好的,爹这心里就开心,本也不图你们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你们的小日子过的和美就行。”   秋绣凑到元老爷跟前,小声道:“爹,宝儿给我送珍珠那事儿,您知道吗?女儿现在手里有银钱了,想多给孩子们置办些产业。”   元老爷一提起这个就来气,但不能在女儿面前掉了儿子的脸面,于是面上还要笑眯眯的点头:“自然,你弟弟他从小到大就很乖的,有什么大事都喜欢和爹商量。”   秋绣放心的点头:“如此女儿也能放心的使了。”   锦绣回来,钟家最开心的莫过于三个孩子,一绝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屋子里光线昏暗,锦绣听见明仁明智在窗下淅淅索索的小动作。   可能是锦绣起身的动作太大,被窗下的人听见了,两个孩子跑进来,叽叽喳喳围着锦绣不停的说话。   锦绣也不嫌烦,两人于是说的更加起劲儿了。   不知怎么的,明智突然说道:“爹给明礼姐姐定了一门亲事,日子就在下月初三,男方是这次进京赶考的举人,同进士出生,在北边儿谋了个县令的职位,人还算机灵,家里在这方面也能使上力。   等两人成亲后,那人直接带着姐姐去任上。”   下月出三,距离现如今不过十几天的功夫。   明仁道:“这样也好,爹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一个样样齐全的,也算是对明礼妹妹尽心尽力了,这次明礼妹妹的亲事,娘说什么都不肯参合。   爹只能自己看着操办,忙的脚打后脑勺,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   锦绣听过就算了,觉得三姐夫对明礼这个女儿已经仁至义尽,若是这样明礼还不知足,那只能说是白眼狼一个,喂不熟的。   谁知道几人这边刚说完明礼的婚事,第二天中午,钟家后院传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明礼带着婢女绿袖逃婚了。   初闻噩耗,钟家姐夫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了过去。   一家人吓坏了,瞬间六神无主,还是元老爷在场,骂醒了怒火上升,让人直接大张旗鼓去追人的女儿,将局面给稳住。   等三姐夫悠悠醒来后,见到元老爷坐在床头守着他,一时没忍住,抱着元老爷的膝盖哭的像个孩子,显然是伤心极了的。   哭的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外间听到哭声的几个感性的下人都没忍住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在外面看着火候熬药的锦绣却毫无反应,甚至还有闲心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姨娘是三姐夫要迎进门的,女儿也不是别人逼着他和张氏生的。   既然生下了,自然要他自己承担这份因果。   同样在一旁的三姐,冷笑一声,恨恨道:“他还有脸哭?宝贝女儿逃婚了,得罪了刘家是小,有那样一个不守规矩的姐妹,若是影响了我三个孩子的婚事,老娘要他好看!   还有脸在爹面前哭!看老娘不好好收拾他!”   锦绣看三姐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对里面正哭的了可怜的三姐夫毫无同情心。   甚至还有心想:也不知道爹是怎么做到心里嫌弃,满脸认真的安慰三姐夫的。 第93章 翰林院 吴才   锦绣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他和周文两人的宅子找好了,听说是元家留在京城的掌柜,从中牵线搭桥, 做成了这一单生意。   宅子在距离钟家所在的烟袋街不远的地方, 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因为巷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种着槐树,因为得名槐树街。   地理位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对锦绣这种初入官场的新人来说,已经极为不错了。   因为整条巷子住的人家,都是有品级的小官,治安良好,住户基本上都很讲理,不会发生我家枣树伸到你家院墙里, 也不许你家人吃,非得给我吐出来的事情, 相处起来也很轻松。   锦绣和周文的宅子相邻,三进的院子。   “其实这两个院子之前是被那户人家打通了用的, 他们家里人多, 地方小了住不开。   我娘让人将中间的墙重新砌上, 刚好够小舅舅和文舅舅住, 院子连在一起,真是缘分呢!”明仁笑眯眯的给锦绣解释。   这天傍晚, 锦绣和周文抽空来这边的院子看看收拾的怎样了,顺便两人还想提前搬过来住, 最好让元老爷和元夫人也一起住进来。   否则住在钟家,总有些不方便之处。   周文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我和珑玉县主一成亲就要去赴任, 这里除了成亲压根儿用了不了几天,不必太过铺张浪费。   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住几回,就算将来可能要回京城养老,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早着呢!”   锦绣这边的情况就不同了,想了下写了封信,让人送到姜家去。   毕竟这里以后就是他和姜家姑娘的家了,该怎么布置,还是要听听姜家小姐的意思的。   简单看了这边宅子的布局,回去后,周文陪元老爷元夫人与明南郡王商量他和珑玉县主成亲的事,锦绣到了该去翰林院报道的日子。   第一天上衙,锦绣和往常一样早起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换了出门穿的官服,在前厅吃过早饭,出门还有马车接送,一切都显得紧紧有条。   倒是第一次送儿子上衙的元老爷,整个人激动地不行,跟了一路,亲眼看着锦绣上了马车才放心。   锦绣无奈的朝元老爷挥手:“您回去先补个眠,下次别这么早起来,看您这几天给熬得,眼下全是青黑。”   此时天色还早,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周围静悄悄的,眼睛看东西也不太真切,元老爷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站在马车下,笑的一脸满足:“哎,爹知道,知道,你赶快出发吧!第一天上衙,别迟到!”   事实上,这届一甲头三名,虽然都被分在翰林院做编修,但只有锦绣和林如松是今天才上衙,吴才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是没有两个月的探亲假的。   也就是说,人家已经在翰林院熟悉了两个月的业务了。   与林如松在翰林院门口遇上,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去找负责带新人入职的检讨。   检讨是隶属翰林院从七品的官职,主要职责是修国史,一般都是三甲进士出身的庶吉士在翰林院有了一定资历后担任。   换句话说,就是仕途无望,没有野心,打算在翰林院养老的人,毕竟这里清贵的名声,在文人间非常好听。   带锦绣和林如松办理手续,顺便熟悉翰林院各项职责的是一个名叫郑达观的中年人男子,四十岁左右,皮肤偏白,脾气温和,带着两人用了一上午,将翰林院转了一遍。   看得出郑达观在翰林院的人缘十分不错,不管是带两人去上官那里,还是去下属一边,大家都很给他面子。   但总的来说,这地方也太安静了些,不管是来往的差役,还是诸位同僚,面上都像是蒙着一层纱似的,脸色过于沉寂。   走在廊檐下,郑达观小声给两人解释:“昨日掌院学士发了好大一通火,言说翰林院内诸人最近十分懈怠,给掌院学士丢了好大的脸。   给陛下讲经的侍讲学士被陛下从太和殿赶出来了,给陛下执笔的侍诏写的圣旨,陛下不满意打回去重写了十三遍,典簿那里给陛下查的资料也没让陛下满意……总之,就是咱们最近要夹起尾巴做人。   千万别像个愣头青一样往前头冲就对了。”   锦绣脸上适时露出惊讶和恐慌的表情。   郑达观见了安慰两人:“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出事了有掌院学士大人在前头顶着呢,咱们顶多算是被牵连了,最多罚俸,不会危及生命的。”   郑大人一看锦绣这张乖巧的脸就没忍住多说了几句:“前朝的事情十分复杂,咱们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别的事牵扯不到自己身上,你们也别太过紧张。”   说罢看看天色,十分好脾气道:“已经午时,到了午饭时间,你们二人可有带午食来?要是没带的话,就要去隔壁街上的店铺去买。   不过这会儿人太多,耽搁时间,还容易出一身汗,影响仪容,所以从自家带饭才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连忙写过郑大人的提醒,锦绣好心询问:“我早起从家中带了不少吃食,郑大人可要与我一同食用?”   郑大人连连摆手,笑的有些腼腆道:“不用不用,家中老妻早起为在下专门做的吃食,想来还热乎着,这就不打扰二位了!”   无意间被秀了一把,锦绣只能邀请另一位:“林兄可要与我同食?”   林如松笑眯眯道:“求之不得。”   这时候众人没有固定吃饭的地方,都是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意对付一顿了事。   锦绣和林如松的办公桌,因为来的比较晚,在房间角落位置,两人大大方方将桌上的东西挪到一边,打开食盒一起食用。   这时候屋子里的气氛才终于好了点儿,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终于有了时砚熟悉的上班族日常生活。   时砚长的好,这点是当初在太和殿被陛下承认过的,真就如陛下所说,时砚在哪里,哪里感觉都能亮堂不少。   这句话真对。   至少这会儿众人就觉得,时砚所在的角落,此时竟然有蓬荜生辉的感觉。   众人视线总会若有似无的往角落扫上两眼,其他不论,但就锦绣这颜值和气质,真是他们翰林院的门面担当。   锦绣和林如松一上午在郑达观的带领下,将翰林院的同僚们都见了个遍,这时候有人过来特意打招呼,笑眯眯的:“林兄,元兄,你们二位这饭食看着就好吃,我闻着味儿啊就忍不住流口水,真不错!”   锦绣和林如松笑眯眯的邀请人一起吃。   这人也不客气,当即笑嘻嘻从自己位置上端了饭菜过来,三菜一汤,有荤有素,摆盘也十分讲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   坐下后,锦绣才发现,这人不仅自来熟,还是个话痨,絮絮叨叨的什么都能说上两句,不一会儿工夫,整个翰林院能摆在牌面上的人物,都被他给话痨了个遍。   这位大人有什么癖好,那位大人讨厌什么,一一道来,堪称职场小白入职手册,详细的不行。   锦绣和林如松自然对这人又是一番感谢。   三人热热闹闹说的开心,突然就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过来:“哼,马屁精!”   声音十分突兀,几乎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寻着声音看过去。   这话不知道是说钱瑾,还是说锦绣和林如松,锦绣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不巧,这人锦绣还真有些熟悉,正是这届的探花吴才。   林如松按住锦绣的胳膊,对锦绣轻微摇头,小声道:“初来乍到,能忍则忍。”   钱瑾也小声对两人道:“别搭理他,一天天用鼻孔看人,好像整个翰林院就他最了不起,别人做的什么都不如他似的。   虽然他父亲祖父兄长叔伯是国子监祭酒,知识渊博,又不代表他自个儿也知识渊博!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的,啧啧……”   锦绣觉得钱瑾这哥“啧啧”用的真妙,可谓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锦绣和林如松对上视线,两人心照不宣,埋头吃饭。   另一头吴才见这边三人没一点儿反应,气的将碗筷重重砸在桌上,甩袖离开。   等人离开了,钱瑾才小声吐槽:“当我们是他家仆从不成?这是给谁甩脸子呢?他以为他不吃饭咱们就能怕了他不成?这是什么脑子啊?”   锦绣有些不太懂:“可我和林兄才第一天上衙啊,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钱瑾看的明白,却不能明说,笑的意味深长,视线在锦绣和林如松身上来回打量:“这里面的水啊深着呢,元兄你和林兄多待些日子自会明白。”   然后锦绣仅仅用了三天功夫,就彻底明白了钱瑾的意思。   还要从现如今的朝堂局势来说,本朝会试虽然取消了南北榜之争,但南人和北人之间的天然同盟关系并没有彻底瓦解。   吴才是地地道道的京中书香世家出生,林如松是明明白白的南方大家族的优秀人才,两人立场不同,代表的身后之人的利益不同,双方经常有竞争和摩擦。   而锦绣按道理来说,也是北人出身,和吴才属于天然同盟。   但吴才在会试和殿试中都被锦绣牢牢压着一头,他心里不服气,觉得锦绣能得状元,是运气好,里面有很大成分的政治原因,并不是他自己才疏学浅。   因此一直看不惯锦绣。   加上锦绣商人家族出身,就更让京城这些世家出来的看不上了。   尽管吴才的所有想法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偏他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明里暗里当着同僚的面,指责锦绣不顾北人利益,和南人交好,是对北人的背叛,要将锦绣的这种行为在文人间大肆宣传。   又是一个午饭时间,锦绣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林如松,林如松一口断定:“这家伙读书读傻了。”   非常耿直道:“南人北人之争由来已久,陛下三令五申禁止私下抱团,朝中大人们就算私下搞小动作,还要扯个虎皮呢。   若是他真的大喇喇跑去外面这般胡说,别人不知道,御史台那边一定要将他喷的爹妈都不认识。”   锦绣笑眯眯点头,他就是觉得林如松这人是真有意思,能将本来只可意会的话说的这般光明正大。 第94章 商议婚事 锦绣良缘   吴才对锦绣的不喜, 大概是应了那句话,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   锦绣初入翰林院, 上司一开始给安排的任务非常简单且枯燥, 修前朝史记,很多地方不可考,需要大量查阅资料。   要将可疑的地方标注出来,留着日后慢慢查阅,是一项非常大的工程,分到锦绣手里的,也紧紧只有一小部分。   但这一小部分,上司给的预计时间,三个月打底。   锦绣是个能沉下心来的, 翰林院这地方最能磨炼人的心性,若是没有大造化, 一辈子就在这地方打转,准备留下养老就成了。   因此翰林院有朝气蓬勃渴望一飞冲天的年轻人, 也有四平八稳, 将日子过得十分悠闲的老大人。   每日里进进出出, 锦绣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唯独遇上吴才,锦绣才是真的视而不见。   他又不是贱骨头, 别人都明目张胆的打他脸了,他还能将另一边脸也伸出去让他打不成?   偏吴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 除了在读书上有点儿脑子外,其他事做起来真的没有一点儿章法,完全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幼稚。   锦绣吃饭时, 他就在旁边不阴不阳的大声道:“哟,不愧是商人出身的,家里就是有钱,这一顿饭至少值二两银子吧?整个翰林院也没见过比你更奢侈的人了!”   一句话将上官得罪透了。   翰林院虽然清贫,但上官们哪个家里能真的清贫起来?哪顿饭吃的不比锦绣好?全被他内涵了。   锦绣:“那是,谁让我有个会赚钱又疼爱我的爹呢?你要是羡慕的话,这辈子发证是来不及了,下辈子请早吧!”   锦绣休息间隙和同僚闲谈时,吴才路过,不阴不阳的道一句:“某些人不要以为仗着一张脸,就能在翰林院横行霸道,联合人排挤我!”   锦绣当即回怼:“啊,我也知道自己长的好,毕竟这是陛下都夸赞过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倒是有些人,明知自己长得丑,还整日在大家面前晃悠,一点儿不体谅同僚们的心情,真是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也别将自己想的多重要的,排挤你还用谁联合吗?不是有我一个就够了?”   总之上衙没几日,锦绣和吴才不对付的事情,就连翰林院看门的老大爷都一清二楚。   但大多数人是站锦绣这边的,实在是吴才的找茬太低级,战斗力太弱,看热闹都觉得不带劲儿。   最近几日,锦绣从烟袋街的钟家搬到了槐树街的宅子,和周文一左一右相邻的宅子住着,两人有事不走正门,都是翻墙,感觉十分新奇。   元老爷和元夫人也跟着锦绣住了过来,两人让锦绣安心上衙,他们负责盯着工人修宅子。   尤其是姜家那边,前日锦绣下衙后,姜家让人送来书信,上面全是姜小姐对未来住的宅子的一些规划和要求。   落落大方,将自己的要求说的明明白白,同时考虑到锦绣的个人需求和元家父母的住处,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让老两口开心不已。   当然在锦绣这里,早早搬到槐树街的理由,最重要的还是这里距离上衙的翰林院近,乘坐马车,两炷香时间就能到,没睡醒的话,还能在马车上打个盹儿。   衙门明日休沐,锦绣在衙门口与林如松告别,谁知吴才远远走来,见到两人,气哼哼的朝两人翻个白眼儿,鼻孔朝天的看着两人,气愤的留下一句“卑鄙小人”就快步离开了。   锦绣一脸莫名:“这又是怎的了?一天到晚都有生气的理由!这次总不是我惹到他了吧?我今儿一整日可都在藏书馆查资料呢!”   刚好路过的钱瑾听到锦绣的问题,笑眯眯道:“哎呀,元兄,这次还真跟你有关呢!你不知道,方才刘大人特意将吴才留下,指出了他工作不到位,修书存在好几处问题。   当着好几人的面,说他做事不严谨,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本职工作却不到位。   啧啧,还用你做了正面例子,刘大人在吴才面前,对你认真负责的态度大加赞赏,我瞧的清清楚楚,吴才的脸色,可是比刘大人批评他还要难看!”   锦绣摸摸鼻子:“啧,终于有了实至名归的感觉,还不错。”   一路回到家,元老爷夫妻正和周文三人在大厅说着什么,见锦绣来了,元老爷忙招收:“宝儿,来,咱们方才在说,阿文的亲事基本上敲定下来了。   因为时间关系,日子就定在月底二十八,后天开始将聘礼往珑玉县主那边抬。   刚好明天你休沐,之前约好咱们一家上姜家去拜访,谈你和姜家姑娘的婚事,你瞧瞧礼单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锦绣没看礼单,反倒是坐在元老爷下手位置,和周文一左一右将元老爷围在中间:“爹,最近辛苦您了!早知道成亲有这么多事要忙,咱们就应该将寿管家也带来的。   一个寿管家,顶的上多少能干的下人啊!”   元老爷轻斥一声:“现在带出来的管家也十分能干,不是他们的问题,你们成亲,有很多事都要爹亲自长眼才放心罢了。”   周文靠在元老爷身边:“姑父,您说的我都不想成亲,不想长大离开您身边了,这还没上任呢,我就开始舍不得了。”   元老爷摸摸周文脑袋:“可别浑说,都二十的人了,还不成亲的话,我怕你秀姑姑半夜从地底下爬上来找我算账!”   周文嘿嘿一笑,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要真让他放弃和珑玉县主的婚事,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元夫人抽空还要去检查一遍明日去姜家要带的礼,回来见父子三人黏黏糊糊的样子,嫌弃道:“我就没见过比你们三人还肉麻的父子,给旁观的人一条活路吧!”   谁知三人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元老爷仰着下巴对两孩子道:“瞧见没?吃醋了!咱们男人之间的感情,女人哪能懂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叽叽歪歪的,烦人的紧。”   锦绣默默为元老爷默哀,他爹这在外面死要面子的做法也是没谁了,也不知道晚上回去,要被娘如何收拾呢。   元夫人朝元老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元老爷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锦绣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和周文说话。   真是惨呢。   这是元家长辈与姜家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男方家上女方家谈婚事,双方之前又已经有了默契,现场十分和谐。   姜家长辈表现的非常亲热,元家的态度就要更加热情,否则体现不出元家对姜家女儿的重视。   这种场合,都是长辈在商谈,交换庚帖,商谈婚期,男方家的聘礼都大概有什么,女方家的陪嫁大约是什么。   什么时候男方家来送聘礼,吉时具体定在哪一刻,婚服是按照什么规格准备的,到时候宴席准备请什么人,请帖什么时候发出去。   宴席邀请厨子来家里做,还是直接去外面的酒楼定?   宴席上的菜色大概都有什么,按照多少银钱一桌来预备,共大约有多少桌客人,这些都要双方提前通个气,互相心里有个数。   当然这些做晚辈的,或者成亲的当事人都是没有权利插嘴的。   元家与姜家这场面算得上十分和谐的,有些人家,前面说得好好的,到了互相亮出底牌,展示实力的环节,往往会因为聘礼和嫁妆问题没有谈拢,将婚事一拖再拖的。   锦绣看的啧啧称奇,小声问周文:“在明南郡王那边,也是这样?”   周文呲牙:“那边可比这里热闹多了,明南郡王虽然只有珑玉县主一个闺女,可儿子不少呢,给闺女的嫁妆多一分,儿子将来到手的就少一分。   你是不知道,当时明南郡王府里的公子姨娘们一个个听说郡王要给县主陪嫁那许多的物件儿,脸色难看的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   锦绣小声:“爹没在他们家亮聘礼,让那些人知道咱家不缺郡王府的那点儿东西?”   周文摇头:“哪能呢?姑父又不傻,本来是想将底子给漏出来的,结果看了她们家的乱象,当时什么都没说,聘礼是私下和郡王商议的。”   周文嘿嘿一笑,十分鸡贼:“反正姑父从不做亏本买卖,也不知道怎么商议的,那边答应给县主多两成的嫁妆,都是将来留给我和县主的孩子的!”   锦绣被无形中秀了一把,捂上眼睛不想看见周文的傻样。   看长辈们商议的差不多了,姜大将军邀请锦绣:“前些天有人给我送了几幅墨宝,我一介粗人看不甚明白,元兄与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锦绣自然无有不应的,想来姜大将军也不可能专门为他准备墨宝供他欣赏的,其中是何意味,众人心知肚明。   跟着一起出来的,除了姜良松还有姜良柏,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身姿矫健,双双沉默不语,走在前面带路,锦绣默默跟着。   气氛一时有些过于安静。   但看这熟悉路径,锦绣觉得自个儿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上次被捉来时,姜良缘带他走过一次的走廊。   既然这样的话,这条走廊的劲头,就应该是姜家的后花园。   果然,锦绣很快就在花园中央的凉亭外,见到了等在里面的姜良缘。   姜家两兄弟给了锦绣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不甘不愿的等在花园外面,像极了两个做错事被老师教训的幼儿园小朋友,身上那股委屈,莫名的好笑。   锦绣抬步上前,视线和姜良缘对上,双方均是一怔。 第95章 聘礼 信物   锦绣怔愣的原因, 纯粹是觉得眼前人与上次见面相比,瘦了太多。   而姜良缘怔愣的原因,则是被锦绣的美貌给晃花了眼。   姜良缘虽然一直都知道, 她未来夫君是个十分貌美之人, 且夫君的貌美早就得到了陛下的认可,但对方在阳光下抬起头,专注的眼神看向她的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对方的美貌给迷花了眼。   两人反应过来后,相视一笑,锦绣拱手道:“多日不见,姜姑娘消瘦了许多,可是身体不适?”   姜良缘请锦绣坐在对面,斟了杯上好的龙井推到锦绣跟前, 闻言也不隐瞒:“家中庶务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该盘点一番,今年时间赶了些, 一时有些忙乱,过段时间就好了。”   两人说话间像毫无生涩, 落落大方, 像是多年相交的好友。   锦绣才袖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 轻声道:“还记得上次你还给我的那枚玉佩吗?里面装着我从小佩戴到大的平安符。   这次我回乡祭祖, 父亲听说你我二人有幸被陛下赐婚的事,就找了当年的匠人来, 照着我身上佩戴的样式重新打了一枚,里面是我母亲亲自去万福寺求来的平安符。   万福寺虽然是个小寺庙, 与京城的大德寺无法相比,但历史悠久,在我们当地十分有灵。”   锦绣此举, 便是按着这个时代男子送与女子信物一般无二。   姜良缘闻言,将玉佩握在掌心反复把玩,然后当着锦绣的面儿,仔细收进了随蛇携带的荷包。   虽然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但举止十分坦诚。   收好后朝锦绣微微一笑,将手边的一个乌木匣子打开,小心取出里面的东西,递到锦绣跟前:“听闻兄长说,你最近在跟着翰林院的刘大人修前朝宫廷史。   前朝很多记录宫廷密事的书籍,在当年几股义军杀进皇宫时被焚烧殆尽,留下来的资料委实不多。   我这里偶然得到一本张平先生的自传,里面花大篇幅写了他与父兄之间的相处,从中可以窥得不少有趣的东西,希望对你有用。”   锦绣哑然:“可是前朝史官世家,父兄皆为皇帝记录过起居注的张平?”   姜良缘点头:“正是此人。”   锦绣发自内心的感谢姜良缘,最近在翰林院查资料,有时候相关资料委实不多,就需要不停地查找,翻阅更多的典籍来印证。   于是工作量无形中增加许多,他感觉上司给的三个月远远不够,照目前趋势来看,他们手头的东西,修上三年都是有可能的。   这时候的任何一部资料都珍贵无比。   锦绣略微翻了几页,又小心装回匣子里:“待我回去细细品读,就不在这儿牛嚼牡丹了。”   锦绣觉得,他们两人现在就像第一次正式相亲的男女,但与相亲不同的是,两人早就定下来不能和离的婚约,且不久的以后就要成婚了。   锦绣主动挑起话题:“宅子那边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修好了,要是有空闲,打发人去那边看看,哪里不满意的话,今早还能修缮一二。”   姜良缘终于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帮忙修建一个安演武场,你都不觉得奇怪,问都不问一下吗?”   锦绣失笑:“武将世家出来的姑娘,喜欢演武场有何不对吗?再说,我平日里也需要个地方打拳活动筋骨,有了演武场,家里的花园免于荼毒,也算是好事一桩。”   锦绣觉得姜良缘坦诚落落大方,姜良缘觉得锦绣不像一般的酸儒,脑子里只有之乎者也。   很不错。   两人这边说的高高兴兴,外边儿的姜家兄弟二人脸色就不怎么美妙了。   姜良松板张脸站在树下不说话,姜良柏打趣道:“大哥,您别这样,要是让手下的士兵见着了,指不定以为您是在想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呢!”   姜良松皱着眉道:“良柏,我这两日回过味儿来,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姜良柏挑眉:“哪里不对?”   姜良松认真思索片刻道:“我觉得楚子玉这混蛋当初将元锦绣推荐给我的动机就有问题。”   姜良柏心说大哥你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就你觉得你那师弟憨厚老实,其实那人心眼儿比谁都多。   姜良松道:“师弟不是这种莽撞的人,现在想来,当初他极力促成良缘与元家小子的婚事,本就很反常,要知道他一向是怕麻烦的人,何况这件事本身就非常麻烦。”   姜良柏扇子拍打着手心,笑眯眯道:“大哥,你不妨猜猜,是谁指使楚师兄这么做的。”   姜良松皱眉,随即了然,他师弟虽然身上没有半分官职,但若要真以为他好说话,易拿捏,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世上能指使动他的人,少之又少。   “是师父?可他老人家这是为何?”姜良松想到这个可能,但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姜良柏拍拍兄长肩膀,笑的一脸云淡风轻:“这还不简单,你们啊,就是当局者迷,要我说,你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就是嘴硬心软。   早就改了主意,想收元锦绣做徒弟传承衣钵,不管是文是武,或者二者兼得,他老人家已经不挑了。   只是没人给他个台阶下,只能自个儿找台阶喽。   啧,真是可怜,一大把年纪,口是心非,做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元锦绣也是真有本事,竟然能将你师父那个倔老头拿捏得死死地。”   姜良松详想想他师父别扭的性子,别说,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若是这样的话,等缘儿和元家小子成婚了,想来师父会想办法重新提起收徒一事。哎,这样一来,师父的衣钵传人身份,配缘儿,两人也算门当户对,将来能少很多流言蜚语。”姜良松感叹道。   姜良柏摇头:“大哥,流言蜚语都是弱者的无能狂怒,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被外面人的几句话打倒,我相信咱们家缘儿和锦绣都不是那种懦弱之人。”   “你倒是相信元家小子,既然你一早就想到了这一茬,为何没提醒大哥?”姜良松有些不高兴道。   “木已成舟,提醒又如何,元家小子不是咱们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您别小瞧了人,那小子精着呢,还爱记仇的很,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当年我就瞧着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果然吧!   大哥你想开点儿,这件事真是你师父在后面撺掇的话,就算没有谢六和定王出面,也会有别人出来帮他老人家达成心愿的。”   姜良柏说的有些心累。   另一头,等元家人前脚离开,姜老将军毫无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对身边的夫人道:“我真没想到元家能拿出这么多聘礼,这些聘礼娶个郡主公主都够了。   现在的商人都这么赚钱的吗?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我都有些心动了。”   姜家两位公子刚送走客人回来,听到他们爹的话,双眼放光的看着老将军。   谈聘礼的时候,两人守在自家后花园那边,压根儿就没赶上好时候,现下一听双眼立即亮起来。   姜良柏道:“爹,有多少银子?能让您一个抢过燕国国库的人都眼热?”   他们姜家的产业这几年蒸蒸日上,虽然手里有些银钱都接济了军中退下来的老部下,留不下什么,但见过的是真不少。   姜老将军和妻子对视一眼,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等你们见着就明白了。”   倒不是对元家的聘礼眼馋,纯粹属于好奇,好奇元家的家底到底有多深。   然后两人没先见着元家给姜家的聘礼,倒是见识了一番元家给珑玉县主那边的聘礼。   周文作为元家唯二的男子,锦绣的兄弟,给珑玉县主下聘那日,姜家这边无论如何都要去撑场子的。   于是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兄弟两,就被元家的财大气粗,简单粗暴给震惊到了。   元家的聘礼往明南郡王府抬的时候,热热闹闹的,箱笼不多不少,丝毫不逾越分毫,一百零二抬。   每抬箱笼都盖的严丝合缝,不存在冒尖儿的情况。   且有的箱笼看起来轻飘飘的,两个人抬着,一阵大风吹过,箱笼像是随时都能飞起来一般。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里面空荡荡的随便装两床被子糊弄人呢。   这不就有与珑玉县主不对付的女子,样貌娇俏,但说出的话就十分不客气,特意指着角落的一个箱子道:“玉娇姐姐,我看方才你夫家来人,抱着那个大箱子,放的十分小心,不妨先打开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话音一落,引来无数嗤笑声,谁不知道这是在嘲笑谢玉娇呢!谁让谢玉娇平日里仗着明南郡王的宠爱,横行霸道,将她们一众贵女不放在眼里。   现下好了,嫁不出去,蹉跎好几年,给自个儿找了个商户出身的,可不就有她们乐呵的了!   且她们方才看到清清楚楚,那箱笼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一点儿声儿都没有,想来都知道里面放不了名贵物件儿。   这元家也真是,连打肿脸充胖子的脸面功夫都不会做。   啧啧。   谢玉娇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平日里,这群扭捏矫揉造作的女人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她肯定鞭子伺候了。   但现下嘛,眼珠子一转,小手一挥,吩咐贴身丫鬟:“你带两个人将箱笼抬过来给妹妹们开开眼界,让他们长长见识,别整日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丢京中贵女的脸!”   丫鬟应声去了,方才开口的闺女气的不行,想和谢玉娇对呛几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忍了,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快,快打开让咱们好好长长见识。”   谢玉娇没搭理这烦人精,只盯着丫鬟动作。   丫鬟在谢玉娇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将箱子打开,其实谢玉娇和丫鬟心里都没底,但见到里面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再揉揉眼。   还是谢玉娇反应快,上前一步,拿起里面跟被子似的叠的整整齐齐的东西一看:“一百两,全是一百两的银票!”   满满一箱笼的银票,全是一百两,这可不是巴掌大的匣子,是抬嫁妆的箱笼,能放进去一整个黄花梨木梳妆台,需要两个壮汉抬着的箱笼啊!   这,这得有多少钱啊!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发晕。 第96章 放大镜 热心肠   珑玉县主也是个非常上道儿的, 当即就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元家来的下人:“这就是爹给我的零用钱吗?”   这位主子的现实之处就在于此,之前还未来公公婆婆的叫着, 眼下当即就是爹了。   元家的下人躬身道:“没错, 老爷说让您先拿着用,不够了让人再给您送来!”   周围人:“……”   嫉妒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好吗?   虽然一个个都是贵女,在家中十分受宠,可也就是和其他姐妹相比,多穿几身衣裳,多戴几件首饰,或者多得几个摆件的事儿。   这么一大箱子的银票,这辈子是想都不要想了。   现场甚至有人怀疑,他们爹娘手里, 也不一定能拿出这么多现银。   之前和珑玉县主呛声的姑娘脸色十分难看,强挤出一抹笑:“不愧是商户人家出身, 这些俗物倒是舍得,不过作为聘礼, 光是有这些俗物可不行, 看着就落了档次, 县主姐姐不让咱们姐妹开开眼界, 看看其他的箱笼吗?”   呸!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头顶的头发丝儿都不相信。   俗?   不好意思,她们做梦都想这么俗气一回, 要是这满院子的箱笼都是自己的,要是其余箱笼里都是银票。   呵, 做梦都能笑醒。   珑玉县主也不是傻的,都说财不外露,今天无意中露了一次, 已然过了。   之前就听爹说过,元家给的聘礼十分丰厚,全都是好东西,她才敢放心大胆的让众人看,谁知道看到的会是这么刺激的一幕呢?   说实话,价值连城的和氏璧,都没有这一箱银票的刺激来的直观。   外人见识不到,但姜家大舅兄算是自己人,留下后就见到了元家成箱成箱送到明南郡王府的珍珠,玛瑙,银元宝,头饰,珍贵布匹,还有非常通透的水晶。   这种东西,别人家能有一件就够主人家开了赏鉴会,邀请人来家里边看自己炫耀的嘴脸了,元家呢?   成箱成箱的送。   让姜家本来不图财抢劫过燕国国库的人都有写惊讶了。   明南郡王甚至当即发出了感叹:“哎,元家还是儿子太少了啊,本王还有几个闺女没嫁人呢……”   姜家兄弟:“……”   周文婚事临近,元老爷和元夫人最近几天白天待在隔壁宅子忙碌,晚上带着周文一起回锦绣宅子吃饭。   吃过晚饭,周文惯例是不回隔壁睡觉的,言说:“身边没个熟悉的人,不习惯,睡不着。”   锦绣早早地和上司说好,周文成亲的那日,他需要请假一日,希望上司不要在那日给他安排任务。   这天晚上吃饭时,锦绣就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爹夹菜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碰到杯碟边沿儿,发出细小的声音。   要知道元老爷现在也是个体面人,这种不体面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   而到了晚上,一家子人在一起核对礼单时,元老爷的表现就更奇怪了,屋子里烛火通明,但元老爷将单子几乎拿到眼前,眯着眼看的十分辛苦。   速度也不如以往快。   锦绣心下了然,他爹这是近视了?   锦绣当下也没说破,只将所有事情揽在他和周文身上,让两位老人先去休息,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少熬夜有好处。   等人睡了,周文有些烦躁的挠头发:“宝儿你也看见了是吧?姑父那人性子倔,我怕当面拆穿,他心里反而不好受,要强撑着。   都是我不好,一定是因为最近的事儿太多,劳累所致。”   锦绣摇头,拍拍周文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这事儿我想办法解决,你别多想。”   当夜,锦绣就带着管家,去家里的库房找了几块儿上好的水晶,让管家准备了些工具带回房间,一忙碌就是一晚上。   到底是年轻人,天微微亮时眯了一会儿,起床打了一套拳,依然生龙活虎的。   看天色不早,匆匆带了几根油条,叼在嘴里就往府外走。   一上午安然无事,到了中午吃饭时,定王和谢六这两个人见人厌的纨绔,联袂来翰林院给锦绣探班。   两人十分讲究,让人给翰林院上衙的人每人送了两道小菜,味道十分正宗,一闻就是飘香楼老师傅的手艺。   这下本来对两人颇有微词的人也闭口不言,谁让吃人嘴短呢?   锦绣看着坐在对面连吃带喝的两人,心说,谁说这两纨绔傻的?这收买人心的本事驾轻就熟。   瞧瞧人家选的这时机,正是大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好!   锦绣就无语了:“您二位来这里有何贵干?”   定王咳嗽一声,示意谢六开口。   谢六象征性的瞧瞧四周,压低声音对锦绣道:“元兄,定王他老人家为你的婚事出了大力气,你就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吗?”   锦绣装傻,问定王:“您想要什么?”   定王假装矜持了一下,生怕锦绣反悔似的,很快开口:“我听人说,你家有很多稀奇好玩的东西,你不妨带本王见识一下。”   锦绣就知道这话是谢六告诉定王的。   但这毛病呢,就是不能惯,于是锦绣当即反驳:“哪里的话,我家就一普通商户人家,若说我爹早年在行商途中,确实收集了几件值钱的好东西,但要说稀罕,倒也没有。”   定王急了:“怎会没有?德王爷爷不会骗我的!”   锦绣:“德王?”   定王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连摇头:“没有,你听错了,什么德王?我不知道啊!”   两人说话间隙,闲的无聊的谢六在锦绣案桌上随意翻动,无意间将桌上一块儿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圆形水晶拿在手里把玩。   水晶不经意间扫到定王的脸,透过水晶看到了定王变大了好几倍的脸,谢六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娘啊!”   水里的水晶脱手而出,要不是锦绣眼疾手快,说不定昨天一晚上的功夫就白费了。   锦绣小心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问题,才小心翼翼放回腰间荷包里。   本来忙活了一晚上,准备今早起来就交给元老爷的,没想到时间有些紧张,匆匆出门,随身将这东西给带出来了。   方才查资料累了,锦绣拿出来打量一番,看看哪里还需要改进一下,放在桌上,没想到被谢六给发现了。   锦绣有些埋怨道:“这东西可贵重着呢,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您手里可有点儿轻重行不行?”   谢六才顾不上锦绣的语气呢,指着锦绣的荷包道:“妖,妖术,还是仙,仙法?”   锦绣觉得今儿这饭算是吃不下去了,起身收拾碗筷:“都不是。”   谢六回过神儿来,就开始好奇心发作,将方才看到的给定王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末了还拍着胸口表示:“都是真的,我方才看的清清楚楚!眼睫毛这么长,这么粗,这一看可吓人了!   当然,王爷我不是说您老人家吓人,我的重点在那个东西上!”   要是面对谢六一个,锦绣还能糊弄糊弄将人打发了,但加上定王,凉两双亮晶晶充满好奇和求知欲的眼睛盯着他,锦绣最终还是没顶住,将水晶从荷包里又取出来。   当然,锦绣没顶住的原因,还是因为定王人家有个牛哄哄的爹,他惹不起,只能当小祖宗似的哄着了。   索性将水晶拿出来,教两人水晶的正确使用方法:“像我这么拿着,边沿有些锋利,小心手指。   这个还没得及加个手柄,等回头我找人装饰好了,使用起来就更方便了。   这样,你看这字儿,这碗碟上的花纹,是不是大了好多?还有这手,这桌椅,只要能看到的东西,都会放大。   不过这东西千万不能对着日头照,除非你不想要自己的眼睛了。   我管这个叫放大镜,我近日来用眼过度,到了夜间,灯火昏暗,眼睛总是看不清楚,于是想办法做了这个,希望对他老人家有帮助吧!”   最后一句话将定王即将出口的话给成功堵了回去。   人都说了是给家中眼睛不好的父亲特意做的,他还怎么好意思和老人抢东西啊?   但定王眼珠一转,换了个非常委婉的说法,达成了自己目的:“刚好,你这放大镜缺个手柄,宫中多的是能工巧匠,本王这就拿回去让人帮你弄好。   现下就拿去让匠人帮着做,等你下衙的时候大概早就做好了,到时元兄你可以直接拿着放大镜回家孝顺你爹,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也不用太感谢本王如此善解人意,谁让本王天生的一副热心肠呢!”   谢六听的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没错儿,我们就是这般善解人意,元兄你也不用太感谢!”   锦绣似笑非笑的看了定王一眼,不戳破他的小心思。   这东西看着简单,但要真上手操作起来,没彻底掌握他的原理之前,照猫画虎做出来的效果,只可能不尽如人意。   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可锦绣没想到,定王办事这么不靠谱,去了一趟皇宫,东西前脚到了将作监工匠手里,后脚就被人送到了皇帝案前。   定王爷被人从将作监提溜到皇帝跟前接受问话。   定王见父皇没生气,笑嘻嘻的凑到跟前,非常得意的皇帝演示了放大镜的用法,边演示边添油加醋的将放大镜的来历说了。   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倒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脸色十分激动,像是大难题得到解决一般,整个人突然面色红润起来。   定王奇怪的瞥了一眼。觉得皇宫里的太监,就没一个正常人。 第97章 赏赐 眼镜   皇帝把玩够了, 了解了放大镜的基本用法,大手一挥将定王赶出太和宫:“行了,去给你母妃请个安就回去吧, 别有事没有在朕面前晃悠, 烦人!”   定王被嫌弃了也不恼,顺手将皇帝御案上的一个蓝田玉镇纸踹袖口里,笑眯眯的离开。   皇帝嘴角直抽,但今天心情好,不想抽儿子,于是强行假装自己没看见。   定王在姜良妃那里转了一圈儿,又从母妃宫里拿了几幅名贵字画,被姜良妃说了几句好话一哄,瞬间将他进宫的主要目的给忘了。   等到傍晚十分, 身边的仆从提醒他:“王爷,您和小元大人约好了, 翰林院下衙后……”   定王一拍脑门儿:“对对,瞧我这记性, 早知道就不该先出宫, 直接在宫里等着多好, 现在只能再往宫里递一次牌子了!”   但定王万万没想到, 他这个皇宫里行走的小霸王,竟然在宫门外遭遇了滑铁卢。   守宫将领冷着脸严肃道:“定王殿下, 陛下政务繁忙,没空见您, 请您下次再来!”   定王:“……”   定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嘴巴张的老大,愣住了。   “不是, 我不找父皇,我去将作监有事儿,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啊!”定王重复道。   将领摇头:“陛下说了,不见,您明日请早!”   定王脑袋瞬间耷拉下来了,垂头丧气的爬上马车,去翰林院给锦绣致歉。   而皇宫内,皇帝手里握着质感温润的手柄,将放大镜对准奏折,在明亮的烛火下,看的津津有味。   脸上全是满足,再无之前的阴霾。   等到三更,皇帝身边大太监轻声提醒:“陛下,不早了,歇了吧。”   闻言皇帝亲手将放大镜放进案边一个锦盒中,小心翼翼盖上盖子,让大太监收好。   临睡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终归拿了小元爱卿送给他爹的东西,还是要有所表示才行,朕也不是贪图他这孝心的人。”   说实话,锦绣自从在翰林院门口,遇到别别扭扭的定王,对方扭扭捏捏的说了事情经过后,就大概猜到他亲手打磨的第一个放大镜是不会回来了。   当天下衙,什么都没做,直接跑到库房翻翻捡捡,找了一块儿合适的水晶,埋头进入书房,终于在三更前,将东西做好,才松了一口气,舒舒服服的睡了个觉。   第二天一早,元老爷因为不放心,早早的起床在客厅等锦绣:“宝儿,你昨晚回来匆匆吃了饭就回房去了,是有什么事吗?”   锦绣点头,在元老爷不解的目光中,将腰间的荷包打开,取出里面一块儿被锦绣打磨的十分圆润光滑的水晶。   锦绣也不玩儿虚的,直接将东西对着元老爷的手掌,让元老爷自己看。   元老爷非常惊讶,并且很快触类旁通,对着屋内所有东西看了一遍,兴奋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锦绣见状摇头:“爹,这东西毕竟是水晶的,小心割伤手指,回头您让工匠给做个包边儿,安装个手柄,用起来方便又省心。”   元老爷连忙答应下来,手里握着放大镜好奇的对着所有东西看个不停,甚至忘了去送一送宝贝儿子。   直到锦绣走远,元老爷才突然回过神:“这臭小子,早知道了?”   突然就开心起来:“啧,专门给老子做的,这儿子可别九个闺女都贴心。”   被元老爷认为一个顶九的锦绣,今日一到翰林院,刘大人将众人昨天的修订成果简单总结了一下,又分别明确了几人今天的工作任务。   锦绣手头的东西,需要先去藏书楼查资料,锦绣也没含糊,二话不说直接进了藏书楼,做好了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藏书楼的准备。   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前边儿就有侍从急匆匆来找他:“小元大人,快,快,前边儿来旨意了,陛下专门给你的,刘大人让我来喊你,快点儿过去!”   锦绣疑惑:“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侍从摇头,不过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拉着锦绣往前走:“虽不清楚旨意内容,但看传旨公公的脸色,就知道是好事儿!”   果然传旨公公见到锦绣,态度十分好,锦绣塞了一个荷包过去,二话没说就收了,当即宣布了旨意。   锦绣跪在前头听完了皇帝的旨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想,回头还是提醒定王,让他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企图将放大镜从将作监拿回来吧,毕竟皇帝给他的封口费都送来了。   皇帝赏赐了锦绣玉如意一对,上好的水晶一块儿,文房四宝一套。   除了水晶,其余都不算贵重。   但已经足够叫人眼红。   锦绣谢恩起身后,传旨公公和锦绣寒暄:“当日听闻陛下曾赞小元大人是当朝第一美郎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锦绣谦虚:“陛下抬爱,微臣愧不敢当。”   送走了传旨公公,其余人纷纷好奇上前打探:“圣旨没头没尾的,也没说为何要赏赐元兄,元兄你说说你做了什么!让大家伙儿都听听!”   锦绣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们,咱们的皇帝陛下啊,他抢了我的东西不好意思,又送来一些补偿吧?   还没张口呢,就听吴才阴阳怪气道:“啧啧,有些人呢,不就是爹娘给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得了便宜嘛!   我等诸多费心劳力的人入不了陛下的眼,有些却走歪门邪道,靠着一张脸,小心色衰而爱弛啊!”   锦绣不轻不重道:“那也比有些人脸都没有的强!”   往日里,吴才内涵锦绣,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会帮腔,然后两人一起被锦绣收拾。   今日锦绣刚得了陛下赏赐,众人倒是有志一同的躲着吴才,生怕被吴才身上的智障气息传染,得罪了锦绣。   等吴才反应过来锦绣骂他不要脸时,锦绣早就没了人影儿。   傍晚回到家,锦绣告诉家里人皇帝赏赐自己的事,元老爷十分珍重的亲手将几样御赐物件单独劈出来放进去,并嘱咐锦绣:“这间屋子以后就不要放置其余东西了,钥匙爹先给你保管,等你成亲了给你媳妇儿。”   锦绣语塞:“不是,爹,那块儿水晶您先给我,我还有用呢!那东西放着又不能生小崽儿,藏着不用多可惜啊!”   元老爷将钥匙收的好好的,只道:“家里库房水晶多的是,你想要什么样儿的找不到?非得将陛下御赐的拿出去糟蹋了,败家子!”   锦绣解释:“可是儿子做的东西,库房的水晶都不合适,就陛下御赐的这块儿最好。”   元老爷说什么都不听,为了躲锦绣,带上他心爱的放大镜,转头就去了隔壁周文家。   锦绣无奈,进了库房又是一番翻检,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到两块儿适用的,找了合适的工具,仔细回想元老爷前几天看东西的状态,估摸着大概打磨了六片水晶。   两两一组,刚好三副。   这次为了避免发生上次那种有去无回的事情,锦绣吸取教训,将东西放在家里,说什么都不往出带。   傍晚回到家,风风火火的招呼元老爷:“爹,让人将我房里书桌上放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拿过来,有用!”   当即就有人去取了。   元老爷好奇:“听下人说,你这几天晚上天天熬夜,是衙门的差事多还是尽在屋里瞎鼓捣什么?   要是差事还罢了,爹也没法儿帮你,若是给爹打磨放大镜这类活儿,以后就别做了,画了图纸找工匠做也是一样的,你注意休息。”   锦绣摇头:“也就做眼前的这一两件儿,工匠没见过,说了怕也做不出我的要求。”   说着小厮风风火火的将锦绣要的东西拿来,在一家人好奇的目光下,锦绣从盒子里拿出一副眼镜,货真价实金丝边儿的。   也不顾一家人的好奇,直接动手挂在元老爷耳朵上。   元夫人和周文看元老爷怪模怪样的,笑的不轻。   “老爷,您这样看起来还挺有,喜感的。”元夫人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词儿。   确实,元老爷本身就胖乎乎的,一张十分圆润的脸上,挂着一款小框圆形眼镜儿,脸看起来更圆润了。   锦绣问元老爷:“爹,您往外瞧瞧,什么感觉?”   元老爷照做后,连连摆手,闭上眼睛:“哎哟,不行了,晕!什么都看不清楚!还有些想吐!”   锦绣连忙取下来,给换了另一副细长金丝边儿的。   “爹,这次您睁开眼,往外看看,感受如何?”   元老爷照做后,眨巴着眼对锦绣道:“这次终于看起来正常了。”   锦绣:“有清晰一些吗?”   元老爷摇头:“并无。”   锦绣取下来,又给元老爷换了另一幅方形金丝边儿的眼睛戴上。   “爹,您在睁开眼瞧瞧,如何?”   要是这幅还是不行,锦绣就要想办法弄个简单的视力度数测试了,这么盲目试错也不是办法,锦绣想。   谁知元老爷睁开眼后,往外面一看,再一看,然后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直接快步出了大厅,站在院子里不停的到处张望。   哪儿都要看一看,像个两百斤的好奇宝宝。   锦绣笑眯眯出声询问:“爹,这次感觉如何?”   元老爷高兴的回头看向儿子:“好清楚啊!爹竟然觉得以前从未将眼前的一切看得这般清晰明了过!”   元老爷好奇的将眼镜儿戴上看一眼,取下来看一眼,玩儿的特别开心。   锦绣提醒:“您先将就用两天,千万别一直戴着,眼睛具体近视到何种程度还不清楚呢,戴时间长了对眼睛不好。   索性我已经掌握了大概的范围,回头在打磨几副,选个最合适的才好!”   元老爷乐呵呵的摆手:“不用不用,眼前这幅就非常合适!”   锦绣笑而不语,心里打定主意谁都不能更改。 第98章 又赏赐 周文成亲   给元老爷配了合适的眼镜, 老爷子整天带着在锦绣与周文两边的宅子里溜达,眼前看到的一切前所未有的清晰,元老爷恨不得晚上睡觉都戴着。   锦绣暗中观察了两天, 没发现什么副作用后遗症, 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翰林院修书的事上。   谁知这天,锦绣在藏书楼查资料订正,前面又有人来喊他:“小元大人,您快走两步,宫里来人了,陛下宣您进宫呢!”   锦绣不解:“陛下因何事宣我进宫?”   要知道,只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入宫面圣,锦绣正七品的编修, 一般来说还真不够格。   这才赏赐过他一次,过了不到半月, 怎的又宣召他入宫?   来人摇头不解:“不清楚,传旨公公在前边儿等着呢, 您快走两步行不行?”   侍从都要被小元大人这不紧不慢的性子给急死了, 就没见过听了皇帝宣召还这么淡定的。   锦绣到的时候, 周围同僚都在暗中打量他, 刘大人正陪传旨公公寒暄,还是上次那个太监, 见了锦绣一脸笑眯眯的。   但无论锦绣怎么打听,这人就是不肯透漏分毫。   锦绣无奈, 跟着传旨公公进了宫,出办公屋子时,锦绣确定又一次听见了吴才幸灾乐祸的声音:“肯定要倒霉了, 活该!”   锦绣:“……”   什么仇什么怨?   大兄弟脑子有病病就及早医治,千万别讳疾忌医。   事实上,传旨太监一路带着锦绣进了宫,两人到了太和殿外,小太监转身进去禀报,很快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笑的慈眉善目的老太监出来。   锦绣认得这人,王公公,陛下的贴身太监,那可真是朝中大臣都要敬着三分的老人了。   锦绣忙行礼:“王公公,不知陛下可有宣微臣进去?”   王公公笑着把锦绣往偏殿引,说话十分和气,脸上带着三分笑:“陛下正在和几位大人商量今年的赋税问题,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小元大人您随咱家来偏殿歇息会儿。   这里有茶水点心,您若是饿了就先用些。”   锦绣心说,哪有人能真正在皇宫里肆无忌惮的吃喝呢?万一吃多了想如厕,一个御前失仪的帽子扣下来,怕是要脱一层皮,还能成为一生的黑点。   王公公带锦绣坐下,人却没走,和锦绣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没头没尾,家长里短,拉拉杂杂没个章法,说的锦绣口渴,灌了一杯茶。   “哎哟,瞧老奴这记性,一时兴起竟然忘了时辰,真是该死,小元大人您稍坐片刻,老奴这就去前边儿瞧瞧,免得陛下寻不到人生气。”   然后,王公公这一瞧,就再也没回来。   偏殿非常安静,偶尔有几个进宫面圣的被安排到这边休息等待,大家都不敢大声寒暄,只能点头打招呼。   间或有宫女进来添些茶水点心。   锦绣等啊等,等到后面进来的几位大人见了圣上领着差事出了宫,等到日头从东面缓缓挪到头顶,在从头顶往西偏去。   终于等到有人想起了他的存在。   一个长相十分讨喜的太监,身后跟着几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带着陛下的口谕而来。   “传陛下口谕,赏赐元爱卿水晶两块儿,笔墨纸砚若干!”   锦绣躬身谢恩的同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口谕也太随意了些吧?   人家传旨太监还说了:“小元大人,小的让人送您出去吧,这么多物件儿您也不好拿。”   锦绣心里是拒绝的,莫名其妙在宫里待了大半天,回去还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他得了陛下的赏赐,这是赤果果的招黑。   但没他拒绝的份儿,只能被动接受。   一直到傍晚回家的路上,锦绣都在琢磨他为何会得了赏赐。   并不是他多心,而是在皇帝身上发生的事,他就没一件小事,琢磨不明白哪天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锦绣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姜家的对家想利用他搞事情上,但他在家中见到定王,就明白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定王和元老爷一左一右坐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两人鼻子上都架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不时嘿嘿笑几声,画面非常猥琐。   定王见到锦绣,挥着手里的另一幅眼镜对锦绣道:“元兄,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怎么想出了做这个眼镜的?比放大镜还方便!我太喜欢眼镜了,放大镜只能第二喜欢!”   锦绣不想给这人解释放大镜和眼镜各有不同的用途,只淡淡道:“定王殿下,您知道陛下今日为何会赏赐我吗?”   定王心虚的眨眨眼,假装无事发生,非常明显的转移话题:“说起来,元兄你很快就是我表姐夫了,咱们两家就是亲戚关系,日后你在家里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让人送我一份啊!”   说罢手忙脚乱的将桌上的几副眼镜收进匣子。单手夹着匣子就往外溜:“原来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吗?   本王肚子好饿啊,要回府吃饭了,现在的奴才真是,一个个都不知道上心主子,竟敢让主子跟着吃苦受饿,回头一定要好好惩罚才行!”   边说人已经快速出了院门。   锦绣似笑非笑的看了定王背影一眼,心说,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元老爷看人走了,长长的叹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锦绣:“宝儿,你方才说什么?   陛下又赏赐你了?所为何事?”   元老爷有些担心,若是儿子得陛下看重,自然是好事,但频繁的接到赏赐,也很容易招来同僚的嫉妒。   时砚将在宫里的经过与元老爷说了,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元老爷听:“定王这几天是不是经常来府里?”   元老爷点头:“前几天在你快下衙的时候过来一趟,说有事要与你说,但他瞧见爹戴的眼镜,十分好奇。   爹就让人将你打磨的其他几副拿出来让殿下把玩,谁知竟然真的找到了殿下需要的。因此连着好几日,日日都来这边玩儿。”   锦绣摇头:“不止吧?”   要知道他为了测试更加精确的眼睛度数,可是一连打磨了十几副可替换镜片,方才他瞧的真真切切,两人桌上摆着的,被定王带走的最多四五副。   元老爷听罢就忍不住叹气:“前日下午,定王殿下将你那一匣子眼镜与镜片都借回去,说要与友人一起品鉴一番……”   这品鉴的结果,让元老爷也十分心痛啊。   “结果今日他还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四五副,方才还全部被他给带走了。”   锦绣道:“爹您就别多想了,想来定王殿下是将眼镜带进宫给陛下用了,否则如何解释我今日得到的赏赐?”   元老爷虽然心痛,但想到儿子从皇宫带出来的东西,立马又精神了,吩咐左右:“将陛下御赐的物件儿全部放进库房,就是那个单独开辟出来的库房,都小心点儿,别磕着碰着!”   言罢又觉得不放心,非要自己跟着去一趟。   回来还一脸憧憬的对锦绣道:“若是那间库房能被御赐之物填满,爹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锦绣想到那个库房比待客的大厅还宽敞的面积,觉得元老爷的梦想有些伟大,他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几分。   于是转而问道:“爹,阿文哥呢?今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元老爷喜滋滋道:“去明南郡王那边了,郡王请阿文吃饭,有些关于北边儿的消息要跟阿文交代一下。   哎,毕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郡王对阿文婚后上任的事,这般用心,爹这里也能宽慰不少。”   到了二十八,周文成亲这日,锦绣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今日是好兄弟成亲的大喜日子,锦绣和何烈二人早就被预定好,陪着周文去迎亲。   隔壁宅子从门口到庭院的树木上,都挂满了红绸,锦绣急急忙忙吃了早饭,在管家一叠声的催促中去了隔壁。   元老爷元夫人这种大喜的日子,昨晚就住在隔壁,天麻麻亮就要起来帮着张罗,新妇进门,好似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除了新郎官本人看起来有些闲以外。   想到周文成亲后,两人就不方便直接翻墙而过,必须正大光明的走正门了,锦绣心里稍微有那么些可惜。   毕竟翻墙实在太方便了,自家这头吃饭的时候,朝墙那边喊一声,周文就能立即翻过来,吃完太撑的话,还能踩着梯子爬回去。   在周文宅子门口,锦绣见到了同样穿着郑重又不抢新郎官风头衣服的何烈。   两人相视一眼,何烈笑眯眯道:“周兄大喜,想来元兄亦不久矣。”   锦绣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大方承认:“何兄你成亲的日子还在我前面呢!”   周府管家一出门就见到在自家门口哈哈大笑的两人,连忙道:“哎哟,两位大人哎!快进来!老太爷老夫人还有我家老爷一早就等着你们呢!   这不等不及了,让老奴出来瞧瞧!”   锦绣看看时辰:“这不是还早吗?着什么急?”   管家一脸好笑:“当然是怕耽搁了时辰啦!这新郎官的心情,别人是理解步了的,只有真的到了那一日,才能明白几分!   您二位就当心疼心疼我家老爷,咱们快走几步行不行?我家老爷急的昨儿一晚上没睡踏实!”   锦绣心说,这不很正常吗?要成亲的人了,前一天晚上还能呼呼大睡,这得是多没心没肺? 第99章 打脸 钟明礼   本以为迎亲要过五关斩六将, 周文提前拜托锦绣与何烈二人,让两人到时候一定要尽全力帮忙。   谁知道明南郡王府那边只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根本没有进行有效打击, 周文简单背了两首催妆诗, 郡王府的几位公子出来简单拦一拦,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周文就被放进了珑玉县主的绣楼。   一切顺利的让周文难以相信。   锦绣看周文笑的嘴巴要咧到耳根子上了,简直没眼看,只能与何烈二人帮周文与明南郡王府这边的人打好关系。   周文成亲,锦绣累个半死,今天来的客人,有不少皇室宗亲,都是明南郡王那边的, 明南郡王对外脾气温和,性子闲散, 在宗室中人缘儿极好。   光是这些大爷,就需要一个八面玲珑身份又够得上的人去招待, 毫无疑问, 这个任务只能落到锦绣头上了。   毕竟周文于元家, 除了周文没改姓元外, 其他的与元家人毫无二致。   光是元老爷大气的给珑玉县主送了一大箱笼一百两银票做聘礼的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明白了元家对周文的态度。   得亏锦绣记性好,身边还有个爱凑热闹的谢六与定王, 两人陪着锦绣,遇到宗室之人,简单一介绍, 锦绣就能记住。   这两人陪着锦绣一出马,就算有心想为难的人,也早就歇了心思。   但就这样,每桌敬一杯酒,一圈儿下来,锦绣也觉得腹中涨得厉害。   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明南郡王结交的人脉。   很多来客本以为,像是周文这样在京中毫无根基的人家,成亲的大喜日子,男方这边怕是来不了多少人,没想到过去一瞧,男方宾客那边,也热闹非常。   朝中官员可能不认识男方那边来的宾客,但若放在商人眼里,可全都是生意场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家圈子不同,可能互相不认识,但总有眼尖的人会发现其中的不同,比如林如松。   林如松好不容易找了锦绣空闲的时间,将人堵在角落:“元兄,我没看错的话,那边那个穿暗红色衫子,身形高大的男人,是这两年在南方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吕不平吧?”   锦绣挑眉。   林如松笑眯眯的指了另一个:“那边那个正用酒壶喝酒的胖子,茶商世家上个月刚上任的新家主?”   锦绣不否认也不点头。   林如松就明白了,长长的叹口气:“你们家这水也太深了吧!要不是我偶然间见过这二人一面,今天也就将他们当成普通人了。”   锦绣摆手:“本就是普通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何区别?”   林如松无奈的拍拍锦绣肩膀:“行了,我知道了,不会和别人说的,但我相信,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发现这些人的特殊之处。”   锦绣漫不经心道:“本就没打算瞒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我们家的原则,一向是闷声发大财而已。”   林如松一愣,随即笑开了:“是我多心了。”   姜家那边,姜良松兄弟亲自来的,给面子程度,足以说明姜家对锦绣这门亲事的满意程度,让很多暗中想看两家笑话的人失望不已。   热热闹闹的忙碌到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锦绣饿的前胸贴后背,与何烈二人从厨房翻出来几只大鸡腿,两人坐在锦绣宅子前院屋顶上,边吃边喝,顺便欣赏周文洞房。   两人坐的位置,刚好能瞧见周文院子的正屋,也就是新郎新娘入洞房的屋子。   此时周府下人在管家的指挥下,忙而不乱的收拾残局,院中各个角落依次被挂上了大红灯笼,朦朦胧胧的十分喜庆。   不时传来几声管事叮嘱手底下小厮小心干活儿的声音。   锦绣美滋滋的咂一口酒,长长的叹口气,躺在屋顶,单手撑在脑后,对何烈道:“阿文哥成亲了,我这心情挺复杂的。”   何烈也学着锦绣的样子躺下,直接用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本来我以为挺平常的一件事,今天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后,确实感受良多。”   两人默不作声的在屋顶喝了两壶酒,也没心思去闹周文的洞房,不知不觉在屋顶迷糊过去。   还是元家那边的下人发现自己少爷没回来,等到半夜不见人影,这才着急了上报元老爷,并且出来找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锦绣被下面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缓了好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将睡的缩成一团的何烈摇醒:“幸亏这间房顶是平的,若是陡的,咱两睡着掉下去,不死也残,怕是要成本朝开国以来,最憋屈的死法儿了。”   何烈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摇摇晃晃与锦绣互相搀扶着下了屋顶,两个醉鬼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元府,管家送了好大一口气。   元老爷得知儿子平安回来,没好气的问:“这是上哪儿去了?”   锦绣实话实说:“送走客人腹中饥饿 ,与何兄在咱家屋顶吃了几口,没想到凉风吹着十分惬意,一不小心睡着了,让爹您担心了。”   元老爷没好气道:“爹倒是能原谅你,就是不知道寻你们二人的动静这般大,打扰了阿文的洞房花烛,明天他会不会原谅你了!”   锦绣不在意的摆手:“就算阿文哥不原谅,他三天后就要离京了,能将我咋的?”   没错,三天后,就是周文离京上任的日子。   听着时间十分紧,但事实上,已经是吏部看在明南郡王的面子上,给的最大宽限了。   看看一回老家,就马不停蹄赶时间上任的楚舟与时丹阳二人,就知道周文能在京中停留这段日子,是多么不可思议了。   锦绣也不厚此薄彼,同样给了周文一份他收集整理的北边儿的风俗志,从饮食文化到方言通用语,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十分全面。   周文接到锦绣礼物的时候,非常感动,抱着锦绣胳膊不撒手,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倒是锦绣像个大哥哥似的,拍拍周文的肩,安慰:“咱爹这边有我照顾呢,你放心在任上好好干,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后,记得给家里写信。”   周文闷闷不乐的点头。   锦绣算是看明白了,周文其实有些恋家,这是既舍不得家中父母兄弟,又期待去外面见识一番新天地,干出大事业来,心情矛盾着呢。   周文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离开后,带走了隔壁宅子许多得用的下人,周家大门紧闭,只留下几个看守院子的下人,从角门进出。   晚上再也没人翻墙来这边蹭饭,也没人整天哄元老爷和元夫人高兴,元府瞬间安静了许多。   老两口看起来精神头不怎么好,整天闷闷不乐的,有些魂不守舍。   锦绣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主动提醒元老爷:“爹,您有空的话,约姜老将军出来喝喝茶,钓钓鱼,别整天闷在家里。”   元老爷想了下就答应了,结果人还没走出元府大门呢,就被钟家送来的消息给气的转身回屋,不想和人说话了。   留下锦绣在前厅接待大外甥明仁:“你的意思是说,钟明礼她逃跑后,竟然一直藏在京城,还躲过了你们家的寻找,现在成了福王的小妾,又主动联系你们家了?”   锦绣都觉得牙疼,这福王作为陛下长子,四妃之首德妃的儿子,今年可都三十六了,膝下儿女双全,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家里热闹的很。   锦绣十分不解道:“这三十六的福王,和五十几的陛下,让你选,你选谁?”   明仁一噎,然后在小舅舅灼热的目光下,实话实话道:“当然是陛下,福王这把年纪了,眼看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越来越小,一个亲王后院无品级的小妾,和陛下后宫有品级的娘娘,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锦绣更加不解:“既如此,那她当初逃个什么劲儿?”   这恐怕只有明礼自己知道了。   明仁直挠头:“小舅舅,我们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我爹被明礼的行为伤透了心,不管明礼联系家里是想做什么,家里都不会答应的。”   明仁想了下说:“我娘让我告诉您,若是她转头来找您的话,您就当不认识,我们家过几天会放出消息,说明礼病重,人没了。”   锦绣挑眉:“你爹真能下定这个决心?”   锦绣觉得悬,三姐夫对明礼,是真的尽心尽力的在当一个好父亲,他在钟家那些天,就亲眼所见,三姐夫为了在宫内选秀开始前,给明礼找个合适的夫婿,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一个那么不爱交际的人,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给人赔笑脸,请客吃饭,十分不容易。   明仁抿抿嘴,认真的道:“这不是爹他能不能下定决心的事,总之不能让人知道我们钟家的姑娘逃家,还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小妾,即使那个男人是福王也不行。   钟家用不着利用女儿攀高枝,皇子间的争斗,我们家也参合不起。”   锦绣点头:“我明白了,会尽量避着福王走的,你叫三姐放心。”   谁知这话说完不到三天,锦绣就被打脸了。 第100章 下聘 福王 飙戏   锦绣都没想到, 京城中还有脑子这么秀,操作如此骚的人。   这天锦绣下衙,特意去姜府刷存在感, 顺便确定元家下聘的时间。   姜家兄弟两鉴于锦绣这段时间的优秀表现, 表面上对他已经十分客气,几人有来有往的聊了小半个时辰。   锦绣提出告辞,从袖口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姜良松:“大哥,家里的院子修建这几天刚好完成,这是成图,烦请您帮忙转交给良缘。”   姜良松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但仍是答应下来。   锦绣心情愉悦的跨出姜家大门,就有三个壮汉堵在面前,挡着他归家之路。   领头的大汉十分倨傲, 用鼻孔看人:“元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还请您移步。”   锦绣眼角也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心说这年头做事这般不长脑子的, 属实少见, 堵人之前, 不带打听一下我的真实实力的吗?   锦绣饶有趣味的问:“哦?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用“就你, 还不配知道我家主人名字”的语气,对锦绣道:“元大人见了自会知晓!”   锦绣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想打一架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遇上这般在他面前装逼之人,心里着实觉得稀奇。   内心实在想知道这位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于是在“就地解决这几个傻叉”和“去看看哪个大傻叉能养出这么多小傻叉”之间来回纠结。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动手的欲望,选择了后者。   锦绣跟着几人到了飘香楼二楼的包间,进门见到四十上下, 神情倨傲,身穿青色绸衣,嘴巴上一撮山羊胡的男子,正好整以暇的打量他。   锦绣:“……”   锦绣的表情是懵的,说实话,虽然他现在是个整日埋头在藏书馆的翰林院编修,但得益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朝中稍微有点实力的官员,锦绣几乎都知道。   眼前这位,真不好说,锦绣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来人用“我跟你说话就是看得起你”的语气,对锦绣一扬下巴:“小元大人来啦?坐吧,我家主人有些话让小的转告您!耽搁不了您多长时间,咱们坐下喝杯茶,慢慢儿说!”   锦绣觉得若不是自己表情管理业务十分熟练,满脸的问号早就从眼角眉梢溢出了。   还“小元大人”?   同僚称呼他小元大人,是亲近之意,上司称呼他小元大人,是因为他在翰林院所有官员中,年龄最小。   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小元大人。   锦绣当即就笑了。一撩衣袍坐下,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水,慢吞吞道:“有什么事儿说罢,我忙着回家陪父母吃晚饭呢!”   对面人面上表情当即不悦,很快又压下去,口气十分不妙道:“我家主人乃当今陛下的长子,福王殿下。   殿下新纳了一房姨娘,乃是礼部员外郎钟志景钟大人家的幼女,听闻钟大人乃是小元大人您三姐夫。   因而殿下与您也算的上有些姻亲关系了。”   锦绣不耐,食指曲起,在桌上敲了两下:“说重点。”   对面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明显的不悦。   锦绣毫不在意,就福王目前表现出来的东西,加上他老人家今年的高寿,脑子没问题的就知道,是个与大位无缘的。   他没必要怕他。   “我家殿下于三日后在家中为小主人举办满月宴,届时京中所有权贵都会登门,这是请帖,小元大人您与姜大将军家是姻亲,到时候带姜大将军一起来我们府上参见宴会。”   锦绣漫不经心的用茶盖刮杯沿,闻言抬眼看了一眼:“说完了?”   锦绣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询问:“还没问您,您是?”   对面人一挺胸膛,骄傲的告诉锦绣:“福王府大管家,刘全!”   “很好。”   至于什么很好,锦绣也没说。   因为他的拳头已经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给眼前之人添加了十分对称的两个黑眼圈。在对方惊怒交加,一声“救命”即将出口前,锦绣又抬脚给对方肚子一记重击。   成功让对方晕过去,满意的收回脚,嫌弃的动手抽出对方腰带,将人牢牢地捆在椅子上。   大摇大摆出了飘香楼,本想直接回家吃晚饭的,眼珠一转,走原路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管家开门见到来人是锦绣,十分惊讶:“姑爷,您怎么来了?是忘了什么东西没拿吗?”   锦绣摆手:“你去告诉二哥,我有点儿急事要与他说,就不进去了,在这儿等着。”   姜良柏急匆匆赶来,就见到锦绣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在门口发呆,没好气的用脚尖踢了锦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绣小声将方才发生的事对姜良柏说了:“反正人我已经打了,估摸着这会儿还在飘香楼呢,为了避免对方恶人先告状,二哥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先发制人?”   姜良柏没好气的直翻白眼儿,一撩衣袍坐在锦绣旁边:“别装了,你要真想先发制人,就不会跑来特意找我说这一趟了。”   锦绣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提醒您,福王早就盯上你们家了嘛!”   “呵,你觉得我会信吗?”   “二哥您可真无情,好吧,我承认,我手头的人跟福王对上,身份差距悬殊,总归是要吃些亏的,一事不烦二主,要不二哥您受累,帮忙处理一下呗!”   嘴里说的十分不要脸的话,面上表情一本正经,反差非常大。   姜良柏想了下点头应下:“成,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等锦绣身影走远后,大门后走出一人,悄无声息的坐在锦绣方才坐的位置:“二弟,你方才为何这般痛快的答应那小子?   不是你说想考察一番那小子解决问题的能力吗?送到手里的机会,你怎会放过?”   姜良柏轻笑一声:“大哥,这小子精着呢,这下我算是敢放心的将缘儿交到他手里了。   他哪里是来求助的,这就是他处理福王拉拢一事的手段啊!看似简单粗暴,留有后患,但福王那人,不说也罢。   就这般将事情闹开了表明立场,却是最简单,也最需要魄力的做法。”   姜良柏偏头:“大哥您不会真觉得那小子处理不了这件事的后续,才来求助的吧?”   姜良松摇头。   “这就对了,这是低调的向我们展示他的实力和立场呢,你说这件事出了,他最应该找的,难道不是对京城更加熟悉的大哥你吗?为何他会找上我?”   姜良松缓缓开口:“因为你们都是心眼很多之人,他和我说这些,我不一定能马上意会他的意思。”   “虽然大哥你说的是实情,但这么直白,真的没问题吗?”   锦绣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相信姜家可以处理的非常好,果然,偶然间在衙门口遇见传闻中在家抱孙子的福王,对方只是远远地对他冷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除此之外,锦绣的日子过得十分顺心,翰林院的工作枯燥但也踏实,定王与谢六二人,时不时像土匪似的,上元府打劫一番,给平稳的生活增添一点儿乐趣。   刚开始元老爷十分欢迎这些王爷贵族上家中做客,主动将家里稀罕的好东西翻出来让两人欣赏,两人欣赏过,连吃带拿,元老爷还觉得面子上挺有光。   现在,元老爷远远地一听人说这两人到家了,立马让人将客厅摆放的值钱物件儿都藏起来,生怕这两人连桌角插花的瓶子都不放过,面上苦哈哈的。   锦绣知道元老爷这表情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演,老头子与定王谢六三人,竟然还飙上戏了。   定王上门,经常说:“本王已经三天没吃饭,饿的头晕眼花需要一个前朝大花瓶才能好。”   谢六上门,就说:“我爹好狠的心,将我给揍的下不了床,我只需要一个本朝名家出手的笔洗就能活蹦乱跳。”   元老爷哭诉:“家里九个女儿出嫁,得要嫁妆,两个儿子成亲要聘礼,前前后后几十年,将我千辛万苦攒起来的家底儿都给掏空了。   等锦绣娶了媳妇儿,我们家就真的只能吃糠咽菜,靠儿媳妇儿嫁妆度日,到时候还请王爷与谢公子看在老朽可怜的份儿上,赏老朽一口饭吃。”   锦绣冷眼旁观,三人演的十分带劲儿,且真情实感,说到动情处,谢六食指在舌头上一蘸,将口水抹在眼下充当泪水,恶心的要命。   偏当事人见怪不怪,仿佛锦绣提出来就是没见识的土包子似的。   惹不起,锦绣只能遁了。   在这种氛围中,日子很快到了七月十五,锦绣给姜家下聘的日子。   不少人家暗戳戳的观望,之前周文成亲,元家的大手笔让不少人家红了眼,都想瞧瞧元老爷唯一的亲儿子成亲,娶的还是本朝最有名望的将军世家的小姐,元家能拿出什么彩礼。   结果元家这次连装聘礼用的两人抬的大箱笼都不用了,只几十个穿着喜庆的小厮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两尺见方的匣子,整整齐齐的跟着吹吹打打的队伍,进了姜家。   队伍末尾零星跟着三两个两人抬的大箱笼,看起来分量不轻。   众人一时闹不懂元家到底在搞什么。   有人当场嘲笑:“该不是为了那个养子成亲,打肿脸充胖子,将家中财物挥霍一空,到了亲儿子这里,却无法拿出像样的聘礼了吧!”   “就说一个小小县城来的商人,家底怎么可能比京城许多官员家都丰厚!果然是商人之家,做事情就是不讲究!”   “姜家小姐嫁给这样的人家,可惜了!”   “嗨,若我是元家小子,能娶到姜家小姐,早就乐疯了!还是那小子运道好,听说凭借着一张好看的小白脸,就求的陛下当场赐婚,你说我爹娘怎么就没给我生一张好看的脸皮呢?”   “男人要好看有何用?关键还是要那地方顶用才是真男人!嘿嘿!” 第101章 下聘 夜话   不管外人怎么猜测, 姜家人看到聘礼单子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虽然两家之前大概谈了聘礼的数量,但到底是大概, 没有具体概念, 只知道数量不少,价值不菲。   然而真正看到时,才真正感受到元家的财力。   整整六十个精致整理的紫檀木匣子摆在桌上,姜家人一一看过去。   “啪”的打开一个匣子,“文定街八间铺子的房契!”   “啪”的打开另一个匣子,“京郊六百亩庄子!”   “德宁府码头附近两百亩地契!”   “东南沿海渔场两百里!”   “西南果园三百亩!”   “西北牧场三百亩!”   “珍珠!”   “水晶!”   “珍珠养殖方子!”   “眼镜制作工艺!”   “……”   一一看下去,姜家人表情逐渐麻木。   姜老将军亲自将打开的盒子一一盖上,伸手抹一把脸,一脸沉重的对其余人道:“幸亏缘儿聪慧, 没让外人看见这些东西。”   “就这样吧,难怪元家这些年一直捂得这般紧, 若是让人知道他们家有这些好东西,难保不会生出事端, 缘儿你让人保管起来吧, 嫁妆就别给外人看了, 免得让人眼红。”   姜良柏提醒道:“爹, 元家下聘,咱们一家躲在这里不出去本就奇怪, 还不让人看元家聘礼,难道外人就不会猜测吗?”   姜老将军想了下道:“那就挑出几样能镇得住场子的拿出去晒一晒就行, 其余的都收起来吧!”   这些东西别说全部加在一起,就是单独一样拎出来,都是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外人见了,早上的流言不翼而飞。   众人瞬间在姜老将军面前夸赞起锦绣的好来。   这些嘴碎的人,姜家不惧,只是觉得烦,真正与姜家关系好的,还是另一波看起来五大三粗,说话声音能震的人耳朵疼的家伙。   姜良松亲自给锦绣一一引荐,这些人可不会给看在锦绣是姜家姑爷的面上就给他面子,一个个都拿着大海碗要敬新姑爷一杯。   姜良松想拦,锦绣笑着摇头:“大哥,方才我瞧着二哥那边在找你,你过去瞧瞧,我留在这边替你招待几位将军。”   姜良松想了下锦绣的战斗力,不再多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帮子五大三粗的战友,心里同情了一瞬,转身离开。   壮汉蒲扇大的巴掌拍在锦绣肩膀上:“好小子,还算有点儿担当,没被吓得尿裤子,来!这碗酒我老刘敬你!”   曾经一巴掌扇飞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道,落在锦绣肩膀上,锦绣纹丝未动,脸上表情未变,笑着端起桌上海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豪爽的态度让人忍不住叫好!   老刘讪讪退下,老王山前,一拳头锤在锦绣肩头:“老刘那软脚虾,给姑爷你放水,我老王可不会!来!在下先干为敬!”   锦绣笑眯眯的点头,又从桌上端起一海碗,仰头一饮而尽,两大碗下肚,气色看起来更加红润。   本就俊美的容颜越加吸引人眼球,即使一群糙老爷们儿,也被新姑爷的笑给晃花了眼。   本想让两个壮汉打头阵,给新姑爷一个下马威,知道他们姜家军的厉害,结果反倒是他们这边接连出战,屡屡失利。   第三个出来是个笑眯眯的中年文士,长得老实憨厚,笑起来更加像个种地的庄稼汉,除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外,跟元家看门的老黄没甚区别。   来人上前就对锦绣拱手:“在下钱通见过姑爷,在下自诩文人,受不了这帮子大老粗的海碗,这里只有浊酒一杯,敬姑爷!”   话罢不给锦绣思考的机会,就从旁边侍从手里端起两个小酒杯,自己一饮而尽,另一只手稳稳地停在锦绣面前。   锦绣嘴角忍不住一抽,光是闻味道,就知道这一小杯,是上好的粮食酒,不知放了多少年,闻着味道十分醇厚。   真正的一杯更比六杯强。   与这一杯相比,前面的两大海碗,只能说是哄小孩子玩儿的果酒罢了。   锦绣在钱通笑眯眯的神色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将杯口朝下,挑眉看回去,引得众人叫好。   “好样的!姑爷!干他娘的,钱通这老家伙,最不干人事了,阴险的很!手里有这种好东西,竟然藏私,没想着与兄弟们分享!亏我还将钱通当兄弟,承诺除了老娘媳妇儿不能分享,其余的随他的便!”   “对,干翻他!姑爷,上!”   一群人起哄,锦绣也不推辞,长桌上整齐码放了两排海碗,里面都是刚倒好的竹叶青,味道清幽,酒香醉人。   锦绣主动朝钱通伸手:“请!”   钱通挑眉,行动间大开大合,这才少了几分庄稼汉的样子,多了行伍之人的匪气:“请!”   两人站在桌子两边,端起桌上的海碗开始拼酒,锦绣喝干一碗,身后的将领就大声喝彩。   “干翻他!”   “姑爷好样的!”   “真男人!”   钱通喝干一碗,锦绣身后的将领就喝倒彩!   “欺负小孩子,不要脸!”   “老东西,你行不行啊!慢了哦!”   “今晚回去老子就和营里的弟兄说道说道,钱通这老家伙太不是东西!”   这边不时传出惊呼,一群人凑成一堆,热闹不已,几十个壮汉拼酒,声势浩大,旁人远远旁观,不敢近前,生怕其中一人喝醉了不讲道理撒酒疯,他们可招架不住。   远处姜家俩兄弟远远看着。   姜良柏道:“大哥,要不要跟老刘打个招呼,别太过了!”   姜良松摇头:“别看老刘长得粗,粗中有细,人精着呢,你看他态度,踩着钱通捧锦绣,虽然拼命灌锦绣酒,但谁能说出他的不是?”   姜良柏摇头:“刘叔还是这样啊!”   “走吧,去前边儿支应着,这里有老刘看着,出不了事。”   事实证明,姜良松虽然足够了解他的弟兄们,但不够了解锦绣这个妹夫。   所有人都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长了一张迷死人的小白脸,一拳头就能揍扁的新姑爷,竟然是个深藏不漏的。   先与钱通拼酒,号称千杯不醉的钱通被人抬下去。   后与现场将领车轮战,每人一杯,忍不住偷喝酒的将领们先醉了,歪歪扭扭的缠在一起说胡话,锦绣还斯斯文文的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切。   除了两腮像是上了上好的胭脂,红的惹眼外,一切看不出不同。   成功得到姜家一群将领的认同后,锦绣稳稳当当的与姜家人告辞,爬上自家马车。   谁都没看出锦绣的异常。   等马车到了元府门口,元老爷元夫人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自家儿子,奇怪之下,让人上前查看,下人才发现锦绣早就醉过去了。   掀开车帘,马车内被一股浓郁的酒味包围,元老爷顿时心疼道:“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这孩子方才撑着不说,我瞧着就难受。   快!将少爷扶回家!让人去煮醒酒汤!汤熬的浓浓的,多加蜂蜜和生姜!”   锦绣其实脑子是清明的,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包括元老爷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但就是身体不争气,怎么都动弹不了,只能任人摆布。   期间被元老爷亲自按住脑袋,强行灌了一碗味道浓郁的醒酒汤,口味之特别,几欲让锦绣当场呕吐。   元老爷看儿子乖乖喝了醒酒汤,满意的点头,将屋子里下人打发出去,拉着锦绣的手说心里话。   “宝儿啊,爹没想到,能有亲眼看到你成亲的一天,你小时候那样,爹就对漫天神佛许愿,若能看到你平安健康的长大,爹就是折寿二十年也愿意。”   “但人都是贪心的,到了今日,爹又想着,能看着你的孩子平安出生,这辈子就了无遗憾了,你可真是爹的命根子。”   “小时候让爹操碎了心,调皮的时候爹是真恨不得当场捶的你认错才好,但更多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优秀,爹心里有多满足。”   元老爷温暖的大手覆上锦绣的额头:“宝儿啊,你是爹的骄傲。”   元老爷对着孩子,不是个善于吐露心事的父亲,即使到了现在,心里有无数话想和儿子说,出口也仅是无伤大雅的几句。   “爹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和阿文,还有你姐姐们都好好的,爹就知足了。”   元老爷在锦绣床头,看着儿子的睡颜,枯坐了半宿,最后心满意足的叹口气,给锦绣掖掖被角,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背着手离开。   随着元老爷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锦绣终于陷入安稳的梦中,这一晚睡得格外沉稳。   第二天上衙前,锦绣钻进马车后又跳下来,在下人们惊讶的目光中,转身抱住元老爷。   “爹,谢谢您!”   元老爷僵硬着身子,浑身不自在,耳朵根子都红了:“混账小子!成何体统?”   锦绣将元老爷胖乎乎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一些,笑眯眯道:“爹,我有没有说过?”   元老爷:“说过什么?”   锦绣:“我爱您!”   锦绣说完转身钻进马车,吩咐车夫:“快点儿赶车,上衙要迟到了!”   留下元老爷一人风中凌乱,一会儿脸色青白,一会儿满脸通红,脸上的表情是得意羞恼交加,像个被登徒子调戏了的十六岁大姑娘。   嘴里喃喃:“都是跟谁学的?爱来爱去,张口就来!太不持重了!不好!不好!”   嘴上这般说,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嘴角不自觉咧到耳根子上。   元夫人见了奇怪道:“老爷,你前两天不是还念叨,宝儿要成亲了,你这个老父亲没用了,心里很失落什么的吗?今儿个怎么这般高兴呀?”   元老爷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得意道:“哎呀夫人呢,你不懂!这是咱们男人间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惹得元夫人恼怒,愤愤的瞪了他好几眼,元老爷依然高兴地很。   遇上上门打秋风的定王和谢六,元老爷破天荒的让两人随便挑,搞的定王谢六心里毛毛的。   定王觉得:“元老爷子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谢六分析道:“我听人说,元家给了姜家好多的聘礼,里面价值连城的宝贝不少,让人眼红的很,说不定这一来,将家底搬空了,现在根本就没剩下什么好东西。”   定王:“你这般说的话,我觉得继续拿老爷子的东西,心里怪不落忍的。”   谢六商量:“那咱们这次少拿点儿?”   路过的元老爷:“哈哈,拿吧,看上什么都拿走!” 第102章 成亲前 没心没肺   锦绣在翰林院的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每日埋手于藏书楼之中查找资料,踏实而稳定。   忙乱之余,还有吴才调剂生活, 心态非常平稳。   作为一个入职翰林院不到半年, 已经得到两次陛下赏赐的编修,锦绣无疑在这群人中是非常特殊的一位。   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不经意间会客气许多,虽然嘴上依旧喊他小元大人,但与锦绣刚开始进入翰林院那段日子而言,总是存在微妙的差别。   锦绣自然感受到了,但他不在意。   说起来,唯一对他态度始终如一的,还要数吴才, 不管锦绣做什么,跟吴才有没有关系, 他都能一如既往的讨厌他,并坚持与他针锋相对。   这日锦绣受刘大人嘱托, 去内阁那边送一份资料。   偶然发现内阁几位大臣鼻梁上都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几人笑眯眯的坐在案牍前处理公文的样子, 像极了后世机关单位, 上班就喝茶看报消磨一整天的老大爷。   锦绣的惊讶都写在脸上,许自清许大人乐呵呵的打趣:“小元大人觉得眼熟吧?咱们几个老家伙到了这把年纪, 还能眼明心亮,得亏了小元大人心思机敏呢!”   锦绣一脸羞愧不自在的模样, 拱手道:“您都知道了?”   许大人是个清瘦的老头,若不是对方看人时候,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透似的, 走在大街上,跟隔壁整天带孙子遛鸟的老爷子没甚区别。   “不瞒小元大人,本官第一次见到陛下鼻梁上挂着一幅眼镜处理政务时,心下十分震惊,后听闻陛下解释了眼镜的诸多妙用,心下更是佩服不已。   小元大人心思之机敏,本朝年轻人少有。   不仅眼镜,还有放大镜,也有许多妙用。”   说到这个,许大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音调高了许多,将周围几位老大人也吸引了过来。   许大人拉着锦绣的手腕,亲切道:“陛下赏赐了本官一副放大镜,本官出于好奇,休沐日在家中小院对着地上蚂蚁观察研究。   谁知竟然不知不觉将一只蚂蚁差点儿给烧焦,诸位说说,是不是很神奇!”   锦绣听罢,对这老大人活到老学到老的心态佩服不已,另外几位大人听了却道:“果真如此?回头本官也要试试!”   锦绣不得不再次提醒道:“放大镜千万不能对着日头瞧,免得伤了眼睛!”   几位大人非常慈祥的拍拍锦绣肩膀,表示了对后辈的欣赏。   许大人看上去对锦绣观感十分好,拉着锦绣的手问了不少问题:“在翰林院可还习惯?每日都做些什么?与同僚相处如何?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锦绣心下惊讶,这怎么听着都像是长辈嘱咐朋友家熊孩子的语气呢?   许大人看明白了锦绣的表情,笑呵呵的解释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与你岳父当年同为太子侍读,且两家乃是世交,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后来你岳父遵从姜家的传统,成年后就上了战场,直到受伤后退下来,这些年深居简出,与我们这些老朋友关系都淡下来。   你岳父为人谨慎,不愿意参合朝政,大概是基于这个原因,才没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没关系,作为上官,你有事依然可以来找本官。”   锦绣可不能确定这话里的真假,面上诚惶诚恐的谢过许大人的好意,并表示回头会将许大人的善意告知岳父的。   虽然被老大人一口一个岳父的打趣,事实上,锦绣和姜家小姐的婚事,还没走完六礼,姜家小姐一日没进门,两人就算不得正经夫妻。   但由于之前陛下高调的赐婚旨意,仿若朝中许多大臣早已知晓锦绣是姜家女婿,见了面,总要打趣两句。   锦绣都厚脸皮的受着了,还反手送出一个邀请,请对方八月初二来参加自己与姜家小姐的婚礼。   本朝的官员,是没有婚假一说的,成亲当天请一天假,婚后最多休息两日,连着三天,勉强算是婚假。   于是锦绣一共请了三天假期准备成亲,八月初二的日子,锦绣八月初一傍晚,还在翰林院加班,因为一位同僚的工作临时出了点问题,导致后续很多工作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上司刘大人紧急喊锦绣过去帮忙。   一直到天色擦黑,屋内烛火燃尽了一半,刘大人忽然一拍脑袋,对锦绣道:“小元大人,真是对不住,本官一忙起来,差点儿忘了你是明日要当新郎官的人!快,收拾东西,先回家吧!”   其他人被这一嗓子喊回过神,纷纷打趣且提前恭喜锦绣。   “小元大人,恭喜恭喜啊!”   “锦绣你这小子也太沉得住气了吧!明日就要成亲的人了,今儿能一声不吭的待到现在,要不是刘大人特意提起,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呢!”   “哎我说,人锦绣成亲,你记什么日子啊?”   “你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难道锦绣只给了我一人请帖,你们都没收到吗?”   几人打趣间,值班房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锦绣笑眯眯的拱手:“谢过诸位的好意,今儿锦绣先行一步,诸位明日定要来家中喝上一杯啊!”   等从翰林院出来,才发现外面天色早就黑透了,元家的马车就停在路边,车壁上挂着一盏元府标记的灯笼。   小厮见到锦绣出来,激动的小跑两步,小声道:“大人,您可算是出来了,老爷在家左等不到人,右等不到人,急的团团转,已经让人来催了三次了!”   锦绣摆手:“那就直接回吧。”   等锦绣回到家中,发现家中院落所有的灯笼都换成了大红色,上面还贴着红双喜,将院子照的十分明亮。   管家带着人在走廊上一遍又一遍的检查,不希望哪里还有遗漏的做得不够完美的地方,让明天的客人看了笑话。   灯笼映照下,锦绣看见院子墙上隔一段路贴上了喜庆的窗花,院中高高矮矮的树木上挂着红色绸缎,走进一瞧,就是地上摆的盆栽,也换了更加名贵的品种。   锦绣在心里默算这一溜儿盆栽从大门口摆到后院,得花多少钱,心里大概有了数,就对元老爷这次大出血的手笔感到惊叹。   不止盆栽,进了屋子,就能发现屋中所有摆件都换了新的,从墙上的挂画,到插花的细口瓶,每一件都能说出个来历,不是凡品。   “爹,您可真舍得!”锦绣见了他爹第一句话就这般说。   元老爷捂着胸口,皱眉十分夸张的表演:“幸好爹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成一次亲就掏空了咱们家底儿,要是多生几个,爹这条老命就搭在里面喽!”   元夫人挥着帕子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父子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吗?宝儿,快去吃饭,吃了马上让人带你去试婚服,若是哪里不合身,让人给你改改!”   锦绣好笑:“娘,不是都试了好几次了吗?”   “前天试的与今天何干?万一你瘦了呢?万一婚服哪里有问题突然被发现了呢?让你试你就试,哪儿那么啰嗦?”   作为成亲的当事人之一,锦绣是最轻松的那个,之前的日子,算的上什么都没做,一切自有元老爷和元夫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因此对元夫人的这点小要求,锦绣十分乐意配合对方。   但今天,锦绣穿着一身婚服出来后,元夫人却没有往日那般喜笑颜开,眼神突然伤感起来:“一眨眼宝儿都这般大了。”   元老爷在旁边直哼哼:“大什么大?才十六呢!还是个孩子!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宝儿你尽可来找爹帮忙!”   一句话瞬间将元夫人惹毛了,元夫人转身揪着元老爷的耳朵斥责道:“你就是这么给人当爹的?明儿就成亲的人了,不说告诫孩子要有责任心,要顶天立地!   偏你还一个劲儿说宝儿是个孩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一天不惹我生气,你就心里难受?”   锦绣默默溜了。   毕竟亲爹给娘服软的场景,被儿子看见的话,多少有失颜面,不好,不好。   前脚跨出院子,管家笑眯眯的等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大人,这是老爷特意吩咐,说您晚上若是睡不着,就放几片安神香进去。   知道您以往不爱这些,特意从库房找了一个,嘱咐您一定要用。”   锦绣无奈,接过管家手里的香炉拿在手里把玩。不过这晚上到底是没用上这玩意儿。   因为锦绣对成亲这事看的很开,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女方也是他十分欣赏的女性,无论是容貌性情,还是家世背景,与他而言,若不是中间出了差错,很难娶到各方面都这般优秀的女子。   成婚前,他也没少往姜家那边跑,尽量让两人熟悉起来,对彼此有个了解,该做的他都做了,心里很踏实。   因此头沾到枕头,立马就陷入梦乡,根本没出现元老爷担心的,激动或是心绪复杂而睡不着,睁眼到天亮的情况。   锦绣被人喊醒,准备梳洗打扮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之前说阿文哥没心没肺,现在看来,最没心没肺的人,反倒是我才对。 第103章 锦绣良缘 迎亲   吉时前, 元府已经陆续来了不少客人,熙熙攘攘,被人有序的引到待客的院子, 相熟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有说有笑,气氛十分和谐。   一大早穿着喜庆常服的锦绣,要先出来和这些客人打招呼。   周文和珑玉县主去了北边儿,楚舟时丹阳也不在,时砚身边能支应的就剩下一个前几天才成亲的何烈。   两人忙的脚不沾地,笑的半张脸僵成了微笑的模样,幸好这时候定王和谢玉桥还算派的上用场。   定王作为姜良缘嫡亲的表哥,来这边帮忙招待客人,可以说是天经地义, 唯一让人诧异的,大概就是定王真能耐下性子, 正儿八经的帮着招待了一天客人,脾气好的不像样, 让人忍不住怀疑元锦绣给定王灌了什么迷魂药。   马上到了吉时, 锦绣被管家催着换上婚服, 准备赶往姜家迎亲。   长身玉立, 眉目俊朗,在庄重又喜庆的婚服映衬下, 锦绣的容貌比往日多了几分艳丽,少了几分清冷, 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服侍锦绣穿衣的几个丫鬟,当下就红了脸,被自家大人的美颜给击中了心脏, 低着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就是元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也忍不住笑眯眯道:“少爷是老奴平生所见最英俊之人!咱家少爷脾气好,性格温和,日后肯定能与姜家小姐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   元老爷满意的打量儿子一眼,拍拍儿子肩膀,欣慰道:“去吧,别误了吉时!”   因着京城内不得随意纵马的规定,迎亲途中,新郎官的马需得被人牵着,慢慢往前走,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何烈,同样穿的十分喜庆且不失庄重,在走马下,与锦绣闲聊。   “哎我说就咱们两人行不行啊?你翰林院那么多同僚想来陪你迎亲,你怎么就没答应呢?我可是听人说过姜家的威风的,传闻姜老将军当年在战场上,是能手撕敌人的存在。   姜大将军比老将军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要是姜大将军动起真格儿的,我肯定是不行的。”何烈简直替锦绣操碎了心,提前担忧上了。   锦绣骑在高头大马上,马的脾气温和,十分乖顺的慢慢走着,即使道路两边被看热闹的人挤满了,马儿也没有一丝急躁发脾气的意思。   “你忘了上次你成亲时,我陪你去迎亲时的场景了?好家伙,刘家堂兄弟加起来几十号人,一人一句就让人差点儿招架不住。   这些都还好,最可怕的事那些堂嫂子们,有彪悍的,直接提着大棒上,打又不能打,骂又没法儿骂,要不是我身手敏捷,咱两那天可就挂彩了。   就说丢不丢人吧!”锦绣道。   何烈想起那日的场景,忍不住打个哆嗦,不明所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建议你多带几个帮手啊!也比咱两这样单枪匹马的强!”   锦绣斜睨何烈一眼:“不懂了吧!翰林院不少同僚都未婚,若是今日让他们陪我一起上姜家迎亲,来日我少不得陪他们去未来岳家走一趟。   万一再遇上你岳家那样的,啧啧……”   一切尽在不言中。   锦绣总结:“长痛不如短痛,万一姜家看在咱们这边只有两人的份儿上,能良心发现,下手轻些呢?”   事实证明,锦绣确实想多了,姜家虽然兄弟姐妹少,但姜家军中的关系可不少,那些前日为难过锦绣的将领全都堵在姜家门口,要与锦绣比拼一番。   其中还有很多年轻气盛,锦绣压根儿就没见过的将领仰着下巴,站在对面。   曾经与锦绣拼酒,最后被人抬下去的钱通站在最前面,笑眯眯的拱手对锦绣道:“姑爷,钱通对您是在敬佩不过的。   您在钱通这里,绝对是真汉子,男人中的男人,这点老刘老王他们可以作证!   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信啊!钱通与老刘他们说破了嘴皮子,这群小子还是要亲眼见识见识姑爷您的手段,多有得罪了!”   锦绣笑眯眯打量一眼那些年轻的面孔。   其中一人长得眉清目秀,穿着正四品武将服侍的年轻人,眼神十分不擅的看着锦绣:“想娶我们姜家大小姐,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要以为长了一张好看的小白脸,就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将大小姐嫁给你!做梦!”   锦绣也不恼,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动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吸引人的视线,简单一个动作,瞬间掌握了主动权。   何烈这时候心里怕的要命,可面上十分稳得住,一副“我兄弟牛逼,我兄弟天下第一”的嚣张嘴脸,下巴扬的比对方还高,真正称得上用鼻孔看人。   锦绣缓缓伸出右手:“请!”   对面那个年轻的将领二话不说,在锦绣话音刚落瞬间,拳头直冲锦绣面门而来,一拳下去,带起的罡风让锦绣头发无风自动。   这一拳肉眼可见的用力,要是真打在人的身上,肯定见血,破相都是小事。   伴随着拳头的,还有那人气愤到不可自拔的声音:“老子最烦有人在老子面前装逼了!”   这一拳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就连钱通也惊了:“谢玉冬!”   “住手!”   “不好!”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然而众人以为的血溅当场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眨眼间,等众人回过神,只见文文弱弱,容貌极盛的元大人,用一直细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松松握住了谢小将军的手腕。   谢小将军脸色狰狞,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愣是抽不回自己的拳头。   而对面一脸轻松自在,仿佛握筷子一般轻松的小元大人,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笑眯眯的样子:“姓谢,谢玉冬?宗室子弟?就这?”   简单几个字,语气及其轻蔑。   锦绣也是有脾气的,若说正常的阻拦一下,谁都不会当真,就是为了炒热气氛,但这人方才分明是想让他出丑来的,他可不是泥捏的,任人搓圆捏扁。   谢玉冬不服气,还想说什么,看出锦绣生气的钱通上前打圆场:“姑爷,谢小将军,两位切磋十分精彩,让我等大开眼界,但今日毕竟是迎亲的大好日子,还请进一步,免得耽搁了吉时!”   谁都不说话,半晌锦绣缓缓点头:“好啊。”   话音落,只听“咔擦”一声,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谢玉桥的手腕轻而易举错位,谢玉桥冒着冷汗抱着自己右手不说话。   钱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进退维谷。   锦绣慢条斯理整理好衣袖,自己带着何烈与迎亲众人往里走,没走两步就见到笑的十分畅快的姜良柏。   锦绣笑着对着来人拱手:“二哥!”   姜良柏大笑三声,十分欣慰道:“不错,有我姜家人的风采!这脾气,对我胃口!   这么多年来,我这做你先生的,就今天看你小子最顺眼了!”   锦绣了然。   笑眯眯道:“多谢二哥夸奖,这也许就是缘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良柏挥手让随后跟过来的钱通等人退下:“走!二哥亲自带你去后院!”   锦绣这次感谢的更加真情实感:“二哥这份恩情,锦绣记下了!”   路上,姜良柏简单跟锦绣说:“方才那小子曾经求娶过缘儿,被大哥拒绝了。仗着宗室身份,家中权势,在军中某了个职位。   有几分小聪明,一身功夫马马虎虎过得去,人太小气,参加了两次剿匪行动,就真当自己上过战场有多了不起,被人追捧几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意思的很。   你别放在心上。”   锦绣摆手:“有仇我当场都报了,只要他不来主动招惹我,我肯定不会没事找事去寻衅他。”   姜良柏将胳膊搭在锦绣肩上,十分真情实感的感叹:“京中聪明人不少,但蠢人也多啊!没意思,等你和缘儿成亲后,我还是回靖林县教书吧!   欺负书院里那群老实孩子,也比跟这群整天不知道想什么的蠢蛋打交道的好!”   锦绣眼神十分奇怪的看向姜良柏:“所以,二哥,你终于承认你当年是故意折腾我们了吗?”   姜良柏一顿,自知失言,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哎,前面就到了,缘儿正与我爹娘话别呢,我可真舍不得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子嫁给你啊!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我有时候就想,干脆不让妹子嫁人,我与大哥两人,能让她快快乐乐的在家中过一辈子。”   说完,看见大哥在廊下招手,姜良柏拍拍锦绣肩膀:“去吧。”   锦绣站在原地仔仔细细整理好衣袍,表情庄重的走向那间有姜良缘存在的屋子。   里面的人,不出意外,将会是与他共渡一生的女子,对方聪慧美丽,端庄娴雅,有良好的家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京中贵女的典范。   私底下掌控者姜家所有庶务,人情往来,努力经营家中产业,挣的银钱每年给军中退下来的老弱病残花费了大半。   几年下来,数量之庞大,一般人绝想不到,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锦绣内心希望他们二人是能相携一生的,也希望对方与他有相同的想法。   想到这里,锦绣深吸口气,大跨步走进正厅,正厅里姜家父母正低声对姜良缘说着什么,见是他进来,姜老将军慈和的朝他招收:“锦绣来啦?过来吧!”   锦绣乖巧的走过去,与姜良缘并肩跪在姜家父母面前,握住姜良缘的手,用满是真挚的目光看向上首的两位老人:“岳父,岳母,请你们放心的将缘儿交于我,我定待缘儿如家人。” 第104章 成亲 妆容   姜家两兄弟轮流背姜良缘出门, 锦绣伴在身边,直到姜良缘上了花轿。   期间,锦绣明显感觉姜良缘情绪激动又克制, 想来也能明白, 女孩子嫁人这天,心绪复杂在所难免。   伸手握握姜良缘的手,给与对方无声的安慰。   姜良缘声音从盖头下闷闷的传来:“我无事。”   锦绣拍拍对方的手背,出了花轿,转身上马,一行人吹吹打打的开始往元府方向而去。   这边姜良松作为送嫁的娘家人,一路跟随锦绣往元府而去,姜良松今天心情意外的不错,没了之前见到锦绣的不满。   锦绣随意开了句玩笑:“大哥, 您今儿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真是让人意外。   姜大将军难得嘴角含笑,似真似假的开了句玩笑:“往后缘儿就要在你家讨生活了, 我这做人大哥的,就算为了缘儿往后日子好过些, 也要对你好些不是吗?”   锦绣噎的直翻白眼儿:“虽然您说的也是实话, 可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姜大将军直言不讳:“哦, 我一向如此, 往后相处多了,你大概就习惯了。”   锦绣:“……”, 不想说话。   而另一头的姜家,姜良柏将方才门口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姜老将军说了:“父亲, 谢玉冬这人没有自知之明,竟然敢在咱们家大喜的日子故意闹事,要不是妹夫他身手好, 他一拳下去,咱们家就成了笑话了!”   姜老将军眯着眼,脸上女儿出嫁的不舍难过统统消失不见,满脸肃穆,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咱们家低调了太多年,让人当成病猫欺负上门了!   别惊动你大哥那边,就让他在元家支应着,良柏你亲自去谢家一趟,问问皇室宗族的族长,他们谢家的子孙还能不能管得住?   若是管不住的话,老头子我不介意亲自帮他管一管!”   姜良柏拱手:“是,父亲,我这就去!”   言罢,声音轻快道:“别人不敢说,处理一个谢玉冬,族长想来还是有办法的。”   老将军摆手:“你先去处理这件事,我与你娘赶去元家,亲眼看着两个孩子拜堂成亲了,爹这心里才能安心。”   锦绣还不知道谢玉冬身上即将要发生什么,他这边双方父母高坐上首,礼官站在左侧,一切准备就绪,锦绣牵着姜良缘的手,端端正正站在堂中央。   男子玉树临风,女子身姿窈窕,看起来赏心悦目,两人一看就是一对璧人,所有来客含笑看着堂中央的二人。   此时人群中一阵骚动,锦绣回头,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人,精神矍铄,六十上下的年纪,身形清瘦,健步如飞,行走间不忘用锐利的小眼神不满的瞪锦绣一眼。   可不正是德宁府府学的山长谢清风吗?对了,这老头儿现在还有个身份,宁亲王,当朝皇帝的亲叔叔。   宾客中很多人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纷纷起身和他老人家见礼。   老头子十分矜持,只点头示意:“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耽搁了两个孩子拜堂成亲!”   说着已经自顾走到了姜老将军旁边,两人一站一坐,眼神无声的交流着什么。   锦绣一看这架势,头疼的直扶额,吩咐左右:“去给宁亲王搬把椅子,就置于岳父旁边,请王爷赏脸观礼!”   老头儿坐倒是毫不客气的坐下了,嘴上似真似假的抱怨:“老头子辛辛苦苦教导了你好几年,怎么,你不愿意叫老头子一声师父就算了,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给老头子送个请帖?   今日老头子不请自来,没给你丢脸吧?”   话是抱怨,但语气十分熟稔,甚至带着几分亲昵,让满堂宾客大感意外,谁都没想到,看似毫无根基的元家,竟然和宁亲王有这般深厚的联系。   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想道:若是早知道元家身后还有宁亲王这条关系人脉在,我家女儿,侄女也不是不能嫁给当初还是个小小举人的元锦绣啊!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锦绣连连讨饶:“学生这不是担心您老人家不想看见我吗?今儿您老人家能来,是给学生脸上贴金呢!学生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嫌弃的份儿!”   三言两语将本就不怎么生气的老头子哄开心了坐下,才赶着吉时,与姜良缘两人拜了堂。   早有仆人在堂中地上放了两个颜色十分喜庆的蒲团,一左一右并排放在一起,在礼官的高声唱和下,锦绣与姜良缘二人的一举一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拜天地!”   “一拜,拜谢上苍造佳偶一对!”   锦绣与姜良缘跪着磕头。   “二拜!拜谢地结锦绣良缘!”   锦绣与姜良缘继续磕头。   “三拜!拜谢天地传姻缘佳话!”   锦绣与姜良缘再次磕头。   “再拜高堂!”   “一拜!拜谢父母似海养育恩!”   锦绣这次拜谢的格外虔诚,心态与之前完全不同。   “二拜!日后孝敬父母家团圆!”   “三拜!愿父母福寿绵延人安康!”   这次抬头后,两人被人指引着起身,换成面对面的方向站立着。   就听礼官唱道:“夫妻对拜!”   “一拜!夫妻恩爱!”   这次两人是站着向对方行礼的,锦绣朝姜良缘行了一个揖礼,而姜良缘对锦绣行了一个蹲礼。姜良缘作为女方,身后还需跟着一个随时搀扶她的丫鬟。   只不过姜良缘嫌烦,在婚礼开始前将人打发了。   “二拜!白头偕老!”   “三拜!早生贵子!阖家安康!”(1)   最后一个礼行完,双方起身,就听礼官高声唱道:“礼成!”   人群中瞬间传来各种打趣之声,何烈与锦绣几个翰林院同僚声音尤为明显。   “哎呀,送入洞房!送入洞房!走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去!”这是激动道破音的钱瑾。   “谁敢打扰我兄弟洞房,老子跟谁拼命!有胆子就放马过来!”这是何烈。   “不要抢!不要抢!见者有份!快走,晚了就赶不上了!”这是林如松。   锦绣眼角忍不住抽搐,面上含笑,拱手对众人表示感谢,牵着姜良缘的手,看似闲庭兴步,实则速度一点儿不慢的离开人群视线。   两人身前身后各跟着两名丫头引路,姜良缘不解,声音从盖头下传来:“为何这般着急?”   锦绣扶着姜良缘的腰,将人带着往前走,小声道:“被林如松缠上,一时半会儿就脱不了身了。”   姜良缘不明所以,放心跟着锦绣步伐往前走,身后还能听见“哎呀!元兄你等等我们!天还没黑呢,就急着入洞房,这也太性急了,别吓着人新娘子呀!”   “是极是极,你们方才瞧见元兄朝哪边离开的吗?我一时大意竟然跟丢了人!”   “着什么急,距离天黑还早着呢!咱们这么多人,就是一间一间的挨个儿找,天黑前也能将人给找着了!”   锦绣脚下差点儿一个趔趄。   姜良缘轻笑出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锦绣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先送你回去休息,这些人我留下应付。”   两人边走边说,姜良缘眼前看不见路,安心的跟着锦绣的脚步走,闻言好奇道:“你要如何应付?”   锦绣实话实话:“直接将这群人灌醉,自然生不来了事。”   姜良缘又忍不住开始笑,想起上次送聘礼时,锦绣一人喝翻了一院子武将的事:“上次你回家后,爹爹开心了好几天,说他后继有人!   我家两个兄长看着表面厉害,其实喝酒都是三杯倒的人物,平时爹爹想要找个人小酌几杯,家里就只有娘亲的酒量能应付一二。   爹爹听闻了你的丰功伟绩后,大呼日后酒桌上有了知己。”   锦绣笑的得意:“没想到岳父私下对我的评价这般高?以往每次上门,岳父都对我没个好脸色,我还以为他老人家对我要抢走他心爱的女儿,心里十分不满呢!”   姜良缘笑而不语。   两人轻声细语,说说笑笑到了锦绣的院子,全然没了一开始的紧张和生疏,像两个新认识的好朋友似的,有许多话题可聊。   一进屋,锦绣扶着姜良缘坐下,姜家的陪嫁嬷嬷上前,想说什么,锦绣摆手:“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吧!”   嬷嬷一噎,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道:“大人,这不合规矩。”   这时候姜良缘出声阻止:“嬷嬷,您先带人出去吧!”   语气温和,态度不容拒绝,嬷嬷听见自家小姐发话了,比锦绣这个姑爷说话好用无数倍,当下行了礼,用非常不放心又隐晦的眼神瞧了锦绣一眼,带着人出了屋并关上了房门。   锦绣觉得十分好笑,隔着盖头,小声将方才那嬷嬷的神情描述的活灵活现的给姜良缘听:“缘儿,我听你家人都这么称呼你,往后我也这么称呼你行吧?   你这个嬷嬷看我的眼神,真是绝了,像是我随时都能对你做点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你还不能反抗似的,别提有多可怜了!”   姜良缘被锦绣的说法逗的直笑。   突然间感觉视线一亮,抬眼就见到锦绣笑的十分好看的站在自己眼前,手里还拎着方才从自己头顶摘下的盖头。   然后,她就听见锦绣哈哈大笑:“缘儿,你,你这妆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脸色惨白,眉毛画的跟两颗黄豆似的!还有这两个大红脸蛋,樱桃小嘴!这,这也太反现下的审美了吧!   要不是我知道我娶的是姜家的大小姐,可真担心我认不出你啊!”   姜良缘听见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真的吗?我娘请了京城手艺最好的妆娘给我上的妆,妆成之后,我娘没让我照镜子,直接盖上了盖头,说是这样最吉利!   真的有你说的那般夸张吗?不行,哪儿有镜子,你给我拿个镜子,我要亲眼瞧瞧!”   锦绣笑的不能自己,牵着姜良缘的手往梳妆台那边走:“缘儿你这般说,我倒是能理解岳母为何不敢让你照镜子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新嫁娘的妆容,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风格的,我相信只要是个正常审美的姑娘,都接受不了!”   然后他就听见了姜良缘的惨叫。   锦绣觉得毫不意外。   于是外间守门的嬷嬷,就听见里面传来自家小姐崩溃的声音:“快,快给我打水!我要洗脸!” 第105章 心动 糊口   外面嬷嬷本来还担心两个年轻人不懂节制, 大白天做出什么不好见人的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万没想到,就见到两个孩子过家家似的一通打闹, 哪儿还有小年轻刚成婚时的青涩朦胧啊, 一个气呼呼的洗脸,一个还在旁边拱火。   简直让她这个老人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缘儿你别生气啊,其实我仔细一想,这个妆容看久了,还有些呆萌呆萌的,也挺有意思的,你不觉得吗?”锦绣笑眯眯的坐在洗脸架子旁边的椅子上道。   姜良缘的声音闷闷的从擦脸帕子下传来:“不觉得,甚至觉得你在讽刺我!”   锦绣连连摆手:“别,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前我见过一种陶瓷娃娃, 妆容跟你今天差不多,胖嘟嘟, 肉乎乎, 看起来特别可爱!”   嬷嬷一看两人相处的虽然有些不像新婚夫妻, 但关系也算融洽, 于是端了洗脸盆出去,身后的丫鬟轻轻关上房门。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 姜良缘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 心下终于有些紧张。   就在她紧张的想找个话题让气氛不这么紧绷时,就听见锦绣清朗好听的声音道:“缘儿,你过来。”   听的姜良缘心尖儿一颤。   姜良缘寻声转过头, 手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掌心传来的温度突然让人心安。   姜良缘忽然对往后的日子,有了许多嫁人之前都不曾有的盼头,心里一时思绪万千。   被人牵着走到桌边,晕乎乎的喝了合卺酒,晕乎乎的被人安置在床边坐着,回过神就听见锦绣笑着和她说:“缘儿,你先休息会儿,要是饿了我让人送吃的进来。   闲着无聊的话,将嬷嬷丫鬟叫进来陪你说说话,需要找什么,不方便的话让嬷嬷出了院子找小厮,我先去前院儿陪客人去,嗯?”   姜良缘坐在床上,锦绣半弯着腰视线与她对齐,满脸含笑的等着她的回答。   被眼前这张俊脸给晃了一瞬,姜良缘晕乎乎的就点头答应下来。   等人走了,嬷嬷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姜良缘突然对嬷嬷道:“嬷嬷,他是个内心极其温柔的人。”   嬷嬷心说:温柔不温柔我不知道,我现在看你们两个跟过家家似的,就心里发愁!眼看着两人都还是孩子呢,都不定性,以后的日子有的闹呢!   嘴上还要轻声细语的安慰:“姑娘,嬷嬷方才让人去打听了,咱家姑爷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小丫鬟,据说元家的男人压根儿就没让丫鬟贴身伺候的规矩。   更别说通房侍妾暖床丫鬟了。   女人都是在后院伺候的,前院仅有几个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小丫鬟,都是上了年纪不愿意出府,求了大管家才能留下的。”   关于锦绣长了那么一张不安于室的脸,还能清正自守,嬷嬷是非常满意的。   于是苦口婆心的将这点仔细分析给自家小姐听:“虽说这些咱们婚前就让人打听过,但总没有进了家门亲眼所见来的让人心里踏实。   咱家姑爷长得好,是陛下都夸赞过的事。   像姑爷这样的人,在外面有的是不要脸的女人,什么都不要,就想和姑爷发生点什么,好拿出去吹嘘的。   姑爷能守住,可见是个心思清明的,姑娘您还小,这方面的事,您不懂!您往后安心跟姑爷好好过日子,其他的有将军府呢!”   姜良缘听罢,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声却坚定道:“嬷嬷,往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在家里,我是夫人,他是老爷,在没有姑娘和姑爷的,可记住了?”   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恭敬道:“是,夫人,奴婢随后就告诫从将军府带来的人,免得他们言语上有些疏漏。”   姜良缘点头:“这就去吧,我有些累了,先歇一会儿。”   另一头的锦绣,在前院招待客人,作为新郎官儿,不管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打趣,顺便灌酒的命运。   虽然有定王在旁边镇着,但依然有胆大之徒顶风作案,将锦绣团团围住,让锦绣寸步难行。   “啊呀,元兄你方才躲哪儿去了,害我们兄弟好找啊!不行,作为赔罪,你必须喝一杯。”   “哎不是我说,元兄你和弟妹进了洞房,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出来了?你这不行啊!来来,喝一杯!壮壮胆,免得晚上被弟妹赶出房间!”   可真是新婚三天无大小,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若不是旁边还有其他人,当真是能就地组团,比拼谁讲的段子更黄。   锦绣好不容易突破了这层重围,走到另一群不会这般围着他喝酒的人堆里。   这个院子都是和元家有生意往来的客人,也有元家的各路管家,算的上是元家本家之人。   此次来的客人,比上次锦绣中了状元回家祭祖要多,也比周文成亲时来的要全。   锦绣成亲的请帖提前三个月发出去,元家不管天南海北的管事和生意上的合伙人,只要不是实在脱不开身,都提前几天赶来了。   锦绣进到院子里,里面正热热闹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什么,所有人脸上带着喜色,像是将这里当成了一场难得的商业多方大佬聚集的场所。   有些人多年难得一见,今日突然出现在元家,对生意人来说,能得到对方的一两句指点,可谓是三生有幸。   锦绣一进院子,瞬间将院子里的气氛带动的热烈起来,之前大家像是在举办什么宴会,会上有大佬盯着,行为举止不敢放肆,要矜持一些,免得给大佬留下不好印象。   现在正主出现,所有人的热情瞬间被点燃,锦绣一一上前个诸人打招呼,让人意外的是,锦绣竟然能一一将在场所有人的名字叫出来,丝毫不差。   就是偶尔有一两个锦绣没见过的,被旁边人提上一嘴,锦绣回头就能准确无误的将人给认出来,记忆力好的让人吃惊。   正屋里和元老爷说着什么的三人,看着院子外的场景,羡慕的砸吧嘴:“元兄,你这儿子生的可真好!”   元老爷得意的捋着胡子,假装谦虚道:“哪里哪里!”   有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可惜道:“就是太少了,若是你当年多生两个儿子,我家孙女不要聘礼直接嫁到你家都行!”   元老爷没好气的呸了一声:“想什么美事呢?我就养了两儿子,成亲就花光了我大半儿家产,你这老东西还惦记我家里这点儿东西?没门儿!”   几人不约而同的摇头:“老元啊老元,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咱们谁还不知道谁,你这么多年要是只攒了这些看得着的家底,今儿也就不会和咱们这些老家伙坐一起了!”   元老爷今儿穿一身喜庆的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闻言直摆手:“哎,正经事说完我得去前边看着,方才说的事儿还得容我考虑考虑。   留我家宝儿在这儿支应着,你们看着点儿别太过了啊!”   而外间其他院子的人,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眼见识到元家到底多有钱。   以往只听话说元家两个孩子成亲,出了价值不菲的聘礼,但并未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从早上元家大门打开那一刻起,就有人抬着各种珍贵礼物上门道贺,一直到日落西山,元家的酒宴都散了,门口送贺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排着长队等着将礼物送进元家库房。   元家大门口迎客登记礼单的账房从一人增加到五人。   几个账房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唱礼的人嗓子早就喊哑,换了一个又一个,登记的贺礼听起来一件比一件值钱。   有心人估计,元家娶一个媳妇儿,收的贺礼够一个四品京官家娶十几个儿媳妇了还不止。   关键是上门送礼的人,都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虽然可能在朝为官之人不清楚,但只要是经商之人,每一位客人的名字报出来,都能让人心潮澎湃许久。   宾客散尽,前边临时又去了几个账房帮忙清点贺礼,姜良松与锦绣坐在廊下石桌边歇息。   听着前边儿隐隐约约传来核对账单的声音,姜良松不解的问:“这样是否太过张扬了些?”   锦绣笑着摇头,给两人各斟了杯茶,推到姜良松面前:“大哥,不瞒您说,家里生意上的事我是不太管的,一向只知道个大概。   以往我们家低调,是因为实力允许我们低调。   但近几年发展的太快,已经隐藏不住了,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向外人展示一番我们家的财力。”   锦绣似真似假道:“毕竟往后元家有姜家做靠山,生意上不说垄断什么,但没人敢使阴招是肯定的。”   姜良松挑眉:“哦,若是没有我们两家的婚姻,元家又该如何呢?”   锦绣听得直乐:“大哥,都说狡兔三窟,自然是想办法走其他人的路子了啊!虽然结果不一定有现在好,可能元家也不是处于今日掌舵的位置,会依附于其他家族,但日子总归是要过的不是吗?”   姜良松突然就觉得嘴里茶不香了,皱着眉直言道:“我突然觉得你们家不像是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可能我们家一开始想撮合你与缘儿,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锦绣打马虎眼:“说破天了,元家就是个商户人家,子孙不兴旺,朝中无人,也没有靠山,能翻出什么浪来?顶多是多赚几两银子糊口罢了!”   姜良松听着前边儿隐约传来的登记对账之声,抬头看看已经擦黑的天色,心说:要是这么大手笔的糊口银子,怕是王爷也会动心。 第106章 婚后 琐事   锦绣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后院, 廊下挂满了火红的灯笼,将周围一切照的朦朦胧胧,四周的下人忙而不乱, 在收拾白日里宴会的残局。   小野突然出声道:“你已经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 不在游离之外。”   锦绣不承认也不反驳,只道:“不行吗?”   小野简单而直接的陈述一个事实:“可以,我们的信息收集员,有时候就像演员,有体验派,有演技派。   我原以为,按照你以往的行事和性格,你应该是演技派,嬉笑怒骂自成一体, 但不会对这里的人动真感情。   但现在看来,你其实是体验派, 早就将自己融入这里,十分虔诚的认真生活。”   锦绣轻笑一声:“所以呢?”   小野提醒道:“你知道体验派最大的弊端是什么吗?是出戏难, 很多演员有时候因为某个角色, 痛苦抑郁自杀。   你在这里投入太多感情, 将来离开之后, 记忆不会消失,感情不会很快淡忘, 要是多出几次任务,你觉得你能扛得住吗?”   锦绣摇头:“我心里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的锦绣, 回到屋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姜良缘一起吃了一顿饱饱的晚饭, 洗漱过后,两人将服侍的下人全部打发出屋,然后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儿。   刚开始锦绣给两人盖被子的时候,姜良缘还紧张害羞了一瞬,结果发现锦绣就是单纯的搂着她聊天儿,突然就自在起来。   锦绣一只手将姜良缘抱在怀里,两人找个了亲昵又舒适的姿势躺下,放下床帐,将被子掖好,外面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龙凤喜烛,要燃到天明。   锦绣歪头,低声道:“缘儿,你紧张吗?”   姜良缘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锦绣侧卧,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姜良缘放在被子外的手,置于两人中间的位置。   “没事儿,别怕。”   想了下又补充道:“我没想现在对你做些什么,以前在德宁府读书的时候,我们就与出绣姐姐探讨过这个问题,女子太早成婚,太早孕育子嗣,于自身不利。”   这个道理只要家里有医女的人家,其实都明白。   但女子一旦嫁人就身不由已,年龄小?不生孩子?让丈夫纳妾还是让庶子生在前头?哪一样都是作为主母的所不能忍。   姜良缘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沉默不说话。   锦绣捏捏良缘的手:“嗯?别说你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呢,就是我今年也才十六,不着急!”   姜良缘翻个身,将脑袋埋在锦绣肩窝,锦绣心说:这是不好意思了?   生疏的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对方后背:“累了一天,睡吧!”   没多久床帐内就传来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里面的两人没一点儿心理负担的呼呼大睡,可急坏了在外面候着随时准备听到点儿什么动静的嬷嬷和几个丫鬟,一直熬到三更天,站的腿脚发软,也不见小姐喊她们进去服侍,心里不由得有了不好的猜测,不禁想入非非。   第二天一早,到了往日起床打拳的点儿,锦绣自然而然的醒来,想动动手脚,一瞬间胳膊上传来的酸麻感让他快速想起眼下是个什么情景。   这一活动,将还在沉睡的姜良缘给惊醒,迷迷糊糊间咕哝了句什么,随即也清醒过来。   锦绣胳膊还压在对方脖颈下,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谁知姜良缘惊醒后,痛苦又不好意思的半爬起来揉着后勃颈,低声道:“还是你送我的软枕舒服,枕了一晚上胳膊,硌的我脖子疼。”   锦绣彻底忍不住笑开了,龇牙咧嘴的活动着自己手臂:“我也觉得还是软枕靠谱,多来几次,我这手臂怕是不能要了!”   姜良缘一听就急了,上前帮锦绣按摩手臂,手法十分专业,一阵阵钻心的酸麻很快就过去。   锦绣低头能看见姜良缘的发旋儿,低声逗她:“人都说温香软玉在怀,是人生难得美事,看来你我二人是没这个福气喽!”   姜良缘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嘴上贫,其实心思细的很,性子又温和,是个顶不错的人。   于是也不在意锦绣的打趣,瞧着锦绣手臂能自如活动,知道锦绣没事了,就起床穿衣,喊来外间的丫鬟准备洗漱。   锦绣好奇:“不在睡会儿吗?天还早呢!”   姜良缘反问道:“既然天色还早,你为何这会儿就起了?”   锦绣指指外间:“我往常都是这时候起,习惯了,我要去打半个时辰的拳才回来,一月里有十来天还要带上父亲一起,你若是不习惯的话,不用跟着我的作息一同起床。   看天色的话,母亲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醒,母亲醒了洗漱穿衣吃早食,都不要人服侍,你要过去找母亲说说话,至少得将近两个时辰后。”   锦绣从读书时养成的习惯,每天大概五点起床,锻炼一小时,六点半开始读书,现在是六点半急急忙忙出门准备上班。   而元夫人因为身体原因,每晚都要喝安神汤,睡得晚,通常早上八点左右起床,家里的事有人打理,元老爷也不愿意让她费那个心。   一家子人只想元夫人好好活着,人平平安安的出现在他们眼前,比什么都好。   姜良缘被锦绣说的一愣一愣的,心说这家里的气氛未免也太轻松活跃了些,又觉得这样很好,但作为新嫁娘,她还是有顾忌的:“才第一天呢,我先去母亲那里瞧瞧,总是一份心意。”   锦绣不在说什么,有些事自己不经历,光凭别人说,到底心里不踏实。   外面守门的嬷嬷进来伺候洗漱的时候,就见两人精神焕发,红光满面,有说有笑,行动自如,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面上不动声色,帮着去收拾床铺时,仔细在床上翻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想找的东西,顿时像是天塌了似的。   锦绣和良缘何等敏锐之人,自然察觉了嬷嬷的变化,两人相视一笑,藏着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小促狭,继续手里的事情。   等一个时辰后,锦绣打拳回来,洗漱换衣,牵着姜良缘的手,二人甜甜蜜蜜的往前厅而去,一家人准备一起吃早饭。   早饭前,还有一个媳妇儿给婆婆敬茶改口,顺便认识丈夫一家人的仪式,但由于元家人口简单,元老爷与元夫人两人意思意思走个过场,每人给了儿媳妇一个厚厚的红封,就笑眯眯的让人起来。   锦绣扶着良缘起身,笑嘻嘻凑到元老爷跟前逗趣:“爹,您怎么还偏心上了?这头是我们二人一起磕的,茶是我们二人一同敬的,怎的缘儿有红封,我就什么都没有?难道儿子磕头就这么不值钱吗?”   元老爷没好气的瞪锦绣一眼:“不孝子还有脸说?为着你成亲,爹和你娘最近都累成什么了?偏你还不省心,一大早的就在院子外喊爹起床打拳!你爹是石头做的,不需要休息的吗?”   锦绣悻悻的摸鼻子,心说:我可不就是担心您跟以往一样,一累着就生病,还没个人发现吗?我是能直接冲到您和娘睡的屋子去亲眼瞅瞅?还是能喊娘,让她老人家瞧瞧您生病没?   那不是找抽吗?   嘴上道:“是我没考虑周全,打扰了您休息,真是罪该万死,今儿给我这红封就省了,全当我孝敬您喝茶得了!”   父子两这边斗嘴,那边元夫人拉着姜良缘的手,笑眯眯道:“别理他们父子,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不逗上几句嘴,两人心里都不舒服。”   等人坐在饭桌边,等待下人上菜的间隙,元夫人轻声对姜良缘道:“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娘自个儿身子不好,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这边不用你服侍。   你和宝儿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就行。   宝儿在翰林院当差,早上是吃不到一起的,只有晚饭一家人一起吃,再有就是休沐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其余时间,各自做自己的事,互相不打扰。”   元老爷笑眯眯的动筷,看着儿子儿媳,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不必拘束,往后习惯了就好!”   一家人这边吃了顿简单温馨的早餐,姜良缘身后的嬷嬷倒是急坏了。   心里煎熬,偏面上还不能显,生怕吃着吃着,亲家老爷夫人突然提起小两口圆房的事,随口扯出来什么生个大胖孙子,三年抱两之类的,她家小姐该有多难堪?   昨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找机会与小姐问清楚呢!这撕扯开,她也不知道从哪儿给小姐把话圆回来啊!   嬷嬷想了很多,可惜一家四口吃饭间隙,谁都没搭理这茬儿。   饭毕元夫人朝小两口摆手:“回自己院子去,娘这里不需要你们,今儿起的早了,感觉有些头晕,娘回去再躺一会儿。”   锦绣叮嘱:“让翠姨找个大夫进府来给您瞧瞧,就当提前请个平安脉。”   元夫人无奈的应下,锦绣又吩咐翠姨:“大夫来了,给我爹也瞧瞧,最近忙着我成亲的事,也不知道上次请平安脉是什么时候了!”   翠姨笑着应下,转身吩咐人去请大夫。   元老爷嘴上抱怨,面上笑眯眯:“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   等两人离开,元老爷斜眼看元夫人:“方才夫人你怎么不问?”   元夫人没好气道:“这种事让我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怎么问?倒是你,怎么不私下问宝儿?”   元老爷反驳:“难道就我想抱大孙子吗?难道就我一个人着急吗?”   元夫人道:“反正宝儿是个有主张的孩子,咱们心下着急也没用,还不如自个儿争取多活两年,以后有的是机会抱大孙子!”   元老爷泄气的摆手:“算了算了,还是两个孩子呢,咱们着什么急啊?夫人你说得对,多活两年才是正经事!”   言毕,立即叮嘱翠姨:“等会儿大夫来了,一定让人去前院儿书房给老爷我诊个平安脉!老爷我一定要好好活到抱孙子的一天!”   翠姨笑眯眯的应下:“是!” 第107章 临时侍讲 玩伴   婚假只有三天, 还要算上已经过去的昨日。   所以锦绣能在家舒服的日子就剩两日,第一日,锦绣带着良缘, 将元府前后里外的逛了一圈儿, 就跟小时候带着出绣周文玩儿似的,将家里能玩儿的地方玩儿了个遍。   两人玩儿的十分开心,直到傍晚元老爷让人来喊二人吃饭,才恋恋不舍的从演武场出来,手牵手去了饭厅。   嬷嬷在后面看的心里发苦,心说这哪里是小夫妻二人,这分明就是给自个儿找了个长期玩伴。臭味相投,瞬间被彼此吸引啊!   但她对此毫无办法,谁让这个家里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对此视而不见呢?   第二日, 锦绣在书房处理一些公务,顺便给亲朋好友写信, 回信,也不知阿文哥还有时丹阳楚舟和出绣姐姐他们在任上如何了?   虽然锦绣尽己所能的帮助了他们, 但很多事情只有真正遇上, 才能明白到底是何情形, 希望他们一切安好吧!   姜良缘上半日和管家交接家里的庶务:“以往这些事老夫人不太管, 老太爷忙不过来,大多数是老奴在打理, 到底有疏漏之处,现在有了夫人, 就交给您了!”   管家是用松了一口气的语气说出这一切的。   姜良缘也不推辞,这本来就是身为主母的权利,接过账本粗略一看, 惊讶的发现元家本家的花销确实很简单,但各中人情往来,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于是收下账本,对管家道:“我这里一时看不完,稍后有什么问题,我再让人来寻你。”   下午盯着陪嫁丫鬟,将嫁妆重新登记造册,送进库房。   知道姜良缘嫁妆多,锦绣提前让人专门给劈出来一个库房,里面的各种架子,箱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只需要按照条目一一摆放进去,找的时候一目了然。   心思用的十分巧妙。   姜良缘也是个秒人,晚上一家人一起用饭的时候,特意将这件事在饭桌上说了,笑眯眯的感谢锦绣想的周到。   锦绣摆手:“不敢居功,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是我和阿文哥小时候,因为一件事惹得爹不开心,爹他老人家不知怎么想的,觉得我与阿文哥没见过世面。   就让寿管家带阿文哥去家里库房长长见识,结果阿文哥私下里和我说,库房里乱七八糟堆了好多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放的横七竖八,不打开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一走近到处都是一股尘土味儿,呛人的不行。   别说长见识了,进去人都不想呼吸。   后来我就让人打了这些架子箱子,合理归置起来。”   元老爷听锦绣说这件事就来气:“阿文那孩子也真是的,跟寿管家去了一趟库房,啥都没见识到,回来怕我说他,非说自己长了大见识。   要不是他自个儿跟你说,我都不知道他当时在骗咱们玩儿呢!”   元夫人被这父子两人逗的不行,催促道:“你们父子一天天怎么这多话说?赶快吃饭,饭菜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锦绣应了一声,用公筷给三人都夹了他们爱吃的菜,假模假样的感叹:“都是我肩上的重担啊,谁都不能偏颇了,免得争风吃醋。”   又被元老爷没好气的给拍了一下才安生下来。   远远站着伺候的嬷嬷看着这一幕,心里就更难受了。   心说:家里人口简单,氛围这么好,真能将儿媳妇当闺女的人家,实在罕见,自家小姐运气好,遇到这么一家人,也是命里有福气的。   但,奈何小两口都不开窍,她老人家冷眼旁观下来,是越看越替两人着急,这么耽搁上两年,老太爷老夫人年龄都不小了,都是能抱重孙的年纪了,自家小姐肚子没个动静,这家里还能这般和睦吗?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   晚上,锦绣二人躺在床上,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挤在一个被窝里聊天。   锦绣好笑道:“我看这两日你绷着什么都不说,嬷嬷可算是急坏了,该着急上火了!”   姜良缘摇头,轻声道:“嬷嬷性子倔,我说了她不一定能明白,时日一久,自然就看清楚了。”   锦绣叹气:“这是不相信我啊!”   姜良缘用手指戳锦绣胳膊,娇俏的翻个白眼儿:“像我这般相信你的才不正常,嬷嬷见识过太多,那样才是大多数人的正常想法。”   锦绣摇头,将被子往上一拉,盖在两人脖子下,隔着被子在良缘身上轻轻拍了两下:“睡吧,明儿还早起呢!”   姜良缘迷迷糊糊的叮嘱:“明儿我与你一同起,陪你用早膳。”   锦绣心说:我早膳都是在上衙的路上急急忙忙用的,你要陪我用早膳,我还得早起一炷香时辰,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有那功夫,不如多睡会觉。   于是锦绣悄无声息的起床,姜良缘根本就不知道,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还有些发懵。   身边的丫鬟提醒她:“夫人,天色不早了,该起了,今儿还要提前准备,等姑爷下衙后回门呢!”   这个回门时间也是锦绣昨日写信与姜家商量好的,姜家那边无异议,他这里下衙过去也方便,谁让两家住的近呢,乘马车也就半个时辰的距离。   但目前锦绣上衙面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同僚们的打趣。   锦绣向来都不是脸皮薄之人,将随身拎着的精致袋子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一个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每人一份:“这是拙荆让人准备的蔗糖,虽不贵重,是让大家沾沾喜气意思,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从翰林院守门的老大爷,到同僚上司,都是同样的小盒子,里面塞了一把奶香味十足的蔗糖,东西虽不贵重,但胜在心思巧妙。   谁也挑不出错来。   锦绣一个人也不好分,当即将盒子分给好几人:“来,帮我给大家伙儿分一分,人人有份!礼轻情意重,就是个意思,都别嫌弃。”   众人纷纷感叹锦绣娶了个贤内助:“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我瞧着小元大人今儿这压衣角的碎玉都比往日亮堂些!”   “难道你们没发现,最亮堂的,还要属小元大人的面色吗?这有了媳妇儿啊,春风一度,春光满面,与咱们这些打光棍儿的可不能比。”   锦绣心说:我这成亲,除了多出一个分我床睡觉的人,还真没甚太大变化,可别拿我给你们搞黄色找借口了!   当然,不识趣的人永远都不识趣,方才有人不在,分蔗糖的人大概没注意,直接将东西放在大家办公的桌子上,吴才自然也没错过。   这会儿吴才就阴阳怪气的感叹:“哎呀这不是三宝斋新出的蔗糖吗?光这一个盒子就三百钱,小元大人可真舍得!   啧啧,有些人会投胎就是了不得……”   众人心说:又来了又来了,分明每次挑衅,都不是小元大人的对手,干嘛还要故意给自个儿找不自在?   锦绣可不会惯着吴才这坏毛病,当即走过去将他手里的盒子一把拿过来,转身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如松非常捧场道:“小元大人你会说话就多些!”   众人哄堂大笑。   正在众人笑闹成一团的时候,刘大人行色匆匆的进来,对众人道:“侍讲冯大人突然身体不适,在进宫的半道儿上被人抬去太医院了,不能让陛下那边久等了,侍讲学士卫大人已经快到太和殿门口了,谁四书治的好?临时替一替!要快!”   这事儿按理来说,对众人是个机遇。   但谁都不愿意这时候出头,一来,大家考科举的时候,侧重点不一样,学习的重点肯定也不同,有擅长的部分,自然也有不擅长的部分,很少有四书全部精通的人才。   万一被陛下问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去,那不仅没能让上官高看一眼,怕还会给陛下留下个功底不扎实的坏印象。功劳没有,反倒将自己给坑了。就是那句话,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二来,就是锦绣心里想的:“侍讲学士进宫给陛下讲书,还要提前三天准备教案,多加揣摩呢,现在临时顶替,万一哪句话犯了陛下忌讳,得不偿失!”   众人不说话,林如松有些意动,但刘大人将视线放到锦绣身上:“元大人,就你了!你在四书上的功底大家有目共睹,整理一下,快跟本官进宫,别让卫大人久等了!”   锦绣应了一声,跟在刘大人身后进了宫,心说:刘大人平日里看着老实憨厚,内里也是门儿清,这时候选我的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拿我挡枪,犯了小错,皇帝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不会惩罚,有功劳别人也没法儿眼红,是个老狐狸了。   结果两人急匆匆到了太和殿外,见卫大人还在外间候着,心里都松了口气。   卫大人却对两人示意,低声道:“陛下正在里面发脾气呢,一开始进去了两位户部大人,后又宣召了内阁的许自清许大人,进去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这会儿功夫,光是茶盏都摔了四次了。”   卫大人叹口气:“今儿若是陛下没心情听讲还好,咱们悄悄地来,悄悄地回,这事儿也牵扯不到咱们头上。   若是等会儿宣召咱们进去,那就是要拿咱们出气的意思,这事儿我有经验,当自己没长耳朵眼睛,任陛下出了气就好了。”   说罢同情的拍拍锦绣肩膀:“临时被拉来的吧?第一回 就遇到这种糟心事儿,你也是不容易!”   锦绣:“……”   我可真是谢谢您的理解了。 第108章 引水灌溉 扯闲篇   更加不容易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皇帝不知出于何种考量, 与臣子发了一上午脾气,事情没有解决,中间休息间隙, 听底下的小太监禀报说:“陛下, 翰林院侍讲学士和侍讲在外间候着,可要召人进来?”   皇帝一扶额头,这才想起来:“今儿是要听卫成朗说些事情,这一忙就给忘了,直接让人进来吧!”   锦绣跟着卫大人低着头进了太和殿,大概扫了一眼,皇帝坐在上首喝茶,内阁的许大人坐在下首,低眉不与, 殿中还站着好几位户部的,工部的, 吏部的官员。   没打过交道,但在不同场合听人提起过, 锦绣记忆力一向好, 大概还有个印象, 不至于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锦绣心想:出动了好几个部门的官员, 看来遇上的事情不小。   跟着卫大人给皇帝见了礼,起身后乖乖站在卫大人身后, 就听皇帝石破天惊道:“刚好,卫爱卿最是博古通经, 以往讲学时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今儿这事其他人也没个具体章程, 不如卫爱卿你来说说吧!”   锦绣清晰的看见卫大人的身形瞬间僵硬住了。   这没头没尾的,卫大人什么都不知道,一上来就让解决问题,还给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应承不应承都是错的。   都说各司其职,卫大人身为翰林院侍讲学士的指责,就是帮助皇帝查阅订正各种史料,文献,顺带讲学,让解决什么问题,这压根儿就是难为人。   但谁让人是皇帝呢?   就听旁边一个圆脸胖乎乎的官员,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似的,朝卫大人一拱手,将事情噼里啪啦说了个清楚明白。   “是这样的,众所周知,南方地区我咱们国家最重要也是最富庶的粮食生产基地,每年到了七八月间,南方地区不是洪涝就是旱灾,若是能风调雨顺,定是丰收之年。   今年七月间,那边气候还算温和,但到了七月末,各地气温逐渐升高,开始有了干旱迹象。   钦天监的人也说了,今年南方可能出现干旱,十日前南边儿来的奏折中也证实了这一点,农人们开始自发的抬水灌溉。   但仅靠人力,很难做到全面灌溉,陛下想寻一个踏实可靠的法子,解决南方干旱问题。   吏部建议由当地官衙出面,雇佣城里闲置劳动力,帮农人灌溉浇地,雇佣费用朝廷出一半,农人自己出一半。   户部的大人说,朝廷拿不出那许多银钱,且百姓家中已无余粮,哪来的钱雇佣民工?是异想天开。   工部的大人建议在民间广寻能人异士,或许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也未可知。”   但工部这个一听就是在鬼扯,拿出来糊弄人也不找个像样的理由,难怪皇帝听了生气。   那人说完就将手缩回袖口站回去,意思不言而喻: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要怎么解决你自己想办法,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卫大人嘴里发苦,只能硬着头皮分析道:“陛下,此前几位大人的提议看来并不适合与眼下的状况,不若我们从工具上下手。”   皇帝挑眉:“说说看。”   卫大人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论语.卫灵公》中曾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上天的意志我们人力无法转移,但我们或许可以在人力上,也就是引水灌溉方面下些功夫。   或可令匠人做出一些比现有的工具更加简单轻省,还方便的引水灌溉工具,使其每年到了旱季,百姓可用最小的代价,将河水井水引到田间地头。   虽不是一劳永逸,但总比百姓靠两个肩膀抬水灌溉强吧!”   卫大人说完就闭嘴,充分发挥了“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的精神,谁让方才就是工部的人将他给推出去的呢?   在座的谁不知道好的工具可以代替人力的道理?但问题是好的工具,那是能一时半会儿凭空捏造出来的吗?   工部的人现在看卫大人的眼神充满了敌意,要不是大家还在太和殿内,简直恨不得当场干一架。   皇帝经历了一早上三方互相推诿,想不出办法的吵架,头疼的很,听了卫成朗的话,顺水推舟,指着工部的一位大人道:“卫爱卿说的在理,工部下去想想办法,朕要在七日之内见到工部的解决办法。   否则,你这工部侍郎的职位,就换个有能耐的人来坐吧!”   皇帝也没放过其余两派人马:“还有礼部和户部,下去就这件事想个切实可行的章程出来!年年干旱,年年都是这些陈词滥调,你们说的不烦,朕这听的都烦了。   拿着朝廷俸禄,吃着民脂民膏,这点儿事情几十年了还是这些陈词滥调,这次若是想不出有用的章程,朕连着你们的上司一并问罪!”   说罢皇帝将这三个部门的人都赶出去,长长的呼了口气,才有空看向卫大人以及,他身后的锦绣。   见到锦绣,或者说见到锦绣的脸,皇帝立马跟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含笑:“元爱卿啊!朕一瞧见你,心里就亮堂!来人,赐座!两位爱卿坐下陪朕聊聊!”   锦绣在太监搬来的凳子上坐的笔挺,皇帝见锦绣的坐姿,没忍住笑了:“元爱卿,你别这般拘束,往后跟着卫爱卿常来太和殿走走,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卫大人一愣,心说长得戳中陛下的审美就是这般好,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在皇帝这里挂上号了,谁家让修书的正七品编修,天天跟着从四品的侍讲学士往宫里头跑的?   但这话在皇帝面前还真不能说。   卫大人连忙起身拱手道:“臣遵旨,日后有机会定会多带元大人进宫行走,给陛下请安。”   锦绣也起身表示:“多谢陛下厚爱。”   这时候说什么自己只是和翰林院编修,并没有资格随时进宫之类的鬼话就太扯淡了。   皇帝跟拉家常似的:“朕今日没戴眼镜儿,看不真切,你坐近点儿,坐朕跟前来,咱们君臣说说话!”   锦绣也不用太监帮忙,直接单手拎着凳子坐到皇帝下首,两人挨的极近,真像寻常人家扯闲话的两人。   皇帝好奇的问:“没记错的话,你三天前成的婚?说起来朕的良妃也是姜家姑娘,按辈分儿来说,你还得唤朕一声姑父呢!”   锦绣谦虚的摆手:“虽说陛下您在臣心里,确实是如父如兄般威严又亲切,但这种尊敬放在心里就好了,大可不必拿出来挂在嘴边,免得落人口舌,徒生不快。”   皇乐乐呵呵的,又问:“听说珏儿那孩子经常去你家里玩儿,你们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吧?珏儿从小性子就顽皮了些,朕与良妃又宠溺的过了,且与前头几个哥哥差了年岁,玩儿不到一起。   身边也只有一个谢玉桥能做个伴儿,瞧见他又有了新的朋友,朕很是为他开心。”   锦绣心想:我儿子若是能有我爹那么个朋友,每次去朋友家,从不空手而归,大包小包的好东西成堆的往家里巴拉,我这做爹的肯定也很欣慰,巴不得这种傻白甜朋友多多益善呢!   锦绣面上再次谦虚道:“都是定王殿下看得起微臣,愿意与微臣相交,是微臣的福分。”   皇帝不赞同的敲了一下锦绣额头:“都是傻话,珏儿与良缘是嫡亲的表兄妹,良缘唤珏儿一声表哥,你也得跟着良缘一起唤表哥。你这话要是让珏儿听见,怕是要不高兴的。”   锦绣不好意思的摸摸被敲了的额头,笑眯眯的哄皇帝开心:“陛下说的是,臣与定王殿下同年,却虚长定王殿下两月。在礼法上,却要称呼殿下一声表哥,定王殿下确实多次因为此事表示过得意之情。   但您是不知道,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每次殿下主动开口,不唤臣‘表弟’,却称呼臣一声‘元兄’的时候,臣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皇帝好奇道:“这是为何?”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与皇子殿下称兄道弟的?这不定王殿下一开口,臣好不容易收集的小玩意儿都进了他家的库房。要是殿下多来这么几次,殿下有没有发家致富臣不知道,反正臣是快要养不起父母妻子了!”锦绣笑眯眯道。   皇帝被锦绣逗的哈哈大笑,用手指着锦绣额头道:“就你是个促狭的,这样好了,珏儿拿了你家不少东西,朕这做父亲的被人堵在当面了,也不好装作不知,今儿让人去朕的私库里给你挑些好东西拿回家,就当是朕的补偿了!”   锦绣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这一笑,面容更加生动,果真应了皇帝那句话:“元爱卿一笑,朕这宫殿就亮堂几分!”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这边有说有笑,从头到尾都在扯闲篇,君臣二人都不觉得有什么,还挺自在。   旁边坐着的卫成朗卫大人心里接受能力就没这么强了,一阵又一阵的惊讶都快压不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陛下与臣子相处时,还能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也万没想到,这小元大人,看着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但能第一次与陛下近距离接触,就在陛下面前镇定自若,心思也是个不简单的。   锦绣不知道卫大人这么一会儿功夫想了多少,他带着皇帝赏赐的一堆东西,跟在老大人身后,两人慢悠悠回翰林院。   锦绣看看天色,心里还挺满足:虽然在皇宫里等了挺长时间,但此时回去刚好赶上下衙,下衙回家,陪媳妇儿回门,一切都刚刚好。   顺便,他也有些事情想回家与父亲商量,比如那个让工部头疼不已的引水灌溉工具,他家里刚好就有好几架研究出来闲置了半年,且作用于不同情况的引水机。 第109章 认可 积善人家   跟随卫大人回到翰林院后, 见到锦绣又被陛下赏赐,同僚们都有些麻木了,林如松甚至开玩笑道:“如果重新投胎能长成元大人这般, 我都想去试试了。”   其他人也或真或假的凑趣, 只有吴才,坚定的认为:“小白脸,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有什么好得意的?”   林如松痛苦的揉眉心:“他这理解力,到底是怎么考上探花的?这阴阳怪气的德行,在家不会被父兄打死吗?”   锦绣摇头:“不知,我家中从未出现过这般人物,没有参考价值。”   倒是钱瑾, 听了两人的疑惑,笑嘻嘻凑上前, 小声道:“这件事我知道啊,吴才在家从来不这般说话, 甚至都不敢说话, 也没机会说话。”   看两人疑惑, 钱瑾强压下想笑的、望, 勉强维持正经模样,对两人道:“吴才在家排行老二, 论成熟稳重不如大哥,论聪明乖巧不如三弟。   不会说话且性子不讨喜, 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上次我跟着大哥去吴家做客,他们一家人中午吃饭, 吃了一半儿,吴夫人竟然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儿子不在!”   锦绣了然:“怪不得呢!”   林如松挑眉:“在家中过的不顺心又不是咱们造成的,整天对着咱们阴阳怪气的,好似大家伙儿都欠他钱似的,本质上性子就左了。”   锦绣却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人,揽着两人肩膀往翰林院外走:“我赶着回家,陪媳妇儿回门,走走,咱们还能顺一段儿路呢!”   林如松看看天色,一脸羡慕道:“这个时辰回门,弟妹脾气可真好,想当年我成亲那会儿,三朝回门,你嫂子天没亮就将全家都折腾起来梳洗打扮。   自个儿装扮还不够,将我里里外外搓洗了十几遍,确保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才肯出门,说是要让我在众多姐妹间出风头,让她面上有光才行!”   锦绣笑眯眯摆手:“全赖岳家体贴,我们两家住的近,夫人想回娘家也就是抬抬脚的事儿,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事实如此,锦绣陪良缘带着元老爷早就准备好的大包小包到了姜家,姜家父子三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三个男人情绪内敛,面上看不出什么,倒是姜家女眷,尤其是姜老夫人,看见女儿从外面走进来,没忍住先扑过去将女儿牢牢抱在怀里。   眼里泪光莹莹,又上下将女儿打量一遍,发现女儿气色红润,双眼有神,明显过的很好的样子,才稍微松下一口气。   倒是锦绣,这会儿功夫早与岳父舅兄见过礼,准备说些其他事了。   姜老夫人带着姜良缘和姜家大嫂去了后院儿,锦绣被留下来和三个大男人培养感情。   姜老将军一开口就毫不客气,问的非常实在:“昨日宁亲王与我一同喝酒,席间说了许多,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倒是你,究竟是何想法,老爷子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行不行的都要给个准话,这么拖下去不像样。”   锦绣点头:“我明白,这件事等休沐了我会亲自去宁亲王府上拜访。”   锦绣有这个态度,老将军也就放心了,不是个会故意拿乔的,心思也很明白,这就够了,姜家本也不指望锦绣在官场上有多大建树,以后跟着宁亲王读读书,成为宁亲王的弟子,名声上清贵又好听,已经超出姜家一开始的预期很多了。   倒是二哥姜良柏,说了另一件事:“看你和缘儿过的顺心我也就放心了,我打算三日后启程,回靖林县。”   说起这个话题,姜家另外两父子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大哥姜良松,直言道:“二弟你明明一身的才华,为何要蜗居在那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委屈自己?   书院不是非你不可,但京城有的是地方让你发光发热,你已经在那个地方虚耗将近十年了,十年时光,还不够你缅怀过去的吗?   况且你为了过去的事,就能将家人弃之不顾吗?你可有想过爹娘的感受?”   锦绣隐约听说过一些姜家这两兄弟的事,没想到今儿还能看个现场版的,着实觉得姜家人也太不拿他当外人了。   姜良柏笑的很温和,脸上全是释然的笑:“大哥,你怎么还这么急躁?我又没说这一去就是不回,就算我不在书院任山长一职,也要回去将手头的事情交接清楚才行啊!”   这下就连姜老将军都惊讶了:“良柏你终于想回来了?”   姜良柏点头:“是时候该回来了。”   老爷子大喜,一手拉着锦绣,一手拉着姜良柏,朝外面喊:“来人,上酒,今儿老夫高兴,一定要喝一杯!”   锦绣想起良缘无意间说过,姜家男人看着彪悍,都是三杯倒的性子,嘴角没忍住直抽搐,想着一会儿岳母来了,看到三个醉鬼自己该如何解释。   而后院的姜良缘正与大嫂说话,姜夫人找个由头出来,招来了女儿的贴身嬷嬷,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嬷嬷在姜老夫人严厉的目光逼视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已然明白老夫人是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姜老夫人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茶盏,语气威严道:“缘儿虽与女婿举止亲密,但两人的眼神间毫无男女情愫,完全是将对方当成了可以一起玩儿的玩伴,且缘儿看上去和未成婚的姑娘一般无二……”   老夫人也不会认为是元家欺负了女儿。   老嬷嬷苦着脸,跪在地上,将自己在元家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老夫人听,最后总结道:“奴婢看着小姐与姑爷分明都是情窦未开的样子,两人不圆房,亲家老爷和亲家老夫人虽然也着急,但从未催促,只按照姑娘和姑爷的心意来。   老奴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成婚第二天的新婚夫妻,丈夫带着妻子在家中爬树掏鸟窝,打拳骑马晒书,晚上还一起搬梯子爬屋顶看星星看月亮的,真是……”   嬷嬷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想了半天,只道:“真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志趣相投……但亲家老爷和夫人,却是老奴平生所见最温和宽厚之人了。   平日里不需小姐近身伺候,小姐在家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亲家老爷夫人也从不过问,成婚第二日就将管家权交给小姐,现在那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小姐说了算。日子是在自在不过了。”   倒是姜夫人,听罢小两口的行事,一开始确实有些惊讶,随即就想通了,叮嘱嬷嬷道:“锦绣和缘儿本就年龄还小,现在两人能玩儿到一起,就不愁将来感情不好。   你且在旁边看着,小两口的事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不要插手。”   姜老夫人回到屋子,见到女儿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似的靠在大嫂身边说悄悄话,心里再多的担忧也说不出口,替这一刻的女儿高兴。   姜老夫人这一高兴可不得了,见到前院自家三个一壶果酒放倒的男人也没生气,乐呵呵的让人给灌了醒酒汤,席间一个劲儿的给锦绣夹菜,热情的锦绣非常不适应,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了什么惹岳母不高兴的事,岳母才用这般迂回的手段提醒他。   回家的途中,锦绣将自己的疑问与良缘说了。   姜良缘听的也很迷惑:“我觉得母亲今日是见到你我二人回去,真心为我们高兴吧?”   锦绣摇头:“可岳母看我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锦绣将自己当时的感受说了。   这么一提醒,姜良缘也有些察觉:“但我们什么都没做,母亲这般暗示,着实没道理啊!”   两人十分心大,想不通就不想了,姜良缘道:“若是这件事重要的话,母亲见暗示没有成效,下次会继续提起,若是不重要就罢了。”   两人回到家,手牵手下了马车,在前院见到互相搀扶着散步的元老爷和元夫人。   元老爷笑呵呵的朝两个孩子招手:“知道你们在那边吃了,我们老两口在家一起吃了锅子,一时兴起,吃的有些多了,在这边走走消消食。”   锦绣无奈的扶着元老爷走几步,对元夫人与良缘道:“我想起来有些是与爹说,缘儿你和娘在这边走走!”   姜良缘笑眯眯的应了,扶着元夫人的手臂,有些雀跃道:“娘,今儿回娘家,厨子新做了一道菜,味道酸酸甜甜,十分美味,回头我让厨子试着做了给您送过去尝尝呀?”   远远地还能听见元夫人轻声回应:“那感情好,刚好你八姐雪绣前些日子让人送来了不少私家菜方子,说事闲来无事自个儿研究出来的孝敬我和你爹的。   糕点方子娘是不敢让人照着做来吃的,怕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有几道鱼羊肉方子还挺像回事的,明儿咱们就让厨娘照着做了尝尝!”   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四周低低的蝉鸣,锦绣将今天太和殿的事与元老爷简单说了:“算起来,咱们家那架大型水车已经研究了两年有余,虽然改造的不太理想。   但其间衍生出在井里取水的灌溉的井车,还有可在河边引水灌溉的龙骨车,以及在水流湍急处使用的筒车,已经在下河村使用一年,据说效果还不错?”   元老爷得意摸着胡子道:“要不是女婿极力推荐,让咱们将实验地点放在下河村,爹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答应下来,怕是德宁府各大木匠店铺里早就卖上这几样宝贝了!”   锦绣含笑,两人走了一会儿扶着元老爷在亭子里歇下,才对元老爷道:“只怕这次的生意爹您又做不成了。”   元老爷摆手:“你的前程和几把铜钱相比,孰轻孰重爹还能分不清?想要图纸就说,少在这里寒碜人了!”   锦绣笑眯眯赔罪:“是宝儿小心眼儿了。”   不过这次元老爷可说错了,锦绣将东西献上去后,皇帝龙颜大悦,问锦绣要什么赏赐。   众人都以为,凭借元大人之前“进献”眼镜和放大镜,加上此次进献水车图纸的功劳,皇帝手一松,官升一品完全不是问题。   没看皇帝已经跃跃欲试,期待的等待这元大人说出请求了吗?   结果他们听到了什么?   元大人一脸真诚道:“这图纸不是臣之功,完全是臣父早年间因为偶然原因得到一架水车,起了兴趣,才开始研究,期间花费大量时间金钱,方才有今日之巧合。   因此臣不敢贪功,厚颜请陛下奖赏于臣父。”   皇帝听罢想了一瞬,提起笔在书案上挥毫,写了“积善人家”四个大字,盖上自己的私印,让人拿下去制成牌匾送到元老爷手里。   元老爷接到牌匾的时候,正在家中与元夫人商量着回靖林县老家的事,知道了前因后果,又心疼又高兴,眼泪直接在眼眶打转,想捶打两下儿子又不舍得,看的元夫人心酸不已。   锦绣上前扶住元老爷激动到颤抖的手臂,轻声道:“爹,没甚心疼的,我的前程自有我自己去挣,这是您该得的,您合该高兴才是!”   元老爷直接抱着儿子胳膊,当着外人的面,无声流泪,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全是被儿子认可的开心与满足。 第110章 上当 羊入虎口   感受到事业和人品受到儿子和陛下认可, 十分开心的元老爷,在锦绣第二天下衙后,一家人在饭桌上, 郑重的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将眼镜和放大镜的方子进献给陛下!感谢陛下对我的信任和看重。”   元夫人从来不干涉元老爷这些大事上的决定, 随意的点头,道了一句:“你想好了便行。”   姜良缘惊讶一瞬,心说原来最近外面风靡一时,有价无市的眼镜和放大镜,竟然是从家里流传出去的。   但也紧惊讶了一瞬,随即笑眯眯的点头:“我都听爹和相公的。”   锦绣一愣,抬头看见元老爷眼里的几分狡黠,随即了然。   饭后,锦绣私下里问元老爷:“有人找您麻烦了?”   元老爷乐呵呵的一点儿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摆手道:“京城的水太深,有人发现近来陛下赏赐了不少老臣水晶打磨的眼镜和放大镜。   顺藤摸瓜, 一路找到爹这里,话里话外就是想占咱们家便宜, 你爹是谁?能轻易让人占了便宜不成?   一块儿水晶多难得?哪个熟练的匠人不得先磨坏几十家块儿水晶才能熟练掌握这门技术?有些人的全部家底还抵不上几十块儿水晶的, 就敢把你爹我当成乡下来没见过市面的大傻子忽悠呢!   这京城的二代们, 也太不成气候了啊, 还想从你爹这儿空手套白狼,忽悠人的水平还不如谢六公子和定王呢!好歹这两人撒撒娇, 哭哭穷,表演一番, 每次都能从家里巴拉走点儿什么呢!   哼哼,以前是没有理由,这下现成的借口送到手里了, 不用白不用!”   锦绣听罢没有反对,在当下看来,仅他见过的几位大人手里的眼镜,度数上并不是很合适,但都被几位大人当成宝贝,不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搁在专门定制的丝绒盒子里随身携带,不让旁人染指一分。   元老爷骄傲的拍拍锦绣肩膀:“你成婚时曾与咱家一位主管烧瓷的掌柜闲聊过几句,这几天那掌柜来找我,说他经过你的启发,让手下匠人多番尝试,好像摸到了一点儿烧制水晶的法子。   虽然至今也没烧出一块儿完整的水晶,但总算是摸到边儿了。有了这法子……”   锦绣嘴角微抽,忍不住吐槽:“爹,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于是第二天,锦绣代替父亲上折子,将眼镜与放大镜打磨的方法进献给陛下的事,又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锦绣觉得,他现在就像后世选秀出身的流量爱豆,还是那种不成名就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的霸总人设爱豆,业务能力如何没人知道,但一举一动总被人放大观察。   锦绣作为一个穷编修,是没有上朝资格的,折子是昨日通过正常途径送到陛下手里,陛下龙心大悦,今日早朝当众宣布了此事,早朝过后就让人给锦绣和元老爷分别送了一拨赏赐。   领了赏后,翰林院同僚们早就麻木了,只是走形势一般恭喜了锦绣几句,大家更好奇的还是:“元大人,我家老祖母今年已经七十了,平日里视线模糊,两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你说的这个眼镜真的这般神奇吗?”   还有人说:“我早年熬夜苦读,考中进士后,眼睛就不太行了,看稍微远些的东西就一片模糊,元大人你看用眼镜能让我看的更清楚些吗?”   然后有人惊讶道:“哎,我的情况刚好与你们相反,我是视远物一般都很清晰,但平日里看书,离得近了就不行,还要特意举的远一些才能看清呢!”   锦绣被人团团围在中间,听众人讲完,才解释道:“据我所知,眼镜也不是百试百灵的,但大多数看不清的情况,都能起到一定弥补作用。   具体如何,最好亲自去匠人那里试试,眼睛生病,与其他病变并无不同,症状轻重不同,药剂多少自然不同!还是讲究一个对症下药。”   那个说自己熬夜苦读后视力就不太好的大人急了,拉着锦绣的袖子道:“元大人,现如今外面哪有你说的这种匠人啊?你给说说还有其他办法没?”   锦绣想了下,转身在自己办公的桌下抱出一个黑漆木匣子,放到桌上,对周围好奇的人解释道:“这是当初我爹配置眼镜时让匠人粗略打磨的一套工具。   我今日带来,本是受我爹所托,一并进献给陛下,让宫里的匠人们琢磨着使,既然成大人您着急的话,不妨先来试试?”   说罢锦绣打开匣子,按照度数从低到高一一排列,他也不确定这位大人具体近视到何种程度,于是从第一个开始,让成大人试。   其余人都好奇的围在周围,看成大人的反应。   成大人试了前五个,都没甚反应,本人已经有些失望了,锦绣一看这位属于高度近视了,索性挑了个大约有六百多度的递给他:“试试这个?”   成大人接过去戴上后,突然惊喜的一拍大腿,对着他正对面的林如松道:“林大人你竟然是长成这般的吗?双眼皮鼻子上还有一颗黑痣啊!我以前竟然从未发现!   哇还有刘大人,你胡子竟然才花白,亏我以前以为你是全白,私下里以为你岁数比我大许多,称呼你为兄长,这么多年你竟然听着都不心虚的吗?”   说罢激动的推开刘大人,转动脖子四周张望了一圈儿,激动道:“天呢,我竟然今天才看清整个翰林院的建筑布局,与我想象的并不相同!”   其余人看他这样,大感好奇,其中几个与成大人情况相似的,立马请求当场体验一番。   锦绣也不阻止,让众人自己操作,这东西试戴简单又方便,并不需要人指导。   看锦绣闲下来,成大人戴着金丝边儿眼镜,紧张的搓着手走到锦绣跟前,小声询问:“元大人,我想问问,这幅眼镜作价几何?”   锦绣一看老大人的样子,就知道是家中不富裕的,想了下建议道:“目前市面上水晶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打磨成眼镜出售的几乎没有。   不过您最近手头的任务不是快要完成了吗?您加把劲儿,提前完成,找个陛下高兴的时候去见见他老人家。”   成大人不解。   锦绣提醒道:“将作监的人为了给朝中几位大人打磨眼镜,浪费了不少水晶,且很多成品度数与方才您试戴的那般,并不适用于几位大人,但不适合几位老大人,不意味着不适合您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成大人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元大人此言甚是有理!”   两人身后是众位同僚们惊喜不断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几个有些失落:“哎,我的症状果然与你们大不相同,你们不能视远物,我无法视近物,眼镜这东西对我无用啊!   你们好歹还有盼头,我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其他几位鼻梁上挂着眼镜的人美滋滋的安慰那位大人。   锦绣回过头,发现满满一箱子试戴眼镜,被这些人瓜分一空,有些人也不知道有没没有近视,比如林如松,锦绣怀疑他戴着眼镜纯属好奇心作祟。   没看错的话,林如松鼻梁上挂的那个,大约只有五十度左右。   成大人将方才锦绣的话与众人说了,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于是掌院学士偶然间来这边视察工作,发现翰林院平日里一个个悠闲懒散,不紧不慢,老成持重的像是进入养老模式的官员,突然变得风风火火,走路带风,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像是在和谁抢时间一样。   工作积极,效率大大提高,且主动提出加班,遇到问题连吃午饭的时间都不放过,争分夺秒的想办法解决。   勤劳上进的仿佛这里不是翰林院似的。   掌院学士虽不明所以,但这是他乐意见到的场景,不免夸奖了众人几句,且对众人保证:“若是手里的活儿做的出色,本官在陛下面前也好为你们请功!”   锦绣深藏功与名,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休沐日,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穿一身常服,长身玉立的站在了宁亲王府门口,送上了自己的拜帖。   王府门房一开始将锦绣当成以往想来请教自家王爷学问的学生,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家王爷说了他不收徒弟,近几年也不爱指导旁人学问上的事,之前几乎每日都有学生上门来请教,然后被大管家客客气气的送走。   年轻人我看你气度不凡,去太学或者国子监也能有一番作为,不要将大好光阴浪费在我家王爷身上了 ,老头子这么些年看下来,肯定的告诉你,无用的!”   锦绣也不恼,朝门房拱手:“烦请您代为通传一声!”   门房无奈的摆手,拿了锦绣的拜帖进去了。转身后还在嘟囔:“又是一个不死心的!罢了罢了,撞了南墙总该回头了!”   锦绣听得啧啧称奇:这老头子在京城人气这般高,也不知为何偏偏看上了我?难不成真是因为我皮糙肉厚,不怕老头子使劲儿喷口水,能抵挡的住他的口吐芬芳?   或是老头子也知道自个儿脾气不好,发起火来容易动手,担心一个不下心,别人家矜贵又脆弱的小公子被他一脚踹没了半条命?   锦绣想起当年在德宁府书院,每三天被老头子一顿狂喷的场景,又想起自己和老头子动手打架,结果被老头子按在地上摩擦的场景,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联想到日后惨不忍睹的生活,顿时有种现在就转身回去的冲动。   结果脚步刚挪动了半分,就听大门内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小元大人,我家王爷有请!”   锦绣头皮一麻,觉得自己羊入虎口,自找罪受,但显然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且他看着这位管家笑的像个狐狸的样子,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上当了! 第111章 挖坑 拜师礼   锦绣硬着头皮跟管家进了宁亲王府, 一路上雕梁画栋,五步一景,精致与大气兼得, 名贵物件儿不在少数, 宁亲王府的富庶程度可见一斑。   但锦绣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   他试图从这位管家口中知道一些关于老头子最近的动向,免得待会儿一言不合打起来,自己又被按在地上摩擦。   “谢伯,锦绣今日冒昧前来,多有打扰,不知可会扰了王爷的清净?”锦绣试探道。   谢伯笑呵呵的摇头,一句话让锦绣觉得如坠冰窟:“无碍,我家王爷说他等您很久了。”   锦绣不想再知道更多消息了,真的, 有这一句,更加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测。   老爷子住的地方倒是与整个王府的装修大不相同, 和德宁府府学那边的院子差不多,院中有一片翠竹林, 长势茂盛, 已有十几仗高, 微风吹动时竹叶发出沙沙声, 锦绣心里吐槽,这要是个夜里觉浅的, 怕是要神经衰弱。   刚这般想着,就见老爷子穿着和书院里没两样的青布衣衫, 脚上趿拉着一双布鞋,袖口高高的挽起,手上拎着两把寒光闪闪的菜刀, 站在竹林边,眼眸发亮的看着他。   见此情形,锦绣往院中挪动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下简单衡量了此时逃走而不被老爷子捉回来揍的可能性,果断跟着管家继续往前走。   管家笑呵呵的对老爷子道:“王爷,元大人来了,您这是作何?有什么事吩咐老奴来即可!”   老爷子不耐烦的摆手:“你忙你的去,我这里不需要你。让这小子留下就行了。”   管家临走前还用十分欣慰的眼神看看锦绣,再看看老爷子,眼睛里全是慈爱。   锦绣心说:快住脑!您老人家可能是脑补太多了,我和你家王爷之间真没这么多温情脉脉的故事。   可惜锦绣的心声管家听不到,管家出了院子很贴心的将院门口守着的两人支的与远了些,就为了让锦绣和他家王爷能好好说说话,叙叙旧。   老爷子看锦绣神情紧绷的样子,冷哼一声,将其中一把刀扔过来:“真没出息!”   锦绣一个侧身躲开正面攻击,伸手顺利接住了刀把儿,才缓缓道:“要是您老人家也能随时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大概也不会太有出息。”   老爷子又冷哼一声,抬步往竹林里走。   锦绣不明所以,跟了上去:“您这是作何啊?是要杀人分尸,还是暗度陈仓,给个信号,我也能更好的帮您一把不是?”   老爷子没好气道:“行了别胡扯了,今儿你陪我将这一片竹林都给砍了。”   “学生没看错的话,这可是龟甲竹,长势这般刚强的不多见,尤其这玩意儿易成活,但难繁殖,能长成这么大一片实属罕见,至少也长了十几年了吧?您老人家真舍得?”锦绣看的有些眼热,觉得这玩意儿搬到自己家,元老爷怕是要高兴好多天。   老爷子摆手:“我亲手种的,能不知道这东西繁殖有多难吗?这不人老了,上了年纪夜里难以安寝,这东西夜里被风一吹,动静极大,吵得人心烦。”   闻言,锦绣不再多言,只觉得今天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像是开了乌鸦嘴属性。   哼哧哼哧的拿着菜刀,挽起袖子,撩起下摆,一声不吭陪老爷子砍竹子。   也没问类似于“怎么不让下人动手”的蠢话。   一人一排,一根一根开始砍,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别人大概要砍个十次八次才能砍断的一根,两人一刀下去,就齐跟而断。   倒下的瞬间稍微用点儿巧劲儿,竹子就顺着一个方向晃悠悠的下去,不一会儿身后就整整齐齐铺满了一地的竹竿儿。   两人谁都不说话,按着这个节凑,不紧不慢的忙活了一个时辰。   脸上身上都是脏污,终于将这一片竹林给砍了个干净。   锦绣起身叉腰喘口气儿,累的不行。   看着光溜溜的一片,问老爷子:“您打算怎么布置这儿?”   老爷子也满头大汗,带着锦绣往回走:“种点花花草草,让人从皇家园林移植几颗柿子树过来,秋天还能吃到柿子呢!”   管家早在院子里候着了,见到两人狼狈的样子也不见惊讶,只让人服侍两人洗漱更衣。   管家看锦绣这边被人服侍的十分妥帖,找了个机会凑到王爷跟前,小声道:“王爷,您不是想收元大人为徒吗?老奴瞧着满京城的都没您这样折腾徒弟的,那一双手全是细碎的划痕,老奴看了都心疼。您可别将好好地孩子给折腾走了,这个走了您上哪儿找合心意的弟子去?”   老爷子冷哼一声,将擦手的帕子扔进水盆里,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一见面就露出了马脚,让他联想到最近我们的怀柔示弱对策,我能出此下策搓他的锐气吗?   你没看他见到王爷我,张嘴就想质问最近发生的事吗?这要是问出来,这个弟子才彻底没了呢!   带他干活儿,磨磨性子,顺便让他脑子清醒一下,知道有些话心里明白嘴上可不能说出来就行。你看他这会儿不是心气儿平和了许多吗?”   管家一脸苦涩:“可,您带着元大人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带人将这一院子的龟甲竹给砍了?这要让下人连根挖出来,不知多少人抢着要呢!”   老爷子冷哼一声:“我种的,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爷子的想法是一套一套的,锦绣自认为是个能折腾的,也没老爷子这么有想法和创意。   中午两人用了午饭,简单休息半个时辰,锦绣心想:这下总该给个准话,放我回家了吧?   但是没有。   老爷子带着锦绣,从砍下来的竹子中,挑挑拣拣,硬是用了一下午的功夫,做了一套简单的茶桌。   竹椅竹桌设计简单大气,坐在上面十分舒适,管家十分知机的上了一壶茶,两人在自个儿做的桌椅边儿感受了一回。   锦绣慢悠悠道:“此情此景,就着满手的水泡,学生真想吟一首悯农诗。”   老爷子呵呵笑:“你什么水平我这做先生的一清二楚,别说现做悯农诗,就是给你两天时间好好酝酿,也不定能挤出什么四不像呢!好意思说出来丢人了?”   被折腾了一天,锦绣算是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本来想质问老爷子为何要对自己用套路,让周围人有意无意的劝说,给自己产生一种老爷子为了收自己为徒,做了很多让步的错觉?   现在这些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想回家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老爷子的计策又成功了。   老狐狸。   锦绣喝完茶,让管家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拿给老爷子:“都是我爹和我娘亲自准备的,本以为您会开门见山,看的上咱们就谈,看不上最多将学生扫地出门……”   锦绣亲手将盒子一一打开,摆在两人亲手做的茶桌上。   分别是一把芹菜,一碗莲子,一碗红豆,一捧红枣,一盒桂圆,以及干瘦肉条。   标准的拜师六礼,意思不言而喻。   老爷子神情一动:“你爹娘准备的?”   锦绣:“嗯。”   “你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呢?不论从哪方面来讲,拜您为师都对我有利无害吧?我以前只是不爱过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日子,怕控制不住自己,才会为了杜绝这种念头,索性就在源头上掐断。   但现在我很明确的知道,这些都不是问题。”锦绣和老爷子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是隐瞒了,迟早也会被拆穿,隐瞒就显得毫无意义。   老爷子半躺在椅子上,长长的叹息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锦绣:“你啊,给先生挖坑。”   白折腾了这一天,被这皮猴子表现出来的表象给骗了。   锦绣也不反驳,笑眯眯凑到老爷子跟前蹲下,讨好的给老爷子按摩手臂:“谁让您先给学生挖坑呢?这事儿吧,咱两都有错,就轻轻揭过,您说如何?”   老爷子指着一院子被两人糟蹋的七零八落的竹子,无奈的摆手:“行了,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到时候让你父母一起来家里吃顿便饭,请两个人做个见证,咱们将这个礼走完,这事儿就算过了!”   老爷子头疼的摆手:“东西留下,你快滚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想不开要收你这么一个徒弟?这不是给自个儿找罪受吗?”   锦绣也知道自己今天将计就计做的不地道,行了礼就在管家憋笑的眼神中出府回家。   倒是亲自送完锦绣的管家,回到宁亲王的院子,就见自家王爷正吩咐人:“去,将这些东西找个箱子好好收起来!别撒了!”   管家憋着笑劝道:“王爷,这都是吃食,不能久放,就算是收在紫檀木箱子里,过不了几天也要坏掉的,尤其是芹菜。不如老奴让厨房的人拿下去,做成菜,明儿中午就吃了吧!好歹是元大人的一片心意呢!”   老爷子一噎:“你说的对,不能浪费粮食,就听你的吧!”   管家笑呵呵的亲自带着一桌子的拜师礼去了厨房,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师徒二人,一个给一个挖坑,另一个不甘示弱的坑回来,有来有往,玩儿的是真累人,但他们双方是真高兴。   罢了,只要王爷高兴,就随他老人家去吧。 第112章 拜师 挨揍   锦绣去的时候, 元老爷元夫人给准备了标准的拜师礼,算是个试探,回来的时候, 王府笑眯眯的管家给锦绣塞了一车亲王府特产。   元老爷早早地在一边等着, 见到这些东西,不用锦绣说,脸上的笑就咧开了。   拉着锦绣的手笑眯眯的明知故问:“怎么样啊?”   锦绣笑的一脸得意:“王爷他老人家见我一表人才,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奇才,儿子还没开口呢,就主动包揽下来,说我们这辈子天生注定是师徒……”   锦绣没说完就被元老爷在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叫你满嘴胡咧咧!好好说话!”   锦绣笑的很开怀:“爹,您不知道, 我跟他老人家说,以前是我自个儿想不开, 怕控制不住随时想动手动的本能,才拒绝学武。   最近这两月, 我明显感觉到能控制自己的力量, 再也不用担心那种事会发生, 所以一点儿都不排斥继续习武, 老爷子就明白他这几个月的示弱都是白做工,那脸色, 可真精彩啊!”   元老爷背着手和儿子一起在廊下慢悠悠的走着,闻言没好气道:“王爷他老人家没动手打你也是涵养好, 听你这般说,我这当爹的都忍不住想踹你。”   元老爷苦口婆心道:“王爷对你多好啊,以前在府学的时候教导你尽心尽力, 后来来了京城,私下里对咱们家也是尽量照顾。   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求而不得呢,就你小子身在福中知福。   虽然王爷一开始是想收你做他武学上的继承人,但现在不是口风早就松动了,还让亲家公在中间说和吗?   老爷子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要是还拿乔,我都没脸再去见他老人家了。”   锦绣笑的一脸狡黠:“所以,他老人家说,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请咱们全家过去吃饭,顺便给我们师徒之间的名分做个见证。”   元老爷一愣,随意没好气的直拍锦绣胳膊:“你个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愣是憋到现在才说,是不是故意耍你爹呢?啊?”   锦绣相信,要不是现在他的身高比元老爷高出半个头,早就被元老爷拧着耳朵教训了。   说是下月初三,其实距离现在只有五天时间,且那天还不是休沐日,为了拜师仪式,锦绣特意提前跟上司请好了假。   请假的时候,刘大人一脸纳闷儿道:“若不是知道平日的任务你完成的非常认真,我都要怀疑你借着请假的借口不想上衙呢!   你想想这两月来,你都请了几次假了?这次请假又是为何?”   锦绣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是为拜师。”   刘大人一愣,想起翰林院同僚们说起,元大人成亲那日,宁亲王老人家亲自现身,且于元大人相谈甚欢,关系亲密的事。   试探道:“令师可是宁亲王他老人家?”   锦绣点头:“正是。”   刘大人瞬间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宁亲王的学问,不仅在宗室中,在朝堂上,甚至在整个读书人圈子里,都是鼎鼎有名,自成一家的啊!   早年间京城不知有多少贵族子弟想拜在他老人家门下求教学问,都被拒了,后来更是外出游历,一走就是好些年,听你的意思,他老人家竟是肯在京城定下来了吗?”   说罢,刘大人还在自己办公的桌上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本书,对锦绣道:“这是宁亲王还不是亲王的时候的著作,这些年来我闲暇之余,定要细细品读,受益匪浅啊!”   锦绣心说:看来京城人知道老爷子文武兼修的还是少数,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子是个斯文有礼的文人,谁都想不到,那竟然是还个一言不合就打断人腿的武人!   且老爷子主要教他的,就是武学,压根儿没想继续教导锦绣读书上的事。   用老爷子的话说,就是:“在德宁府几年我早就教的够够的了,要说你在读书上有七分天赋,那在习武上就有十二分天赋,与之相比,读书根本就不开窍,笨的很。”   老爷子一本正经的诉苦,在旁人耳里,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要是当朝科举状元,在读书上不开窍,其他读书人知道怕是只能以头抢地了。   但这事儿锦绣也不好跟人解释,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谦虚道:“都是师父他老人家厚爱。”   简单将两人在德宁府那边的事透露了一点,总结道:“也是缘分,刚巧那段时间,师父在德宁府府学任职山长,否则也不会有今天。”   刘大人听得眼红不已,直拍大腿:“哎呀,早知道他老人家在德宁府当山长,我宁可拼着这官不做,也要跟着在德宁府学当个先生的啊!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锦绣在刘大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下,请了假。有苦难言。   到了初三这日一大早,元家人,姜家人作为锦绣的亲属,齐聚亲王府。   除此之外,老爷子请了宗室里辈分最高的老王爷和现任宗令,以及小辈中人缘最好的明南郡王。   明南郡王另一个身份是周文的岳父,也是元家的亲家,这人和今上一辈儿,在老爷子眼中是小辈,但事实上,人家在锦绣这些人面前,摆得起绝对的长辈派头。   来做见证人的客人,按照老爷子的身份来讲,实在少的可怜,但老爷子一辈子就不讲究这些虚礼,觉得这样就很好。   锦绣在众人的见证下,给老爷子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敬了茶,喊了师父,给祖师爷磕了头,两人之间的师徒名分算是彻底定下了。   往后锦绣就相当于多了个爹。   老爷子从桌上的盒子内拿出一枚那金色的鱼龙玉佩递给锦绣:“这是咱们师门亲传弟子的信物,拿着吧!”   锦绣不疑有他,接过来小心的收好。   宗令与姜将军同时眼神一闪。   姜良松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想问问师父他们师门何时有这种亲传弟子的鱼龙玉佩了?怎么他和师弟楚子明两人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说过。   但对上师父递过来的严厉眼神,最终将一肚子话给憋了回去。   倒是宗令,看锦绣的眼神,早就从看一个讨喜聪明乖巧的小辈,上升到看待什么重要人物的高度,让不经意间对上他老人家眼神的锦绣不明所以。   正经的拜师礼走完,气氛立马松懈下来,老爷子对众人道:“你们随意,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我带着徒弟去去就回。”   锦绣瞬间头皮发麻,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大事不妙。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想逃都逃不了。   果然,到了宁亲王府专门专门劈出来练武的场所,老爷子二话不说,对着锦绣就是一招杀伤力极强的杀招。   锦绣:“……”   锦绣慌忙躲开,朝老爷子大喊:“师父,不带您这样玩儿的,我才刚行了拜师礼,您就打算弄死新徒弟啊?您动手之前都不带打个招呼的吗?”   老爷子手下毫不松懈,嘴上冷哼一声:“敌人可不会动手前给你打招呼,既然知道为师喊你来别有目的,还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愚蠢!”   锦绣索性不顾面子了:“我明知道打不过您,最后不论如何都要被您揍,我还要什么防备?要防备有何用?您这是欺负小孩子啊!”   “呵,今儿老头子就教你个乖,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师门功法,之前楚子明教你的都是什么半吊子玩意儿?   自个人还没学明白呢,就敢给你教,你们也是心大,一个敢教,一个就敢学!”   锦绣心说:楚师兄听到这话得委屈死。楚师兄行走江湖多年,毫发无伤,靠的就是一身傲人的功夫。   可惜这话锦绣没来得及说,以后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他很快就见识到了老爷子真正的厉害之处,同样一套功法,若说老爷子展现出来的有十分,楚师兄大概只学到了七分,而锦绣学的不用心,大概只会个三两分。   锦绣越打越吃力,终于意识到,老爷子之前在书院里对他动手,还是手下留情的结果。   这可真是。   让人兴奋啊!   虽然逐渐落入下风,但锦绣的眼里战意满满,情绪高昂,就像骨子里一直被他掩饰的很好的那股子野心全部从笼子里跳跃而出,四散开来,将锦绣整个人包围起来。   见到这样的锦绣,老爷子眼里终于闪过一抹满意之色,嘴上却不饶人:“不会多用点儿劲儿吗?跟没吃饭似的软趴趴,让老头子我打起来都下不了手。”   锦绣咬牙,心说:你也就口嗨吧,瞧瞧我身上的脚印,这还下不了手?那您真下手我得成啥样儿啊?   反正千想万想,锦绣没想到拜师第一天,就要被师父按在地上摩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得到就不知珍惜?简直是渣男行径啊!   前院的人对锦绣的惨状一无所知,元夫人和姜老夫人正坐在一起闲聊。   姜老夫人对亲家的事很上心,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元家老两口回老家的事。   姜夫人拉着元夫人的手道:“亲家母,锦绣一人待在京城难道你们夫妻二人就真的能安心吗?为何不留在京中呢?孩子安心,你们夫妻想必心里也是好受的吧?”   元夫人笑眯眯道:“亲家母说的是,锦绣也这般劝我们,但老家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老爷处理,离了老爷真的不行。   我们老两口私下里商量着,慢慢将事情交给旁人去做,日后肯定还是要和孩子们在一起的。” 第113章 余怒未消 拜师后生活   元老爷想和儿子住在一起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 儿子在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看着儿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他就安心。   但他心里也清楚,儿子人在官场, 身不由己, 说不定哪天被人一杆子支到犄角旮旯都有可能,官场上的事儿就没个准数。   所以元老爷私下里对元夫人道:“儿子当官身后也没个依仗,咱们做父母的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我这当爹的还是私下里好好打理家业,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也算是给儿子留条后路。”   老两口想的开,走的也干脆,在锦绣拜师礼后,又参加了外甥女钟明意的婚礼, 带着儿子女儿两大家子送的特产,还有皇帝赏赐的牌匾, 欢欢喜喜的回了老家。   老两口走的轻松,送完人回到府中的锦绣小两口, 总觉得家里空空荡荡的不习惯。   两人便决定各自找事情干。   姜良缘那边倒是好解决, 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外, 将早就修建好的演武场用起来, 闲来无事骑骑马,锻炼身体, 放松心情,也没人在耳边唠叨, 偶尔挑关系好的人家出去走动走动,别提有多自在了。   锦绣这边也有很多事排队等着他去做呢,结果宁亲王府那边听说元家二老回老家后, 老爷子第一时间让管家过来告知锦绣:“假期结束了,该行动起来啦!”   锦绣现在一听到老师那边的传话,就下意识头皮发麻一下,实在是这段时间被打出来的反应。   每天都被老师手把手教学,天天挨揍,在挨揍中学习进度飞快,让老师满意不已。   老师越是满意,就越是高兴,越高兴,就期望越高,期望越高,就下手越狠。   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死循环。   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耗在宁亲王府了,上衙时,还要面临上司刘大人羡慕嫉妒幽怨的眼神,锦绣觉得压力好大。   尤其是有一天,刘大人羞答答的跑来问锦绣:“元大人,我最近读书,遇到几个问题不甚明白,可否与你一同讨论?”   嘴上说的是想和元大人一起讨论,眼睛里写的全是“想听宁亲王的教诲。”   在刘大人期待的目光下,锦绣差点儿就将事情的真相脱口而出:“你心目中的亲王老人家,并没有教导我读书学习呢!大人你完全想岔了啊!”   但仅存的理智让锦绣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微笑着将刘大人手中的问题接过来,礼貌道:“下官先看看,仔细斟酌一番再给您回应可好?”   刘大人满意的捋着胡子,眼里全是对锦绣这个年轻人的欣赏。   当然,转过身还有计谋得逞的开心。   刘大人敢确定,他找的几个问题都非常刁钻,且与宁亲王当年的著作有关,元大人就算知道其中一两个问题,也不可能明白所有问题的来龙去脉,所以到最后,一定会去求助宁亲王的。   锦绣在没接过刘大人的问题前,心里就明白刘大人在打什么主意,但真正看了对方总结的问题,还是被这位老大人的博学给惊艳了一把。   林林总总数十道题,涉及范围之广,若不是锦绣平日里就是个非常喜欢看各类杂书的,其中十几道题根本都看不懂在说什么。   刘大人对锦绣的实力预估非常准确,这些题目中,锦绣能回答上来,只有两三道。   粗略看了一遍,锦绣将东西收好,一下衙就先去亲王府拜见老师。   在日常挨揍前,锦绣先将刘大人的问题拿出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在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前,锦绣未敢随意向别人透露您一代武学宗师的身份,加之刘大人在锦绣看来,是个十分有分寸之人,您看……”   本想将事情推给老爷子解决,谁成想,老爷子一句话,直接将锦绣自个儿差点儿给坑死。   “这有何难?日后师父我勉为其难,在读书一途上,顺带着对你指点一二也成,虽然你在读书上确实少了几分灵气,但作为为师的关门弟子,日后在士林间抬不起头,也很丢为师的脸。”   锦绣嘴角抽搐,自动过滤掉师父对他的人身攻击,直言:“师父,您这是何必呢?没考中进士前,锦绣确实想找个师父在这条路上带一带。   甚至没进翰林院前,锦绣还在想着,翰林院日子清闲,能和一位学识渊博的长者一起讨论学问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但现在嘛,翰林院每天的任务忙的脚打后脑勺,下衙后还要跟着您练功,您瞧我哪儿有空闲时间继续读书?   好不容易有点儿空闲时间,我恨不得躺床上不起来才好呢!”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锦绣一眼:“鼠目寸光的东西!这是简单教导学问的事儿吗?”   锦绣苦笑:“徒儿知道,还能从您这里继承无数人脉,但锦绣现在不需要,在翰林院就挺好的。”   老爷子笑的高深莫测:“希望你将来还能保持这般想法。”   于是老爷子一拍桌子,下了决定:“日后晚回家一个时辰,我教导你读书!”   锦绣:“……”   锦绣:“!”   锦绣震惊到失语。   按照后世的时间计算,他现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锻炼一小时,六点半上衙,晚上六点下衙,六点半准时到宁亲王府报道,日常挨揍到晚八点。晚八点半和来接人的媳妇儿亲亲热热回家,躺在床上最早也到了十点,一天过的忙碌而充实。   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让他晚十点以后再回家!   还有没有一点儿自由时间。   老爷子一看锦绣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别人读书都是闻鸡起舞,求知若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粘着老师,随时随地能请教问题,你倒好,还要老师追着你求你学吗?”   锦绣只能收起苦瓜脸,摆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对老师拱手行礼:“是,学生记下了!多谢老师厚爱。”   这份爱来的太沉重,让锦绣有些喘不过气。   晚上回家将这消息告诉良缘后,锦绣感叹道:“以前科举时,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用上衙,一天到晚最大的事就是一心读书,当时就在想,若是山长能做我的老师,真是我三生有幸啊!   结果现在进了翰林院,从早上睁眼忙到晚上闭眼,根本没多少心思用功读书,可先生却在这时候主动送上门来了。   你说这是不是生不逢时,缘分不到啊?”   良缘无语的看一眼锦绣,直接钻进被窝,懒洋洋道:“夫君我看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被姜良缘一语道破心思的锦绣,莞尔一笑,钻进被窝,两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很快进入梦乡。   过了刚开始一段适应期后,锦绣很快发现现在的生活过的十分充实,老爷子学识也的确渊博,随便一个话题,简单一个切入点,就能引起人的兴趣。   锦绣有时候都在想:老爷子这样的,文武双全,出身显贵,据说年轻时还是京城众公子中争相追捧的对象,到了现在,外面依然有无数像刘大人那样的拥趸,简直是画本子都不敢写的模板男主。   就这样,定王好几次去元家找锦绣玩儿没逮到人,犯了倔脾气,不信这个邪,直接大喇喇让人搬了椅子坐在锦绣家门口堵人。   旁边儿下人准备了点心茶水,打扇的,撑伞的,捏肩捶腿的,将人伺候的十分周到。   除了阵仗特别大,惊动了槐树巷所有人家外,其余也没甚好说到的。   被定王这般堵了两天,锦绣不仅在槐树街出名了,就是上衙时,也有人打趣,说他和定王这对表兄弟,感情可真好。   林如松私下里找锦绣:“我瞧着这阵风向不对,你小心点儿!”   锦绣挑眉:“怎么说?”   林如松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锦绣道:“昨日我在叔父家中,无意间听到叔父与幕僚讨论,说是定王最近频繁勾结朝中大臣,实在不安分,要联系御史台那边的人,给定王一个警告。   可我寻思着,定王一个闲散王爷,最近做的最过分的事,不就是上你家门口堵人吗?   这勾结朝中大臣,说的难道是你?就这点事儿,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闹到前朝去,且我也是听的没头没尾,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我怕你们只是个引子,别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牵扯进什么事儿中。”   锦绣点头,感谢了林如松的提醒,这边还没想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很快下了早朝,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御史台两位大人弹劾定王,一位被陛下当众斥责,另一位更惨,直接打了板子,现在已经被人抬去太医院治疗。   陛下下朝时余怒未消,一并责骂了好几位大臣。   锦绣还没闹明白这件事到底和林如松说的事有没有关联呢,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陛下宣召元大人进宫伴驾。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锦绣整理好仪容,一路到了太和殿偏殿内,就见定王正毫无形象的躺在靠窗边的小榻上,宫女伺候着吃葡萄。   定王对面的皇帝满脸无奈,半躺着让人捶腿,父子二人不要太享受,哪里有什么余怒未消的样子? 第114章 南巡 功课   皇帝见锦绣来了, 亲切的朝锦绣招手:“早就听闻皇叔有意收你做关门弟子,前些日子皇叔终于心想事成,真是可喜可贺!不必拘礼, 过来与朕说说话。”   立马有知机的小太监给锦绣搬了张凳子, 就放在皇帝身边下首位置。   定王不满的哼哼:“这事儿就父皇你与宁亲王爷爷两人高兴吧!本来锦绣管我叫一声表哥,天经地义,谁都不能说什么。   现下好了,宁亲王爷爷收了锦绣做徒弟,好好地儿臣就矮了一截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皇帝闻言扔了一个橘子到定王怀里,不轻不重的警告:“我们各论各的,互不耽搁,这种话以后在外面少说。”   定王撇嘴:“好嘛好嘛!父皇你也就是现在说说儿臣而已, 等以后大家都知道锦绣被宁亲王爷爷收为关门弟子,你看看到时候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议论, 还能管住所有人的嘴不成?”   定王也就是随口一抱怨,看皇帝又朝他瞪过来, 立马改口说正经事。   “哎, 之前南方干旱, 虽不严重, 且朝廷及时推广了筒车,翻车, 井车,各地上来的折子反映很好, 但父皇到底不放心,想派人去看看。”   定王坐直身体,指着自己鼻子道:“父皇的意思, 这个钦差大臣非本王莫属,本王还跟父皇提议,这件事有你的功劳,可带着你一起去江南巡查。   元大人你意下如何?”   锦绣心说:这下算是明白定王在早朝上被攻讦的原因了,就是不知道这种事,如何被朝臣,包括礼部侍郎提前知晓的,毕竟陛下还没有真正在早朝上宣布命令。   锦绣起身,对皇帝拱手道:“唯陛下之令是从。”   皇帝满意的指着小几上的果盘道:“别拘谨,尝尝?”   锦绣直接端了盘子慢慢品尝,皇帝愣了一下,突然心情很好的对锦绣道:“珏儿长这么大还没办过差事,且性子跳脱。   朕观你性子稳重,一路上遇事与珏儿多加商议,从旁规劝着些,朕会给你们派一个有经验的人随侍左右,遇到拿不准的事可与他商议着来。”   既然皇帝都决定好了,能提前通知他一声,已经出乎锦绣预料,这时候只要好好答应下来就行。   派定王去江南巡游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皇帝明显没有与大臣们商议的意思,当天下午,圣旨从宫里传出来,很多人都吃了一惊。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随从人员名单,翰林院同僚见到锦绣赫然在列,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想通了。   只有林如松悄悄来找锦绣:“我听说上面好几位王爷都想要这次的差事,为此私下里过了好几个来回的招数了。   现下冷不丁落到定王头上,且定王以前从未参与过朝政,第一次参政就是这般出风头的大事,恐怕一路不会太平……”   林如松已经说的很透彻了,锦绣对此十分感谢。   圣旨要求巡查队伍两日内启程,锦绣当天就在刘大人的见证下,与另一位同僚交接了手头的任务。   下衙后先去宁亲王府说明了此事,本以为能偷懒一段时间呢,谁成想老爷子实在是个狠人,直接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纸张,扔给锦绣:“这是听闻此事后,为师给你准备的作业,无论文武,都详细到每天的学习任务了。   拿回去好好看看,回来为师是要检查的。要是被为师发现你偷懒……”   锦绣现在觉得,这种说话藏一半露一半的,其实才是最可怕的。   等队伍出了京城,定王就像是春游的小学生脱离老师监管似的,骑着马跑前跑后,上蹿下跳,随行保护的几名护卫脸色肉眼可见的苦了下去。   锦绣觉得,要不是他是定王,是皇上的亲儿子,这般折腾怕是要被人套麻袋。   到了下午时,这位终于跑累了,锦绣感觉马车一晃,抬眼就见定王笑嘻嘻的钻进了马车。   定王大喇喇的问锦绣:“元大人,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打算一路上都躲在马车里吗?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锦绣收起一本放在左侧,从右侧拿起另一本,不紧不慢回答:“都是从翰林院那边找来的关于南方几个州的地方志,《礼记.曲礼上》有云,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提前了解各地风俗,对咱们有益无害。”   定王脸一红,随即摆手:“这些曲大人肯定都知道,他曾经跟随好几位大人下过江南,且他本人早年间也生活在南方,对南方的了解知之甚详,父皇让曲大人随性的用意不言而喻,不用咱们这般辛苦吧?”   锦绣懒洋洋的抬眼看了定王一眼,没说话,低头翻了一页。   定王干咳一声,挤到锦绣旁边,支支吾吾道:“本王又想了下,觉得元大人你说的甚为有礼,方才是我一时想岔了,本王和你一起看吧!”   锦绣也没指望这位能耐下性子认真看出个什么名堂,直接从案几上给挑了两本游记:“这是本朝一位曾在南方为官的知州大人写的游记,虽不出名,但据臣观察,却是难得将趣味和当地实际情况相结合的读物,王爷或可一观。”   定王一听就来了兴趣,拿了书坐在锦绣对面,两人共用一张小小的案几,头对头挤在一起看书。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锦绣手里的书早就从地方志换成了晦涩难懂的书,手底下时不时记录一点,毫无章法,或许只有他本人能看明白的东西。   这时定王将书仍在桌上,长长的伸个懒腰,满脸扭曲的给自己捶腰,嘴里吱哇乱叫:“哎哟,本王的腰,还有脖子,眼睛也不舒服!本王这是缺心眼儿啊!怎么就不找位置舒舒服服的躺着看呢?非要和你挤这儿,现在好了,感觉全身酸疼……”   锦绣没抬头,只轻声询问:“可要给王爷传召随身侍从,给王爷按摩放松一番?”   定王也就是口头喊两声,还真不想动真格儿的,当即摆手:“别,这马车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在上来一个人,还不是委屈本王给他腾地方?”   好奇的凑到锦绣跟前:“你这是写的什么?怎么都看不懂呢?”   锦绣轻飘飘看了定王一眼:“功课。”   定王瞬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锦绣:“据传,我宁亲王爷爷当年在宫里教导皇子公主时,每天布置的功课,将一众学生难的嚎啕大哭。   学生们认为是老师故意为难学生,老师觉得学生一点儿都不聪明,就要勤奋,勤勉强能补拙。   双方互相不理解,将官司打到皇祖父跟前,最后亲王爷爷直接甩手不干了,说没见过那么笨还事儿那么多的学生,他教不来,就连当时是太子的父皇,几乎天天都被亲王爷爷劈头盖脸的骂笨蛋……”   定王难得良心发作,拍拍锦绣肩膀:“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做功课吧。”   锦绣倒不觉得老爷子是故意为难人。   功课看起来不难,就是需要大量阅读很多生僻冷硬的书籍,从中归纳总结。   旁人或许觉得这样艰难,但锦绣拥有几乎过目不忘的技能,记下来后,只需慢慢融会贯通,合理运用,比旁人快捷了不是一倍。   锦绣也不是只会读书的呆子,在晚上安营扎寨或是驿站投宿的时候,就拉着定王一起,和曲大人一起用饭。   顺便和对方讨论讨论南方的风土人情。   双方虽算不上过命交情,但明显熟了不少,尤其是定王,每天乖乖按时来锦绣马车上,跟着锦绣读书,这几天下来,知道的事情不少,本着一颗好学之心,请教了曲大人不少东西,让曲大人对这位在朝野上名声不好的王爷大有改观。   此行时间紧,众人需一路疾行,中午随便在马车上对付几口,到了晚上才能有一顿热乎饭吃,这样行了将近八天,出了京城,过了通州,隔着两个州府就是德宁府,距离京城非常远。   锦绣心下开始警惕起来。   也是临行前林如松那句话提醒了他,此次去江南巡查,不需要查案子,没牵扯到人命官司,也不关党派斗争,没有利益纠葛,只需要给地方官一个信号。   让地方官尽快将事情落到实处,不要拖朝廷后腿。   可以说简单轻松又能露脸拿政绩的大好事,这种事儿朝廷一年也遇不上几回。   所以几位王爷都十分心动,结果任务突然落到定王这么一个经常被御史台参奏的人身上,谁都不服,很大可能会背后使绊子,让定王灰头土脸。   夜里,锦绣坐在驿站窗前,隔壁就是定王的房间,闭上眼睛仔细听,能听见定王沉缓的呼吸声。   食指不停敲打在桌面上,轻缓而有节奏,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轻声呢喃:“福王今年已经三十有六,寿王三十有二,安王也过了三十,而陛下年逾五十,看起来气色红润,身体健康,可不像是短命之相。   在中宫嫡子才十八的前提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前面几位王爷坐上那个位置的希望不大。   但恒王下面只有出身不显,跟个隐形人似的康王,以及朝野上下名声不好的定王。若是后面三位王爷都不在了,前面三位高龄王爷也不是没有希望。   啧,难怪福王一把年纪,还不肯认命,好好在府里哄孙子玩儿,非要出来四处蹦跶啊!”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楼下隐约有不甚明显的动静,紧接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顺着楼梯阴暗处,小心翼翼的从另一头靠近定王屋子。   若不是锦绣从小目力过人,也要被这两人精妙的走位给迷惑了。 第115章 刺杀 高手段位   锦绣房间的灯早就熄了, 此时悄无声息的起身,站起阴影处仔细观察,很快就发现来的不止眼前二人。   房前屋后有不少人正在悄悄靠近, 围拢。听声音气息以及脚步声, 身手不弱,至少有四五十人。   锦绣很快估量了双方的战斗力,自己这边队伍相对来说偏弱,虽然都是皇帝特意选的皇宫禁卫军,除去摆排场毫无战斗力的,真正能打的只有一百来人。   悬。   锦绣起身悄无声息的跟上去,前面两人已经撬开了定王的房门,一个翻滚进了屋子,锦绣背着手跟了进去, 在两人反应过来前,快速将人解决了。   两人倒地的声音终于惊醒了定王, 对方还在床上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张大嘴惊讶的看着锦绣。   锦绣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指指地上, 定王顺着视线看过去, 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急急忙忙起身穿衣。   锦绣小声道:“外面大约有四五十人,高手, 我进来前给统领发了信号,统领这会儿大概已经发现了外面的杀手, 但我不确定咱们的人能不能打赢。”   说完一看,定王的神色满是激动,一点儿担忧惊讶的都没有。   锦绣挑眉:“殿下您不怕吗?”   定王下床穿鞋, 实话实说:“临行前父皇说了,有元大人你在,顶的上禁卫军一支军队,没什么好怕的!父皇让我别太浪,紧跟着你就能平安回京,所以只要表弟你在,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锦绣额角微抽:“若是臣临时不在呢?”   定王撇嘴:“那还有曲大人呢,他是父皇派来的人,自会想办法周全。”   锦绣:心真大。   两人站在屋内,外面已经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先是在驿站后面,随之前院儿也传来兵器碰撞之声。   暗杀不像是上战场。   战场上士兵需要勇气,双方会大声的喊出来,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暗杀的都是死侍,双方一言不发,传出来的只有冷冰冰的兵器碰撞之声和兵器刺入身体发出的沉痛的闷哼。   听的人心惊肉跳。   锦绣将定王护在身后,缓缓打开房门,闲庭信步般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居高临下将周围所有情景尽收眼底。   定王紧随其后,披着一件暗红色的披风,站在锦绣旁边。   两人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周围的厮杀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双方的缠斗立马从远处呈包围之势,将定王与锦绣紧紧地围在中间,一方尽量阻挡靠近,另一方明显逐渐占据了上风,距离两人越来越近。   锦绣偏头问定王:“怕吗?”   定王双眼亮晶晶的,摇头:“不怕!”   就在定王话音刚落的瞬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利箭,破空声惊动了队伍的统领,对方惊骇的声音远远传来:“殿下,小心!”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支瞄准定王脖子的箭羽,正被一身单薄寝衣,像个漂亮书生似的站在定王身边,谁都没放在眼里的年轻大人轻易的握在了手里。   又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那支箭又从年轻大人的手中飞快划出,众人只听见远处房顶传来一声闷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瞬间明白,这个看似文弱的大人,其实才是这里面最深藏不漏的一位。   见到锦绣的身手,统领大人虽然惊讶,但大敌当前,有元大人的相助,他很快放开手脚,跟敌人厮杀在一起。   锦绣转身从地上捡起之前被他放倒的二人的佩刀,自己拎了一把,看定王双眼发放光的样子,也递给对方一把。   手里握着一把长刀,静静地站在二楼走廊上,一动不动,却再也没有人试图挣扎着靠近他。   所有的战斗都在两人周围进行,不知何时,定王这心大的,竟然回屋将屋里的烛火点燃,身后明明灭灭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之中。   瞬间从四面八方飞来一阵箭雨,定王什么都没看清,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动静,地上就整整齐齐躺着十几支被削断的利箭。   等这一波攻击过去,锦绣没好气的斜眼看定王:“您对臣可是真放心。”   定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办了一件蠢事,犹豫道:“要不本王回屋将灯熄了吧?”   锦绣阻止:“不用了,就这样。”   定王不解,锦绣也不多解释,拎起手里的长刀颠了颠重量,喃喃道:“差不多该结束了,否则影响我休息。”   然后转身,给了定王一个侧脸:“殿下,过来,跟紧我。”   定王莫名觉得这一刻的锦绣,像是释放出了潜藏在骨子里的恶兽,整个人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和攻击性。   于是默不吭声的跟紧了锦绣的脚步,用上了好久不用的称呼:“表,表弟啊,你没问题吧?”   锦绣在前面,走的看似闲庭信步,走廊两边不时冒出来几个杀手,全都在动作之前,被锦绣一刀毙命。   距离刺杀最成功的一位,剑刚举起来,还未落下,脑袋就咕噜噜滚到了定王脚边。   定王脸色瞬间一白,勉强维持镇定,一双小手就跟小媳妇儿似的,紧紧牵着锦绣寝衣一角,亦步亦趋,生怕被锦绣给丢下似的。   两人一路从二楼走廊杀到一楼院子里,锦绣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敌人愣是靠近不了他分毫,且他一路毫无目的的慢走,走到哪儿,哪里人就倒下一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几乎就不剩什么人了。   锦绣对自己的战斗力还算满意,虽然杀人的手法有些生疏,但难得的捡回了几分当星际海盗的感觉,还不错。   剩下的人,统领大人很快就带人解决了,锦绣和定王安安稳稳的坐在走廊边儿,看着统领收拾残局。   定王手心冒汗,强忍着恶心问锦绣:“你不难受吗?”   锦绣眉梢微挑,懒洋洋的将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扔到地上,慢吞吞的伸直一条腿席地而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慵懒:“难受啊!杀的是人,是同类,又不是鸡鸭鱼羊,但难受又有什么办法?干站着,等着别人来杀我们吗?”   定王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感觉有些接受不来。”   锦绣今晚的被鲜血刺激的后,话格外多些:“您这就和君子远庖厨是一个道理,说什么见其生不忍视其死。   但普通百姓一辈子若是亲手杀上一个人,这辈子就到头了。但处于殿下您这个位置,因为您随意一句话死的不知凡几,到了这种场合,依然接受不了……”   定王听的十分沉默,愣愣的看着院子里残余的血迹,不知在想什么。   曲大人被人扶着,从黑暗中走出来,对锦绣拱手道:“元大人,您严重了。”   锦绣也知道刚才的话不应该说,起身摆手,对来人拱手,给定王行了个礼:“大约是臣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杀人,受到刺激,失礼了!”   说罢转身欲走。   定王看看满是糟污的院子,再看看曲大人,随后起身:“表弟,我与你一起回屋休息!”   转而吩咐曲大人:“剩下的事就劳烦您了!”   这件事的后续如何,锦绣也没过问,自有曲大人给陛下上折子解释。   但整个队伍加强戒备,随时处于紧绷防备的状态,一路上又遇上了与前次规模相差不大的暗杀,什么下毒,混进钦差队伍,花样百出,但都被统领识破,有惊无险。   也是从那天起,锦绣走到哪里,都被队伍中的人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元大人。”   就算锦绣白日里几乎躲在马车内不出现,再也没人将他当成弱不禁风,跟着钦差队伍来镀金的关系户了。   那天晚上,锦绣漫不经心的杀了一路的场景,不仅给跟着他的定王留下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印象,也给随行的众人留下了非常高深莫测的印象。   当晚,整个队伍中,能打的全都在前面和刺客拼杀,不能打的,全都瑟瑟发抖,缩在房间里朝外张望,可以说整个队伍的人,包括伺候茶水的小太监,也见识了锦绣的雄姿。   加上后面的几场刺杀中,锦绣表现出来的轻松自如,不管对手是谁,不管对方多强,都能漫不经心的将对方拿下的气势,更是让队伍中人对他尊敬有加。   定王窝在锦绣马车内看游记,突然好奇的看着锦绣:“表弟,你就没发现吗?就连曲大人,有时候也下意识的将你当成护卫的一员,根本就没想起来,你其实是翰林院编修来着,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锦绣正在完成今天的课业,闻言头都不抬,反问定王:“殿下你您觉得咱们这一路遇到的危险委实太多了吗?据臣所知,上一次去江南查河道贪污的钦差大臣,途中遇到的行刺,顶天了也就跟咱们差不多吧!您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定王委屈的撇嘴:“虽然都是刺杀,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其他钦差为何遭遇行刺,本王不清楚,但本王这次,大概是因为上次家宴,父皇喝醉了,在皇后娘娘宫中,说出了想要立太子的话吧。”   锦绣终于抬头看了定王一眼,这种话都随便告诉他,他都不确定,定王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要是扮猪吃老虎,那段数可就太高了,从皇帝能让定王南巡的意图中,就能看出皇帝心里,认为定王是最无害的一个。   这让他如何接话? 第116章 问题 康来州成大人   锦绣一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位于康来州,地处南方,位置却偏北, 算得上是南北方的分界线, 自从进了这里,众人明显感觉到了气候的变化。   闷热又潮湿,马上要进入十月的天气,这里的人普遍穿着单薄,放眼望去,行走在外的人身形普遍矮小。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一行人早就在曲大人的安排下,准备了清凉的外裳,勉强还能保持几分体面。   锦绣这辈子第一次来南方, 身体还有些不适应,进了康来州, 功课也没心思做了,整天窝在马车中打坐静心。   定王近几日也不来找锦绣一起读书, 从锦绣这里借了书, 自个儿闷在马车中摆成大字型, 读的头晕脑胀。   用定王的话说:“这种天气, 能一个人凉快,就不要两个人受罪。”   锦绣深以为然。   一路遇到的各种危险, 众人精神紧绷,加之天气闷热, 队伍中已经有人受不了生病了。好在很快到了康来州州府。   知州成大人接到消息,率领衙门一众官员差役早早地等在城门外,阵仗搞的相当隆重, 除了当地官员,竟然还组织了百姓夹道欢迎,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群百姓中间,明显有一拨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女子。   穿着考究,行为却十分大胆,锦绣不用多费心思就猜到了这些女子的来处。   见此情景,没忍住眉头直跳,他的马车在后面,前面的事文的有曲大人处理,武的有统领出面,他属于两不沾,真就将自己当成一个陪定王出来镀金的关系户。   虽然在和人打架的时候,其他人都不会这般想就是了。   知州成大人在前面恭恭敬敬的说了许多拍马屁的场面话,结果连定王的面儿都没见到,定王可不是个会给人面子的主儿,这会儿早就热的嗓子冒烟了,根本没想着和成大人在城门口寒暄浪费时间。   直接让曲大人跟人交接:“本王要第一时间找个凉快的地儿休息!磨磨蹭蹭的,是想看本王热死不成吗?”   定王这话是冲着前面喊出来的,锦绣听到了,距离定王更近的成大人肯定也听清楚了。   马车在路过对方的时候,锦绣顺着车帘儿掀起的缝隙往外看了对方一眼,成大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其貌不扬,神情谦卑,对定王的安排没有丝毫不满的样子。   倒是成大人身后的一些地方官,看起来额头已经起了密密麻麻一层汗,神情略带疲惫,应该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   脸上的不满多少带出来一些。   锦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晚间大家休息好了,换上单薄的轻衫聚在定王院子里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按照曲大人的意思:“时间紧,咱们可以兵分三路,殿下您带人在州府附近巡查,下官和李大人分别去稍远的县城查看,让统领大人和元大人跟着您。”   本来这种事情,锦绣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与讨论的,但谁让他武力值高呢?现在整个队伍直接将他当做和大统领一样的武将在用了。   定王先肯定了曲大人的做法:“你的安排十分合理。”   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本王想着,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怎么着都要为百姓做点儿什么,想也知道州府附近的百姓比偏远地区过的自在些。   本王想去乡下看看百姓都过的什么日子,总不能将来回京了,父皇问起来,本王一问三不知吧!”   曲大人想了下就同意了:“也好,晚间吃饭的时候,让成大人帮着做个路线规划图,咱们也好用最短的时间将各处都走一走。”   结果到了晚间,要求还没提出呢,接风宴上,成大人就给几人送了一道开胃菜。   衣香鬓影,推杯换盏,很快就有曼妙的女子上来献舞,这本也很正常,用歌舞欢迎前来视察的上司,是对上司的尊重,谁都挑不出毛病。   但这些女子一舞毕,纤腰一扭,就挤走了原本给众人倒酒布菜的丫鬟,直接挨在人身上,嗲声嗲气的拿着筷子要给人喂。   锦绣旁边一口气坐了三个,一个胸口眼看要贴在他胳膊上了,一个夹着一筷子他最讨厌的花菜快要碰到他鼻子上了,另一个作势就要往他怀里钻。   本来好好地一顿饭,还没几口呢,锦绣心下感叹的同时,将手里的酒杯重重的仍在桌上。   动静不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但现在不是专注这些的时候,锦绣冷着脸对三个不明所以的女人道:“本官不想为难你们,但本官也不是凭白被人占便宜之人!”   一个胆大的女子痴痴地看着锦绣的侧脸,红着脸问:“大人何出此言?”   锦绣用手指划过三人十分美貌的脸:“你们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往本官身上帖,到底是谁占便宜谁吃亏,相信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几个女子被锦绣说的面红耳赤,弯着腰退下,方才听到锦绣说话的几人,忍不住对着锦绣的脸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锦绣说的有道理。   这话要是别的男人说的,肯定是胡扯,但看元大人那张俊美非凡的脸,说出这样的话,竟让人无从反驳。   席间气氛有些凝滞,成大人想出来打圆场,话未出口,定王起身拍拍成大人肩膀:“成大人辛苦了,晚宴本王用的十分开心,但到底路途劳顿,本王身子撑不住,先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儿你和曲大人商议就是。”   也不给别人劝阻做的机会,转身就走,到了锦绣跟前的时候,步子都没停,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表弟,你跟本王来。”   成大人耸然一惊,突然想起那个文弱的风一吹就倒的翰林院大人,还是定王的表弟,这就跟男人自己在外面怎么玩儿都可以,甚至可以带着兄弟们一起玩儿。   但要是看见自家女婿,侄女婿,表妹夫也这般没规矩的玩儿,心里肯定要生气的啊!   元大人肯定不知道,后世有个非常准确的词儿形容这种事,就是双标,现在他只是觉得马屁怕是拍到了马腿上,不知如何收场,有些神思不属。   将一切看的清楚明白的曲大人呵呵一笑,拉着成大人继续吃菜喝酒:“来来,成大人,方才王爷的话您也听见了,本官这里还有些事要请教成大人呢,还望您不吝赐教。”   被人惦记的锦绣跟着定王出了院子,就听定王满脸不高兴道:“果然是人不可面相!成大人看着多老实憨厚一人啊!谁成想私下的花花肠子这般多。”   锦绣反倒看的很开:“我们不能拿圣人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没有人是完美的,严格要求自己就行。”   定王摆手:“算了,不提也罢,元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还需早起。”   以前定王嘴里称呼的元大人,是带着几分客气疏离的,现在不论是元大人还是表弟亦或者表妹夫,都有几分亲近的意思在里面。   确实如定王所言,一行人早早地出了城门,行了有半日功夫,所见之处农田阡陌,临近中午,村庄里人烟袅袅,稚童老叟在村口树下乘凉,旁边还有一个井口被高高垒砌的水井。有几个年轻人正用井车打水,另有人往自家挑水吃。   定王一行人做的是富商的装扮,锦绣先上前和村人攀谈,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给几个调皮的孩童一人一块儿,孩子们高兴,老人们也很快就放松了警惕。   “老人家,我们少东家是从北面来的商人,途经此地,见不少村子口的井边都有这东西……”   一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笑眯眯的摸着井车,一脸感激的对锦绣道:“不瞒老爷说,这都是朝廷施恩,县衙的大人们才带人给咱们安装的!不仅有井车,有河流的地方,架上翻车,只需要两个人在河边操作,那水就能一路顺着挖好的渠流进田里,省了多少事儿啊!”   “这东西好用吗?是衙门免费给村子做的吗?会不会额外征税啊?我们少东家想给自家庄子也弄几架,看起来就很方便,不知道哪里的匠人会做。”锦绣满脸都写着想要,看的老汉好笑不已。   亲自在井边给锦绣展示了一遍:“看,这井车老汉一个人也能轻轻松松打上来水,好用着呢!至于那翻车,咱们村子没有,后生你要看的话,就要去隔壁村子,他们那里刚好有一条河经过呢!   真是好东西,衙门免费给咱们做的,工匠都是衙门找来的,外面还真没听说哪里有卖的,你们要是想要的话,可能需要去衙门找人打探一下才行喽!”   锦绣笑着谢过老汉,顺便给又摸了一把糖给对方:“您别和我推辞,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打扰您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的,拿着吧!”   定王就站在不远处,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锦绣回来,满意道:“走了好几个村子,大家的日子过得比我想的好多了。”   锦绣心说,所有村民都过的这么好,才不正常呢!   委婉的提醒道:“德宁府有码头,比康来州要富庶不少,这样的村子臣也没见过几个。京城还有吃不起饭的乞丐呢,怎么到了这里,就家家户户过的和乐顺遂了呢?” 第117章 争端 水井   定王被锦绣一提醒, 就知道他是被人给安排了,以往官场上的这种事也没少听过,他是单纯, 又不是真傻, 很快就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定王带两个护卫往偏僻的位置有了几步,锦绣笑眯眯的将成大人派给他们带路的两个差役带到了定王跟前。   等人一到定王跟前,定王就板着脸一副“我被你耍了我很不开心我随时都想摘了你的脑袋当球踢”的神色,阴沉沉的盯着两人,也不说话。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锦绣神色温和的对两人道:“本官相信能被成大人派出来,你们都是机灵人,我与王爷已经知道你们私下里打的什么算盘了。   你们的行为可以算得上戏耍王爷,王爷要是不开心的话, 你们随时能人头落地。”   锦绣说的语焉不详,但面色镇定。瞬间将两个心里有鬼的差役给唬住了。   两人哆哆嗦嗦, 又顾虑重重,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锦绣也不在意两人表现出来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只继续道:“你们要想好了, 即使你们身后有成大人撑腰, 王爷一时半会儿不能将成大人如何, 拿你们两个差役撒气,就是成大人也无话可说。   看你们的年龄, 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吧?仔细想想为了成大人,丢下一家老小, 何必呢?   再者说了,成大人让你们隐瞒的事,或许在成大人和你们眼里, 是天大的罪过,但在我们王爷这里,就是抬抬手的事儿呢?”   两人也不知道被锦绣的哪句话给打动,其中一个年长的鼓起勇气对锦绣行礼道:“大人,小的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昨天夜里,成大人手下的通判大人找到我们,示意我们将王爷往这边儿引,通判大人说,王爷只是走走过场,不会细究,让我们只管放心的引过来,给大人们看看百姓过的富庶祥和的样子就好了。”   说罢两人齐齐跪下连连磕头:“王爷,大人,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还望恕罪啊!”   锦绣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看了定王一眼,意外的发现这人面上还算镇定,看不出生气或被恼怒的样子。   锦绣心说:不管上位者想不想管这事儿,但是被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蒙在鼓里的情况下,跟着人家的脚步走,心里都会不大痛快。   定王沉着脸对两人道:“本王给你们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本王要看真实的,不作假的,普遍的民情,你们懂本王的意思吗?”   两人跪在地上,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于是一行人就被带到了一个名叫上河村的地方,锦绣心里还在感叹:这年头就连村子起名儿,都这么有共通点,还记得楚舟家所在的那个村子,也是因为村里有条河流经过,且位于河流下游,百年来被称为下河村,显然这个村子情况与楚舟家差不多。   年长的差役道:“此地名为上河村,附近还有下河村,桃花村,李家村,姚家沟,算是村落聚集比较复杂的地方。   这几个地方的生活用水,除了村里的井水,就是这条河,因此附近除了每个村子至少两架井车外,还有一架翻车。”   锦绣皱着眉沉思:“本官瞧着这河流的水量不大,五个村子的生活灌溉用水全部依赖于他的话,怕是不够用吧?”   差役苦笑一声:“这就是小的带您过来的原因了。”   差役抬头看看时间,对定王道:“您亲自看了就明白了。”   一行人做路过此地的富商打扮,在上河村村外的一颗大榆树下乘凉,穿着虽不十分华贵,但相对村人来说,也是十分值钱的好物件儿,加上气度不凡,按理说早就该吸引了村口人的注意。   但是没有。   定王觉得奇怪,问锦绣:“方才在前个村子,村里的老人见着咱们,也忍不住好奇要问上一问,怎的到了这里,咱们竟然这般不招人待见了吗?   且你看,咱们走过的其他村子,在村口乘凉的,不是走不动路的老者,就是不懂事的孩童,怎的这个村口闲置的人竟然是几个壮汉,一个个手里拎着家伙,也不知在做何?”   锦绣隐约听到了动静,结合现在的场景,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想,对定王道:“大概,他们有更重的事情要处理,顾不上咱们。”   锦绣的话让差役忍不住对他侧目。   定王正要再问,就见远远地从下游方向呼啦啦冲上来一群人,看穿着打扮就是附近的村民,老人小孩儿,青壮年还有妇女都有。   手里举着锄头,铁锹,镰刀,有的就是简单的路边捡到的棍子,妇女手里烧的黑黝黝的烧火棍甩的虎虎生风,小孩儿索性手里搬着石头土块儿,一个个面色不善,急匆匆从锦绣一行人面前经过。   带起一阵尘土在空中飞舞,期间伴随着众人拉拉杂杂的叫骂声:“上河村这些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大家田地里都等着用水呢,他们将河水从上面截断,让咱们干看着地里的庄稼干死!”   “这简直是不给咱们活路!往年好歹凭借人力,他们阻断不了全部水源,还能给咱们漏点儿!今年用上了朝廷帮忙搭的翻车,好家伙!直接将这一股救命水全部倒腾到他们地头去了!”   “找他们算账去,今儿要是不给个说法,咱们的锄头镰刀可不是吃素的!”   “在这般下去,地里的庄稼全部干死了,全家擎等着被饿死吧!横竖都是一个死,我还不如今儿跟他们拼了!”   这些关键信息一拼凑,几人很快明白了其中要点。   远远地还能看见上河村几个壮汉手里拎着棍子,凶狠的站在村口,对下河村的村民道:“今年干旱,整条河的水就这么点儿,我们上河村紧赶慢赶,白天夜间不休息的在地头灌溉,就想尽早给你们腾出时间。   谁料你们竟然这般不识好歹,日日带人来我们村子捣乱!今儿咱们就把话撂这儿了,想进我们上河村一步,就要从咱们兄弟尸体上踩过去!”   眼看双方一言不合就要抄家伙打起来,定王示意身边的护卫过去,将双方的领头人带过来。   其中一个差役非常精灵,对定王解释:“小的过去和他们说说吧,这些村民不明白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平日里最怕的反倒是知州知县衙的差役。”   说罢转身小跑着跟过去。   锦绣轻笑一声:“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果然如此。”   倒是定王,脸色沉重,低声对锦绣道:“他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眼下本就干旱,这事儿难办着呢!”   果然将两个村子的人领头人带过来一问,事情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锦绣对定王道:“眼下只能让人多打水井暂时延缓干旱,否则这样下去迟早出事儿。”   定王忍不住叹气:“就算本王在无知,也知道京城之中,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打水井的,且有些水井出来的水有毒,扔进去的乌龟都被毒死了,根本不能饮用。   这个道理想必是共通的,水井不是我们想打,就能随便在一个地方打出来的。”   定王觉得十分头疼:“咱们在走几个村瞧瞧情况吧,本王也不能放着这些人不管,晚上回去和曲大人他们商量商量。   若是成老头儿能给本王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问题办法,本王就不追究他误导本王的事了。”   锦绣没说话,给了定王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品。   若是成大人自己有办法,早就当成天大的政绩上报朝廷了,还用这般藏着掖着,怕人发现的样子吗?   果然在晚上众人讨论的过程中,包括成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哑然无声,这种天灾人祸,实非人力可改变什么。人在面对天灾的时候,显得渺小无助又可怜。   成大人听定王这般说,显然明白他的把戏被定王看穿了,但到底也不是个苛刻手底下百姓的酷吏,心里惊慌了一瞬,见定王暂时没有算账的意思,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了。   见众人神色愁苦,作为背景板的锦绣主动出声道:“诸位大人,下官这里有些想法,不知可不可用,说出来与诸位探讨一二。”   定王大喜:“表弟你说。”   锦绣先是认真纠正定王:“表妹夫。”   定王满不在乎道:“行行行,表弟听着亲切,偏你还不乐意,别在这点儿小事上纠结了,说正经的。”   锦绣在众人的注视下,淡定道:“大家都知道,这平常的水井,很多都是凭借多年经验和运气挖出来的,只有极少数风水先生,会看地势,辩风水,能判断某地能否打出合适的水井。   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滥竽充数之辈。”   曲大人很赞同锦绣的说法:“正是如此,因而这水井定位,就显得极为难得。”   锦绣微微一笑:“可巧,下官幼时读书时,家乡的道观寺庙以及书院,就分布在同一座山脉上,因此空闲时间没少往寺庙跑,与住持师父探讨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东西。   或许下官拿出来,可与诸位一同探讨一番。”   定王催促:“那你直说啊,磨叽什么?”   当即催促人上笔墨纸砚,亲自磨墨,伺候锦绣书写。 第118章 储水 水泥烧烤   说是道士风水师的技能, 其实更准确来说,就是地理知识,经过漫长时间, 被有心人归纳总结出来的一套法子。   别的不敢说, 比村民们自己凭借多年经验,扛着锄头满世界的一步步试探,最后确定一个大概方向,又不确定的挖下去要好太多了。   锦绣将经验总结写的清楚明白,用最简单的话一一解释,有人听的恍然大悟,有人听的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众人觉得锦绣说得有理。   定王当即将这件事交给成大人去做。   成大人也不含糊,连夜组织人手, 先寻一批有经验的老手,按着锦绣给的法子试验, 若是可行的话,接下来就要培养速成班, 三天速成, 快速进入实习期。   然后将这些人撒出去, 分散在整个康来州, 寻找水源,在合适的地方打井, 缓解康来州的用水压力。   成大人事情办得很顺利,仅仅用了五天时间, 州府附近的村子已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打井事宜,本来是需要官府组织人手来办的。   但当地村民一听这是要给他们村子打井,一个个自发出来帮忙, 到处都是充满干劲的样子,虽然累,但众人心里满是希望。   当锦绣随着定王离开康来州前,成大人一脸感激的交给定王两个人:“感谢王爷宽宏大量,不计较之前的事。   这是此次寻井中,表现比较突出,基本功学的很扎实的两人,下官想着,王爷去下个地方巡查,可能用的上,因此让两人收拾了行囊,跟着王爷您走一趟。”   定王非常满意成大人的识相,人收下了,只淡淡对成大人说了一句话:“父皇常说,民心不可欺,望本王与成大人共勉之。”   成大人深深地弯下了腰:“是,下官谨记。”   队伍在进入下一个州府前,定王和锦绣在马车内闲聊,定王好奇的看着锦绣:“元大人,你最近既不看书,也不认真完成先生留给你的功课,一直在做手头上的事,奇奇怪怪的让人看不懂,你不打算跟本王说说吗?”   锦绣搁下手里的笔,突然认真问定王:“平民百姓家中,难道就不知道老天会大旱,相应的也会大涝吗?   大涝可能凭借个人力量难有作为,但针对旱灾,为何做不到提前储水呢?”   定王本是躺在一边儿看游记的,但听到锦绣这般问,坐直身体,认真对锦绣道:“百姓家中用以储水的水缸或者陶罐,最多让三口之家用上两日,若是靠着这个储水来应对旱灾,几乎没有可行性。   且不说普通百姓之家,就是京中贵族家,除了院中可能有一口井外,也就是多一口陶缸而已,整体应对旱灾都很无力,不是个别现象。”   锦绣点头:“确实如此,归根究底,就是没有极好的,大型的,储水工具。”   锦绣将手中的纸张递到定王面前,定王看的晕晕乎乎,显然不擅长看此类文书。   锦绣解释道:“下官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终于想起来,臣之兄长周文,在北边儿任县令,曾在信中与臣说了一件趣事。   当时臣未在意,现在想来,竟觉十分有理。”   定王急了:“赶快说正题,这般磨磨唧唧的,真叫人受不了想钻进你脑壳里直接知道答案!”   锦绣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打开折扇慢慢摇动,轻声道:“兄长曾说,他所在不远的地方,据当地人说,曾经有一片火山,几十年前爆发过一次,给当地百姓带去了极大的生活危机。   然而他无意间,发现火山灰与石灰石混合在一起,经过某种变化,产生的混合物,与碎石搅拌而成,产生的东西在硬化过后,非常坚硬,不仅能抵御风沙,还能抵抗水流的冲击,不管是陆地上的淡水,还是海里的咸水,都不能轻易渗透。”   定王眼睛一亮,瞬间听出来这东西的妙用:“果真?”   锦绣再次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定王手里,这次定王就算看不懂,也珍而重之的将东西捧在手心。   锦绣指指定王手里的纸张,缓缓解释道:“兄长得知后,发觉此物甚好,可惜产量极低,于是私下命人研究,试探能否提高产量。   奈何兄长那边进度缓慢,便将此事告知于家里,臣父花重金找人帮着一起研究,刚好咱们出京前,出了点成果,但具体效果如何,臣不能保证,还需到了下一个州府,咱们找人试试才知晓。”   于是一行人进入康宁洲后,定王将所有事情都交给曲大人李大人去处理,自个儿带着锦绣,整天和几个工匠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若不是特意去寻人,几乎是见不到他的影子的。   因为有了康来州的经验,曲大人开门见山,不和知州玩儿虚的,直接查看了当地情况,将康来州的经验照搬过来,适当改动,让两个熟悉打井流程的匠人,快速给当地匠人进行了简单培训,就进入风风火火的打井自救当中。   不管是巡查的人,还是当地父母官,或者是当地百姓,对当前现状都很满意。   巡查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父母官眼看政绩要到手了,百姓的干旱危机有了解除的希望。无有人不满的。   一切走上正轨,曲大人终于空闲了半天时间,好不容易打听到定王的踪影,一路在护卫的带领下,到了城外一处破破烂烂的庄子上,见到了满身泥土,脸上黑一块儿白一块儿,手上沾满不知名东西,几乎看不出原型的定王和锦绣。   见此情景,曲大人眼前一黑,快速上前行礼:“殿下,您千金之体,如何能这般不顾礼仪,成何体统啊!”   定王跟没听见曲大人说什么似的,用脏乎乎的手,拉住锦绣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袖子,激动道:“成功了!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锦绣心下也十分高兴,在这个缺衣少食,化学更是只有炼丹的道士在玩儿的年代,能制造出合格的水泥,简直难如登天,要解决的问题不知凡几。   索性现在终于成功了,尽管人工和成本非常高昂,大量生产的话,肯定价格高昂。   但这个年代,什么都不值钱,包括人工。   君不见,翻开史书,修黄陵,征民夫。修长城,征民夫。修运河,征民夫。修河堤,征民夫。   民夫就是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年头,管吃管住,吃饱穿暖还有工钱拿的民夫,已经是非常幸福了,大多数时候,把命赔在里面,一分钱拿不到的多的是。   因此,锦绣稍微考虑了一下的人工成本,在定王这里,根本不是事儿。   定王将事情的起因与曲大人说了,然后亲自带曲大人前后了解一遍,让对方见证了那个用大铁锤砸不开的墙壁,也欣赏了装满一池子水,池底清晰可见,却不向外渗透分毫的奇景。   曲大人脑子转的一点儿不比两人慢,很快明白了定王和锦绣的用意,高兴道:“王爷,咱们这就回城,召集衙门的官员,商量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这可是好东西啊!最好田间地头挖个巨大的深坑,平时尽量储水,到了干旱季节,也能及时顶上用场。   对了,这东西要是用的好,浑涝季节,也能适当拦截水位,大善!”   锦绣和定王对视一眼,看着曲大人独自兴奋。   锦绣心说:水泥的用处到底有多广泛,看看后世满大街的高楼大厦就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就不用我特意去提醒了,大家用着用着自然会发现。   谁都不会小瞧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边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偶尔定王吃不惯南方的饭菜,会对着锦绣念叨几句:“好想念母妃宫中的酥酪点心啊!尤其是云姑姑亲手做的樱桃酪的味道,简直是整个皇宫中的一绝,往年这时候,樱桃酪差不多吃到尾声了,今年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说着,将自己的给说馋了,可疑的咽了下口水。   锦绣嘴角微抽,试探性的询问:“殿下可能吃辣?”   “若你说的是茱萸,生姜,花椒等物的话就算了吧,本王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入菜,但若是像谢六送给本王做烧烤的那样,将之研磨成粉末,洒在食材上,精心烤制的话,本王是能接受的!”   锦绣突然想起来,之前定王假借谢六之口,和姐夫家要厨子的事,钟家厨子没给,送了不少元家自制的调料过去。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定王还天真的以为,调味品里就真的只有单纯的常规调料吧?   好吧,看定王样子,似乎真这样以为的。   锦绣心说:这样也好,吃没了就大大咧咧的上门讨要成品,比直接开口要方子的强,虽然定王开口,多半会被他打回去。   想到这里,锦绣神秘一笑:“下官出门前,缘儿给下官准备了不少调味品,就担心下官吃不惯这边的饮食,之前太忙,没想起来这事儿,刚好今儿天气好,咱们烧烤一顿?”   定王眼睛一亮,扔下筷子,起身抓住锦绣的袖子催促道:“那就走啊!还愣着干嘛?” 第119章 回家 礼物   这一趟南方之行, 历时两个月,经历五个州府,大大小小上百个县城, 亲自去跑的村子不计其数。   差事都是一开始上手比较难, 等得到当地人支持后,进展的就顺利了许多。   后来到了有些地方,知州早就打听到定王一行的所作所为,也不用定王到了当地在开始行动,早早地派人去隔壁州府取经,先将差事给上手办了。   见此情形,定王难得无师自通,学会了夸人。   夸的还挺真情实感,让知州大人感动不已, 且定王也一副感受颇深的样子。   南巡结束前一天傍晚,锦绣形色匆匆从外面赶来, 一身黑色锦袍上,远远地看不出上面沾染的脏污。   只有走近了, 定王才嫌弃的捂着鼻子道:“元大人, 你这又跑哪里去了?   按理说, 咱们的差事进展的很顺利, 从进入南方地界儿开始就没闲下来过,终于有了空闲日子, 你不好好珍惜,待在府衙歇着, 天天跑外面做什么呀?”   锦绣也不解释,只在心中默默做了思量,反而仔细打量定王一眼:“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了, 我方才去城外和当地百姓买了一些特产准备带给家人,殿下您不准备些吗?”   定王傲娇的冷哼一声:“自有人为本王鞍前马后,这点小事无需本王亲自动手。”   话虽如此,但被锦绣这一提醒,定王这没心没肺的,趁着天色还早,拉着锦绣去州府街道上逛了一圈儿,零零碎碎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什么竹蜻蜓,竹簪子,小木马,白折扇,要不是锦绣阻止,就是红彤彤的山楂果,也要来一袋子,跟出来的两个内侍手里很快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定王终于体会到购物的乐趣,犹不罢休,干脆将整条街扫荡了一圈儿,搞的他们人还没到摊贩跟前,这条街上来了两个冤大头的事儿就传的人尽皆知。   锦绣耳力好,远远地听见前边儿有个卖瓷器的跟人说:“也就是那小相公看着面生,身后跟着好几个护卫,不好惹的样子。   否则我这一筐子碎瓷器,又要派上用场了,这次不讹他个几十两,我就不姓张。”   旁边人笑话他:“得了吧,你还真敢想,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两位是从知州衙门出来的,你是吃了豹子胆了,碰瓷碰到贵人老爷头上了。”   锦绣偏头看看定王兴致勃勃的样子,决定不告诉对方,他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不过显然听到这话的不止锦绣一人,两人身后紧跟着的护卫统领,看他嘴角直抽的样子,就明白他也听到了。   锦绣心下摇头,被旁边一个卖手工木雕的小摊贩给吸引了视线。   摊子上的物件儿都不贵重,用料是很普通的桃花木,杨柳之类的,胜在雕工精致,花样别出心裁上。   锦绣拿起一支桃木簪子,细细把玩。上面的花纹非常有趣,是一簇簇繁华相互依偎在一起,簇拥着一个小小可爱的月亮,繁复又别致。   摊主看锦绣感兴趣,热情和锦绣搭话:“老爷您看上什么尽管说,小的帮您拿,这摊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家父的手笔。   家父年轻时,手艺在整个州府都是出了名的,后来上山找木料出了意外断了一条腿,就再也做不了大件儿,只能开始琢磨这些小物件儿。   您看得上就随便给点儿,够给家父延医问药就行。   您手上拿的这支,家父当初雕的时候,就给取了个名儿,叫锦绣良缘,还说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分天注定。这块儿原木形状本就奇特,没想到真被父亲最后给雕出来了。”   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舍。   锦绣心下高兴,也不在乎这人说的真假,爽快的掏了一个二两的银角子扔到对方手里,在摊贩感恩戴德的声音中,在周围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下,锦绣带着那支簪子离开了。   定王想要拿过去看看,被锦绣给躲开了,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定王看的牙痒:“小气!不就是一支簪子吗?回头回了京里,我叫母妃给你赏赐几十支都行。”   锦绣坚定的摇头:“您不懂,没听人小贩说吗?这支簪子名叫锦绣良缘,不是别的俗物能比的!”   定王反映了半晌,突然大叫:“好哇,元锦绣,你就是没出息的想媳妇儿了!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我表妹那人,凶巴巴的,还敢当街打人,穿男装在外面玩儿,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你吧?”   锦绣神色奇怪道:“缘儿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她为何要抽我?”   接着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定王:“是不是您做了什么事儿惹怒过她,被缘儿用鞭子抽过?”   定王脸色爆红,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她一介臣女,敢用鞭子抽本王,简直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锦绣似笑非笑的看了定王一眼,轻轻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定王被锦绣一个眼神给看的,半晚上没睡着,总觉得锦绣有什么深意。   搞的第二天离开时,面对知州府衙一众人的送行,定王都没什么精神应对,简单客套完,直接上马车走人。   从京城出发时是八月天,秋高气爽,但离开南方时,已经是十一月,马上要过年了。   南方也没了一开始的炎热,逐渐凉快下来。   一出了康来州地界,立马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冷法,被北风呼呼的吹着,众人瞬间感觉活过来了。   南方的风,湿冷湿冷的,软绵绵无处不在,让人想发脾气都不知道从何发起。   北方的风,才是众人习惯的调调,长驱直入,毫不留情,吹的人精神一振,吹的队伍快速换上了冬衣,一个个恨不得将脖子和手缩在衣服里不出来,只留下一双眼睛才好。   马车内的定王早就换上了厚厚的皮袄,手里笼着精致的暖炉,窝在被子里,摇摇晃晃的快要睡着了,眼看手里的书就要直挺挺砸在脸上了。   突然“咯噔”一下,路面不平,又被晃醒了。   迷迷糊糊看见对面穿着简单秋衣,面色红润,气息平稳的锦绣,嫉妒的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书桌:“你怎么就不冷呢?”   锦绣埋头恶补功课,闻言头都没抬,淡淡道:“习武之人,寒暑不侵。”   定王听了就不爽,但很快就高兴起来:“这个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归心似箭,只有你,元大人,心里疯狂盼望回京的时间能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要是现在回京,你师父,宁亲王爷爷见到你没好好完成功课,怕是要被他老人家给打断腿。   啧啧,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事呢?嗯?”   锦绣轻轻地在书本上写完了最后一笔,搁下笔,朝定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现在不了。”   定王一愣:“为何?”   锦绣笑的云淡风轻:“因为,就在方才,下官终于将所有功课都补齐了。”   定王:“……”   虽说归心似箭,但一行人回京时,已进入腊月,京城之中年味儿十足,皇帝派去迎接一行人的仪仗队,低调又华丽的等在城门口,让不少人知道京城一霸,定王殿下又回来了。   锦绣可不会以为这仪仗队,是皇帝看在定王是亲儿子的面上才派出来的,看礼部的人对定王的热情劲儿。   想想曲大人每隔两天,事无巨细的给京中的密密麻麻的折子,就知道他们在南边儿做了什么,皇帝一清二楚。   这是给功臣的待遇。   一行人在城门外就接到了圣旨,直接回家梳洗休息,三日后大朝会,等待陛下召见。   定王一听将召见的地点定在大朝会那般重大的场合,朝锦绣露出一个得意张扬的笑,眼里的意思非常明显:“我父皇够意思吧?绝对不会亏待咱们的!”   锦绣直接回家,收到消息的姜良缘早早带人等在门口,见到锦绣直接扑过来,又在锦绣一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下。   上下打量一遍,碍于在外面,没好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只盯着锦绣漏在外面的手脸和脖子道:“瘦了,黑了!夫君你受苦了!”   锦绣握住姜良缘的手,轻轻一捏,在一家子下人的注视下,目不斜视的牵着她的手回了家。   姜良缘在锦绣沐浴的间隙,絮絮叨叨说最近京城发生的趣事,好半天没回应,结果一回头,发现人靠着浴桶边缘睡着了,脸上全是放松的神色。   真是又好气又心疼。   上前轻轻推锦绣胳膊:“夫君,先出来,上床上睡吧!”   锦绣睁开眼时,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就恢复清明,快速起身穿衣,拉着夫人回屋关门,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姜良缘几乎没反应过来,就被锦绣抱在怀里,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了。   没好气的推了推锦绣:“大白天的,我还有事要处理呢,你抱得我太紧了,喘不上气儿,快松一松。”   然后就感觉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稍微松了一丁点儿,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都没睁,准确的拉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在姜良缘开口前,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陪我睡一会儿,困。”   声音里满是放松后的疲惫。   姜良缘就突然不动了,静静地看着夫君的面容,两人不知不觉间,呼吸渐渐平缓绵长起来,直到呼吸的频率都开始一致。 第120章 知州 赏赐   虽然皇帝说了, 三日后大朝会上统一召见众人,但不意味着锦绣可以在家待三天,第二天一早, 顶着一张比往日黑瘦了不少的脸, 呲着一口大白牙去翰林院上衙。   临出门前,还和妻子确认:“我带回来的那些特产,给同僚们准备的,你让人分拣出来,放我马车上了?”   姜良缘无奈点头:“昨日你一回家就吩咐管家了,管家亲自盯着人做的,放心吧!”   此时临近年关,外面滴水成冰,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将人脸冻僵。   锦绣马车停在翰林院门口, 一掀车帘,刚好撞上了上衙的林如松。   对方见着锦绣很是惊讶, 两人在门口顶着寒风寒暄几句:“元兄,听闻你昨日回京, 没好上门打扰, 刚好, 下衙后一起去飘香楼吃饭?他们家最近新出的一味南方菜很地道, 正好你从那边儿回来,帮着大家鉴赏鉴赏!”   锦绣很大方的应承下来:“行, 喊上钱瑾他们,飘香楼, 我请客!”   说罢不客气的从马车内搬出好几个盒子,看起来分量不轻,直接往林如松怀里塞。   林如松手下沉稳, 嘴上还要损几句:“哎我说元大人,咱们翰林院可不兴这一套,公然给同僚上司送礼,要是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可有你受的!”   也是巧了,恰巧遇上钱瑾几人一同上衙,声音老远的就传过来:“好哇,让我知道谁在咱们翰林院门口行贿受贿,定要告诉刘大人!”   走近了发现事件的中心人物是锦绣,愉快的帮着一通搬东西进了翰林院。   锦绣让人帮着将东西给大家分了,就连门口看门的大爷都没落下,笑眯眯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都是当地百姓自家地里的产出,用特殊手法加工后,我尝着味道还可以,特意带回来,大家伙尝尝鲜。”   钱瑾大大咧咧的,当即拆开尝了一口,味道意外的好:“这比每年夏季,商家从南方运来的干果味道好太多了吧!夏季南方的干果到了京城,一两就好几钱银子,锦绣你说实话,这玩意儿真像你说的那般便宜?”   众人听了有些犹疑,毕竟大家平时互相送点儿特产什么的很正常,但若是东西珍贵,就另说了。   锦绣就将当地的情况解释了一遍:“南方的各种干果,在当地确实值不了几个钱,都是村头房前屋后种几颗果树,有心的人家,会好好收集起来,仔仔细细风干成各种干果,好好保存,至少能吃半年,顶的上一半儿口粮。   但有些人家,若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地里的事情忙的脱不开手,只能任由果子落地地上腐坏。”   众人一听就吃的更放心了,整个办公的房间都充满了小小的咀嚼之声,空气中还掺杂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甜香。   这次林如松十分知机,压根儿就没往吴才桌上放,因此当吴才进来后,发现大家都有小零嘴吃,只有他桌上空荡荡的,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谁也没听清。   林如松路过锦绣这里,给锦绣一个眼神儿:“别理他,要是哪天不阴阳怪气儿,我还不习惯了呢。”   本以为要等到三日后才有机会面圣,谁知到了下午,宫中内侍来传口谕,让锦绣入宫。   这次锦绣在太和殿偏殿见到躺的四仰八叉的定王时,心里毫无惊讶,看见对方比之前见过几次更加嚣张的态度,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只见定王躺的舒舒服服,还有一个宫女给捶腿,一个给剥葡萄,一个打扇,定王又不满足的指着肩膀含含糊糊道:“这儿,就这儿,好好给本王捏一捏。”   皇帝在旁边看折子,闻言淡淡瞥了一眼,不轻不重的训斥了一句:“你倒是越来越自在了!”   定王得意洋洋:“不是您说儿臣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您说吗?这功臣在您这儿连这点儿待遇都没有了?”   根据锦绣默默观察,皇帝在定王面前,总是十分放松,看定王的眼神也尽是一个年老的父亲对小儿子的宠溺。   转而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今日叫你来,是听珏儿说,此次南巡,你居功至伟,那水泥虽还未传入京城,妙处朕已听了不少,且还有寻找水井之功,说说你想要什么?”   锦绣本来已经坐下了,听皇帝这么问,又起身回话,心说这可真够折腾的,但面上不显,恭谨的回答:“为陛下分忧本是臣分内之事,臣别无所求。”   皇帝一脸轻松,摆手道:“这里没有外人,不来这些虚的,你尽管说吧,今儿要是让你空手而归,珏儿不得一天在朕耳边念叨个几十遍,烦都烦死了。”   锦绣想了下,从袖中掏出一份今日上午在翰林院当差时写的折子递给皇帝:“这是臣在南巡途中的一点儿浅见,请陛下一观。”   皇帝漫不经心的接过去看了起来,越看神色越严肃,最后忍不住重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气氛逐渐变得肃穆,就连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定王,都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作死的小动作,呆呆地望着两人的方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最后皇帝轻轻将折子合上,转头问锦绣:“你的意思呢?”   锦绣道:“臣想亲自去南边儿主持这件事。”   皇帝想了下,摆手叫锦绣退下:“这件事还需仔细斟酌,日后再给你回应。”   傍晚到宁亲王府时,锦绣将这件事与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听了就来气,借着检查锦绣功课的名头,对锦绣拳打脚踢。   一阵对练过后,锦绣衣摆上多了明晃晃的好几个脚印,锦绣本人捂着胸口直接躺在地上不想起来。   老爷子这才气呼呼的问锦绣:“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这个师父商议一下就私自做了决定?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涉及多方利益,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搅进地方豪强之间的争斗中,自己弄的一身腥。”   锦绣躺在地上看着天空逐渐一点点变黯,心境前所未有的愉悦开阔:“师父,我从未如此清醒过,以前我随大流,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这次我在南边看到真正的贫民百姓是如何生活的,心里就总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这也是锦绣的实话,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真正见过最底层的穷苦百姓的生活现状,这次深入了解后,岂是一个惨不忍睹可以形容。   老爷子听了一默,不再反驳,伸手拉起锦绣:“得,不管你要去哪儿,我这个师父也是要跟着监督功课的。”   两日后的大朝会上,皇帝当朝宣布了定王一行人的功绩后,随行所有人员均有赏赐,众人在朝中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此行才算圆满。   但事情远未结束,临下朝时,皇帝轻描淡写的传下旨意,大意是说,锦绣在南巡之中功劳显著,特擢升为明安府知州,年后赴任。   明安府并不在南巡的地点之内,知州三个月前卸任,朝廷内部吵吵嚷嚷,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谁都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元锦绣是谁?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是姜家女婿。   但他除了是状元外,又有何才华?这满朝文武中,每三年就出一个状元,不稀罕。南巡功绩确实大,但大到能直接从正七品擢升至从四品,连升五级吗?   肯定不行。   但皇帝乾纲独断已久,他老人家喜欢,大臣除了念叨几句不合规矩外,竟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阻止,只能私下里让人多盯着点儿,等锦绣在任上出了问题,第一时间来找皇帝麻烦。   精明的大臣们,都是表面上劝说了两句,尽了自己的指责就行,其他的多余一句话都没有,至于是不是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下锦绣是彻底不用去翰林院上衙了,已进入腊月,各个衙门都在忙着最后的收尾工作,等着封笔过年,锦绣算是提前休了年假。   姜良缘听锦绣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半晌才点头道:“如此看来,陛下目前对姜家还是信任的,否则不可能让你去外地赴任。”   锦绣拍拍夫人的手背,轻声道:“陛下能放我出京,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姜良缘手里正拿着一个绣绷子,上面的图样完成一半儿,活灵活现,是很有灵气的作品。   闻言挑眉:“什么?”   锦绣靠在窗边小榻上,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在手里,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唔,大概是我人还在回京途中,包括恒王在内的四位王爷,都已经私下想办法拉拢我了。陛下大概是怕姜家也跟着我在里面搅浑水,把他儿子给一锅端了,这才想一杆子支开我这个碍事儿的。”   姜良缘一惊:“你们队伍中有他们的人,他们能知道一手消息,我倒是不奇怪,可他们为何这般沉不住气?”   锦绣摇头:“能让几位王爷同时沉不住气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说到这些,锦绣就突然高兴起来:“不说这些了,缘儿你让人收拾东西,咱们年后就走,京城这边,咱们留下几个人看院子就行,对了,还有隔壁阿文哥的院子,也要定时打扫,别荒废了。”   说起能出京,锦绣显然是高兴的:“哎,算起来,从会试在即,赶来京城,这一年间,实在过的憋闷,头顶压着的全是咱们惹不起的人,说话做事总要小心翼翼,等到了外面,可就是咱们自己当家做主了。”   姜良缘听得直摇头:“夫君你这话就别在外面说了,实在太招仇恨。” 第121章 霸道强盗 明安府   热热闹闹在京城过了年, 给老家写信说明了情况,去岳丈家好说歹说,被姜家父子拉到演武场好好交流了一番感情。   然后在钟家亲眼见证了自家这个姐姐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功夫, 给外甥留够了功课, 又给已经嫁人的外甥女留了一箱子宝贝。   定王气不过锦绣说走就走,抛弃他的行为,在元家搜刮了好几个值钱物件儿,才做出一副勉强满意的样子走了。   谢六跟定王一条心,有样学样,没少往自家巴拉东西,临了还拉着锦绣的手道:“自从认识了你这个朋友,我的日子过得宽裕多了,我可真舍不得你啊!”   被锦绣一脚踹出家门, 拍拍屁股也心满意足的走了。   至于老爷子,锦绣的处理办法就更简单了, 只进宫私下里跟皇帝说了老爷子的想法,皇帝有的是办法不让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 还跟着他到处乱跑。   等安抚完了所有人的情绪, 年后带着长长的队伍出了京。   走的时候没让人去送, 非常低调。   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锦绣身份特殊,众人都知道, 皇帝一方面要防备姜家,也防备姜家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个女婿。   另一方面又要用姜家, 边境也离不开姜家。现下两边安生,于天下大局是有利的,更多人其实希望这种局面能保持的长久一点儿, 万不想看到皇帝突然开始忌惮姜家,搞的朝堂上也跟着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因此众人在朝堂上,对锦绣的态度十分特殊隐晦。只能说尽量将锦绣当成隐形人,高高的挂起来,不得罪也不结交才是最好的。   这也是锦绣想外放的另一个原因。   同时也因为这个身份,锦绣提出外放,皇帝能给一个从四品的知州,朝臣没有强烈反对的原因。   一定程度上来说,锦绣现在就是个世家子,占尽了天下所有便宜的世家子,还是那种处处高人一等的世家子。   离开京城地界儿,锦绣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笑眯眯对姜良缘道:“距离明安府还有七八日路程,你身体可还吃得消?”   姜良缘也笑眯眯的,正在摆弄手里的棋子:“咱们走的官路,已然是最平坦的路段了,再说马车上你特意让人安装了弹簧,摇晃起来十分温和,没有以前的颠簸,条件已然比出发前想的好多了。”   说起这事儿锦绣就来气:“在京城大半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暗地里盯着我,我是一点儿做其余事情的心思都没有,以至于忘了还有弹簧这玩意儿。   单说上次和定王南巡,那一路上可没少受罪,要是早想起来就好了!”   姜良缘笑的十分狡黠:“现在想起来也不晚,我已经让人按照夫君你给的图纸,大量打造了,咱们家在德宁府不是有个车马行吗?   上次寿管家来信说,车马行的生意被另一家抢了,有些不景气,想来咱家的马车上都安装上了弹簧减震,到时候定有不少起色!”   元家生意现在大多是寿管家在打理,元老爷总领全局,小地方却是再也不插手的。   但寿管家是个本分人,元老爷不管,他转头就将生意上的事,全部写信告诉少夫人,两人大半年合作的还挺有默契。   姜良缘好奇的问锦绣:“夫君,爹他老人家说,德宁府距离明安府不远,想等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和咱们一起住,你为何不同意?等咱们信寄回老家,爹看了该生气了。”   锦绣想想元老爷收到信暴跳如雷的样子,得意的笑了:“还不到时候。”   为何不到时候却是没多解释,但等他们真的到了明安府,姜良缘才有了大致的想法。   明安府与康来州相邻,都属于南北方交界地,地理环境复杂,气候多变,因此田地种植产出不好,当地普通百姓生活的贫困,但此地盛行养蚕缫丝,家家户户门口都能见到几颗桑树。   可惜应了那句话“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养蚕之人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但当地却出了好几个因为制造贩卖绫罗绸缎出名的大商户人家。   可谓是贫富差距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姜良缘在府衙后宅归置好一应用具后,带人上街走了一圈儿,大概就对当地物价水平有了初步了解。   “大约是京城的三分之一。”   锦绣在灯下翻开一本不知名的书,闻言轻笑:“接下来就要辛苦夫人了。我新官上任,之前明安府的一切事宜都是通判代为管理,这几日理顺了衙门的事,也该是时候请同僚们吃个饭,感谢大家了。”   姜良缘了然的点头:“早就想着要有这一出的,已经让人按照明安府的习俗备着了,随时都能请客人上门。   刚好,你请前头的同僚们来吃饭,我顺便邀请各家的夫人们来探探底。”   说干就干,三日后锦绣在自家院中邀请同僚们吃饭,众人无有不应,双方都有意试探对方的深浅,互相配合,席面上一派合乐。   通判冯大人是个有一把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形有几分清瘦,趁着机会正好,对坐在上首的锦绣道:“大人,前任知州大人因病给朝廷上了卸任的折子后,府衙的一切事宜暂时由下官代替。   前几日您因着不了解咱们明安府的内情,下官边越俎代庖暂时帮着管理几日,现下是万万不能继续经手了。”   锦绣也没为难通判,笑眯眯的接过话头,却是说起了令一件事:“这几日本官偷懒,一直没往衙门去,翻阅了明安府近五年内的所有卷宗,只要府衙有记载的,本官大致都有了数。”   众人一惊,府衙每年积攒的卷宗,大大小小,方方面面,可以用车载斗量来形容,几乎每年的卷宗,都要挤满大半间屋子。   这五年的卷宗,何其繁复,竟然在短短五天之内就看完了?他们可不会认为是席上的年轻人在吹牛。   果然,锦绣指着席间的一位身穿靛青色长袍八字胡的中年文士道:“刘子章,湘江人,正德二十三年二甲进士,第九十三名,正德二十六年经过礼部选官,在明安府下辖县做知县,后因每年功绩评优,升为同知。”   又随手指了另一人,简单明了的将对方卷宗上记载的来历说了个一清二楚。   这下众人实打实确认了,他们这位年轻的过分的上司,确实是有些底子的,心下不由一沉,毕竟上司的行事风格,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大家接下来几年的日子过得如何。   锦绣满意的看着席间众人的神色,话音一转:“今日请诸位大人来的意思,想来诸位心里都有数,本官就不再多言。”   锦绣神色一肃:“本官这里要说的是另一件事,诸位可能不知道,本官行事直接,只要本官做的决定,诸位尽全力配合,那你们私下那些龃龉,碍不着本官眼,该怎么着本官是不管的。   但若是本官想做的事,被我发现有人在中间裹乱,那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气,相信你们不会愿意见到本官收拾人的手段。”   众人一时愣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人,竟然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一上来就将话给摆在明面上说清楚,根本不是官场的套路啊。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即使两位大人私下不睦,但在人前,也要是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才行,否则容易给旁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自己的名声,也容易被对家抓到把柄,给自己留下后患。   但这条对锦绣不适用,他上头有人,只要不作死,皇帝都不会轻易处置他。   于是他不介意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本官的身份来历,想来这几天诸位也打听清楚了吧?回头好好想想得罪本官有何好处,再决定要不要跟本官对着干。”   软硬兼施的道理锦绣还是懂的,说完了这些,脸色一变,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举起酒杯对众人道:“本官对诸位只有这么点儿小小的要求,相信大家都能做的很好,对吧?”   众人能不能做好,还不知道,但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做官,就跟那山上的土匪似的,霸道又不讲道理。   偏还他娘的说的又很有道理,谁都拿他没办法,真是气人。   看菜都吃的差不多了,锦绣也不挑地方,直言道:“马上就是春耕的季节了,本官初步了解了一下,本地百姓的日子过得着实苦,有些地方百姓家中人口众多,田地却少,很多人这时候会进城打工赚钱养家。   因此,本官这里有个想法,想与诸位商议一番。”   说罢让人将提前写好的东西送到几人手边,让大家轮流看了。   看完之后,不少人都沉默了,他们觉得摸不透这位的性子,之前看着像个不讲理的强盗,还以为大家的苦日子要来了。   结果现下看着,章程写的有条有理,颇有可实践性,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难道是个爱民如子,想干实事的?   锦绣可不给他们太多沉默时间,敲敲桌子,吸引大家注意力后道:“时间紧急,章程也做的不够完善,待会儿吃完饭,大家伙儿都别走了,直接去前边儿商议着将计划给完善了才好。” 第122章 祖传穷 万水村   锦绣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副地形图, 与往常大家所见的地图绘制方法大有不同,至少比本朝的地图详细了不知多少倍。   通判冯大人摸着胡子,站在锦绣身边, 眯眼打量了好几眼, 突然开口:“大人,下官观此图大略形状,是我明安府地图?”   被通判一提醒,旁人也回过味儿来了,纷纷上前查看。   旁边明确的标明了比例尺,图例,指向标,地图三要素完美呈现,只要认得字儿, 都能将这幅地图看的透彻。   也正是因为看的过分透彻,才更加让人惊讶这份心思, 能用这种方法,将地图绘制的近乎完美, 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关于这事儿锦绣心里也挺纳闷的, 因为很多专业地图, 是只能官方使用的, 且官方之间流通的地图都是有数的,谁用过, 为何使用有专门记载,尤其是军事地图, 更是一般人无法见到。   民间常用的地图,大多都是根据绘图者的个人习惯和想法来绘制,根本没有统一制式, 所以说,有时候有图似无图,这东西在民间并不常见。   锦绣也不卖关子:“本官之前查阅了本地资料,又根据府衙记载,勉强绘制了这幅地图。因时间紧张,未曾实地查看,此图肯定存在纰漏,因此请诸位来,第一件事就是帮本官订正这份地图。”   锦绣在众人双眼逐渐放光的情况下,索性将话说的更清楚些:“想必诸位都能看出本官这绘制地图的手法,比往常清晰明了不少吧?   这要是上报上去,不大不小也是份儿功劳,这件事,诸位帮着本官做好了,将来这份功劳就是大家的,我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无有不应的,甚至开始觉得,这位新上任的上司,虽然言语间霸道了几分,但做人做事是个敞亮的,有话都放在明面儿上,且目前看起来,也不贪功冒进,是个清醒的。   压下这些心思,集众人之长,开始纠正这份地图。   经过一下午时间,在天色擦黑,即将下衙前,终于完成了初步计划。   锦绣翻看着地图,指了几处地方对众人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地方,我没记错的话,附近都是连绵成片的丘陵山坡吧?这里的人靠什么维持生计?”   略一沉吟,有人做出回答:“因为地势高,不平整,很难耕作,大都是简单开辟一些梯田,又因为梯田地势高,不利于灌溉,底层会种植一些水稻留作主粮,顶层大都是些芝麻豆类,遇到天气好的时候,收成还算可以,若是天气不好,几乎没什么收成。”   锦绣摸着下巴思索:“梯田的规模大吗?”   那人摇头:“零散不成规模。”   锦绣心里有数,换了个话题:“明日本官亲自带人去现场看看,地图上有几处大家拿不稳的地方,冯大人你看着安排人去当地走走,且已经绘制上去的,也不能出纰漏,为了以防万一,都派人实地订正一遍。”   冯大人干脆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其余人也没人反对,因为锦绣的这个提议,听上去谨慎小心,且很靠谱。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锦绣就带着几个衙役,背上干粮和水,骑马往第一个目标地点万水村赶去。   之所以选中这个地方,就是听说这里的人出奇的穷,穷的理直气壮,连出村子进城打工的人都没有,地里有收成就吃,没收成的话,山上的野菜野草也能饱腹,大不了一年被毒死几个人罢了。   锦绣问了一圈儿,大家对这里穷的原因说法不一。   冯大人认为,这里人穷是多方面造成的,有历史原因,还有现在朝廷一系列政策的原因,当然也有村民本身的原因。   而另一位大人则简单粗暴很多:“那地方也就是近几年才在当地官府有了备案,以前人们甚至不知道那里还有个村落。   下官曾经无意间路过万水村,当时正值秋收季节,当地村民,壮劳力,竟然全部躺在村口晒太阳,人走过去,就跟没看见似的。   下官认为,那完全是因为懒!”   锦绣也不指望这些官老爷知道太多内情,于是决定亲自来查探。   眼下土地开始解冻,按理说,大家应该忙着准备春耕春种,但锦绣走进这个村子,发现这里的村民基本上都是一副营养不良,常年没吃饱饭的样子,走路直不起身板儿,挺不起腰,说话有气无力。   路上见了面,互相懒得打招呼,只机械的转动眼珠子看上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做自己的事。   家家户户大门口都躺着几个人,大人小孩儿都有,用黑黝黝的眼珠子看着路过的锦绣几人。   锦绣从袖中摸出一把铜板儿,想了下又塞回去,从随身的背囊里翻出几块儿点心,半蹲下,递到一个瘦的皮包骨的中年妇女面前,在对方带带看过来时,温声道:“你若是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糕点就是你的了!”   锦绣话音刚落,那妇女突然朝着锦绣猛扑过来,眼神凶狠,目标明确,就是锦绣手里的糕点。   后面的随从吓了一跳,立马冲上来保护锦绣。   但谁动作都没锦绣本人快,锦绣只轻轻在妇人肩膀上一点,那妇人就身体软软的倒了回去。   锦绣声音依旧温和,重复了一遍:“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糕点就归你了。”   妇人看着锦绣的眼神带上了恐惧,连连点头。   锦绣满意的点头,寻了一块儿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轻声道:“你们村子为何这般穷?”   妇人直接道:“祖祖辈辈穷下来,祖传的。”   锦绣一噎。   身后的随从直接拔刀:“大胆!我们老爷叫你回话,你好好说!”   妇人也硬气起来,脖子一更梗,翻着白眼儿道:“打我家娃他爷爷的爷爷那辈儿起,村子里就没富裕过,一直这般穷,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想知道呢!”   锦绣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马上春耕了,你们不做点儿准备吗?”   妇人的白眼儿都翻上天了,锦绣敢确定,若不是他看起来不好惹,这妇人大概要直接对着他口吐芬芳:“我说大老爷,您瞧瞧我们,全村人呢,从头到尾,就找不出一片铁器。   您进我家屋子瞧瞧,里面切菜的都是石头片儿!就靠两双手,一年到头能种多少地?反正种不种的就这么回事儿,过不好也饿不死,就这么着吧!”   锦绣挑眉,将手里的糕点,在妇人的注视下,拿起一块儿喂进嘴里,慢悠悠道:“你若是继续这样,这几块儿糕点都要没了。”   妇人气结,但舍不得点心,咽咽口水,对锦绣服软:“老爷,真不是我不想说,我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生活的村子不算富庶,但总不至于全年用野菜充饥。   若不是我爹娘意外去世,叔叔婶婶将我卖进这万水村给人做媳妇儿,我也是不知道这附近还有这么个倒霉地方的。   进来后我才知道,这鬼地方的人,穷的要死,连种地的犁头都没有,就因为那玩意儿是铁做的,不知是何原因,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凡是进城做工的人,要不得好死,小妇人我也是命苦哇!   您去瞧瞧去,这村子里头,但凡是个姑娘家,嫁出去就从未回来过,只要是个男人,媳妇儿全是在外地买回来的,有几个心甘情愿来这鬼地方的?”   锦绣看实在问不出什么,就把糕点递到对方手里,妇人几乎是用抢的姿势夺过去,拼命往嘴里塞。   噎住了还不肯罢休,看得人好笑又心酸。   锦绣让随从另外留下两包点心,带着人直接出了村。   随从不解:“大人,咱们不再找人打听打听了吗?”   锦绣翻身上马:“不用了,问不出来的。直接去下一个村子吧,咱们最好在天黑前,转完至少三个村子,晚上还能赶着回家吃饭。”   等真回家到了吃饭的点儿,锦绣却是钻进书房不出来,还搅和的其他人不好好休息,通判大人就被他喊过来一起找资料。   主要是找地方志,年限定在开国前后。   冯大人不解:“大人,您到底要找什么呀?咱们这无头苍蝇似的,着实不下手!您倒是给个方向,下官也好心里有数。”   锦绣摇头:“就先按着我说的做吧,一切都只是个猜测,等我确定后再告诉你!”   锦绣这一熬,就是大半夜,终于在天亮前眯了一个时辰。好在锦绣还算幸运,在一本地方志中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第二日当众人听到锦绣的推测时,惊呆了。   冯大人磕磕巴巴道:“大人,您,您的意思是,万水村,就是前朝淮海王圈禁的地方?”   有人比冯大人更直接:“既然是那位圈禁的地方,岂不是说,民间传言,那位曾经藏了大量海外武器和财宝,有可能被咱们找到了?”   但有人更现实理智:“大人您的分析确实有理,据说当年淮海王因为谋反被秘密圈禁在江南某地,但谁都不知道具体圈禁在哪里,朝廷对那位斩草不处根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位身后的武器和宝藏,听说直到前朝灭亡前,皇帝都在暗中让人寻找宝藏的下落。”   锦绣将手里的地方志翻到某一页,指给众人仔细看:“万水村应该是从前朝开始,当地官员就刻意让人将里面的利器,包括铁器,以及金银之物全部收缴干净,里面的人全部被人秘密监视着。   且到了本朝接手地方上的事务时,几乎找不到关于万水村的记载,因此距离万水村不远的庄子,都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因着某些原因,村子里的人从不外出做工,饿的只剩一把骨头了,但香火从未断绝,姑娘家嫁出去几乎一辈子不会回去,或者说不允许回去。   男子也能在适当的时候,从外面买到女人。试问穷的吃不起饭的一个村子,哪来得闲钱给全村男子买女人?   就连衙门仅有的知道万水村这个地方的几位大人,也是因为巧合。这地方,压根儿就没给朝廷纳过税!”   看众人眼中都露出思索的神色,锦绣敲敲桌子:“本官追究这件事,是想确定万水村到底有没有问题。但是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你们,主要目的不是让你们探索万水村的前世今生。   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万水村建设成整个明安府的梯田示范村!   从这一刻开始,收起你们的小心思,不管私底下为了这件事打成狗脑子也罢,但在本官这里,谁若是没办好本官交代的差事,哼!” 第123章 良心痛 故意的   锦绣带着衙门众官员, 连着熬了好几夜,终于制定出了初步的万水村梯田改造计划。   说到梯田,有水平梯田, 坡式梯田和复式梯田之分, 根据当地地形,更适合坡式梯田和复式梯田。   在改造梯田的同时,还要一并解决好灌溉排水系统。   锦绣对众人道:“咱们这个灌溉排水系统,按照现有的技术,慢工细活儿,整个州府完工,怕是没个三五年是不成的。   隔壁康来州去年新出的水泥都听说过吧?这玩意儿的制造工艺虽然对民间来说是个秘密,但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陌生吧?”   众人有些为难,冯大人主动开口解释:“略有耳闻, 但工艺真谈不上,下官等人也曾听闻过水泥的妙用, 派人去打听过,但当地官府严防死守, 我们很难知道核心技术。   不仅康来州, 其他几个州府亦是如此, 不仅对我们, 就是他们彼此间,也是互相防备的, 我们很难钻空子。”   锦绣大方摆手:“水泥方子我手里就有,但现在时间紧急, 让匠人们从头开始学起,显然是浪费时间,因此几天前, 本官给康来州的成大人去信,跟他们借几个技术熟练的匠人来带带咱们。   人这两天应该要到了,这事儿冯大人你看着安排一下。”   冯大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当即答应下来。   解决了原材料问题,锦绣着重强调:“马上要春耕了,梯田改造的事不能松懈,但也不能影响百姓的正常耕种,这中间的度要诸位自己衡量,咱们先将目光放在包括万水村在内的五个村子里。   这几个村子非常穷,甚至可以说是祖传穷,每年的收成,对于他们那些大半年吃野菜充饥的人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   一定要叮嘱好手下的人,动员村民修建梯田的时候,态度要好,尽量不要与当地村民发生冲突,给差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件事交给了通判冯大人处理。   冯大人笑容满满道:“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做好了,是多大的一项功绩,谁都想接手,但交给冯大人,至少大家面上是挑不出错的。   锦绣敲敲桌子,成功让众人回神:“还有件事,府城最近是不是涌进来很多乡下进城做工的百姓?”   负责这方面的江大人回答:“确实如此,咱们明安府百姓日子过得一向不富裕,家里地产不丰的,几乎全年都在四处找活儿干补贴家用。”   锦绣:“那就以衙门的名义,将这些人全部聚集起来,按照世面上的价格给工钱,让这些人帮着去乡下修梯田和灌排系统。”   锦绣想了下:“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就交给江大人来办。”   江大人应下来,又适当提出质疑:“下官估摸着,乡下也用不上那般多人。”   锦绣直接从书架后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一副简单的道路规划图,一一指给众人看:“本官私以为,咱们府城的街道实在残破不堪,且没有秩序。   府城尚且这样,乡下就更加不用想了,实在于行人不利。索性咱们自己有水泥,回头让多余的劳动力去先将府城的路修一修,就按照本官的图纸来修。   府城的修好了,就往各个县衙去,想来等明安府所有道路改造完毕,至少也需要两年,这两年时间,就要辛苦程大人了。”   最后锦绣补充道:“本官看过相关卷宗,村民们往日大多种一些花生芝麻豆类的农作物,别的地方先不管,五个示范村那里,今年一定要种水稻。   至于水稻种子,会有人给咱们送来的。到时候做好交接工作,这件事就交给孙大人了。”   其余人也没被锦绣放过,与包产到户一样,手头没事儿的全部打发到下面村子,见缝插针,组织当地官员和百信,赶在农闲时,抽时间进行梯田的改造事业。目光不能只盯着五个示范村。   倒是有位柳大人,年纪轻轻,平时话很少,存在感比较弱,在众人散场后,特意留下来。   这人也直接,大概是这些日子摸透了锦绣的性子,知道他是个做事喜欢干脆利落的,于是直接开口说明了缘由:“大人,下官家原本是世代农户出身,到了下官这里,幼时也没少跟着家人一起去田间地头种地收割。   过了这么多年,下官也放不下老家的几块儿地,农户人家日子过的实在太苦了,因此下官有事没事的除了自个儿琢磨,没少向当地的农户请教。   近两年,还真被下官发现了一些趣事。比方说有的农户家里沤的肥料撒在地里,庄稼长势极好,还有的人家用不起铁犁,即使好不容易置办一架铁犁,还需两头牛一起拉动方能使用。   两头牛与农家来说,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因此有农人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将铁犁改造了一番,果然两人也能拉动。   因此,下官想,能不能将此种有益之法通过官府衙门,一并传播开去?”   锦绣摸摸下巴,思索道:“这是好事啊,不若这样,明儿用衙门的名义发布告出去,就说往后若是有改造犁或者农作物肥料之类的法子,可以来衙门登记。   若是经过证实,方法确实有效,官府一次性奖励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一个普通农家不偷不抢,大概要积攒大半辈子吧,这样也不怕他们发现什么好东西,藏私不肯拿出来了。   有这五十两银子在前头吊着,也能激发大家的积极性。这件事就交给柳大人吧。”   柳大人一听双眼就亮了,这些年他除了本职工作外,做的最多的就是这方面的事,自问整个衙门里,没人能比得上自己。   信心满满的离开了。   锦绣背着手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堂,突然感叹:“不管是什么利益目的,但凡是个人,心里就有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想法啊!这不,只要给个机会,一个个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身诚实嘛!”   当然,这些人身体诚实背后还有什么小算盘,锦绣也能猜出一二。   一连处理了好几天事情,好不容易有空回后院儿去休息,才发现,不仅是自己忙,夫人也没少做事。   院子里焕然一新,走廊上,院子里的花草充满了生机,假山角落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来本地后新买的丫鬟婆子,前些日子看着还不甚有规矩。   这才几日功夫,这些人走在廊下,一个个规行矩步,见到他进来,无声的行了礼后,手头的事情也没耽搁下来。   径直来到小书房,果然夫人在里面算账,下面站着三个管事,锦绣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管事正汇报完自己的差事。   锦绣只听他夫人三言两语就将这位管事接下来大半年的差事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管事本人也很信服,甚至真心实意的称赞了两句:“夫人想的甚是周到。”   锦绣默默坐在窗下,捡起倒扣在桌上的书翻看,看内容,竟是神仙志怪的话本,锦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没看几页,耳边是自家夫人温和清悦的声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一觉醒来,外间日头正烈,身上搭这一条薄薄的蚕被,夫人坐在不远处翻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秀美的侧颜让人见之忘俗。   “老家书房有很多比夫人这话本子更有意思的书,回头我写信给寿伯,让他老人家找人帮咱们运过来,够你看许多年了。”   姜良缘被锦绣的声音惊动,放下手头的书,笑眯眯的看向他:“醒了?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锦绣摇头,起身伸个懒腰:“在京城一年多,每天作息都有规律,确实没怎么熬过,一时有些不适应。”   姜良缘给他拧了个热帕子敷脸,随意问:“万水村那个淮海王的事儿是真的吗?你弄出来的动静挺大,这两日不少夫人上我这儿打听,被我给搪塞过去了。”   锦绣放下帕子,笑眯眯道:“夫人觉得呢?”   姜良缘摇头:“拿不准,我听到的都是不知过了几手的消息,做不得准。”   锦绣也没为难人,将自己的推测说了,最后拉着夫人的手道:“我个人觉得,是真的可能性极大。”   姜良缘惊讶:“传言淮海王当年从海外寻来了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且积攒了无数金银财宝,前朝皇室一直在觊觎,现如今,本朝已经历经百年,还有人心心念念的。   您这大喇喇说出去,就不怕出事啊?”   锦绣笑眯眯摇头:“怕什么?我已经私下里让附近的驻军秘密驻守在那里,什么人的动作,都在驻军首领眼里。   且不管是什么人,要找什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混进做工的团体中,去帮万水村的村民修建梯田,改造灌排系统,或者去修路。   不管是谁的人,目的是什么,只要进了我的地盘儿,统统给我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好才能想其他的。”   姜良缘:“你故意的。”说的十分肯定。   锦绣笑眯眯的也没反驳,只道:“实在是最近手头的事儿太多,一时忙不过来,下下之选。”   姜良缘:问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姜良缘还有个疑问:“夫君你就不好奇淮海王留下的宝物吗?”   锦绣笑的像个小狐狸似的:“夫人,少说,现在距离前朝淮海王被圈禁,也过去两百年了吧?不管多有用的武器,放上两百年,不好好保养,且不说杀伤力是不是一如往昔,单就这明安府的潮湿气候,日积月累之下,怕是只能生一堆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了吧!   至于挖出来的财宝,有驻军在那儿守着,只有上缴朝廷的份儿,谁都别想占一个字儿的便宜。”   姜良缘:“你果然是故意的。” 第124章 转移视线 淮海宝藏   不几天, 一心扑在研究各种沤肥方法上的柳大人,十分热情的给锦绣带来一个瘦高的青年人。   第一眼,锦绣就认出了年轻人的身份, 起身相迎:“郑管事, 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元家商队在南方的总管是,繁忙程度与锦绣这个知州不相上下,能抽出空跑一趟,确实让锦绣意外。   郑管事见到锦绣,实打实的下跪行了个礼,不仅是商人见到官老爷的阶级压制,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按照郑管事的想法,之前元家背后虽然也有姜家做依靠,但总归没有自己人来的让人安心。   现下少东家本人已经是从四品的知州, 虽然与姜家相比,不值一提, 但对元家众人来讲,就是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锦绣将人扶起后, 郑管事才笑呵呵的告诉锦绣:“大人您写信给南边儿的姑爷, 姑爷收到消息, 本来是想走官路将稻米种子给您运过来的。   后来听说那一段儿的官路并不顺畅, 于是找了咱们家在那边儿的商队将您要的东西给快马加鞭送过来,就怕赶不上春耕, 耽搁了您的大事儿。   说到这个,就是锦绣前段时间要求让衙门给当地百姓做动员工作, 在万水村等五个村子种植水稻,这种子就是锦绣经过深思熟虑,找了在南方某地当知县的姐夫楚舟要的。   那边稻子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楚舟特意找懂行的人挑选了颗粒饱满,适合做种子的给锦绣送来。   带郑管事进来的柳大人见着二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就明白这位突然来找自家大人的大管事,怕是和自家大人相交甚笃。   于是很知情识趣的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人。   锦绣请郑管事坐下喝茶,这才有功夫问:“姐夫在那边如何了?出绣姐姐身体还好吧?”   出绣上个月给锦绣来信,按时间算,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据说怀孕后,就开始哪哪儿都难受,心浮气躁的,有时候睡到半夜三更,突然爬起来就觉得楚舟那张脸面目可憎起来,非要赶着人去睡书房。   有时候半夜睡醒,见楚舟不在旁边,非要折腾的人出书房回来陪她睡觉。   总之脾气喜怒无常,用出绣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压根儿就控制不了我自己。”   倒是楚舟,将这段时间当父亲的体验细细的记录下来,时不时来信和锦绣分享,言语间全是期待。   郑管事笑的很开心:“来之前小的去县衙见了出绣小姐一次,气色红润,精神头十足,就是嗓门似乎都大了许多,与姑爷相处的十分……嗯,奇特。”   锦绣已经通过郑管事眼里一闪而逝的同情,想象到出绣插着腰对着楚舟指指点点的画面,楚舟堪称耙耳朵的最高境界。   顺便又从袖口掏出两封信递给锦绣:“大人,这是出绣小姐和姑爷带给您的。”   郑管家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对锦绣道:“出绣小姐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种人工养殖珍珠的法子,年前就带着几个亲信,闲来无事秘密养殖,小的听说时觉得不可思议。   万没想到,现在已经初见成效,将来要想成规模,也是指日可待啊!”   郑管事凑近锦绣,小声询问:“少爷,小的听寿伯说,那方子八成是您送给出绣小姐的,是也不是?”   锦绣似笑非笑的挑眉,知道这人没有恶意,但打的什么主意简直一目了然,直接道:“偶然得到的方子,手头暂时没有类似能赚钱的,别想了。”   送走郑管事的时候,柳大人已经带着衙门的人,与商队的人将水稻种子的事交接完毕。   有了粮食种子,加上天气逐渐热起来,乡下的种植事业,在全体府衙官僚与动当地官衙的带动下,与当地百信逐渐开始配合默契,快速展开。   锦绣每日光是听着下面的各种汇报,就能掌握具体到各个村子的任务进度,不得不感叹,这年头读书人中,多才多艺,才华出众的确实多。   比如修建这灌排系统,锦绣本人也知道个大概,就是一位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官员,将锦绣的想法具象化的。   再比如种地具体到每个环节,锦绣也只是嘴上功夫厉害,真要他做,不见得能比得上当地百姓,但就有一位官员,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几十年,堪称农业专家,说的头头是道,经年老农都敬佩不已。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过了五月,春种结束,灌排系统修建进行的如火如荼,锦绣每隔几天就要出城去巡查,以前出城必须骑马,想偷偷懒都不行,因为道路颠簸,若是想乘车,就算有减震弹簧的加持,也能将人给颠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现在可好,到处都是铺路的团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出城只能靠两条腿步行。   锦绣痛苦的捂住额头,想找负责这件事的程大人谈谈人生理想。   今天从城外巡视回来,身下的马一进了城门,只能由人牵着,慢悠悠绕过无数障碍物,缓缓回家。   临近傍晚,锦绣一身狼狈的走回家,姜良缘见到这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催促他赶快换衣服洗漱。   锦绣边洗漱,边听自家夫人笑道:“夫君,瞧见你这模样,我就能理解那些夫人们最近的做派了。   以往夫人们闲来无事,不是上咱们家坐坐,说说闲话,就是邀请我去她们家参加赏花宴之类的,一天能收好几分这样的帖子,弄得我还要想想谁家必须去,谁家可以下次再去,好不头疼。   自从衙门开始将四处闲散的劳动力聚在一起开始修路起,这些夫人们是赏花会也不开了,别人家做客也不去了,有事没事的都不乐意出门,打发家里小厮送个信完事儿,做事的效率提高了何止一倍啊!   倒是街上的生意好做了不少,进城的人多了,大家手里都有了余钱,这不就要吃喝花用,虽然外面烟尘四散,环境不好,但不影响大家赚钱的心情。”   锦绣一拍脑门儿,懊恼道:“这事儿都赖我,我本意是催着程大人好好做事,别让他带人磨洋工糊弄人,谁知道他竟然一次性组织了二十几支队伍同时开工,快倒是快了,就是这……哎!”   锦绣想了下,吃过晚饭后还是让人将程大人喊来,委婉的将自己想法与程大人说了,程大人倒是干脆,直言道:“大人,这事儿也怪下官,本来是预留了几条主干道,两边儿腾挪着修的。   但这不是有人将咱们这里招人的消息给传出去,乡下春耕结束的庄稼汉听了,一股脑儿涌进城,赶都赶不走,下官只好挑了一批身强体健老实本分的加入进来。   虽效率却大大提高了,但……”   两人对视一眼,只能互相理解了。   程大人临走前,突然含混不清的对锦绣道:“大人,从城外来了许多人进城做工,咱们城内也出去了不少人去乡下做工,听说个个身强体健,或许也能赚不少钱养家糊口呢。”   这话没头没尾的,说罢人就走了,锦绣反倒是叹口气,觉得有些无聊。   程大人无非是想说,城里跑出去不少人,去乡下做工。   一向都只听人说乡下人进城做工的,城里人去乡下?呵,少之又少,那这些人的目的为何,一目了然。   “这已经是本月第十个向本官告密的人了。”锦绣喃喃。   其实关于淮海王的事情,可能整个明安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谁听到这个消息会不眼馋?   即使知道可能是假的,也要探查一番,何况还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呢?   锦绣应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很简单,秘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那还能叫秘密吗?   不到两天时间,整个明安府的人都在讨论。   “哎,我一直以为前朝淮海王藏宝藏的事是说书先生胡扯出来逗大家开心的,没想到还真有人相信了,说是地点就在万水村,说的有鼻子有脸,特像那么回事儿!”   “嗨呀,你这消息都落后了,昨儿个王五和王六兄弟两休息,两人家就在万水村不远处,两人趁着回家的空挡,去万水村瞧了一眼,好家伙,整个万水村密密麻麻全是人,差不多就将那地方掘地三尺了,啥玩意儿都没找着。”   “元大人不是要把万水村建设成啥梯田示范村吗?还有衙门的人在那里修水渠呢,咋的就让人随便挖啊?”   “哼,哪能随便挖啊?有衙役在路口守着呢,进去一个登记一个,只要在里面动过土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扔到修水渠的队伍中做苦工,十天起步,没有上限,就看你到底打算做多少年工赔偿了!”   “你这么一说,我怀疑这是衙门的银钱不够,故意放出的消息,骗大家伙儿去干白工的!”   “不是,我小时候,太爷爷说过,万水村那地方真的有些邪乎,说不得还真有东西呢,我表哥的舅母家的娘家侄子在府城大户人家做管事,听说那大户人家,就派了不少家丁去万水村找宝藏,总不能有钱的老爷比咱们还傻吧?”   “算了,反正我们家祖传几代的穷人命,不想有的没的,现在每天三顿饭衙门管饱,还有工钱拿,我已近很满足了。”   消息真真假假传的满世界都是,将一摊子水搅的更混了,驻军首领偶尔给锦绣写信抱怨:“每日都要抓无数宵小,烦人不已。”   有时又得意不已:“淮海王的宝藏已经挖的差不多了,等全部挖出来,这功劳就全是咱们的了!这次可多亏了元大人提醒,这泼天功劳才能落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啊!”   不仅明安府的人穷,就是明安府的驻军手头也不富裕,衙门拿出来雇佣劳力的钱,都是锦绣据理力争,才勉强从管钱粮的同知大人手里抠出来的。   没错,锦绣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摸索下,已经找到了关于淮海王宝藏的遗址,外面满天乱飞的消息,不过是为掩人耳目,转移视线而已。 第125章 公交 市场   事情回到半个月前, 锦绣去万水村视察的时候,突然被万水村老村长挡住了去路。   老村长性子意外的直爽,和锦绣说的第一句话, 就是:“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于是锦绣跟着老村长一路无话, 两人遛遛哒哒到了距离万水村不远的西山村后山,越走越深,行至深处,看起来就是经常有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   老村长走前面走的有些吃力,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看起来随时要倒下似的,还有心情问锦绣:“大人,您瞧瞧这人迹罕至的模样,就不怕小的对您图谋不轨吗?”   锦绣说的很随意:“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本官也认了。”   老村长可不会将这当成一句玩笑话,于是边走边和锦绣打开了话匣子:“您进村子第一天, 小的就在期待今天。”   锦绣挑眉:“你如何确定会是本官呢?”   老村长摇头道:“不会确定这人是您,但凡这些年进过我们村子, 有头有脸的人, 小的都会想到如果他们发现了万水村的秘密, 会发生什么。”   老村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不用锦绣问,就将心中所想, 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我们的祖先是淮海王的亲卫,后来都随着他老人家一起入土了。   当年他老人家被圈禁的时候, 我们这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连尖锐的石头片儿,都被人提前清扫的干干净净, 以防发生意外。   后来我们的祖先随着淮海王老人家入土为安,却为我们后人留下了无数限制与规矩,几百年过去,我们从一开始的走不出这座小村子,到后来的不敢也不想出去。   现在村子里几乎没人知道我们的使命,其实是守护淮海王他老人家留下的宝藏,您瞧瞧我们,守着诺大的金山银山,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又是何必呢?您说是不是?”   锦绣随着老村长一路往前走,挑眉道:“故事不错,但我听听村老您老人家愿意将手中秘密交给我的原因。”   老村长脚步一顿,不明显,但被锦绣尽收眼底,眼里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好半天老村长才咬牙道:“老朽一生只有两个闺女,因为村子里的原因,嫁出去的闺女什么都不知道,终此一生都不允许回娘家,不允许和娘家联系,就当娘家的人全死了。   老朽两个闺女都嫁了人,去年才辗转得到消息,大闺女被夫家虐待,饭都吃不上,人就剩一把皮包骨了。二闺女竟直接被夫家给发卖了,卖往何处,无人可知……可老朽连知道这些消息,都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出来的。   知道后只能这般沉默的听着,什么都做不了。”   老村长在前面带路,声音伴随着脚下的莎莎声,有些含混不清的感觉:“老朽家这样的不是少数,基本上是万水村出去的闺女的宿命,娘家靠不住,无依无靠,一出去,外面的世界与村子里完全不一样,还没摸清外面人是如何过日子的,不知道要遭遇什么非人的折磨。   这不是一家两家的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是一个村子,几百年的光景,家家如此,年年如此,您说老朽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锦绣没回答,老村长也不需要他回答,两人沉默的在山中走了大半时辰,终于到了目的的。   事情就是这样,锦绣什么都没做,老村长早就想通了,将宝藏的位置告诉了锦绣,并且配合锦绣演戏,让锦绣白捡了个便宜。   等全部宝藏开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那一日,西山村后山来来往往搬运的马车踪迹终于瞒不住人呢,几乎所有人瞬间就明白过来,被驻军搬走的,才是真正淮海王的宝藏。   这件事闹的轰轰烈烈,所有人知情人都明白过来,他们是被元大人给耍了,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与他去对峙,关键是,东西已经落到驻军手里,哪儿还能有其他人的份儿?   锦绣回家,就听姜良缘好奇的问他:“那淮海王的宝藏里都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锦绣摇头,实话实说:“有部分火器应该最有价值,但挖出来后已经锈迹斑斑,很多零部件儿早就损坏了,估计那玩意儿就是当时的淮海王从海外商人手里收购的,能不能修复,要看工部的技术。修复好,是不是比咱们现有的先进,就要看运气。   其次非常有价值的,应该是一些记录海外相关事宜的书籍,里面记载了许多有趣的事迹,让人看得心痒难耐,可惜纸张经过几百年的时光,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   正交给相关人员誊抄。我只是看了个大概,未知全貌,有些可惜。   其余的都是一些什么金银财宝之类,数量大,大概能养一只军队吧,可以看出淮海王当年确实有造反的资格,也能明白前朝对那位的忌惮来于何处,只是我不明白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拿出手,那位到底是如何失败的。   不过钱财容易招惹盗贼,衙门和驻军两边儿都派了人去把手,严严实实,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锦绣舒舒服服毫无仪态的呈大字型躺在榻上,手臂无意义的挥动,朝夫人感叹:“提心吊胆忙活了两个月,等东西交给朝廷,就能等着领赏了。”   姜良缘轻哼一声:“大人您可千万记得在外人面前也这般说,我看您这几月玩儿的挺开心的,得罪的人不少吧,不用调查我都能想到,去万水村找宝藏的何止咱们明安府的人,周围不少州府的人都去了吧?   您遛着这么多人瞎晃悠,呵……”   锦绣满不在乎的摆手:“无事,这事儿你夫君自有章程。”   府城历经三月,终于将路面上盖着的草帘子揭开,露出了下面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好不好用,去街上看看百姓们满意又欣喜的笑脸就知道了。   趁着修路的东风,顺便将府城摆摊子的章程给定下了。   例如摊子不能乱摆,必须在衙门指定的几个区域,方便衙门统一管理。   比如一个鱼蛇混杂的市场,一条小吃街,一条包罗万象的街道,每月按照摊子不同类型,给衙门交不同税额,差役也不会乱收费,保证让大家安安心心的做生意。   摊贩不能随意乱丢垃圾,不能随便更换摊位,不能哄抬物价,差役会在期间不停巡逻,以防有人捣乱,保护摊贩的合法权益,同时也监督摊贩进行不合理交易,保护客人的正当利益。   街上的风气因此焕然一新,摊贩们不用每日为了抢占摊位吵吵嚷嚷,也不怕有衙役随意收保护费,导致入不敷出,更让人安心的是,若是有强买强卖的事情发生,大喊一声,附近巡逻的差役就能立马前来,将事情给整的明明白白。   元大人的名声,几乎一夜之间,就在百姓之间传扬开了。   什么爱民如子,青天大老爷之类的词一个劲儿往锦绣身上砸,锦绣自个儿听得怪不自在的,反观周围人倒是淡定的很,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显得锦绣少见多怪的很。   程大人在府城内的修路工程中得到了经验,也收获了百姓的赞扬,锦绣为了表彰他做出的成绩,赏赐了不少东西,算是名利双收,因此,在府城的路修建完毕后,立马将全部精神投入到各个县城。   程大人做事非常有章法,将所有县令聚在一起不停讨论,县令们来了几天,锦绣就在府衙听了几天众县令的激烈争吵声。   看程大人非常能稳得住,锦绣就当在一旁看热闹了,既然权利放出去,就不应该继续插手,给下面官员该有的自由,说不得能发挥的更加出色呢。   倒是有位钱大人,人上了年纪,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的很,一般场合,不是点名发言的话,不轻易开口,相对于现在势头正热的几位大人,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这位大人在水泥路修完后的第五天,私下里找到锦绣,开门见山道:“大人,下官这里有个建议想听听您的想法。   您知道,下官家住城东,家里日子不宽裕,每日上衙都是两条腿走路,以往不觉得什么,但近两年,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很是艰难。   下官尚且如此,那些每日从城东挑着担子去城北讨生活的百姓就更艰难了,以往是没条件,现如今,府城内街道宽敞平坦,不若由衙门牵头,置办几辆牛车,每日在府城内来回走动,帮一帮那些讨生活的百姓?”   锦绣心说,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这公交车的雏形就这么出来的。   面上笑眯眯的先是赞同了老大人为民请命的做法,又提出疑问:“听钱大人言,这似乎是免费的,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衙门牵头的话,牛车数量肯定有限,到时候百姓为了搭载牛车打起来,该如何?”   看钱大人还想再说,锦绣摆摆手:“这样吧,本官给钱大人个建议,咱们不必拘泥在牛车上,简单的牛车,华丽的马车均可,搭载的人也不必拘泥于挑担的百姓,城中来往的百姓也是人。   您回头去拟一个章程呈上来,挑夫有挑夫的专属牛车,普通百姓自有他们的马车乘坐,每辆车每日不必全城转悠,就规定一个固定路线,每隔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必定经过哪一段儿路。   在路边树个牌子或是刻个石碑,将何时何路段儿,有无车马经过写的清清楚楚,时日一久,百姓自然知晓其中便利。   到时候适当的收取一点儿费用,不贵,谁人都能出得起。   咱们用这些钱给车夫付工钱,保养车辆,买牛马饲料,也算是将这一块儿给盘活了,钱大人觉得如何?”   老大人激动的一拍大腿,留下一句“下官去去就来”,转身就走,走了老远,想起来没给上官行礼,脚步匆忙的回头给补上一个告退礼,转身后直接小跑着离开。   锦绣看的直摇头。 第126章 果酒 宝藏进京   钱大人老当益壮, 心里有了想法,当即就克服困难,想办法实现, 不出五日, 锦绣案头上就见到了老大人呈上来的章程。   其他方面做得十分用心,想到了方方面面的事情,唯有一点,就是这个价格吧,老大人不知道是算学不太好,还是有仇富心理。   专门设立了几趟在普通人使用之上的华丽异常,一看就是坑富贵人家钱财的线路,几条线路下来,几乎将全城的富贵人家全部串在一起。   普通百姓乘坐的公交车是马车, 从上车到下车,收一个铜板儿, 挑夫们要携带少量货物,则是牛车, 收费更加便宜, 且可用等价物代替缴费。   富贵人家的公交车就不一样了, 整的非常华丽, 定价也高,几十文几十文的收人家钱, 老大人可能觉得这个钱,对那种一顿饭就吃好几两银子, 随手一打赏就是一个银裸子的富贵人家来说不算什么,能多收就多收,要是情况允许, 甚至还想将价格定高些。   锦绣看的直摇头:大户人家主人出行有专门的马车,不会自降身价的去挤公交,下人们又不是傻子,手头有钱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生活在社会底层,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哪儿来的大手笔花几十文钱就为了体验公交?又不是傻子。   还不如简单的弄几辆普通马车,说不得更受欢迎呢。   锦绣在老大人的章程下批注:一视同仁即可。   也不知道钱大人有没有想通锦绣的话,总之行动力非常强,半月之内,明安府平坦宽阔的街上,哒哒哒跑起了公车。   “公车”二字,是钱大人给起的。   以往平时出门不方便,步行要一两个时辰,若是手头在有些重物,雇不起马车,专门找牛车又不划算,只能人力哼哧哼哧搬运,简直受罪。   现下不管是去亲戚家串个门儿,或者给同城的亲家送点儿鱼羊肉,同在一城,搭乘公车,便宜又简单,半个时辰的功夫跑一个来回,不费事儿,回家来还能赶上自己热乎的饭菜。   这一举措,没少被人暗地里夸,甚至有热情的百姓,遇到衙门的官员,也不管是不是那位大人主持的公车事宜,只要是个穿官府的,当面就能夸起来。   在衙门上衙的众大人,只觉得小半辈子当官遇到的夸奖,都没有这几个月多,简直是一项新奇的体验。   别人都被夸了,整个明安府衙,甚至说,整个明安府的门面的元大人,更是不能幸免,走在街上,属于无人不知的类型,大家对他小的过分的年龄,和俊美出众的脸,见之难忘。   锦绣走在街上,因为他那张看起来过分好看的脸,会轻易让人产生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即使他本人笑的十分亲切,言语间万分温和,众人的手,也不敢像拉着其他大人衣角似的拉住他,和他唠家常,仿佛觉得元大人这样的人,就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自家柴米油盐的小事儿是在玷污他高贵的气质。   虽然众人心里清楚,这位年轻的大人,心里想的,嘴上关心的,全是他们柴米油盐的小事儿。   锦绣也没想到他这张无往不利的脸,竟然在明安府百姓这里,起到了反作用。   将这事儿说给姜良缘听的时候,姜良缘不置可否,笑眯眯的说了另一件事:“这算什么呀,前几日不是有人送了两个丫鬟过来说是伺候你吗?   你让人以咱们家贫养不起闲人为由,给送回去了。   昨日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外面,我本以为会传出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没想到百姓的想法十分质朴,他们觉得整个明安府就没有女子的相貌能配得上你,送女子上门,就是让女子占你便宜。   还有人想法比较激进,直接给那家人门口扔了一筐烂菜叶子呢。”   锦绣听完夫人的调侃,十分淡定的告诉她:“烂菜叶子是我让人从菜市场特意捡来送给那人的。”   姜良缘怔愣一瞬反应过来:“这事儿是你在后面指使的?”   锦绣继续淡定点头:“百姓的思想纯洁的像是一张白纸,任由人在上面泼洒,我只是适当的引导一番,让大家有个既定印象,往后大概不会在发生这种事儿了。”   姜良缘无话可说。   锦绣将桌上的酒坛子打开,清淡酸甜的酒香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给两人个倒一杯,一杯推给自家夫人:“尝尝?”   不用尝,光是闻着味儿,姜良缘就知道了:“这是李子酒?”   锦绣慢慢抿了一口,让酸甜的酒液缓缓进入胃部,慢悠悠点头:“感觉如何?”   “颜色清亮透彻,味道酸甜适中,观之醇厚清透,上好的李子酒。”姜良缘细细品味后道。   锦绣提示她:“咱们家的生意怕是要来了,往后要麻烦夫人了。”   姜良缘一点就透:“夫君你是想做这果酒的生意,官府出面组织收购,然后一次性买断,直接卖给商人,还是和商人分成,做长期生意?   打算做多大的生意?是府城附近,还是想在整个明安府的范围内推广呢?这东西虽然家家户户都会做,但味道真是千差万别,收购的标准是什么?   虽然这些生意咱们家也能吃得下,但为了长久打算和名声,咱们应该拉着明安府的商人一起,人多了利润不见得分薄,但风险显而易见的降低了许多。”   锦绣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缓缓和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本地气候多变,于农作物种植上并无优势,倒是各色水果非常多样,且产量喜人。   我让人私下统计了一番,包括明安府周边在内大大小小几十个县城,大约共有八十六种可食用水果,若是为了当地百姓的生计考虑,自然是长久的生意划算。   若是将来能将明安府果酒的名气打出去,自成一个名号,于双方而言都是大有益处的。”   锦绣说到这里,朝夫人露出了一个略带调皮的笑:“说起来,这里主要还盛产另一种水果。”   姜良缘在锦绣的疯狂提示下,终于反应过来:“莫非是酿果酒必不可少的甘蔗甜菜?”   这么说,可能也不准确,因为酿造果酒的过程中,除了水果本身的消耗量大外,最需要的其实就是蔗糖或者白砂糖了。   蔗糖的来源就是甘蔗,而白砂糖的主要原料,就是甜菜。   姜良缘思索道:“明安府的果酒卖不出的原因,我想,一来是没有可靠的渠道,二来,应该就是出在蔗糖上,虽然原材料不缺,但上好的蔗糖和白砂糖的熬制手法,限制了大部分想走这条路的人。   且蔗糖产量极低,手艺不纯熟的师傅,三十斤甘蔗熬制一斤蔗糖都是常有的事儿。”   锦绣笑着摇头,拍拍夫人的手:“这事儿不用咱们操心,我前几天给爹他老人家写了信,老家书房放着以前我闲来无聊让家里下人研究出的方子,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十斤甘蔗出一斤蔗糖,妥妥的。   算算日子,爹他老人家大概要亲自带着方子杀过来了吧!”   姜良缘惊喜道:“爹和娘一起来吗?夫君你为何不提前与我说?现在要马上准备起来,免得怠慢了爹娘!好多爹娘喜欢的东西,这边一时半会儿都不好找。”   说罢也不搭理锦绣,转身就去吩咐人给元老爷元夫人收拾院子,留下锦绣一个人孤零零在院中品酒。   锦绣看着院中的烟火景象,抿一口酒,心下觉得惬意极了,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家夫人,他就是故意没提前告知,想让她急上一急的。   好好地小姑娘,今年才十六岁呢,整天端的板板正正八面玲珑也不嫌累,在外面应付各家夫人们,端着就够了,要是在家里也这般端着,像个严肃的小老太太,锦绣是真担心这姑娘给闷出毛病来。   这么想的时候,锦绣才恍然想起,按照时下的算法来讲,他今年也才十七岁呢,要不是成了皇帝试探着平衡皇权与军权的中间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以他的出身,他这个年龄,就能官居一府知州的。   即使这个府,真的是穷到鸟不拉屎。   不过很快,明安府发现了惊天财宝的消息,就在各处传开了。   明安府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先一步到了皇帝的案头,皇帝看见折子上“明安府知州元锦绣启奏”几个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人才走了几个月,感觉像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了一样,想起前段时间定王这个小儿子还在他耳边唠叨想要去明安府找这个好朋友呢,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新鲜劲儿过了,也不再提了。   皇帝心里还怪想念的,毕竟是个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孩子,且脾气十分对他胃口。   哎,要不是这么个身份,他还能表现的更亲近点儿。   等皇帝反应过来打开仔细翻阅了两遍后,连忙让人将禁卫军统领传过来,细心叮嘱一番:“安排两队人马前往明安府的官路方向,去迎一迎明安府来的人马,务必平平安安的将东西给朕带回来!”   不过打死了,禁卫军的人都没想到,他们小心翼翼当成祖宗,路上遭遇了好几拨来历不明的攻击,损失了不少人,千辛万苦带回去的东西,竟然是一箱箱沉重的石头。   打开箱子的一瞬间,所有人包括明安府来的衙役和驻军都傻眼了。   就在他们一头雾水觉得差事办砸了,可能项上人头不保的时候,京城之中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在明安府发现了前朝淮海王的宝藏,且宝藏已经平安进京一事。   且那批宝藏,还是明安府驻军联合商队,乔装打扮运进京城的。   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才明白,明安府这是玩儿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将所有人都玩儿的团团转。 第127章 厕神 风貌建设   明安府送来的财宝, 一次性将空虚的国库填了个满,可谓是大功一件,其他人都好封赏, 唯有锦绣一人, 轻不得重不得,皇帝一时也想不到更好地办法奖励锦绣,索性一推二五六,将事情交给内阁,让内阁先拟出个章程来,难的包括徐大人在内的几个内阁大人们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徐阁老戴着一副货真价实金丝边眼镜,偶尔伸出手指轻轻往鼻梁上一推,看着手里的奏折,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   “程大人, 这件事你如何看?”徐阁老拿不准,转而询问程大人的意见。   程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才十七岁, 官至从四品知州,又是这般泼天大功, 不赏赐, 天下人面前都说不过去啊……”   最后还是王大人咬牙道:“自古以来, 有功之臣的封赏, 从来就不是看年龄以及他身后的背景,咱们就按照惯例, 建议陛下给元大人加官进爵,礼法上绝对挑不出错, 至于最后的决定,就看陛下自己。”   本朝的皇帝大权在握,内阁的职权被大大缩减, 朝堂几乎是皇帝的一言堂,很多时候,皇帝不便做的事情,内阁就是最大的替罪羊,此时内阁这般推诿,大概也是皇帝没想到的。   皇帝看了内阁的折子后都气笑了,本想发脾气来着,后来转念一想,心头瞬间就有了主意。   这个主意,委实算得上耍赖,甚至有几分不要脸的意思。   等明安府众人接到朝廷赏赐的旨意后,众人欢喜一人忧。   赏赐十分丰厚,此次淮海王宝藏发掘的事,本来衙门内众人以及身后的势力对锦绣颇有怨言,但锦绣没独自贪功,上报时,将功劳分给了大家,以至于现在人人履历上都有了十分漂亮的一笔。   加上改良地图绘制方法的建议得到了朝廷认可,功劳也分给了府衙的众人,这也是个不小的功劳,短短半年内,光是这两件事,众人可谓是名利双收,自然欢喜。   唯一忧愁的,可以说大家替他忧愁的,就是锦绣了。   皇帝圣旨说的十分委婉,但事实就是,皇帝他老人家说,他将锦绣的功劳记在心里了,等锦绣将来有一日回京,到时候所有功劳一并赏赐。   所以这一趟,谁都有收获,只有锦绣一人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记在心里给打发了,可问题是,别人需要被皇帝记在心里,锦绣他现在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并不需要多此一举。   众人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能面上委婉的对锦绣表示同情。   但锦绣本人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甚至有几分头疼,看着队伍里做小太监装扮的谢六,额角一抽一抽的。   等人都走了,锦绣才有空问谢六:“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六公子谢玉桥,传言中荣国公家最受宠的小公子,母亲出身江南烟花之地,乃是荣国公最喜爱的小妾,本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作为定王的跟屁虫,以往没少从元家往自己私库扒拉好东西。   谢六面上有些高兴,偏要做出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不说你快来问我”的表情看着锦绣,锦绣懒得搭理,直接转身回家,准备吃饭。   谢六一看锦绣的样子,不满的跟上锦绣脚步,自然而然的往元家后院儿走,顺便表示自己的不满:“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奔你,你都不觉得惊喜开心吗?”   锦绣实话实说:“并未。”   谢六全当没听见锦绣的回答,自顾道:“我家里没我的生活空间了,嫡兄谢玉林,也就是京城中所有闺秀的梦中情郎下月要娶妻了。   对方家里有权有势,看上我嫡兄的礼部侍郎的位置,两家结亲后,嫡兄大概要高升,礼部侍郎的位置也要成为二嫂娘家兄弟的囊中之物了。   我爹这时候想起来我和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怕传出不好的传言,姨娘被他关进后院儿禁足,没有他的命令,我见不到人。   我这头要不是还有定王的名头在上头压着,怕也是出不了府门一步的。   家中兄弟姐妹们没一个与我关系好的,京中那些平日玩的好的纨绔们,都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酒肉朋友,我觉得没意思,就在定王的帮助下,混进宣旨队伍中来投奔你了。”   锦绣好奇道:“你这不是心里挺有数的吗?心里就没点儿怨恨?”   这一刻的谢六,在锦绣眼里,前所未有的头脑清晰明白:“有何好怨恨的,享受了不该享受的,还没付出代价,该谢天谢地才是,要是怨恨能让我过的更好,我自然会怨恨。”   谢六一耸肩道:“但是显然,只有不将那些人放在心上,才能让我过的更好。”   锦绣摇摇头,抬脚走在前面:“我这里很辛苦,不养闲人,要是你完成不了我交给你的任务,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到时候照样要将你打包送回京城的。”   谢六听话听音,知道这是锦绣同意收留他了,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谢六来了三天,对明安府整洁平坦的街道十分感兴趣,每天身上带着一荷包的碎铜板儿,出去乘坐公交,在各处转悠,尤其喜欢鱼龙混杂的综合性市场,生活中大大小小,吃喝用度,几乎所有东西都能在里面找到。   短短三日,谢六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从市场里淘换来的东西,将他居住的院子堆得满满当当,小人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整理才好。   锦绣偶然见到这位跟捡破烂儿似的,将本来被自家夫人收拾的大气又不失雅致的院子,仅仅用了三天,就给造的看不出原样,压住心里想暴起打死人的冲动,给谢六交代了他来明安府后第一个任务。   “你再说一遍!元锦绣,你想让我做什么?”谢六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直接用小手指做出一个掏耳朵的动作。   锦绣淡定道:“我这里有图纸,这一套流程早就在我老家靖林县实行了十多年了,保证没问题,差事非常简单,盯着工匠,让他们照着现成的图纸做就可以,有什么问题吗?”   谢六直接跳起来道:“当然有问题!你让我这么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少爷,去主持修建茅房,且还要守在茅房外面,教别人怎么使用茅房,不觉得过分吗?”   锦绣再一次强调:“禁止随地大小便,改变明安府的风貌,与修建水泥路,设立公车站台一样重要,没有高下之分,都是为了明安府更好地发展做出贡献,你的思想不要这么狭隘,觉得我是故意坑你。   你信不信今儿你拒绝了我,回头我去衙门里随便找个大人问一问,他就能痛快的接手这个差事?到时候可别说有好事我不想着你。”   锦绣看谢六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道:“你要知道,明安府还处于初级建设阶段,衙门里闲散的官员很多,但手头能立功的差事却少,这就是典型的僧多粥少,注定有人吃不饱。”   看谢六耳朵动了下,稍微有松动的意思,锦绣继续忽悠:“你不是想做出一番事业,证明你不仅能当顶级纨绔,只要你想,也能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吗?   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你仔细想想,在街上设立公厕一事,不仅在明安府,甚至在整个大景朝,都是头一遭的事儿,将来要是我们明安府的事儿传扬开来,能少的了提一嘴公厕的事儿吗?   如果这都不是功成名就的话,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算得上功成名就了。”   锦绣说罢,心里补充:实在太多了,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谢六内心早就动摇了,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你不要忘了啊!”   锦绣连连点头:“你名满天下的一天,不要太感谢我才好。”   后来的事实证明,谢六确实脱离了荣国公府纨绔六公子的名号,心想事成的名满天下了。   但出名方式,着实不是他本人想要的,曾经一度被民间奉为“厕神”的谢六,每每想起今日的一段对话,都想时光倒流,掐死轻易踏入锦绣陷阱的自己。   锦绣对此的解释是:“民间有些地方的百姓对神灵非常崇敬,只要走出家门,一个水坑有一个水神,一棵果树上必定有一个树神,至于厨房的灶神,牛棚的牛神,还有公厕的厕神,都是理所应当的。   一切都只是源于少部分人的个人信仰,厕神之事会大面积传播开来,一切与我本人无关。”   当然谢六听了解释,不会开心,只会更加愤怒就是了。   现下对此还一无所知的两人,都十分单纯且开心的活在当下,不得不感叹命运无常,有时候,做个平凡的人,真是一种幸福。   不过也容不得人锦绣多加感叹,因为元老爷的马车这两天就要到达明安府了。   一路颠簸,两位长辈必定身体疲累,锦绣和姜良缘二人定要出城去迎一迎的。   两人万没想到,元老爷骨子里的商人本性发作,还没进城,就先给自家谈成了一桩大买卖。 第128章 鸡毛掸子 二叔一家   一见面元老爷就将事情大致与锦绣说了, 城中大户刘员外出城理事,于归家途中,马车意外出了问题, 刚好遇到路过的元老爷。   元老爷这人就一点, 看人特别准,一眼相中刘员外是个同类,热情的邀请对方搭乘自家马车回城。   这一搭乘,刘员外就惊讶的发现,坐在元老爷的马车内,往日的颠簸之感大大减轻,实在让人新奇。   元老爷如实告知了减震弹簧的事,让刘员外大感惊讶:“不瞒元老哥,现如今, 乘坐马车有这种体验的,除了在我们明安府城内的水泥路上, 小弟唯一见过的,也就是剩下元老哥你们家安装了减震弹簧的马车了!这个想法实在妙啊!”   刘员外家在明安府刚好有一个车马行, 两人一拍即合, 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相谈甚欢。   刘员外在城门外见到前来接人的锦绣夫妻二人, 才知道他半道儿上认识的这位老哥哥,竟是他们父母官的亲生父亲。   瞧瞧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元大人, 再瞧瞧胖乎乎,小眼睛的元老爷, 还有他长相平平的妻子,这位员外心里没少嘀咕:元大人莫非不是元老爷亲生的?   实在是,从遗传和基因学上来讲, 锦绣的长相,简直没一处像元家人的。   只有偶尔流露出相同的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神色时,能看出两人一脉相承。   锦绣可不知道表面上十分恭敬的刘员外心里已经脑补了这般多东西,亲亲热热的带着元老爷元夫人回府衙。   一家四口挤在同一辆马车内也不显得拥挤,姜良缘直接挨着元夫人坐,两人嘀嘀咕咕小声说话,并不是很想带两个男人一起的样子,让锦绣觉和元老爷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于是锦绣故意亲亲热热的凑在元老爷身边,抱着他的胳膊道:“爹,您和娘这把年纪了,在家好好呆着享福不好吗?非要四处奔波,扔下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凭白让人担心。”   元老爷没好气道:“我这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看你信里说的可怜,你以为我和你娘想折腾自己呢?在家里逗逗你姐姐家的孩子不好吗?”   锦绣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攀扯下去,明明是这老两口非要跟着儿子儿媳过日子,明示暗示了许多次,让他主动开口接两人过来团聚,到了跟前,还得他扛下一切。   于是锦绣轻轻揭开车帘一角,让元老爷往外看。   此时的明安府风貌,与锦绣一开始来的时候千差万别。   想当初,这可是个在所有朝中大臣眼中,货真价实的穷山恶水之地,别说城外了,单就城内,只要稍微偏僻点儿的地方,随地大小便都是常事。   想后世还有段时间,正在建设的城中村内,到处贴着类似于“随地大小便,罚款两百元”,“随地大小便,畜生不如”之类的标语。   好歹那时候已经全面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国人基本全部识字且整体素质开始全面提升,这种事都屡禁不止。   何况现在读书人少得可怜的年代呢?搞些标语贴在街上,就跟抛媚眼给瞎子看一样,都是白费功夫。   瞧瞧现在,看看元老爷惊讶的小眼睛都睁圆了,就知道府城内的变化有多大。   元老爷感受身下马车平稳的好似没遇到丝毫阻碍物的前行,让人舒服的想在马车上睡一觉。   在看看道路上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边还栽上了大小整齐的李子树,目测每隔三尺的距离,就有一棵树,每棵树间的距离,都十分均匀,看着就让人舒心。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偶尔能看见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写画画,大多是些街道名字,牌子下还有整齐的长凳,看材质,好似和路面是同一类。   那牌子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不少人拎着行李等在牌子下,有时碰巧,元老爷还看到有辆简单的牛车停下,等在路边的人给车夫身旁放的盒子里塞了一捆绿油油的蔬菜,熟练的爬上了牛车。   还有人往盒子里塞铜板儿,塞鸡蛋的,简直五花八门。   路边也没有随地乱摆,挡着行人车马的摊子,但路两边的商家生意看起来意外的不错。   偶尔经过一条街道,才发现之前不见的摊子,全部都集中在一整条街道上,闻起来是条吃食街,各种香味儿混杂在一起,让人非常有食欲,街道上还能看见来往巡逻的差役,意外的差役和摊贩们相处的十分和谐,大多数摊主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不是强颜欢笑和愁苦。   一路走来,遇到看不明白的事,锦绣细细和元老爷解释几句,不知不觉间,凑在一起说话的姜良缘和元夫人,也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的世界。   最终,元老爷脸上满是骄傲,嘴里却道:“不要为了面子好看做无用功,百姓得到实惠才是至理。”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府衙门口,锦绣掉下马车,扶几人下车,还不忘和元老爷说两句玩笑话:“您瞧瞧,从小到大,我是那种为了面子让自己憋屈的人吗?”   元夫人在一旁帮腔道:“宝儿你是为了实惠能不要脸面的人。”   元老爷被自家夫人这一噎,好半晌没说出话来,锦绣忍着笑意亲自将人领进府衙。   元老爷这一行,可谓是轻车简行,加上护卫,前后也只有十来辆马车,在出远门的行列里,算的上十分低调。   但还是有不少人见到老爷子被锦绣扶着进了府衙后宅的一幕,因此不到小半天,府城大半儿人家都传遍了,说是元大人家中上了年纪的祖父祖母不远千里,特意来瞧元大人来了。   等下午元老爷休息好,起身一家人开饭时,听到小厮说了外间的传言,锦绣差点儿一口茶呛着自己。   锦绣:“祖父祖母?”   锦绣觉得自己不开心了,这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家人被冒犯了的感觉,比被人当面冒犯自己更让人无法接受。   但是元老爷元夫人二人,看的十分开。眼见锦绣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元夫人还劝解道:“咱们家情况特殊,与别家不一样,你爹今年五十九,娘比你爹还大三岁呢,今年已经六十二啦!   这个年纪,别说被人误会成你祖父祖母,就是说我们二人是你太祖父太祖母,都有人相信。没什么好在意的,事实如此。”   锦绣就是非常烦躁,难以面对父母都上了年纪的事实。人一旦上了年纪,不管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他心里十分抗拒想这个事情。   元老爷自然看出了儿子的心思,边美滋滋的喝一口锦绣特意从乡下带回来的樱桃酒,边教训儿子:“这有何接受不了的?你当你爹娘是泥捏的不成?当年你娘生下你前后,咱们家经历的风言风语还少了?   爹不是照样活得好好地?现在咱们家的生意还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儿子出息,儿媳贤惠,女儿们各个过的有滋有味,不知多让人羡慕呢,被人说几句老又怎么了?爹又不会因为别人念叨两句,凭白多长几岁,你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幼稚。”   锦绣无奈的看一眼他爹,心下的恼怒倒是没了,打定主意回头定要出去辟谣,嘴里转移话题道:“您先前还有事儿要与我说呢,怎的一教训起我来,反倒忘了正事呢?”   说到这事儿,元老爷元夫人面上稍显沉重,锦绣夫妻也被两人整出来的气氛感染,一脸严肃的等着老爷子发话。   “你二叔身子这几年越发不好了,现在就用药材吊着一口气,看着是放心不下启光那孩子,大夫说,长则两三年,短则几个月,都是说不准的事……”   元老爷话没说完,锦绣听着记忆却有些遥远,说起二叔一家子,他去年回乡祭祖的时候还见过面呢,怎的现在提起来,这般陌生呢?   元夫人解释道:“你大堂哥启珍老实憨厚,得了秀才功名后,在县城里办了家私塾,收几个孩子教导,一家子的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老二启称今年都三十七了,家里家外的事情一大把,什么都不管,全部要靠你二堂嫂打理,委实辛苦的很,索性去年终于考上了秀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没成想你三堂兄启夜堂兄今年考中了举人,本是有机会候补个九品官的,愣是被你二婶给搅黄了,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本来你二叔身体就不好,这一气,人直接倒下,从此起床都困难了。”   启珍和启称都是二婶王氏的孩子,两人是亲兄弟,嫡出。而启夜却是姨娘生的孩子,嫡庶之间本来就存在天然矛盾,作为庶出的启夜却一直压着嫡出的启称一头,这让心高气傲的启称如何受得了?   大堂哥心宽,不在乎这些。   但二堂哥启称却不是个好性子的,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的和三堂哥启夜比较,奈何处处都比不过,怕是早就心理变态了。   元夫人就直说了:“启称考了这么多年,终于考上秀才,与启夜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启夜后脚就成了举人,启称的性子必然是不甘心的,这不,在背后撺掇着你二婶儿,将启夜的差事给搅黄了。”   末了,元夫人又补了一句:“还有启光,小时候在学堂经常被你揍的那个,今年十九了,说了几门亲事,他都看不上,一事无成,身上只有个童生功名,加上时不时回娘家炫耀一趟的玉绣。   这么闹心的一家子,我要是你二叔,也是不能放心闭眼的。”   锦绣听得一脑门的官司,闻言只讷讷道:“如此也不全然是坏处,至少二叔他老人家现如今瞧着,是不放心去的。”   话音刚落,就被元老爷给收拾了:“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你爹我就这一个亲兄弟,跟你说这些事是让你心里有个章程,不是让你看笑话的!   你这是在笑话你二叔吗?不,你这是在笑话我这个当爹的!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的鸡毛毯子呢?兰娘你去将我的鸡毛掸子拿来!” 第129章 果酒蔗糖 拍马屁   元老爷一来也没急着做什么, 反倒是在谢六的带领下,一大一小,两人将明安府周围逛了个明明白白。   谢六尤其喜欢那个非常自由开放, 什么都能寻摸到的综合性市场, 而元老爷本人则喜欢小吃街,且两人都对明安府内的公车有着谜之喜爱,放着自家好好的马车和现成的车夫不要。   荷包里装满里零零碎碎的铜板儿,和人挤公车唠嗑儿,好似有数不尽的乐趣。   谢六对元老爷抱怨道:“您老人家肯定不知道我这差事做的有多艰难,就说那随地带大小便的事儿吧,我盯着人将公厕建成,里面的抽水设施做的多好啊,解完手, 就随手一拉,秽物都被冲洗的干干净净。   偏就有人不会用, 说了也听不明白,还要人亲自在旁边给讲解, 您说我容易吗?   这都不是最让人生气的, 还有那明明放着现成的茅厕不用, 非要东躲西藏, 随地大小便的,怎么说都不听, 最后没办法,我只能让人放出话去, 每个公厕门口,每天随机给前去上茅房的人发放二十个铜板儿。   嘿,您猜怎么着?有那铜板儿吊着, 倒是所有人都去公厕了,但为了二十个铜板儿,有些人一个时辰愣是上了十二次茅房,被人逮到了好几次还嘴硬不承认,更气人了!”   谢六嘴上说的抱怨,脸上满是骄傲,把他和全城人斗智斗勇的事儿挑着能拿得出手的说给元老爷听,心下等着一大波夸奖来袭。   元老爷听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听罢摸摸谢六脑袋:“你是个好孩子。”   简单一个举动,让谢六突然感性的红了眼眶,有句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您要是我爹就好了。”   说罢觉得不好意思,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我爹从没这么摸过我的头,也从没这么夸奖我,他只会嫌弃我闯祸,又不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等我闯了祸,又拿着棍子在所有人面前教训我。”   谢六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突然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脑袋都耷拉下来不想动弹了。   元老爷拍拍谢六肩膀,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走吧,不是说明安府就没你不知道的地方吗?今儿还准备去看看府城最大的制糖作坊呢。”   谢六一听又打起精神跟上元老爷的脚步:“这个您还真难不倒我,不过我跟您说,熬糖是个技术活儿,还是个苦力活儿,我听人说,年景不好的时候,甘蔗没长成,本身就干巴巴的,里面的糖分少的可怜。   往年三十斤甘蔗熬一斤糖,到了那种年景,五十斤都不定能熬出一斤呢,加上人力还有柴火的花用,入不敷出,不划算的很。   整个明安府就只有一家会熬糖,可惜他们家的日子好像也不好过,全家都跟着人去乡下修梯田做工去了,家里大概只有一个干活儿不利索的老爷子看家!”   谢六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将自己提前打听好的全说了,最后期期艾艾道:“伯父,之前我跟您说的话,您别跟元兄说。”   元老爷一看这怂叽叽的样子,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在侯府就给养成这样子了呢?要不是天性善良,怕是作奸犯科的事儿早就跟着京城那一帮子人做了无数了。   面上含糊的应下了:“不会让锦绣知道你想当他兄长的。”   谢六这才放心。   但他不知道,元老爷前脚答应了他,后脚回家就跟锦绣讲了事情的原委。   锦绣听罢眼神微眯:“看来是手头的事情太少,人太闲,才有闲工夫想三想四。”   转而又说元老爷:“爹,您都答应谢六不说了,现在又告诉我,不好吧?您老打的什么主意?”   元老爷笑眯眯的摆手:“我只说了不告诉你,他想做你兄长一事,并未答应帮他保密,他想做我儿子一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爹这是让你有时间多多关怀好友的生活健康问题,能有什么打算?”   锦绣没看出元老爷面上有何想法,于是转而问起了正经问题:“今儿蔗糖作坊看的如何了?”   元老爷叹口气,摸着胖乎乎的肚皮道:“本来咱们家的身份,不好在你管理的州府内大肆捞钱的,对你名声不好,爹本想着若是本地有制蔗糖的手艺,咱们家可以吃点亏,暗地里帮衬对方一把,咱家就不挣这份儿钱了,不曾想,那家熬糖的手艺,大约是祖上传下来的。   后人经营不善,手艺看起来很多年没有改进过,不是暗中帮衬一把能起来的。这制糖的事,大约还要落到咱们自家头上。”   锦绣道:“没有足够的蔗糖,撑不起果酒的生意,蔗糖厂是一定要办的,具体如何操作,咱们再商议商议吧。”   最后元老爷一咬牙,以一个几乎不赚钱的方式,在明安府城外将这个制糖作坊给办起来。   与此同时,官府放出风声:官府从每家每户收购各色果酒,按照成色定价,成色越好,价格越高。若家中缺少蔗糖酿造果酒的人家,可先去官府登记造册,然后凭借府衙给的条子,去城外的制糖作坊先领取适量蔗糖。等来年家里有了余钱,再将这笔钱还上即可。   且官府为了保证信息的真实性,已经在城中的综合性市场内,支了好几个小摊子,让专人在那边收购果酒。   交易透明,不存在弄虚作假的成分,该是何等成色,就是什么成色,该给的银钱一文不少。当场交易,钱货两讫,众人都看见了。   有人试探着将家里去年酿造了准备今年给家里老爷子祝寿的桃子酒拿过去,打开一小坛子,差役见他们家酿造的精心,成色好,当场给了个让人非常动心的价格,双方愉快的达成了交易。   见此情景,百姓对官府的这一规定再无可置喙的余地。   这消息对一年四季都有鲜果,路边山上,房前屋后到处都有果树,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儿都会酿造果酒的明安府百姓来说,实乃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反应迟钝的人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制糖作坊赊欠蔗糖,反应快的人,已经带领全家老小,将房前屋后的果子摘了,又上山去摘果子,尽自己最大努力,在旁人行动前,先将个头饱满,水分十足的果子摆满了院子。   不管是自家酿酒,还是卖于旁人,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不管是城内百姓还是乡下的村民,在繁忙的做工之余,都沉浸在抢时间酿造果酒的幸福中不可自拔。   果酒的酿造周期短,从十几天到两三个月不等,为了方便买卖,一般同一批酿造的,都会提前挑选几个小坛子单独装起来,到了交易时间,打开小坛子让对方闻一闻,再尝一尝,就能确定自家果酒的成色。   因而到了两月之后,明安府综合性市场内,果酒收购的几个摊子前传来阵阵酒香,卖酒的人自觉排起了长长的队。   不时能听到相熟的人互相打趣:“老程你去年还嫌弃你家栓子新娶的媳妇儿不会干活儿呢,方才我这一瞧,栓子媳妇儿酿的酒可是卖了最高价,一人的手艺顶的上你全家大半年的收入了吧?这媳妇儿你家要是看不上,不若让我家二小子捡了便宜得了!”   还有人满脸沮丧道:“哎我就说这酸枝酒就要多放些时日味道才好,你偏不听,看着别人家进账,眼馋的很,这不,日子太短,味道酸涩,价格还没人栓子家一半儿多呢!白白糟蹋了两个孩子的心血。”   光是城内卖酒的百姓,市场这边就安置不下了,还有乡下人专门赶着牛车,挑着担子进城来卖的。   锦绣看着不是办法,喊来最近几天刚好有空的谢六:“现在需要个人带头,安排车马人手,统筹管理,去下面的县城,请当地县令配合收购果酒,收购上来后,统一运回府城。   这个差事不难,但期间不仅要和下面的县衙打交道,还要和村子里的村民交流,又要管钱,还要管粮,非常复杂,需要个我信的过的人去办,谢兄,你愿意去吗?”   谢六被锦绣忽悠的热血上头,当场答应下来,甚至连一杯茶都来不及喝,就出门招呼人手去了。   等人走了,元老爷突然对锦绣道:“这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聪明孩子。”   锦绣挑眉:“何以见得?难道不能是单纯的好忽悠吗?”   元老爷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聪明与单纯并不矛盾,能在那样的环境中保持单纯,本身的心性就极佳,宝儿,你这个朋友,极好。”   锦绣一愣:“爹,怪不得以前在京城时,您愿意让定王和谢六从咱们家搬东西呢,我就说您和我这般抠门的人,怎会让自己吃亏呢?原来您早就透过谢六纨绔不堪的外表,看见了他金子般发光的内心了啊?”   元老爷没好气的瞪锦绣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这阴阳怪气的说谁呢?就不能是爹单纯觉得定王和谢六这两孩子得我眼缘吗?”   锦绣撇嘴,毫不留情的拆穿:“难道程远青和冯舒年不得您眼缘?我们还是从小一道儿长大的情谊呢!怎么没见您大方的给两人大包大揽的送礼物?   承认您爱听好听的,被定王和谢六的马屁拍到了舒服的地方就这么难吗?”   元老爷觉得手又开始痒痒了,不由自主的在四周寻找鸡毛掸子。 第130章 稻谷收割 难为情   果酒是以官府的名义收购的, 但锦绣的意思,售卖渠道不能走元家的路子,至少不能只走元家的路子。   且锦绣的设想中, 前期由官府出面收购, 将明安府果酒的名声打出去,形成一个品牌,将来自会有外界商人慕名而来,官府就从主导地位自然的退下来,转变成一个监督保护的身份。   交易者主体依然是买卖双方,中间不需要官府做中间商,买家和卖家都能有极大的自主权,可以达成交易自由的目的。   这个生意,元家不能做长久, 至少明面上不能占据主导地位,等锦绣将来离开明安府, 元家的势力也要从这里撤离,才不会落人口实。   元老爷非常认同锦绣的想法:“咱们家现在不缺赚钱的途径, 爹来这里, 就是帮帮你, 说白了, 现在咱们家就图一个好听的名声,就当是花钱收买人心吧!”   锦绣道:“再有一个月, 第一批果酒就收购的差不多了,我明儿下帖请城内的富商们去醉仙楼小聚, 一起谈谈这果酒生意,咱们都走了九十步,剩下这点儿路, 还是有很多人眼馋的。   这段日子不少人在儿子跟前打听这事儿,一直没给个明确的说法,现在时候差不多了。”   元老爷手上捧着一杯暖茶,不喝,就是拿在手里捂着,慢悠悠道:“这事儿你出面引荐,爹让咱们家管家去谈,你出个大概章程,其他的就不必管了。   做官爹不懂,但做生意,你不懂。”   这可太让锦绣省事儿了,心里开心还来不及呢,两人就着具体章程商量了一番,定下了明日谈话的基调。   元老爷对锦绣道:“明日将谢六带上,那孩子学东西快,他乐意学这些生意上事,爹顺手教教他。”   锦绣酸溜溜道:“您这是想收关门弟子了啊?是不是将来真有一天,我还得喊他一声师兄呢?他这是要当我兄长的梦想即将实现了吗?”   元老爷没好气道:“我倒是想教你来着,你不是死活不感兴趣拉不上趟吗?那孩子是个好的,可惜身份不合适,先教着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锦绣看元老爷难受的样子,实在没忍住,最终还是将话说出口:“爹,要不您还是回靖林县吧,都这把年纪了,还让您来回折腾,本就是我没考虑周全。   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突然来明安府这地方,您瞧瞧您,水土不服,这才几天功夫啊,都瘦了一圈儿了,我看着就心疼,娘她也担心,最近您二位夜里也没睡好吧?这般折腾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元老爷叹口气,怎么都没想到,要强了一辈子的人,长途跋涉都能忍受,临老,竟然被水土不服给打败了。   但他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你给爹寻的大夫不是在做药膳帮着调理吗?爹感觉这几天好多了,症状有了很大缓解。   再说,不是还有你每晚帮爹按摩吗?每次按摩到一半儿,爹就舒服的睡着了,说起来,这还是沾了生病的光,才享受到儿子的孝顺呢,往常在家,哪儿能有这待遇啊!”   看锦绣脸上还是不赞成的神色,元老爷也知道这把年纪,突然生病,可能真将儿子给吓着了,于是给儿子保证道:“要不再坚持一个月吧,要是一个月后还不能适应,爹就带着你娘回靖林县老家,这辈子都不出来给你添乱了!”   锦绣让元老爷趴下,用最近新学的按摩手法给元老爷按摩。没好气道:“您还说我阴阳怪气儿呢,您自个儿听听,您这话听着就不别扭吗?怎么就成了给我添乱了?”   本来就是有利可图的好事,风险不高,且能借此和知州大人搭上关系,就算不赚钱也有的是人想掺和进来。   毕竟锦绣的到来,要说对谁的影响最大,绝不是在衙门跟着得了赏赐的官员,也不是因为酿造果酒赚了余钱的百姓,更不是因为修建梯田逐渐改变生活的村民。   而是这些往日在城中作威作福的大商人们,尤其是丝绸商人。   以往所有知州上任,都会被本地的富商豪强们挟制,做事束手束脚,最后沦为富商们的棋子,或狼狈为奸,或沆瀣一气,没人能独善其身。   但锦绣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打乱了本地富商们胸有成竹的计划,且锦绣实施的一系列政策,根本就不用经过富商们的手。   可以说,锦绣玩儿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打算带上他们,自个儿就能玩儿的风生水起,完全将这些人晾在一边。   等这些人看清楚形势,脑子清醒后,琢磨过味儿来,猛然发现虽然知州大人不打算带上他们一起玩儿,但主动投诚过去的,人家也没拒绝。   刚开始投诚的那两家,现在跟在知州大人身后,单就承包了几个县城的修路事宜,就名利双收,赚钱赚到百姓见了就夸奖的地步,着实让人艳羡。   还有那个在综合性市场支了几个摊子帮着衙门收果酒的人家,别的不论,单就早早地抢占了半数市场,简直让人眼红。   因此,锦绣请城中富商们醉仙楼一聚的时候,这些脑子已经足够清醒的人,经过锦绣的引荐,和元家的生意谈的十分愉悦。   转眼进入九月份,到了水稻收割的季节,乡下的梯田刚修建完毕,紧跟着又赶上了收割稻子,村民们虽然累,但看着稻田里沉甸甸的稻谷,心头的喜悦难以言表。   这种大日子,锦绣不可能坐在衙门里等着下面传消息上来就行,因此天不亮就爬起床,准备骑马赶去城外瞧瞧。   起床时已经尽量放轻动作,还是惊醒了夫人。锦绣弯腰抱歉道:“吵醒你了?天还早,再睡会儿!”   姜良缘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起床,披上一件外套,低声对锦绣道:“昨晚爹特意嘱咐我,让我盯着你……”   锦绣一听就无奈了,叹口气爬上床,两人头凑在一起继续睡觉。   锦绣胳膊压在姜良缘脖颈下,两人都没了睡意,锦绣突然失声笑道:“本来打算偷偷出城,让爹好好在家休养几日,结果他老人家给我还来了这一手。”   姜良缘也觉得好笑:“爹身子好不容易好了,自然想多出去走动,爹的心思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想看看你治下的百姓生活的好不好。要是城外的道路还像咱们刚来那般,我自然也是不赞同的。   但现在不仅府城县城内都铺上了水泥路,就是府城到县城的路,大多已经铺好了,坐在马车内人也不受罪,咱们就圆了爹这个想法又何妨呢?   何况你昨儿都答应爹,还当着大家的面儿定好了一起出发的时辰,要不是爹了解你,这会儿你人怕是已经出城了。”   锦绣收紧胳膊,抱了抱夫人,没忍住叹口气道:“这不是爹身子刚好,娘又感染了风寒,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就想让两老人好好地在家养着嘛!”   最后锦绣还是等元老爷按照往日的时辰起床,两人一起吃了早食,带上元老爷心爱的小茶壶,乘坐元家最舒服的一辆马车出了城。   今儿的目的地是万水村,距离府城有几十里路程,往日锦绣为了方便,来回都是骑马。   元老爷从出了城,就一直朝外张望,眼里满是好奇与骄傲。   本来满足老人的好奇心无可厚非,但元老爷看了半个时辰,外面的风景都大差不离,锦绣没忍住开口:“爹,您不累吗?这车帘儿一直掀起来,外面的风尘吹进来,对您的身体也不好。回头您要是因着这事儿又哪儿不舒服,娘又要打断我的腿了!”   元老爷恋恋不舍的放下车帘,对锦绣道:“这一路上咱们遇到了两辆从乡下进城的公车,爹瞧着车上的人笑的开心,心里就高兴。”   罢了又补充道:“明安府真是一日一个样儿,几个月前爹和你娘来的时候,城外还是满目荒凉,好好地一个府城,外面看起来还不比咱们靖林县繁华。   爹这心里是真为你发愁,一时都不知道让你来这里,是不是朝中有人故意整你的缘故。   现如今瞧着,隐有繁华之象,昨儿爹听管家的意思,隔壁康来州已经有商人闻着味儿寻摸过来了,这就很好。”   锦绣笑眯眯的告诉元老爷:“这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劳动创造生活,您觉得是这个理儿不?”   元老爷放在嘴里细细的品了两遍,满脸含笑:“宝儿你说的对,若你能一直这般想,就是百姓的福气。”   “爹您这般夸自己儿子,被人听见了怪不好意思的。”锦绣打趣。   “哼,爹瞧着你听的高兴的很,可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还说爹爱听谢六跟定王的马屁,爹瞧着你是一点儿不遑多让。”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万水村,马车进了县衙就开始颠簸,水泥路修了一半儿,乡下到县城的路还在众人的奋力修建中。   车夫笑着跟时砚与元老爷道:“这两天大家伙儿都忙着地里收割呢,您二位是不知道,前些天梯田的事儿忙完了,乡亲们都抢着免费帮咱们修路,不要工钱,就想这条路快点儿修到村子里。   咱们衙门说了不占百姓便宜,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哪能让乡亲们白白帮忙?负责修路的程大人光是劝说乡亲们回家休息,就废了好大劲儿!   嘿,小的好多年没见到乡亲们这样开心了,就连一向死水一潭的万水村村民,也开始走出村子,去外面做工了,现在瞧着他们村子的人,一个个吃得饱,穿得暖,哪儿还有之前面黄肌瘦,人不像人的样子!”   车夫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夸锦绣一句:“大人,您可真好!”   锦绣没被元老爷的调侃说的难为情,倒是被车夫这朴实的一句话给说的愣了半晌。 第131章 嫌弃 割稻 下地   马车在村口停下, 锦绣扶着元老爷,两人身影一出现在村子,就有人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之前和锦绣抢糕点的婶子, 现如今日子好过了, 脸上有了肉,气色红润,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看起来最多三十岁,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气息。   见着锦绣,老远的就跑过来打招呼:“大人,您十来天前不是才来过吗,怎的又来啦?咱们做事您还能不放心?   都是自家的地,给自家打粮食, 且今明两年免赋税,这收到手里可都是自家的东西, 会有谁不上心?   要婶子说,您就是太爱操心了, 村里有村长看着呢, 乱不了, 保准将事情给您办的妥妥的。”   锦绣扶着元老爷跟着王婶子往村里走, 远远地就能看见不远处山上人影窜窜,一层又一层的梯田上黄橙橙一片, 全是今年丰收的稻谷。   王婶子这才一拍大腿,讨好道:“早就听村长说, 大人您家中父母也来咱们明安府了,想来这位老爷就是元老爷吧?民妇可真是有眼无珠!该打该打!”   元老爷笑眯眯的摆手:“我幼年时家里穷困,经常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儿, 都是穷困农人出生,与你们并无二致,这位大妹子,不必如此客气,我今儿啊就是跟着我儿子随便来瞧瞧,没给你添麻烦才好!”   王婶子也是个直肠子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当初遇到锦绣时,双方的问话那般干脆直接,一句“祖上遗传下来的穷病”将锦绣给怼的无话可说。   因而听元老爷这般说,心下开心,于是走到元老爷另一边,与锦绣一左一右扶着元老爷,絮絮叨叨给两人说起最近村里发生的事。   “大人您瞧这边,距离咱们最近的这片梯田,都是冯大人带着咱们大家伙儿新修的,咱们村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三亩呢,旁边还是水渠,水是从山下的河里引过去的。   还是读书人办法多,利用什么西红原理还是东红原理的,就将山下蓄水池的水,慢慢的引到了上面,往后上层梯田的浇水问题也解决了。   当时大人们试验的时候,大家伙儿都看呆了,村长还说这是神迹,是大人的功劳,是朝廷保佑,是皇帝老爷得上天垂爱,才让咱们老百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还说回头要在村子里给皇帝老爷立生祠呢!”   锦绣心下感叹村长是个老狐狸,小人物有小人物生存的智慧,这一通马屁拍的,谁都挑不出毛病。   王婶子满脸都是感激的指着村子四周的梯田道:“往后这一片都是咱们万水村的地了,今年来不及种水稻,为了养地,村长已经带着大家伙儿种了一茬芝麻,来年土壤松软,再用上柳大人让人弄的那个熟肥,保证能长出整个明安府最饱满的稻谷!”   锦绣小声对元老爷解释道:“柳大人也是农户出生,对农家地里的这些事儿非常有研究,已经改良了好几次熟肥的方法,每次都能增产,十分了不得。”   王婶子抢着道:“还有那个犁,只要一个人就能拉动,翻地效果特别好,刚开始柳大人让咱们用的时候,村长还以为是咱们与外界隔绝太久,外面的事情发展太快咱们跟不上趟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东西就是柳大人专门为咱们新研究出来的,都用不到耕牛,省了老鼻子事儿了!”   元老爷听的不住点头,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锦绣指着左边道:“爹,您在这儿等会儿,我上山去瞧瞧地里庄稼收的怎么样了。”   上山是个体力活儿,锦绣不希望他爹折腾。   谁知元老爷还没说话,王婶子一拍脑袋,急急道:“哎呀我忘了,村长让我去村口等人,说是县城的刘师爷今儿要来村子里视察工作,瞧我这见着您一高兴,就将正事给忘了。”   锦绣摆手:“不耽搁你的正事了,免得回头村长又念叨你!”   看人走远了,元老爷没忍住笑出声:“真是淳朴,你这知州来了,还比不过一个县衙的师爷,大喇喇的在你面前说出来,也只有这没心眼儿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儿了。”   锦绣摇头笑的十分无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这还是有心眼儿的呢,这村子因为淮海王的事,与世隔绝几百年,除了村长多看了几本书,长了点儿心眼,其他人就跟憨憨一样。   您是不知道,现在府城里的商家,就喜欢雇佣万水村的村民做事,老实,勤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提多省心了!   要不是让谢六私下和府城的商家们打过招呼了,我真的怀疑这些憨憨们被人卖了,还能高高兴兴的帮人数钱呢!”   元老爷被锦绣扶着坐在路边儿一块大石头上,仰头看着锦绣的侧脸:“爹听亲家公说,你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写了,愿意用你的功劳,换万水村村民一个自由安生,陛下没将这件事在朝廷上公开,但私底下对姜老将军说过不止一次,夸赞你是个好孩子。”   锦绣无语的摇头:“这真的是夸赞吗?儿子身为一州知州,夸赞儿子的话,不说爱民如子,在世青天,再不济也该是为官清廉,以身作则吧?这‘好孩子’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两人说着话,又路过好几个挑着扁担行色匆匆往山上赶的村民,锦绣和对方一道儿上山,元老爷在车夫的陪同下,坐着休息。   不一会儿功夫,锦绣走到半山腰,从上往下望,隐隐绰绰看见元老爷周围聚了好几个老爷子,有说有笑的,笑声随着微风飘上来,锦绣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不太真切的闲谈。   与锦绣同行的年轻人见了,满脸憨厚:“大人,您放心吧,下面那是我爹还有村长大伯他们,那几位老人最爱和人聊天了,肯定会照顾好元老爷的!”   锦绣好奇:“这么远,你都能看见?”   年轻人憨厚的挠挠后脑勺:“一个村子长大的,就算看不见,我只要隐约听到一点儿声音,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另一个年纪稍微长些的轻轻踹了年轻人一脚:“好好走路,这路上修的好好地台阶放着不走,偏要往泥堆里钻,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训斥完年轻人,这人又一脸感激的对锦绣道:“衙门实在对咱们这些村民帮助太大了,咱们脚下踩着的路,旁边的田地,地里的庄稼种子,地两边的蓄水池,全都是在衙门的帮助下修的。   大人还帮咱们在县城府城找人带着咱们做工,身上穿的,家里吃的,全都有赖于大人才能有今天。   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大人,村长大伯说了,往后就安安生生在村里种地,自己吃饱穿暖,要是日子好过了,就让娃娃去外面读书,那样就是对大人最好的报答。既然您说要让咱们村儿成梯田种植示范村,咱们就好好种地,您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这话太像脑残粉的口头禅了,得到了旁边年轻人的附和:“对,我们相信大人,相信衙门,大人你们都是好官。”   几人说着就到了正在收割的地头,远远看去是连成一片一片,很壮观也很美,但走进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地里蚊虫叮咬,水田里要光脚,裤腿全都卷起来,泥土下时不时有蚯蚓顺着小腿钻过去,随时都能遇到意外状况。   锦绣跟着两人收割了一拢就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腰也酸痛的厉害,他自认是个能吃苦的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不曾叫苦。   但跟种地的苦相比,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一直弯腰机械的保持一个动作,时间一长,腰都快直不起来,简直要了老命了。   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快的能看见残影,很快从锦绣身边略过,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锦绣还听见小姑娘朝他露出一个看熊孩子的笑声,声音里充满了长辈对熊孩子做错事的包容和无奈。   没办法,只能咬牙继续埋头收割,努力适应脚下时不时传来的异样感觉,脸上不知何时粘上了泥土,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在脸上冲出来一道又一道的泥印子,看起来有些滑稽,锦绣觉得难受,抬起胳膊,用袖子在脸上一抹,脸上直接花了。   一张让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的俊脸,瞬间就看不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锦绣听见动静一抬头,就见刚才将自己远远甩开的小姑娘,在另一头帮他接趟,两人迎面撞上。   小姑娘眼神带着得意,朝锦绣露出一个十分憨厚的笑。   锦绣没忍住,将对方头顶的一个稻草取下来。   小姑娘后退一步,眼里全是好奇:“我娘说,外面的姑娘和男子亲密接触了,就要嫁给男子,大人,我这样算是和你亲密接触了吗?要嫁给你吗?”   锦绣笑着道:“按理说,小姑娘家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若是有男子像方才那样待你,就是有轻薄于你的意思,你应该尽力避开,保护自己才是上策。”   锦绣将从对方头上拿下的稻草举在两人眼前,认真道:“大人我不在此列,因为我实在受不了有人头上顶着这玩意儿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不要问我为什么受不了,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且大人我家中已经有妻子了,不会再娶一个女人回家的。”   小姑娘大大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黝黑健康的脸上全是庆幸:“如此便好,我只喜欢大山哥那样的汉子,大人你长的就像村长爷爷戏文里说的小白脸儿,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锦绣:我怀疑你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并且我有证据。 第132章 种树 丝绸   元老爷很会和人聊天, 很快就和村长等人打成一片,老村长的智慧在元老爷子面前,有些不够用。   若不是元老也没有坏心, 怕是将老村长卖了对方都回不过神。   回家的路上, 锦绣笑眯眯的问元老爷:“爹,我没说错吧,这就是一村子憨憨。”   元老爷摇头,很不赞同道:“老村长是个有大智慧和大勇气的,他知道爹没恶意才说那么多的,他的直觉很敏锐。”   锦绣不和元老爷争执,在看人这方面,他眼光确实比不上元老爷。   转而问道:“接下来几天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瞧瞧,您还想去吗?”   “不给你添麻烦了, 你快马加鞭,一去一回本来两三天就能完成的差事, 愣是被爹拖着花费七八日的功夫,没必要, 爹心里有数呢。”   锦绣掀起车帘看看外面天色:“如此也好, 让下面的衙门都去村里催一催, 最近几日怕是有大雨, 要是稻子没收割完遇上大雨,势必要减产的。   我也各处转转, 给下面人一些压力,免得有人不当回事, 耽搁了收割的大事。”   一切欣欣向荣的时候,通判冯大人找到锦绣,有些为难道:“大人, 今年明安府的改变,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见,所有人日子都好过了,除了衙门。”   锦绣挑眉:“此话何解?”   冯大人仔细给锦绣解释:“今年先是雇佣人修桥铺路,下乡修梯田,再是公车公厕,综合市场,哪一桩都是往出掏钱,您还下令免除了新修梯田的两年赋税,除了公车勉强能自负盈亏外,其他的都是没底的往外掏钱啊!   咱们都知道您是为百姓做事实,但您想过没有,回头给朝廷交赋税的时候,咱们仓库和银库都是空荡荡能跑老鼠的,您怎么交代?”   这个问题锦绣早就想过了,在心里酝酿了好长时间,刚好冯大人最近手头的事情结束,空闲下来,可以和他商量一番。   锦绣给冯大人倒了杯茶,请人坐下,才慢慢道:“最近城里丝绸商人没少背地里骂我吧?”   冯大人连连摇头:“没有的事,大人您怎会如此想?”   冯大人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上官这是在内涵他,谁让他岳父家就是本地有名的丝绸商人呢,有没有骂,他当然一清二楚,但这种事背地里做还可以,拿到台面上说,是不要命了吗?   锦绣淡定道:“你不必紧张,这事儿本官只要想想就能明白,咱们明安府以往贫富差距比别的地界都大,百姓虽然贫困,但因为本地有很多养蚕缫丝织造的人家,因此养活了不少丝绸商人。   但说到底,养蚕缫丝织造都是苦活儿累活儿,且还需要技术,真正干活儿的人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养肥了的都是大商人的荷包。   今年衙门几乎将整个明安府的闲人都调动起来,拿着工钱去做各种事,养蚕缫丝织造的人少了,势必影响到了丝绸大户们的生意。   他们在背地里骂本官,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冯大人顿时觉得嘴里的茶不香了,将话说的这般明白,叫他怎么接话?   作为官员,看到治下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小有余财,心里的成就感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但想想自家那个在家里暴跳如雷狠狠唾骂上司的岳父,冯大人就觉得头疼的厉害。   这叫他在岳父和上司之间选一个的话,他也很为难的好吗?   索性锦绣也没让他硬要选一个的意思,直接道:“眼下等秋收过后,百姓大概有几个月的空闲时间,本官想组织大家种树。”   冯大人不解:“种什么树?”   锦绣:“桑树。”   冯大人:“嗯?不会是下官想的那个意思吧?”   锦绣挑眉:“差不多吧,既然在咱们的计划中,明安府的果酒要在三年之内打出自己的名声,让外地客商不请自来,那为什么本来已经有了丰富养蚕缫丝织造的丝绸生意,仅仅是几个小商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呢?   若是有朝一日,明安府作为丝绸原产地,有一整套完整且成熟,被外界认可的丝绸技术,不是给当地百姓多一层保障吗?”   冯大人喉咙有些干涩,小心道:“大人,这本地丝绸商人的生意做大不,一直在明安府附近的一亩三分地上小打小闹,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咱们明安府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不利于运输。二来也是一直没有这个门路,外面最负盛名的丝绸是川省以及杭县的,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且两家历史悠久,几乎占据了大半市场,其他家很难插手进去。”   锦绣道:“我们明安府比邻康来州,要出去的话,势必要借道康来州,往年康来州交通与明安府不相上下,但自去年始,那边开始用上水泥,也大力修路建桥,交通大大改善。   前些日子康来州的成大人还写信于我交流修路的心得,言语间很是骄傲,就连临近康来州的几个州府,也已经看到了水泥路的好处,正在组织人手修路。最迟半年之后,交通问题对我们来说,就不算是问题了。”   锦绣不紧不慢的抿一口茶,缓缓道:“至于你说的第二个问题,在本官看来也不是问题,本朝不限制百姓商人穿丝绸,但我们都知道,丝绸主要针对的人群就是有钱人家,富商,高门大户。   至于穷苦人家,子孙孝顺,家有余钱的,或许一辈子到了入土之时,能得一件稍微体面的丝绸丧服。   因着丝绸来的不易,技术要求要,因此造价高,普通百姓买不起。但若我们想办法降低成本,对成品的要求也不那么高,降低价格。   改变针对人群,将购买者定位成平日里想拥有一件丝绸衣服撑场面,却要犹豫好久,最后也无法下定决心要不要买的那些人家呢?这样的人家在明安府就不在少数,放在外面肯定也很多吧?   同时也不会和川省以及杭县的丝绸商人产生冲突,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轻奢产品,做好了有多赚钱,不言而喻。   冯大人有些激动道:“大人,成本想办法,还是能压下来的,只要我们不再要求顶尖的上好丝绸,不再追求最好的享受,下等丝绸的织造就能节省很多时间,还有这缫丝上,也大有文章可做,从一家一户独立完成,到咱们修路时的那种流水线,也能节省不少时间了。”   锦绣就喜欢冯大人这一点,但凡有点可能,就立马举一反三,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是个难得聪明又清醒,心里还有百姓的好官。   “刚好你最近手头也无事可做,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完成吧,你身份上也合适,岳家是明安府有名的丝绸商人,下衙后找他老人家说说话,取取经,咱们毕竟是外行,别做出外行指导内行的糊涂事。   听听他老人家有何见解,虚心求教,这几天就专心做这件事,回头拟一个章程来,咱们一起讨论讨论。”   冯大人很激动,糊弄人的表面功夫和实际办事他总是能分清的,且不说这件事最后能不能办成,单就这件事成功后带来的巨大利益,已经让他开始热血上涌,准备为此舍命陪君子,和岳父对喝三斤老白干儿了!   送走了走路带风的冯大人,锦绣看着桌上堆的满满当当的公务,恨不得将刚才大方送走冯大人的自己锤一顿才好。   哪有不忙公务的通判和知州?两人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鸡毛蒜皮的小事,尤其是锦绣,下面人这里用一两银子,那边进账几个铜板,都有明确的记载,需要他签字画押,最后收归档案。   本来这些事可以让通判代为管理,但冯大人这个通判忙的,自己的公务很多都是带回家熬夜完成的,哪儿还有工夫帮锦绣分担压力?   锦绣没说的是,种树还能预防一系列自然灾害,有益无害,不过这点,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未免太难懂了,不说也罢。   回头在吃饭的时候,将这件事跟元老爷说了,元老爷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宝儿你这个想法非常好,转变固有思维,重新定位购买人群,盘活一门生意。   不说普通人家想穿丝绸衣服撑场面,就是咱们家,要不是市面上的丝绸大都那个价,爹有时候也想弄点儿便宜的让你姨娘和姐姐们穿一穿。   那玩意儿虽然轻薄舒适,但容易起褶皱,洗的时候要小心翼翼不说,只要过了两水,看起来就跟旧了没差,哪里是在身上穿衣服,简直就是在穿钱!”   元夫人见丈夫抠门毛病又发作了,淡淡对儿媳道:“缘儿啊,别听你爹瞎说,咱们家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银子不够了从娘这里拿,每天出去见下属们的夫人,和别家老太太打交道,穿的不好被人私下里说嘴,不划算,没得受这个气去!”   元老爷冷哼:“那你们还是趁早将好衣服都拿出来穿一穿,过把瘾吧!回头宝儿让人将那种便宜丝绸弄出来,他自个儿不带头穿,别人怎么会相信?到时候宝儿都穿了,你们还能给他拆台不成?”   元夫人立马道:“那可不行,到时候我还得给家里妹妹们送些回去,女儿女婿家里也不能少,还有亲家那里,阿文和县主那边,都要送一些,让他们一道儿支持宝儿。”   锦绣听的哭笑不得:“爹,娘,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冯大人连章程都没拟出来,早着呢!”   元夫人摆手:“不早了不早了,万事开头难,你这头已经开了,距离那时候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第133章 彩蚕 密恐   冯大人的计划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计划风风火火的在官府牵头下,开展起来。   要打开销路,要增加生产, 就要多种桑树多养蚕, 缫丝织造还有染色的匠人都少不了。   明安府本地的桑树苗和蚕宝宝不够用,时砚写信给隔壁的康来州成大人,凭借两人这一年多来互相吐槽的交情,对方大方的给时砚送来了许多桑树苗和蚕宝宝,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明安府的燃眉之急。   这年头乡下谁家媳妇儿空闲下来没养过蚕?没织过布?多少攒点儿东西,可以换几个银钱补贴家用。   农村就没几个真正的懒人,日子过得苦,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挣钱的门路,本来梯田修建完毕, 有些家里果树不多的人家,眼睁睁看着别人酿酒赚钱, 眼睛都要红了。   现在听说了官府的号召后,二话不说, 带着全家去官府领了桑树苗, 开始栽树, 桑树长得快, 成人高的树苗种下去,第二年就能摘桑叶喂蚕, 不用人操心,是一种非常让人省心的树木。   村子里开始组织全村人去学习, 有擅长养蚕的妇人总结出来一套方法,若是愿意将本领教授给大家的,衙门直接奖赏五两银子, 将来还可能将此举写进地方志里,大大的提高了众人的积极性。   不仅村子内部开始交流学习养蚕缫丝的经验,附近几个村子也组织交流学习,最后由县城的师爷将本县交流的经验总结成册,拿去与其他县城的互相比较。   到了蚕吐丝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了良性的攀比竞争,争着比谁家做的最好,一来有那个地方志勾着,二来有县城白花花的银子吊着,三来蚕养成了,将来换成银钱,最后还不是落入自家口袋?   谁不配合谁傻子。   锦绣听着冯大人的汇报,觉得十分满意。   决定带着夫人一起去府城最大的养蚕人家瞧热闹去:“听说那位员外家养蚕的地方,占地面积约有十亩,院子中的笸箩里摆的满满当当都是白白胖胖,一动不动的虫子。   每日晨间光是给他家摘桑叶的人,就要几十人。远远地站在院墙外,都能听见里面蚕吃树叶发出的莎莎声。”   锦绣说的十分诱人,可惜姜良缘一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开始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脸色也十分难看,一脸拒绝的摆手:“你快别说了,我只要一想到一院子虫子,浑身就不自在,感觉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锦绣被姜良缘的反应给逗笑了。   这是,密集恐惧症?   也不知道有多严重,锦绣试探道:“可能就是想着可怕,万一到了跟前,反倒觉得可爱呢?咱们远远地瞧一眼,若是你不能接受咱们就不看了,若是能接受的话,看一看也挺有意义的。”   姜良缘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毕竟没亲眼见过,一切都是处于她的想象,于是收拾东西,跟着锦绣一起出了门。   结果两人到了地方,姜良缘只远远的瞧了一眼,整个人僵在原地就不会走路了,在那一瞬间,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手指僵硬的捏着锦绣的胳膊,才勉强忍住没尖叫出声,失了仪态。   锦绣赶忙让人找了个宽阔的地方,将人给抱过去,缓了好半天,精神才松懈下来。   亲自给夫人倒了杯水,用手抚着对方后背,喂着喝了几口水,见人缓过劲儿来,才歉疚道:“早知道就不该劝你来这一趟了,委实遭罪的厉害。”   姜良缘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捂着胸口道:“我往日里在军营,站在点将台上,下面密密麻麻全是士兵的脑袋,也不见有这毛病。   不知为何,只要一见到那满院子的虫子,我就……”   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眼见着人又想到了方才的场景,锦绣连忙转移注意力:“好了好了,快想想咱们晚上吃什么,我想吃糖醋排骨,爹想吃红烧肉,那东西重油重盐,他身体不好,就别给他吃了。   让厨房给爹做一碗莲藕排骨汤喝着解解馋就得了,看着咱们吃,馋一馋他老人家才好,叫他管不住嘴吃多了又难受。”   两人这一趟算是白出来了,姜良缘有些歉疚:“本来说好了的,白白浪费一天时间。”   锦绣笑容温和:“无妨,本来就是想陪你到处走走,自从来了明安府,一直忙前忙后,连一天完整的空闲日子都没有,家中里里外外,人情往来全都是你在打理,二老也是你尽心照料。   我除了衙门的事,什么都帮不上你,实在惭愧。”   姜良缘听夫君子这般说,眼神柔和,小年轻夫妻对视一眼,什么都不用解释,彼此间已然十分有默契。   锦绣温柔的牵起夫人的手出了亭子,对外面的管事道:“你去和这里的主人说一声,就说本官临时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带着夫人出了这个占地极广的养蚕院子,两人牵着手,也不乘坐马车了,慢悠悠毫无目的的随意在街上散步,有远远认出两人的,也不上前打扰两人,只朝二人露出善意的目光。   锦绣摸摸身上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眨眨眼:“自从公车建成,我还没坐过,不如咱们今日就乘坐公车,慢慢在城中闲逛,走到哪儿算哪儿?”   “往日出门总是匆匆忙忙,明确带着各种目地,从未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过城内的风景,如此也好。”姜良缘认可了夫君的建议。   两人路过美食街,从头走到尾,将钱袋子里的铜板花了个七七八八,收集了不少看着不起眼,味道却意外好的食物,打算带回去让家里老人尝尝鲜。   嘴上说着不给元老爷乱吃,行动上最惯着老爷子的还是他,姜良缘心里莫名感叹一句: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两人这边玩儿的开心,衙门里冯大人对着眼前一堆慢吞吞蠕动的蚕陷入沉默,不一会儿功夫,顺着头皮揪下来好大一撮头发,看的身后的衙役没忍住提醒他一句:“大人,再薅下去就秃了。”   冯大人长长的叹口气,对衙役道:“你家里养蚕吗?”   衙役骄傲的挺起胸膛:“当然!我娘和我姐姐们养蚕可是一把好手,前两月还被县令选出来跟着衙门的差役一起去隔壁县参加那什么技术交流会呢!因为表现的好,县令还奖励了我娘她们一人二两银子呢!”   冯大人指着眼前的一堆蚕道:“那你说,这些颜色不纯粹的小家伙们,要怎么处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今年这种不纯粹的变色蚕特别多!”   衙役瞅了一眼,淡定道:“只能扔了啊,还能怎么办?这都废了,吐出来的丝颜色不纯粹,也就是杂色丝,不好染色,没人要的,养着也是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冯大人没好气道:“本官不知道怎么扔吗?可你知道今年这种变色蚕有多少吗?足足占了一成!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全扔了是多大一笔损失啊!”   冯大人心疼的直拍胸口,这会儿要是谁能给他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怕是恨不得当场就给跪下。   玩儿了一天的锦绣见到冯大人快将自己给薅秃的场景,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将冯大人眼前的蚕细细观察一番,得出结论:“这事儿好办。”   冯大人惊了,瞬间坐起身,神色郑重道:“大人,您有何妙法?”   锦绣好笑道:“冯大人你这是一叶障目了啊!既然这些彩色蚕吐出来的都是彩色丝,纯天然无雕饰,还不用咱们自己染色,省了一道工序,方便许多,且一听就比人工染色的更加高级,价钱肯定也更贵,岂不是这东西越多越好?   让人将各色蚕收集起来好好养着,按照吐丝的颜色不同分类,说不得将来咱们明安府的天然彩色丝绸,还有名扬天下的一天呢?”   冯大人被锦绣这一点拨,也发现以往他们都走进了一个误区,只想着丝绸要是纯粹无杂质的白色,才好统一染色,却没想到这种本来就是天然色,根本就是自成一个体系。   冯大人苦恼的事情被锦绣轻易解决,高兴之余就想帮上司做点儿什么,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大人,下官这几日有空闲,您手头处理不完的公务,可放着由下官来代劳!”   锦绣双眼一亮:“好啊好啊!如此便多谢了!”   冯大人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说什么不好偏要说帮大人处理公务,自己手头的公务每天都要处理到半夜三更,每天被媳妇儿抱怨和公务过日子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帮大人处理公务?   到底还要不要休息了?   冯大人担心日子继续这样过下去,他不是过劳死,就是媳妇儿发火,他后半辈子真的只能跟公务一起过了。   但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上司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口头表示了对他的感谢后,风一般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洒脱的背影。   锦绣可不得抓紧时间离开吗?他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冯大人眼里一闪而逝的后悔,不跑难道等着他后悔?   他就纳了闷儿了,别的衙门为了手中的一点儿权利打的你死我活,狗脑子都出来了,结果到了他们衙门可好,手里的公务都是想方设法的往外推,一个个都忙着外面的事儿不想回来办公。 第134章 底线 蔗糖 耕地   锦绣思来想去, 一拍自己脑门儿,懊恼的不行:“怎么将这般重要的事给忘了。”   手里的公文停下来,暂时不处理了, 熬夜拟了几个章程, 第二天一大早,就将人全部召集起来商议事情。   将昨夜写好的章程拿出来让众人依次看过还需要些时间,锦绣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醒醒神儿,一晚上没睡,就是年轻也熬不住啊。   边喝茶边放空自己,等了大约有小一炷香的时辰,看过章程的下属们已经开始自行商议起来,刚开始还能顾忌着上官疲惫的神色,小声讨论。   没过一刻钟, 心下的想法实在太多,一时无法按捺, 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将锦绣从放空状态惊醒。   缓缓睁开眼看下边儿几人凑在一起激烈争论的场景, 锦绣心下满意, 知道这些人还是识货的。   并不打断, 甚至心情很好的回后边儿小小的休憩了半个时辰, 等到锦绣再次回来的时候,下属们才尴尬的发现, 上官不知何时竟然离开过。   睡了一觉的锦绣神清气爽,笑眯眯问众人:“诸位觉得本官这个想法如何?”   通判冯大人率先开口:“大人, 我等经过讨论认为,此举能大大减轻咱们办公过程中的压力,提高效率, 且我等认为,不仅可以给公文制定统一的格式,简单易懂,方便查阅,同时还可给上下级之间,各个衙门之间的书信,账本制定统一格式。   既显得严肃,专业,准确,且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寒暄,节约纸张是一方面,一目了然也是一方面。   大人这个想法实在是妙!我等在大人提出的基础上,通过讨论,简单的商讨出了几条可增加建议,还请大人过目!”   锦绣摆手:“不急,既然你们都同意本官的意见,这件事就交给冯大人去办,你安排下去,大家各司其职,将自己部门的相关公文格式制定出来。   咱们也可以和百姓学习,互相比拼,看哪个部门的公文格式做的又快又好。   民间农妇养蚕出色者,不仅有银钱可以拿,还能写进地方志中,咱们也不能比他们小气,本官做主,将这件事与之前制定地图比例一起,让人编纂进明安府志,优胜者,也可以想想,你们是想要什么,若真想不出来,本官替你们想也行,保证不让你们吃亏就是了!”   锦绣眼含鼓励的看向众人:“奖励本官已经替你们想好了一个绝妙的奖励,诸君可要多多努力啊!”   众人还想再问问锦绣到底是什么好东西,锦绣不再多言,只道:“好好努力吧,保证不会让你们后悔今日努力。”   卖了个关子,将下属们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锦绣施施然回去处理公务,毕竟统一格式不是一日之功,现在还得就着旧日的格式慢慢儿来,桌上堆积成山的公文,简直能将人淹没。   锦绣有时候都怀疑,整个大景有多数在任上累死的官员,单就他来说,年富力强,记忆力绝佳,处理公文速度一流,管理一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州府,每日上上下下的公文都要加班加点,否则根本处理不完。   更遑论其他。   这时候的锦绣,就十分佩服那些在任上吃拿卡要,将自己养的膘肥体壮,什么都不做,一心睡女人,当贪官的人。   就这,地方上还没乱起来,搞的名不聊生,只能说下属们太给力,完全不用上司管事儿,就能将地方政务基本处理完毕。   锦绣十分想要几个那般能干的下属。   这头距离第一批果酒运出明安府已经一个多月,具体什么情况,还没有个确切消息,倒是商队送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宝儿,回头我将蔗糖厂的管理权和账本都交给衙门,你让人接管一下,这门生意比咱们想的更加赚钱,在你任上,爹就不插手了,横竖咱们家不缺这点儿钱。”元老爷说的财大气粗,十分豪横。   锦绣放下商队管事送来的书信,一脸喜悦:“爹,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咱们一心想着售卖果酒,谁成想,作为酿造果酒的附加产品蔗糖,会最先被外面的人接受,且成为热门产品,受人追捧呢?”   “想来这个消息其他商家也知道了,应该很快就来找你,你想到到时候如何处理就行。”   锦绣摆手:“生意上的事儿我不了解,还是让懂行的去处理吧,咱们还是在他们找上门要求分割利益前,将这糖厂的事儿给交接清楚,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办,急不来。”   利益动人心,本来第一年酿造果酒,百姓大多是从这糖厂借的蔗糖,来年丰收了一次性照价还给糖厂就行。   现下听说蔗糖在外面卖的十分好,物美价廉,很快占据了南边儿市场,算是今年出现的一匹黑马,势如破竹,为本来一直往里搭钱的糖厂赚了大笔银钱。   百姓们也不是傻的,很快就有人开始种植甘蔗,城中有些富商闻风而动,想要将大面积的土地种植甘蔗换钱。   一时间,明安府在路边种桑树,在山头种甘蔗,忙活的不可开交。   等锦绣后知后觉意识的事情不对的时候,抓紧将衙门的下属们喊过来商议事情。   “诸位,本官知道大家最近都在为了制定公文格式的事情伤神,对外界其他事情的关注度自然降低了,但眼下发生的事,也要多多关注啊!现下这件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危及明安府百年生计的大事!”   其他人一听锦绣这般说,都急了,冯大人道:“大人,据下官所知,最近明安府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且往外走的商队送来了好消息,咱们明安府的蔗糖十分受外面人的欢迎。   现在下官出去在街上走走,随时都能听到百姓讨论明年要多多种植甘蔗的事情呢,这是大好事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大人,我等并未听说最近发生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您可否明言?”   锦绣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且问大家一点,本官之前让大家伙儿种植桑树,为何一定要求所有人在路边,或者山头栽种?为何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往耕田里种一颗果树?”   冯大人被这么一提醒,瞬间惊醒:“大人,您的意思是说,百姓们种植甘蔗会占用耕田?”   锦绣背着手点头:“然也,且城中已有大户准备这么干了,若只是单独一家两家且罢了,若是这般做的人多了呢?耕田减少,势必影响农作物产出,赋税降低且不说,单就明安府的粮食不够本地人吃用,到时候要如何处理?”   这时候,乡下村民可没有说花钱到外面买粮食吃的习惯,只有城中居住的百姓,自身没有那个条件,才会在城中米粮铺子购买粮食。   但米粮铺子的粮食,大多都是在本地农村收购,就近买卖的,压根儿没有说将外地的粮食运来本地的说法,成本太高,不划算而已。   可以想象,若是明安府的粮食产出不够本地人吃的情况发生,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到时候是果酒能当粮食吃?还是甘蔗或者桑树能当粮食吃?还是手头赚的钱够一家十几口人一年四季买粮食吃?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思考对策。   冯大人当机立断:“大人,这件事官府应该发明文公告,让下面的县衙交给我们一个具体的统计数据,各地的耕地数量必定要保持稳定上升的状态中,不论做什么,坚决不能占用耕地,这是我们的底线!违者严惩不贷!”   锦绣满意的点头,冯大人的果断一向是他欣赏的,他还在担心这群人里,没有一个行事果决的,到时候他就要当这个出头人了。   不是他不能做出头人,而是他一人做了所有事,将下属们培养成一群只会听指挥做事的机器人,没有独立思考能力,自己只会更累而已。   索性,眼下看起来还是有能撑住事儿的。   其他几位大人也纷纷出谋划策:“针对普通百姓和大商人,咱们应该制定不同的要求政策,不允许百姓破坏耕田,但可以鼓励他们去开荒种植,这样一来,也能提升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平。”   “开荒也不能毫无目的的乱开,有些地方每年发大水,全靠着村子附近有茂盛的树林阻挡一时,才能减缓水势,给当地百姓一个缓冲的时间。   这样的地方开荒应该格外注意,免得开荒不成,反累自身。”   “此言有理,有些地方每每到了梅雨季,山上的泥土石块儿被大雨浸泡冲刷,变得十分脆弱,经常发生塌方事件,危害百姓。   但据我观察,山上若是树木比较茂盛的地方,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就降低许多,我想着其中必然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树木的根紧紧地抓紧地下土,也能起到一定的延缓作用。”   见众人讨论的热烈,锦绣亲自拿起纸笔将众人讨论的重点记录在案。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人,已经开始关注植树造林在人们生活中的影响了,果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   锦绣十分欣慰。 第135章 数字表格 师父   众人很快商量出一套确保农村耕地面积稳中有增的法子, 最后锦绣拍板:“先这样安排下去,及时派人跟进,若是有什么问题, 第一时间上报, 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不要怕出现问题,出了问题及时解决才是重点。   最好能逐年改进,形成一条切实可行的方案留给后人参考。”   事情安排下去,自然有一部分人不不满意,比如之前已经大刀阔斧准备大面积种植甘蔗的商人,还有人通过衙门里其他官员的途径给他递话。   当然这些话最后也没传到锦绣耳朵里,现在衙门里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就知道凡是锦绣下了决定要去做的事, 谁反对都不顶用,不仅不顶用, 还可能将自己给搭进去。   除非,你有本事证明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锦绣错了。   双方经过大半年的磨合, 都了解彼此的底线是什么, 但凡将锦绣交代的差事办妥当了, 这位上司意外的好相处。   言行如一就是这位上司最大的优点。   最近这些天, 统一公文格式的计划进行到了收尾工作,账房那边却在冯大人的陪同下, 苦着脸来找锦绣诉苦,顺便寻求解决办法。   冯大人将人领过来, 自在的从锦绣的茶罐子里取出一撮茶叶,瞧瞧色泽,再闻闻味道, 美滋滋的亲自动手给几人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   等茶叶泡开的间隙,通判大人朝赵大人努努嘴,示意这人大人:人我领来了,要说什么您自便。   赵大人无奈的叹口气,给了冯大人一个白眼儿。   锦绣低头处理公务,余光瞥见两位大人的眉眼官司,只做不知,猜想赵大人应该很快就能说出自己的来意,谁知他将一摞文公处理的差不多了,一抬头,瞧见两人正坐在桌边就着自家夫人让人送过来的玫瑰饼,美滋滋的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   通判大人是个会享受的,还让人在茶水里添了一把明安府的特产蔗糖,甜滋滋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跟屋子里的墨水味道混合起来,形成一道只有在衙门才会闻到的独特味道。   两人见锦绣正朝他们看去,不经常与锦绣接触的赵大人有些不自在,屁股稍微挪动了些,到底没舍得手里的糕点,将剩下的半块儿直接塞进嘴里,用手捂住,使劲儿嚼吧几下咽下去,睁大眼睛瞧着锦绣。   样子有几分好笑。   倒是冯大人,在锦绣这里白吃白喝惯了,还招呼锦绣:“大人快来尝尝,我从夫人那里学到的新吃法,据说现在夫人们都时兴这般吃,给茶水里添点儿糖霜,味道特别棒。   一开始我也是拒绝的,但自从尝过后,啧啧……”   锦绣默默补充:真香了。   冯大人还很自来熟道:“大人,您这里好东西就是多,您家这茶叶啊,味儿太正宗了,回头您匀我点儿,我带回去孝敬岳父去!”   锦绣懒得搭理:“别人家大人都擎等着下属孝敬好东西呢,到了我这儿,就上赶着给你白送,合着白送你还不够,还要顺便孝敬你岳父?”   言罢直接问赵大人:“有什么事儿直说吧,私下里不必要太严肃。”   赵大人看了方才那一出,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了。   稍微坐直身子,将之前准备好的章程拿出来递给锦绣,在锦绣看的间隙,顺便解释:“之前一直在忙着制定统一的公文格式,下官带着几个有经验的账房仔细研究对比。   虽然目前这个章程已经是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但说实话,与之前相比并无太大差别,且完全达不到其他部门方便,简洁,一目了然的效果。   下官们冥思苦想,还是觉不太理想,听闻大人您不仅是正德四十三年的状元,且于算术一道上也非常精通,想来问问您的意见。”   赵大人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别的部门的工作进度他也看了,确实相当不错,连他看了都觉得,很多点子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偏他们部门做到最后,想将之前的东西全部推翻,推翻还不算,愣是没有新的想法,要不是知道上司在这方面好说话,他都不敢过来开这个口。   因为一开口,特别像是找抽的。   锦绣点点头,转身从后面巨大的书架上,准确的在一个格子里翻出一本册子递给赵大人:“你能主动来找我,我很开心,这是我师父之前从海外商人那里学来的一套计数法子。   他老人家细心,将零散不成样子的知识,花费数十年时间整理出来,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成品。   我想刚好可以在咱们这里试用一番。”   锦绣拿出来的东西就是阿拉伯数字版的《算学初阶》,九九乘法表,以及数字表格的初步应用。   赵大人是识货的,每个数字下面对应的阿拉伯数字一一比照起来,很快就能发现阿拉伯数字在这方面的优越性。   越看越觉得这门学问精妙高深,很快沉浸其中,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两人在等着他的回应。不时拍一把自己大腿,高呼一声:“妙!”   然后继续看书。   冯大人被赵大人的态度弄得心痒难耐,勉强挤在赵大人身边看了几眼,奈何他没有从头看起,看的迷迷糊糊,完全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   加上冯大人本人在算学上与赵大人相比,就是个渣渣,只能不甘不愿的放弃,想等赵大人看明白后,仔细跟他讲讲。   总觉得自家大人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但对科举不考算学的有些算学渣渣来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因为锦绣拿出来的东西,不仅给账房那边带去了数之不尽的灵感,还在赵大人的强烈要求下,让府城,包括下面县城的所有官员都要学会应用。   对学会的定义,锦绣想的是精通,但冯大人头摇的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似的,一脸苦闷道:“大人,这实在太有难度了,下官有信心在半年内将这些知识精通,但短时间内,请恕下官无能,还请您宽限一些时日吧!”   于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衙门里到处都能听到背诵九九乘法口诀的声音,就连看门的老大爷经过这些人的影响,也能摇头晃脑的背上两句。   两位大人见面,互相打招呼的方式都变成了这样。   赵大人:“五九多少?刘大人今早吃的好吗?”   刘大人:“四十五,两个包子一碗甜粥美滋滋!”   锦绣看这些大人的积极性很高,于是特意让人制作了超大卡片贴在府衙内的各墙壁上,只要抬头,不管你眼睛盯在哪里,总有一个知识点等着你去学习巩固。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府衙的大人们整体觉得自己升华了,以前去外面买东西,几文几两的混在一起,心算能力不强的,只能等着商家拨算盘。   现在简单的口诀表一算,结果一清二楚,看账目也比以前更加心里有数。   虽然被折腾的不轻,但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时才有人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套知识是大人老师传授给大人的,不知那是一位怎样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啊!有这种能传世的学说,一点儿不藏私的让大人教授给我等,此等心胸,实在让人敬佩!”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仿佛记得,咱们家大人没有拜师来着?”   “可大人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和我们开玩笑不是?没必要啊!”   刚好几人的讨论被路过的锦绣听见了。他顺口就答了:“我有先生啊,只不过他老人家低调,不喜张扬。   他老人家姓谢,名清风,字宁玉,出生高贵,京城人士。”   说罢也没管众人什么反应,径直招呼人帮他牵马,和人约好了,要去蔗糖厂瞧瞧,那边儿最近一直在扩建,锦绣担心衙门的人为了赚钱,不管不顾,发生什么他不能容忍之事。   等他的身影从衙门口消失,冯大人揪着自己的胡子,迟疑道:“谢清风,谢宁玉,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呢?”   有人不确定道:“我知道有位先生,刚好与这位同名同姓,德高望重,隐居多年,不问世事,只不过没听说他老人家收了关门弟子之事。”   有直肠子道:“这不很明显了嘛!咱们家大人就是那位王爷的亲传弟子啊!若不然,天下间还有谁会苦心孤诣研究一门新的学问十几载,学问大成之时,却不宣扬,还能随便让弟子拿出来让咱们随意学来使用?”   众人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了八分肯定,最后两分动摇的心思,也被这人给砸瓷实了。   冯大人连连感叹:“不是我等不愿意相信,实在是那位老先生在士林间地位太过特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接受过他老人家的教导了,一时难以相信罢了!”   “我怎么没早一点儿想到这茬呢?咱们这是沾了咱家大人的光,也算是间接得了老先生的指点,与老先生有了师徒情谊!我若是写信给老友,他怕是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等锦绣回到家时,元老爷也与他说起了此事:“这般将事情说出去,王爷他老人家不会不高兴吗?”   锦绣笑的像个小狐狸似的:“您有所不知,师父在京城待不住,一心想出去闹腾,陛下不同意,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闹了大半年,各有胜负。   两人上次吵架,无意间被宫人给听了去,将我乃师父关门弟子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就是咱们不提,旁人也很快就能知道了。”   元老爷想想就觉得头痛:“爹听说老爷子年轻时有很多追随者,到了现在也很狂热,他们找不到老爷子,一定会打着各种旗号,来找你探讨学问的,你能应付的过来吗?”   锦绣笑眯眯道:“爹,这不是更好吗?人来的越多,越有名,越好。” 第136章 税收 功劳站牌   元老爷也是个老狐狸了, 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儿子打的什么主意,反问道:“你是想利用那些人将明安府的名声打出去?”   锦绣点头:“若是能带货的话,咱们不亏, 若是能带动明安府的文风, 咱们血赚。”   元老爷摇头:“带货的可能性极大,若是有人愿意为明安府的特产写几篇赞美的文章,传唱开去就更好了。   但带动文风,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至少要十年二十年,或许会有所改变。   咱们靖林县在前朝时期,也是个贫穷且愚昧的小县城,也是经过好几任县令的努力,加之当时寺庙和道观盛行, 教化民众,前后经历好几十年, 才有了现如今的乌兰书院的雏形。难啊!”   锦绣道:“爹,我都明白, 不会着急的, 只是现下有这么个想法, 路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儿走的。”   元老爷明白锦绣的意思:“你是想开办书院?”   “嗯, 您能想象吗?整个明安府连一家像样的书院都没有,读过书的几乎全是富家子弟, 自己家里请了西席先生去教导。   继续这样下去,百年后这里的普通百姓还有读书识字, 改变命运的机会吗?虽说愚民好管教,但到底不利于进步发展!”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一两个人能解决的, 饶是元老爷智计百出,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不过在这之前,制定统一公文格式的章程终于定下来了,自上而下开始普及使用,从府衙开始,到下面的各个县衙,全部派专人来学习。   简单试运行两个月,锦绣明显感觉各项差事处理起来要比之前更加有效率,出错的概率也大大降低,模糊不清,废话连篇等毛病基本被迫改正过来。   日子一晃临近年关,去外边儿的商队回来,几路领队来衙门交差,脸上喜气洋洋,显然这趟出去,超额完成了之前的预期。   冯大人带着一个管事过来找锦绣,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大人,隔壁康来州的成大人真是个热心肠,不仅给我们借道,还帮着我们给他们附近的几个州府打了招呼,一路上咱们的人走的可安心啦!”   锦绣挑眉:“是吗?这成大人月月与我通信竟然未提过此事,还是个深藏功与名的!回头我写信好好谢谢他!”   冯大人指着管事道:“您还是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管事恭谨的给锦绣行礼后才缓缓道:“这一路上,咱们的果酒出了康来州就大受追捧,还没到预计的地点就被卖的差不多了,要不是还记得要去其他地方打开销路,差点儿没经受住金钱的诱惑,半道儿上给卖完了!   还有蔗糖,物美价廉,比果酒更受欢迎,到了年末这段时日,简直有价无市!好些人拿着钱找咱们买东西还买不到,再是没想到,生意还有这么好做的一天!”   锦绣认真问:“明年有信心将这门生意做得更大更好吗?”   管事将胸口拍的邦邦响:“大人,就算拼上小的这条老命,也要将咱们明安府的果酒卖的全天下都是!”   锦绣拍拍对方肩膀:“行了,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转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冯大人,不要忘了收税,今儿我就将话放在这儿了,咱们明安府今年的税收就靠着商业了。   让下面的人皮紧着点儿,该收多少就收多少,一文钱都不能多拿百姓的!做得好了,回头大人我有赏赐。若是被我发现有贪赃枉法之事出现,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冯大人自然应是:“下官明白。”   锦绣又对管事道:“回头也给一起回来的商队紧紧皮,就说是本官说的,该交多少就是多少,不用想着贿赂谁,从而达到少交税的目的,现在的商税不高,若是被本官发现谁家私底下有小动作,你明白吗?”   管事连连应是。   管事心下没说的是,若是真的吏治清明,官员不朝他们这些小商人伸手,谁不想老老实实做生意?有您这句话,我这心里才踏实呢!   也只有那些有后台,有门路,做惯了走捷径拿好处的人,才会没事找事,损人利己罢了,这世上毕竟是普通人居多,哪儿那么多有背景之人呢?   等这一拨税收上来,最后一算账,众人再次坐在一起商议事情时,赵大人腰杆子挺的笔直,脸上满是笑意:“大人,这般下来,咱们今年虽然修梯田,铺路,给百姓借贷银钱购买蔗糖,建立公厕和公车,花了许多银钱。   且今明两年的庄稼免税,但总体下来,咱们竟然达到了收支平衡,若是细细抠起来,还能略有节余。”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年明安府的大动作人人参与其中,正是因为参与其中,才能明白这中间到底花了多少钱,说一句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用赵大人的话说:“下官这辈子就没摸过这么多钱,心疼啊!真心疼!就算不是自己家的也心疼的厉害!”   谁能想到都这样了,还能收回来本儿呢?   众人之前也只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上官是个有能耐且讲义气的,身后有强硬的背景,被朝廷问责的时候,天塌了还有高个儿的上司顶着呢。   眼下听赵大人这般说,冯大人再三确认:“赵大人,你们的账目没问题吧?”   赵大人很生气:“我们连着算了几十遍,每个铜板儿都清清楚楚,咱们明安府的账,已经十几年没这么明白过了,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冯大人也不在意赵大人话里对往年明安府状况的不满,笑呵呵的感叹:“在明安府做通判这么多年,没想过明安府的商税有这么多的一天。”   锦绣拍拍手:“好了,马上就要封笔了,年礼都让人给你们备好了,现在说说今年的最后一件事。”   锦绣带着众人往衙门外走。   一出了衙门大门,众人就发现今日大街上与往日有何不同了。   明安府府城内一共有四条主干道,其中又分流出无数支道,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众人眼前的,沟通府衙和仓库的一条,路途中间还经过小吃街,是非常有名的一条公车道路。   现在正有人在公车站牌下闹闹哄哄的,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谁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锦绣背着手,带着众人走过去,人群自然为他让开一条路。   走进了才看见往日的公车站牌一夜之间全部被蒙上了一层红绸,一时搞不懂锦绣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锦绣上前一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伸手扯下红绸,只见这个站牌早就不是以往的站牌,下面的车站名还在,只不过上半部分,着重雕刻的,是在程大人的主持下,于何时何地,截止何年何月,修建了何段水泥路。   没有任何修辞,也不多加赘述,只用最简单,最公正的态度,将程大人这一年来做的贡献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   看见上面内容的程大人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向沉稳淡定,以儒雅自居的人,搓着手红着脸,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有些得意,傻站在原地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好说的。   有人大声将上面的内容读出来,周围群众兴奋的叫好,一个个真情实感的夸赞程大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程大人实至名归!   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例如冯大人,心里想的是:他老程带人修建水泥路,我在乡下带工匠修建灌排系统,难度一点儿不比修路低,遇到难题,夜以继日,没日没夜的想办法,攻克难关,做的事情一点儿不必老程少啊!大人怎的这般偏心,眼里只能看见老程呢?   其他人心里想的和冯大人差不多,而且他们更加直接,将心里的想法直接用眼神表达的清清楚楚。   锦绣握拳笑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站牌道:“咱们明安府府城内,共有大大小小一百零八个站牌,四条主干道上约有二十三个站牌,你们每人的功绩,本官都让人一一记录在其中,将来这主干道放不下了,还有支道。   总之,你们做了什么,不仅本官知道,本官也要让所有明安府的百姓都知道,从今往后,这明安府的公车站牌,不仅仅是简单的公车站牌,还是你们的功德碑。往后百姓们是叫这个车站为知府衙门站,还是程大人站,就要看程大人你的本事了!   今儿本官话就放这儿了,这功德碑不是每人只有一块儿,只要你事情做到位了,给百姓将功劳立在这儿了,凭你的能力,还可以有第二块,第三块。”   看这些人急不可耐的样子,锦绣指着不远处街上的站牌道:“旁边就给你们特意准备了公车,都去看看吧!”   众人瞬间顾不上仪态,一哄而散,就连当初因为腿脚不利索,进而请求锦绣建立公车站的钱大人,这一刻在锦绣眼里,也是健步如飞,身姿矫健的样子。   锦绣背着手站在知府衙门的台阶上看着众人的热闹,好久不出现的小野突然出声感叹道:“人类对名利的追求,真是永无止境。”   锦绣轻笑:“小时候能为了在幼儿园得到老师的一句夸奖而好好吃饭,上学时候拿到三好学生奖状春风得意,到了大学,就算家里不缺钱,凭自己本事拿到奖学金,也要迫不及待的请众人吃一顿,炫耀自己的能力。   以至于到了工作中,这种习惯已经根深蒂固,若是做的好事能被当下所有人知晓,甚至只要想一想后人能在民间各种记载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理所应当感到骄傲自豪。   这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第137章 年礼 亲戚   临近年关, 衙门马上就要封笔,处理完最后一批公文,这些大人们一个个还对着锦绣依依不舍, 表现的像个刚谈恋爱的十八岁大姑娘似的。   锦绣没好气道:“快走吧, 今年都不想看见你们的脸了,烦都烦死了,让人给你们准备了年礼,不多,是个心意,全都放在门房处,回去的时候记得拿。”   锦绣准备的礼物,放在往常,确实算不上讲究, 但放在当下这个节气,实在是讲究过头了。   一家一个筐子, 还用厚厚的布包着,整整齐齐摆放在门房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 里面炭火烤的暖烘烘的, 待遇比门房老张还好, 看起来金贵的很。   冯大人进去后“嚯”了一声:“这可真够神秘的, 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老张在旁边笑眯眯道:“都是好东西哩。”   确实是好东西,一筐绿油油, 水灵灵的蔬菜,冯大人看了一眼就将布重新盖回去, 一脸喜色对老张道:“大冬天的,大人连这东西都能弄来?这一屋子都是?就这么放着,万一冻了可就不好了。我得让人在拿点儿东西来盖着才好挪出屋去。”   明安府地处南方, 但到了冬天,气候也只是比京城稍微暖和那么几度,大家出门的时候照样穿的厚实的像个球,不愿意将手从袖子中拿出来。   更别提这绿油油的蔬菜了,大冬天基本上就是个念想。这东西在冬天算得上有价无市,一筐子蔬菜,认真算起来,值不少银子了。   冯大人心里美滋滋的想:拥有一个有钱的上司原来是这般幸福的感觉,我们这些小民献上去的东西,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眼,不仅不稀罕手底下人的孝敬,甚至到了这时候,底下人还能沾到上司的光。   就听老张指着满满一屋子盖的严严实实的框子道:“这些都是今早大人让人送来的,说是家里姐夫在南边儿任职,正在研究什么蔬菜大棚,就是冬日里种植蔬菜的东西,这不今年刚有了成效,就给他送了。   随着商队过来的,好几车呢,大人他自个儿肯定吃不完,放着时间一久也要坏掉,大人就让人给大家伙儿分一分。”   冯大人听着这意思:“老张你也有?”   门房笑呵呵道:“咱们衙门上衙的都有,我家的已经让家里皮小子带回去了,让媳妇儿包饺子吃!”   冯大人瞬间就酸了,也不等家里下人来了,亲自动手将筐子抱起来就往外面的马车边儿走,嘴里喃喃:“大户人家啊,这才是大户人家出身,散财童子都没这么败家的,我不羡慕,我一点儿都不羡慕。”   终于能歇息几日了,锦绣一身轻松回到后院儿,这时候就能知道,眼下当官,真的很难做到公私完全分开。   比方说,每年各个州府要意思意思的给皇帝送年礼,嘴上说意思意思,但也不能真憨憨到随便弄点糊弄人。   那么这年礼是要知州个人自掏腰包去准备呢?还是走公账呢?多准备点儿好呢?还是随大流,不得罪人也不出彩比较好呢?这都是一笔糊涂账。   不出意外的,锦绣在暖亭边看见了正在烧烤的谢六和元老爷二人,两人也不要旁人帮忙,东西准备齐全,自己动手,主要是谢六动手,元老爷在旁边指挥,说说笑笑,看起来玩儿的十分尽兴。   整个院子里都散发着烧烤的香味儿。   院中不少仆人路过的时候,下意识的喉结滚动动作,一点儿没逃出锦绣的眼神。   锦绣无奈得摇头,抬脚进了暖亭:“我就知道你们是故意挑了这里来馋人的!”   元老爷不赞同道:“这叫什么话?我们分明是在这儿与大家分享美味而已!”   谢六嘿嘿一笑,说话就直接多了:“谁叫他们私下里说,我整日里除了办差就是睡觉,一点儿都不像京城来的富家公子的?”   锦绣坐在元老爷旁边,动手帮忙烤:“会烧烤就能证明你像富家公子了?”   说罢也不等谢六反驳,直言:“过年不回京城真的可行?算算日子,你现在就算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回头还是想想怎么好好和你爹解释吧。   再有,我记得你也老大不小,翻过年就二十了吧?荣国公就一点儿都不着急你的婚事?”   谢六脸瞬间苦下来:“你非要往我伤疤上踩两脚是吧?我不回去,除了我娘心里惦记外,其他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嫡兄成亲后还未分家,就算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家里肯定也不太平,我这个成日闯祸不招人待见的,这时候回去,还不知道要遭什么池鱼之灾呢!还是明安府好,我谢六也是在明安府拥有一块儿站牌的男人了!走出去谁不叫声好?干嘛巴巴的回去受气?”   元老爷其实是很欣赏谢六的:“那你的婚事怎么办?总不能也在这边随便找个姑娘成亲吧?”   谢六递给元老爷一串刚烤好的蔬菜,嘱咐了一句“少吃点,不好消化”,这才慢吞吞的回答元老爷:“我们家里那个情况,我还是不祸害这边儿的好姑娘了,谁嫁给我都没好日子过,再等两年吧,要是到时候我还是一事无成,只能听家里的安排了。”   锦绣不再多言,看着盘中的绿色蔬菜对元老爷道:“姐夫那边儿的蔬菜大棚看来是已经成功了,有了这个,我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时丹阳离得近,还能互相照应。   唯有阿文哥,远在北边儿,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元老爷叹口气:“阿文的性子做不了出格的事儿,最多无功无过。咱们不求他做出什么大事,只要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听那边儿的商队回来说,阿文正带人盘火炕呢,说是北边到了冬天,比京城还冷,那里百姓用的那什么炕,柴火没少烧,但保暖效果不佳,到了冬天一家人缩在炕上取暖,还有人满身都是冻疮。   阿文的性子就见不了这些,还不知道心里怎么难过呢,肯定自己跟着动手了。   他要做什么咱们就随着他吧,年后爹就让人给他多送些银钱和人手,别让他亲自折腾了,从小没在家里吃过苦,万一折腾病了,千里迢迢的,咱们只能干着急。”   锦绣烤了一把姜良缘和元夫人爱吃的蔬菜,放在托盘中,招呼过来一个下丫鬟,让给送过去,这才对元老爷道:“理该如此。”   两人说话的间隙,谢六静静听着,手下动作不停,眼中有几分羡慕和落寞。   见锦绣朝他看过来,随口问道:“今年给陛下的年礼真就准备那点儿东西,不寒碜吗?”   锦绣穷的理直气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明安府本来就穷的叮当响?若是咱们能拿出贵重物品,怕是又有人怀疑我中饱私囊了呢!   再说,咱们年前给朝廷送了淮海王的宝藏,谁见了不动心?我还觉得有那一件功劳,往后几年就算是给陛下送两筐当地山核桃进京,陛下也只能捏着鼻子夸咱们有孝心呢!”   谢六一想也是这个理。   元老爷笑呵呵的点着两人脑袋摇头:“事儿不是这么办的,再者,宝儿让人准备的礼,也不轻啦!”   锦绣让人给皇帝准备的年礼,在朝廷封笔这日被人送到了太和殿,彼时,定王正和皇帝撒泼打滚儿:“父皇,儿臣不想成亲,成亲了就要被一个女人管东管西的,做什么都不自由,一点儿都不好!您跟母妃说说,儿臣过几年再成亲好不好?”   皇帝无奈的点点定王脑门儿:“你啊,平时不是锦绣长锦绣短的,说人家元大人样样都好?这时候怎么不说小元大人早早成亲,为父母省了多少心?”   定王耍无赖道:“呵,这事儿您还真别说,若不是您赐婚,锦绣长的那般俊秀,怎会早早成婚?说不定到时候京城的闺秀们有多少要被他的风采迷得走不动道儿!”   见皇帝还想说,定王转移话题道:“现如今锦绣也是一方父母官了,年礼给父皇送了什么东西来?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皇帝被这一提醒,看向旁边的大太监。   太监笑眯眯道:“陛下,这可真是巧了,内务府的人刚呈上来呢!”   很快一个小太监托盘中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一尺见方,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就算没打开,也知道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   定王看着那个眼熟的盒子,不可思议道:“就没了?”   太监摇头道:“没了。”   定王揉揉眼睛,问皇帝:“父皇,这盒子是不是上次我让人送去明安府,装果脯的盒子?”   皇帝幽幽道:“是啊,你还是从朕这儿顺走的呢,说好吃,想要你好兄弟也尝尝呢!”   定王不高兴道:“这也太抠门了吧?明安府是有多穷?锦绣原本多大方一人,家里价值千金的琉璃器,让我随便拿!”   定王捂着胸口一副不行了的样子:“实在不行,我回头让人给锦绣送点儿年货过去,免得这个年都没法儿过了。”   说着就上前直接将盒子抱着手里,哐当一声放在皇帝面前的桌上,二话不说直接打开。   看见里面东西的两人有些傻眼。   太监笑眯眯道:“陛下,送东西的人说了,这里面一共有十二件呢!” 第138章 彩衣 见世面   皇帝拿在手里的, 其实是十二件天然彩丝,经过巧手绣娘织造出来的丝绸衣服,薄如蝉翼, 轻如羽毛, 整整十二件,完完整整从里到外的一套衣服,装在小小的盒子里,轻飘飘仿佛没有一点儿重量。   颜色不是鲜艳夺目,每一种颜色都十分温和,互相搭配在一起,巧夺天工,看不出人工印染的痕迹。   皇帝稀奇的问身边的大太监:“这真是小元大人送来的?”   大太监看出皇帝的高兴,笑眯眯回到道:“陛下, 送东西来的人说,明安府上下今年开始养蚕缫丝, 且出了好几个巧手绣娘,您瞧这些衣服, 最稀奇的不是他的质地, 比咱们现在穿的轻薄透亮。   而是他的颜色, 这可不是经过匠人们精心印染上去的, 而是成千万条彩蚕吐丝,吐出来的都是天然彩色, 匠人将之收集起来,分类整理, 才有了眼前这一件衣服,莫说整个明安府,就是整个大景朝, 这也是头一件的。”   皇帝兴致勃勃的拿起来对着窗户边儿的阳光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对定王道:“确实是好东西,光可透亮,比杭县和川省进贡上来的强上几分。”   定王撇撇嘴,不怀好意的提醒皇帝:“父皇,您瞧瞧这套衣服,从头到脚都是女人的样式,反正您不能穿,儿臣也不能穿,您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您是想将之送给哪个娘娘?”   反正送给谁,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皇帝一噎,佯怒道:“元爱卿莫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给朕也送一套来!”   大太监也看出皇帝不是真心生气,笑眯眯解释道:“陛下,若是民间有人敢私自造您的衣服,这一个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小元大人这是谨慎呢!”   皇帝得了至宝,一时没想好到底要赏赐给谁,陷入沉思,定王看皇帝没空搭理自己,瞅准时机偷偷溜出宫,免得被良妃抓住,又是好一阵念叨。   远在明安府的锦绣就没这么多烦恼了,不管皇帝赏赐给谁,最后肯定都是要穿出来让人看的,只要京中权贵看见了,将他们明安府丝绸的名声打出去,就不算他的这一番功夫白费了。   元老爷听见儿子这般分析,反问道:“之前不是说明安府的丝绸要走平民化路线吗?我看你这架势,可不像这么回事。”   锦绣道:“若是一直走低端路线,难免给人咱们明安府丝绸不上档次的感觉,时日一久,形成既定印象,对明安府丝绸的品牌形成不利。   若是京中贵人们为了穿上咱们的丝绸衣服,争相出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元老爷道:“即使这种衣服一年到头也产出不了两件?”   锦绣点头:“即使如此。”   元老爷抚掌大笑:“都言物以稀为贵,若是让京中贵人们能以拥有一件明安府天然彩色丝绸为荣,特意为此举办一个赏衣宴,就更妙了!”   时砚笑眯眯道:“这件事已经安排上了。”   元老爷盯着锦绣,示意他继续讲。   锦绣看看四周,觉得这件事被旁人知晓,可能会被套麻袋,于是凑到元老爷跟前,小声道:“我觉得这种彩绸不仅女人喜欢,也要让京中男子趋之若鹜,于是私下里还让人按照二哥的尺寸做了一件。   大概年后就完工了,到时候差人送到京中,刚好春暖花开,适合赏春踏青,让二哥穿出去走走,依照二哥的风采和影响力,定然能让许多人心动。   这样一来,前有宫中妃嫔艳惊四座,后有二哥温润如玉,若是二哥再为咱们说上几句,岂不是,嗯?”   锦绣说的二哥,指的是姜良缘的二哥姜良柏,从靖林县回京,在京中找了件差事,做的风生水起,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   元老爷笑的不行:“你也知道你这主意损呢?爹还以为你不怕被人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呢!”   两人此时走在明安府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三日后就是年节,两人今儿出来,不过是元老爷说,想享受一下亲自采购年货的快乐。   街上人来人往,年货没采购多少,倒是用不上的小玩意儿买了一大推,两人像是没长大的几百斤孩子似的,什么小孩子爱玩儿的拨浪鼓啊,小风车啊买了好几个,自己拎不下,全部让身后的人拿着。   锦绣看着元老爷购物的倾向,突然回过神,无奈的叹口气,小声对元老爷道:“您老人家这是想抱孙子了?”   元老爷愣了一瞬,瞧瞧自己买的东西,无奈的摆手:“哎,人老了,一不留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锦绣扶着元老爷的胳膊,两人慢吞吞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走着,锦绣看似随意,将元老爷牢牢地护在身边,旁人连个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您啊也别着急,我看您身子骨强健,再活二十年也不是问题,迟早有抱上孙子的一天,这不是阿文哥和珑玉县主的孩子翻过年就要生了,还有出绣姐姐和楚舟的孩子,都已经半岁了,咱们家不缺孩子。”   锦绣拍拍元老爷的手:“您呢,就安安心心的,过两年保准让您被孙子吵得睡不着觉,嫌烦都来不及。”   元老爷被儿子哄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行,那爹就等着。”   回到家,锦绣大大咧咧的让人将元老爷买的东西收起来:“全部收好放进库房里,等着将来给小少爷,小小姐玩儿!别浪费了,可都是他们爷爷精挑细选了好久才买回来的好东西呢!”   元夫人被锦绣气的不行,舍不得拧耳朵,拽着胳膊到了没人的地方,气呼呼道:“你这孩子以往也不是这么缺心眼儿的啊!这种事怎么能大喇喇说出来,若是让缘儿知道了该多想了!   你知不知道,整个明安府每天有多少人想尽办法的给你身边塞女人,若不是你和缘儿没个一儿半女,那些人敢这般猖狂吗?   被你整治过一次后,明面上是消停了,背地里的法子多的是,缘儿每天都要给你处理数不尽的麻烦,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啊?”   锦绣拍拍元夫人的手:“娘,我省的,缘儿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缘儿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多想的。”   姜良缘确实不会多想,下人来禀报时,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孩子这个话题,就戳到夫人的肺管子,让夫人不虞。   她们也知道整个明安府,包括府里很多人,都想通过巴上大人一步升天,且夫人与大人成婚接近两年,却没有一儿半女,给了更多人希望,因此,对着大人前赴后继的人只多不少。   没想到夫人只笑着道:“嬷嬷,您亲自去带着人收起来,和夫君前段日子让人从靖林县老家带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收在一起,将来可以给孩子们用。”   他们夫妻二人,至今还是盖被子纯聊天儿的关系呢,她一个大活人躺在旁边,夫君都能不动如松,就不信外面那些抛个媚眼儿,扔个帕子的能有多大效果,不过是抛媚眼儿给瞎子看罢了!   姜良缘自信的很。   年二十八这天,城外的工匠低调的给锦绣送来了一车东西,锦绣亲自带人收起来,谁都没告诉。   元老爷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东西,搞的神神秘秘的?可别是违法乱纪见不得人吧?我告诉你兔崽子,你若是敢在外面搞那些歪门邪道,不打断你的腿!”   元老爷只是习惯性的说一说而已,心里可不会真觉得自家儿子是个那么没谱儿的人!   从小到大这么教育锦绣和周文的,现在也改不过来了!   锦绣笑眯眯道:“好东西,明儿就是除夕了,到了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本来不好奇的几人,被锦绣这么一说,莫名心痒难耐。   元老爷闲来无事,还跑去锦绣存东西的库房去看了一眼,谁知走到库房门口,就被管家笑眯眯的给拦住了。   “老爷,大人说了,要等到明晚才能取出来,现在谁都不能接近。”   其实锦绣让人守着,是因为那东西确实有些危险,不知情的人万一乱搞,出了事儿就不好了。   元老爷被这么一弄,更加心痒难耐,好不容易等到除夕夜,饭都吃的心不在焉,吃罢碗筷都没撤下去,就急匆匆催促道:“快,除夕夜里了,拿出来让大家瞧瞧!”   很显然,锦绣第一次这么神神秘秘的藏东西,不止元老爷一人好奇,就是姜良缘和元夫人也有些迫不及待,只不过两人表现的稍微含蓄些,只用非常炽热的眼神盯着锦绣瞧。   锦绣非常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笑眯眯的起身,问管家:“都准备好了吗?”   管家今儿也非常应景的穿了一件暗红色绣花外衫,腰间系着一条暗红色腰带,十分喜庆,伴随着外面街上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笑眯眯道:“大人,都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摆在衙门前的街道上。   也让人嘱咐好了,街道两边儿的百姓都在家中,不会随意跑出来,您放心吧!”   锦绣满意点头,调侃元老爷:“今儿带您见见世面去!” 第139章 仙女棒 火树银花 修路   一家人站在院子台阶上, 占据最佳观赏位置,静静地看着火树银花在天空中绽放。   稍纵即逝,绚烂异常, 让人目眩神迷。   火树银花升空的瞬间, 几乎整个明安府城内的还未入睡的人都被吸引出来。   众人被这种美所震撼,呆呆地看着,一时不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自己的内心的激动和兴奋。   锦绣提前让管家去通知了交好的人家,比如上差认真负责的冯大人等人,让他们晚上注意外边儿动静,他准备了余兴节目,庆祝明安府今年风调雨顺,别错过了,否则要抱憾终生。   刚开始冯大人还不以为然, 他当官多年,虽然给自家没捞着什么好东西, 但见过的稀罕物件儿还真不少。   哪怕是没见过,也听说过, 眼界不是一般的高。除非说谢清风老先生今晚现身明安府, 他却因为睡觉没赶上去见面, 才会遗憾后悔。   否则, 现在心满意足的冯大人,觉得很少有能让他抱憾终生的事, 因为他是无欲则刚。   但现在亲眼见到火树银花升空的这一幕,他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实在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之新事物。   冯大人觉得自己几十年的学问, 面对此情此景,突然就不够用了,大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痛苦。   锦绣不知何时站在元老爷身边,凑到元老爷耳边道:“爹,小时候我说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有人燃放火树银花,您为此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四处搜寻。   可到了年底依然一无所获,于是您请了县城最好的打铁花师父,大过年的时候,在后院亲自给大家表演。   当时我就在心里想,若是真的找不到,我一定要亲自做出来,让您瞧瞧。”   元老爷眼中有泪花一闪而过,无声的拍拍儿子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一场烟火表演,第二天迅速成了整个明安府的热点话题,大家走街串巷,走亲戚,送年礼,不管说到什么,都离不开除夕夜这场烟火。   亲眼所见的,手舞足蹈跟人描述当时的场景,瞬间多了许多谈资。   没见到的,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以头抢地,表示自己的后悔。   纷纷打听:“我听人说是知州大人让人燃放的,也不知道是何物,何人所造,还有剩余吗?太美了,我就想在我娘她老人家八十大寿的时候让人燃放起来,肯定能让她老人家高兴的再活二十年!”   “我倒是听说了,叫什么火树银花,我家老二昨晚调皮睡的晚,倒是亲眼见找了,反倒是老大,最是听话,早早地睡了,什么都没见着。   老二一大清早起来跟老大炫耀,将老大气的不行,到现在还在闹脾气了,我就想让家里孩子都亲眼瞧瞧,不要有遗憾才是。”   “我这里倒是从通判冯大人那里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听闻东西是知州大人让人秘密鼓捣出来的,据说这玩意儿燃放的时候有些危险,一个不好就要走水,人家也就过年的时候图个乐呵,根本没打算卖。咱们还是别想着往家里买了,看看能不能走个人情,从知州大人那里挪一些出来吧。”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知州大人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得的,人家有权有势还有钱 ,什么都不缺,年纪轻轻,连下面人送过去贵重些的礼物都不收,简直清廉的不可思议,让人无处下手。   “我可没有危言耸听,这玩意儿发生大规模爆炸的时候,威力惊人,一个管理不好,就是出人命的大事,不是故意想抬价,再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卖。”锦绣对谢六道。   谢六对锦绣瞒着他干大事很不满,一大清早就来找锦绣,开口就是十车火树银花,否则不原谅锦绣背叛兄弟的行为。   “锦绣,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背着我偷偷搞出这种好东西,我竟然提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我太伤心了!”谢六对锦绣控诉。   锦绣背着手,不太想搭理这人,又被缠的没办法,敷衍道:“别说是你,就是我爹来了,我也不会轻易将这东西交给旁人,管家那里倒是还剩了一些与火树银花差不多的小玩意儿,你要感兴趣,晚上可以拿回自个儿院子里玩玩。   不过玩儿的时候有些事要注意,管家会与你讲清楚,你别不当回事!”   谢六一听,痛痛快快的走了,人虽远远地跑开了,声音还飘荡在锦绣耳边:“锦绣你还是我最好的兄弟!”   锦绣:呵,男人。   留给谢六的,其实是一些仙女棒,一点就着,拿在手里可以梦幻的转圈圈的那种。   本以为谢六拿到东西,会乖乖在院子里玩儿,万没想到,这人拿到东西后,出门呼朋唤友,召集了一群狐朋狗友,相约在知州衙门大街上,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共同欣赏小型烟火晚会表演。   本来谢六只召集了几个跟他关系好,能玩儿到一起的,没想到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经过一个白天的发酵,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玉桥谢公子仗着和知州关系好,从知州大人那里拿到了一批新的火树银花,晚上要在州府街上燃放!   到了约定时间,谢六指挥人将东西搬出来,一瞧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差点儿傻眼。   几个小伙伴也是第一次站在人群中央,面对这么多人热切的目光,一时有些畏畏缩缩。   还是京城来的谢六见过的大场面多,一挥手:“无事,小意思。”   当即拉着几人嘀嘀咕咕一番,将从管家那里听到的注意事项与几人细细叮嘱了一番,一人手里先发了一把仙女棒,然后冲旁边的管家点头:“点火!”   “噗呲!”   很细微的声响后,人群中央的几人手里,迅速出现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小型火树银花,虽然小,但不影响她的魅力。   尤其深得小孩子的喜爱。   一些大人还能扛得住,心里不断衡量到底是大烟火好,还是小烟火性价比高,小孩子们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又跳又笑的想要加入谢六他们的队伍,发现加入不了后,对着家中长辈又哭又闹,也想拥有同款仙女棒。   锦绣扶着姜良缘的手,轻易将人带到了自家高高的院墙上,在他的搀扶下,姜良缘稳稳地站在一点儿都不平坦的墙上,毫无顾忌的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谢六,丝毫不担心自己这样会不小心掉下去。   “夫君,你是故意的?”虽是问句,但姜良缘说的很肯定。   “嗯。”锦绣回答的也很坦然。   姜良缘眨眨眼,大概想到了缘由:“你之前说火树银花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可能会发生不可控的危险,是不是仙女棒的危险程度要小很多,你想做这门生意?”   看远处人群闹闹哄哄的没甚看头,锦绣扶着人,轻轻转身,两人就轻巧的落在地上,手牵手往院子里走,锦绣才缓缓叹气:“趁着这几年,朝廷还没开始管制前,给咱们孩子存嫁妆,给儿子挣点娶媳妇儿的钱吧。   总不能我这一任知州当下来,一毛钱没捞着,咱们家反倒搭进去不知凡几。爹不说,下面的人也该有意见了。”   姜良缘的关注点有点偏:“为何朝廷会管制?”   “因为不可控的危险。”   火药的威力现在他说不清楚,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本来是没打算粘上火药这个坑的,但年前和康来州的成大人商量了一下,两人打算在未来两年内,联合打通明安府与康来州之间的交通。   这就需要重新规划路径,这时候,开山修路,就很必要了,这一开山,火药就必不可少。   两人没少在信中,就到底是花费大量人力穿山而过,修建一条又快又直的道路,还是绕山而过,同样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却修建一条并不是最优解的路争执了好几次。   于是锦绣才有了让人研究火药的念头。   索性,术业有专攻,自从拜访了几个道观,与里面的道士深入浅出的谈过几次心后,锦绣就被明安府附近方圆百里的道士们引为知己,恨不得夜夜与锦绣抵足而眠,共同畅谈到天明。   自从取得了道士们的信任后,锦绣有意将火药之事提出来,自然有的是人表示愿意为了知己肝脑涂地。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其实这些都是道士们炼丹时的产物,我无意间得知,留了个心眼儿,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请求道长们帮忙研究,没想到道长们这般能干,终究是让我给赶上了。   明年开春动工,能省好多事儿呢,到时候成大人应该也能同意我的计划了吧!”锦绣缓缓道。   姜良缘偏头看向锦绣,怎么看怎么完美。   即使成婚接近两年,日日看,还是觉得月色下的夫君,有平日里不一样的美。她若是知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这个词,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到夫君身上。   锦绣无奈的停下脚步,叹口气,抚过妻子脸颊一丝被微风吹起的秀发,幽幽道:“看吧看吧,等看够了咱们再走。” 第140章 火柴 良心有愧   衙门年初十所有官员开始上衙, 在这之前,众人人还不知道他们上司小元大人,特意让人送到京城的天然彩丝衣服, 凭借着精致的做工, 天色的色彩,以及别出心裁的裁剪,在京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将会给明安府丝绸带来了多少慕名而来的生意。   就连锦绣本人也想不到几个月后的事情。   此时的他,好不容易得空,被谢六拉着去城外祸害河里的鱼,美其名曰:“亲手钓鱼,给老爷子补身体。”   不管元老爷信没信,反正锦绣是不信的。   但闲着也是闲着, 来明安府一年,也没什么休闲活动, 跟着谢六出去钓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前提是, 现在不是数九寒冬, 外面哈口气儿都能凝结成冰的话。   明安府虽然地处南方, 但冬天的温度可一点儿都不温柔, 河面上早就结了一层冰。   人走在冰面上显然是不安全的,两人只能在河边想办法将冰给凿个窟窿垂钓。   锦绣站在河边儿静静地呼吸这个时候特有的新鲜空气, 面对空旷悠远的大自然,平日里上衙时的压力和烦躁一扫而空, 若不是当年上学时,吟诗作赋的水平就不怎么好,说不得当场就能来一首, 有感而发,感人肺腑的那种。   转身就听见谢六吩咐身后几个跟来的仆从:“小爷让人准备的锯子呢?拿出来,在这块儿,小爷早就看好了这个位置,绝对是垂钓的风水宝地,给小爷我凿一个洞。”   锦绣一看,这人准备的还挺充分,下人拿过来的工具箱里,什么锯子斧头都有:“你这不是把谁家的木匠铺子给打劫了吧?”   谢六得意的仰起头:“怎么可能?自从大年初一那晚后,我谢六爷在明安府的人缘如何,还需我多说什么吗?别说我只要了一套凿冰的工具,就是我想要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有的是人上赶着给我送来!”   谢六自从那晚给人当众表演了一场烟花秀后,想从他手里购买仙女棒的人不知凡几,人缘确实好。   锦绣没好气的踹了谢六小腿一脚:“悠着点儿,别飘了。”   谢六嘿嘿一笑:“元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幽默这一点,一点儿都不像元伯父的孩子,连我说的笑话都听不出来,可惜了这么聪明的脑瓜子了!”   锦绣摇摇头,也不搭理谢六的调侃,翻出带来的鱼竿和鱼篓,自己找了个位置,也不用其他工具,在地上捡了一块儿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在手里颠了颠重量,然后就在谢六一脸看好戏的眼神中,看似随意的将石头砸在冰面上。   石头与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下一刻,在谢六目瞪口呆中,冰面裂开了,且裂开的不是一个石头大小的洞,而是成人脑袋大小,切割面光滑的圆溜溜的洞。   这时候说锦绣不是处女座,没有强迫症,谢六都不信。   其余几个正在哼哧哼哧锯河面的冰的仆从看到这一幕,突然就觉得手里的锯子和凿子还有斧头都不香了,目光灼灼的盯着锦绣的一双手,意思十分明显。   谢六颠颠儿的在地上精心挑选了一块儿石头,重新塞到锦绣手里,在河面上指定了一个位置,用手在胸口比划。   “来,元兄,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给我也来一个,我想要这么大一个洞,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快,就这个位置,给我现在表演一个!”谢六表现的非常迫不及待。   锦绣也没多说,就跟玩儿似的,连瞄准都不用,将手里的石子扔出去,下一刻谢六指定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跟他要求百分百重合的冰窟窿。   谢六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咸鸭蛋。   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对锦绣竖起一个大拇指:“原来还真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啊!厉害了元兄!”   锦绣眼眸危险的眯了眯,决定将这事儿记在小本本上,回头慢慢儿跟他算账。   谢六丝毫不知道就因为刚才一句话,已经上了锦绣的黑账小本本,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打了一个激灵,对着锦绣傻笑一声:“好像出来的时候穿少了,确实有点儿冷。”   锦绣很好心的提醒道:“你不是说待会儿要烤鱼吗?等火升起来,就不冷了。”   谢六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兴冲冲的招呼锦绣比赛钓鱼,这时候的鱼确实好钓,几乎不用人费心,与就顺着凿开的窟窿争先恐后的往出挤。   一个个看起来就是在河里闷坏了的样子,一出来就便宜了锦绣和谢六。   锦绣也没厚此薄彼,随手捡了一块儿石头,一用力,冰面上就出来五个大小差不多的小洞,对几个随从道:我们这里不用伺候,你们自去玩儿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给家里人带几条回去,全当是加个餐了。”   大冬天河面冰封,鱼确实还算是个新鲜吃食。   很快一篓子就满了,谢六被冻的不行,开始打喷嚏,招呼人点火烤鱼,锦绣也是无奈极了:“都这样了不赶快回家喝姜汤,你还有闲心在荒滩上吹冷风呢?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六非常有自己的坚持:“你不懂,我吃的就是这个氛围,一年四季除了大冬天,我都烤过鱼了。   我决定写一本吃鱼食谱,系统的阐述吃鱼与当下环境的密切关系,不亲自体会,怎能写出好的文章呢?”   结果最终谢六的想法也没能成型,因为几个仆从身上带的火折子,经过方才的折腾,全都受了潮,引不了火了。   谢六气的捶胸顿足,锦绣看的乐不可支。   将鱼篓子挂在马上,利索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六一个人站在那儿大呼:“失策啊失策!亏了啊亏了!”   锦绣难得好心的劝道:“天色不早了,这会儿赶回去还能赶上晚饭,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大家以为咱们在城外吃了烤鱼,提前吃了,那可就……”   虽然看谢六捶胸顿足挺有意思,但锦绣也将当时的情形放在了心上,作为一个星际人,他只在浩瀚的历史书中,曾经见过几篇古地球人是如何生火的。   这件事他需要好好琢磨一下,回头就回图书馆,取了几篇相关的文献资料,可惜星际时代关于古地球这方面留存下来的资料属实不多,锦绣还需要仔细琢磨一番。   曾有一篇文章记载,元末明初学者陶宗仪的《辍耕录》中的《发烛》说:“杭人削松木为小片,其薄如纸,熔硫磺涂木片顶端分许,名曰发烛,又曰粹儿,盖以发火及代灯烛用也。史载周建德六年,齐后妃贫者以发烛为生,岂即杭人之所制矣。”   这里说的的发烛,就是火柴的雏形。   但火柴的具体做法,以及安全性要得到保证,还需要细细的研究一番。   据锦绣所知,黄磷和硫酸制造的火柴,稳定性和易燃性得不到保证,且二者燃烧时有少量毒素,对身体不好。   白磷和黄磷做配方,在稳定性和易燃性上倒是改善了不少,但白磷使用时间久了,人体容易发生磷毒性颌疽症疾病。   直到后来有了赤磷,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   将一种名为氯酸钾的物体,和硫磺等混合物按照一定比例,用某种办法黏在火柴梗上。   将赤磷,也就是俗称的红磷,制成药粉状,涂在火柴盒侧面。形成了后来在古地球繁荣了很长时间的火柴。   虽然火柴这东西,在锦绣生活的年代,已经是一些有钱的老爷们花高价钱收藏的工艺品,用来摆在博古架上供人参观,满足自己炫耀心思的一种消失已久的贵重物品。   与当下人追求前朝的名画,前前朝的瓷器一个道理。   但锦绣也仅仅是知道这些,若是让他来解决这个麻烦,还真靠不住。   都说术业有专攻,锦绣瞬间想到了那些将他引为知己的道士们。   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当即一封书信,伴随着好几车的年货一起,让人送上山。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更何况锦绣还是这群道士的知己呢,仅仅用了三日时间,经过锦绣的启发和众道士的共同努力,就给锦绣送来了一盒成品。   东西是山上的一个小道士送来的,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暖和厚实的冬衣,一脸憨厚,笑眯眯的对锦绣道:“师父和师叔们收到您的信后,都很高兴,一起进了炼丹房,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出来。   师叔说我认识路,就让我给你送过来,还嘱咐我不准中途贪玩,偷偷打开往里面瞧。   师父他们现在正在睡觉呢,担心您急着用,我一路小跑着来的,希望没耽搁您的事儿。”   锦绣被这憨厚的小道士逗的不行,心说:山上的道士中确实有好几人一心修道,不食人间烟火,不过看起来也有很懂人心的,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不就送来一个讨自己欢心?   锦绣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正想着,就听小道士突然想起来,不好意思的补充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嘱咐我,让我问问大人,您何时有空闲时间,他下山来找您或者您上山去寻他都可,师父说,他最近又有了新的感悟,想与您一同探讨。”   锦绣不自觉有些头疼,这就是太单纯的人不好的地方了,过于执着。让锦绣想扯瞎话骗一骗对方都觉得良心有愧。 第141章 修道 初步设想   更为关键的是这道士经常真心实意, 真情实感的对锦绣说一些类似于“今年是见证历史的一年”,“大人您在带领大家创造历史,您是个内心十分强大且让人佩服之人”的话。   彩虹屁拍的锦绣有时候其实也挺羞愧, 要是表面的客套, 商业互吹,锦绣随便敷衍几句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对方如此真诚,锦绣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有时候恶意比善意更让人无所适从。   但手里还拿着人家几天几夜不睡觉做出来的火柴,锦绣面对小道士殷切的目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最近几天,在衙门上衙前, 我一定上山拜访几位老先生。”   小道士欢欢喜喜的带着喜讯走了,留下锦绣看着盒子里的满满一盒加大版的火柴, 还有火柴方子,也不香了。   毕竟, 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和人讲经论道, 每次被道士们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也挺痛苦的。   自己撒的谎, 跪着也要圆上。   当他将东西拿给谢六看的时候,谢六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锦绣亲自动手给演示了一遍, 将足有成人手掌长的火柴梗从盒子里拿出来,又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拿出一片上面涂满了不知名黑色物体的硬纸板。   火柴红色的一头在硬纸板上轻轻一擦, 随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火柴梗红色的一头瞬间燃烧,吓了谢六一跳。   作为一个已经连火树银花都见识过的男人, 谢六觉得自己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能大惊小怪,免得失了风度和格调。   因此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淡定。   但一直互相揉搓的双手早就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嘿嘿一笑:“元兄,锦绣,这玩意儿好啊,回头咱们出城烤鱼,拿上这么一盒,还有火折子什么事儿啊!”   这时候人们引火用的大多时火折子,富贵人家后院厨房甚至为了方便,一天一夜火都不会熄灭,有很大原因就是火折子使用起来不是很方便。   其实就是将糙纸细细密密的卷成一个小棒放在竹筒里,使用前先将里面卷紧的纸点燃,又不让其充分燃烧,用另一节竹筒盖上,在竹筒上打几个孔保证里面卷纸燃烧的空气。   等用的时候,非常有技巧的对着将灭未灭的火折子一吹,就有火花产生。   这就导致受潮或者时间太久未用里面的火苗燃烧殆尽的情况时有发生,要格外注意。   但显然谢六只将这东西当成类似于火树银花一样华而不实的新鲜玩意儿,并没有意识到这东西的大用处。   锦绣冷酷的将东西从谢六手里拿过来,转身去后厨找家里的厨子。   说实话,在这方面,就是一个普通厨子的见识,也比谢六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纨绔公子高,即使这个纨绔公子去年因为督建公厕被整个明安府的人熟识。   果然,厨子只在锦绣演示了一遍后,兴奋的将手在围裙上使劲儿擦了好几遍,才一脸虔诚郑重的双手将盒子从锦绣手里接过去。   像是抱着什么传家宝似的,厨房里其余人想看一眼,都要洗干净手,离的远远地瞧,还不能上手。   当着众人的面将里面粗壮火柴一根又一根,认认真真的数了一遍,一共八十三根,脸色凶狠的告诉厨房里的人:“这里都是有数的,用掉的每一根火柴我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有些人千万别想着浑水摸鱼,打歪主意!”   锦绣淡定的看着一切,什么都没说,即使不久后,这种东西就要以极便宜的价格卖的满大街都是,保证家家户户都能用的起。   但在那一刻真的到来前,谁说什么都没用。   谢六本来还不服气,觉得他在锦绣眼里还不如一个厨子识货,是对他的侮辱,但见了厨子的态度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和锦绣勾肩搭背的走了。   在这方面不识货没关系,只要会抱大腿就行。   谢六笑眯眯道:“锦绣,你是不是想让家里做这门生意?我手头还有点儿零花钱,要不你看,拉兄弟一把?”   锦绣意外的瞧了一眼谢六:“你还知道自己动脑子赚钱呢?”   谢六不满:“这是什么话?”   锦绣:“实话啊,你不都是直接上我爹那里强抢的吗?我还以为你根本不知道钱是一文一文赚回来的呢。”   话虽如此,但这事儿锦绣是不插手的,一来他真的不懂生意上的事,二来朝廷虽然下令,商人之子可以科举当官,但官员本身,默认不经商,也是综合多方面考量的结果。   至少,明面上如此。   锦绣将东西交给元老爷,并告诉对方:“山上的道士们给起了个名儿,就叫火柴。”   元老爷对山上那群整天神神叨叨的道士们能造出火柴十分意外,并因此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经过锦绣一提醒,像是找到了人生的乐趣似的,让人将生产火柴的事儿安排下去后,就兴致高昂的上山去拜访那些高人们了。   锦绣可记得他爹在老家的时候,是个能将高云山上道士和尚请在一起喝茶聊天的狠人,也不知道这么贸贸然上去,会不会被人给不留情面的赶下来。   人走了,还假惺惺的对着夫人感叹了两句:“若是爹和道长们说不到一起去,肯定就没下次了,咱们往后就别在他老家面前提起这件事,免得爹面子上过不去。”   姜良缘简直无语:“如果你不用这么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话的话,我差点儿就信了。我看夫君你挺想让爹和道长们对着来的,这是什么恶趣味?”   锦绣笑眯眯道:“你不知道,爹这些年给老家的道观佛寺送不少香油钱,有一年,山顶的无为观内部管理混乱,观主万事不理,坐下的大弟子卷走了爹给捐的五百两香油钱,跟山下的寡妇跑路了。   观里一度因此维持不了日常开销,那观主也是个脸皮厚的,直接上门找爹化缘,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   打那以后,爹就养成了习惯,凡是山顶的无为观观主上家里做客,爹必请半山腰的万佛寺和尚陪客,知道两家是竞争关系,故意恶心人呢!   爹因着那件事,对道士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和人直接打起来?”   姜良缘无奈的叹口气,手底下的算盘珠子拨的噼啪响,随口应付道:“有娘在旁边跟着,打不起来的。再说又不是谁都是当年无为观的那位。”   结果双方不仅没打起来,对方还觉得元老爷心诚,有道缘,要带元老爷一起修道,态度十分之热情,比对待锦绣这个知己更甚三分,几个道士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已经将元老爷说的心驰神往,明显动摇了。   锦绣听了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态度?我只是被他们套路了的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而已。”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的了锦绣,毕竟那几人若说是表演的话,能蒙蔽他眼睛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有这本事,干点儿啥不好,非要骗人修道?   元老爷仿佛找着了人生方向,整日整日往山上跑,说话也开始一套一套的,讲究的跟什么似的,开口养生,闭口修心,不仅锦绣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元夫人也烦的不行,直接将人赶去书房睡了。   不知不觉间,开年上衙已经小半个月,锦绣穿着便衣,乔装打扮后,走在大街小巷体察民情,见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别人家的悲欢,似乎有一刻与自家不省心的老爷子共通了,难得让锦绣对旁人生出了同理心。   回头想找个人说说这件事,才偶然发现一直无所事事的谢六,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人影了。   还是姜良缘告诉他:“爹不是让人办了火柴作坊吗?管家开年忙不过来,爹和人修道不管事儿,我这边手头的事情有点多,谢六主动请缨要去帮忙,我就没拦着。   你还别说,谢六差事办的有模有样。   现在走出去,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咱家的火柴,卖的又不贵,一文钱买一盒儿,能用不少时间,比火折子方便许多,很受百姓的青睐。”   锦绣笑问:“谢六这般积极,一定投了不少银子在里面吧?那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除非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忽悠住对方。”   姜良缘也没瞒着:“是啊,火柴作坊那边,按照爹的意思,收益给山上的道长们一份儿,毕竟东西是人家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爹现在跟着人家修道,手头上就不能小气了。   给谢六一份儿,毕竟他现在帮咱们家处理生意上的事,应付人情往来,出了不少钱财和力气,也很辛苦。   剩下的才是咱们家的。”   锦绣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这几天明安府来了不少外地商人,都是打着果酒和丝绸的主意,丝绸毕竟起步晚,且不易得,周期长,但果酒则不同,来这么多人,到处跑市场效率低还可能遇到骗子。   我准备将所有成规模的果酒卖家全部聚集到综合市场那边,专门给劈出来一块儿地,外地商人来了也不用到处没头苍蝇似的跑,直接将人领到那里,想要的那里都有,说不定还能带动一下市场上其他东西的销售呢。   我这只是一个初步设想,缘儿你觉得如何?” 第142章 酒会 王选 小牛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设想, 但等真的说出口后,锦绣觉得可行性又增加了不少。   先在夫人这里听取了对方一些小的建议,又找来冯大人, 二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几天, 随后又请来了明安府几个有名的商人,商议了三天,最终确定了方案。   王选是个出生自京城的商人,家中从太爷爷辈儿起开始经商,据说当年太爷爷是挑着卖货挑子走街串巷,一步一个脚印,开启了他们老王家的经商之路。   但凡稍微有几个臭钱的人家,不管是不是为了家族繁衍,是不是真的想子孙延绵, 是不是真的有数不清的财产等着后人继承。   都会用以上理由为借口,抬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夫人们进门, 借此满足男人们那见不得光不好言说,大家心知肚明的虚荣和欲、望。   那些在如今贫困的王选看来, 就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害人害己。   王家祖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儿财产, 到了王选这一代, 家中兄弟姐妹二十几人,按照祖宗礼法, 老大分走大头,受父亲喜爱看重的庶出兄长拿到剩下的大头, 轮到王选手里,分家时能有钱出去租赁个小院子安置一家老小的话,王选都要谢天谢地了。   王选一直在找机会寻求变化, 今年除夕前后,先是从在大户人家做工的好友口中得知,宫中贵人和京中夫人们,突然开始追逐一种天然彩绸做出来的款式奇特的衣服。   到了开春,姜将军家的二公子一身天然彩绸衣服在身,于京中大街小巷溜达了一圈儿,瞬间成为整个京城最靓的崽儿,让王选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不用打听他就明白,这种丝绸肯定造价不菲,光是成本,就是一笔他负担不起的费用。他为自己看到了商机但抓不住这个机会而难过。   但上天最终还是眷顾他的,让他无意间听到隔壁的绸缎庄老板说,那种风靡一时的天然彩绸来自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那地方名为明安府,以前是因穷而出名。   那里虽然产天然彩绸,但最负盛名的却是低价丝绸,质量与贵人老爷们用的没法儿比,但价钱却是便宜了很多,且不仔细去看的话,不懂行的人很难看出二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王选又从中看出了希望,于是厚着脸皮从岳丈手里借了做生意的成本,和友人结伴而来。   友人与他的目的大相径庭,他是为了彩绸而来,但友人却对明安府的果酒十分看好,两人出了京城,越是接近明安府,就遇到更多与他们目的相仿之人。   更让王选惊讶的是,他们进入明安府地界的第一天,落脚地儿是个小县城,从街上的铺子可以看出,这个县城的百姓生活整体不如京城附近百姓过的富足。   但让王选以及第一次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这里的街道非常干净整齐且平坦,街道上没有随地乱摆,随时要占道儿的摊子。   商贩们统一在一条街上卖东西,在那条街上,几乎集结了整个县城所有的摊贩,买家想买什么,不用多想,直奔那里就行。   地面用不知道什么东西铺的光滑平坦,路两边儿每隔几尺距离就有一颗果树,一行行整齐排列,远远看去似乎在同一水平线上,树木被修剪的十分用心,几乎全是大小一致,形状相似的树木,十分赏心悦目。   且树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长长的石凳,石凳上面有行人坐着休息。   街道上的行人衣服虽然不新但十分干净,脸上都是满足的笑,街角很少有乞丐这种每个城市必不可少的生物出现。   城墙底下别说是随意大小便的人了,就是偶尔有路过的牛羊产生的粪便,都有专门的人很快就打理好了。   王选突然就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一路走来身为京城百姓,天子脚下十几年不自觉培养出来的傲气,见到这个县城的一切后,瞬间消弭于无形。   友人拉着王选的胳膊指着前方一个树立的牌子道:“那里有好多人,好像在等什么,咱们过去看看!”   友人的家境比王选好,对方是想做出一番成就给家里人证明自己,和自己的出发点不同,见过的世面也比王选多,曾经还跟着家中长辈参加过某位公主举办的宴会。   但王选看的出来,友人也被这里的一切深深震撼到了。   两人走进人群还未开口,就被当地人非常热情的,用一口夹杂着方言并不熟练的官话给绕晕了。   提着一篮子鸡蛋的大婶儿道:“两位相公一看就是去明安府参加酒会的吧?最近从四面八方来了好多人,都是去明安府的呀!”   拎着大包裹的老爷子道:“哎,你们是赶着自家马车来的还是租了车行的马车来的?若是租的马车 ,到了咱们明安府境内,可就没必要了。”   老爷子指着旁边一人高的牌子,对两人道:“看见没?还有一盏茶时间,就有一辆公车从咱们这里出发,目的地就是府城,一路才三个铜板,虽然路上走走停停慢了点儿,但天黑前一定能到府城,便宜的很,咱们等在这里的十有七八都是去府城的呢!”   还有年轻人善意的提醒:“这一路时间可长呢,最好路上带点儿吃食,哦对了,顺便去一趟茅厕,免得半路停下耽搁大家时间。”   说着指着前方不远处路边一个看起来四四方方的建筑道:“就在那儿,公厕,按照里面人说的做,若是运气好,还能成为今天的幸运儿,得到两个铜板呢,简直是赚大了!”   王选和友人被热情的当地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拎着行李,上了公车,和人聊了一路,发现到府城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还要早,天色还没黑,王选寻思着刚好有时间去找家合适的客栈入住。   谁知他们进城门登记的时候,城门官问了两人的来历和目的,从旁边一筐木牌中抽出两个,递给两人,头都没抬,手下动作不停,一点儿不耽搁他交代两人事情:“拿着牌子顺着主街道往前走,左转第二家就是。”   王选一头雾水,就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两人无奈一笑,只能按照城门官的指示做。   没走几步就有书吏模样的人上前查看两人的木牌,然后又有人领着他们直接去公车站旁边等公车。   来人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一笑就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看起来稚气未脱,但做事十分老练,一看就是个熟手。   少年对王选道:“你们一人为了酒会而来,一人为了丝绸会而来,这两个宴会都在北城的综合市场举办,不过一个在市场东头,一个在市场西头。   市场附近有专门接待你们的客栈,距离近,价格合适,是官府特意找的信誉好的客栈,保证不会存在什么宰外乡人和店大欺客的行为,你们放心住吧!   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咱们能赶上最后一趟去北城的公车,真是幸运呢!”   王选二人又是一次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这种安排十分舒心,有一种进了大户人家,被对方家中主人精心照顾的感觉。   什么闲杂事务都不用费心,只一门心思放在此次的目的上就行的感觉,简直太让人舒心了。   刚好锦绣骑马出城去万水村附巡查今年的春种准备工作,回来的路上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笑眯眯的和两个风尘仆仆的外地人说话的场景。   控制着身下的马儿走到那个人影面前,随意问道:“小牛,你们火柴作坊今儿不忙吗?谢老板怎么愿意放你出来了?”   眼前这个叫小牛的孩子,是谢六精心给自己找的助手,整个明安府被他翻了一遍,才找出这一个合他心意的。   要识字,读过几年书,能看懂衙门下发的各种文书,要手脚勤快,要孝顺,要会主动学习,要能领导火柴作坊的大小管事,还要年龄小。   总之自从有了小牛,谢六忙的团团转,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谢六重新得到自由,将所有压力全部转嫁给小牛。   虽然对方没接手前,关于火柴作坊的事情什么都不懂,但跟着管家身后短短一月时间,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让谢六满意的不行,经常在锦绣面前炫耀他接班人都有了,就是这家产还没准备好。   小牛见来人是锦绣,惊喜的朝马上之人拱手,见锦绣穿的是常服,没叫破他的身份,只恭敬回答道:“火柴作坊有点儿事要处理,我不方便出面,谢公子和管家两人都在那里,叫我出来避避嫌。   这不我闲着无事,就出来帮衙门做点儿什么。”   这事儿锦绣略有耳闻,说是小牛上任不久,就发现火柴作坊有人仗着资历老,在里面作威作福,且吃拿下面工人的回扣,这孩子很懂的收敛自己的锋芒,暗中收集证据,没暴露自己在这件事中的痕迹,悄悄将事情告诉谢六和管家。   想来今天要处理的就是这件事吧。   锦绣满意的点头:“行,那你忙着,回头跟着你们谢老板上家里吃饭!”   然后对一脸惊艳的看着他的两人轻轻点头,打马离开。   等看不见锦绣的身影,王选才缓慢回神:“小兄弟,方才那为公子是何人?我瞧着京城都没有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呢!”   王选的友人也连连点头,还带着点儿迷惑:“就是感觉有些熟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呢?”   王选想说,这种人物,要真见过一次,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就听小牛一脸自豪道:“我们知州大人可是正德四十三年的状元,之前还在翰林院任职呢!听谢公子说,我们大人的样貌和气度,就是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第143章 展会 丝绸展酒会   第一届明安府酒会举办的规模比锦绣一开始想的要盛大太多, 来的人也比他们预计的最好情况还要多。   光是第一日的交易量,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之前的准备工作匆匆忙忙搞了一个月,其中耗时最长的要数给周边府城所有商人发邀请函, 以及对方来往的时间。   场地的准备, 人员的安排,来人的安置,接待工作的明确责任,每一样都十分耗费心力,不管是明安府还是整个大景,都没听说过这种形式的活动,因此没有借鉴的可能性,每一样都要锦绣亲自盯着,确保不会出现错误。   幸好下面的人听话能干, 否则锦绣这些天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怕是将自己给累死累活的, 也做不完这里面的所有事情。   酒会第一日完美结束,虽然期间出了不少小问题, 但都被及时解决了, 看完下面人统计上来的数字, 锦绣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次来明安府的外来人员, 竟然达到了五千人次,是包括锦绣在内的所有参与设计的官员都没想到的。   一来活动仓促, 发出去的帖子时间卡的十分紧,对方接到帖子后, 几乎没有多少考虑时间,就要动身,否则必定赶不上这趟。   二来也是锦绣临时起意提的建议, 没有提前做好宣传工作,只能将帖子发给临近几个州府,稍微远些的地方,只能望洋兴叹,静等明年了。   本来这次活动的主题,是选定了果酒,丝绸因为周期长,制作难度高,存货少,供不应求,没想着要搞个销售活动的。   最后还是在冯大人的坚持下,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于是在综合市场一东一西两头展开活动。   没想到与王选那般,从旁处听到消息,误打误撞来的也有不少人。   锦绣毫无形象的躺在靠窗的榻上,嘴里还和姜良缘说话呢,后脚就陷入梦境,姜良缘一回头见着人已经睡着,轻手轻脚的将薄被盖在夫君身上,悄悄关上房门,免得有人打扰他的安眠。   出了屋子,小声叮嘱嬷嬷:“让人炖的老鸭汤用细火煨着,等大人醒来就给端上来,先开开胃。   还有他喜欢吃的小菜,您亲自去厨房瞧瞧准备好了没?这段时间忙的脚打后脑勺,过年也没个消停,忙的都瘦了。”   嬷嬷笑眯眯听着,最后还是没忍住安慰自家小姐:“大人这是长身体呢,最近窜高了一截儿,去年的衣服袖子短了一寸,针线房正忙着给大人裁制新衣呢,看起来瘦是正常的,您也别太担心。”   姜良缘知道真相,但免不了唠叨几句:“长身体正是要吃好喝好的时候,耽搁不得。”   嬷嬷也没反驳,只笑眯眯的:“老奴都记着呢,您还比大人还小一岁呢,也要注意身体,都在长身体呢。”   这长身体还是锦绣最先说出来的,最近一段时间,忙得很,吃的也比往常多,猛蹿个子,人看着瘦了不少,姜良缘不懂,生怕他生病了。   愣是熬夜等他回去让大夫给诊脉,锦绣索性直接告诉对方:“还长身体呢。”   这要放在外面,成亲一年多的小夫妻,孩子都有了,哪儿还有长身体的说法?早就该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了。   偏元家所有人都觉得锦绣说的有道理,心安理得开始给自己加餐,以往还会多加注意养生,不管爱不爱吃,对身体好的东西,总要吃几口。   现在可不管那么多,自己爱吃的菜,每顿必须有。   连元老爷子这个一心修道养生的人,见着全家都放飞自我,忍了两顿就彻底放弃了坚持,让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上桌。   锦绣瞧一家人都是有节制的,没有胡吃海塞,并未出言阻止。   因为现在整个元家的下人都知道了,他们家大人和夫人啊,每顿给自己加餐,要吃好的,因为两人正长身体呢。   姜良缘听出嬷嬷话里调侃意味居多,也不恼怒,没跟老人家掰扯道理,但心里认为自家夫君的话是有道理的,自从被对方长身体的理论说服后,也不在吃的上面克扣自己。   反倒是她放开手脚吃以后,身形一点儿没变,只要保持足够的运动量,感觉自己身体更加轻盈了倒是真的。   锦绣是被一阵阵饭菜香味给馋醒的,出了屋子,就瞧见自家夫人正搬个小板凳坐在廊下,亲自守着小火炉煮汤,奶白色的汤汁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香味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锦绣合理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随意撩起袍子坐在夫人旁边空着的小板凳上,接过夫人手里的蒲扇轻轻在火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神情很是放松,带着几分刚醒时的慵懒。   两人互相挨着,说些没营养的小话,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十分平静。   姜良缘道:“今日酒会第一天,我特意带人去市场那边瞧了,比我想的热闹许多,且我瞧着,很多人是真心实意想做这门生意的,开门红,恭喜大人啊!   丝绸那边瞧着稍微冷清了些,但说到底,还是有价无市,有人举着银票一开口就是好大一笔单子,且这门生意不能全交给外地商人做,更主要的是要留给本地几个丝绸大户的。   我找人打听了,街上尤其是靠近市场那边的客栈酒肆,吃食铺子和各种手艺铺子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许多。   我还亲眼瞧见有人本来想做果酒生意,一转眼就被火柴给吸引了视线,愣是扔下刚签了一半儿的文书,追着谢六跑的场景呢,可把谢六给得意的不行。”   锦绣一整天都在处理各种事情,也就中午趁着吃饭时间去市场转了一圈儿,还真不知道自家夫人也去那里给自己撑场面了。   想想当时的场景,锦绣就笑的不行:“这下回头谢六又有的说了,指不定就能插着腰理直气壮的要求咱们我明年给他也来一个火柴展会之类的呢。”   姜良缘笑的不行:“哎,谢六可正在外面给你办事呢,你这么说可千万别让他知道,否则有的闹呢!”   谢六要做的事,还真挺重要的,关键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事交给旁人锦绣也不放心,刚好谢六强烈要求他来办。   说来也简单,锦绣简单粗暴的决定,将火树银花作为明安府每逢盛大节日或者重要日子的象征之一,到了夜里就在明安府主街道上燃放,养成一个习惯。   成为明安府庆祝的独特方式,至于燃放多少,要么看心情,要么视情况而定,对锦绣来说,都无所谓,主要是制造这个气氛。   锦绣起身,顺手扶了夫人一把:“摆饭吧,回头谢六在主街燃放烟花的时候,咱们也要露露面才行。”   今天所有来明安府的商人,在酒会和丝绸展会中,都有了一定收获,回到官府为他们安置的客栈后,针对今日的所见所闻,众人都有很多感悟想与同伴说。   还没来得及抒发自己的敢想呢,就被店家告知:“诸位,为了庆祝明安府第一届酒会和丝绸展览的顺利开幕,大人特意让人在明安府主街燃放火树银花烘托气氛!   天色一黯就开始,持续多长时间小老儿也不确定,若是有想亲眼所见,大家还是趁早吃了晚饭往那边赶,或许还能抢一个好位置。   若是今日劳累,不想动弹的,也可以去客栈外面寻一处高一点儿的位置,就在东南方向,不影响观看!错过可要抱憾终生的~”   客栈之人中有人十分好奇:“何为火树银花?”   店老板一脸骄傲的挺起胸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过年时偶然见到的那种美丽,只得非常神秘道:“诸位,等你们见着自然能明白小老儿所言不虚!”   同一场景还上演在整条街上的不同客栈内,众人本来不以为然,毕竟没亲眼见过大海的人,想象不出大海的辽阔和魅力。   但被当地人那种兴奋又激动的情绪感染,也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王选和友人所在的客栈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早早地让人给客人们点菜,将客栈的生意临时托付给店里的小二,自己和客人告了一声罪,带着妻儿老小满脸兴奋的往主街道赶,看的正准备吃饭的王选目瞪口呆。   “这,这般做生意,心未免太大了吧?莫非那火树银花真有那般神奇,莫不如咱们也去瞧瞧?”王选提议道。   友人今日和卖家关于自己看中的几款果酒,就价格进行了一天的唇枪舌战,现在多少有些累,想早早地休息。   听到王选这般提议,突然改变主意:“这展览会与酒会一开就是半个月,这才第一天呢,我确实心里太着急了,也好,咱们去见识见识这让整条街都兴奋起来的火树银花到底是何物!”   事实上,两人出门越靠近主街,越能发现,火树银花不仅能让整条街的大人小孩儿都兴奋,就是整个明安府的人都出动了。   整条街上人挤人,根本前进不得。   王选哭笑不得对友人道:“现在咱们想退回去都不行了,就算这表演的台子搭上几十尺高,咱们也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的,今夜算是白来一趟……”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清晰地破空声在头顶响起,然后头顶的夜空中,炸起一朵牡丹形状的花,眨眼即是,刹那芳华,美丽却深深地印在了王选的眼眸深处。   本来还在可惜这种美丽没能持续多久,第一朵的牡丹像是个信号似的,耳边接二连三响起破空声与火树银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各种美丽的图案挤满了夜空,也同时强硬的挤进众人的心里。   已经见过一次的明安府百姓还能淡定,但第一次见的外地人,如王选,深深地被眼前一幕震撼,久久无言。 第144章 践行 敬酒   明安府第一届酒会, 或者称呼为展览会,为期十五天,圆满落寞, 很大程度上拉动了明安府经济的发展, 顺利开了一个好头。   客人还没送走,有的人已经幻想着明年的展览会,可以多加入什么元素,将时间延长到一个月甚至更久。   当然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快就会被锦绣毫不留情的打破。   在活动的最后一天,锦绣在傍晚时分,综合市场所有摊子都收摊后,让人清扫街道,很快按计划在街上摆满了桌椅板凳,将近两里的长街, 摆了上百张桌子,桌子旁边还很贴心的用小木板糊纸, 写上了某某地。   自然的将来人用简单的地域划分开来,旁边还有早就做好准备, 随时接引的人, 谁都挑不出错。街道两旁的商家们也心照不宣的在门口挂上了颜色各异的彩色灯笼, 自觉将自家门口清扫干净。   门口都搬出火盆, 将火烧的旺旺的,为了以防火灾, 每家门口都有专人守着火。   整条街道的气氛被彩灯一照,瞬间成了另一种更加让人安心的热闹, 长街中间有个位置,架起了好几个土灶,十几个明安府最好酒楼的厨子带领着自家的小徒弟在那边忙活的额头上汗水直冒, 灶上的大铁锅里不知煮了什么东西,香味四溢,勾的忙活了一整日的人忍不住咽口水。   难得主街上今晚要燃放火树银花,这条街上人们却能保持无动于衷的样子,还能笑眯眯的和客人们闲聊。   有不懂事的小徒弟不解的问老板:“知州大人请外地来的商人吃饭,给他们践行,又不关咱们的事儿,咱巴巴的等在这儿干啥?还不如去主街看火树银花呢,听说今晚出了新的图案,可漂亮了,我反正是天天看都看不腻歪的。”   老板没好气道:“火树银花什么时候不能看?眼下这才是真正的大场面呢!你知道今晚来吃饭的人里,有多少身家数十万的大商人吗?”   老板说着就有些伤心道:“若是大人三年任期一到,就被朝廷调任,谁知道下一任知州会是什么样子?这酒会展览还能继续办下去?眼下这场景是看一眼少一眼,板着指头算,可能也就剩下两次机会了呢!”   伙计同样一脸忧伤道:“火树银花可是大人的私产,不也是看一次少一次?我可真心痛呢!”   老板被这么一说,瞬间哽住,没好气的推搡小伙计:“大喜的日子,净跟我说些不吉利的话,快滚回去做事,将门框擦的亮点儿,一定不能丢咱们家的脸!”   小伙计手上的活儿不停,嘴里嘟嘟囔囔:“这大晚上的,谁能看见咱家门框干不干净?再说了,您都说人家是身家数十万的大商人了,干嘛盯着咱们家门框瞧?”   老板气的不行,作势要打。   另一头,锦绣正骑马赶往综合市场的路上,迎面和谢六撞上,谢六当即调转马头,两人放慢速度,并肩而行。   “大人,那边儿都安排妥当了,冯大人他们盯着呢,绝对出不了错,我要找你说的是今儿那个菜的味道啊!真是绝了!   你是没看见,好多人闻着那个味儿再看看厨子做出来的成品,就已经忍不住流口水了,什么红烧爆炒糖醋清蒸煎炸烹煮来一套,瞬间将那些对咱们饭局不屑一顾的人勾引的眼珠子都挪不动了!   那几个酒楼的厨子算是捡了大便宜了,白白学会了不少菜色,还得到了许多上好的调料。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觉大锅菜比精致小炒还吸引人,真是奇了怪了,说实话,你是不是将家里珍藏的掉料全部拿出来了?”   谢六絮絮叨叨的:“我跟你说这可不行,你得给咱们留足自己吃的才行!”   锦绣听得昏昏欲睡,实在是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熬着,精力不济,被谢六这么一唠叨,就更想睡觉了。   好在仅仅凭借本能,也能很好地控马,不至于发生什么人间惨剧。   勉强打起精神,问谢六:“大家都还配合吗?”   谢六撇嘴:“这段时间他们赚了两年都赚不来的钱,哪儿有不配合的,恨不得这种好事一年来两次,一次就半年呢!”   谢六难得细心了一回,问锦绣:“一百多桌的人,都想和你说几句话,和你喝一杯,你行吗?”   锦绣点头:“不行也得行!”   嘴上说的硬气,等人真的到了地方,翻身下马,大步往人群走,人群正三三两两的往自己桌子边走,有说有笑,不时交流几句,情绪上看起来对今夜的宴席是满意的。   锦绣心说,若不是明安府实在找不出能一次性容纳这么多人以做宴饮的场地,他也不想将宴会地点选在漏天场所。   眼下只能让街道两边的商家们使劲儿生火取暖了,本来还有点担心夜间气温过低,饭菜一上桌就凉,现在亲身感受了一下,锦绣完全没有了这个担忧。   实在是这些店家们过于实诚,为了给明安府,给知州大人争面子,将面子工程做的十分到位,锦绣在马上粗粗一扫,每家店门口至少两个火盆,有的人家甚至四个五个都有,这可比本来说好的一个多太多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人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往这边看来,现场的气氛就像一滴热油进了水锅里,噼辣啪啦肉眼可见的热烈起来。   人群还算克制,虽然很想结识锦绣这位在他们看来年少有为,天纵英才的知州,但好歹碍于锦绣的身份,没有非常狂热的往跟前凑,只不过一个个眼睛盯在锦绣身上就挪不开,跟看锅里的红烧肉时一模一样。   锦绣一看后面的人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挤,生怕发生什么不体面的踩踏事故,当即一路拱手,笑着与众人打招呼,从整条街上穿过,偶尔停下和人说两句。   等从街头到街尾走了一遍,将所有人都见了一遍后,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功夫了,锦绣出了一身热汗,看天色不早,当即吩咐人上菜。   饭菜上桌,知州大人的吸引力减少一半儿,锦绣这才歇口气,方才一路陪他过来的谢六和冯大人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总共缓了不到一炷香时间,桌上的饭菜还没全部上完,锦绣又得起身去一桌一桌敬酒,否则每桌都说上几句话,这头吃完都该走人了,另一头还没等到锦绣的身影,没必要。   冯大人没忍住道:“大人,要不然下官几个分头行动,也能帮您减缓压力。”   锦绣强打起精神,摆摆手:“既然之前答应了大家,就不能言而无信,走吧。”   谢六亲自给锦绣执壶,冯大人倒酒,身后跟着随时添酒的仆从抱着大大的两个酒坛子。   锦绣一桌桌走过去,言谈得体,举止亲切,最让人觉得惊讶的,是他能准确的叫出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从头至尾都没错过。   喝到一半儿锦绣就感觉自己撑不住了,要不是有一身功夫底子撑着,怕是早就脚下不稳了,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在定亲的时候,一人独战群雄,将姜家一众部将全部喝趴下的男人,锦绣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装。   不管内里是不是摇摇晃晃,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对劲儿,顶多就是耳朵尖儿红了。谢六十分担忧的盯着锦绣,原本想着锦绣撑不住了,随时扶着人,免得出丑。   谁知道精神高度紧张了大半个时辰,自己出了一身汗,当事人一点儿异样没有,简直浪费他的感情!   尽管到了每桌,锦绣都是简单的一句:“吃好喝好,日后有机会还来咱们明安府玩儿!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但众人愣是感觉到了被尊重。   当下甚至往后数千年的人,都有酒桌文化,众人见到锦绣一桌桌敬过去,心下已经认定不管锦绣是何身份,不管他的想法有多奇特,本人有多聪慧,他都是一个性情中人,值得结交。   这敬的可不是果酒,而是更烈的粮食酒,因为在这种场合,越是喝烈酒,对方心里会更加感到他的重视。   甚至有性格豪爽之人,当场就放出话来:“只要大人您在明安府一日,明安府这边的生意,我章某人就做到底了!”   大有跟着锦绣干的意思。   本来以为这只是个别性格急躁之人的想法,结果等锦绣第二天酒醒后,才知道这样的人还真不少。   锦绣敬完最后一桌客人,满桌的人对他的海量十分惊讶,但也十分体贴的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再聪明能干,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尤其是稍微上了年纪的,想想自己那个还只会在祖母身边为了多要几两月例银子而撒娇卖痴的儿子,心下就一阵又一阵的可惜,恨不得的当场飞回去用鞭子教会自家儿子努力向上。   锦绣也没推辞,将后面的事情交给冯大人处理,这次没有逞强骑马,一转身,就上了姜良缘让人赶来的马车内。   人一进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就不行了,两眼一闭,双腿无意识的一蹬,连怎么下马车的都没一丁点儿印象。 第145章 人言否 算术   锦绣第二天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晃悠到客会厅竟然见到了元老爷。   锦绣大感惊奇:“真是稀罕呀!您老人家竟然没山上论道修仙,这个时辰还留在家里,难不成今天是我错过了什么?”   元老爷别扭的哼一声, 嘟囔道:“错过了什么?有何好错过的?”   锦绣笑眯眯的坐在元老爷旁边, 让管家上饭菜,昨晚喝了太多酒水,现在肚子感觉空荡荡的。   等管家都吩咐下去,锦绣这才有功夫和元老爷说:“当然是错过了今儿的太阳从西边儿升起的奇景啊!”   元老爷瞪锦绣的同时,还不忘吩咐管家:“少夫人今早亲自熬的老鸭汤先给少爷上一碗,垫垫胃。”   元老爷没好意思说,他是昨儿见儿子累成那样,心里担心,哪还有闲心去论什么道?他就这一个宝贝疙瘩, 从小捧在手心疼着长大的,哪能真为了论道, 连儿子都不管了?   元老爷不说,锦绣也要说的:“爹, 您老人家若是不喜欢和道长们论道, 就在家好好呆着, 我知道是前段时间有很多人想走您的门路, 从我这里得到好处。   您不想让我为难,才躲到山上去的。   前段时间是忙的腾不出手, 现下有空了,我好好找他们谈谈心, 这里您不用担心。”   说着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子,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   元老爷哭笑不得,心里又酸又软, 拍拍锦绣手背:“爹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多少年了,应付几个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嫌烦而已,你别多想,爹若是真不想搭理他们,自然有的是办法。”   话虽这么说,元老爷还是不放心锦绣的身体,多在家停留了几天,看锦绣每日生龙活虎的折腾,这才放心,又恢复了以往的习惯,每日上山与道长们论道。   酒会和丝绸展览会的余韵还未过去,谢六就兴冲冲的举着一封信到锦绣跟前,气势汹汹道:“好你个元锦绣,我将你当好兄弟,你有这等好东西,竟然藏着掖着和其他人分享,唯独漏了我,是不将我当自己人吗?”   锦绣搞了半天,才弄明白事情始末。   原来是出绣想给他们家小子找些故事书,留着将来孩子能听懂的时候读,她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来锦绣这个弟弟从小到大给他们准备的《青云先生梦游记》。   时至今日,锦绣每隔几月还像奶爸似的,给出绣和周文二人托人送过去一本,元家的书铺也因此能源源不断的持续输出高质量的游记。   时至今日,《青云先生梦游记》依然是元家书铺销售量前三的好书。   因而出绣想让锦绣想想办法,再弄几本更适合小孩子读的,这么多年了,出绣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当年锦绣拿出来的书,根本就不是什么从路过的商人手里买的,而是他自己编造的。   因此提要求的时候毫不遮掩,她就是想让锦绣给编几本的意思。   她将这件事给锦绣写了信,怕锦绣给忙忘了,还单独给商队管事写了信,让管事转交锦绣,用来提醒。   这不就被谢六给知道了嘛!   锦绣十分无语的翻个白眼儿:“我没记错的话,她家孩子今年才半岁吧?就不能放过孩子,也放过自己吗?这都瞎折腾什么呢?我已经给她回信了,等孩子五六岁时,保证给她准备好。回信估计在路上了。”   谢六可不是为了听锦绣说这些有的没的,不高兴道:“你们都在看的好东西,怎么能单独漏下我呢?我实在太伤心了!”   锦绣撇嘴:“从南到北的书店都有的卖,你自己看不见怪谁啊?”   谢六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怪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就不喜欢看书,一看书就头疼,路过书肆那种地方,都是远远地躲着走的,你还能指望我主动去发现吗?”   谢六道:“我不管,他们都有,我也要有!”   锦绣:“你又不喜欢看书!”   谢六振振有词:“这是书的问题吗?这是你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我要的是书吗?我要的是你一视同仁的态度!凭什么咱们都是朋友,你就将我排除在外了呢?”   锦绣提醒他:“我们是家人。”   你只是朋友,我还是被成为你朋友的。   谢六气呼呼的走了,转头就让人在城中书铺将这本被出绣和周文念念不忘的书全部翻出来。   大大小小几十册,摆在桌上厚厚一摞,谢六看着,头不由自主的开始疼了。   硬是为了和锦绣争口气,咬着牙将书翻开,随意翻到一页,自此连续几天吃饭,都是人送到屋子里去的,每夜屋子里灯亮到三更,才依依不舍的熄灭。   就是如厕,也能见到他手不释卷的场景。   连着五天下来,火柴作坊那边有些事小牛拿不定主意,已经连续找了他三次都没见着人,这次被锦绣碰上,听对方讲了事情原委,锦绣不得不去谢六院子瞧瞧。   结果见到谢六神色认真,双眼充满红血丝,眼底一片乌青。一动不动的趴在书房桌上看书的场景。   锦绣觉得自己大概劳累过度眼花了,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看书就头疼,小时候还因为这个毛病,被先生以为是故意偷懒,没少挨先生的板子?   锦绣特意放重脚步,在屋檐下绣花的丫鬟都一脸疑惑的朝他看过来,结果谢六毫无反应。   走过去看清对方为什么着迷后,锦绣深觉头疼,以往周文和出绣二人远在千里之外,催稿的形式只能是书信这种不痛不痒的玩意儿,一来一回就要两个月,对锦绣而言跟挠痒痒似的。   现在看谢六这样子,显然是看进去了。   往后有这么个人形鹦鹉,宝宝界的巨婴存在,催起稿来,他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且按照谢六交朋友的速度,怕是不久的将来,厚着脸皮来他这里催稿的,就不止谢六一个了,别人可不像谢六这么好糊弄。   锦绣看谢六这样子,明显是没休息好,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嘴唇干燥的起皮了,索性直接一个手刀下去,谢六一脸懵逼的直接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让人将谢六抬到床上睡觉,慢悠悠走出来,心里寻思,得在谢六反应过来之前,给他找点儿事情做。   眯眼沉思了一会儿,心下有了主意。   想到就去做,当即去衙门找到正埋首案牍的冯大人,一壶茶,两碟点心,锦绣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   “这次酒会的成功是不可否认的,咱们已经总结出了其中的优点和缺点,希望下次改进。   其中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我们的人才不够用,不说给买卖双方签订文书做见证,就是各处简单接引之人,最好也是能识得几个字,或者会简单的算学。   那些天就因为有人算术不灵便,算错账,闹出不少误会。”锦绣缓缓道。   冯大人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美滋滋的咬一口知州夫人特意让人给知州大人准备的京城风味的糕点,再呲溜一口茶,感觉美滋滋。   “大人,天下读书人本来就少,读书人擅长算术的人就更少了。在咱们明安府这穷乡僻壤之地,就少之又少!”   冯大人说到穷乡僻壤四个字时,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有淡淡的自豪,毕竟现如今的明安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三年,就能发展的让隔壁康来州人羡慕的眼红。   “大人,咱们明安府中,真正读书科举的可谓是凤毛麟角,且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平民百姓,能掐着手指头将自家的帐算清楚就不错了,想要让他们像账房先生似的眨眼算清楚,那几乎不可能!”   锦绣提醒他:“若是将之前咱们衙门使用的九九乘法表,当成歌谣,教导全城百姓传唱呢?总能有几个脑子灵活的,能活学活用吧?”   锦绣想了下又说:“不行衙门就出一笔钱,哪家的孩子真能一字不错的背会了,衙门就赏他一个铜板,若他教会一个同伴,奖励他两个铜板,总有人愿意挣这份钱的吧?   让他们知道学会就有钱拿,总该积极些吧?”   冯大人艰难的咽下嘴里的糕点,看了锦绣一眼又一眼,确定他是认真的,才不得不提醒道:   “大人,您知道您上次在各衙门之间推行公文格式,教导九九乘法表,为何没人反对吗?”   冯大人不用锦绣回答,自问自答道:“是因为不管是教导的先生,还是学习的学生,都是读书人,甚至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这属于知识在读书人之间传播,我们管这叫互相交流。”   说白了,就是圈子内流传。   锦绣也明白了冯大人的意思,这时候的知识是有垄断性的,若是有人将之无私的传播给穷苦百姓,可能会成为整个圈子的敌人。   毕竟上层圈子的位置有限,读书人都要抢破头去争,若是再培养下层圈子里的人来和自己抢夺利益,谁都不愿意。   锦绣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他商人出身,在京城世家面前,隐隐受到的排挤遭到的白眼,与这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俗话说一力降十会,锦绣淡然一笑。   晃悠着他看起来并不壮硕的胳膊道:“现在整个明安府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谁要是不服,欢迎来和本官讲道理”。   冯大人一噎,这是人话吗? 第146章 借力打力 蔬菜大棚   冯大人觉得上司又不做人了, 关键是上司不做人,下属们无话可说,但能不能不要拉上自己?   上司皮糙肉厚耐打, 他就不行了, 他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小通判而已。   冯大人很想摇着上司肩膀,告诉对方:“好不容易上下一心欣欣向荣,从当官的到下面的百姓,大家日子都有了盼头,您能不能消停一点儿?维持现状过好日子,不出三年,大家的履历上都能有非常光辉的一笔。”   但看看上司的神色,想想他有时候说一不二的性子,冯大人顿时觉得所有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非常贫瘠。   当然锦绣也没想着直接用拳头打过去, 那太蠢了,他先是非常详细的列了一个表, 将衙门能说得上的话的官员以及家属,还有五代以内的姻亲关系都标注在上面。   然后通过仔细对比, 认真的从中选择出其中一部分人, 让管家给这些人家送帖子, 就说他有要事相商, 请大家上门一叙。   谁家还没有几个剪不断理还乱,骨头硬, 说话有分量的穷亲戚呢?锦绣心想。   以往他在衙门里不和下面人动心思,是看他们对自己推行的政令都十分配合的前提下, 但现下,自己只是推行一个小小的九九乘法表,作为试探, 冯大人反对的态度就这般明显。   那日后若想实现更进一步的扫盲,岂不是白日做梦?除非自个儿当个土皇帝?   既然从手下官员这里走不通,锦绣索性撇开这些官员独自干,自己说不通,也懒的费这个功夫去说,但有的是人能将他们说的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他来明安府这么长时间,从夫人姜良缘到元老爷和管家还有谢六那里,让人刻意收集的情报,东家长西家短,平日里看着不明显,浪费不少人力物力,繁杂且无用,现在就配上用场了。   只要他想知道,哪位大人在外面看着威风凛凛,其实回家是个耙耳朵,多看家里丫鬟一眼,大半夜的都能被妻子直接从床上踹下来睡书房。   哪位大人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爱护妻子,孝敬老人,其实私底下有非常相熟的暗、娼馆,一手钱一手货,将里面的娼、妓折磨的生不如死,是真正的人面兽心。   这些对锦绣都不是秘密。   现在,锦绣就从这些官员的亲戚中,每家都精心挑选出一位现如今身份地位不高,但极度渴望改变目前处境,且这些人极度难产,一旦开口,有的是办法让府衙这些官员有苦难言之人。   就算没有这样的人,锦绣也打算适当的制造机会,产生这样的人。   包括但不限于官员们那些和家里大哥住在乡下种地的老父母,想寻门路让自家孩子上进的堂兄弟。   他只需要说服这些人,将推行九九乘法表的计划推行开去,至于衙门官员的反对意见,自然有这些既得利益者去帮他“说服。”   不管是讲道理说服,还是提着家法说服,就不关锦绣的事儿了。   衙门消息灵通之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知道了锦绣这几天的动静,知道他请了不少人,但谁都猜不透锦绣的想法。   就连冯大人也没看懂锦绣这到底是什么招数,只能静观其变。   锦绣为了显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让人在明安府最大的酒楼定了一整层楼,八桌菜,菜品全是上次酒会时厨师们新学会的样式,保证新鲜,且价钱昂贵,最近让不少人趋之若鹜,属于拿着钱排队到两个月后的情况。   但这些对与锦绣来说都不是事儿,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这些酒楼的厨子甚至想当场跪下给锦绣磕头,喊锦绣一声师父。   谁让锦绣给他们的菜谱,打开了作为厨师的新世界大门呢!   尽管如此,他们私底下依然将锦绣当成自己师父恭敬对待,因此,锦绣让人来订餐,老板还没说什么,日渐有了话语权的主厨先一口答应下来,胸口拍的邦邦响,就差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不给大人丢面儿!   在约定的日子里,锦绣亲自出面,接见了这些人。   有的人穿着体面的绸缎衣服,脸色红润,一看就是生活富足之人,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是八成新的,但明显不合身,应该是为了今天的宴会,临时与人借来的。   还有的人脚下的鞋尖儿露出一个破洞,在一群人中极力隐藏自己的窘迫,有些坐立难安。   但同样作为被知州大人下帖子请来的客人,彼此之间就算是看在锦绣的面子上,相处的气氛也看起来挺融洽。   锦绣在众人的夹道欢迎中落座:“先让老板上菜,大家吃饱了本官再说正事,否则到时候听了万一没心情吃,岂不是浪费了厨子的一片心意?”   特意等在外面听吩咐的老板一听这话,脸上的肥肉激动的颤抖了两下,觉得自己酒楼的厨子的劳动成果受到了知州大人的尊敬,四舍五入就是自家酒楼得到了知州大人的尊敬。   说出去在同行里面上都有光,能吹一年,亲自盯着人上菜,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夸赞。   倒是被锦绣请来的人,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饭菜一上桌,南北大菜混合,虽不是山珍海味,但在众人心里,或许比一桌子山珍海味更有意义,两口菜下肚,瞬间放开了,说话声,互相攀谈之声嗡嗡传来,哪儿还有之间的不自在?   锦绣和谢六单独坐在主桌,谢六瞧瞧四周,给自己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一口下肚,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才有空小声与锦绣说话:“这么重要的事儿,大人您让我来杵这儿是不是不合适?再说我手头还有最后两本《青云先生梦游记》没看完,我这被你喊出来,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   锦绣心说:让你来,当然是想将你当牲口使唤,顺便给你找点事做,别没事就想着催稿。   谢六却对此毫无知觉,一脸感慨的对锦绣道:“我感觉从梦游记中也学到了不少学问,且记忆力深刻,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的那种。   你说若是当年我爹找的先生有青云先生这本事,我哪儿还能厌学啊?天天很不住住在先生脑子里才好呢!”   锦绣静静听着,不予置评,现在只是灯下黑,等这人反应过来后,希望他还能心态平和,做一个理智的书粉,不要上升到作者本人。   饭过五味,锦绣才缓缓起身,与众人说了今天的目的:“今日将大家都召集在一处,是因为本官这里有一件事,需要诸位的帮忙。”   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下,就像是领导讲话,说完一个句号,就停下等员工鼓掌似的。   锦绣等的可不是鼓掌,而是下面人的反应。   当即就有人主动开口道:“大人,您有何事,但说无妨,我等只要有帮上您,无有不应的!”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锦绣粗粗扫过去,看明白众人脸上的神色,对接下来的事情又多了几分把握。   缓缓开口道:“本官这里,有家师整理的一套简单算学入门学问,只需背会口诀,就能快速进行一百以内的加减之术,于算账上大有裨益,若是配合后期的简单算术入门,日后当个账房先生也无有不可。   关键是,这门学问学起来相对快速很多,聪慧一些,大概有一月有余天就能完全掌握。”   锦绣再次用视线将在场人的神色扫了一圈儿,看明白了众人的神色,大致做到心中有数。   继续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本官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人本身就有学习的天赋,有人家中有聪慧的孩童,本官欲将这门学问教导于诸位,希望诸位学有所成后,能将其广而告之。”   看有人激动的想要说什么,锦绣伸手往下压了压,将话给说清楚:“本官打算在城外建一座蔬菜大棚庄子,欲在你们之中选五位算学十分优秀之人担任管事。   不是给你们发工钱,是让你们参与管理庄子,将来每年给你们分红。至于不明白分红的,回头可以与管家细细打听。   也可以亲自去城西看看,本官让人建的大棚就在那里,都亲眼去瞧瞧本官这五位管家,值不值得诸位为之努力。”   值肯定是值的,还是能让许多人趋之若鹜,一步登天的值。   等众人了解到一位管事每年的分红大概有多少,再看看城外那个庄子有多大,他们的大人又是怎样大手笔的用琉璃建蔬菜大棚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一瞬间将眼前的好处与往后当上管事后,看不见却源远流长的无形益处想了个遍,都不是蠢人,这等对他们来说有益无害,还可能将来改变一家子人命运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可拒绝的,心甘情愿的咬锦绣放出去的这根胡萝卜。   倒是谢六,跟着锦绣出了酒楼,刚松了口气,准备回去继续将剩下的两本游记看完,就听锦绣幽幽道:“这件事的始末你也了解清楚了,事情你都参与了,往后就交给你跟进,刚好火柴作坊那边的事情,小牛处理的很清楚,不用你费什么心,闲着也是闲着。”   说罢也没给谢六拒绝的机会,翻身上马,人就先离开了,徒留谢六一个人站在原地,怀疑自己被套路了,但他又没有证据。 第147章 欠教训 讨说法   锦绣在谢六没反应过来前, 让人将谢六宝贝的那些书打包,直接连人带包裹,全部送到城外庄子上。   谢六作为蔬菜大棚的第一任管事, 就这么走马上任了。   谢六的办事效率很高, 用元老爷的话说,就是学东西非常快,但失去兴致的速度同样快,在他没了兴致的事上,很难有什么建树。   比如说现在已经完全交给小牛管理的火柴作坊。   锦绣正是利用谢六这一点,不断给他派送让他有新鲜感的任务,将谢六当成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且谢六安全,不可能和当地人勾结, 背叛锦绣,在背后搞小动作, 用着放心。   在谢六杀回来之前,锦绣单独为谢六编造了一本管理蔬菜大棚的《青云先生梦游记》, 将各种相关知识全部套进去, 保证谢六分不清真假。   只要谢六的好奇心上来, 锦绣肯定他会在庄子上试验的。   因此, 书一完成,锦绣就让人急匆匆的给谢六送过去, 保证能安抚住谢六那颗躁动不安的小心脏。   元老爷瞧见儿子的这一系列操作,忍不住点头:“宝儿你这行为在官场上, 应该是剑走偏锋那一挂的,不过你能有自己的坚持,这很好。”   但元老爷还是没忍住为谢六说了两句:“别逗的太狠了, 回头要是真生气了,扔下手里的事儿不管才有的你烦呢。”   谢六不蠢,甚至可以说很机灵,但总在锦绣这里吃瘪,有时候元老爷都看不下去了。   锦绣摇头,指指桌面上已经完成的几页纸:“怎么会呢?只要我手里还有谢六感兴趣的东西,他可能永远都不想离开。”   虽然这话没什么问题,也是基于现实的一句感叹,锦绣莫名觉得自己像个人贩子。用诈骗的手段欺骗了谢六那颗单纯善良又热切的心似的。   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移出去,锦绣和元老爷说起了正事。   “我这两日去万水村那边督促春耕事宜,忙的没顾上去庄子看看,那边的学习情况如何了?”   元老爷一言难尽的摇头:“谢六这个先生才被你逼着学会没几天呢,让谢六当先生去教导学生,效果不太理想也是理所当然。”   元老爷叹口气道:“有些人有简单的算学基础,学习起来容易理解,学的自然快了不少,但有些人毫无基础,以前也从未读过书,这就要一点一点的教。   谢六教的吃力,别人学的也吃力,都是为了你许诺的好处,拼命学着呢。到底谢六一个人忙不过来。”   锦绣也跟着叹口气:“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衙门学会这一套的官员,不说帮忙,知道后怕是不比当初冯大人反对的声音小,只能辛苦谢六慢慢教着了。”   但人只要自己肯下苦工,将心思用上了,就没有说徒劳无功的,半个月过去,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收获。   不仅自己有了收获,为了加强记忆力,也是为了快速传播,谢六要求这些人回家后,将当日学到的东西都交给自家孩子。   小孩子记性好,不管知不知道意思,短时间内很快就能记住。当成歌谣似的,在玩儿的时候念叨几遍,很快村里的小伙伴都学会了。   不出半月,九九乘法口诀像是童谣一般,在明安府大街小巷的小孩子间传唱开了。   不识货之人自然将之当成奇怪的听不懂意思的歌谣,识货之人,很快就能发现里面的奥妙。   尤其是对数字敏感的账房和做生意的老板们,将之抄录下来,拿回家细细一琢磨,越琢磨,越发现这东西的妙用。   还有脑子灵活的,和快将之与去年衙门内部自上而下的那场公文格式改革联系起来,觉得自己发现了好东西,捡到宝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当即有人激动的想找人喝上一杯,交流一下自己从中得出的心得。   不知不觉间,民间私底下就开始有了打着诗会赏花品酒会的幌子,研究口诀表的活动组织。   众人互相交流心得,认真将之当成一门学问在研究,这些人家中虽然过得富裕,但没有在衙门当官的亲人,因此不清楚这东西外传,在衙门官员心里,是多么让人愤怒的一件事。   只是如饥似渴的不断吸收这门学问。   当然,锦绣也不能撒开手不管,放任这些人没头没尾的乱交流,走岔路,后期发展成怎么样他都不想过多干预,但前期走弯路浪费的时间,对锦绣来说太珍贵,目前浪费不起。   因而,这些诗会赏花品酒会中,就混进去不少锦绣的人,在适当的时候引导众人的思考方向,很快将众人脱缰的思想拉回正途,众人很快从简单的练习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发展到了能看懂并会做简单的应用题,进步神速。   等衙门的官员们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愤怒的让人私底下去探查缘由时,这套东西,基本上明安府在街上游荡的流浪儿都能随口背几句。   俨然一副烂大街的样子。   不管真正懂得他的人有多少,至少传播速度是够了。   冯大人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锦绣这个上司干的。   他本以为锦绣在他的劝说下,已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至少明面上不会提起,日后会用一个更加温和的方式。   万没想到,锦绣直接绕过他们,将事情给做成了。   但让冯大人不解的是:“大人他现在要如何与衙门同僚们解释呢?”   有人听见冯大人嘀咕,不满道:“大人,我们都在讨论乘法口诀之事,显然这件事就是大人示意谢六做的。   大人怎能为了平民百姓,损害我等的利益?这是对我们读书人的背叛!”   “对,我们一定要找大人要个说法,且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停止现在这种错误的做法,在事情还没有大肆扩展之前,让大人悬崖勒马!”   当即有人响应:“说的对,咱们这就去找大人说个清楚明白!”   “这就走!”   冯大人静静地看着这些人表演,走到在一旁低头巴拉算盘珠子的赵大人身边坐下,低声道:“老赵你怎的一言不发?”   赵大人这才抬头,状似精神恍惚的看了冯大人一眼:“老冯啊,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这不,上个月下面送上来的帐有点儿对不上,我最近几天点灯熬油的重新查账,最近一月怕是都没有闲工夫陪你出去喝茶了!”   说罢又低头看账本,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冯大人呵笑一声:“老家伙,越来越狡猾了。”   冯大人捏起一块儿点心喂进嘴里,慢悠悠的咀嚼着,心说:莫不是大人表现的太过温和,以至于让你们忘了当初刚来的那一场下马威有多让人心惊胆战了吧?真将人当成好说话的软柿子捏,未免太健忘了些。   其他人不知道,但冯大人心知肚明,既然大人已经出手,就不可能打无把握之仗,大人肯定还留着后手呢,现在这些人闹得欢腾,连大人的底细都没摸清楚,迟早要吃个大亏。   冯大人等到下衙时间,一前一后和赵大人出了衙门,背着手慢悠悠的回家去了,没搭理身后一群打算在衙门准备等到半夜也要将知州大人给等回来,分说清楚的同僚们。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今夜都不能回去。   设立在城外的烟花厂听说出了点儿事,担心是安全事故,锦绣非常重视,从早上就亲自带人去排查,到了晚上,还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耐心且严厉的给众人讲了安全知识和生产过程中一定要重视的地方。   烟花厂的管理一向严格,每天定时检查,管事们不定期抽查,锦绣三五不时的突击检查,这都能存在安全隐患,让锦绣心里十分不虞。   他直接决定在这地方多待两天,将所有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全部让人在加强一遍,当夜自然没有回城,而是绕远路,住在了谢六所在的庄子,顺便还被谢六拉着看了一趟他最近的杰作。   两人一起吃了一顿羊肉锅子,美滋滋的睡下前,锦绣终于感觉心里的气儿顺了不少。   倒是衙门的官员们,义愤填膺的想找锦绣要个说法,结果等到肚子咕咕叫也没等回来人,一个个也没了之前的硬气,先回家吃饭,其余的可以放着明天再说。   事急从权,也不急在这一时。   完全不知道,回家还有什么惊喜等着他们呢。   比如当初一力主持设立公车的钱大人,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老爷子一把年纪,家里过的并不富裕,和妻子育有两儿一女,儿女均已成家,又因着父母亡故,钱大人上头除了年事已高的岳父岳母,还真就没什么正经亲戚了。   早年间他家里贫苦,读书时岳父资助了他不少银钱,这些年他不贪污,不结党营私,养育三个孩子,给他们成家,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并没有如当年所想的那样,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让家人都跟着过上好日子。   但岳父也从未因为怨怪与他,这让钱大人心下觉得十分愧疚。   谁知今日他一进门,就听岳父的暴怒之声传来:“好你个钱有德,枉我对你掏心掏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狼心狗肺之人,自己上进了,成了人上人,就想阻断别人的青云路,好提前防止别人和你竞争!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说话之人自然是钱大人心下亏欠许久的岳父。   钱大人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岳父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亏心不亏心?你自个儿儿子都是读书人,你将人送到外地去求学,老夫的儿子孙儿全都靠天吃饭,饥一顿饱一顿,你没想着拉拔他们一把也就罢了,现如今竟然还想联合旁人悄无声息的掐断他们上进的路,你简直丧了良心了!”   钱大人心下一咯噔,已然明白了岳父说的是什么事。   他不是不想提拔岳父家的几个舅兄,但他为官清廉,一辈子连自己儿子都没给靠关系走过门路,读书都是孩子们靠自己本事,三更起,闻鸡起舞学来的。岳父家的几个孩子,就更不可能走门路了。   但他也没少努力,给岳父家送了不少书,甚至推荐了不少好的先生,想让几个舅兄堂堂正正走科举的路子。   但最终都无疾而终,他也很无奈。   岳父一看钱大人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破口大骂:“家里几口人都靠着那几亩地过活,闲时还要打零工补贴家用,娶妻生子,嫁人的嫁妆,哪一样不需要钱?不需要人不停的劳作去换取?   你去三更起上地里劳作一整天,星辰作伴回家还要点灯熬油的读书试试?他们是人,又不是不需要休息的机器!   就算书本和先生你给准备好了,但你知道光是买纸墨和交束脩每年需要多少银子吗?你心里觉得你几个舅兄不识好歹,白瞎了你的好心,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当年读书时的艰苦了吧!”   钱大人被岳父说的抬不起头,讷讷解释道:“可这不小婿一个人能决定的,小婿若是不表态,就是对所有同僚的背叛,小婿也很为难啊!”   其实在钱大人心里,正经通过努力,靠科举上升的农家子,他反倒要高看一眼,但他就是看不惯凭借现在这条捷径,轻易就能往上爬之人。   凭什么他努力了几十年才能有今天的成就,旁人就因为傍上了知州,轻易得到了他年轻时羡慕的一切。   岳父对钱大人了解颇深,见他这样,当即举起拐杖就是一顿抽:“我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第148章 区别对待 内部分裂   钱大人的老岳父, 就是当日被锦绣邀请去吃饭的一员,自个儿年纪大了,不中用, 将家中两个小孙子送去谢六所在的庄子上跟着学习。   这才短短一月功夫, 村里在府城当账房的先生在心算上就不是自家小孙子的对手,这要是继续学下去,日后也能在县城当个账房,不比靠天吃饭,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强?   老人家想的很清楚,以前是砸锅卖铁也供不起家里几个孩子读书,条件不允许,只能咬牙认了。   现在不一样,有这样一个机会, 每日只需去庄子上学习半日,剩下的半日孩子还能回家帮着干点儿活, 自家孩子聪明,顺便在干活儿的时候将学到的学问念叨几遍就能记住了, 还不要束脩,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事儿。   听家里孩子说, 这是知州大人在背后支持谢六公子做善事, 大家求神拜佛都想不来的好事儿,结果倒好, 衙门里好些官员竟然不同意!   不仅不同意,还打算集体反对, 让知州大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时止损,从此往后拒绝给他们这些穷苦百姓教导学问。   这比杀人父母断人财路还不能忍!   钱大人的岳父心里想的很明白, 别人家的官员如何,他管不了,但自个儿这个女婿,他还是能管一管的,若是女婿诚心想断了自家孩子上进的路,就当自己当年眼瞎看错了人,养出一个白眼狼。   他也不能就这么简单放过钱大人这个女婿,必定要打断这个白眼狼的腿,让他知道自己的痛!让他感同身受!   钱大人一把年纪了,被老岳父追着打,还被家里的仆妇门房看热闹,心下有些恼怒,又担心老岳父伤了身子,只能朝自己夫人求助,希望夫人出面劝说一二。   谁知往日一向沉默寡言,最支持他的夫人,这次竟然是对着他冷哼一声,冷冷道:“爹都和我说清楚了,我看你就是脑子拎不清!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官场上的弯弯绕,但有一点,做人不能丧了良心!说什么放开手脚教导平民百姓读书,是对你们读书人的背叛?   我呸!   我看就是那些有钱有势还不想好好读书,又想占取读书人好处,还怕有真本事的人来和他们抢好处的渣子说出来的话!   我看人家元大人,哪哪儿都好,哪一样比你这个老东西差了?人家怎么就不怕别人来抢他作为读书人的好处?   说来说去,不还是自己没本事,投了个好胎成天想着不劳而获,顺便还要小心眼的打压有本事的年轻人!”   说着钱夫人脾气也上来了,这么多年都没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的人,对着院中狼狈逃窜的钱大人恨声道:“你若是敢断了我娘家侄子上进的路,我今儿跟你没完,回头我就收拾东西和大儿子住去,你个老东西爱咋在的吧。”   都说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敌人内部攻破的,这话诚不我欺。   如钱大人家的一幕,同时也上演在许多人家。   第二日锦绣回城,就听说衙门不少人同时请了病假,什么腿疼的,风疾发作的,走路摔了一跤的,吃饭被噎住的,家中老母突然生病的,被家中孽子气的起不来床的,睡书房感染风寒的,借口五花八门,锦绣光是听这种种借口,都能乐好半天。   冯大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走路的时候姿势不太自然,买过门槛的时候腿不会打弯儿,还要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坚强的活在。   一脸复杂的看着锦绣,最后不得不对锦绣拱手行礼道:“大人,下官心中其实并没有您想的那么多大义,都是为了讨生活而已。   您下次还有这种举措,可以提前和下官说,下官定然是坚定的支持您的所有举措的。”   锦绣笑眯眯的看着冯大人的腰弯下去好半天都没有起来。   对着冯大人的后脑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轻笑出声,亲手将冯大人给扶起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谢六那里忙不过来,还需要冯大人想办法去支援一二。”   既然人家已经投诚了,不管心意是真是假,人只要能用就行,不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教的知识总归是没有差别的。   刚好谢六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每日都要让人给锦绣送信,表述他两头忙的种种辛苦云云,锦绣趁机给谢六找了个帮手。   冯大人既然已经投靠了锦绣,也不矫情,当即答应:“下官这里有几个人选,回头去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想来必定能让谢六公子满意。”   冯大人的办事效率很高,推荐的五个人都是去年跟着锦绣系统的学习过算术之人,第二日就包袱款款的收拾行李住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等其他人各种病症稍微好些,能来衙门上衙时,锦绣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人有的走路还很不自然,有人脸上的淤青未曾消去,还有奇葩一些的,耳朵上结痂的地方,看形状似乎是个压印。   锦绣不由得一抖,这样子,可不像是嘴下留情,而是恨不得一口将半个耳朵都给咬下来呀!   让他十分满意的是,这些人见到他,面上都非常镇定,一如既往,像是根本不知道他最近干了什么,集体失忆,再也没人来找他,想关于那件事,要一个说法。   锦绣乐的自在。   搞定了这一群最能反对,也最容易反对的人,锦绣深藏功与名,每日笑眯眯的继续上衙,处理公务。   但众人也渐渐的发现,锦绣对他们的态度表现出了明显的偏颇。   以往都是一视同仁,有功劳大家一起分,根本不用费心去争去抢,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该有的功劳一分都不会少,不要太舒服。   现在不同了,同一件事,大人首先想到的,必定是诸如冯大人,赵大人等,这些最先认怂,在他面前俯首之人。   连带这两位大人手下的一些官员,最近也分到了不少能长脸,出政绩的任务,而他们就只能整天留在衙门里处理手头的日常公务。   若是对一个没有野心,只想混日子的人来说,这样安稳的生活简直就是理想状态。   但对于大部分有野心之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且就算人没有野心,但难免有几分攀比之心,同样是在知州大人手下做事的,对方不仅领着衙门的俸禄,每月的奖银差不多是俸禄的五倍,出门还能受到百姓的称赞,回家路上随手就有人给送菜送蛋,步行回家一趟就能将自家三天吃的菜给攒足了。还有不少百姓善意的打趣对方:“大人您何时能在主街上立一块儿自己的站牌才好呢!”   反观自己呢?   碌碌无为,平平无奇,一对比,日子就显得没滋没味儿!   锦绣当然知道手下人都在想什么,以前不搞这一套,是因为没必要,现在搞起来,他做的还挺顺手,也是因为有必要。   “有些人啊,就是不识抬举。说句真心话,若不是大人您在上面撑着,做的足够多,我们下面这些人,就算勉强做出了些功绩,上报上去,按照官场上的潜规则。   功劳大头都是上面的人分,我们这些真正做事的人能喝到一口汤都是运气好。才短短一年时间,他们就忘了以前我们的处境何其艰难,也忘了官场的常态究竟如何。   心里没有一点儿感恩,太不知好歹。”整日巴拉算盘珠子的赵大人如是说。   锦绣就佩服赵大人这一点,能将拍马屁的事儿说的这般自然,这般真情实感,这般感人肺腑,有一瞬间,他差点儿就当着对方的面点头认同,让他会说话就多说两句了。   锦绣觉得这是一门学问,可能也是一种天赋,一般人学不来。   拍拍赵大人的肩膀:“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儿找本官。”   赵大人被拆穿了也不觉得难堪,嘿嘿一笑,将碟子中剩下的三块儿点心小心翼翼的包进帕子里,在锦绣一言难尽的眼神下,好不做作的解释:“大人您家里的点心味儿好,下官家里孩子爱吃,您多担待。”   锦绣能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三块二点心将人给一脚踹出去吧?但问题是,诸如赵大人这样的,简直将他这里当成了打秋风,吃大户的绝佳地点的人不在少数。   每日三次,早中晚,都趁着锦绣回去吃饭前后,进来晃悠一圈儿,将那些锦绣根本动都没动的糕点全部打包带回家,就差连碟子都被搬走了。   搞的姜良缘以为锦绣最近还在长身体,吃不饱,让人成倍的往这里送吃食。   锦绣还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家里真的不富裕,想来也是豁出去了,稍微要点儿脸的人也不能做出这种事。   锦绣只能让人每日给几位在衙门办差的大人多送两盘点心,不仅他们自个儿够吃,还有剩余的带回家。   结果赵大人倒好,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和锦绣打秋风的机会。   将帕子小心的打个结,赵大人这才坐正身体,和锦绣说起正事儿:“大人,下官偶然听闻,您在城外庄子上所用的琉璃,其实能制出一种名为眼镜的东西,能使双目模糊之人重新视物?”   这事儿或许在明安府是个秘密,但在京城早就闹的沸沸扬扬,当初京城中人看到眼镜和放大镜中的利益,疯狂给元老爷施压,想分一杯羹,或者直接端走他们家的锅。   锦绣不乐意惯着那些人的臭毛病,直接将方子献给了朝廷。   但当时只进献了眼镜和放大镜的方子,琉璃方子才留在元家。在京城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世事无绝对,若那人的眼睛是近视或者远视,戴眼镜能得到改善,但若是其他病症,眼镜也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药。   我夫人那里还有一整套可以测试近视的工具,刚好从一百度到八百度的镜片也很齐全,你家里人若是需要,直接让你家眷找我夫人去。”   赵大人一听立马就激动了,他家里的老太太年近五十,但眼睛已有将近二十年看不清东西了,最近情况越发严重。   都是当年他读书时,家中银钱不丰,母亲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儿,早早地将眼镜给熬瞎了。   生活处处不便,一个那般硬气的人,事事都要有人照应才能做好,母亲心中那种失落可想而知。   他还是在收税的过程中,与元家的商队管事打交道,偶然听到京城之中有眼镜这种好东西,听对方说的神奇,他心下却是半信半疑的。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若是没有,自己也就不痴心妄想了,没想到竟然从锦绣这里听到了肯定的回答。   赵大人恨不得在地上跳两下,然后抱着锦绣转个圈儿。 第149章 偷盗 警告   自从赵大人母亲戴上眼镜, 整个人重获光明后,这东西就在整个明安府成了抢手货,不仅抢手, 众人还当个稀奇玩意儿看。   不少官家夫人, 有来往的人家,为了一堵神奇的眼镜,纷纷上赵大人家拜访。   最后逼不得已,也是赵家老夫人当了二十年的睁眼瞎,一朝能重新看清周围的事物,心里高兴,顺便也想看看往日里来往的夫人小姐们到底都长什么样,索性直接开了个赏眼镜会。   作为大功臣,也是整个明安府身份上最尊贵的女人, 姜良缘必定是要被请的。   一般情况下,姜良缘不管人去不去, 都会在当日给对方送一份儿礼,表示她对这事的重视。   今儿姜良缘收到帖子, 笑的十分无奈, 将帖子提给锦绣瞧:“往日里什么名头的宴会都参加过, 京城前几年还有人无聊的办过什么赏家中美妾宴, 赏自己打的家具宴,现在听到这赏眼镜宴, 我竟然不觉得奇怪。”   姜良缘调侃道:“这可都是大人你的功劳。”   要不是时砚在赵大人面前推荐她,这些夫人们就不会对她这般热情:“这次是躲不掉了, 已经有好几位夫人私下里托人打听,问我到时候要不要去赵夫人的宴。”   锦绣埋头在桌案上写着什么,闻言淡淡一笑:“这也无妨, 依照夫人的水平,这一去,定是要让人人都心满意足的。”   这年头近视的人少,读书人虽然点灯熬油,但没有辐射,加之书本上的字,个个都有拇指大小,不需要人趴在书上看,想要近视,得有一定的读书功底。   至于其他人,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太少,一般都是早睡早起,最出格的娱乐活动,就是夜里出门去青楼快活,其他的锦绣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   这也就导致剩余一部分近视人群,就潜伏在那些类似于赵家老夫人那般,为了生计,点灯熬油不计昼夜的刺绣的妇女之中。   或许,还有专业绣娘这个职业。   因此,现在的市场,其实对眼镜的需求并不大。   姜良缘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是,何况一块天然水晶有多贵我又不是不知道,能用得起又有几人?”   就连赵大人,见到打磨眼镜的两块光滑平整,没有气泡的水晶时,小心肝儿都一颤一颤的,本想咬咬牙,四处借贷也要买下,最后还是姜良缘要了赵家老夫人一副拿手的绣活儿,将眼镜儿送给对方的。   “我将东西拿去,让大家瞧个新鲜,想来过了这阵儿就好了。”姜良缘道。   本来夫妻二人都是这般想的,但不得不说,财帛动人心,为了钱财,有些人的歪心思真是天才的脑回路也想不到。   城外庄子上,临近黄昏,谢六日常巡视完蔬菜大棚,看着地表出现的一层绿油油的小苗,心里第一百零一次感叹自己不学无术,画工不行,要不然早就将眼前的一幕画下来,给京城那些纨绔们瞧瞧了。   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灵魂上的高贵,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他谢六想做而做不到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送一副到父亲荣国公手里。   谢六都能想到父亲被他的行动啪啪打脸的场景有多爽快。   谢六要种的是反季节蔬菜,比常规蔬菜提前几个月上市的那种,谢六遗憾的想:“若不是明安府距离京城太远,我一定要自掏腰包,让整个荣国公府都尝尝我亲手种出来的蔬菜,让他们瞧瞧纨绔的真实水平。”   可惜现实不允许,谢六每天也只能想想。   伴随着美好的幻想,谢六双手后背,看着最后一抹夕阳从天边落下,心下愉快的决定,心情好就要吃个羊肉锅子,扯一把绿油油的蔬菜,一定是一种享受。   对了,还要多撒一把加了芝麻的辣椒油,香喷喷,美滋滋,管他吃完以后到底养不养生。   管不住嘴,夜间谢六就被肚子疼醒了。他早就熟悉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庄子里他熟悉,路上哪儿有块儿石头他心里一清二楚,根本不用电灯,半眯着眼睛熟门熟路的朝茅厕找去。   然后就和拐角处猫着身子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先是玻璃撞击在水泥路面上的脆响,然后是两个人同时发出闷哼声。   谢六刚好被撞倒腹部,连退三步,捂着肚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抢在对方跑路前,大喊一声:“抓贼啊!”   庄子里夜间是有巡逻之人的,因为蔬菜大棚用的大片琉璃,别说是在明安府,就是整个皇朝,都是数得上的珍贵物件儿,至今还有人觉得锦绣为了一口吃的,就这般败家,着实为元老爷的家底真情实感的担忧。   此种情况下,不派人巡逻能行吗?不仅要巡逻,还要日夜不停三班倒的巡逻。   很快就有附近巡逻队听到谢六的声音,举着火把一拥而上,将准备爬起来跑的人摁在地上。由于天色太黑,无发现那人手被琉璃割伤,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庄子上其他人听到动静,急匆匆的出来查探情况。   结果,在人群的包围下,终于有人认出了地上动弹不得之人:“张虎!”   谢六一听这还是个熟人,当即肚子也不痛了,茅厕也顾不上去了,让人直接将张虎押到院子里,当场开始审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紧张又得意,面上不显,在火光的照应下,十分能稳得住。   结果人一带回去,众人这才发现那人的手心被破裂的琉璃碎片割伤的部位正在不断地流血,贼人也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明显是失血过多,加上受惊过度,双眼直往上翻,快要不行的样子。   谢六气的不行,堂都升了,结果犯人要先死一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立即又让人去找大夫,给那人看伤口。   折腾了一夜,索性贼人命大,用了不少谢六从锦绣那里骗来的好药,人命算是保住了,谢六心疼的不行。   见人一醒来,还没力气下地走路呢,就让人带床板抬到庄主正院,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要将问题审理的一清二楚。   “你是说,张虎是巡逻队三队长家的小儿子,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烂账,又听说琉璃非常值钱,所以想和他爹里应外合,打探清楚了巡逻队所有的巡逻时间和交接漏洞,打算实施偷盗。   最后却被深夜上茅房的你打了个出其不意,让他的计划破产?”   锦绣觉得这事儿还真的很玄幻。   谢六可得意了,仰着下巴道:“可不是,他们连买家都找好了,得意赌场的人给牵的线,庄子有他爹给打探巡逻队的消息,有琉璃房那边的人趁着最后一个走,将剩余的琉璃边角料偷偷放在指定地点,出了庄子,外面还有人接应,拿到东西的第一时间,接应的人就快马加鞭送到买家手里,保证东西不在手里过夜,我查的可详细了。”   锦绣:“那买家是谁?得意赌坊背后的老板又是谁?什么人行事这般嚣张,在明知道这庄子是我的这一前提下,还能这般肆无忌惮,他背后有没有什么了不得,我们都惹不起的关系线?”   谢六一噎,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锦绣无奈叹气,拍拍谢六肩膀:“你可长点儿心吧!”   谢六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被锦绣这么一说,瞬间丧气的不行,捂脸叹息:“那你说怎么办?事情都过去三天了,我第一时间没想到,背后之人恐怕早就听到风声,将尾巴扫干净了。”   锦绣倒也不急:“有一就有二,狐狸尾巴总要漏出来的,你说,我来明安府这一年多,都得罪过什么人?”   关于这事儿谢六实在太有发言权了:“别的不论,但就这次教导大家乘法口诀表的事儿,几乎衙门上下全被你得罪光了吧?   下面县衙倒是还好,除了个别县令稍有微词外,其余人还是支持的,但府城可就热闹了,他们虽然被家里人搞怕了,但不代表不记恨你。”   谢六掰着手指头数:“除此之外,还有前明安府第一大果酒酿造商,因为大家都开始酿酒,他家招不到有技术,有经验又便宜的工人,成本高了好几倍,独门生意变成所有人的生意,虽然销量高了,但盈利并没有想象中多,只能算是薄利多销,他家很定恨你。   同样的例子,还有城中最大的丝绸商人,别看人家现在和元家合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以前是行业老大,说一不二,在整个明安府横着走。   现在和他们以前看不起,甚至要见他一面,要走好几层路子的泥腿子称兄道弟,虽说都是赚钱多了,但他心里到底痛不痛快,我觉得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一口气就能给你说出几十个。”   锦绣摸着下巴吸了口冷气:“我真没想到,你这脑子,一天天还能思考这么多正事儿呢!”   谢六不满的将《青云先生梦游记》其中一本摆在锦绣面前,语带骄傲:“瞧瞧,好好瞧瞧,青云先生可是专门说了,有些问题啊,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换个角度,就能轻而易举看透别人的想法,洞穿他的一切!”   锦绣幽幽道:“那你倒是说说,偷盗琉璃案中,你到底洞穿了什么?”   谢六一噎,梗着脖子道:“我洞穿了这人不怕你,身后有大背景的事实!你别以为你在明安府只手遮天,无所不能,人家这是通过这件小事儿警告你呢,人家不怕你,你若是继续我行我素,损害了他的利益,别怪他不客气!”   锦绣眼睛危险的眯起,顿时来了兴趣:“那我可真是太激动了,这一年过的未免太过平静,属实无趣了些!” 第150章 这事没完 利益交换   谢六觉得这件事是他的失误, 主动请缨,想将事情揽下来去查,锦绣犹豫良久还是同意了, 但丑话得说在前头:“我有预感, 这件事不简单,要胆大心细,遇事多想一想。   我会在后面推动进度,若是你哪里做的不对,可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锦绣给谢六打了预防针,谢六本人也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真正查的时候,谢六越发惊觉这里面的水深。   谢六先将目光盯在得意赌坊上,明面上, 得意赌坊是挂在周家一个管事名下,但能赚这种钱的灰色地带, 想来就知道不是一个简单的管事能玩得转的。   谢六让人盯着这个管事三天,最终确定得意赌坊真正的主人, 周家二公子。   听到这个回报, 谢六摇头:“不对, 不对, 周家二公子今年才十六,按照明安府的老人所说, 这得意赌坊存在至今,少说也有二十年, 不可能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的。”   谢六眼眸微眯,对下属道:“查一查周家其他人,看看得意赌坊到底是周家哪一位的产业。”   谢六目前将目标锁定在周家, 才开始查,就觉得脑仁儿疼。   无他,这个周家,正是通判冯大人的岳家。   “这要是冯大人也参与其中,锦绣那边恐怕就不好办了啊。”   事情很快就在周家一个老管家的大孙子嘴里套出来了,得意赌坊原本是周家老夫人的嫁妆,一直低调经营,外人很少知道那是周家的产业,前几年周家老夫人临终前分产业,将之分给周家二少爷。   谢六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也不逞强,直接去找锦绣说明了自己的猜测:“我就担心这件事冯大人是知情,甚至在背后推动的,万一是那样的话,锦绣你就很危险了,要小心。   若不知情,或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引得你与冯大人互相猜忌,毕竟冯大人可是第一个投靠于你的,若是你们二人翻脸,不管谁占了上风,对暗中的人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锦绣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暂时先不下结论,去查查周家二公子的交际圈。”   这次谢六这边儿开始查,锦绣也让自己的人手暗中行动,他要借着这件事看看谢六的能力,往后能不能交托重任。   人走后,锦绣将周家二公子的交际圈和家族人物关系画了一个简单的图谱,仔细思考良久,将周二公子和其中一人圈出来,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锦绣听到人汇报:“大人,周家二公子与卫家大公子私交甚笃。   我们的人发现,最近几日,两人借着喝花酒的名头在翠云楼见面的次数明显不正常。   因为周家家教甚严,男子未成婚前不得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周公子最近或者白日里,或者夜间,不分时辰的往翠云楼跑,周家老爷子却什么都没说,被我们的人抓到马脚,一路跟踪,发现了他与卫家大公子密会的事实。   顺着卫家大公子这条线,我们发现周公子手里的这家得意赌坊,自从五年前到了周家公子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卫家大公子给盯上了,赌坊很快就由卫家大公子做主。   且周家二公子对那人十分信任,几乎称得上是言听计从。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得意赌坊后面的主人,其实是卫家大公子。”   锦绣坐在椅子上仔细思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睫毛上,下眼睑投下长长的一片阴影。   “卫家,卫家?”   锦绣觉得这个家族实在过于低调了,以至于他来明安府这么久,竟然从未主动去注意过这么一家。   突然,锦绣眼眸一眯,想起了一件事:“是那个修建水泥路,建立交易市场前,联手衙门里的杂役,纠结地痞流氓,在街上收保护费,摊位费的那个卫家?”   下属肯定的点头:“没错,正是他家。”   这就难怪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锦绣正想着呢,就见谢六急的出了满头汗的在外面敲门。   人进来后,急冲冲对锦绣道:“哎呀,这下事情麻烦了,得意赌坊背后的人卫家啊,卫家大公子虽然人称大公子,但卫家的家业基本上已经全部交到他手里了,跟实际上的掌权人没差。   若只是一个简单的商人家族,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整个明安府的地痞流氓都是他家的打手啊,这就很让人为难了。谁也不知道明安府现在还有多少地痞流氓,都藏在什么地方,这些小人最是让人防不胜防!”   锦绣对谢六的办事效率有些刮目相看了,要知道谢六带领的可真是一群虾兵蟹将,一点儿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原本想着谢六今天傍晚能查到消息就不错了。   “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谢六一拍大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听故事?地痞流氓可没把自个儿不是好东西写在脸上,万一咱们府里那些长得人模狗样的东西里,就有一个是他们的人呢?   这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前日防贼的?”   看锦绣盯着他不说话,谢六无奈道:“行,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之前建公厕时,我不是雇了几个乞丐,给他们提供吃住,让他们守在公厕旁边,什么都不干,就随心情,每天给人发放二十文钱吗?   这不就认识了不少人,他们虽然居无定所,但在底层打滚,东家长西家短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今天花了我十两银子,请他们吃了一顿好的,没用一个时辰就将周家那小子的行踪给摸到了。   你别说,这些人出现在街上,还真不容易引人注意,打探消息是真好用。”   锦绣赞同的点头,然后问谢六:“接下来呢?”   谢六长长的叹口气,有些累的躺平在椅子上:“接下来就简单了,你是希望这件事的主使是卫家人呢?还是希望卫家背后还有人旁呢?”   锦绣踢了谢六小腿一脚:“起来,好好说话,说完滚去干活儿。”   谢六认命道:“得了,小的明白,这就是说,你是决定了要一查到底是吧?”   “嗯。”   “当时修建水泥路和建立综合市场是大势所趋,谁都挡不住,卫家自然不会以卵击石,只能低调的缩起来,虽然他们家的主要业务是带着地痞流氓在明安府收保护费,但其实还有很多类似赌坊和青楼这样的产业。   只不多当时你的行为,大大的打击了他们家作为这行业龙头老大的威严,让他们家险些被人从老大的位置上踢下来。   这不,先前是忙着统筹内部呢,这一腾出手,就有时间给你捣乱了。”   锦绣摇头:“不,他们家当时收手的主要原因,是那时刚好发生了淮海王宝藏事件。”   谢六一想便明白了:“你是说,你因为淮海王宝藏的事情,调动了大量附近的驻军,他们家才乖乖当起了缩头乌龟?”   锦绣肯定的点头:“想来如此,这一年多来,他们一直表现的很低调,我都差点儿忘了还有这号人。”   不过确实如谢六所说,他来明安府的一些列举动,得罪了很多人,触碰到了不少人的利益,能有今天表面上的和平,还要得意与他一直以来的强硬手段。   以及他从不管底下官员私底下如何行事,只要他要求做到的事情对方给他做好了,就是你好我好。   谢六这小子也不傻,大概也从中看出了些门道,惆怅的叹着气离开,临走前,还送了锦绣一个十分得意的笑容:“这下浪出毛病了吧!”   “这次确实是我主动打破了双方之间的平衡,怕是下场的人不少,不过我有所预料,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您不用担心。”锦绣耐心的对元老爷解释。   元老爷也发现这几日城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晚上找了个没人的机会问儿子。   “话虽如此,但爹手里还有些人,回头让管家都交给你,该用的时候就用,别舍不得。”元老爷还是有些担忧道。   “爹,还没到那个时候,儿子这边什么水平您还不知道?就让他们跟在你和娘身边,缘儿那里有姜家的人,这样我才放心,就怕有的人狗急跳墙。”   说到这个,锦绣温和一笑:“不过,怕是他们没这个机会的。”   这次事件,说到底是锦绣先挑起的,因为以前一直保持着大家是同事关系,一起上班,一起为了工作努力,但绝对不会主动关心对方的私生活。   其实这样的情况,在当下的官场上才是不正常的,官场上就没有私生活和公事彻底分开的情况,全都是藕断丝连,扯不断理还乱。   以往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才能维持那种表面和谐,跟着锦绣干就有功劳,不管是锦绣一上来就给他们甜枣加大棒,一个标准的绘图,就让衙门官员得到了他们为官半辈子也得不到的政治资本。   更别说后来发现了淮海王的宝藏,填充了大半儿国库,锦绣也没贪功,直接将之记在全体衙门官员的身上。   也可以说是利益交换,让众人知道他们跟着锦绣走,有肉吃。   锦绣用这两件功劳,换众人乖乖听话,好好干活儿,将本来三年也不一定能完成的基建工作,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完成,这就是效率。   但上次锦绣直接绕过衙门的官员,将九九乘法口诀教给普通人,就已经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同时,衙门的官员也向他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有赞同的自然也有反对的。   双方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就开始破裂。   直到这次透过小小的偷琉璃事件,锦绣从中看到了无数人的影子,有衙门官员,有城中富商,还有一些平日上不得台面的三教九流。   看起来这些人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结成了一个短暂的联盟,目的也许很一致,就是为了对付他。   或者说,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得到警告,安分守己,行事不要太过分。   锦绣背着手站在知州衙门的台阶上,远远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这事儿没完。 第151章 一网打尽 守株待兔   仔细说起来, 卫家这一年来不算毫无作为,他们家也曾经随大流给锦绣送过女人,送过钱财金银字画, 只不过锦绣表现的财大气粗, 不缺别人家这点儿东西,这股风气才消停下去。   打这天起,锦绣照常上下衙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衙门里该吩咐谁做事还吩咐谁,该重用谁边缘化谁,心里一清二楚。   但明显感觉到吩咐下去的事情进度慢了许多,或是办事的人本身无所作为,或是办事的人在下面遭受到了其他方面的阻力。   本来应该半个月就完成的各地方各乡村春种督促事宜, 愣是拖了一个月,到现在也没见到相关总结陈词的公文送上来。   锦绣觉得这帮人大概是联合在一起脑子不太清楚了, 若是平时无关紧要的公文拖一拖,没甚影响,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春种这种事情上, 也想给他做点儿文章, 大概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锦绣让人找来谢六就问:“你那边收集的消息怎么样了?”   谢六点点头:“差不多就这两天了, 这一个月可真是憋屈死我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给点儿好脸色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不知天高地厚。”   谢六做的事说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还真有难度, 就是暗中收集这些人最近不好好做事的证据,回头他会比照着小本本一一收拾。   锦绣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送到京城的信回来了吗?”   说到这个谢六就有的乐了,从袖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锦绣:“咱们还以为卫家在京城有什么了不得的依仗呢,都狂的没边儿了。   定王殿下说了,他将皇室宗亲查了个遍,最后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出卫家这么一门七拐八歪的亲戚。   说来说去,这人跟明南郡王有那么点关系,明南郡王前几年纳了个貌美非常的侧夫人,听说在后院非常受宠,能跟珑玉县主杠上一杠的那种。   那位侧夫人,就是卫家大公子的嫡亲妹妹。”   这么说起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卫家这身份,拿出去连明南郡王正经的亲家都算不上,可那边儿却是周文货真价实的亲岳父。   按照辈分算起来,明南郡王谢元明还是谢六谢玉桥的叔叔呢,这亲疏远近,还真不好算。   知道卫家背后最大的倚仗是什么,锦绣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之前怕贸然行动踢到铁板连累家人,现在倒是可以放开手脚。   谢六激动道:“我这边证据收集齐了咱们就动手?   锦绣摇头:“再等等。”   “等什么?”   “等人。”   等冯大人和赵大人主动找他解释清楚,就算那两位大人因为利益纠葛和其他人站在同一阵营,也不会不打一声招呼不明不白就走,这点自信锦绣还是有的。   谢六劝锦绣:“对人性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较好。”   为了让锦绣更好的认清现实,谢六用自己举例:“你看,按理说,我们家那种人家,我应该是我娘最重要的人了吧?平时是这样没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就没有我娘不关心的地方。   可但凡遇上我爹的事,我娘就跟忘了之前对我的好似的,对我爹那是言听计从,我爹说他打我是为了我好,我娘就恨不得帮我爹递鞭子打我。   我爹说嫡兄要成亲,让人将我关在家里,免得出去惹祸,给家里丢脸,让嫡兄在议亲的紧要关头面上不好看,我娘就亲自搬着椅子坐在门口监视我。   我爹说我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给我定了哪位大人家的嫡女,人家嫡出小姐能看上我,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说那家的小姐今年二十三,比我还大一岁,膝下还养着两个亡夫的孩子。   我娘就说一切都听我爹的。   就算我爹因为嫡兄要议亲,担心传出什么宠妾灭妻的闲话,直接将她关进后院不得出入,我爹说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她也就相信了。   我对她来说是很重要,但讨好我爹对我娘来说更重要,我不怪她,她一个人在后院也无能为力,怪可怜的,但我也不再爱她,这就是人性。”   谢六拉拉杂杂自曝家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锦绣别对冯大人和赵大人的衷心抱有太大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他没想到锦绣从一开始就不对任何人的衷心抱有期望,他只是在等这两位大人的一个解释。   索性,这两位大人看起来比其他那些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玩意儿聪明太多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从元家后门进来,经历了重重检查,进到锦绣书房,取下兜帽,脱下斗篷的时候,看向锦绣的眼神,简直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虽然日日在衙门相见,但这段时间的气氛衙役,时机特殊,谁心里都有事儿,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来人正是锦绣等着的冯大人和赵大人。   锦绣一身素衣,看起来是准备睡觉的样子,身上沐浴后的水汽还未全干,冯大人见状,拱手道:“大人,我们长话短说,想来最近明安府的暗潮汹涌,您心知肚明。”   说着从兜里取出厚厚的一摞纸放在锦绣书案上又退回去,继续道:“这是下官与赵大人这段时间收集的证据,有头有脸的都在这里了。”   锦绣将冯大人递过来的东西粗略翻看了一遍,有些比谢六这个外人查到了要仔细多了,确实内部有人好办事。   锦绣对二人的态度很满意,于是也不吝于给二人一个承诺:“本官会让人保证 你们的家人安全,还有,这段时间就辛苦二位了,为了你们好,最好当做没来过本官这里。”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点头应下。   有了这份投名状,冯大人和赵大人算是绑死在锦绣这条船上下不去了,两人成了自己人,又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详细与锦绣说了一遍。   等人送走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睡不了一会儿又要起床上衙。   很快,锦绣就以“协助办差”的名义,让人从下面各个县衙调上来一批能干的官员,将最近办事拖拖拉拉,暗中阻挠别人办差的人给架空了。   那些人并不将锦绣的行动放在心上,在旁边看好戏,想看看锦绣最后的狂欢,反正明安府的发展已经到了现如今的程度,不用锦绣这个知州,一样能在三年内,成为附近五个州府中最繁华的地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   当然,这个驴,在众人眼里,就是锦绣。   在他们眼里,政治上的资历已经捞够了,现在到了回报家族的时候,再说,很多人只想在明安府本地作威作福,当土皇帝,上面没有知州压着,朝廷名义上派来的知州,只不过是几个家族手里的一条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那种日子,想想就让人怀念,让人兴奋。   他们已经想办法从各方面开始架空锦绣,衙门不过是锦绣能看到的最表面的东西,因而不在意锦绣最后的努力反扑。   甚至大度的将手头的所有差事,全部交给锦绣调上来的新人,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接手一大摊子事儿,一个个像是愣头青似的,还不知大难临头,深觉好笑。   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   十五月圆之夜,卫家召集好明安府所有的地痞流氓,还有附近两百里山头的盗匪,准备实施他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火烧粮仓。   计划中,让这些人扮做匪徒,从四个方向出发,将明安府两大粮仓点燃,然后一路放火点燃民宅,吸引追查官兵的注意力,在他们的掩护下,匪徒们逃出明安府,回到大山深处,继续做几个月深山野人。   等他们利用粮仓失火这件事,彻底将锦绣这个知州大人拿捏住,为了保险起见,让锦绣娶几个当地富商家的女儿做夫人,那时候,锦绣就毫无威胁力,这些人又能下山过上以前作威作福,在街上收保护费,耀武扬威的日子了。   众人蒙着脸,避免引起巡逻之人的警觉,见了面大声说话都不敢,领头之人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其余人手里的火把沾满了桐油并未点燃的,一路借着领头人的火光,极速前行,终于到了汇合点的时候,几人聚成一堆,利用领头人的火把将火引燃。   引开粮仓附近看守的人已经回来,去粮仓附近堆放柴火,在柴火上浇桐油的人也回来了,一切准备就绪。   领头人满意的点头,低声道:“行动,注意隐蔽自己!”   话落,全部人分散开,往粮仓四周跑去,由于粮仓实在太大,不可能从单独一个方位就能烧掉,想要彻底将里面的粮食烧没,需要全方位,多人手,快速的从四面八方齐齐点燃,然后这些人还需要在前期火没烧起来时,不时地往里面倒油助燃。   然而,领头人火把扔到半空,愣是没落下去,眼睁睁看着火把直接被看不见的东西打歪,不偏不倚,直接落回他脚下,而其他去放火的人,这时候也毫无动静。   领头人方才惊觉出事了,顾不上想太多,转身就想跑,步子没迈开,就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不怀好意道:“锦绣,你瞧瞧,你亲自出马,还有人不怕死的敢跑,这不是看不起你是什么?”   话音落,周围瞬间亮起无数火把,领头人眨眨眼,这才看清楚,他不知何时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士兵包围。   士兵身上穿的盔甲在黑暗中火把的照射下反射着明亮的光,是驻军中的精锐部队才能穿的上好盔甲,精铁铸造,打磨光亮。   然后又听到一道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男声从对面人群中清晰传来:“还要多亏朱将军帮忙,才能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粗犷的声音哈哈大笑:“哪里,元大人客气了,上次借您的光,咱们驻军全部换了新装备,这次借您的光,将附近几百里的土匪一网打尽,又是大功一件,日后若还有这种好事,还望大人您多想着老朱啊!”   “好说,朱大人客气!” 第152章 处理 后续   “全部拿下!”朱将军一声令下, 将城里城外卫家集结起来的全部地痞流氓和山里的土匪都收拾了个干净。   这些人以往在府城耀武扬威,上有州府衙门撑腰,下有卫家的供养, 加上附近的驻军自己都吃不饱, 哪儿还有工夫去搭理他们,于是更加胆大包天。   简直和卫家的私兵无异,吆五喝六的过惯了,自然不习惯被赶进山里当过街老鼠的这几个月。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将锦绣这个惹事精给解决了,没想到一出手踢到了铁板。   朱将军骑在马上,笑的十分开怀,这可都是功绩啊!经过上次和锦绣的合作,他已经从原来的副将升级为整个驻军的首领,现在的驻军粮草充盈, 每季度的供应一文不少,别提他最近的小日子过的有多舒服了。   他是真心想让锦绣下次有这种立功的好机会, 别忘了喊上他一起。   谢六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下面单方面碾压的情况, 凑到锦绣跟前, 小声道:“大人, 我方才粗略的数了一下, 这儿就有上百人呢,另一个粮仓那边还有上百人, 加上城里城外接应的,以及他们的妻儿老小, 总共加起来也得有上千人吧,咱们明安府的大牢怕是关不下的。”   锦绣冷酷道:“不用审理,不用关押, 现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连同他们家里人,直接送去采矿场。一家子分开送,表现好的话,半年见一次面,表现不好的,按采矿场的规矩办。”   谢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行,矿场那边修路的原料一直不够用,多送些人手过去,管事怕要乐坏了。”   这年代的人命就是这么卑微如草芥,民与官之间,从来都是存在巨大天堑的社会地位关系,这一步,可能几辈子人都无法跨越。   之前的知州能被当地富商大户拿捏住,完全是因为这地方穷,天高皇帝远,被派来这里当知州的,完全是在朝中毫无背景,被当成炮灰送过来,他们本身毫无底气,孤立无援,在衙门被下面的官员架空,政令出不了知州府衙,唯一能互为依靠的驻军,还自顾不暇,军营里的人每天都在为吃不饱肚子发愁,根本没能力成为知州的助力。如此情况下,知州除了被当地大户摆布,没有任何办法。   如此一年又一年,才能将这些人的心给养大了,在锦绣面前乖乖缩了一年多,算是通过上次给百姓教导算术的由头,终于一次性爆发了。   “他们以为将我的人从生意往来中踢出局,衙门里我传下去的命令无法被执行,然后给我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彻底拿捏住我,让我认清现实。   你说,他们明知我是姜家的女婿,还能这般猖狂的原因是什么?”关于这一点,锦绣是一直没想通。   不过这个问题,不用问谢六,就是朱将军也能回答。   “元大人,这还不简单,要是我没听京城的老兄弟说,也是要像这些愚夫愚妇一样认为的,之前下官也心里寻思,您身为姜家的女婿,却能被下放到咱们明安府这穷地方,肯定是和姜家关系不睦,说不定能来这里,就是姜大将军在其中捣的鬼呢!   还有,听说您和夫人成亲一年有余,两人至今未有一儿半女,您却不染二色,一副惧内的样子,肯定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这不就轻易得出结论,您在京城那边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瓷实……”   朱将军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锦绣倒是终于想明白了这些人猖狂的原因,不由觉得好笑。   这一夜,于城中百姓而言,只不过是前半夜街上稍微吵闹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而于诸如卫家这样的人家来说,简直坐立难安,心下焦灼。   卫家大公子,实际上的卫家掌权者,年过三十,一副儒雅模样,看外面的夜色,焦躁的在书房走动。   卫家老太爷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抿一口茶,闭着眼睛,缓缓开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公子道:“爹,是孩儿想走这一步吗?是他元锦绣仗着身后有人撑腰,不给我们卫家活路了!   我们卫家就是做地下赌场,街头收保护费起家的,您还记得咱们家底地下赌场的生意,要养活山上多少人吗?   他元锦绣一来就踢翻了我们的饭碗,连个商量的机会都不给,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老爷子摇头:“他不是你们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且你妹妹传回来消息,不一定准确,就算姜家不待见元锦绣这个女婿,但那也是姜家唯一的姑爷,就算为了面子好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外人欺负的。   你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爹说过了,别说明南郡王了,就是咱们家,会将外面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妾侍吗?   你妹妹说到底,顶天了就是明南郡王的妾侍,那周文却是明南郡王的女婿,周文是与元锦绣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表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到底哪头跟郡王那里亲近,这都不好说。”   卫大公子十分有底气:“爹,我承认您说的这些都对,但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您知道儿子这一次纠结了多少人吗?不止有府城内的,还有下面县城里一些不明内情只知道起哄的蠢货。   就算事情败露,他元锦绣有魄力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惩处了吗?到时候最好的做法,还不是罚酒三杯,就此揭过,从此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爹,这件事我提前谋划好了,不会连累到怎们卫家的,为了养山上和城内的这些打手,咱们家都快要被掏空了,可不是白养的,现在该出来干点活儿,让咱们这位元大人见识一下我们卫家的实力。”   说到这里,卫大少爷将自个儿给说服了,也不心慌的到处转悠,学着他爹的模样,慢悠悠抿一口茶,缓缓道:“时辰差不多,该有消息传来了。”   说着还心情很好的哼起了小曲儿。   可惜,得意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们一开始约定的时间,外面没有丝毫不同寻常的动静,卫大少爷坐不住了,走出书房亲自在院子里侧耳倾听,还是安安静静一片,除了偶尔一两声蝉鸣,什么都没有。   卫大少爷的心开始噗通噗通狂跳,脸上也落下一层薄汗,吩咐左右随从:“去外面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里面的卫家老爷子,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吩咐大儿子:“周家那边有冯通判在,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在周家二小子身上多下点儿功夫,保住安安和平平。”   可惜锦绣没打算给这些人机会,连夜带人审理,在第一束阳光照在明安府街上时,一队又一队出去抓人的士兵一身肃杀的从街面穿行而过。   这时,一无所知的百姓们打开家门走上街道,也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吓的关紧店门,不敢随意上街上走动。   锦绣新提上来的一些官员忙的团团转,谢六这时候反倒成了有经验的玩家,需要不停的指正有人做的不对的地方,冯大人和赵大人这才被锦绣提到明面上,将大部分重要的审理任务直接移交到两人手里。   三人带着手底下的几十号官场新兵蛋子,上手就是这么惊险刺激的案件,其余人却没有感慨的时间,单是埋头整理卷宗资料证据,就要了老命了。   存疑的,轻犯,全部扔进劳里,等待二审,证据确凿的重犯,什么都不用说,直接先丢到矿场采一年矿,和夜里抓到的匪徒待遇无异。   一年时间到了再进行审理。   这要放在后世,肯定就是审判流程不合理,要面临公检法的调查,但放在现在,一州知州本身就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何况现在他根本没闹出人命,只是简单合理的进行了一些人性化的惩罚而已。   “下面县城跟着一起闹事的,直接让县令将人转交到府城来,咱们一起审理了,得罪人的事儿,本官替他们做。”锦绣对冯大人道。   冯大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儿抬起头道:“按照您的要求,案犯本身肯定是要进矿场劳作的,但他们的亲属如何处置?   还有,本次涉案人数众多,若这些人全部下狱的话,整个明安府很多事情怕是要乱上一乱,您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锦绣不慌,早就想好了:“除了每家每户的首恶,其余人都可以用银钱赎罪,按照犯罪程度轻重缴纳罚款就可以回家,另外,再通知他们,若是能及时选出新家主,让本官满意了,这次的事,本官自然会酌情处理。”   冯大人一怔,就明白了锦绣的意思,这是用一个矛盾转移另一个矛盾,方法虽然老套,但效果一针见血。   人还在牢狱之中,好些人家就为了谁当下一任家主打了起来,好不热闹。   事情用了三天才勉强处理完,大面上没什么需要锦绣处理的,小事情全部交给冯大人和赵大人去就行,这次两位大人居功甚伟,背地里没少被人骂。   但明面上,两位大人显然成了明安府新贵,那些想要成为新一任家主的人,少不得去两位大人家里走动,将两人高高捧起。   冯大人的岳家周家,悄无声息的没了一个二公子,却一跃成为明安府一等一的人家,以前上头还有王家卫家压着,虽然衣食不愁,但要说社会地位,那还真没多少,可现在不同了,因为冯通判这个女婿的关系,他们家跟着水涨船高,矜贵起来。 第153章 发泄 上瘾   锦绣并没有就此收手, 而是联合驻军,在下面各县令的配合下,于整个明安府境内, 展开了一场扫黑除恶运动。   以前因为驻军和衙门的不作为, 各地山上盗匪猖獗,虽然在锦绣大力发展经济的这一年来都龟缩起来,但暗中也没少害人,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县衙也是有心无力。   这次面对兵强马壮的军队,几股不成气候的山匪无异于以卵击石。   明安府周围一时人心惶惶,等弄清楚了驻军此举的意义后,百姓自发组织人在村子外围巡逻,以防有小股逃窜的流匪进入村内, 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城内的百姓也不遑多让,在街上或者家附近见到形迹可疑的人, 二话不说,先找衙门。   恶势力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几乎无所遁形。   锦绣将衙门的事情交给冯大人和赵大人主管, 自己带着人, 和朱将军兵分两路, 到处剿匪。   有些山依托地形,易守难攻, 朱将军为了减少伤亡,制定了好几个方案, 时间选在凌晨人精神最疲惫也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和锦绣一前一后,带人对山中的土匪形成夹击之势。   结果朱将军带人冲上去的时候, 山里的局势几乎已经被锦绣这边的人给控制了,当然,更准确的说,是被锦绣给控制了。   本来的计划中,锦绣要带人小心翼翼的从后山爬上去,那边没路,蛇虫鼠蚁出没,危险重重,加上可视度不高,带几个有身手的上去,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一切说定,等到了锦绣这里,他在几个手下惊掉眼珠子的目光中,背着一大捆麻绳,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原地只留下一条可以供他们一路顺利攀爬的绳子。   等几个手下爬上去的时候,开始还小心翼翼怕弄出什么动静惊动了里面的山匪。   结果一路摸到大堂,都没见到什么人。   哦,也不能说没见到什么人,那里还有一个锦绣还踩着山寨大当家的虎头椅烤山药呢。整个大堂都弥漫着一股烤山药清甜的香味,让忙碌了一夜的众人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叫。   锦绣见人终于上来了,淡定道:“去将人都捆了,还有一个时辰迷药就过效了,抓紧时间。”   手下这才明白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家大人都做了什么,实在太凶残了,低头没敢说话,老老实实去干活。   锦绣手里的迷药,还是当初陪定王殿下去南边儿巡查时,一路遇到无数杀手,他从杀手那里弄来秘方,今天试验一番,效果果然惊人的好。   伸个懒腰,躺在大当家的虎皮交椅上,翘着脚剥开山药皮,慢悠悠咬了一口,不太甜,锦绣怀疑是最近的心情影响了山药的口感,尝试性的又咬了一口。   说白了,锦绣就是出来发泄的,打从来明安府,他忙的脚不沾地,做事矜矜业业,算是为百姓谋福祉,难得的清廉正值,做事很少掺杂自己私心。   对城内的商户也算得上优待,有钱大家一起赚,没有落下哪一家。   但这次这些人能为了更大的利益,直接跟着卫家造他的反,情理上锦绣觉得理所当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本性而已。   但感情上,锦绣觉得他有资格出来发泄一下。   于是整个明安府的山匪就惨了,本来被驻军捉回去,最多按律处理,但被锦绣捉住,就成了他的试验品,锦绣上次跟定王出去,手上收集了上百种奇奇怪怪的药品,听说都是不致命,一旦沾上就让人很想死一死的东西,一直没机会用,这次总算能物尽其用了,锦绣觉得这趟匪缴的值。   等朱将军带人冲进来时,也有一番和锦绣手下们相似的经历,一路躲躲藏藏,猥琐发育,结果一路摸索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堂,就见锦绣翘脚躺在虎头椅上啃山药。   而锦绣的手下们,则哼哧哼哧的抬着被捆成粽子的土匪在大堂穿梭,一个个面无表情,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抬尸体工具。   事实上,被抬的并不是尸体,而是还未苏醒,睡的像死猪一样的山匪。   朱将军一愣,挥手让同样愣住的手下去帮忙一起抬人。   锦绣招呼他:“来吃烤山药,忙活了一晚上,只找到这点儿能吃的东西,将就一下吧。寨子不大,但我一个人懒得去翻,但我估计不是什么富有的地方。   唔,味道确实不太好,不是我的错觉。”   朱将军大马金刀的坐在锦绣旁边二当家的交椅上,接过山药就啃,丝毫没有和锦绣多说一句话的欲望。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爷就是心情不好,出来折腾人的,等折腾够了,这一阵疯劲儿过去自然就好了。   不过,朱将军在心里想,老伙计从京城传来的信中说,这位小爷的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与大将军不相上下,以前以为是谣言,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现在看起来,可能是真的。   这就让人很想不通了,有这能耐,有这后台,你说你干嘛这么想不通,跑来明安府这种鬼地方呢?   锦绣可不知道朱将军在想什么,他将手里的山药皮扔进火盆,拍拍手,斗篷往身上一盖,对朱将军道:“太晚了,我先歇一会儿,等天亮了山道好走,咱们再下山,这里您先支应着。”   一个大堂,瞬间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边现世安稳,温柔静谧,有美男子横卧榻上小憩。一边是扛着大刀拖着山匪的腿在地上摩擦,一脸凶狠的官兵,像极了凶杀现场。   但为了不打扰到锦绣休息,下属们不约而同的放轻了脚步,不想得罪这位最近沉默寡言,但给人的感觉非常可怕的上司。   甚至有人为了杜绝山匪们在拖拉过程中发出不必要的声响,在他们本来就身中不知名迷药的前提下,又给一顿锤,保证晕的不能再晕才彻底放心。   要下属们说实话,最近和锦绣合作,那可真是躺赢,但有时候,他们宁可不要这种不劳而获的功劳,实在太考验人的心脏了。   大家心知肚明,知道锦绣是心里有气,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了。   等天亮了,被捆的结结实实叠罗汉仍在地上的山匪们逐渐苏醒后,发出了各种惨叫和咒骂声,锦绣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一丝迷茫,清醒的可怕。   注意到这一点的朱将军心里不住地摇头,这样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种小地方的,自己之前真是想太多了。   朱将军起身,将最后一块儿煤球扔进炭盆里,对锦绣道:“大人,这个土匪窝实在太穷,只余下不到十担粮食,全部都是糙米,没有精细粮,更别说金银财物了,穷的连裤衩都快穿不起了,这一趟咱们亏了。”   锦绣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唔,难怪昨晚的山药那么难吃,肯定是去年的存量,放久了不新鲜。”   朱将军无奈道:“也不知道这些山匪怎么想的,去年您下了招降令,在山下开垦几亩土地,空余时间去蔗糖厂借几斤蔗糖酿上几坛子酒,怎么着也不能这么惨啊!山下的土地这两年大多数不收税,要不是我军营里的都是军籍,我都忍不住要去明安府种地了,您说这些人是图个啥啊?”   这事儿可真没人能说得明白,大概是互相不信任吧。   山匪们破口大骂,下属已经很熟练的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烂布塞进对方嘴里,保证一个脏污不堪的字都飘不进自家大人耳朵。   锦绣问朱将军:“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朱将军犹豫一下,想到元家老爷子每日派人来他这里打探元大人的消息,还是认真建议道:“大人,您出来小半月有余,或许该回家看看。”   锦绣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你说得对,确实不该让家里的父母妻子担心。”   元老爷何止是担心,简直担心的整个人都瘦了两圈儿。   元夫人抱着锦绣的胳膊不停流眼泪,元老爷像是粘在椅子上起不来似的,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郑重的吐出一句话:“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心想事成,也没有一帆风顺,跨过去,你就长大了。”   姜良缘笑眯眯的看着一眼,出了客厅叮嘱嬷嬷:“让人摆饭吧,多上几道大人爱吃的菜,好些日子没吃好,人瞧着都瘦了。”   锦绣这才惊觉他的行为让一家人有多担心,本是觉得自己心气不顺,不想让家人担忧,才出去走走,没想到反而更让他们心里不安。   “爹。”   锦绣话没说出口,元老爷安慰小孩子似的,拍拍锦绣手背:“不说了,爹都明白,回头好好和缘儿说说,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委实不容易。”   锦绣回头,就见自家夫人一身浅绿色衣裙,款步从外间走来,笑盈盈的望着他,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又像是盛着满湖春水,将所有心事全部袒露给他。   心一下子就软的不像话,两人相视一笑,这些日子独自一个人承受的悲痛消散不见,只余下满心的欢喜。   锦绣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遇到这种事,心里难受我却第一时间跑到外面去发泄,回来的时候,留给家人的只有温暖,这种感觉,实在让人上瘾。 第154章 灭鼠药 杀虫剂   见到锦绣情绪终于恢复正常, 不仅元家人松了口气,就连衙门的冯大人和赵大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说实话,锦绣这些天虽然也是笑着, 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 但怎么说呢,就是莫名感觉他周身的气压很恐怖,让人不敢接近。   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冯大人跟锦绣汇报最近一段时间的公务,说完后笑呵呵的总结:“咱们州府的牢房一下子也关不了那么多犯人,后来朱将军那边送来的盗匪,全部依照您的意思送去采矿场挖石头。   刚好最近与康来州那边不是合作修路吗?各方面的需求量都大大提升,有这些免费劳动力也方便了许多,来的正是时候。”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句:“大人, 您之前的那个计划,建设以明安府为中心, 辐射包括康来州在内的周围五个州府的经济带,这个计划下官现在突然觉得非常有可实施性。”   之前衙门有许多阻力, 下面的人也不一定会配合, 这个计划的初衷是好的, 未来也很美好, 但势必会损伤一部分人的利益,就不可能顺利实施。   但乘着这一波的清缴, 衙门里提拔上来的都是一些年轻有冲劲的官员,虽然办事可能不够成熟稳重, 但好学,有上进心,听话, 就比什么都强。   加上府城半数家族这次遭受波及,正在家里为了一个家主的位置打的不可开交,以后这些家主选出来,就是锦绣的拥护者无疑。   这样一来,锦绣要办的事情,反而比以前更加容易。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大人,三年任期业已过半,您是如何打算的呢?”   毕竟这个计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完成,至少,也需要个五年才能见雏形吧?但锦绣这种有背景有资源的,却是想走就能走。   锦绣愣了一下才明白冯大人在担心什么,却没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件事他自己还没想好,需要仔细斟酌。   按功绩,他完全有晋升的实力,但当初出来的时候皇帝的态度就十分暧昧,加上姜家在京城的特殊地位,他想要自由,最好的选择永远是外放。   倒是谢六,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人生规划:“我啊,我这辈子就打算跟着你混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已经充分掌握了大棚种植的多项技术,完全可以反过来指导种地多年的农人,往后你在哪里任职,我就将大棚蔬菜带到哪里,将我的菜卖到哪里。”   谢六如是对锦绣道。   锦绣是拒绝的:“这样一来,你爹荣国公可能会找我拼命,但我觉得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是最无辜的那个。”   但谢六坚定的认为,他会用实际行动向锦绣证明,他值得。   眼看着蔬菜马上就要上市,他已经提前联系好了买家,明安府中想和他合作的商人毫不夸张的说,那是真的排队都已经到了两个月后,就算这样,依旧是有价无市,要不是这玩意儿不适合远途运输,有人甚至有能力把菜卖到京城去。   谢六非常得意,觉得这一波稳了。   也许应了乐极生悲那句话,没出两天,就发现庄子上突然多了许多老鼠在大棚里打洞,将那一两一金的蔬菜,一晚上时间就嚯嚯了许多。   庄子里的人发现后,急匆匆上报给谢公子,毕竟粗粗一数,一个棚子里一晚上就损失了几十斤菜,这些菜放在三两个月后都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庄子上的猪一天吃的都不比这少。   但放在现在,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尤其这一棚子的蔬菜,已经预定给了城里的黄老爷,人家光是订金就给了百两银子,这一霍霍,可怎么和人解释的清楚?   庄户们不敢做主,只能将事情报给谢六。   谢六看到的时候,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给心疼死。   在大棚里,到处都是金贵的蔬菜,根本就不敢大动作打老鼠,只能人力展开地毯式搜索,在大棚周边一寸一寸的找老鼠洞的入口。   一个白天,全庄子的人全部出动,一共找到五个老鼠洞,抓住了几十只老鼠,本以为经过如此缜密的搜查,应该已经绝了后患。   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谢六又收到了庄户们的禀报,这次祸害的比昨天还多,遭灾的不止一个棚子,一连三个大棚都被老鼠光临,一晚上的损失,高达两百斤。   这下谢六彻底坐不住了,吩咐了庄子里的人展开全面灭鼠运动后,就急匆匆的骑马往府城内赶。   锦绣正在衙门给康来州的成大人写信,就听谢六那往常得意洋洋的声音完全变了调,语带焦急,远远地就朝他喊:“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冲进来见没什么人,一屁股坐在锦绣旁边,直言道:“锦绣,庄子里出现了大量老鼠,两晚上就祸害了将近五百斤的菜,昨日我让全庄子的人刮地三尺的搜查了一遍,本以为情况会好转,没想到一夜之间,鼠害不降反增,着实气人。”   且谢六还有另一重顾虑:“这老鼠多的不太正常,万一出现鼠疫,那就麻烦大了!”   虽然现在为时尚早,纯属谢六的个人担忧,没有任何依据可言,但这依然提醒了锦绣一件事。   磷化类灭鼠药杀虫剂这两样东西的出现,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红磷,俗称赤磷,上次制作火柴的时候,山上的道士们就基本上掌握了红磷的提取方法。   听起来不难,眼下人们用的火石之中,含有大量的白磷,而将白磷隔绝空气加热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化为红磷。   但实际操作起来,总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因此红磷的产量一直上不去。不过眼下看来,产量上不去也要硬上,灭鼠确实是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方子锦绣倒是有,但知道方子和实际操作完全是两回事,就像大家都知道爱因斯坦方程,但并不懂他到底要怎么运用一般。   无法,锦绣又给山上的道长们去信一封,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道长们自从得了火柴作坊的几成利后,日子过得越加滋润,不用元家的银钱支援,也能满足他们的日常开销,一跃成为附近几个州府最富有的道士,就对锦绣和元家的态度更加热切。   锦绣的书信一去,他们虽然觉得为难,但也带着徒弟们加班加点的干,且锦绣非常贴心的告诉对方:“若忙不过来,本官可为道长们找几个外门弟子,平日帮着打打杂,做点体力活,分担压力。”   本以为道长们会很高兴,毕竟有人帮着干活儿了,没想到人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理由非常简单:“师门秘方,概不外传。”   锦绣也无话可说,虽然火柴的出现,红磷的提取都离不开他的提醒,但所有的步骤和试验都是道长们亲自完成的,人家要说是师门秘方,锦绣也无话可说。   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道长亲自带着徒子徒孙们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折腾,想说人家一句敝帚自珍都不行,这年头谁家不是这样呢?   锦绣只能默默祝愿道长们身体健康硬朗,长命百岁,好好给他干活。   好在道长们也能干,三天后第一批灭鼠药就出来了,谢六拿到药的一刻,毫不夸张的说,直接留下激动地泪水,庄子里的庄户门这几天白日里抓老鼠,夜间不停的在大棚里巡逻,蹲点老鼠,所有人都被折磨的不轻。   但这玩意儿说到底也是毒药,要是有人误食,在当下这个医疗水平来讲,差不多就是听天由命的结局了。   因此在使用前,锦绣对谢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给庄子里的大人小孩儿将弊端说的清清楚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同时,明安府各大药材铺子也悄无声息的上了一款灭鼠药,便宜,好用,但要购买的人去衙门备案。   谁来买的,哪里人,在哪儿买,买多少,都要记录的清清楚楚。   同时衙门和药铺将注意事项给买药之人细细的叮嘱一遍,让他本人重复一遍,这才算是完成流程。   身受鼠害的人家得以解脱,只在心里默念了两句:“药铺新出的灭鼠药还真管用。”也就罢了。   知道内情的谢六激动的大笑三声,再也没有老鼠关顾的大棚,瞬间又恢复满满的生机,感觉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晚上元老爷从山上道观回来,告诉锦绣:“道长们最近发现了赤磷的妙用,正打算用那东西做一个什么烟幕弹,能瞬间散发大量烟雾,扰乱敌人视线。   爹虽然听不懂,但听起来很不错,且已经有了思路,道长们最近研究的热情高涨,已经无心与爹谈论道学啦。”   锦绣顺口安慰元老爷:“既然如此,那您在家好好待着,每日上山下山也折腾人,等道长们过了这阵热情,想必还是会发现,他们最爱的依然是讲经论道,届时您再去也行。”   元老爷笑眯眯的摆手:“爹的意思是,想在山上小住一段日子,想跟着道长们学习。”   锦绣一愣,觉得这件事不能同意,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一群胆大包天的家伙,什么都敢往炼丹炉里扔,一个不小心就有炸炉的危险,随时都会产生爆炸,万一元老爷也跟着凑热闹,锦绣简直不敢想那个场景。 第155章 重操旧业 橡胶树   元老爷希望落空, 却没有表现出多少失落来,反而告诉锦绣:“爹怕是要重操旧业了。”   锦绣不明所以。   元老爷长长的叹口气:“你这次行事,在坊间名声两极分化, 有人觉得大快人心, 弹冠相庆,自然是拥戴你的。   同时有人对你恨之入骨,已经隐隐有风声传来,说你要在明安府搞一言堂,大有顺者昌逆者亡的意思。”   锦绣挑眉:“传便传了,这不正是现如今官场的实质吗?做得说不得,也挺没意思。难道事到如今,依然有人觉得可以用言语拿捏住我不成?”   元老爷无奈:“爹让人查过了,这流言并不是从被你整治过的那些人家中传出来的, 反倒是一些不知内情的百姓,对事情的真相一知半解, 按照自己的理解加工一番,传播开来。”   这锦绣就更不在意了:“愚者多矣, 尽己所能罢了, 哪能事事都与他们计较?”   元老爷不甚赞同:“这些事儿交给爹来处理吧, 刚好最近有空, 你小时候,咱们家就没少做这种收买人心的事,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样,爹熟悉。”   元家这么多年来, 一直在乡邻间做善事,行善举,逢年过节有不少百姓将自己的心意放在元家门口转身就走, 喊都喊不住。   被皇帝赏赐“积善人家”的牌匾后,行事比以前更加低调,但该做的却是一点儿没少,到了元老爷这个地步,钱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反倒是儿子的名声,家人的健康,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锦绣也没阻止,主要是想给元老爷找点儿事情做,否则老头子待在家里闲不住,急得团团转,锦绣看了心里怪不落忍的。   有时候他都想脑子一抽,直接将寿伯喊过来陪元老爷算了,但最后总算是理智战胜了感性,没让自己做可能被元老爷拿鞭子抽的事。   类似于施粥,让人领救济粮的事情性价比太低,元老爷已经不做了,这样的情况只有在靖林县老家还在坚持。   都是香火情,只要元家还有一口饭吃,就不能让老家的乡亲们饿着,因此元家这些年在靖林县老家的名声特别好。   在明安府,就完全不能这么行事,元家在这边有不少生意,刚好生意扩大,需要扩招伙计,开出的条件非常优越,薪资待遇让做了多年的老师傅都眼红想去给元家做工。   包括店铺伙计每月必定有两天休沐日,每年有十五天年假,中秋春节元宵这些传统节日,还有各种节日福利。   凡是在元家店铺干满三年的,往后随着年份上涨,月例银子跟着上涨,凡是在元家做工的伙计,都可以享受内部优惠价,带上元家伙计的身份牌子,就可在元家的各大商铺中,以一个接近于成本的价格购买很多东西。   除了这些让人眼红的待遇外,最主要的还是元家给工人开的月例银子比同行高出一成,且有固定的每月发放月例银子的日子,不会随意扣克扣工人的银钱。   当然,要是有一技之长,工钱就是另一个高度,福利待遇也不是这些表面的好处能比。   这就更加让人心动了,但这时候的人们被克扣惯了,偶尔遇到这种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情,还是抱着很大的戒备之心的,首先想到的就是不相信。   观望的人很多,去的人非常少。   元老爷也不着急,这就跟城门立信是一个道理,要的就是一个逐渐打造互相信任的过程,也是从一开就过滤掉那些很难建立信任之人,慢慢来,元老爷有的是耐心。   王五家住在距离明安府五十里外的乡下,家里兄弟姐妹六人,他排行老五,上头两个哥哥姐姐均已成家,下头还有一个妹妹。   一家子穷的叮当响,上头的姐姐嫁人后,前头两个哥哥光是娶妻,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轮到王五这里,已经十五六的大小伙子,到了娶妻的年纪,愣是因为家里一穷二白,没人敢将姑娘嫁到他们家。   前头两个哥哥在成亲前,与家里说好了,所有积蓄全都拿出来给他们娶妻,等他们成亲后,要先赚钱给王五娶媳妇,结果成亲后,有了小家,小心思就多了,不愿意将银钱拿出来。   更让王五感到绝望的是,王家两个姐姐嫁人后,夫家日子也不好过,没有余力让姐姐填补娘家,而两个哥哥的心思渐渐偏了,觉得父母是偏心王五这个小的,一心只想从他们做哥哥的手里往出掏银子,填补王五。   哥哥们顾着小家,将年迈的父母扔给老实的王五照顾,而王家的几亩地,全部被两个哥哥霸占,王五一家眼看着就要断顿了。   无奈之下,王家父母打算将王家小妹卖给县里有钱人家当丫鬟,给王五换一个媳妇儿,家里或许还能有余粮继续活下去。   但王五不同意,妹妹生的晚,比他小七岁,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今年才八岁,长得还没有自己一半高,他不想让瘦瘦小小的妹妹去大户人家过着寄人篱下 的日子。   受了欺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光是想想他心里就难受的想哭。   别人在听到府城元家店铺招工的消息,都是犹豫良多,觉得条件太好,担心里面有诈什么的,甚至有人说起了前几年隔壁州府那个有名的案件,有个大户人家用高价将乡下年轻力壮的汉子骗走,说是在铺子里做工,一年能回家两三次,给的钱不少。   当时很多人都心动并且付出了行动,结果一去杳无音讯,直到去年案发,才知道他们被人卖到黑心矿场给人采矿,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就挨鞭子,身体好运气好的,最后被救出来时剩下一把骨头。   至于身子弱且运气不好的,早就成了那天坑无数尸骨中的一份子。   但王五不一样,他们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多想了,当即就报了名,管事态度意外的十分温和,详细的问了他家的地址,他的姓名,以及给他讲解了他以后的差事主要做什么,询问过他的意见后,让他在入职文书上按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后,管事告诉他,他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回家通知家人,顺便带些换洗衣物,后天就要来这里上工,听他肚子饿的咕噜噜叫,管事还让人给他拿了一个大白馒头让他路上吃。   王五忍着咽口水的冲动,将馒头塞进包裹中,他家里已经很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他想带回去给爹娘妹妹尝尝味儿。   王五只觉得,要是现在的骗子都这样,别说是他,就是村长来了,也要被人家给骗的团团转,实在是这感觉太幸福了,幸福的让人不想醒来,他宁可被这样骗一辈子,王五心酸的想。   在他转身后,无意间听到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子,小声和管事商量:“刘管事,我家中母亲上月风寒,拖到现在也没好,这月家中银钱紧张,能否先预支下个月的工钱?”   王五心想,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哪有人活儿都没干,就敢跟主家开口要钱的,这要是放在他们村子,村长伯伯是要跳起来追着人满村子打的。   结果下一刻就听管事态度十分关切的问伙计:“病的很严重吗?有病还是及时医治方为上策,这样,按规矩,你先将医馆大夫开的方子和写的证明拿过来,让账房登记一下,暂时给你支取下个月的工钱,要是还不够的话,到时候咱们再给你想办法,向上面申请大病补助。   哎,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吧,否则老人家也太遭罪了。”   伙计一脸难过的从袖中将早就准备好的方子和证明掏出来,谢过管事转身去找账房先生。   王五看的目瞪口呆,再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于是王五做了一个在他看来,这辈子最正确不过的一个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自以为很大声的对管事道:“我,我,请问,我,也能预支一个月的工钱吗?”   一说完王五就面红耳赤,羞愧的低下头,眼神钉在自己脚上,不敢乱看,忐忑的等待管事的回复。   管事愣了一下,很快就温和道:“原则上自是可以的,不过这样的话,你就要跟我们店铺签订另一份入职文书,之前的那份,是你随后有选择随时离开的权利,现在这份签了的话,你至少要在我们店铺干满三年,三年之后,才能谈离开的事。   当然,这期间的一切待遇问题,包括工钱的计算方法,还是与之前一般无二。”   王二当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连到:“我愿意,我愿意!”   这样好的地方,他恨不得一辈子赖在这里不走了,王五甚至觉得三年太少,想让管事直接签一辈子。   管事也算是看出王五的窘迫,给他预支了工钱后,好心给了他一个代表身份的木牌:“往后大家共事,就是一家人了,这个你拿着,但凡在咱们元家铺子买东西,都有内部优惠价,比在旁人家铺子买便宜些。”   等王五趁着夜色,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佝偻着腰,一脸喜意,在父母妹妹焦急的神色中回家,从背篓里掏出够一家人吃两个月的米面粮油,甚至还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鹅黄色的头花时,一家人都惊呆了。   王五一脸幸福的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家人,最后非常得意的对妹妹道:“我去店里的时候,老板说这个头花压在角落被人遗忘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变形了,卖不出好价钱,看我喜欢,让我一个铜板带走。   这不,回来的路上哥哥就帮你修好了,跟新的一样呢!”   一家人围在一起又哭又笑,觉得他们遇上了大好人。   另一头,和康来州合作修路的事情有冯大人的得意门生亲自盯着,锦绣时不时过问一下就行,没事折腾的时候,锦绣才恍然惊觉,不仅他爹是个闲不住的人性子,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的闲不住。   这不,刚闲下来,他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也不能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事实上还真有个地方挺不对的。   就是这穿的衣服吧,穿了十几年,他都差点儿忘了很多地方其实可以更方便。尤其是底裤,用布带子扎着委实不方便,还是想念后世的松紧带。   但想要松紧带,首先就要有橡胶,而想要橡胶,就要有橡胶树。   但这橡胶树,内地包括明安府附近的几个州都是没有的,锦绣摸摸下巴,觉得这玩意儿说不得南边还有微薄的希望。   这么想着的时候,顺手就给南方的姐夫楚舟还有好友时丹阳去信一封,分别请两人代为寻找。   信里仔细将橡胶树的形状描述了一番,希望能有收获。 第156章 书信往来 试探   在后世, 橡胶树国内大致分布在云南,海南,台湾, 福建沿海等地区, 但那些地方对于当下的人说,大概就是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   在现在人们的认知里,与未开化的野人无异。   想要成功找到橡胶树,几率应该不大,锦绣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而另一头南边某县,已经是娃他爹的楚舟收到信后,不由得挑眉,将信给自家夫人瞧了:“不得不说,宝儿的运气极好。   信中描述之物, 与管家前几日从山民们手中淘换来的物件儿所差无几,应该就是此物无疑了。   要不是锦绣来信说, 我可就要将那玩意儿当没用的废物丢弃了。早知如此,老管家也不必因此难过了好几天, 觉得他被人一群无知的山民给骗了, 心下十分愤怒, 想办法想打回去, 让山民们百倍还回来呢。   既然是锦绣需要的,咱们赶快联系商队, 让人给送过去,说不定又能弄出什么稀罕东西呢!”   出绣看罢, 眯眼道:“如此也好,反正宝儿不管弄出什么也不会忘了咱们一份,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这次是凭运气,偶然间从山民手中所得,万一宝儿需要的量大,咱们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山上的那些野人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一个个蛮横无比,最喜欢以物换物,金银之物一向看不上眼,觉得他们山里淘出来的比咱们山下的矿场里出来的要纯粹,别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咱们得想个法子提前拿捏住他们的命脉。”   这倒也是:“刚好,咱们这边也要想办法和山里的人做交易,山里的好东西多的是,他们徒守着宝山不自知,里面的东西我眼馋很久了,拿出来哪一样不是能发家致富的宝贝?白给他们糟践了。   这次是个机会,咱们先找机会去试探试探。”   这边夫妻两商量着怎么给锦绣多弄些橡胶,顺便和山民做交易。另一边锦绣正在给康来州的成大人回信。   公路已经修建了两月有余,进展的比两人想的还要顺利许多。   尤其是成大人,是万万没想到,才两月有余,路已经修了五分之一,这是要赶在冬天来临,大地上冻之前,将这条路修好的节凑啊!   成大人曾经不远千里,亲自跑去施工现场看过一次,当时刚好遇到工人们计算好火药的埋藏点,在山里挖好藏火药的洞,拉好引线,看时间准备爆破的一幕。   方圆几里的人全部被清空,成大人有幸见到了一次翻山填海,石破天惊的场面,说实话,当时他第一反应是上天显灵了,非仙家法术不足以做到那种震撼的人心神动荡的神迹。   当时由于是第一次实施爆破作业,锦绣不放心的跟着去,事事都要过目,亲自确定了才好,也算是亲自带学生。   那个场景下,除了锦绣这种早就知道后果的还能淡定处之,包括成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当场跪了。   吓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   感觉脚下的大地都跟着晃了几晃,让人有一种地龙翻身的恐惧感,成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惊叫声从口中溢出的丢人场景。   自那以后,成大人对锦绣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对待锦绣热情的像是看到了情人似的,隔三差五就要给锦绣来信一封。   有事没事,总能拉拉扯扯说出一大推事情,内容热情真挚,言语恳切,好像锦绣是他的经年好友似的,闲话几句,也不怕锦绣接不上话让气氛开始尴尬。   信的末尾,总会补上一句:“盼君回信,切切。”   这就让锦绣想冷处理都不行了,人家都这般直白的要求,锦绣要是还假装没看到,肯定会伤了成大人脆弱又热情的心。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见了,指不定觉得成大人那个中年油腻男,对元大人这个少年小鲜肉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正在用那一套非常庸俗的手法,让锦绣一步步钻入他的网中呢。   谢六看的十分无语:“你都这般烦他了,干嘛不干脆直言相告,就说你手里的火药,产量本来就不高,且十分危险,一旦流出,不可控因素太多,造成的危害巨大,牵连广泛,你是不可能交给他的,哪怕只有这么一丢丢都不行!”   谢六说着比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手势。   “这么吊着成大人,看着人家三天一封信,热情洋溢的往你这里送,我都开始同情他了。”   锦绣将写好的信折好装进信封,慢悠悠的喝口茶:“成大人只不过是上次被开山的壮举给惊到了,等他回过神,自然会明白现在的要求是不可能达成的。   我现在委婉一点,到时候他也能少一点尴尬。   在这条路修成前,还需要成大人那边大力配合,不能让老大人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谢六看锦绣招进来一个衙役,叮嘱对方:“走官道,按照上面的地址送过去。”   不由得啧啧称奇:“给你们两人送信的差役,最近这段时间腿都跑细了。”   明康路,就是从明安府到康来州之间这条路的名称,路还没修成,谢六已经把主意打到上面去了。   谢六道:“我这里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着也不管锦绣有没有在听,直言道:“我想顺着这条路出去,将我的大棚蔬菜卖到附近几个州府。   这几天我找木匠专门定制了一些中间有夹层的箱子,到时候就用冷冻法,在夹层装上冰块,菜蔬打包捆好放在中间,保存的好,能有二十日的保鲜期。”   锦绣埋首案牍,闻言头都没抬:“成本如何?能回本吗?”   现在的冰块极为难得,都是冬天大户人家挖冰窖储存起来等待夏天热的时候使用,价格不比蔬菜便宜。   还有途中肯定不能等顺路的车马运送了吧?专门组织马车人手,加上一路各处打点,到了当地,选择客源,请人传播消息,就是不菲的支出。   听起来不像是能赚钱的样子。   毕竟那只是几斤蔬菜,并不是真的金子。   谢六也有些迟疑,但他还是坚持:“我不知道,只能保证不亏本,至于赚钱,真无法确定,但还是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我就是想看看外面对这种反季节蔬菜是什么态度。   要是反响好的话,明年我就能在当地租地,直接请人在当地种菜,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难道你不心动吗?   想想最近这些日子收到兜里白花花的银子,反正我是心动的厉害。”   锦绣也没阻止,甚至没有提醒谢六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明年任期一到,指不定要去哪里任职呢,到时候明安府的知州是谁可没个定数,对方会不会支持他做这种败家的行为可真说不定。   锦绣认为,谢六是最近这段日子凭借反季节蔬菜在府城赚足了人气和银钱,被人追捧太过,飘了。   这种事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让现实狠狠的砸在他脸上,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才能彻底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是哪里都如明安府这般,旁人看在锦绣的面子上,也要给谢六这个锦绣的头号狗腿子一点面子。   至于生意亏本?   那又有什么关系?让谢六私下里出钱补上不就好了?他不是最近赚了不少银钱吗?也不怕补不上这个亏空。   这般想着的锦绣,闻言淡淡点头:“既然你想做,那就试试吧,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试错的成本你自己把握好,别到时候赔的底裤都没了,太丢人。”   谢六自认为从锦绣这里得到了大力支持,兴冲冲走了。   锦绣继续翻看公文,看到有人试探性的提议,将之前在明安府各大公交站牌上立的功德牌子撤了。   这次被锦绣一并清算的,就有当初在乡下主持种植水稻的万大人,还有当初一力主张建立公车的钱大人。   这两位大人的功绩,就明晃晃的立在主街的几个最显眼位置,人来人往,认不认识字的,都能看两眼,顺便跟自家孩子,乡下来的亲戚炫耀两句。   以前那两个站牌都不用原本的名字了,一律被百姓亲切的称呼为“万xx大人站”,“钱xx大人站”。   但自从上次出事后,百姓的嗅觉也很敏锐,路过那里时,锦绣听了好几次,都已经恢复成原来的站牌名称,再无人提起这两位大人当初的功绩。   加之经过元老爷几个月的努力,锦绣在民间的名声比之以往更上一层楼,声望更高,一举一动更能牵动人们的情绪。   经过一场大清洗后,没人敢轻易挑战他的权威,衙门里年轻官员大多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对锦绣拥有绝对的忠诚度,熟悉了衙门各项事务,上手后,彻底将原来的官员边缘化,明安府确实能称得上是他的一言堂。   因此,总少不了见缝插针,寻求机会的人,想利用那些站错队的大人,通过打压他们,博得锦绣的欢心,进而一步登天。   锦绣看罢随手将条陈扔到炭盆里,里面已经有厚厚一摞,全都是被他当成垃圾处理的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   这玩意儿,与其说是这人想通打压过被边缘化,正战战兢兢缩起来的人不敢随意动弹的大人们,讨锦绣的欢心,获得一把登天梯。   不如说是这些大人们出的一步棋子,想试探锦绣对他们的态度。   显然,锦绣的态度十分明显,那就是晾着不用,也不为难,反正他当大人的,手里永远都不会缺人使。   就这么着吧。 第157章 粮食 教训   被锦绣边缘化的大人们知道了他的态度, 心里也没放松多少,多少都有些沉重。   与锦绣刚来这一年,风风火火, 名利双收, 随便走在街上都有百姓给塞几把蔬菜的热闹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现在这些拥有自己站牌的大人们,虽然支持他们的家族上头换了人,小日子没有以前好过,但衣食不缺,也没到穷困潦倒的地步。   只不过是街上以前和自己热情打招呼的百姓们,现在又有了新的关切对象,像是短暂的爱了他们一场,很快就有新欢罢了。   说起来, 不过是政治斗争失败了而已,愿赌服输, 最起码官职还在,面子上是保住了, 但看着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们风风火火, 热火朝天的干活儿, 有时候难免出点错漏, 闹出笑话,或者闯出祸端, 上面有人兜着,办起差事来一往无前, 初生牛犊似的根本不怕前面的危险。   怎么就让人心里这么不得劲儿呢?   知道锦绣的态度后,有后悔的,有郁郁不得志混吃等死的, 有心里将锦绣恨得要死,但一般连锦绣面儿都见不到的,也有积极想办法重新出现在锦绣面前的。   众生百态,在小小的衙门里上演的淋漓尽致。   锦绣全部看在眼里,但他很忙,根本没空去给这些人做无所谓的心理疏导,也没想和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不自己想办法走到锦绣面前的,他是没空从里面发现人才,仔细提拔的。   说起来,还是那句话,他不缺人使唤。   倒是有位柳大人,出生农家,爱好特别,当官之后也致力于研究各种农家肥,改善耕犁的使用效果,提高农作物产量。   本人也很年轻,三十岁上下,出生不显,娶的妻子也是未中举时老家秀才先生的女儿,妻族更没什么值得说到的地方。   也曾经有看好他的大户人家想把女儿下嫁给他,但都被柳大人以脏糠之妻不下堂为由拒绝了,这么些年,身边也只有妻子一人。   因而整个人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就是这些人当初暗地里联合造反的时候,都没想到要拉拢一心和粪土屎尿打交道的柳大人,倒是让柳大人成功逃过一劫,至今还待在田间地头研究他钟爱的事业。   锦绣常听人私下里不经意间说起这位柳大人,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身上带着粪土味儿,给衙门官员脸上抹黑。   但锦绣却从这众多无用的条陈中,翻到了柳大人用朴实无华的句子写出了他这些年的研究成果。   柳大人条陈中说,经过多年努力,加上锦绣去年对他的点拨,研究出了新的沤肥方法,结合《齐民要术》中提出的窖草塘泥和踏粪法,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适当给里面加入河泥搅拌,能使粪力更肥。   柳大人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他在条陈中写了,年初他亲自说服两个村子的村民,让他们今年春种的时候,用他的办法堆肥,给地里施肥,现下秋收已至,粮食全部收入各家仓库,经过仔细记录研究得出结论,他的堆肥方法完全有效。   柳大人还很细心将各方面对比的数据用衙门去年新推广的表格记录法,做了严格的对比表上陈。   希望锦绣明年能在全明安府推广这个方法,因为这种肥粪方法最好的的时机就是在冬季开始做准备,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春天使用效果最佳,现在距离冬季还有几月时间,柳大人觉得时间紧迫,耽搁不得。   锦绣仔细看完柳大人送上来的表格分析就知道他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上面的数据没有一丁点造假的地方,虽然还没达到锦绣的要求,但慢慢来,急不得,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至少有人在暗中默默无闻做事实这一点,就让他很欣慰。   当下将冯大人喊来,给他看了柳大人的条陈。   冯大人大喜:“大人,根据咱们明安府的农事官记载,明安府平均每亩地产粮食大约在三石有余,往更南方温暖的地方,三年两熟,平均每亩地大约产粮食四石有余,至于气温偏冷的北方,则是两石出头。   按照柳大人的说法,此法子配合从南边来的良种,竟然可以让每亩地增产一石,这是件大好事啊!   咱们应该全州府推广,若是明年证实此法可行,就上报朝廷,看看能否全天下推广!”   现如今的一石大约是后世的一百二十斤,明安府地处南方,但气温并不如南方暖和,每亩地的粮食产量大约在三百八十斤左右,更南的地方大约在五百斤左右,至于北方,则要更少。   在冯大人这里,粮食增产,可比什么铺路种大棚蔬菜有意义太多了,粮食产量上去,可以活全天下人。种种菜,修修路,最多只能让少部分人吃饱穿暖而已,且还是见效慢,间接的吃饱饭。   哪有粮食增产来的实际?   让全天下人都能吃饱饭,再无饿死之民,这话就是皇帝都不敢说,何况冯大人?做梦都没想过会有那么幸福的一日。   这两年明安府冬日没有饿死之民,再无冻死之人,冯大人已经觉得锦绣这位上司是绝无仅有的青天老爷了。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冯大人激动的捏着柳大人的条陈在地上转圈:“这件事要好好商量,做个计划出来,不能乱来,各地主管农事的也要认真记录,让咱们有个直观对比,将来也好向朝廷说清楚。”   锦绣埋首案牍,闻言道:“这件事还要劳烦冯大人去和柳大人交接,相信二位一定能处理好,本官就不多掺和了,免得给柳大人压力。”   冯大人哭笑不得,想起柳大人以前见到锦绣,就追着问东问西,想将锦绣脑子里关于种地的知识全部挖出来的场景,也觉有趣,但少不了替那位耿直的大人说几句:“柳大人是非常纯粹之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对您并无恶意。”   锦绣摆手:“他有没有恶意本官还能不知道,去吧,早日将事情定下来,咱们也好安心。”   等人走了,锦绣才长长的叹口气:“说到底,除了后世的杂交水稻外,怕是也只有土豆红薯玉米这些高产量的东西,才能让这个世道的百姓再无饥馑之忧,难啊!”   锦绣有难题可不会放在自己手里过夜,之前已经让自家商队的人到处注意搜集高产量的作物,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收了不好,真正有用的一无所获。   于是想了下,转头提笔就给地处沿海的时丹阳去信一封,让时丹阳看看有没有沿海而来,远方商人带来什么有用的粮食作物。   信中仔细描述了红薯土豆的样子,希望时丹阳能帮忙注意。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另外附送了两本最新编写的《青云先生梦游记》一并给捎过去,要知道,上次让时丹阳和楚舟二人帮忙找橡胶树,锦绣也只是简单去了封信,什么好处都没给,让对方白做工。   这次这般已然算是郑重,时丹阳收到信,自然明白锦绣的意思,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后宅,发现谢六正和拿着厚厚一摞资料和元老爷商量什么,说的眉飞色舞,元老爷只笑呵呵的在旁边听着。   谢六说的累了,喝口茶润润嘴,才一脸心虚的请教元老爷:“元伯父,您觉得我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漏洞吗?这往远处做生意,我还是第一次,心里没底,您再给我说说呗。”   元老爷一脸的欲言又止,明显的不赞同,这显然是亏本的买卖啊,也不知道这孩子咋想的,脑子一热,就想一头扎进去。   元老爷打算好好和谢六说道说道,做生意不是谢六想的这般简单,他之所以能在明安府混的这么开,完全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别说他卖的东西是真好,就算他卖一坨狗屎,也有人捏着鼻子,真心实意的捧他臭脚。   可到了外地,没有锦绣在上面撑着,没有元家的各路管事在暗中支应着,不可能这般顺利。   但锦绣没给元老爷说话的机会,坐在二人对面,慢悠悠道:“我看你心里早就有数了,特意来我爹这里找认同感的。   也不必这般麻烦,你想去就去呗,让我爹给你一个精明干练的管事在旁边帮衬着,情况不对,转头就跑,咱们也不是损失不起。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掌握好你能试错的本钱就行。”   等人美滋滋的走了,元老爷一脸的不赞同:“这分明就是一桩亏本的生意,何苦让谢六走这一遭?”   锦绣笑眯眯的给元老爷倒一杯茶送到对方手里:“谢六这一年多来,在明安府顺风顺水,比在京城时候过的可滋润多了。   可正是因为太顺风顺水,一路上没个挫折,这不就飘了吗?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管咱们说什么都不听的,即使听了,也不会甘心,迟早要走这么一遭,宜早不宜迟,挫折教育嘛,有人在旁边看着,出不了大事。”   元老爷也是无奈:“爹看着玉乔这回是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了也是白说。大概是京城那边又来了什么信,将人给刺激着了,着急想做出一番事业给荣国公看。   这样的心境还是不行啊,慢慢磨吧。”   锦绣笑的意味深长:“何必慢慢磨,有这一次的经历定然让他长一辈子的教训。”   刚回到自己院子的谢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奇怪,天还没凉呢,怎么突然这么冷,别是风寒了吧?” 第158章 野望 万水村   蔬菜的生长期短暂不等人, 谢六做了决定,大棚那边刚好又有一批蔬菜马上出棚。   往外地运,不能等菜彻底成熟采摘, 必须得有个六七成熟就动手, 加上采摘以及路上的损耗时间,到了地方,差多不刚好成熟的样子。   当夜谢六带着从元老爷手里要过去的管事,两人亲自盯着庄户摘菜,小心翼翼,用特制的带着夹层带冰块儿的箱子装车,箱子外面为了保温,还要盖上厚厚的棉被,被人当祖宗似的抬上四周被蒙的严严实实的马车。   管事见此情形, 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里掐算了这一趟的成本, 大致有了数,就明白他这一趟的意义, 不在于赚钱, 更多的是保本。   可在生意人眼里, 不赚钱他就是亏本啊!   或许, 打通人脉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人脉是无价的,周边几州的生意, 元家自从来了这里一直在努力,但为了锦绣的名声着想, 元老爷没让人大操大办,一直都是私下里小心翼翼的进行,进度确实有些慢。   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有了微词, 要知道,现在的元家,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元家,元家的产业遍布南北,私下里投奔元家这颗大树之人不知凡几,这条船上的人,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纯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靠在元家这颗大树上吸血的人发现没有达到他们一开始的预期,嘀咕几句在所难免。   但现在整个明安府都被锦绣牢牢地掌握在手里,这时候不发展自己的势力,还要等到何时?   所以这一趟的关键,生意赚钱不是重点,提前踩点才是重中之重!   管家想通了这里头的关窍,看谢六的眼神顿时亲切和蔼了许多,之前觉得谢六公子是不是在哪里受了刺激,非要折腾这一趟亏本的生意。   现在反而觉得谢六公子才是真正站得高,想得远之人,不愧是成日在老爷跟前受教的年轻人,思想活络,不是他们这些老掉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能比的。   管事心里将谢六的地位一再拔高,看向谢六的眼神里全是欣慰。   谢六感觉这个管事奇奇怪怪的,没忍住偷偷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甚至稍微怀疑元老爷给他的管事到底靠不靠谱在,这眼神着实亲切和蔼的过分了!   等天一亮,城门大开,锦绣送人离开,才竖着大拇指对元老爷道:“姜还是老的辣,您是不是想这一天很久了?”   元老爷得意的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怎会?也就是昨日玉乔那孩子说起,爹才有了这个主意。”   锦绣可不相信,派到谢六身边的那位管事他认识,是打头阵,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如果是为了挣钱,让那位去是大材小用。   不过生意上的事,不得不说,锦绣的反应是真的没有元老爷快。   老爷子高兴道:“爹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缘儿在这方面的反应那真是得了爹的真传,嗨呀,昨日爹只是提了个开头,她就想到要用谁了,真好啊!”   锦绣扶着老爷子往回走,马车慢悠悠的跟在两人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平缓的水泥路面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路两边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在盛放,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心情大好:“您老人家觉得心里高兴就行。对了,谢六这一趟不往太远的地方走,我估计来回一个月顶够了。   回来时刚好秋收结束,咱们该准备第二届展览会了,今年您有什么建议吗?”   元老爷满足的叹口气:“你的想法就很好,去年的丝绸展览会开的就迟了些,天儿冷,准备的时间太紧凑,来的人虽然比预想的多,但很多地方由于没经验,办的不够谨慎,闹出不少笑话。   今年将时间提前到秋收过后,中秋左右,正是天气正好的时候,提前给各家送上帖子,也不单说是丝绸展览会,就说是办一个展览会,什么有特色,能生钱的都能放到会上卖一卖,让大家来评一评。   咱们也无需敝帚自珍,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会要是办好了,一年比一年有影响力,将来能吸引来的能量,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   锦绣点头,一直蝴蝶从旁边的野花上飞起,落在眉间,又悄无声息的飞走:“前提是办好了,我已经让冯大人和赵大人提前通知下去,让各家都准备准备,看看有什么能往展览会上送的。   去年的丝绸和果酒生意做得红火,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想来今年能有不少人试探性的伸出双手,也想分一杯羹。   咱们提前请明安府各方面懂行之人把把关,也不能什么东西都往展览会上送,否则砸了招牌可不美。”   元老爷倒是提议:“这个想法是对的,一定要严格把关,像是昨日我听下人念叨,说是前头来了个自荐的江湖郎中,想在展览会上有一席之地,自称是有什么生子秘方,保证一胎得两大胖小子,不灵不要钱,这种江湖骗子万万不能让混进来。   倒是去年你们衙门的总结的那个开荒地种甘蔗,同时要植树造林,防治风沙的法子,确实极好,可以拿出去和人交流交流。   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生意,做好了,子孙后代受益无穷,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识货之人。”   锦绣轻笑:“怕是想要咱们蔗糖方子的人都比想主动保护环境之人多呢,这事儿急不来。”   虽然人类的种植活动,才是这片土地上各种生物急速灭绝的关键,但为了生存,人类的选择,永远都是先破坏,后保护,千百年来都无解。   两人走着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岔路口,往左,有一条宽敞笔直的水泥路,方向直通康来州,一眼望不到头,有工人正在路边热火朝天的栽树,大家面上辛苦,但心里踏实。   元老爷道:“这路现在修到哪里了?展览会伊始,可使用否?”   锦绣笑着点头:“差不多吧,成大人为了赶上咱们这边的进度,最近让人打包行李,住在施工队里头,盯着大家伙儿干活呢。   前几日还来信说,万一路修不好,希望咱们的展览会能稍微晚上几天,等等他们,等是不可能等的,只能辛苦成大人多在工地上住一段日子了。”   “听你这意思,是康来州那边今年也想来参加?”   锦绣笑眯眯道:“不止呢,成大人野心可不小,今年参加来学学经验,明年照猫画虎,在康来州也组织一个,若是效果好,岂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元老爷摇头:“展览会做大做强也是要靠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哪儿有那般简单,不过让他们来吧,开门做生意,迎八方客,都是给咱们壮声势,好事!”   这头锦绣将元老爷送回去,自己反倒是穿着旧衣,骑马出城,赶去乡下各处盯着农人秋收。   之前柳大人给的数据说是庄稼增产,是一批早熟粮食,像什么菘菜之类的,他本人做事谨慎,没敢一上手就拿百姓吃饭的水稻试验。   现在则到了稻子丰收的季节,万水村作为被锦绣给予厚望,想打造成梯田水稻种植示范村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走一遭的。   沿着宽敞的水泥路一路到了县里,在从县里转去万水村,这一路已经全部被修整的十分平整,一年前走这条路,不论是人还是马,都少不了沾染一身灰尘,狼狈不堪,泥泞不平的路让来往的时间增加了一倍不止。   锦绣一整天时间,也就能来回一趟万水村,最多看看万水村附近的几个小村子。   现在早早出发,仅用小半个时辰功夫人就出现在万水村村口。   村口今年春天新挖的水井上架着一架崭新的水车,几个身形矫健,脸色红润的妇人正在水车边打水,小孩子们被赶的远远地,生怕有调皮的小子出于好奇,爬上去瞧瞧,不知轻重掉下去,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村口一颗百年大树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知说着什么,不时传来一声大笑,即使是在说笑,手里的活计也没落下,给自家儿孙缝补衣服的,打磨农具的,看起来是聊天干活两不误,一派合乐。   远远望去,村子两边高高的山上,梯田修建的整整齐齐,一层层金黄的稻穗逐渐弯下腰,风一吹微微摇晃,发出整齐的莎莎声,显示他们成熟在即,等待农人收割的事实。   梯田两边的豁口则被人小心的挖开,将地里多余的水放出,方便稍后的收割,一小股混着泥土的水流,顺着两边的水渠缓缓流入之前修建好的储水池中,储水池里还被农人小心的养着好多大鱼。   尾巴一甩一甩的,在池子里懒洋洋好半天都不带翻身。   傻了吧唧的,想吃的时候就去自家地头的储水池捞一条,方便的很。   至于说梯田上方的鱼不小心游到下方,被下方的人家打捞回去吃进肚子这种事时有发生,日日为此闹矛盾,破坏邻里关系,就全靠村长那个小老头调节了。   村长调节的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各打五十大板,谁不服?不服憋着,否则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下次不要请他老人家特意过来调节,他家里还有数不尽的农活要干,家里小闺女终于有了下落,一家人忙着欢喜,且没空呢!   锦绣的马踢踢踏踏停在村口的时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村民们一见是锦绣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热情的朝他涌过来。   “元大人,这么热的天儿,您咋个来啦?”   “就是,来就来吧,好歹坐辆马车呗,晒晕了家里父母可要担心的!”   “下次您若是想来咱们村里瞧瞧,提前让人告诉老张一声,让他赶着村里的牛车去接您,现在路好走,牛车上搭个小棚子,风吹不找雨淋不着,人还能在里面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村口,可舒服呢!” 第159章 不夜城 野心   从万水村回去, 夜间就寝时,锦绣躺在床上好半天都没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看床顶的百子千孙图。   姜良缘突然出声道:“夫君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锦绣伸手握住对方搭在被子外面的手, 转头道:“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姜良缘转个身, 侧身看着锦绣:“没有,只是感觉你今晚有些不对劲。”   锦绣也跟着侧身,两人面对面,手握着手,亲亲热热的说话。   “我今天去视察下面百姓秋收情况,怎么说呢,那些农家孩子,就这么大。”   锦绣用胳膊在床帐内比了个距离:“两三岁的样子,刚学会走路, 跑起来跌跌撞撞的,不注意就吃一鼻子灰, 一个个晒得跟什么似的,小脸干燥脱皮, 跟在大人身后捡稻穗, 帮着家里干农活儿。   还有处在哺乳期的孩子, 母亲不可能安心待在家里照顾孩子, 孩子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 只会哼哼唧唧,根本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做母亲的无法,就用背篓将孩子背在背上,一颠一颠的一起在地头晒着。”   锦绣想了下, 道:“才不到一岁的孩子呢,放在地头不放心,又抽不出人力专门去照顾,家里有七八岁的孩子还好,大的还能带一带小的,要是没有兄长姐姐,那是真遭罪,装在背篓里,稻子地里的蚊虫一口咬下去,小孩子稚嫩的皮肤就是一个包,十天半个月也消不下去,痒的到处蹭,哭声叫的我心头怪不是滋味儿的。   还有那些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被家里当成半个劳力在使唤了,割稻,挑担,脱粒,洗衣,做饭,打柴,闲时抽空给家人缝补衣服做鞋袜,能干的让人心酸。”   姜良缘拍拍夫君手臂,想了下突然问:“以往去乡下,想来看到的与今天所差无几,为何今日会突然这般多感慨?”   锦绣认真想了下,才认真道:“大概是感情不一样了吧。以往我将自己当做这里的知州,将百姓当成我的责任。现在我依然是明安府的知州,但他们却不仅仅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晋升的阶梯,不是我做出政绩的工具。   是实打实的,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思想,我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他们的日子也能跟着好过起来。”   姜良缘其实是不解的:“夫君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这一年多来,咱们在明安府做的一切,改变了许多,单就去年冬天没有冻死一个百姓,街上没有饿死之人,已经是明安府府志中有记载以来,三十五年未出现之盛景。   你现在走出去,听到的都是百姓的夸赞声,每一句夸赞都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没人会觉得你做的不够。”   锦绣道:“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真心实意的夸赞,我才想做的更多一些吧,百姓需要的其实很简单就能满足,我不想让自己受之有愧。”   姜良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锦绣,语气肯定道:“夫君,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那就放手去做吧,我会在后面支持你的!”   锦绣将对方揽在怀里,用了小半晚上的时间说了自己的打算,越说两人越精神,最后根本没了睡意,说罢锦绣索性直接起身下床,在小书桌上研磨,给远在京城的宁亲王去信一封。   信中,锦绣将自己的设想如实对老师说了,真诚的邀请对方来明安府助自己一臂之力,写完后天色渐亮,锦绣将晾干的厚厚的信纸折起来全部装进信封,揉揉发酸的手腕,这才对夫人道:“咱们刚出发时,师父他老人家就想跟着咱们一起出京。   当时我使了些手腕,没让他跟出来,这两年一直为了这件事抱怨于我,希望这次请他老人家来做客,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轻轻揭过吧!”   说着重新躺回床上,稍微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无愧于心,便好。”   许久不曾出现的客服小野突然对锦绣道:“你有人情味了。”   锦绣没有回答,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他一清二楚。   不是有人情味儿了,是在星际枪林弹雨中一日日冷硬的心,慢慢被周围人软化,心里除了自己,能装进去许多与自己不相干之人。   这也许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没错,这些人治愈了自己。周围人用十几年的时间,用真情,治愈了他身上星际无数顶级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被治愈的同时,锦绣希望自己也能带给这些人一些微小的改变,用来回馈对方。   或许,这在小野看来,就是有人情味儿了吧。   这么说也没错。   锦绣之前对冯大人提过,他想打造一个以明安府为中心,环明安府形成的经济地带,利用明安府特殊的地理位置,连通南北,让这块地方成为一个真正的宝地,让天下财富不断向这边汇聚,又向四面八方扩散,让这里成为一片乐土,成为人人眼红的富庶之地。   当时冯大人觉得锦绣在痴人做梦。   后来锦绣将明安府上下官员收拾的服服帖帖,且在今年着手建了明康路,冯大人重新提出,这个想法或许有可实施性。   当时只考虑到了经济,一切都是以汇聚钱财为主要目的。   但现在,锦绣要在打造经济中心的前提下,加上一条必不可少的要求,兴教育。   教育和经济相辅相成,或许经济能乘着不知哪里来的东风实现腾飞,但腾飞之后该何去何从?   且不说前边的设想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后续还有无数难题等着后来人去解决。   这些问题,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可解。   这一切都离不开知识和教育,教育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来不得丝毫的弄虚作假,只有思想高度上去了,百姓才能实现真正的富裕。   锦绣知道在当下的环境中,自己的这些想法说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许很多人的第一想法,是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病,师父他老人家或许也不能理解自己。   但谁让他人在明安府呢?   这里就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天高皇帝远,就算师父不赞同,想做点儿什么,也只能自己憋屈,拿他毫无办法。   只能希望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信的时候,不是觉得他疯了吧。   事实上,宁亲王有一瞬间确实觉得徒弟这个想法非常疯狂,纵览史书,哪朝的经济文化中心,不是经历了几十上百年甚至更久,期间天时地利人和不断互相融合碰撞才形成的。   自己这个弟子倒是口气挺大,要在短时间内,凭借人力建造一个经济文化中心,确实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宁亲王有些生气,不知道当时那个在朝堂上能混的游刃有余的精明徒弟,为何去了明安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像是脑子坏掉了似的,净想着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且不说打造南北通行经济中心的事儿,这个他不懂,但就一样,兴教育,开学堂,这事儿要是没有朝廷在后面撑腰,宁亲王认为,凭借自己徒弟在文人中少的可怜的声望,折腾上一百年,也不见得有读书人会想不开跑到那里去帮忙教书。   宁亲王将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小心翼翼的压好,装进一边的小盒子里,仔细看的话,盒子里整整齐齐全是锦绣这两年给他送来的信。   老人家站在书房窗后往外看,风轻云淡,秋意渐凉,除了偶尔来自皇宫方向总能传来一些让人着恼的消息外,日子算的上平乐安康。   但皇宫内还能平乐多久呢?皇帝的身体看似很好,可手底下几个上了年纪的皇子一直闹腾不休,皇后膝下嫡子已经长成的情况下,皇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一直没有漏出立太子的口风。   几位上了年纪的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三天两头在朝堂上搞事,让他这个老人家看的不胜其烦。   眼下的这些蝇营狗苟,与弟子在信里,描述的亲手打造一座不夜城,打造一个经济文化中心,遥远的好似不可能实现的美好场景比起来,瞬间就不重要了一般。   但怎么可能会不重要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是要后方稳定,弟子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在远方自由发挥不是吗?   宁亲王丝毫不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接受了弟子给他画的大饼,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双标,在心里下定决心后,瞬间有了如何具体实施的初步腹稿。   对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喃喃:“或许,人选该定下了。”   管家亲自在院子里打扫落叶,闻言随意问了一句:“老爷您说什么该定下了?”   宁亲王淡淡一笑,吩咐管家:“去让人收拾行李,下月起,咱们出发前往明安府!”   管家一听,先是一愣,随后担忧道:“是锦绣少爷那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王爷您亲自去解决吗?咱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去?   还有宫里那头,走之前也要跟陛下说一声,免得一声不响离开,回头陛下又派人满天下找人,闹得人心惶惶。”   宁亲王点头:“自然是那小子终于有搞不定的事情求到我这个当师父的头上了,当初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去,到头来,不还是要我这老家伙亲自出马?” 第160章 矫情 谢六回来   宁亲王作为皇室中仅有的瑰宝, 自是有说走就走的权利和能力,之前没走成,一来是被锦绣给出卖了行踪, 使得皇帝早有准备, 一直跟他哭诉,哭得他烦不胜烦,最后无奈答应留下,不再一声不吭的离开京城,居无定所的四处游走。   二来也是他有意为之。   但现在下定决心要走,却是要做好准备的,老爷子也不想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   想想大徒弟那一家子的处境,再想想小徒弟现在正嗷嗷叫着等他支援,就不由叹气, 感觉他上辈子欠这一家子的,造孽呀。   即使这样, 老爷子还是心甘情愿为两个徒弟的前程做打算。   打定主意,首先让人请定王上门一叙。   定王今年十八, 年后姜良妃还是给这个不定性的儿子定了一门亲事, 女方家世清贵, 性格大方, 端庄明礼,十分能干, 一看就是给宗室做掌家媳妇儿的人选。   姜良妃觉得儿子的性子,配那样一个姑娘正好, 打从心底里讲,要定王这熊孩子不是姜良妃亲生的,她是万万不愿将那样样齐全的姑娘许给这样长不大的熊孩子, 免得糟践了人家好好地姑娘。   姜良妃有时候都在感叹,这样的熊孩子要不是生在皇家,怕不是娶不到媳妇儿,打光棍的命,简直要了她这当母亲的一条老命。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皇后所生的恒王殿下和吴良媛生的康王殿下先后成亲,定王这个做弟弟的,紧跟着做新郎就行。   因此,定王最近的日子,除了被姜良妃喊进皇宫去学规矩,准备大婚事宜,顺便被皇帝唠叨几句,看前头几个哥哥为了点子权利,在父皇面前争宠演戏外,小日子过的相当悠闲。   尤其是翻过年,京城三个黄金单身汉,从皇后所生的恒王往下,到吴良媛所出的没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康王,还有姜良妃所生的六皇子宁王,一下子全部有了正妃人选,不知道碎了多少人家一步登天的美梦。   定王感觉最近在京城行走,莫名其妙碰上出门散心,和他搭话的大家闺秀都少了很多,他也不多想,一律打为最近秋乏,京城的大家闺秀不爱出门逛街。   但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正妃之位有了主儿,那些要脸面的人不会继续主动往上揍,就为了给他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当做小,他心里门儿清。   小日子得意又舒服,要是再有二三说得来的好友吃吃喝喝,那就更加惬意了,正这般想着的定王,偶然听到宁亲王喊他过府叙话的消息,眉眼都耷拉下来了。   身边的老奴还在催促,定王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儿精神气儿:“老爷子喊我过去肯定没好事,平日里我送上门去都懒得搭理,这次竟然主动邀请,我能选择不去吗?”   显然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还要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受宠若惊的上门。   谁让老爷子是整个皇室中仅存的瑰宝,是皇室在天下文人间能占据一席之地,甚至独领风骚几十年的泰山北斗。   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位大概都是唯一能左右皇帝想法的老人,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真的在他面前挺直腰板说话。   定王光是这么不敬的想想,身边老管家就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只能火烧火燎带着满脸笑意主动送上门去。   在宁亲王面前,定王就是孙子,各种意义上的孙子,放下礼物乖乖喊了宁亲王爷爷,等待对方问话,心里不停反思最近也没做什么招人烦,需要老爷子出面教训的事情,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宁亲王老爷子快人快语,不耐烦和这熊孩子一般见识,开门见山道:“老夫打算下月出发去明安府投奔徒弟,念在你与老夫两个徒弟之间关系莫逆的份儿上,特意来问问你的想法。”   定王一听觉得事情和自己所想不一样,双眼立马就亮了,一脸惊喜的问:“老爷子,您真打算去锦绣那边玩儿啊?我听谢六说,那边这两年被锦绣搞的有声有色,还挺好玩儿的。   前年我和锦绣一起去南方视察旱灾,路过的康来州就在明安府附近,都说管中可窥豹,孙儿觉得明安府情况真好不到哪里去。   但谢六说的天花乱坠,以致于孙儿也忍不住想亲眼去瞧瞧,您看,要不,您带孙儿一起?”   老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定王一眼,只看得定王头皮发麻,才缓缓道:“你想好了就行。”   定王心下松了口气,露出一脸灿烂的笑:“自然!”   远在明安府的锦绣,自是想不到京城发生的一切。   正在院子里迎接满身风尘,一脸憔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失望的谢六。   没错,紧紧用了一个月时间,谢六就从现实给与的巨大打击中快速清醒,十分清晰的认识到,他的这一趟大棚蔬菜远销之旅,就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当然还有大量的金钱。   但让他最不好受也是最窝心的地方,在于所有人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都没有对他提出半分质疑和不满,只是鼓励他不论对错,想试就勇敢的迈出脚步去试探。   并且还帮他在身后默默收拾残局。   谢六抹了把脸,感动都快流泪了。   坐在元老爷旁边,握住元老爷的手,两人像是亲父子一般,絮絮叨叨说了他在外面这一个月的所见所闻。   事无巨细,说的十分中正周到客观,顺便还讲了自己一路上的感悟,总结的经验,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番成长,成熟了许多,身上的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人开始有了沉淀下来的感觉。   元老爷笑眯眯听着,不时附和几声,给谢六递过去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满意的点头:“不畏失败,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往后规避风险,听得进去人劝,够了,已然是你这一趟最让人欣慰的收获了。”   谢六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对锦绣和元老爷道:“之前也是我过于狂妄,处在权利中心而不自知,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水平,人飘了。   要多谢锦绣和元伯父你们的包容。”   锦绣摆手:“你做的很好,听管事说,过去才五六天,你就及时反应过来,快速改变方向,一心帮着管事做疏通人脉的事,做的很优秀。”   谢六见锦绣和元老爷的态度,心下最后一丝不安愧疚也随之褪去,晚上饱饱的吃了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又是那个精神饱满的小伙子。   至少表面上看如此。   本来还想去庄子里瞧瞧,盯着庄户种下一茬蔬菜,没想到直接被锦绣给抓了壮丁。   饭桌上,锦绣十分不客气的给谢六分配活计:“都在准备第二届展览会的事,冯大人他们最近忙的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手底下都是一些今年新调任上来没经验的人手,连个帮手都没有。   从场地的划分到街道的两旁的布置,迎接客人的招待流程,客栈的选择,各种资质的审核,管理人员和手下迎宾人员的培训,各项事务的分配统筹,哪一样能缺得了人?   这时候你这种去年做熟了的不在跟前帮忙,净想着偷懒去庄子里种菜,就是我答应了,一会儿冯大人也要打上门来找我理论的。”   锦绣擦擦嘴,慢条斯理的告诉谢六,他最近在冯大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冯大人最近是一日三次的派人过来询问你何时能归,不止一次抱怨我不该轻易放你离开,放着咱们明安府手头的大事不管,让你去干菜农的活儿,大材小用,我可没少因此遭抱怨!”   锦绣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谢六越听越高兴,越听眼睛越亮。   这说明他谢六在明安府的重要性,说明他谢六也是被人所需要的。   本来一趟失败的生意带来的最后一丝挫败感一扫而空,从餐盘中拿了两个大包子扬长而去,空气中只余下得意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们离不开我谢六!哈哈哈,我这就去瞧瞧冯大人有没有头上急的长出角来!”   看人离开,元夫人无奈的对儿媳道:“男人就是矫情,昨儿个我好话说尽,就是扭着一股劲儿放不开,总觉得像是欠了咱们什么似的,看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愧疚。   今儿被宝儿这么一通连贬带损的话,倒是什么都看开了,欠收拾!”   姜良缘知道这话可不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没见元老爷的耳朵都竖起来了,整个人正襟危坐,表情十分不自然嘛?   她可不会没眼力见的掺和到公公婆婆之间的小事上去,笑盈盈的给二老夹了他们爱吃的小菜,巧妙转移话题,问起锦绣另一件事。   “自从各家的家主选出来,你也只是过问了一两回,并未亲自见过,下面人心还是有些不稳。   倒是各家夫人们,常往我这边走动,最近不是广邀各地商人来参加展览会,府城中出了不少稀奇有趣的玩意儿争相参展吗?   夫人们这边最近也琢磨出不少好东西,像是什么祖上传下来的刺绣技术,还有些夫人们平日里没事聚在一起研究出的胭脂水粉方子,我仔细瞧过了,不少好东西值得一个展位,不比男人们拿出来的东西差。   就是不知夫君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让我在夫人们面前昂首挺胸做一回人?” 第161章 见世面 定王到达   今年办展览会, 相较于去年来说已经有了质的提升,各家参与的积极性非常高,展位有限, 且展览会上的产品审核也很严格, 都是由衙门出面,请了相关方面能说的上话的老人担任评审,眼光独到狠辣,很难有不合格的产品混进去。   这种情况下,上展位的各类产品,相较于去年单纯的丝绸和几十种果酒,数量上就是去年的几十倍不止,可见众人参与性的强烈。   附近几州的商人们从接到帖子开始就往明安府赶,而明安府内一切准备进行的紧张又有序。   这次展会为期半月, 从九月开始,至中旬结束, 是明安府附近几州有目共睹的盛会。   宁亲王和定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路轻车简行进入康来州的。   一路上爷孙两人扮做富贵人家的爷孙两带着几个下人出门游览的样子, 有时候单独行动, 有时候跟着商队, 走走停停, 遇到好玩的就多停留几天,慢慢悠悠到达康来州的时候, 距离离开京城已然过去一个月时间。   今日一行人按照行程,准备在康来州住宿一晚, 明日启程去明安府。   直到住进客栈,定王好奇的小眼神都没收回来,小声对老爷子道:“前年我和锦绣来这边的时候, 还不是这般。”   定王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词儿:“人心安定。”   没错,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感觉这里的百姓各司其职,十分安定。   “没想到成大人好好干,还有治理一州之能呢!想当初在我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合着都是演给我看的呗,真行,前后两幅面孔!”   定王只是嘴上抱怨两句,老爷子自然不放在心上,晚饭时间,爷孙两在客栈大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发了上前伺候的管家,几碟小菜,一壶清茶,听周围来往的商人闲聊,也是两人一路上养成的习惯。   隔壁桌带着蜀中口音的几个客人与另一桌带着闽南口音的客人遇上,七拐八拐的竟然拉出了一点儿亲戚关系,正聊的火热。   蜀中的客人拍掌大笑:“我们也是如此,本来没想绕远路穿过康来州进入明安府的,但听路上的行商说,康来州和明安府合作,修建了一条明康路,全程上千里,光滑平坦,马车走在上面丝毫感受不到颠簸。   千里路程,普通马车一日夜顺利赶到,路上途径许多不知名高山,那些高山都被施工队伍用神奇莫测的手段挖通,不用绕山而行,直接从中间穿过。   一路修过去,既断了山上盗匪的后路,也省了不知多少时间。   来明安府不走一趟这条路,就跟白来了一般,我们这才转到,进入康来州!”   闽南的商人艰难的用带着闽南口音的官话对蜀中商人道:“是如此,我们今日已经打听过了,这条路已经修至城门外五里了,知州大人亲自在工地上监工,夜以继日,就为了赶上明安府的这场展览会。   想来是要赶在展览会开始前彻底竣工的,到时候那边的展览会结束,必定有很多像咱们这般或出于好奇,或是真的图方便之人路过康来州。   一来二去,人多了,生意也就做起来了,这有了流动的生意人,家家户户的日子必定会好过许多。   我们是要明日一早出发,去真切感受一番的。   听人说这一切都是明安府那位小大人的主意,听去年参加过那展览会的人说起,那里有诸多神奇之处,也不知今年是何光景,会不会让人不虚此行,我竟有些迫不及待。”   定王对宁亲王嘿嘿一笑:“看来和咱们一样打算的还不少啊!我还以为只有咱们爷孙两闲着无事,就为了体验一把平地跑马车的快感,放着近路不走,大老远的绕过来,傻子一样!”   老爷子一口茶慢悠悠下肚,脸上表情还算平静,指指定王,不会说话就闭嘴的意思十分明显。   这时就听客栈老板笑眯眯对众人道:“诸位老爷都是打算去往明安府参加展览会的吧?咱们知州成大人和明安府的那位元大人,那可是忘年交,关系好着呢!   这不,明安府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们康来州,这修水泥路啊,做果酒买卖啊,丝绸生意啊,都没撇下咱们康来州,用那位小元大人的话说,就是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一个人的富不是真正富,只有全天下百姓都有衣食无忧,藏富于民,才是真正天下太平的时候!   反正小老儿别的不懂,就觉得那位大人这话说的是真好,既然你们都是要去明安府的客人,今日免费一桌赠送一碟小菜!”   客人还没来得及感谢呢,就有人来拆台:“我说老王你这就不地道了,明明是咱们整条街商家一早商量好,凡是路过咱们康来州,去往明安府的客人,近一个月内,都要量力而行,给大家伙儿送点啥,表表咱们的心意,让外人瞧瞧咱们开门做生意,热情好客的态度。   怎的到了你嘴里,这事儿就变味了呢!   行了,甭说了,先给我二两酒应应急,我那边的客人还等着我回去说明安府那边的趣事呢!”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指着客栈胖老板打趣。   老板被人拆台,也不恼,直接从柜台上抱了一个小酒坛子给那人,挥手道:“快滚吧,一天到晚你那边还不够忙的,还有闲工夫盯着我家这一亩三分地儿呢!”   随即又转身做了个罗圈揖,笑眯眯的给大家伙儿赔罪:“大家吃好喝好,方才就当是小老儿一个不成体统的玩笑,接下来小老儿让小二给诸位每桌送一壶酒,表表心意!   这可是特意从明安府那边运过来的上等梅子酒,味道好着呢!”   定王亲自从小二手里接过酒壶,给二人斟满,喜滋滋的滋溜了一口:“味道还行,但肯定不是这老板吹的什么上等梅子酒。   过年时候锦绣送到京城的那个味道,赏雪饮酒,才是一绝呢!”   老爷子不为所动,砸吧了一口,用看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看一眼定王,摇摇头,慢悠悠道:“这一路上还是吃苦见世面少了,欠收拾呢!”   定王不时很同意老爷子的见解:“这见世面跟吃苦有什么关系呢?我见识过这世间最富贵的宫殿,最华美的宝物,算见过世面了吧?   但我也能轻车简行陪你老人家一路从北到南,游山玩水,吃糠咽菜,不用人贴身伺候,这还不算吃苦,那什么才是吃苦?”   老爷子没说话,一旁耳朵竖的老高的小二早就不屑的撇嘴了,要不是看这人一身锦衣,低调内敛,随便压袍角的一块儿玉石都能顶的上他好几年的工钱,不是他能惹得起之人,真想将抹布扔到对方脸上,给他擦擦眼角的眼屎,让他睁开眼瞧瞧什么才是真的吃苦。   小二未免气着自己,自觉远离二人,到旁边角落偷偷懒,歇歇脚。   老爷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没回答定王的话。   结果定王第第二日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刘姥姥似的,越是接近明安府,就越像第一次进大观园一般,真正的表演了一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整个明康路宽敞明了,一路靠右行驶,来往车辆放心大胆的跑起来,压根儿不用怕撞上。半路有三个供人歇息的驿站,累了渴了饿了都可以在里面稍作休息。   就是里面这个收费,是真他娘的心黑。   管家为了满足定王的好奇心,将马车赶进去体验了一把,买了点儿据说是当地特产的东西,付钱的时候,也没忍住嘴角抽搐,方便是方便,但这价钱,也是真美丽。   不过旁边还有不收费的免费姜汤,长桌椅,供人使用,只不过没有这些殷勤又周到的服务罢了,成功将众人的身份区分开,管家还算满意。   定王可不管这些,赶在黄昏时分,终于忍不住从马车里钻出来,让人牵来骏马,骑着马儿一路哒哒哒跑在平坦的水泥路上,撒丫子狂奔,所过之处,偶尔停留,马粪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有驿站差役模样的人拎着背篓,举着粪叉,准确无误的将残余垃圾叉回背篓里,又快速离开路面,消失在路两边高高矮矮的房子里。   老爷子看的不时点头。   日落时分,马车如愿停在明安府城外,道路两旁载满了被精心修剪的高矮相同的树木还有生命力旺盛,颜色绚丽的野花,城门口进出的行人脸上带着满足和疲惫的笑容,偶有蝴蝶飞过人群,最终停留在某一朵花上,随着夜幕逐渐降临,这里仿佛又打开了另一扇神奇的大门。   定王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未动。   直到宁亲王的马车缓缓赶上,才回过神,转过头,莫名对老爷子说了一句:“莫名就觉得这里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去揭开一般。”   话音落,从明安府主街上缓缓升起的火树银花,在空中炸开一道绚丽的牡丹形状,美丽至极,夺人眼球,又很快消失。   还没来得及遗憾,又接二连三随着破空声升起不同的烟花。   来往的客人全都停在原地,用惊艳的眼神欣眼前的一切,只有本地人淡定的抬头看上一眼,就催促自家调皮的小子:“快回家了,再磨蹭赶不上最后一趟公车,最近城里客栈住宿费高涨,一晚上就得老娘在火柴作坊辛辛苦苦半个月!   管事大人说了,最近的客栈,都是给这些外地的有钱大老爷们住的,可没咱们的份儿!不想睡大街就赶快回家!”   定王突然被这声音惊醒,打马往城里跑:“好哇,锦绣竟然藏着这种好东西,从未给我看过,我一定要跟他算这笔账!” 第162章 计划 生死无常   老爷子来的低调, 但对锦绣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声的巨大支持,想到自己那个几乎能被人称之为疯狂的计划, 看看老爷子稳稳地站在自己旁边, 锦绣就觉得心里有底,一点不慌。   锦绣给老爷子看了他这段时间画的关于不夜城的所有设计图,从内城到外城,从经济区到住宅区的大致规划和一些细节设置,包括学习交通居住劳动休闲等多方面一体,从地上公共设施到地下建设,周围的风沙防治环境保护,以及最重要的,形成以明安府为中心的牵连南北方的经济带。   老爷子能被天下文人追捧, 可不是凭借皇家背景浪得虚名,那是真的博学多才, 涉及知识面广博,很多地方能给锦绣相当重要的建议。   两人就一些非常微妙, 可能涉及政治和经济冲突的地方, 多方思索, 做出了大方向上的决定。   最后老爷子是真看不上锦绣之前画的那些四不像的设计图, 自己操刀,锦绣辅助, 按照二人的设想,经过几天几夜, 在纸上初步完成关于不夜城的设想。   老爷子年轻时对园林景观这一块儿痴迷过一阵子,看着笔下宏伟的建筑,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个这方面的专家, 先用微观图按等比例缩小给造出来,有什么问题一目了然,同时也能减少后期施工时会出现的一些不必要麻烦。   很多实际性问题摆在眼前,急待人去解决,但老爷子越想越着迷,莫名升起万丈雄心。   不可否认老爷子认同锦绣的最重要一个原因,就是锦绣这个计划,从长远来看,是利国利民的产物。   展览会已经开始三天,定王和谢六二人几乎扫荡遍了明安府的大街小巷所有有趣的地方,最后两人住进锦绣在城外的庄子上,一天三顿不是锅子就是烧烤的造作。   锦绣和老爷子二人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书房未曾出门。   元老爷不时在二人院子外溜达一圈儿,不让任何人打扰,脸上的神色既紧张又憧憬,像极了十几岁小伙子第一次娶媳妇儿,做新郎的样子。   但知道内情的人都能理解,想想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成败全都在此一举,是个人难免心潮澎湃。   明安府要走这一步,离不开宁亲王的支持,各方面意义上的支持,从人脉到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在皇室能发挥的能量,以及在天下文人雅士之中高不可攀的地位。   说老爷子一人能顶的上千军万马,毫不为过。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说服老爷子,得到老爷子无条件的支持与帮助。   时间过去越久,就意味着这件事成功的概率越大,到了这种事情,反而更加让人忐忑不安,度日如年。   但对于毫不知情的定王和谢六二人来说,这几天过的那叫一个时光匆匆,还没什么感觉呢,两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好几斤,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二人的脸颊上不知不觉圆润了许多。   又是一个辣锅子的中午,谢六亲自动手,美滋滋的将片成薄片的羊肉卷放进锅里等待打捞,顺手给定王调了一个麻油蘸料,埋头就是一顿吃。   吃了五成饱后,两人才有空说几句话:“哎,要不是咱两这出奇一致的口味,这么些年,我可真高攀不上您老人家呢!”   这句话谢六说的真情实感。   定王摆手:“没有你也有别人,本王身边从来不缺谄媚讨好之人,还是你小子最不要脸最和本王胃口。”   定王说的十分坦然。   两人之间就是酒肉朋友关系,二人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几天下来,大概只有火树银花厂和那个神秘的火药厂咱们没上门拜访过了。   火树银花那边出于安全考虑,没有锦绣的手令,就是老爷子也没法儿正大光明的进去,反正至今为止,我也只知道他的大概位置,没摸到过边儿。   至于火药作坊,这个想都别想了,这一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识过那东西开山裂石的本事,想打他的主意,至今也没人知道作坊具体位置在哪儿,反倒是因为那东西,抓到了不少各处派来的细作,审出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和朝廷换了不少功劳。”   谢六一指自己鼻子:“您瞧瞧,年初的时候擒贼有功,捞了个挂名的正七品奋武将军职衔,就挂在明安府驻军那边,好歹每年能领朝廷俸禄,不算是白身一个了。”   定王咽下一口羊肉,老成持重的摇头:“这件事本王也听说了,是你父亲荣国公做的不对,当时明安府的功劳上报上去,你就不该只得到一个虚职。   是你父亲压着下面人不给你请功,或许他是为了整个荣国公府的安宁,但总归是愧对于你的。   本王让人打听过,听说事后提了你姨娘的位分,之前一直给你相看的那门亲事,也没了消息。”   定王说着忍不住摇头:“啧,男人哪!”   谢六嗤笑一声:“都是男人,谁能不知道谁,没一个好东西!”   两人是真的生冷不忌,什么都敢说,不高兴的时候连自己都骂,听的一旁伺候的管家眼角总是条件反射性的抽搐。   定王好奇道:“听说你为了这事疯了好一阵,还败了好大一回家,搞的轰轰烈烈,无数人陪着你疯闹,最近才平复下来?   啧,锦绣和老爷子对你是真的没话说,他们不会真将你当元家的孩子养着了吧?”   说的就是谢六受了刺激,一心要在商业上做一番事业,亲自带着大棚蔬菜远销周围几个州府,和他远在千里之外的亲爹互相鄙夷,结果铩羽而归的事。   要是早几天,谢六听了定王这一番嘲讽的话还要恼怒一阵的,但这阵子他已经是个经历过风雨,有了成长的成年人,能坦然处之。   闻言淡定的砸吧一口上等梅子酿,长长的舒口气,半眯着眼睛美滋滋道:“我倒是想呢,可我总归是差了些运道,没这个福气。   现在这样就很好,就算是亲爹亲兄弟,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老爷子和锦绣这般。   说实话,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需要,被尊重的活生生的人,有人将我的喜怒哀乐全部看在眼里,没人会想着因为莫须有的原因,就让我娶一个比我大好几岁,身边还带着前夫孩子的女人,口口声声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谢六认真的对定王道:“说起来也是可笑,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老太太每年都要亲手给锦绣缝两身新衣,有锦绣和周文的就有我的。   有时候老爷子跟老小孩儿似的,半夜三更做噩梦醒来,心慌的厉害,跑到我和锦绣院子外将我们折腾醒,看到我们都好好的在他身边才能睡着。   也从未想过,真正的兄弟和睦,事每月都有书信往来,随信而来的,不拘是信手拈来的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还是清晨出门摔了一跤的糗事。   就像我清楚的知道周文和珑玉县主的闺女会爬了,会坐起来了,会走路了,勉强会说一个字了。   我也会认真的让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事情,又闹出了什么笑话,还有在路上盯着火柴作坊的管事娘子多看了几眼,人家相公找上门差点儿和我拼命的事。”   谢六往嘴里塞了一嘴他平时根本不爱吃的菜,含含糊糊道:“总之,这里让我有家的感觉,让我心里踏实。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野心,要是可以,我就想这样安安心心一辈子。”   定王听得有些愣神,好半天也往嘴里塞了一口刚才嫌弃的不行的老牛肉:“你说的我都心动了。”   定王和谢六不一样,是真的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皇子,母妃出身高贵,外家给力,本身得皇帝宠爱,只要不伸手要不该要的权利,在京城横行霸道当了十几年的顶级纨绔,至今没被人打死,就是他得宠的最好证明。   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皇家的父子之情,永远都是先有君臣,再是父子。   皇帝太忙了,身上的责任太重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给定王他羡慕的元家这种全身心付出与信任的感情。   定王一早就被锦绣和元老爷之间那种亦父亦友,交托生死的父子关系给深深吸引,才与这家人走的近了些,现在就更加眼馋。   谢六看定王的样子,忍不住摇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说的就是这种人。   不再多说,只催促道:“赶快吃吧,这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最后一顿自由饭了,我估摸着锦绣和老爷子谈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结果,都该出来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但看两人都这般认真的态度,怕是往后很难有这般悠闲的日子了。”   想想为了筹备展览会,被锦绣当畜生使用的日子,谢六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借口陪您老人家熟悉明安府环境,我现在说不定夜里还睡在衙门,随时处理各种突发事情呢!”谢六说的心有余悸。   事实上,事情和他想的也差不多,锦绣和老爷子出来的第一时间,他本人不着急,老倒是爷子在不断催促。   用老爷子的话讲,就是:“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哪天睡着就醒不过来了。还不抓紧时间,要等什么?”   面对这个理由,锦绣无话可说,毕竟另一种层面上来说,老爷子的话是对的,谁都无法反驳。 第163章 大计划 展开 魏朝阳   都是实干派, 有了目标,且有能力付出行动,在老爷子的催促下, 事情开展的非常迅速。   不过在具体开工前, 有件事不得不做,就是找各方面的专家开研讨会。   毕竟专业问题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外行指导内行这种事要不得,锦绣和老爷子根据明安府周围的地形地势,强横的没给任何人插手和反驳的机会,做了总设计师,就是利用职权,将整个不夜城的建设总纲握在自己手里。   但说到具体建设,比如房屋如何建造, 地下城如何安排,整体布局要如何调整, 能调整到何种程度,两人可不会不用脑子, 认为仅凭他们二人就能完成。   这就到了各家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时候能参与进来, 有话语权, 能在不夜城的建设中说的上话,往后的利益分配, 可想而知有多少优势。   自然是紧着自家人先。   首先元家包括这几年投靠元家的各路商家接到久不出山的元老爷的消息,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 开始往名不见经传的明安府赶。   当然锦绣对这部分人的定位非常准确,就是建设不夜城的钱袋子。   要凭空建造一座不存在的城,锦绣可没想直接用自家的家底往里头填。   别说能不能建起来, 就是建起来了,也抗不过各方红眼病的明争暗斗,这种事情,还是将各路人马集结起来,组成利益联盟最为靠谱,最好是有官方背景背书,多方势力联合,无法轻易倒塌,无人能轻易背叛,敌人很难从外部撼动最为妥帖。   而锦绣,就是民间和官方势力结合的纽带,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足够让双方都安心。   有了钱袋子,自然还要有人才。   就是属于各方的技术工种,放在后世,一个个都能称得上是大师级的人物,现在统统有个不好听且不受人尊敬的名称——匠人。   打铁的,造家具的,盖房子的,雕刻的,修路的,修建河道的,统统被称为匠人。   就连传说中神秘不已的墨家,在这年头百姓眼里,也是一群搞木工的。   这部分人中的顶级人物,应该全部在朝廷的工部。   但工部的大人们,说白了和匠人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身份差距,工部的官员,大多数是通过正统的科举取士,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书,一朝中举,才能得封官职,在出身上与纯粹靠手艺传家的匠人有本质区别。   工部确实有精通各方面的大家,但浑水摸鱼,充大爷,养老混日子的也不在少数,锦绣没打那些人的主意,而是将这个机会给了所有人。   这些人中也包括明安府被他新提拔上来的一群战战兢兢,又快快乐乐赚钱赚得手抽筋的新家主们。   这年头大户人家谁家还没养着几个十分好用的匠人,或者认识几个十分得用的匠人呢?   但凡推荐来的匠人得用,一律有赏。   钱和人手有了着落,明安府的现在就有了着落,剩下的就是明安府的未来。   也就是教育。   搞教育,最离不开的人就是老爷子,老爷子有丰富的教书育人经验,虽然在德宁府当山长的那几年,府学的所有事务几乎全部是由副山长代为处理,但一个书院需要什么,该怎么运营起来,老爷子一清二楚。   老爷子手里有人脉,本身有威望,有能力组建一座书院。   且是一座闻名天下的书院。   可以说,锦绣的这座书院,前期几乎就需要由老爷子一个人撑起来。   加上老爷子本身是个非常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在听了锦绣的建议后,略做犹豫,就将书院在大体上拆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专门教导君子六艺,主攻四书五经,科举取士。   一部分则是杂学,称为格物,针织刺绣,打铁锻墨,三百六十行,只要有人愿意教,有人愿意学,就能单独开设一门学科。   主要目的是培养一技之长,给不夜城输送源源不断的各方面的人才。   否则,不夜城的设想那般宏伟,后续人才跟进拉胯,岂不让人扼腕叹息?   其长远目的,是在不夜城人才真正饱和之后,不断往外输送不夜城的价值观,这些在不夜城长大,经受不夜城教育的人才,单独一个行走在外或许不算什么,但一批又一批的行走在外,随着不夜城商队,不断向外界传达不夜城的思想理念,总能起到一些什么作用。   在消息放出去后,老爷子就盯着他专门找来的好友,带着几个好友,将所有调皮捣乱的人赶出去,独自占用了最大最宽敞的一个院子,带着工具,按照一早就准备好的设计图纸,叮叮当当在里面建造微观景象。   谢六和定王曾经看过一眼那个充满想象力的设计图,为之震撼不已,总是忍不住去院子门口转悠,瞧瞧到底建造出来的微观景到底是何模样。   搞的里面两位老爷子烦躁不已,宁亲王直接动手将两人扔出来,喊来管家,调派了几个家将守在门口,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让接近。   谢六深感遗憾。   但里面的两位老爷子,他一个都惹不起,只能委委屈屈像个小媳妇似的在元老爷面前抱怨几句。   然后隔着院墙,和元老爷一起听隔壁传来两位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吵架声。   元老爷觉得十分满足,拍拍谢六的肩膀安慰道:“魏老爷子是王爷是多年好友,出身世家,在园林建造上的天分和成就世人皆知,两人又都是十分纯粹之人,遇上问题产生分歧,难免要吵几句,不要太过担心。”   谢六无奈的一甩袖子:“伯父,我是担心他们吗?我只是好奇啊!那天我让锦绣带我上房顶远远地瞧了一眼,大致框架已将搭建好了,豁,就在院中占了好大一块儿地,好不壮观!   具体细节我也没看清,就被老爷子给发现了,这不是心里痒痒,想知道他们具体给做成什么样了嘛!”   元老爷淡定的点头:“我知道你是这个意思,但伯父也没亲眼见着,就是宝儿,也只有昨日老爷子好似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问题,被喊进去问话,才亲眼见了一眼而已。   你现在问我,无法回答之下,伯父只能选择避而不谈嘛!”   谢六一噎,看一眼最近越发精神头十足,像个老小孩的元老爷,突然笑的贼兮兮的,小声道:“伯父,这外面已经为这件事闹翻天了,眼看着展览会还有几天就要结束,但来的那么多商人,消息多灵通啊,可全是人精。   大家心眼多着呢,一个个赖着不走,想看看咱们到底想干什么。   您说,咱们是不是该低调一点?悄悄发财?”   元老爷慢悠悠喝口茶,缓缓道:“无碍,本就没打算瞒着人,虽不至于大张旗鼓,但也不必搞的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下面的商人有我元家镇着,上面的朝廷有王爷他老人家和大将军守着,且我们这些老家伙胳膊腿儿都还算灵活,眼看着还有好些年可活,能护着你们再走一段。   宝儿和你们夹在中间正是安全无忧,放心干事业的时候,接下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啊!”   谢六被老爷子直白的话惊的愣了一瞬,可很快就被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给刺激的神情振奋。   蹲在老爷子腿边,双眼亮晶晶的问老爷子:“您给我讲讲,锦绣这是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我感觉暗中调动了好多人手,明安府最近的外来人口,可比冯大人一开始预想的三倍还要多。   一个个看似平平无奇,双手拢在袖口里到处溜达,见了人就笑眯眯的攀谈,像极了火柴作坊无所事事的看门老黄,猛一看不起眼的很,仔细一瞧,脚上穿的云锦靴子,一双顶的上我奋武将军两年的俸禄。   白天到处溜达,晚上在客栈里熬夜写信,私下里碰头开会,可不像是简单人物,我就不信您老人家不知道。   您就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老爷笑眯眯的点了一下谢六脑门儿:“看来还是观察了一些,不过这些可不够,连哪些是咱们自家人,哪些是明安府本地势力,还有哪些是想靠拢上来的人都没搞清楚。   去,再去好好观察观察,要是这次能看出一些新的门道,等老爷子将东西弄出来后,伯父舔着这张老脸,亲自去王爷跟前给你求一个差事。   保证你不后悔。”   谢六:“当真?”   元老爷:“当真。”   看谢六颠颠儿走了,锦绣顶着一脑袋的木屑,直接翻墙而过,落在元老爷面前,拎起桌上的水壶,对准嘴巴灌了一大口。   长长的舒了口气,无奈道:“也不是防着谢六,但这事儿吧,谢六知道了,就等于定王知道了。   定王知道了,就等于朝中的那几位皇子也知道了。   这么大一块儿肥肉,那几位王爷不可能不动心,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必主动找麻烦,打一个时间差,咱们这边正式动工后,他们就是想安插人手,面对咱们这个庞大的施工队伍,安插进来的人也是无关紧要的,只要好好给咱们干活儿,到时候来多少我收多少。”   定王身边有其他几位皇子的眼线,这点包括定王本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家的基本操作,反正定王也没准备做什么,懒得搭理罢了。   元老爷笑眯眯招收让锦绣坐在身边,细心的拿掉锦绣头发上沾的木屑,拍拍锦绣的胳膊,笑的一脸慈祥:“你当玉乔不知道呢?那也是个聪明孩子,故意逗我开心呢!”   锦绣一想也是,谢六整天住在前院,要是连这点儿嗅觉都没有,确实说不过去。 第164章 时机一到 成了   所有来参加展览会的人都能感受到明安府暗中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有人多方打听,最终获知一鳞半爪,有人不得其门而入, 最终悻悻而归。   明面上的展览会进行的如火如荼, 来往商家都在这里找到了让他们满意的商品或者消息,有人很快就明白这个展览会的长远意义。   如此发展下去,这里将会是一个货物集散地和消息流通地,若是做好引导,整个明安府在南北流通上的战略意义将大有不同,其中的商机,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可比拟。   因此,看出门道的部分人一直逗留在城内,想尽办法要见时砚一面, 或者说和元家商队搭上关系,找门路参与进来。   见不到锦绣本人, 他手下的红人,诸如冯大人赵大人二人就成了首选目标。   两位大人从业几十年来, 终于体会了一把门庭若市, 人流如织, 每日送上门的拜帖用买菜的筐子装不完, 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花式吹捧的感觉。   冯大人坐在锦绣对面,已然将锦绣这里上好的茶叶当成他们自家的东西一般熟练的取用, 慢悠悠泡了一壶,这才对锦绣道:“大人, 王爷那里何时能出来,您倒是给下官一个准话。   下官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如此无微不至的用心讨好, 说实话,这滋味,真是谁用谁知道,真怕时间久了,小官就堕落了。   前两天下官回家路上,多看了香料铺子一眼,第二天香料铺子老板就带着他们的镇店之宝上门,还言说不要钱,请下官赏脸一用。   无意间跟人提了一句王记绣娘做的荷包最细致,第二天王记最优秀的两个绣娘就带着卖身契到了我府上。   我是真担心,回头多看卖菜的张阿婆一眼,第二天老阿婆人也出现在我家院中。”   赵大人打趣道:“我看老冯你是乐在其中呢,大人都说了,让你尽管收着,可都是将来建造不夜城的人才,哪有嫌多的。”   赵大人一笼衣袖,美滋滋道:“不像我,家有悍妻,就没人给我家送女人,知道我是个俗人,送的都是什么金银字画,古董器具,俗得很。   才短短几日,我家专门腾出来的两间屋子就装不下了,回头让衙门的人趁夜全部运过来,登记造册入库,这可全是建设不夜城的基金,一个个价值连城,放家里磕着碰着了,我能心疼死,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冯大人慢慢砸吧一口茶,缓缓道:“大人,咱们说正经的,咱们东西照收,但事一点儿不办,短时间内还能拖一拖,时间长了怕是不好处理。”   锦绣摆手:“暂时不用着急,时机未到。”   锦绣说的时机,就在展览会结束的第三天一个黄昏,那间从里面牢牢锁死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彼时锦绣正在衙门和冯大人赵大人盘账。   第二届展览会于昨天正式结束,各处的账目开始紧张有序的汇总,三人之前心里大致有个数,但看了粗略的汇总后,两位大人还是激动的直搓手,样子十分猥琐。   无他,钱太多了。   是去年第一届展览会收益的几十倍不止,且这还是第一遍粗略的统计,还有很多不明确不完善的地方,后头仔细算起来,肯定还会有不少提升。   “虽然有一句话已经说厌了,但下官还是要说,这真是下官长这么大以来,见到的最大一笔钱了!”赵大人每次都觉得这就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多一笔钱的时候,锦绣总能用事实告诉他:不,你还可以见识更多。   冯大人也不遑多让,哆哆嗦嗦的拿过账本,粗略的自己算了两遍,一时有种贫民窟小子突然暴富,成为百万富翁,不知该如何花的茫然无措感。   时砚适时的给两人泼冷水:“还不够咱们不夜城一期工程两个月的花销呢,有何好激动的?”   对了,想到那个计划,就算这边日进斗金,也不够造的。   两人瞬间清醒。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厮进来传话:“大人,谢老爷和魏老爷出来了,正找您过去说话呢!”   宁亲王身份特殊,锦绣没把对方身份大张旗鼓宣之于众,但也没过多隐瞒,聪明的都能猜到,猜不到的也不会特意去解释。   全看个人感悟。   老爷子对外,就说他姓谢,是锦绣的授业恩师,其他人自然知道怎么称呼他老人家。   冯大人和赵大人早就对老爷子的身份有所猜测,听见小厮传话,当即说什么也要跟锦绣一起过去瞧瞧。   此时外间走廊灯笼已经高高挂起,给夜间染上一层朦胧的色彩,行走其间的丫鬟小厮见到锦绣三人,静默行礼,等三人路过后,各司其职,安然的做着手中的事,一点儿不见慌乱紧张。   冯大人和赵大人就十分喜欢元家这种轻松自在但却有礼的氛围,心下不止一次感叹知州夫人的御下手段。   锦绣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那个院子外面,叽叽喳喳,带头的正是谢六和定王。   谢六和定王一人手里举着一个胡饼,朝看守的士兵道:“不就是吃了一块儿胡饼吗?身上又没沾染脏东西,难道还真要小爷焚香沐浴才能进去看一眼?”   士兵不为所动,见到锦绣过来,才弯腰行礼:“大人,老爷在里面等您。”   说着就放锦绣进去,谢六和定王想跟着混进去,果不其然再次被拦住了。   这下不仅谢六和定王开始哀嚎,就是冯大人和赵大人也对锦绣露出了哀怨的小眼神。   锦绣头疼,看看谢六握着胡饼的油手,摆手道:“去隔壁院子换身干净利落的衣服,手脸都擦拭干净,在这儿等着,我去请示老师。”   别人的话谢六还能杠一杠,但遇上锦绣,谢六和定王灰溜溜的跟着冯大人去隔壁院子洗手更衣。   回来的路上还嘀嘀咕咕:“小爷我和玉珏兄走南闯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第一次听说看木雕还要焚香沐浴的,这木雕是从庙里请来的活不菩萨不成。”   说着前面三人已经进了院子,谢六一脚跨进院子,还特意在之前十分执著拦他的士兵面前晃悠了一圈,这次守门的士兵像是根本就没看见他似的,目不斜视,鸟都不鸟一下。   谢六撇嘴,觉得没意思:“我说到底怎么样你们怎么都没声儿了,玉珏兄你倒是说……”   好吧,不仅定王谢玉珏无话可说,就是谢六都差点儿一口咬到自己舌头。   至于冯大人和赵大人,早就小心翼翼的挽起袖口,再三擦拭手心,这才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靠近。   像是奔赴一场美妙的梦境,一不小心就会让做梦之人惊醒似的,谁都不愿早早的从梦境中醒过神,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   只见院子中央摆着一个成人腰高,四四方方,占地颇大的木质托盘,托盘上是由一座座精致绝伦的房屋搭建而成的城市。   远远望去一目了然,城市功能结构清晰明了,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街市上的人流,路两边的铺子,城内有名的景点,全都雕刻的栩栩如生。还有城中央那座标志性知州府中,走廊下的灯笼,此刻也被人点燃,正散发出朦胧的光晕。   整个布局将明安府方圆几十里全部囊括在内,街道规划有序,房屋排列整齐,城市功能分明,路两边的小树高矮胖瘦一致,绿意盎然,十分治愈强迫症。   公车,公厕,公共藏书馆,公共广场,还有一些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比如什么超市,什么书院罗列其中,绿树环绕,闹中取静,显得十分和谐。   让人不由自主想象生活在这样城市里的人,该有多么幸福。   谢六甚至还在主城街道上找到了属于他的公厕站牌,上面的字仔细看下来,与外面的那个站牌一字不差。   就连城外那条曾经和锦绣一起去钓过鱼的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托盘上紧紧围绕着明安府外城盘旋流淌,河面上波光粼粼,河里偶尔游过几条细小的鱼,十分逼真。   眼前看到的一切,像明安府,又比现在的明安府美了不是多少倍。   能明显看出这是经过猛烈扩增后的明安府,更加舒适,宜居,让人向往。   谢六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想摸上去试试,不期然被人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谢六不满的看过去,锦绣对他一扬下巴,淡淡道:“我这是在救你!”   没看见老爷子已经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你许久了吗?近距离瞅瞅得了,还妄想上手摸,简直痴人说梦。   老爷子摸着胡子,对魏老爷子用一副“我家孩子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的语气道:“这就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玻璃罩安装上,免得再有这种鲁莽的小子,一不小心就损坏了咱们一个月的辛苦!”   魏老爷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微观景致,但要说这么大,这么精致,还这么有创意的,还真是头一遭,看到众人对他的作品流露出痴迷的表情,心下也十分得意。   于是下人们小心翼翼的抬着早就做好的玻璃罩子,将往后几十年,明安府的发展目标给动手罩在里面。   锦绣几人被秀了一脸后,又被毫不留情的赶出院子。   定王和谢六两人仗着身份,死缠烂打,想让魏老爷子的徒弟给他们也弄一套微观景致玩玩儿,被老爷子用拐杖追着打的吱哇乱叫,满院子乱跑。   冯大人和赵大人就没那么厚的脸皮了,只能像是看刚见面就被迫分别的牛郎织女似的,眼神幽怨又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跟锦绣离开。   锦绣见二人样子,没好气道:“行了,叫下面的人准备着,时机到了。” 第165章 来客 程冯   想要别人心甘情愿的往出掏钱, 总得拿出点儿东西才行。   而从老爷子手里出来的明安府未来几十年微观景致就是锦绣打算用来忽悠别人主动拿钱的最重要工具之一。   不过在此之前,锦绣这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寿伯,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您老人家要来, 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 我好亲自去接您啊!”   锦绣自从入京成为翰林后,就再也没见过寿伯,平日里虽然书信往来,到底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切。   时隔两年,再次相见,对方身子骨一如既往的健朗,锦绣就觉得十分安心。   寿伯当即就要给锦绣行礼,被锦绣给拦住了:“您这是折煞锦绣了,快!进屋!咱们进屋说!”   寿伯拍拍锦绣手腕, 坚持行完了最后一个礼,这才笑呵呵的起身, 朝不远处的马车打个手势,对锦绣道:“少爷, 是老奴听老爷说了你们这边的情况, 主动请缨, 想过来帮您一把。   知道您不会同意, 就和老爷来了个先斩后奏,还望您海涵呢!   这不, 老奴可不是白来的,看看还给您带了谁来!”   说着, 两个丰神俊逸的青年从寿伯身后走来,遥遥的就对锦绣拱手行礼。   从两人出现在锦绣视线的第一眼,锦绣将将人给认出来了。   比起当初在靖林县老家时, 不过短短两年,程远青和冯舒年气质上看起来就多了几分烟火气,身上居家男人的气质,让两人看起来沉稳可靠了许多。   这二人之前一直呆在乌兰书院读书,后来又考了几次,每次都差点儿运道。   说起来,程远青今年二十四,冯舒年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的秀才,也是稀罕货,不知怎么跑明安府来了。   锦绣还礼,主动开口道:“什么风把你们二人给刮来了?是谁过年的时候给我来信,说这辈子只喜欢我明安府的美食特产,但对于明安府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是打死都不会踏足一步的?”   冯舒年胖乎乎的身子像是经受不住打击似的摇摇欲坠,连连摆手:“哎哟我就知道,我只要一出现,锦绣你肯定得拿这事儿说嘴,果不其然吧!我后悔了,真香了还不行吗?”   程远青这才道:“锦绣你还有没有把我们当你兄弟啊?你这里要干大事,需要人手,悄没声儿的,要不是我发现寿伯收拾行李一副要出远门好几年不回去的样子,我都不知道呢。   亏的咱们每月还有书信往来,好家伙,这一通隐瞒,藏的可真够深的。”   锦绣见二人这般,也不隐瞒,边带人往里走,边细心解释:“本来是想过让你们一起来帮忙的,但年前你们不是来信说,今年准备再考一次吗?   我就寻思等考完了再说,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也急不来,没想到考完我信还没去,你们人倒是先来了。”   当然,更大的顾虑是,锦绣自己知道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成为一个外人为了本地户口挤破头的大都市,但旁人不知道啊。   冯舒年还罢了,程远青可是程家独苗苗,程家对程远青的安排,锦绣并不清楚。   虽然不说但几人都明白。   一照面,锦绣身为一州知州,朝廷命官,对待二人,没有一点儿官架子,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锦绣,让两人放心不少。   而这两人的表现,不卑不亢,没有畏惧也没有讨好,让锦绣觉得自己年少时的眼光十分好,虽然二人在读书上确实少了点儿天赋,但本性十分纯良,这就很好。   锦绣和程远青一左一右扶着寿伯往里走。   冯舒年就跟在身后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乡下如包子模样,满眼都是惊奇:“我听行商的人偶然说起明安府这一年的变化,总觉得不太真实,像咱们小时候一起看画本子似的,虽然着迷,但心里明白那就是假的。   但近几日亲眼所见,我才察觉靖林县那边的行商说的都太简单了,这里的建设比咱们德宁府府城可整齐有序多了!除了人少了点儿外,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   锦绣心说,这年头,人少,就是最大的毛病。   冯舒年给锦绣比了个大拇指:“好样的!”   锦绣坦然的接受了儿时小伙伴的夸奖,寿伯笑呵呵的看着三人闹腾,有了冯舒年,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像是院子里进来了好几个谢六。   寿伯一行人来的突然,但也只是对锦绣来说,其他人显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接风宴早早地备起来,笑呵呵的迎接这位对元家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老人。   名义上,寿伯是元家的大管家,这两年元老爷已经不管事了,整天围着儿子打转,元家汇通南北的大生意,几乎全是由这位老人说了算。   这位怕是整个元家,除了元老爷外,最清楚元家到底有多少产业的人。   实际上,寿伯是元老爷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两人年少时相依为命,一起面对商场的阴谋算计,打拼出一番家业,到了如今,寿伯孑然一身,依旧为元家勤勤恳恳的服务。   元家的所有孩子,都是寿伯看着长大的,寿伯对元家人来说,就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者,沉默寡言,不管人在哪里,只要一转身,他就像元老爷元夫人一般,总会站在那里,用眼神静静地鼓励着你。   寿伯总说他这辈子离不开元家,实际上元家人又如何能离开他呢?都是一家人。   老爷子敬重寿伯的品行,家宴上难得出席了一次,和寿伯说了几句话,两个老家伙不知聊到了什么,有说有笑,一壶茶,一碟花生米,唠唠叨叨的就将一桌人给撇下不管了。   倒是谢六和定王,意外的跟冯舒年合得来。   这么多年过去,冯舒年比当初那个小胖墩看起来更有喜感,圆圆的脑袋配上圆溜溜的肚皮,说起吃的,能把简单的街头王阿婆家平平无奇的胡饼,说的人嘴里口水泛滥,忍不住也想去尝尝那个滋味儿。   锦绣凑过去一听,就见冯舒年用胖乎乎的手比划着一个脑袋大小的圆盘道:“就是这么大个儿的芝麻饼,撕成指头大小的小块儿,倒进热油中,滋啦一声,炒至金黄,加入辣椒粉,撒上几粒葱花,空气中都是浓郁辛辣的气息,盛出来放入瓷白的碟中,金黄,翠绿,乳白,啧啧,隔壁小孩儿都馋哭了!”   隔壁小孩儿有没有馋哭锦绣不知道,反正对面的谢六和定王快被馋哭了是真的,两人没忍住当即喊来厨子,让厨子照着冯舒年的做法去做一份儿炒芝麻饼。   锦绣无语片刻,普通的炒芝麻饼而已,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没见过世面?待会儿不好吃又是麻烦。   拎了壶果酒走至程远青身边坐下,给两人各自斟上:“看来是我瞎操心了!”   人与人的相处全是靠缘分,锦绣不想勉强谁,但要是这几人气场不和,像当初的时丹阳与楚舟那般,见面就剑拨弩张,真的很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锦绣是希望这几人能和谐相处的。   但才见第一面,就这般相熟,是不是有些太和谐了呢?   程远青小饮一杯,看着被馋的流口水的三人,忍不住失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和家里都说清楚了。   这几年下来,我算是看清了,我啊,在读书上就没有天赋,没天赋还不努力,想要更进一步,除非上天眷顾。   可那么多有天赋还努力的人上天不眷顾,为何会眷顾我这个什么都不做的人呢?   我爹也想通了,让我做点儿自己想做的,虽然万般皆下品,但也不必将大好年华全部蹉跎在读书上,死磕这种事,不适合我,一大把年纪了,不能总靠着家里养活老婆孩子吧!”   程远青轻笑一声,小酌一口,笑着对锦绣道:“冯兄境况和我所差无几,我们常说,当年要不是摄于你拳头的威力,怕被你一拳下去揍死,被你威胁着读了几年书,早早地考中秀才,照我们这个懒散样子下去,现在如何还真说不准呢。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你!”   锦绣可不想居功,要不是程家和冯家的长辈三天两头往元家送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是锦绣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是一万个不想搭理这两懒货的。   说到底,还是该感谢两家的老爷子。   既然如此,锦绣拍拍程远青肩膀:“我爹私下里和你们说过那边那两位的身份了吧?过了今晚,就要忙活起来,往后需要互相配合的地方多的是,也不用因为他们的身份就怵他们,那两人一般情况下还是很讲理的,但有时候混劲儿上来,不管不顾,八头骡子都拉不回来,那种时候别搭理就行!”   程远青愕然:“明儿就开始了?不给点儿时间了解一下情况,熟悉熟悉环境?”   锦绣伸个懒腰:“时间这般紧迫,只能边学习边实践了。我爹不是私下给了寿伯不少资料,你们在来的路上应该就心里有数了吧?”   这时候就算说没数,锦绣也不会让这两人打退堂鼓的,时间紧迫,那些商人大量聚集在明安府,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人在打歪主意,时间久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第166章 震惊 刘明 宴会   锦绣让人小心翼翼的将明安府日后发展模型分批次搬到衙门里, 冯大人亲自派人看守,谁都不让靠近一步。   赵大人一天十几次的往里边儿跑,每次进去前虽不是焚香沐浴, 但也要净手更衣, 在里面呆上一炷香时间,被冯大人不耐烦的催促出来,一脸的心满意足,恋恋不舍。   锦绣实在不想看见两人这幅样子,问冯大人:“都通知到了吗?”   冯大人郑重的点头:“不管是不是和元家有关系的,若是家主亲自前来,就让他们进来看一眼,若是只派了管事前来,则资产大约在十万以上的能进来看一眼。   其他的一律免谈, 我已经让人跟众人漏过底了,说是咱们这里有一项发财的大计, 愿诸君分享。   日子就定在明日上午。”   到了第二日上午,锦绣在后衙设宴款待应邀前来的南来北往的富商巨贾, 和元家走得近的人家, 来的十分整齐, 全是些快要退休的老头子, 锦绣见了最不济也得称呼一声叔叔伯伯,至于爷爷什么的也是常见。   这些人在锦绣成亲时已经在京城见过大半儿, 现如今见了,锦绣依旧能准确的喊出对方的名字, 让人听了就满意。   至于剩下的人,全部由谢六和程远青冯舒年代为接待。   说是宴会,但这宴与别家还不太一样, 客人来了,先上茶点心,正经吃食倒是一样不见。   客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听情况,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发财计划,值得元家这般大动干戈。   但谁都没打探出来。   不仅没打探出来,他们还发现,人群中不时就算少几个家主,那些人无疑是被元家的下人叫走了,至于去干什么,或者听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那些人出去的一脸莫名其妙,回来的时候强压喜悦,但眉梢眼角的激动之情是完全压抑不住的。   在座的都是在商场上拼杀出来的老狐狸,平日里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很容易的,能这般失态,可见确实受到了刺激。   一时之间众人的好奇心更加被提起来。   可惜就是从回来的人口中打探不到任何消息,这才更加叫人着急上火。   刘明是个出身在北地行商家族,从小听着父辈们走南闯北的故事长大的孩子,一心想着将来能成为像父亲,甚至超越父亲的大商人。   他们北地气候恶劣,一个孩子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其间经历无数风雨,每一个儿郎都是北地将来抵御外敌的英雄,因此大多数家族团结,一致对外。   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刘明的父亲不仅跟着中原人学会了做生意赚钱,还学会了中原男人搞的嫡庶之分那一套。   刘明的母亲不是父亲的正经妻子,因此,刘明在家里,被父亲要求处处让着样样都不如自己,病病歪歪,上不了马拉不动弓,在做生意读书也不是刘明的对手的地处兄长。   这些在刘明看来全是缺点的东西,在父亲眼里都是优点,父亲觉得大哥有中原文人的风骨,有他向往的那种烟花三月细雨绵绵的扬州小调,符合父亲对中原文化的憧憬,甚至父亲想让大哥将来娶一个中原姑娘回家生子,改善他们刘家的基因。   要是中原文人的风骨都是大哥那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刘明觉得北方的铁蹄早就踏破京都,一路南下了,何至于现如今还在边境苦战?   刘明请求父亲,给他一些人马,他要带着人马去行商,做生意,从此不会跟家里大哥争,让大哥安心的像个娘们儿一样,躲在女人的被窝里,窝窝囊囊的继承家产吧!   刘明甚至觉得把大哥跟娘们儿比,都是在侮辱娘们儿,他们北地的娘们儿,可是上马能杀敌,下马就生娃,出了名的彪悍,不像大哥那样软脚虾一个。   父亲虽然生气,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刘明的请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分家。   刘明除了手里得到的人马外,其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   其他兄弟们都在等着看刘明的笑话,但刘明雄心勃勃,出门就遇到了贵人。   贵人叫周文,前年调任过来的新任县令,贵人的妻子是京城中尊贵的珑玉县主,有着如花般的美貌,刘明觉得他在县令周文的身上,才真切感受到了中原文人的风骨。   看似柔弱,不卑不亢,百折不挠,骑马打猎,提笔作画,信手拈来,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哪里是自家大哥那样,整天傅粉抹脂,专挑白色飘逸的袍子穿,做出来的文章谁都听不懂,一副“你们愚蠢的凡人不配和我高贵的读书人说话”的嘴脸,让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县令周文告诉刘明,一路往南边儿走,绕过康来州,达到明安府,那里刚好有刘明需要的机会。   县令说,希望刘明来做明安府和他们北地的信使,将南边儿丰富的物产,有趣的见闻全都带到他们北地。   哦,对了,对于他们北地的人来说,除了北地以北的地方,统统称之为南方。   县令周文给了刘明一封信,让他转交给明安府知州元大人,县令说,元大人和他是多年好友,看了这封信,自有安排。   刘明一路按照县令的指使,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人马,倒买倒卖,将北地的货物转手卖了一路,然后在当地采买,带去下一个地方转卖,因为眼光精准,选的货物美价廉,竟然还赚了不少钱。   本来稍微有些膨胀,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在商业上十分有天赋的刘明,进了明安府后,瞬间就像泄气的河豚,萎了。   无他,在这里几天的见闻,打破了他一贯的认知,刘明虽然见识的不多,但听的多啊,从小到大南来北往只要是跟商队有关的事情,他都能说上两嘴。   但明安府里见到的一切,与他从小到大的见闻不同,也与他这一路见识到的风景迥异,让刘明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当然,更让一行人震动的,还是他们的钱包。   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都想买回去,带到家乡,让父老乡亲们也跟着长长见识,一不小心,一路上开始膨胀的钱袋子早就瘪了。   刘明人机灵,在客栈只住了两天,就摸清楚客栈大部分客人的基本情况,乌压压一片,打眼看去 ,这家经营着金额不下五万的绸缎庄,那人家里经营着一个巨大的马场,谁家掌管着运河上一半儿的路线,一个个说出去,刘明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至于现在,刘明跟着这个自称冯舒年的胖子进到一个光线明亮,窗户上用一种名为玻璃的东西做阻隔的屋子,第一眼就被里面精致绝伦的巨大模型给震住了。   刘明紧张的摸摸怀里放县令周文给自己信的位置,强压住内心的震荡,努力睁大眼睛去听身边的胖子在讲什么,眼睛还要不停的在模型上打转,感觉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已经不够用了。   刘明看的仔细,这模型可不是随便糊弄小孩子玩意儿,单就说外城东岸河边整整齐齐摆放的十来架水车,精致无比,在缓缓转动,一部分水顺着渠道流入城外的庄稼地里,一部分顺着渠道整整齐齐的流入内城,经过一条宽敞平坦的水渠。   而水渠,则围绕整个内城旋转一周,其间又分部出许多不规则的小支流,经过每一条巷子,保证每条巷子的居民都有水可用。   最关键的是:“这些进入内城的水,最终都流入了哪里?为何外城的河流没人加水,却能有源源不断的水流进内城?”   刘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冯舒年早就见怪不怪了,谁能想到,昨晚被锦绣扯着耳朵来这边看的时候,他表现的还不如刘明呢。   现在他已经能十分淡定的嘲笑刘明一声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不过没关系,刘明是他今早接待的第五十八名客人,前面的五十七名,有的表现还不如刘明,当场下跪的也不是没有,刘明在这些人里,已经能排中上了。   想到这里,冯舒年忍不住抬头和从另一道门领人进来的谢六对上,两人都朝对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觉得今天的胜者非自己莫属。   然后细心的第五十八次对人解释:“当然是地下,在我们模型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复杂多变的地下系统需要修建,不过这个就不方便让你知晓了。   现在的模型受条件限制,只能将地下水重新引入河流之中,循环利用,但等到了开工那日,肯定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刘明想象不到建造一个地下世界是多么庞大的工程,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东西舍不得离开,看的非常仔细,像是要将之印在脑子里似的。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进来参观,时间一到,就要被请出去。   等刘明被冯舒年客客气气请出去的时候,冯舒年从腰间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刘明:“这是简图,你回去可以慢慢看,给你三天时间思考,我们明安府未来十年的规划你刚才也看到了,若是刘掌柜有想投资的意向,就签一下这个意向书。   你投资了,就是明安府的主人,明安府的未来,需要咱们共同添砖加瓦,打造一个完美的世外桃源,还差你一个,你还在等什么?   对了,记得在接待员这儿写我的名字,冯舒年,还记得吗?” 第167章 心黑 物资入股   这三天里, 明安府大街小巷最热闹的大概就是一群富甲一方的商贾像两个闲极无聊的磕牙老汉一样,凑在一起,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行话。   “你投吗?”   “我觉得前景非常好, 但目前面临的困难也是非常大的。   风险很大, 那个什么滑轮作业好像不太行的样子,要不就不投了吧?”   “为兄也是这般想的,还有那什么藏书楼,足足有几十层高,拔地而起,先不说工匠能不能做到,就说时间上,也不可能在两年内完成,听起来象吹牛一样, 不靠谱。”   “还有那个地下城建设,听起来就更没谱儿了, 除非当年的墨家巨子在世,否则现如今的匠人, 谁有那本事牵头主持?”   “对头, 宁亲王他老人家请来当院长谁都知道有多好, 但问题是, 他老人家是谁想请就能请来的吗?”   “还汇通天下,成为中原腹地最大的贸易集散中心, 忽悠人的口气倒是挺大。”   “还妄图打通运河,连通南北, 简直痴人说梦!”   “那你也不投了?”   “来都来了,就算不看小元大人的面子,也要看人家元老爷的面儿上啊, 多少投一点吧?”   “那就少投一些?”   “嗯,说定了,少投些。”   两人欢欢喜喜的说完,一转身,冷哼一声,一个吩咐身旁的小厮:“告诉账房,让北边想办法再送十万两银票过来。”   另一个对身边的管事道:“加价,至少要原来的两倍!”   如此种种,比比皆是。   起因皆是那天锦绣让人带他们看了模型图,又带他们亲自去看了一个小型半现代化的施工现场,钢铁水泥半自动化的装置,流水线工程,运作起来速度惊人。   一群人愣是站在旁边忍受风吹日晒,痴迷的看了整整两个时辰,期间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群工人操作。   怎么爆破,怎么平地起高楼,不用精巧费力的砖瓦木屋结构,就用红砖打底,水泥为辅,建造的楼层,一下午功夫,十几个人快速的垒起了三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   虽然看着粗糙,但事后还有装修法子,想想那惊人的速度,还有那坚固的程度,谁人心里能不火热?能没有点儿想法?   反正众人心里有老鼻子想法了,平地建起一座城,一座属于商业化的城,哪个商人会不动心?   当然,其中最免不了的一个原因,还是有元家参与其中,且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参与,虽然元家财大气粗,但要是这笔单子打了水漂,元家怕是也要伤筋动骨,百年内很难有翻身的机会。   很多人下意识就觉得跟着元家有肉吃。   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众人恨不得现在就冲进衙门,直接将按了手印的协议和银票一起高高的举起,请锦绣收下。   可惜不行,衙门说三天就三天,一刻钟都不能提前,说一定要让他们考虑清楚,到时候一旦签了协议,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这可把好些人急得不行,只能出门唠唠嗑儿,顺便说说明安府坏话,企图赶走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对手的样子。   衙门里,谢六和冯舒年程远青三人数着各自手里的单子,笑的嘴角咧到耳根子上了。   谢六十分不讲究的将手指伸进茶杯里蘸湿,又重新数了一遍,心满意足道:“我这里有三十二人签订了意向书,且都是十万打底的,这下我赢定了!”   冯舒年哼哼:“我这里虽然都是十万以下的,但人多啊,人数是你好几倍呢!具体如何还真说不准!”   锦绣现在的做法,就类似于后世的开发商们手里有一块地,又因为有官方背书,画一个大饼,很容易就从民间集资,集资后有的人会直接带着钱跑路。   有的人则用手里的钱开始一期建设,然后在建设一期工程的时候,用现有的成果,继续吸引外来的资金,维持后期开发。   程远青手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却记载着好几位元老爷亲自接待的人,家产百万起步的那种,说是重越千斤也不为过。   冯舒年再一次露出了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包子表情,痴迷中带着几分憨傻,看着手里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可真怕管不住自己,犯了错误!”   定王冷哼一声:“敢伸手,剁掉!”   冯舒年吓得手一哆嗦,茶杯被打翻,茶水洒在衣摆上,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定王。   不就是炒芝麻饼没有想象中好吃嘛!至于这么记仇吗?   锦绣一拍手掌道:“这只是意向书,一日钱没到手里,我们就一日不能放松!让你们交接的匠人那边都交接清楚了吗?”   说起正事,谢六就正经起来:“嗯,数量和咱们估计的差不多,虽然不多,但一期工程来说,应该够了,后续的会继续想办法。   冯大人那边正带人熟悉工地上的操作流程,一开始速度肯定跟不上,但等上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冯舒年突然好奇道:“锦绣,你就不担心,万一咱们这次筹的钱不够怎么办吗?那到时候明安府是建还是不建?”   建不成也就罢了,事情闹得这般大,最后潦草收尾,不仅发起人锦绣会成为一个笑话,而且元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声誉也毁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不仅冯舒年好奇,其他人也很好奇,伸长耳朵都在等锦绣的一个答案。   锦绣自信一笑:“难道你们对我这个计划没有信心吗?”   说实话,还真是有。   锦绣话音一转:“就算没有别人,我元家也能想办法将一期工程给完成,只不过是麻烦些而已,到时候有了一期工程打底,见到效果,哪个傻子还会拒绝到手的金钱?”   有钱了不起啊?众人不约而同的想。   有钱还真是了不起,真踏马的好羡慕啊!   其中像是喝了一整壶老陈醋的就是定王本人了,他卑微的发现,身为皇子,天家贵胄的他,手里的银钱还抵不上锦绣将来能继承的家业的一个零头,何其可怜!   酸的牙齿都倒了。   元老爷子在旁边笑眯眯的打断这不断往外冒酸气的氛围,将手里的账本交给寿管家:“这两天外面传来的消息都很正面,迟疑的人不少,毕竟这是亘古未有之事,没有前例可循,有人不想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上面是非常正常之事。   但胆大心细的也不在少数,其中不少人已经暗中调集银钱,动作很隐秘,但还是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说到这里,元老爷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一个名叫刘明的托人给我捎话,说他们商队本身拥有的银钱不多,但也想参与到明安府的建设中来。   故而,提出了另一种合作方式。”   锦绣好奇:“什么?”   元老爷淡淡吐出两个字:“以实物投资。”   刘明就是周文特意打发来的人,周文还提前将这件事写信告知锦绣。周文是真的想与锦绣合作,拉扯出一条从北边到明安府的商队。   当然,周文暗中布置的也不止刘明这一颗棋子,前期如何,端看他们个人表现,等到后期,若是有争气的,能杀出重围,锦绣自然会关照一二。   若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不用锦绣说,周文也明白,阿斗就是累死了诸葛亮,不还是扶不起吗?   所以,打从一照面就将周文的书信拿出来,试图让锦绣对他特殊关照的人,就已经提前出局了。   这位刘明,虽然激动,但始终按兵不动。   刘明的请求也很简单,他的意思是,明安府想要在城外搞一个马场,那总得需要马吧?   这马从何而来?   他们北边儿常年和北境的胡人打交道,私下里贩卖马匹的生意他还真有门道。   而放眼整个中原,还真是北境胡人养的马最壮实,训练好了,在战场上是最精锐的骑兵坐骑,北境的马匹是公认的好。   刘明就是想和衙门签订一个协议,以物资投资明安府,刘明对明安府,有一种迷之自信,甚至已经想好,将来老了,要在明安府买一个小院子,种菜钓鱼养花,日子赛过活神仙。   丝毫想象不到,那时候能在明安府城内拥有一处小院子,会是多么让人眼红的事情,但凡谁家小子在明安府有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大姑娘都是争抢着嫁的。   就跟后世有一段时间,谁家要是在京城三环内有一套四合院,不是官n代就是富n代没跑一样。   锦绣听完就笑了,这可不就合作商主动找上门来了嘛!   “这样,咱们稍后不如再举办一个竞标会,想以物资投资也行,不仅马匹,就是砖瓦,木料,窗户,粉刷工具,都可以来投资。   咱们不仅支持,还可以帮助他们在明安府附近建厂,开始分店。   但前提是质量要过关,质量不好的,咱们一律不要。   先让他们货比三家,从价格到做工到性价比上,一一比拼过后,咱们就选择最后的胜利者。”   谢六听得目瞪口呆:“就这,你还说自己不是生意人,你要是生意人,天下其他生意人还有活路吗?太损了!”   定王幽幽道:“读书人,心真黑!”   倒是元老爷听了若有所思,觉得此计大有可为,毕竟现在是卖方市场,供小于求。 第168章 招商引资 竞标   只能说, 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一个德行,借钱的时候是孙子,钱借到手, 反手就能当大爷, 让债主当孙子。   明安府这边也大差不差,钱没到手,官员们表现的对商人们十分谦虚,虽不至于低声下气没有尊严,但腰板也是能随时就弯下去向对方见礼的。   结果钱一到手,大会还没结束,立马腰杆子挺直,翻身做了主人。   无他,冯大人在大会上宣布, 明安府要开启新一轮的竞标会,直接翻身农奴把歌唱。   这玩意儿和之前锦绣建议的竞标会还不一样。   经过元老爷和寿管家的大致估算, 明安府现在不需要太多的投资者来分薄将来的利润,可以接受以物投资, 但不能太多, 要经过慎重考场, 精益求精。   但锦绣提的竞标会建议也不是不行, 可以两者相结合,竞标继续, 明安府这边择优而取,但该给的钱一分不少的给对方。   这就是赤、裸裸的真金白银的生意, 且是大生意。   建设一座城所需的物资何其庞大,争取到这一笔单子,一个小作坊家族产业立马就能跑步进入百万商贾行列, 一个大商贾家族能因此扛过十几年颗粒无收的惨状而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个消息就像油锅里滴进一滴水,下面的商人们立马就沸腾了。   大多数人现在想要争取的根本就不是以物资入股,而是拿下这笔单子,挣到这笔钱。一座城市建设所需的物资何其庞大繁杂,就算自家没有相关行业的生意,谁家还没有个合适的想要提拔的亲戚呢?   就算没有,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想到哪里有合适的作坊可以高价收购一个,稍加改良,送来竞标。   万一选中了,将来多少成本赚不回来啊!   只有少部分人,像是刘明那样有自己坚定的信念和目的的人,才会一心想以物资投资。   但现在也不是什么都需要的,水泥配方还掌握在官府手里,不能向民间开放,因为这东西要严加管控,作业时多层防护,即使这样,也是一项极为耗损工人寿命的事情,万一有民间商人掌握了配方,为了赚钱,能干出商人不把工人当人,而工人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拼命赚钱,而不注意安全的事。   因此水泥由官府自己出了,已经在快速建厂增产。   而砖瓦泥沙石头之类的刚需,才是现在竞标的主要目标。   至于后期需要其他物资,可以后期慢慢进行,不急在这一时。   冯大人将竞标物资名单送到众人手里,大声朝下面嚷嚷开的人群道:“诸位,诸位!时间紧迫,明天又是个黄道吉日,因而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先用明安府自己准备的物资动工了!   但这些物资是远远不够建设明安府的!   因而,竞标会计划在十五日内紧急完成,前期先签订半年的契约,若是半年之内,双方都很满意的话,后期我们会继续续约,若是哪一方不满意的话,我们就需要重新开始竞标!   希望诸位可以理解,互相理解啊!”   冯大人虽然脸上还是谦逊的表情温和的笑容,拱手行礼的时候样子说不出的儒雅,但腰板挺直,再也没了之前底气稍显不足的感觉。   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一点。   众人都在心里琢磨,半个月准备时间确实紧张,但从竞标会开始到结束,最快也需要大半月的时间,中间出点什么事,两个月也就过去了,明安府现在的物资储备,大家心里都有数,也就是四五个月的量。   若是现在起就停止往明安府输送物资,期间只有两到三月的准备时间,这个时间安排也还算合理。   之前一个招商会,现在一个竞标会,同时寻找合适的合作商,算是将这一盘棋给盘活了。   在锦绣的计划中,绕开现在的主城,在主城东南西三面动工,逐渐将现在主城的居民迁居出去,而主城的位置,将来就不是以居住为主,而是真正的商业中心。   以及官府的所有办公衙门和书院。   是集经济、政治和文化为一体的地方。   当然,主城这地方,现在就要开始慢慢的修建,比如书院,还有藏书楼等地方,就是闹中取静,建立在这里。   等到将来,所有在主城居住的人全部搬迁出去后,这里还要进行大规模的修建改造。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锦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个十分不显眼的位置,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看看一个个神情激动的商人,为了真金白银,将冯大人和赵大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不顾体面的场景。   无声的笑了。   锦绣给元老爷竖了一个大拇指:“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愧是多年的老江湖,锦绣只提了一嘴,元老爷就已经想到了这么多。   元老爷谦虚的摆手:“都是小把戏,比不得你能提出这样一个计划,还是少年人有想法,有冲劲儿。”   两人进行了一番真心实意的商业互吹,锦绣搀扶着元老爷出了大厅,在知州后衙中走一走。   没走两步就在一个隐蔽性十分不好的园子不远处,看见了假装在那里赏花的宁亲王老爷子。   宁亲王和魏家老爷子两人背着手,假装对花花草草品头论足的样子,实则眼神一直往锦绣身上瞄。   锦绣也不拆穿,谁让这两人嘴硬,今天早上锦绣邀请二人一起与他们去大厅小坐片刻,暗中观察一番,好做到心中有数。   结果二人嘴硬,说什么:“这种事还用想吗?就凭我们二人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做出来的模型图,就能忽悠一大片脑子不好使,冲动想巴结上来送钱的商人。”   这话有那么一点儿道理,毕竟魏大师的手笔,还是有很多有见识的人一眼就认出来的,就为了巴结上他,确实有很多人愿意花这个钱。   单独拿出来,确实是一大笔,但放在建造一座城的需求中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两人虽然嘴硬,但心里没数的人,一早就在锦绣和元老爷回后宅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   锦绣和元老爷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笑意,二人心知肚明。   锦绣用非常夸张的声音对元老爷道:“爹,刚才咱们在下面粗略的算了一下冯大人和赵大人收到的投资数额是多少来着?”   元老爷也用十分夸张的声音回答:“哦,我想想,咱们昨晚做的最好的预估是多少?嗯,对了,比咱们预估的还要多两成呢!”   锦绣:“对对,比预估的多两成,现在咱们可以放心了,外界这两年,综合各方面,对明安府的信心,比咱们想的还要多,这是好事啊,这下好了,咱们可以不用过于担心了!”   元老爷:“对,咱们也别赏花了,今儿高兴,你娘说不定能允许爹喝两杯呢!现在就找你娘问问去!”   本来是说给两个老爷子听的,但说到最后,元老爷却是真心实意。   别看元老爷今年六十的人了,但在宁亲王和魏老爷子面前,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份地位,都没得比。   尤其是宁亲王,虽然是锦绣的师父,元老爷可以称一声兄长,但元老爷一向十分敬重那位,不管是心里还是行动上,都将对方当成长辈尊敬,当成锦绣的恩人敬重。   很少有这么调侃老人家的时候。   可见今儿是真高兴。   锦绣笑着扶元老爷走开。   宁亲王和魏老爷子冷哼一声,对视一眼,两个倔老头儿背着手,互相鄙夷。   宁亲王道:“我就说了,这事儿稳得很,没必要着急,你非要拉我来这里赏花!被小辈看了笑话,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魏老爷子不服气道:“是谁一大早就在我院子里急的转圈儿,要不是你暗示我这里的的花很好看,还是回后宅的必经之路,我能提议咱们来这里赏花吗?”   两人说完又齐齐叹气。   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宁亲王随即大笑道:“走,今儿算是个开门红,也不能光听着别人喝酒,咱们干看着!咱老兄弟两一起喝一杯去,顺便说说你来这里陪我老头子养老的事情!”   魏老爷子一甩衣袖:“谁要来这里陪你养老,我是要亲眼看看,你收的徒弟是不是有你吹的那么扛事儿,万一是个吹牛皮的行家,庶务上一上手就百屁不通,我倒要看看你们到时候如何收场!”   宁亲王背着手已经走远了:“那你就好好看着呗!”   还嘴硬,这一看至少就是十年,有十年功夫,也能榨干这老东西脑子里的所有想法了,到时候明安府成了天下第一繁华的大都市,寸土寸金,想想徒弟描述的那个场景,啧啧,就算这老东西想在这里养老,也要看看倾家荡产能不能买的起明安府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呢!   想想这老东西一幅作品值千金,应该能买得起吧!老爷子不负责任的想。   明安府的建设轰轰烈烈的就此展开了,与此同时,另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也摆上了台面。   “繁华又没有自保能力的地方,只能是别人眼中的肥肉,到时候,朋友都有可能化身最凶狠的敌人,更不要说本就虎视眈眈的敌人。   因而,明安府从现在起,就必须拥有自己的自保能力,而这自保能力出自哪里,是个问题。”锦绣缓缓的对众人道。 第169章 封地 太子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 宁亲王老爷子出京前就想到了,早就有了安排,这么多天, 见徒弟终于想起来, 总算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闻言没好气道:“我还以为这些天的成就,让你早就忘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呢!”   锦绣讨好的朝先生一笑:“瞧您老人家说的,好像我真的没心没肺似的,这不是没建设之前就考虑这个问题,显得我过于狂妄了嘛!”   事实上,是这个问题太过艰难,锦绣想了好久,都没有确定最终答案,因为他一个人的能力, 并不足以促成那件事。   “虽说驻军可以听从我这个知州的调派,但调派权是有限的, 且每次调派后,都要向朝廷上书, 解释原因, 限制太多, 不利于灵活解决问题。   那么, 我要想办法在驻军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培养自己的亲信。   但这样一来, 就要和朱将军争权,其实不利于明安府的整体发展, 且后患无穷,这是下策。   第二个选择,就是自己培养, 但知州没有权利养私兵,被朝廷发现的话,可不管我是谁的女婿,是谁的徒弟,都是要当成谋逆处理,是要到脑袋的勾当。”   锦绣想了下道:“那就只有第三个选择,寻找一个能养私兵的盟友。”   老爷子悠然道:“除了驻守一方的藩王外,也就几个得了封地的王爷能养私兵。   但不管是藩王的私兵,还是王爷的私兵,都受朝廷的管辖,但反过来,朝廷一旦失去了对藩王和王爷的管辖权,这天下才是要乱的征兆啊!   可明安府情况特殊,不能太受朝廷的管辖,也不能完全不受朝廷的约束,否则就成了法外之地,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自由过了火,就是灾难,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锦绣耐心的给老爷子斟了一杯茶,讨好的送到老爷子手里:“师父,您老人家说说,到底有什么高见?”   老爷子就是不开口,砸吧一口茶水,慢悠悠道:“你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锦绣蘸了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了两个字:定王。   宁亲王淡淡道:“封地。”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了一起。   王爷的封地私兵有限,但明安府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只要一个更强大,身份更高且更加亲近明安府的人在这里镇着,就永远都有人忌惮。   这个人选,没有比定王更合适的了,外家是手握重兵的姜大将军,本身又十分受宠,且自身没有一点儿夺权的心思。   关键是这个人和锦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母妃姜良妃是姜良缘的亲姑姑。   在京中几个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打的狗脑子都要出来的时候,这位袖子一甩,潇洒的说出京游玩就出京,不带一丝留恋的样子,直让前头几位皇子大呼脑子不好使。   这样的身份,在朝中或许不占优势,但对当下的明安府来说,却是十分好。   至于明安府日后的发展,是不是一直都在锦绣的预测中行走,谁又知道呢?只能尽量过好当下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如此。   老爷子捋着胡子,缓缓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朝中自会有人去解决。”   锦绣闻言给老爷子竖起大拇指:“还是您老人家想的长远,这是出京前就有了安排?”   老爷子没好气道:“别给我戴高帽子,是谁在信中暗示我将定王带出京的?要不是你暗示,老夫怎么会想到这些?还在这儿给老夫装糊涂,是不是又想找打!”   锦绣笑嘻嘻的不肯承认:“怎么会呢?老师您一定是想多了。”   找打?现在老爷子是肯定打不着自己的,虽然不至于百招内将老爷子拿下,但老爷子想打自己,却也是有些困难。   正是因为如此,一个月后的京中,由内阁大臣徐大人亲自上书,请求皇帝立太子,且给其他皇子分封封地。   皇子们都一把年纪了,大皇子今年已经三十八岁,孙儿一大把的年纪,还留在京中,着实不像话,历朝历代很少有这样的先例。   这样的折子每年都要来上那么几次,一开始朝臣还战战兢兢的,生怕皇帝一个不乐意,自己项上人头不保,到时候从龙之功没捞着,一家老小先黄泉路上走一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次数多了,大家都麻木了,今年加上徐阁老这一次,已经第三回 了,众人本以为,又是无功而返例行公事的一次,没想到皇帝却迟疑的点头:“从长计议。”   以往得到的回答只有冷冷的“不必再提”四个字,这次听到从长计议后,所有人愣是一时没回过神。   等众人回过神听清楚皇帝说了什么之后,精神为之一振,他们等这天等的都快要绝望了,甚至以为皇帝是要在临死之前,才直接宣布皇位的继承人。   也是这个原因,才将几位皇子全部拘在京中,不让去封地,免得到了需要皇子继承大统的时候,儿子们都不在身边,那时候才麻爪呢。   不过他们终于等到了!感谢坚持的自己!感谢徐阁老!   朝中因为皇帝的松口,一时间群情激动,人人恨不得当场发声,对着皇帝长篇大论,让皇帝听见自己的苦口忠言,然后选择自己看好的皇子。   不过皇帝一辈子乾纲独断惯了,年轻时不愿意臣子过分忤逆自己,临到老了,也没打算让人在自己面前叽叽歪歪。   只给了众人做梦的三天时间,有的人私底下连人手都没完全串联起来,有的人连夜约见下属制定夺嫡计划,计划才有了个雏形,还没开始细致完善。   皇帝在第三天早朝,谁都没提前通知。   就定下了皇后所生的恒王为太子,同时分封了其他皇子的封地。   即日起举行太子的册封大典,至于其他皇子,在参加完太子的册封大典后,麻利的滚回封地待着,谁也别想留在京城搞事。   皇帝在册封的时候,顺便调动了京城外的十万大军,整装待发,众人一看这架势,得了,还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心,在皇帝如此强硬的作风下,也得乖乖缩着头当乌龟。   福寿安恒康定六位王爷中,恒王被册封太子,康王由于生母吴良媛的关系,一向低调的宛如隐形人,定王在明安府流连忘返。   福寿安几位王爷年纪都在三十往上数,也是最能折腾,三天两头要斗一场,显示自己存在,向朝臣展示自己的肌肉,眼睛里写的全是:“选我选我,支持我支持我,我很厉害的!”   殊不知皇帝年迈,最怕的就是看见成熟稳重还获得了朝臣支持年富力强的儿子。   因此,皇帝从一开始,就因为三人时不时能折腾出大动静,拉拢一大批朝臣的原因,将三人从太子候选人名单中剔除了,且防范多时,随时待命的十万大军,就是最好的证据。   因此三人就算在不满,面对京城外十万整装待发的大军,也只能按兵不动,以图后事。   而中宫皇后与皇帝的关系一向僵硬,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突然就从天而降,砸在自己头上,欣喜之余,心中多了几分了然——皇帝是真的老了。   老了好啊,老了自己儿子的机会就来了,这天下,很快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   这些事情,远在明安府的人只能从京城私下传来的消息中探知一二,有心人如宁亲王和锦绣,自然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如定王,也有自己的渠道知道京中的巨变。   而如谢六等人,听到朝廷传来诏令,急令定王回京参加太子的册封典礼,然后收拾行囊,准备去封地时,才知道定王的封地,就被封在了明安府和康来州一带,简直两眼发懵,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何突然就想通了。   临行前,定王无奈的摆手:“得了,本王的王爷府应该会有工部的人建吧,就建在知州衙门旁边,回京后我会对他们交代,别按照以往的惯例来,就照着咱们的模型图,想办法在知州衙门旁边给我腾挪一块儿地方,按明安府的规格来。”   锦绣拍拍定王的肩膀,这位是真的豁达,想的通,没什么失落和不甘,倒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如果是以往,这王府怎么着都得建造个一两年,但现在,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最多半年,就给你拾掇的整整齐齐,当然前提是工部来人足够配合的话。”锦绣玩笑道。   定王无语的直翻白眼儿:“说的好像我在京城不打点好,工部的人见了宁亲王爷爷,还敢放肆一样。”   冯舒年将一个包裹递给定王:“等你下次回来,可就是咱们明安府所有人头顶的一片天了啊,要在您手底下讨生活,说实话感觉很神奇。”   定王接过包裹道了谢。   看向谢六:“随我一起回京吗?你离京一年多,不想见见你姨娘吗?还有荣国公他们。”   谢六眼神清冷,摇摇头:“我昨晚交给您的匣子带回京,让人交给我姨娘,够她生活一阵子了,往后每年我都会给她一笔生活费。”   说着从怀里掏出封信:“这个让人交给她,其余的,就这样吧。”   定王收起东西,吸口冷气:“本王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带信的,没记错的话,这是今天收到的第十三封信了吧!”   说着还似有似无的看了锦绣一眼:“某些人啊,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信可以写哦!”   锦绣一挥衣袖,可不认这莫名其妙的诬陷:“我师父和父亲写的信,可不能算在我头上,您要是不服气,可以找他们理论去。”   元老爷给在京中的亲家,秋绣的信,还有宁亲王写给皇帝的信,锦绣可不认。 第170章 分家 分家费   锦绣和宁亲王的打算没告诉定王, 但定王跟着老爷子走了一路,该是怎样,心里大概都有数。   一路上还在寻思怎么和皇帝开口, 给自己多捞点儿好处, 毕竟有了封地的人,就是和父母分家了啊。   以前吃喝都是父母的,缺了什么,看上什么,直接开口和当爹的要,理直气壮,腰杆儿挺直,谁都不怕,谁也不能说出个什么。   但往后可不一样了, 这天下有了储君,有了太子, 往后皇位是要传给太子的,太子虽说也是哥哥, 但太子哥哥可不是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往后生活所需短缺了, 可不好开口跟哥哥要, 就是跟父皇开口, 也要顾虑一二,毕竟父皇手里的东西, 也是要传给太子的,他的行为, 就相当于挖太子墙角。   尽管他和太子因为年龄相近,又没有利益纠葛的原因,走的挺近, 关系一向亲厚。   定王寻思了一路,就在传旨太监嘴角抽搐的情况下,一路拿着张纸,想起什么,就往纸上添加什么。   一路写写画画,到了京城,纸已经有好几十张,每张纸上都写满了他需要从皇帝手里讨要的分家费。   小到皇帝太和殿里他用惯了的紫檀木桌椅板凳,大到皇帝私库里他早就看上的一人高的玉珊瑚摆件,零零总总,看的小太监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心说这哪里是分出去一个儿子,这简直是分出去一个土匪,就是皇家,也没有哪个皇子这么胆大,敢要求这般多,给番邦嫁一位公主,嫁妆也就这样了。   也就这位爷,从小无法无天惯了,这么做虽然奇葩,但也不觉得异样。   定王还尤不满足,眼看京城在即,将贴身照顾的小太监喊过来,手里的纸张递给他,认真道:“你瞧瞧,还需要什么,只管写在上面,父皇给我封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封地,回头必须要好好补偿于我才行。   咱们往后就要靠自己,自力更生,缺什么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找父皇要,一定要全面,不能落下任何东西。”   小太监闻言,十分认真的看了两遍,对定王道:“王爷,您这样安排虽然好,但居家过日子,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是最重要的。   咱们得要一些刚需品,比如做衣裳鞋袜的上等绫罗绸缎,做衣服的绣娘,卧房摆放的上好拔步床,用惯了的厨子,会打理庭院的花匠,会喂马的马夫,赶车的车夫,修房子的泥瓦匠也得几个,还有什么打理庄子的管事,加上咱们府里还没有女主人,这迎来送往上,处理琐事的管事嬷嬷也需要两个……”   小太监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定王大手一挥:“很好,都记上,回头找父皇要!”   传旨太监眼皮子开始不停的跳,委屈的将自己缩在角落尽量减低存在感。   实在太可怕了,没见过哪个皇子能有定王这么嚣张,这么不和皇帝见外的。   定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要他说,父皇能给他将封地定在康来州,明安府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应该给他多多的补偿。   虽然他本人觉得明安府现在非常好,以后肯定会更好,但京中的人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啊,就算他现在笑着告诉众人:“没关系,明安府康来州很好,很富裕,早就不是过去那样贫穷落后的地方了!   我觉得父皇的行为,是对我的一种偏爱,我一点儿都不失落,真的!”   别人也不会相信。   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定王在强颜欢笑,掩饰内心的苦涩。   毕竟是被皇帝捧在手掌心上疼爱了十几年的幼子,突然面临这样的局面,不说定王,就是整个京城都没想到,皇帝给定王的封地会这般寒酸。   虽然其他几个皇子的封地也富庶不到哪里去就对了。   都很寒酸,但硬要说最寒酸,傻子里头拔高个儿,还是定王的最寒酸。   因此定王一回宫,洗漱过后,就匆匆忙忙的去太和殿找皇帝父亲说话。   虽然储君还没正式册封,到底是有了储君的地方,皇子间也不像往常一样尊贵,待遇上立马有了高下之分,越是接近权力中心,拜高踩低的现象越是严重。   定王明显感觉到,行走在皇宫大内,身边伺候的,引路的,引来送往的,没有往常那般殷勤。   虽不至于怠慢,但到底是不同了。   皇宫是皇子们长大的地方,也是定王的家,但现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将来是要留给太子继承的,其他人已经被他们的父亲一脚踢出局。   这让定王心底感觉有些难过。   不过定王忍着没说,一路到了太和殿。   见到皇帝,歪在往常他惯用的小榻上,享受周围太监宫女的殷勤伺候,皇帝忙完了手头的活进到隔间,定王这才咽下嘴里的葡萄,给皇帝上眼药。   “爹,您这宫里的人不行啊,我这才离京几天啊,回来一趟,路上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就少了一半儿,这将来我要是好几年回来一趟,怕是没人知道我是谁咯。”   决口不提太子的事儿,只说是认生。   皇帝拖鞋上榻,闻言随意对身边的大总管道:“去查查一路上都有什么人见了定王不够尊重,寻个由头处理了吧。”   大太监弯腰领命而去。   太和殿的人就知道,定王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一如既往的稳定,哪里像外间传闻的那样,随着太子的确定,已经失宠了。   索性,这道命令下去,整个京城也该知道,定王依旧是那个定王,即使领了最贫穷的封地,也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   何况,皇帝这哪里是薄待了定王,简直是没原则的宠爱呢。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苦了你了,咱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皇子封地不能太富庶,明安府和康来州确实不咋的,但爹已经想好了,让人给你准备了丰厚的物资,保管你在封地上也能过得丰衣足食,和京城没有两样。   再有,去年明安府那边就缴灭了无数山匪,也不知道有没有缴干净,可见那边的治安十分不好。   所以爹爹决定让你王府上多养两千私兵。”   一个王爷最多可养活一千私兵,加上额外的两千,就是三千人。   三千人听起来挺多,但真要做点儿什么,还是不够看,因此这个许诺看似玩笑,其实也是在皇帝的承受范围之内跳舞。   这就是一个恩宠,一个皇帝对定王信任有加的信号,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定王的喜爱,也是对姜家军的一种安抚,有很多政治因素和个人感情掺杂在里面。   何况,养私兵是一件多么费钱费粮的事情,傻子都知道。而定王的封地在明安府和康来州一带,那地方有多穷,全天下人都有所耳闻。   往后定王注定是要靠当皇帝的老子接济,哪里能养得起三千私兵?养着跟定王一起喝西北风吗?   皇帝会接济定王,甚至已经打算好,在临死前,给小儿子安排好一切,让他一生无忧。   但不意味着他会大方的帮定王养私兵,这是两回事。   皇帝压根儿就没想着定王能将三千私兵的名额给用光。   但皇帝身边,包括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可不这么想,不约而同露出一种“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的神色。   就说皇帝怎么可能不疼定王,原来是在祖宗礼法上不好做手脚,就准备找个由头好好补贴定王,这一补贴,就直接补贴的让人酸的牙根儿疼。   听听皇帝让人列出来的单子,够养活普通世家几十年不成问题,可皇帝方才明明说了,往后每年,还会让人给定王送物资,全当是补贴家用。   这哪里是给儿子们分家,分明就是给太子和小儿子分家,至于其他儿子,和这一比,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皇帝亲生的。   同样定王也不那么想,心里的小算盘珠子已经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盘算着父皇已经给了自己这些,手里想了一路的单子就有些不好拿出手。   但自己需要的东西,和皇帝主动给的也不冲突不是?   于是定王面上笑嘻嘻的将厚厚一摞单子从怀里掏出来:“父皇,儿子这里还有一些分家时必须用到的东西,回头劳烦您一并让人给儿子送过来呗。   往后几十年,咱们父子可是见一面少一面,这些东西儿子带在身边,使的时候,就仿佛您和母妃还在儿子身边,好歹让儿子有个念想啊!”   说完生怕皇帝见了上面的内容震怒,一溜烟儿跑了,远远地留下一句“孩儿去瞧瞧母妃去”,声音还飘荡在太和殿中,人已经没影了。   皇帝看着小儿子的态度一如既然的熟稔,没有一丁点儿生疏,没有怨怪也没有质疑,有的只是坦然接受和面对,心下到底是开心的。   这么多天看着几个儿子到处蹦跶,各种不服,心里的憋闷,终于在见到天真活泼的小儿子时消散了。   因此面对定王额外提出的几十页纸的要求,也笑眯眯的受了。   拿着翻看,不时还跟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唠叨两句:“珏儿这孩子会过日子了,你瞧,连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都知道备着,长大了啊!”   小太监嘴上道:“殿下一直都这般贴心呢。”   心里则想:也不瞧瞧,蓝田玉的线锤子,一开口就是二十个,价值千金也不为过。要是其他几位殿下知道向您讨要这玩意儿能让您开心,他们指定欢天喜地的来和您讨要来了。 第171章 忙乱 有序   锦绣自从得到图书馆的管理员权限, 就没停止过学习,他感兴趣的东西很多,方方面面, 也不挑拣, 见到什么都看。   但现在不行了,需要有针对性的学习,最近明安府的建设进行的如火如荼,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锦绣总想着能做到更好。   比如,之前设计的一批平房的房屋框架是砖石结构,但他想建设一批楼房以备不时之需,楼房最好是钢筋水泥结构。   到了星际时代,工程建造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全自动化机械操作,只要提前在总控制电脑中按流程序输入一早设计好的图纸, 一切都交给机械操作。   而钢筋也早就被其他东西取代,因而不是相关专业的学生, 很少有人去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锦绣也是好不容易才在图书馆中找到相关记载。   钢筋在古地球谋一时期, 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因此锦绣将目光投在钢筋上面。   将钢筋的锻造方子整理出来,但现在的技术, 不一定能达到锦绣的要求,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员去做, 将方子送出去,锦绣不时去瞧瞧,但时间已经过去半月, 那边出来的效果还是不理想,果然没达到锦绣的要求。   因此最近几天,锦绣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继续整理关于钢筋锻造的资料,外面的事情都交给冯大人他们处理。   现在的明安府,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一片忙碌景象。   因着大量招工的原因,明安府附近的百姓已然不够用,附近几个州府日子过不下去的听说这里有招工的消息,一路寻摸过来的不在少数。   人多了,治安就是个大问题。   谢六这个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的砖,又成了明安府的治安管理队长。   “这都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听说军营里全是大老爷们儿,时间久了见不到女人,男人之间互相有个龃龉,我还能理解一二。   就他娘的城外工地上,距离城里才几步路?他娘的不能忍忍?月底拿了工钱,花楼里的姑娘不够你泻火的,非要盯着一个男人的屁股?”   谢六下马,直接在街边的茶寮里灌了一肚子的凉茶,还不解气,拍着桌子骂的身边两个随从不敢往跟前凑。   一抹嘴,心头火一点儿都没降下去,反而更来气了,桌子拍的框框响:“两人心甘情愿也就罢了,关键人家一个大男人长得娘气了点儿,那裤裆里也是有二两肉的,根本就对糙老爷们儿不感兴趣,他还敢强上,反了天了!”   路上的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位谢六爷可是知州大人跟的红人,据说家里是京城的什么国公府,总之是大有来头。   以前脾气多好一人啊,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街上从来没对人大声说过话,据说这就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大家公子,矜贵。   但现在呢?   自从城外那帮大老粗来了后,天天都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收拾惹出来的烂摊子,整个人都暴躁了。   哪一天不来这里骂上一场,大家活儿心里还怪不自在的。   谢六也是服气了,今天是男人对男人性骚扰事件,昨天是青楼里的姐儿闹着要去工地上免费伺候建造明安府的英雄们,大前天是城里的大老爷们儿联名抵制城外的大老粗们染指明安府的花魁娘子。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谢六一天天光是听这些男男女女狗屁倒灶的事情,就倒尽了胃口。   更别提还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偷鸡摸狗,城外的工人在城里输光了钱受不了刺激当街裸、奔,去美食街吃霸王餐等等一些列事情,下面人解决不了,全都要找谢六。   谢六觉得,继续这么下去,他指定英年早逝。   想想之前找冯大人吐口水,风尘仆仆刚从工地上回来的冯大人语重心长的对他道:“谢大人啊,目前咱们就这么个情况,没有一个闲人,只要长着两条腿,能听得懂人话的,手底下全部有活儿腾不开。   咱们明安府正在大建设时期,并将长期处于大建设时期,这种忙碌的状态,将是常态,要么习惯,要么享受,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六就一阵头疼。   比他更头疼的还有程远青。   程远青这人沉稳,话少,一般情况下,在外面是没有冯舒年那种自来熟的性子吃得开的。   但他万事心里有数,看破不说破,不管见到什么,面上都能稳得住,是他的优点。   这不最近就被派去东城监工,万丈高楼平地起,这话一点儿不假,看着工地上一天一个样,程远青手里提着的纸笔到处写写画画,就没停下过。   旁人也不知道这位监工到底在想什么,见到人偷懒不说破,见到人打架也像是没看见似的,见到工头公然将午食的馒头往私人腰包里拿,也能视而不见。   开始几天,众人还会胆战心惊,心虚不已,见了这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赶出去。   这里的伙食好,工钱给的足,虽然辛苦,但能吃饱,还有钱拿,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差事做啊?但总归人心是不足的,得到了这些的情况下,就想得到更多,因此程远青眼皮子底下总能上演各种小问题。   但逐渐的,众人发现这位就跟庙里的泥菩萨似的,一点儿脾气没有,一副来这边走过场,根本没打算和他们打交道的样子,简直让人欣喜若狂。   工人们很快就不怕这位,明知这位从来都冷眼旁观,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各种小动作就做的更加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了。   甚至有一天,两个工人公然在程远青眼皮子底下诋毁明安府。   “要我说,这明安府的人就是人傻钱多,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呢,就忘了以前吃不起饭的穷日子有多艰难啦,这明安府的知州也是有意思,有这么多修劳什子城墙的钱,还不如发给大家,一人吃一顿羊肉泡馍呢!”   “哎,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我说,都是这知州浮夸的作风将整个明安府的作风给带歪了,我家在这城里有户亲戚。   以前那日子过得哟,叫一个艰难,一家子一年到头只有一身新衣,谁出门就谁穿,冬天连双暖和的鞋子都穿不起呢。   你猜怎么着,前些日子我竟然见着他们家在煮肉,里头添加的那些个说不出名字的调料,说是什么特意从美食街的调味铺子买回去的,闻着香的叫人咬掉舌头。   拳头大的肉块,满满的一大海碗,放在桌子上,家里小孩儿用手抓着吃,油脂沾的满手都是,也不知道嗦干净,竟然直接用皂角去洗。这不是糟蹋银钱是什么?   要我说,都是跟着这个知州学坏了,听说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家里有钱的很,给惯坏了,祸害人哟!”   程远青确实在冷眼旁观,第一批招进来的工人因为世间紧急,筛选的不严格,问题不少。针对这些问题,他这些天已经做了不少总结,到时候需要统一解决。   至于解决不了的,只能把人打发了,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大爷,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们明安府可养不起。   事实上,不止东城这边是这样的情况,其他几处的负责人,都在或明或暗的地方,做着和程远青一样的差事。   明安府的建设是个长期工程,不能因为这些小问题,搞出大事情。   就连宁亲王和魏老爷子二人,也不时要去外面转上一圈,像两头巡视领地的老狮子,看着垂垂老矣,但眼光毒辣,一打眼就瞧出不少问题。   有时候出去一次,遇到的问题多了,回来还会忍不住朝程远青几人发火,催促几人快点儿解决问题,别这么磨磨蹭蹭的,影响建设书院的脚步。   “老头子我已经将书院的先生都找好了,你们这边的工程才开了个头,这书院何时才能有着落?”   其实很快,万事开头难,但凡这一开头,后面的事情也就快了。   而城内的知州府里,锦绣总算是针对炼钢那边出现的问题,找到了对应的解决办法。   匆匆出门,准备去炼钢作坊那边瞧瞧。   在院子里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元老爷,老爷子身上穿的衣服沾染了灰尘,就是脸上,也沾了不少东西。   锦绣没好气道:“爹,城外的事情有人盯着,外面最近没整顿好,乱着呢,什么人都有,您就不能好好在家待几天吗?家里那处阁楼就能看见城外城场景呢!”   元老爷被儿子训了,笑呵呵的没反驳,被儿子扶着慢慢往回走:“这不是在家里阁楼上瞧不真切吗?隐隐约约看个影子,心里猫抓似的难受!   你当宁亲王和魏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在家里能看清,为何日日跑到城外吃灰?还不是这个原因!”   老爷子絮絮叨叨的:“宝儿啊,爹这边出门带着人呢,安全上你不用操心,爹都心里有数呢,倒是你娘,听着家里人说外面的热闹,总是忍不住想出去瞧瞧,爹怕她身体受不住,拦着没让去,这几天生了好大的气,回头你多劝劝。”   锦绣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怎么把它给忘了呢?真是忙糊涂了! 第172章 望远镜 绝交   锦绣想到的东西就是望远镜, 简易的望远镜,只需要一块放大镜,一块凹透镜, 一大一小两个硬纸管。   凹透镜, 用眼镜片代替就非常合适。这些东西早就有了,因为对望远镜没有需求,锦绣一直没想起来这一茬。   现在做也来得及,不过这次要做,就要做得精细点,不能太简陋。锦绣先画了图纸,交给铁匠作坊。   作坊的动作很快,虽然觉得锦绣给的东西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但现在的明安府, 有什么东西不奇怪?因而动作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东西就放在锦绣的案桌上。   拿到东西, 锦绣小心翼翼的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镜子安装在里面,打开窗户试一下, 能清晰看到树叶上的没一个经络, 往远处看, 百丈外的东西清晰可见, 虽然不能看的太远,但对目前来说, 已然足够。   成了。   装进一早就准备好盒子,看看天色还早, 锦绣赶着去炼钢作坊瞧瞧今日的进展,让人将盒子直接给元老爷送去。   小厮恭敬地接过盒子,在去元老爷院子的路上, 见到元老爷和谢老先生,魏老爷子三人在花园里对着一张图纸说话,脚步转了个弯儿,捧着盒子往三人的方向而去。   元老爷见状好奇道:“你捧的是何物?”   小厮:“小的不知,大人叫小的送来给老爷把玩。”   这很正常,锦绣一般出门遇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有趣的东西,或者适合家人的东西,都会带回来,不是一次两次了,元老爷也很习惯。   但依然很开心。   本着在两位老爷子面前显摆儿子的心情,元老爷打着老爷子的面打开盒子。   但这这次里面的东西着实让元老爷摸不着头脑,拿在手里反复把玩,也没看出个门道。   只见一个尺长的圆形黑色直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材质应该是铁,两头镶嵌着两片透明的水晶,水晶质地极佳,没有丝毫杂质,应该是自家的东西。   除此之外,确实看不出还有何稀奇。   甚至东西本身,也很让元老爷摸不着头脑。   于是不得不询问小厮:“锦绣可有说这是何物?从何而来?作何之用?”   小厮摇头:“大人并未言及,只道让小的送给老爷把玩,就急着出城去炼铁作坊了。”   元老爷无奈,宁亲王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元老爷这个平日非常知情识趣的后辈,今日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也不说让他这个老人家先瞧瞧。   只能干咳一声吸引元老爷的注意,见人的视线终于放在自己身上,这才摸着胡子缓缓道:“拿来老夫瞧瞧。”   老爷子是个胆大心细之人,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手感,无意间放在眼睛上一瞧,淡定如老爷子,也被吓了一跳。   魏老爷子见状,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作甚?咋咋呼呼一点儿都不稳重,自个儿都不像样,哪有脸教训后辈?”   说着就从宁亲王的手中一把抢过东西,学着对方的样子,将其中一头对准眼睛,这一瞧可不得了,沉稳如魏老爷子,同样被吓了一跳。   元老爷子被这二人的表现弄得心痒痒,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从魏老爷子手里抢过东西,有样学样的搭在自己眼睛上。   “我的老天爷啊!”   元老爷同样大声感慨一句,吓了一跳,同时不忘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在盒子里,免得不小心磕着碰着,损坏半分。   “这,这,百步外的景致,清晰可见,这是何等神物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元老爷捂着小心口,紧张的问宁亲王老爷子。   东西又重新回到了宁亲王老爷子手里,老爷子正拿着对远处的景物看个不停,嘴里啧啧称奇,看的津津有味,馋的另外两人心里痒痒。   元老爷不好意思上手从宁亲王手里夺东西,上演一出虎口夺食,只能在旁边搓着手干着急,心里恨自己刚才不争气,干嘛要放回盒子里?拿在自己手里他不香吗?   但魏老爷子可不怕宁亲王,两人当场上演一出全武行,为了争夺望远镜,两人从文斗到武斗,吵得面红脖子粗。   一路出花园吵到花园门口,顺着走廊吵到两人院子的小路上,直至消失在元老爷的视野里,元老爷还觉得自己脑门儿被两人吵得突突的疼。   远远地还能看见两人跟小孩子打架似的,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很是幼稚。   同时嘴上也不闲着:“我说老魏,你们家不是号称什么尽收天下新鲜宝物吗?不过是个小小的千里眼而已,干嘛表现的跟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丢人了啊!”   “哼,快拿给老夫瞧瞧,这玩意儿可稀奇着呢,外面那些俗物怎么能跟这个比?再说,你们皇家什么宝贝没见过,还能稀罕一个铁疙瘩不成?快给我!”   “不给你又能奈我何?我是凭本事拿的!这可是我徒弟送的,我拿来瞧瞧有什么问题?”   “你还好意思说?小锦绣是不是特意送给你的,你心里一点儿没数吗?”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很快就消失在元老爷视线中。   元老爷长长的叹口气,转身看见孤零零躺在桌子上的空荡荡的盒子,猛然一拍脑门儿,才反应过来他被两个老头子联手给套路了。   哪里是两人吵起来了?分明是二人极有默契的将东西从他这里光明正大的拿走,让他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   这东西到了那两人手里,依照两人的性格,元老爷深知,望远镜怕是要不回来了。   想想那种视远物近在跟前的神奇感觉,元老爷一颗火热的心怎么都凉不下来,又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去打扰儿子的正事,只能心急火燎的去门口等儿子回来,再仔细打听千里眼的事情。   锦绣回家已是天色擦黑时分,马蹄哒哒在街上响起,远远地就看见在家大门口有个不明显的物体在来回移动。   锦绣心下疑惑,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个移动的物体,竟然是自个儿亲爹!且整个人见到他,热情亲热的不像话!   锦绣下马,还没问他爹大晚上的不在家待着,等这儿干嘛,元老爷已经拉着儿子胳膊,急切的问:“宝儿啊,今儿给爹的那千里眼是哪儿来的?哪家匠人的奇思妙想?匠人人呢?能不能给爹再弄几个来?”   锦绣淡淡道:“没有匠人。”   元老爷:“这怎么可能?那东西是谁造的?”   锦绣:“我让人造的。”   元老爷:“?”   元老爷:“!”   锦绣像是没看出元老爷的疑惑震惊似的,边扶着亲爹往里走,边淡淡解释:“之前您不是说,待在家里的阁楼上,远远地看不清城外的风景吗?   儿子就寻思着弄了这么个东西,往后您也能少往外跑几趟,在家歇歇脚也好,外面这些天正好要大肆整顿工地上的秩序,可能有些人会铤而走险,挺乱的,您待在家里我也能安心。”   显然元老爷心里早就听不进去儿子说了什么,关注的重点已经跑偏了:“宝儿,你,你是说,那千里眼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锦绣摇头:“不是。”态度很坚定,他就是个低端的模仿者,可不是研发者,这份功劳认不得。   但这话听在元老爷耳里,就是承认的意思。他这儿子从小就奇思妙想极多,能弄出千里眼这东西,虽然让人惊讶,但细细一琢磨,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谁叫自家儿子从小优秀到大呢?   朝儿子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爹懂,爹都懂。”   锦绣:不是,你懂什么了?怎么就懂了?您倒是说清楚啊!我为何什么都没懂?   但元老爷已经将话题转移到另一方面:“你倒是说说,这玩意儿难弄吗?要是不难的话,能给爹再做一个吗?”   说着元老爷就不由自主的在儿子面前给两个老爷子上眼药:“你是不知道,今儿小厮送东西的时候刚好被两位老爷子看见。   结果东西在爹手里还没捂热乎呢,就没了……哎……”   隐隐有些委屈,跟儿子告状一般。   锦绣听的心里好笑,面上不显,嘴上还要主动承认错误:“怪我没跟小厮说清楚,这东西简单,回头我亲口给您在做一个,这就别气了吧?”   元老爷还有些气呼呼的,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本来还不明显,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但被儿子这么一提醒,瞬间醒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子遁了。   之前让铁匠打的时候,模型就不止打了一个,书房还放着整整一盒子各种花纹,大小不一的模具,回头让人送来合适的水晶,锦绣只要稍加修改就能用,因此答应的非常畅快。   连夜给元老爷又做了一个,老爷子之前的怨念瞬间没了,望远镜到手的第一时间,竟然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下人,威风凛凛,手握望远镜出府而去。   出去东瞧瞧,细看看,搞的周围人好奇不已,完全不明白这位一看就很尊贵的老爷,手里拿着一根铁棒子举在眼睛上,满大街的瞎晃悠,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爱好。   旁人不敢上前打扰,但谢六敢啊!不仅敢,还好说歹说,才蹭到了一把元老爷手里的望远镜。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直接在大街上嚷嚷着锦绣偏心,他要和锦绣绝交,除非锦绣也给他送一个望远镜,否则今后的关系好不了了。 第173章 奖励 谣言   锦绣真没打算把这东西弄得满世界都是, 虽然玻璃水晶在元家不算什么,但在外面,还是一等一的珍贵物件儿, 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君不见赵大人母亲的那副眼镜, 珍惜的跟什么似的,每每都是亲力亲为,连亲身儿子赵大人都不让碰一下。   家里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想动手帮忙收起来,一向好说话的老夫人沉了脸,在家里发了好大脾气。   再说望远镜这东西,放在外面,用不好容易惹事。   但谢六一再缠磨,锦绣也很头疼,要是谢六有了, 冯舒年和程远青不能干看着吧?冯程二人都有了,两位老爷子那里不能厚此薄彼吧?   何况要顾及的不止这些人。   总之就是麻烦, 还不如没有呢,毕竟现在的生活工作中, 能用到望远镜的场景实在有限, 倒不如说猎奇心理占据了上风。   锦绣只能用差事繁忙的借口躲着谢六走, 谢六无法, 只能缠着元老爷,想找他老人家的借着使一使。   元老爷一向大方, 但望远镜实在让他稀罕,生怕谢六给玩儿坏了, 恋恋不舍的从专门让元夫人给缝的袋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让谢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儿上小半个时辰就行了,再多却是没有的。   这么会儿功夫, 谢六还没过瘾呢,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总是不够痛快,于是又咬牙担着被宁亲王动手扔出院子的风险,去找老爷子争取一下。   结果到了院子才发现,两位老爷子为了望远镜的归属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回合的嘴炮了,哪儿还有他插足的余地?只能灰溜溜的返回。   谢六十分遗憾:“要是定王殿下在,我还有个盟友相助,冯舒年和程远青这二人不行啊,竟然说对这种神物不感兴趣。   哼,小爷猜测,他们就是没亲眼见过,想象不到各中神奇,才会无动于衷,现在不与我统一战线,将来定然有后悔的时刻。”   谢六这回还真是猜对了,冯舒年和程远青两人听谢六描述的天花乱坠,说那玩意儿有多神奇,什么千里眼,可轻易瞧见千里之外的场景,两人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更别说跟着谢六一起胡闹了。   一心扑在差事上的两人,完全没有空余时间陪谢六胡闹,两人每晚从工地上回来,匆匆吃个晚饭,还要一起商议针对工地上存在的问题如何解决,忙完已是月上中天,急急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第二天还要早早起床去工地上监工,忙的团团转,着实抽不出空去了解那什么千里眼。   冯舒年还摸着他最近瘦了一圈儿的肚皮,好心劝诫谢六:“咱们最近这些天都快要忙晕了,你手头要是没什么要事,就去工地上帮帮忙也行,别整天东想西想,竟想着美事,还千里眼,我还顺风耳呢,做梦也要有个度吧。”   程远青也非常认真道:“锦绣的为人我了解,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不管是什么东西,既然锦绣说了咱们没必要拥有,也不必太过执著,做好手头的事才是要紧。”   谢六被噎的不行,心里一个劲儿的想,等两人后悔的时候,他一定是旁边笑的最开心的那个。孤立无援的他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望远镜他亲手把玩过,材质很简单,他都认识,仔细回忆一番,细心地画好图纸,修修改改过后,一副极具抽象性的图纸跃然纸上,谢六看的很满意,图纸送出去,让人帮忙准备。   拿到图纸的工匠对着谢六公子的灵魂画技,满脑子问号,想问不敢问,着实憋闷,但谢六确很自信,觉得这次稳了,整个人喜滋滋的幻想自己弄出千里眼后,如何在锦绣面前耀武扬威。   匠人愁秃了头,好不容易搞明白了谢六公子画作的意思,照猫画虎,勉强弄出了谢六想要的铁桶。   本以为胜券在握,但当谢六将两片平整的小圆玻璃磕磕绊绊的安装进铁桶里后,怎么看,他做出来的千里眼都没有元老爷的那个效果。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远处不清楚还是不清楚,丝毫没有改变,这就叫谢六百思不得其解。   谢六想将元老爷那个千里眼拆开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元老爷肯定不会同意,至于宁亲王手里的,则是想都不想了,老爷子他根本就惹不起。   于是只能将退而求其次,打听到上次帮锦绣打磨镜片的匠人,想问问锦绣上次让他打磨的是多大的,什么样儿的镜片,自己照猫画虎也得弄一个出来。   结果匠人嘴紧得很,根本不开口,被他缠的烦了,就梗着脖子来一句:“这不符合规矩!”   将谢六噎的不行。   刚好这时候,终于无意间在元老爷处涨了见识,心痒难耐的冯程二人发现了千里眼的妙用,来找谢六合作。   结果三个臭皮匠凑在一起面面相觑,听了谢六的遭遇,完全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   谢六本来看在二人还算有用的份儿上,才没有计较两人之前对自己的爱搭不理,现在见两人完全指望不上,终于将嘲讽技能开到满点。   “有些人不是说不要不务正业,钻营这些小道吗?怎么现在要和我同流合污了呢?”   “还有些人啊,不是说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千里眼望远镜,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吗?怎么,现在坐在这里,是自己也发癔症了不成?”   不爱听谢六像个娘们儿一样叽叽歪歪,两人对视一眼,果断起身,冯舒年冷哼一声:“你办不到,不代表我们也办不到。   你在锦绣面前没有说服力,不代表我们二人也没有!”   程远青补充道:“我们可是和锦绣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不就是一个千里眼吗?等着看吧!”   谢六被两人气的鼻子都歪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每一根飞扬的头发丝儿都对他充满了嘲讽。   “哼,我等着!”   冯程二人嘴上说的肯定,但其实心里并没有数,尤其是两人亲眼在元老爷那里见识过千里眼的神奇之处后,就更加明白那东西的珍贵。   但锦绣面对这两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一个二个都来找他哭诉,尤其是衙门的冯大人和赵大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话里话外都是想见识一下千里眼。   锦绣头疼的很,不知道元老爷在外面怎样卖力的宣传,效果这般惊人,竟然短短时间内,让这么多人找上门。   事实上,这事儿还真冤枉元老爷了,老爷子谨慎的很,虽然带着东西在大街上显摆了一回,但并未告知任何人这东西的妙用,只自个儿偷着乐呢。   追根究底,这事儿还是一向稳重的魏老爷子给捅出去的,老爷子和宁亲王二人为了千里眼的归属权,不知道吵了多少架,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只能无奈的约定,一人一天。   魏老爷子好不容易拿到手,自然是要出去体验一下,待在府里能干什么?四四方方的院墙挡着,最真实的自然之景完全没得看。   老爷子兴致勃勃的出去,结果在半路遇上熟悉的商人多说了几句,一时得意,不注意将千里眼的妙用给漏了出去。   商人不依不饶,追着多问了几句,然后获得了短暂的使用千里眼的权利。   这一看可不得了,商人顿时惊为天人,回头就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外面都在传,魏老爷子在木雕之后,又有了新的研究方向,这次竟然弄出千里眼,当真能瞬间看清千里之外的景致。   魏老爷子自然不知事情的发展会这般,当时只叮嘱商人:“千万不可在旁人跟前提起,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般说的时候,这件事就注定要被所有人知晓。   于是,商人也不例外的,将这件事激动又兴奋的告诉他关系要好的一位朋友,同时嘱咐:“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天,事情就在外面传扬开了。   外人不知情,真以为千里眼是魏老爷子造出来的,但冯大人他们有自己的门路,自然知道东西出自锦绣之手。   于是就舔着脸找到锦绣,想见识见识。   锦绣一瞧这人数,实在无法,想了下,干脆对外放出消息:想见识千里眼?行啊,不仅可以亲眼见识,还可以亲自拥有。只要在最近的差事办的好,取得前三名的,每人奖励一副千里眼。   现在衙门的奖励机制已经初显成效,每月都有绩效考评,考评排在前面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奖金,真金白银的奖励银钱,甚至有一次,给一位从下面县城提拔上来的属官奖励了一座二进的院子,当时可是让一众官员羡慕的红了眼,同时众人办差的积极性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现在听锦绣这般说,众人心里十分火热,他们可都听人说了那千里眼的神奇,有那东西,真就跟长了千里眼似的,跟着知州大人,真是什么稀奇事都能遇到。   不过以往都是奖励前十名,这次只奖励前三,竞争瞬间激烈起来,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谁都想得到传说中的千里眼。   就连谢六冯舒年几人,也不甘示弱,投入到紧张的差事中,为千里眼而奋斗,顾不上互相别苗头,放狠话。   锦绣见状,很满意目前的效果。 第174章 自行车 笑话   何育是半年前从湾水镇新提拔上来的属官, 自小家中贫困,好不容易得到在州府衙门发展的机会,十分珍惜。   不会溜须拍马那一套, 但办差谨慎小心卖力, 连续三月绩效考评都是第一。何育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特殊的考评方式,但他还是为此激动不已。   因为每次到了这时候,衙门都要奖励几两月例银子,或者一些猪肉干果点心之类非常实惠的东西,让借住在亲戚家中的何育非常开心。   何育心中有成算,觉得自己认真办差,按照知州大人出手大方的程度,半年后,他就能在州府买一间小院子, 搬出亲戚家,或许有一天, 还能将家中父母妹妹接来府城一起享福。   毕竟现在的明安府,简直是人间天堂, 谁不想住在里面不走了呢?   虽然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 但何育每每想起, 总是心潮澎湃, 激动不已,因为那次他直接得到了一间州府二进的院子, 提前实现了大半儿的人生理想。   打那以后,何育办差更加认真。   何育心中激动, 面色淡定的看着手中这个黑漆漆的小铁桶,再一次感谢知州大人,感谢当初努力的自己。   绩效考评一直稳居前三的何育, 这次成功拿到了一支传说中的千里眼,第一次用这玩意儿的何育,当时就被吓了一跳。   同时收获了无数同僚们羡慕嫉妒的眼光。   何育对此十分珍惜,最好的兄弟想借着使一使,何育都要叮嘱再三,生怕对方一个不下心磕着碰着。   现在,何育拿着这东西,在城外的工地找一个高地,也不挪动,静静地站在那里观察,哪里出现问题,就让身边的人跑一趟,将负责人喊过来一顿批评。   短短一上午功夫,何育跟前至少有二十位负责人前来报道,更让负责人冷汗直冒的是,他们之中,有人负责的区域甚至在两里之外的偏僻地方,只不过是没有按照要求佩戴安全帽这种小问题,何大人站在这里也不见挪动,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何育像是知道这些人想法似的,挥舞着手中的千里眼,尽量最最淡定的态度,说出最装逼的话:“知道本官手里的是什么吗?   知州大人特意请人做的千里眼?千里眼的意思不用本官多解释了吧?往后皮都给本官紧着些,别以为本官不在跟前,差事就能糊弄。   今天是第一次,再有下次,被本官抓住,定严惩不贷!”   几人战战兢兢的应下了。   何育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挥手让人散了。不出一日,几乎东西南三个方位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大人们手中有千里眼,谁在远处偷懒,大人们躲在屋子里取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十分之可怖。   偷奸耍滑之人骤减,效率上升了不少,也是锦绣没想到的效果。   知州府里,宁亲王乐呵呵的对锦绣道:“隔壁定王府已经着手动工,刚才传来的消息,定王需要在京城完婚,婚后带着妻子一起前往封地,前后大约还需要半年时间,仔细一算,工期还是有些赶。   不过这事有工部的人负责,咱们不必太过上心。为师找你来,是需要提醒你,定王大婚,别忘了让人送贺礼过去。   虽然你送到京城的贺礼,大概率还是要被他带回明安府,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你别为了图省事,和谢六那混账似的,真不打算送到京城过明路,直接让人抬到隔壁定王府。”   锦绣摸摸鼻子没说话,他能说,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吗?不过既然老师特意提出来了,事情肯定不能这么做。   锦绣回头就烦恼上了,他本身和定王关系就好,加上两人的亲戚关系,以及将来利益相关,定王成亲,总要送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才好。   但目前来说,好像除了金银财宝,珍玩玉器,古董字画,还真没什么好送的。   锦绣这么想着出了老爷子院子,一路行至书房,恰巧下人来报,说是南边儿送来的书信到了。   一般家里把出绣和楚舟还有时丹阳那边送来的书信,统统称之为南边儿送来的,算日子刚好到了南边儿商队返回的时日,一般情况下,两边都会给锦绣捎家信,有事说事,没事唠嗑儿,也是几人能常年维持感情的关键因素。   锦绣不紧不慢的处理完公务,慢悠悠打开时丹阳的来信,读着读着脸上的神色隐隐有些兴奋,朝门外喊来小厮一问:“时老爷让人送来的东西呢?”   小厮恭敬的回答:“好几个密封的大陶罐,来人说要阴凉存放,已经让人搬进暂时存放货物的仓库里阴着了。”   锦绣当即起身:“走,带本官去瞧瞧。”   到了跟前,锦绣更加确定这东西是橡胶无疑了,拜托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锦绣心下十分满意,之前给定王成亲礼物的事,也有了眉目,想想橡胶的妙用,结合定王的性子,锦绣第一个想到了自行车。   自行车的技术上没什么难点,就是原材料不好找,一个橡胶轮胎就让锦绣生出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慨。   至于车链子,当下虽无法量产,但匠人可以按照要求精心打造,锦绣从来不小看这时代匠人的水平和精神,简直和当下贫瘠的生活环境成反比,让人无法理解。   有了橡胶,锦绣将完整的制作自行车的工艺整理成册,分三部分交给底下的匠人,等各自完成后,进行拼装即可。   匠人们虽摸不着头脑,但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他们替知州大人做了不是一两回,时日一久,早就学会不问不说闷头做事,反正东西做出来,大人从来不会亏待他们就是了。   链条和车身还算简单,都是匠人们熟悉的领域,做的东西虽然陌生,但也能很快上手摸出规律。   但橡胶轮胎着实不好弄,虽然锦绣给了方子,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一直等到半月后,锦绣才接到橡胶那边的传话,说是东西成了。   当锦绣带着两个小厮,在院子里将自行车拼装而成的时候,满意的拍了身上沾染的不存在的灰尘,将衣摆拎起来塞进腰带,在小厮和周围好奇看过来的下人们惊讶的目光中,长腿一跨,就骑在自行车上。   脚踩着脚蹬,自行车就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缓缓移动起来。   一开始锦绣手生,掌握的不好,自行车骑的摇摇晃晃,但他很快就掌握了平衡,不仅骑的顺溜,还能随意的来一个漂亮的摆尾,简单的炫技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但众人显然更看重的不是炫技,而是这个奇奇怪怪的铁疙瘩,竟然不吃草,不喝水,甚至不会叫唤两声,不是活的生物,竟然就能载着人自由奔跑,简直是神迹。   他们看向锦绣的眼神,已经不是简单地敬重了,而是带着几丝看神的眼神,敬畏有加,就是他们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院子里无声无息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甚至不知何时,连宁亲王和魏老爷子都惊动了。   老爷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出些门道,将锦绣喊停,表示自己想上手试试。   这要是别的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想搞些高难度动作,一不小心就是断胳膊断腿的后果,锦绣自然是担心不会同意。   但到了老爷子这里,想想他惊人的伸手,至今身在天下高手排行榜前列几十年不动摇的能力,锦绣二话不说,将车子的使用权交给老爷子。   老爷子学着锦绣的样子抬腿跨上去,先稍微踮着脚一只脚踩在脚踏板上,一只脚撑地,感受一下座椅:“舒适度不成,这什么木头的硌人不说,还显不出来咱们的身份,回头让人换成皮子的,前些日子不是有人送来了好些狐狸皮吗?   就用那个,光滑又暖和,也能衬得起这玩意儿的稀奇。”   锦绣点头,目前这个木头座椅确实不是锦绣想要的效果,之前只顾着整体效果,忘了这一茬,刚才在上面一时手痒表演了一番炫技后,锦绣也隐约感觉到臀部的不舒服,早就想换了。   因为乖巧答应:“回头就让人换。”   老爷子满意的点头,非常聪明的一只脚试探性的开始踩动脚踏,另一只腿虚虚的撑在地上,缓缓前进。   感受到链条带动的这股力量,老爷子眉头不明显的跳动,随意就放心大胆的用两只脚踩着脚蹬缓缓前进。   一开始也是歪歪扭扭的,但等他彻底适应了这种感觉,上手非常快的,前后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学着锦绣的样子,摆几个炫酷的造型。   魏老爷子看的眼热不已,冲出来拦在老爷子前面:“停!快下来,让我试试!”   老爷子本想嘲讽两句,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很好的下车,将车小心翼翼,落落大方的交到魏老爷子手里。   嘴上状似好心道:“哎,这东西可不好把握,里面的门道多着呢,你可千万小心,被摔着了!”   老爷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魏老爷子是说什么都不能接受被宁亲王给看扁的事实,当即就风风火火的表示:“这有何难,且看我的!”   这一看,果真闹出不少笑话,虽然有锦绣和宁亲王这两身手绝佳的在旁护法,自行车也不是那么好掌握的,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人灵活,费了老大劲儿,还是无法独立行走。 第175章 分享快乐 磨人精   不得不说, 骑自行车有时候也是一种天赋。   三天后,元老爷和姜良缘都能骑上自行车嗖嗖的在府中穿梭,宁亲王更是将自行车骑的飞起。   甚至为了更加方便的炫技, 老爷子让人将家中所有台阶全部改建成方便自行车通行的小路。   老爷子以前在府里不管做什么, 为了方便,都是高老高去。   现在则不然,非要慢吞吞的骑车走一趟。   不仅老爷子这样,元老爷也是,把跑腿的下人们活计给抢光了,本来随口吩咐一句,身边有大把专门跑腿的下人和快就能办好的事情,非要自己骑车。   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锦绣见两人玩儿的开心, 也不阻止,这阵子新鲜劲儿过了自然就好了, 随他们乐意。   唯独一人对现状非常非常不开心,那人就是魏老爷子。   老爷子不管如何努力, 就是学不会, 一把年纪的人了, 摔了两跤, 要不是当时锦绣眼疾手快,说不得现在人已经躺床上下不来了。   即使这样, 老爷子还倔的很,尤其是看着宁亲王和元老爷子能自由驾驭, 心里不服输的劲儿上来,说什么都不肯轻易放弃,咬着牙让人扶着也要学。   临近冬日, 外面越来越冷,老爷子每日倒是都能出满头满脸的汗,不仅老爷子累,魏老爷子身边跟着贴身伺候的几个下人更累。   时刻跟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他学车,注意不能让老人家摔着,怎一个辛苦了得。   这日锦绣路过,见魏老爷子学了这么多日,依然骑在上面颤颤巍巍,车把手一点儿不听使唤,左摇右拐,一丝走直线的样子都莫得,使得旁观的锦绣着急不已。   锦绣摸着下巴,感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有什么法子呢?   锦绣想到了曾经在朋友家见到的小姑娘骑的玩具自行车。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魏老爷子洋洋得意,行动如风的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宁亲王院子门口,一改往日颓丧的气息,像他炫耀自己这么多天苦练的技术。   一个神龙摆尾看的旁边伺候的下人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注意,老爷子跌上一跤,简直不敢想他们要面临怎样可怕的惩罚。   魏老爷子一个帅气的单脚撑地,仰着下巴对宁亲王道:“怎么样?不比你前天的那招神龙摆尾差吧?”   宁亲王站在门口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倒也惊奇:“老匹夫,不是死活学不会吗?你天生就没长这根筋,我可不信你真的能学会。”   说着就要上前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后车轱辘左右两边各支了一个小轱辘帮忙做支撑,这么一来,不管是怎么骑,都不可能跌倒。   宁亲王看看一脸淡定,丝毫不觉此举羞愧的魏老爷子,冷哼一声:“呵,你倒是好意思呢!”   魏老爷子捋着胡子得意道:“还是你徒弟亲自让人给老夫做的呢,有何不好意思!”   宁亲王一听,顾不上和老爷子计较,只想拧着自家徒弟耳朵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还没看够这老匹夫的笑话呢,怎么就先把办法给想出来了!这叫他准备了一肚子嘲讽的话没了用武之地,简直可恶。   显然锦绣是不能体会师父心情的,眼看到了三个老爷子手里的自行车不可能要回来,定王婚礼送礼的事儿,只能另行准备。   时丹阳那边送来的橡胶,被匠人们试验时用了一部分,为了做出现有的成品,期间失败品也出了不少,剩下的橡胶已经不多。   锦绣连忙写信,拜托时丹阳那边帮忙多弄一些,同时让自家跑南方的商队路上注意,最好能发展一条橡胶买卖路线。   顺便吩咐下面的匠人们抓紧时间,再赶制一辆出来,时间紧迫,定王的婚期在即,不能人家婚礼都结束了,他的贺礼才慢慢悠悠的进京吧?   听起来委实不像话。   同时,还要面对谢六冯舒年这几个磨人精。   三人上次绩效考评没排到前三,辛辛苦苦干了一月,就差晚上直接睡到工地上了,本以为那次拿到前三,获得千里眼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结果,万万没想到,其他人比他们还拼命,愣是将三人甩开好大一截儿。   毫无疑问,千里眼落入旁人手中,三人只有干看着的份儿,嫉妒不已。   这次见了自行车,内心火热,但说什么都不会再上锦绣的当,和众人比拼绩效了,简直活受罪。   三人目的明确,就是让锦绣松口,答应帮他们也弄一辆自行车,不管用多厚脸皮的手段缠着锦绣,反正目的一定要达到。   实在是自行车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不仅三人,就是外面,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自行车的主意呢,要不是这东西出自知州大人之手,说不得已经上演了好几出巧取豪夺的戏码。   三人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元老爷和宁亲王二人,在一众家丁下人的簇拥下,踩着自行车,缓缓出现在明安府大街上的场景。   毫不夸张的说,直接惊动了好几条街的人纷纷跑去围观,谢六等人就是其中一员,当时街上所有人都被那东西惊吓到了,惊吓过后,就是无尽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灵巧的机关,能驮着人自由行走,不吃草不喝水不用人伺候,比传说中的木牛流马还厉害数倍,让人一时找不到词儿去形容。   外面已经因为自行车的出现吵翻天了,但更多人是有自知之明,那玩意儿一看就很贵,不是平常人能用得起的,即使现在的明安府百姓,已经比之两年前,富裕了许多,依然用不起。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讨论的热情,众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家能先用上那自行车,也能从侧面瞧出和知州大人关系最好的到底是谁,光是这点,就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锦绣还不知道外面人的议论,被谢六三人缠的烦了,他只能实话实说:“自行车轮胎是要用到橡胶的,但这橡胶,是我拜托时丹阳时兄从遥远的南方运过来的,本就不多,估计给定王的这辆造出来,剩下的也不够一辆自行车。   你们若是真心想要,就等下次橡胶的到来吧!”   三人失望不已,但并不死心,私下里用各自的路子,让人去寻橡胶。   锦绣送给定王的自行车到达京城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些。   当时,定王正在王府盯着管家整理皇帝让人按照他写的单子送来的东西,而良妃,也好不容易得着机会,从皇宫出来一趟,亲眼瞧瞧儿子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布置整理的。   下人回报说明安府送来贺礼,定王并未多想,只让人抬进来,最好能一并入库,嘴上还对着良妃念叨:“多此一举!婚后儿子也是要带着家当去明安府过活,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直接让人搬到儿子在明安府的府邸呢,省的来回折腾!”   姜良妃觉得自家儿子这脑回路,至今没被人打死,都要得益于他是皇帝的儿子,回头还是给儿子身边多安排几个能干的下人盯着吧,至少儿子说错了话,还有个找补的余地不是?   当定王看到那辆奇形怪状的自行车时,一脸懵里的问送礼之人:“这什么东西?干嘛用的?为何本王之前从未见过?”   来人恭谨回答:“回王爷,此乃自行车,是我家大人特意研究出来,送与您大婚的贺礼,小的为您演示一番,您一看便知。”   小厮为了今天,是特意练过的,骑车十分熟练,是个头脑灵活的,上手之快,一度让魏老爷子嫉妒不已。   定王看小厮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灵活的飞奔,转圈儿,做出各种高难度的炫技动作,眼睛都要直了。   当即就要上手试验一番,没成想他还没开口,就被良妃给截胡了。   良妃理直气壮道:“没听来人说吗?这是锦绣特意为你打造的,既然锦绣手上有方子,能打造一辆,就有第二辆,往后儿子你去了明安府,自行车还会有的。   但是母妃和你父皇不一样啊,我们总不能大喇喇的开口和臣子讨要东西吧,那成何体统?这辆自行车就当是你孝敬母妃和你父皇的,做人爹娘的,拿儿子东西,天经地义!”   说罢,姜良妃也不帮着张罗儿子府上的事情,直接让人扛着自行车回宫。   徒留定王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家端庄温雅的母妃,怎会为了一辆自行车,不顾他们之间十多年的母子之情。   太冷酷了!   好歹让我骑一下,感受一番再走啊!   殊不知良妃就是防着他感受过后舍不得放手才抢先下手的。   “说什么孝敬爹娘,最后还不是全都落在您手里了!”定王无比肯定,母妃不会让父皇有机会碰到自行车一下的,他刚才就发现母妃看到自行车的瞬间,眼睛都直了,眼里除了自行车,就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装不下。   事实上,定王的猜测是对的,姜良妃让人将东西带回去,自己宫里关起门来,带着宫人玩儿的不亦可乎,将门出身的她,手脚灵活,很快上手,玩儿的很溜,根本没打算与旁人分享这份快乐。 第176章 雨衣雨鞋 下雨   有了自行车, 匠人回报锦绣,还剩些橡胶,问如何处理, 锦绣看看外面的天色, 当即就有了主意。   于是三日后的一个中午,天空电闪雷鸣,空气闷热,庭前偶尔飞过几只归巢的鸟雀,风吹起地上落叶莎莎作响,很快大雨倾盆而下,廊下积了厚厚一层雨水来不及排出。   元老爷站在窗前,透过雨幕看着远处,忧心道:“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 这场雨过后,怕是天气很快就要凉下来, 等到入冬,工地上就要停下了。   哎, 也不知道工地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舒年他们还在工地上监工没回来呢, 这雨来的突然, 不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尤其是你寿伯,一大早闲不住, 非要去城外转悠,这会儿指定被困在哪儿了, 希望身边的人尽心点儿,别困在路上。”   锦绣想了下:“我去看看吧。”   元老爷反对道:“雨来的又快又急,出去必定是要淋一身的, 回头生病了如何是好?索性也不急在一时,雨稍微小些再去吧。”   锦绣摆手,让人去书房将他放在书架底层的盒子拿来。   这么大的雨,旁人去不放心,还是管事的披着蓑衣,打着伞亲自跑了一趟,短短一段距离,回来后身上的蓑衣不停往下滴水,脚下很快就积了一滩,看得出,被雨水打湿的蓑衣越发沉重,湿漉漉的披在人身上很不好受。   “先去换一身衣服喝杯姜茶取取暖吧!”   管事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就走,在元家就这点好,主家不会将下人不当人,冻不着,饿不着,只要好好办差,该是谁的,一点儿都少不了,舒心。   元老爷好奇的看着摆在桌上的盒子:“这是何物?”   锦绣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然后在元老爷震惊的目光中,将一双雨鞋缓缓的套在脚上,然后又穿上了十分光滑,明显比油纸蓑衣防水效果更好,更轻便的雨衣。   帽子一戴,整个人牢牢地包裹在里面,不用打伞,不用斗笠,多大的雨都不怕淋。   锦绣在元老爷震惊的目光中,穿着这一身装备,去外面转了一圈儿,保证雨衣雨鞋的每一个角落都充分的淋到雨,这才重新回到屋内。   元老爷早就忍不住了,锦绣一进屋,也不嫌弃锦绣身上一身的雨水湿哒哒烦人,直接上手去摸。   里里外外的看了两遍:“果真,防水效果极佳,内里竟然一点儿都不曾湿!”   看完了雨衣不算,还让锦绣将雨鞋也脱了让他瞧瞧,锦绣无奈,只能照办,就见他爹捧着两只臭鞋看的呵呵直乐:“好东西,好东西啊!这东西实惠,应用性更广,比劳什子的自行车有用多了!尤其是南方那些一年四季都在下雨的地区,肯定受欢迎!”   元老爷见到雨衣雨鞋,瞬间就想到这东西的销量和市场上,肯定比自行车的受众广,是一门独家的好生意。   “宝儿你方才说,这东西是用丹阳那孩子给你送来的橡胶为主做的对不对?”元老爷已经在心里计算成本,然后估算多少钱一件出售比较划算。   锦绣无奈的将鞋子从元老爷手里接过来:“爹,这件事您就别想了,丹阳那边能找到的橡胶树不多,这东西产量不高,现在的技术不成熟,这门生意做不起来的。”   说着就穿上雨鞋,拿过盒子里剩下的一套雨衣抱着就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元老爷眼中,声音远远地传来:“爹,我去城外瞧瞧,顺便找找寿伯,您没事在家待着别乱跑。”   元老爷遗憾的看着方才放箱子的桌子:“臭小子,明知道你爹眼馋,还不给我留下一件让我过过瘾。”   骂完了心里又觉得高兴,儿子有本事,有想法,将明安府治理的蒸蒸日上,元老爷就是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心情也莫名的好起来。   南方的地图已经在脑子里缓缓展开,元老爷尽情的在图上驰骋,想找出一处合适的橡胶园供他使用。   而一路骑马出了城去工地视察的锦绣,在东城外一处供监工们临时休息的小房间见到了被大雨困在里面的寿伯一行人。   老爷子被身边人照料的很好,身上的衣服清清爽爽,就连鞋子也是干净的,见了锦绣,一脸心疼道:“下这般大雨,少爷你怎的就这么跑出来了?身边连个下人都不带,万一有点儿什么事,连个跑腿的都没有。”   锦绣也不反驳,依照他的身手,出了事也是别人给他拖后腿。   直接从身后背的布袋里掏出雨衣递给寿伯:“这个您先穿着,防雨防风,有点儿保暖效果,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这边没吃没喝连个被子都没有,晚上过夜不合适,您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让人送您回家,有了这个也不怕着凉。   我还要去其他几处瞧瞧,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话说到这里,寿伯才注意到锦绣身上穿的雨衣雨鞋的不同寻常之处,出于关心,还是道:“这里有官员们平常换洗的衣物,好歹换双鞋再走吧!”   锦绣将脚上的鞋子亮给寿伯看:“防水的,里面干着呢!无碍!”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寿伯身边的几个人早就扒着锦绣的一身雨衣雨鞋瞧个仔细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制成的,轻薄,防水性能极佳,完全不像普通蓑衣那般,厚厚的稻草一层层编制而成,没穿就已经很重了,要是淋雨后,更是死沉死沉的。   关键是,穿久了,还是有渗雨的现象,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更何况,蓑衣再厉害,也管不到脚上啊!   一到下雨天,不管是贫民百姓的千层底布鞋,还是达官贵人的鹿皮靴子,只要是有人手工缝制的痕迹,在水里泡久了,里面不还是一层层的进水,脚只能在水里泡着?   那黏糊糊,凉嗖嗖的劲儿就别提了,脚从鞋里拔出来,皱皱巴巴,甚至开始溃烂,谁用谁知道。   但大人的这个雨鞋,明显和所谓的雨衣材料一致,从城内到城外,这般大的雨,少说也有半个时辰,包裹在里面的衣服鞋袜竟然还是干的!   这叫人如何不新奇?   不过几人有再多的好奇激动,只要有寿管家在这儿压着,都只能暗自忍耐,不能影响大人办差,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人穿着那一身神奇的衣服鞋子,大跨步重新走进外面的雨幕之中。   不过。   大人好似方才还送了寿管家同样一套?   想起这茬的众人顿时将激动的目光投向寿管家,就希望能亲手摸一摸。   亲自穿一穿是想都不要想了,这一看就是贵人才能用得起的东西,在寿管家身边,能跟着沾光,有幸摸一摸,已经是往后十几年的一桩谈资了,不能奢求更多。   寿管家比他们脑子转的还快,在几人想到之前,已经不用人帮忙,手脚麻利的将雨衣披在身上,弯腰往脚上套鞋子。   穿好后,寿管家在地上走了两步,点评道:“雨衣很合身,就是这鞋子,稍微有点大,不过也不影响。”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脚步很诚实的已经带着他在雨中走了一圈儿,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才从外面缓缓进来,一进屋,因为温差原因,说话带出一口的白雾,兴致很高:“好啊!真是好东西!这要是放在南方,肯定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好物啊!”   下人们这下也不忍了,纷纷围着寿管家上手触摸。   “里面丝毫没有潮湿的痕迹,神了!”   “果真!这鞋子里也是干的!”   “我家中父母姊妹每年种稻子收稻子的时候,脚泡在水里时间一久,就开始溃烂,活儿放在那里又不能不做,简直受罪,要是能有这东西,可就是拯救了一家老小!”   “对,最好是及腰长,荷塘里采藕也能用上,那才叫一个舒服呢!”   “哎呀,要我说,用在脚上都浪费了,我家里的活计,常年一双手泡在水里,要是用这东西将手给包的严严实实,那才叫一个美呢!”   寿管家也没打断几人的异想天开,看几人摸着雨衣做梦的样子,也觉得是对自家少爷的一种肯定,心里美滋滋的,看着外面没有丝毫停雨趋势,大手一挥:“走,回城!蓑衣斗笠穿戴整齐,今儿老头子高兴,回家请你们吃五味居的席面!   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   一群汉子听了嗷嗷叫,恨不得现在就一路撒丫子狂奔回去。   锦绣让寿管家自己安排,是知道寿管家做事稳妥,心里有数,是个靠谱的人,至少也会等雨势减小才会回城,万没想到,老爷子拿到雨衣雨鞋,心情激荡之下,像年轻人一般,热血沸腾,当即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进城。   守城门的人远远地隔着雨幕看不清楚,光听着他们吵吵闹闹而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阵惊慌。   更是想不到,寿管家穿着一身崭新的雨衣雨鞋回去,刚好碰见宁亲王,魏老爷子,还有元老爷三人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三人一见寿管家身上的东西,顿时眼睛都红了。   直接动手抢起来,搞的毫无战斗力的元老爷和寿管家只能提前出局,哀怨的站在旁边看两个老爷子为了一见雨衣打嘴炮。   不过也不用想到,他目前就面临了同样的情况,整个工地监工的都是衙门官员,包括冯舒年三人在内,但凡见到他身上装备的,就没有不眼红之人。   区别只在于像何育赵大人那般用艳羡的眼神看看,然后不着痕迹的打听这东西的来历。   还是像谢六冯舒年一般,直接动手尝试从锦绣身上剥下来自己穿穿。 第177章 建功立业 橡胶树   自行车风波还未过去, 雨衣雨鞋又惹了众人的眼,下雨天,谁不想拥有这样的神器, 干干净净的出门, 清清爽爽的回家。而不是两只脚泡在水里,湿哒哒一整天,晚上一脱鞋,脚被泡的皱巴巴钻心的疼。   这么说起来,雨衣雨鞋确实比自行车更受到普通百姓的欢迎。   但一个原材料问题,就从根源上难倒了众人,橡胶树本就不好找,现种也来不及,现在栽种的橡胶树, 等到割胶,至少要六七年。   且橡胶树的生长条件很苛刻, 不耐寒,高温高湿土壤肥沃静风, 想要找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 难, 很难。   但面对家里一双双期待的双眼, 还有外面想方设法找锦绣打探消息之人,锦绣还是给时丹阳去信, 希望他那边能有新的发现。   锦绣在信里将这边的情况说的十分详细,希望得到对方的重视, 且将橡胶的用途和应用前景仔细描绘了一番,保证能充分让时丹阳感受到,若是他那边能找到大量的橡胶树, 将会是多大的一笔收益。   每年光是割胶,就能养活无数人。   随信一并送给时丹阳的,还有一辆自行车,一整套的雨衣雨鞋,以及一双橡胶手套。   时丹阳任职的地方地处南方,四季如春。   四季如春的后果,就是四季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锦绣信件送到的这天,外面刚好下着蒙蒙细雨,时丹阳看了信,十分感兴趣的按照信上所说,穿着雨衣雨鞋在雨中漫步,引来一众路过下属围观,惊动了在后院处理琐事的夫人和闺女,效果让时丹阳十分满意。   满意之下,就忍不住上手试试名为自行车的东西。   锦绣也不为难人,送来的是魏老爷子同款自行车,只要腿脚没问题就能上手,等到熟练后,出于减少摩擦,增加速度方面考虑,将后面两个作为支撑的轮子拆卸下来即可。   外面雨势渐大,不好出去,时丹阳直接让人将大厅的桌椅摆设全部撤走,愣是在众人一脸惊诧的目光中,骑着自行车转了几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漂亮的摆尾。   惹得家里小女儿眼馋不已,哭着要爹爹抱,小腿不停的在时丹阳怀里蹬着,伸手想爬上自行车的目的不要太清楚。   时夫人见此情景,无奈道:“初一这孩子,就是让你给惯坏的,一点儿不如意,就要闹脾气,往后可怎么得了?”   时丹阳不甚在意,大手一挥对身边守着的下人道:“我兄弟不是专门给小姐送了一辆吗?去让人给咱们家大小姐搬过来!”   时夫人惊讶:“初一也有?”   时丹阳心情愉悦道:“等咱们帮锦绣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往后咱们家初一的嫁妆就不用愁了,我闺女想要什么要不起?”   时夫人听时丹阳的语气,觉得其中另有内情,用眼神看他时意让他说详细点儿。   时丹阳也不过分卖关子,小声问夫人:“还记得前几天有人来报,说是在西南发现了大片橡胶林吗?   当时咱们也没在意,那东西当地人都不当回事,除了夏季割开会产出黏黏糊糊的胶,一点儿用没有,还引来大量蚊虫蛇蚁,容易引发各种疾病。   要不是上次按照锦绣的办法,给他弄了些过去,我都不知道那东西要如何收集呢。”   此时刚好下人小心的将时砚送给初一小姑娘的儿童玩具自行车搬出来,相较于成人自行车,儿童版的让人一看就更加安心。   或者说,这是一个三轮车更加准确,后面两个轮子上支撑的是一个刚好能坐一个小孩儿的精致座椅,座椅三面有围栏,防止小孩儿掉下去,把手用柔软的兔皮包起来,脚蹬上刻着精美的花纹。   更加让初一喜爱的,是前面轮胎上方,安装着一个十分可爱的竹篮,第一时间,初一就欢欢喜喜的将自己腰间的铃铛解下来放在里面。   这东西不明白的人或许看的一头雾水,但已经见识过成人自行车后,几乎本能的就看出如何使用。   在时丹阳这个当爹的帮助下,初一很快就踩着玩具车满大厅的溜达。   可惜小姑娘手短脚短,胳膊上没什么力气,完全掌握不了转弯儿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直愣愣的踩着脚蹬,逮住一个方向毫不犹豫的往上撞。   撞的旁边伺候的下人们心惊胆战,小姑娘兴奋的挥舞双手,指挥人抱着自己和车转弯,继续横冲直撞,表情里全是兴奋和得意。   时丹阳这才和夫人接着说之前的话题:“锦绣送来的东西你都看了,不管是雨衣雨鞋手套,还是这自行车,都离不开橡胶。   这东西有没有市场,我想不用我多说夫人也能明白。”   时夫人听罢确实激动,但有件事她还是要问清楚:“咱们是要和元大人合作做这些生意,还是单纯提供原料?   走官方的路子还是私人的路子?咱们能在这里待几年也没个定数,万一将来咱们离开,后续事情要如何应对,也该有个章程。”   时丹阳扬起手里的信一脸笑意:“这事儿用不着咱们担心,元家老爷子那边早就有了主意,他老人家在南边儿还有几百亩地,据说气候非常适合种橡胶树,地址都给咱们了,要是咱们家有意向,可以在那边儿一起种一种。   原材料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这边的橡胶林,也就是近几年先应应急。   现在走官府的路子,将来也是我的政绩不是?这事儿啊还要好好筹谋,不能莽撞的开始,回头我还要和锦绣好好商议一番。”   时丹阳像是说服夫人,又像是说服自己:“这事儿啊,急不来,急不来,等真的定下来,怕是最快也要年后。”   两个正主不急,倒是将满世界找橡胶的谢六几人急的不行。   从秋天的最后一场雨,找到冬天大雪纷飞,城外的工地全部停工,一家人聚在大厅烤栗子,也没找到合适的能代替橡胶的东西。   谢六闻着满室栗子清香,泄气道:“橡胶生长条件那般苛刻,我找懂行的老师问过了,商队里倒是有人见过那玩意儿,但那地方就是深山老林,蛮夷聚居地,把林子当成家一般,排外的很。   外人压根儿就别想靠近一步,更别说是进林子割胶了。   真的就没什么替代物吗?”   冯舒年细心的剥开一个饱满圆润的例子扔进嘴里嚼吧嚼吧,满足的叹口气,才缓缓道:“我倒是想呢,这几个月,找了不下三十样跟橡胶差不多的送过去,结果没一样做出来的效果有橡胶好。   这玩意儿可真是磨人。”   锦绣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吗?   “这都入冬多久了,你们怎么还惦记雨衣呢?明安府的雪,根本就用不上雨衣好吗?再说了,不是有很多人反馈说雨衣的样子太简陋,有碍观瞻吗?你们就一点儿都不嫌弃?   我可提前跟你们说好,这玩意儿不是我不想给弄得华丽漂亮,而是这种样式效果最佳,你们千万别打着拿回去让人改一改,改成你们想要的样式的主意啊,没用的。”   关于这点,锦绣是真没想到。雨衣雨鞋效果立竿见影,面世的第一时间,就得到无数正面反馈,但很快的,也出来不同的声音。   不少人表示,这么神奇的东西,怎么能拥有这么朴实无华的外表呢?雨衣款式至少能华丽一些,才衬得起他神奇地效果吧?   至于上面绣花,搞雕刻什么的,不少人真心实意这般想。   对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锦绣只咬死了就一句话:“雨衣,只有这一种款式,爱穿穿,不穿滚。”   不少人私下觉得知州大人在这件事上蛮不讲理,辱没了雨衣这种神物,但面对知州大人的强权,也只能私底下嘀咕几句,当面是一个字都没有的。   就这,仅有的几件雨衣雨鞋,放在州府衙门内库里,哪位大人想穿一穿,还要提前打报告,写申请,竞争十分激烈。   每日申请的人数都很多,一般只有凭借成绩说话,名列前茅的官员,才有穿的资格,至于外面无能狂怒的众人,只有站旁边看一看的份儿。   尽管这样,群众依然对雨衣雨鞋展现出了极高的热情,酒楼茶馆里对此的讨论度居高不下。   几人意外的想得开,闻言程远青直言:“外人不知实情,不明白雨衣是如何来的,自然觉得神奇万分,想着如何高高捧起也不为过。   但咱们好歹也办了大半年的差,什么没见识过,至于这么不讲理吗?我是真觉得那是个好东西,想着弄出来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找到橡胶的替代品,值不值得在明安府主街立一块专属站牌,特意让人将此事记在地方志上?”   这话说到冯舒年心坎里了,就连谢六也因为公厕的事,有了他的专属站牌,虽然这件事本身,让谢六痛并快乐。   冯舒年和程远青自从知道那些站牌代表的含义后,说不心动那就是骗人的,不过两人也坦荡,想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心,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在锦绣面前从不藏着掖着。 第178章 皮球 淼淼   外城建设已经全面停工, 自行车又明显不足的前提下,谢六几人整天闲的不行,找锦绣好一顿磨, 终于搞到手几个望远镜。   望远镜到手, 几人商议了半晚上,锅子续了两摊,用锦绣的话说就是:“吃饱又饿了又吃饱”。   最后商议出个结果:“去打猎,然后带回来吃锅子。”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餐桌,闻着满室的羊肉锅子味儿,听听几人的商议出的结果,锦绣不置可否。   反正他就是个凑热闹的工具人,明天还要继续上衙,并不能陪几个无业游民到处闲逛, 这也许就是当代公务员的烦恼了吧。   明安府周边是有猎场的,即使没有, 这年头的山林里冬天随处都能打猎。   望远镜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工具,提前观察敌情上十分有效。   对此, 锦绣只有一句话:“穿暖和, 早点儿回来, 明日傍晚应该会下雪。”   本以为上衙又将是平凡又忙碌的一天, 没想到元老爷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三岁小儿打破了一天的宁静。   小孩子是周老爷家的小孙女, 名淼淼。   周老爷是之前和元老爷做弹簧生意的那位,平日里最疼这个小孙女, 走哪儿都带着,这不今日出来和元老爷谈下一年的生意,也没忘了带上他的心肝宝贝。   元老爷到了这个年纪, 就十分眼馋别人家的小孩子。   元老爷一辈子养了那么多孩子,结果临到老了,身边就锦绣一个,偏锦绣和良缘二人,也没给他生个孙子孙女出来,让老人家只能看着别人家可可爱爱的胖娃娃眼馋。   这不一看到周老爷家的淼淼,实在没忍住,将人家小孩子拐骗到家里来玩儿,生意上的事情,全部扔给寿管家和周老爷去谈。   周老爷大概是看在元老爷真心稀罕他孙女的份儿上,才大胆的让元老爷将孩子带回家。   结果姑娘不知怎的,到了元家就开始哭,将在后宅料理家务的良缘和元夫人都哭出来。   结果就是一家三个主人,对着一个孩子束手无策。   元老爷焦急的将锦绣小时候玩过的玩具让人搬出来,偏小姑娘没一样喜欢的,哭的小嗓子都哑了。   “这,小时候咱们家的孩子都很好带啊,整天就想着去大街上玩儿,只要我这当爹的抱出去玩儿就能高兴一整天,唯一会哭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不想回家。   我也不懂淼淼为何啼哭不止,刚开始还好好地呢!”元老爷心情焦躁,十分不解道。   说实话,元夫人更没辙,他们家之前都是姨娘生的孩子,元夫人也没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不让人母女相处,孩子都是姨娘亲自照料的,她没什么经验。   等到自己生了孩子后,身体每况愈下,就更加无法亲自照料,她自个儿有心无力,亲自照顾这么小孩子的时间还没元老爷多呢。   至于姜良缘就更不用说了,成亲两年的人,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压根儿没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的经验。   三人束手无策,锦绣耳力又好,寻着哭声一路找来,就见到小小的一团在元老爷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爹抱着孩子不停的转圈圈,他娘和媳妇儿为了逗孩子开心,跟着转圈圈,看起来就累的不行,大人小孩儿都累,他这个看的人更累。   锦绣顺手就接过孩子:“还是我来吧,阿文哥和出绣姐姐都是我带大的,这事儿我有经验。”   锦绣这么说,元老爷还真就反驳不了,小时候三人中虽然锦绣最小,但他最有主意,阿文和出绣最听锦绣的话,被锦绣哄得团团转,让读女四书就读女四书,让跟着去书院读书就去书院读书,两人在锦绣面前乖得没脾气似的。   到了现在,几人都长大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来也怪,淼淼到了锦绣怀里,逐渐止住哭声,抱着锦绣脖子,委屈的直撇嘴,元老爷还是眼馋的很,见小姑娘不哭了,乖乖软软的窝在儿子怀里,没忍住伸手抱抱,小姑娘还没到怀里,就开始哇哇大哭。   得了,一看这情况,元老爷一脸纳闷儿,举起袖子东瞧瞧西瞅瞅:“莫非我身上沾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淼淼不舒服?我多受小孩儿喜欢一人啊,怎么会被淼淼嫌弃至此,不应该啊!”   这玩意儿还真说不好,没找到原因,淼淼又不让别人碰,她爷爷周老爷又跟着寿管家去城外的作坊里谈生意去了,孩子只能由锦绣暂时带着。   小姑娘怕生,挂在锦绣脖子上不下来,元老爷在旁边看的直乐呵:“咱家宝儿多招孩子喜欢啊,从小到大都这样,像我!以后宝儿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好爹爹!”   锦绣非常随意的接话:“想来明年就能有孩子了,是不是真的招孩子喜欢,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元老爷和元夫人一听,唰的一下,眼睛都亮了。   “果真?”   “真的?”   几乎是二重奏的声音同时响起。   锦绣也不含糊:“年后我和缘儿都过了十八,还不生孩子,人家该以为您儿子哪里有问题了。”这也是锦绣和姜良缘商议好的事情。   姜良缘作为整个明安府最有身份的女人,因为锦绣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且两人膝下至今没有孩子,承受了不少压力,锦绣都知道,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姜良缘好。   这年头,生孩子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一趟,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事发生意外。小夫妻在这件事上有默契。   “呸呸呸!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元老爷嘴上不乐意,面上高兴的很,当即就和元夫人商议起来:“哎呀,也不知道会生个孙子还是孙女,这衣服鞋袜还有玩具都要早早地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咱们都备着,有备无患。   还有这稳婆奶娘,可是要早早地物色,找身家清白人品端正的,万不能事到临头急吼吼的乱找,带坏了孩子。”   “对对,还有这洗三和百日宴要准备的礼物,邀请的客人,也是要好好斟酌的,到时候一定要大摆宴席,席面什么规格,也可以提前想想……”   听两人越说越没谱,锦绣和自家夫人一个眼神,就抱着孩子悄悄溜出大厅,没打扰两人的好兴致。   出了大厅,锦绣一手牵着自家夫人的手,一手抱着淼淼,小姑娘好奇的看看锦绣,再看看姜良缘,用手捂住嘴在锦绣怀里咯咯直笑。   路过的下人们看自家大人和夫人这般恩爱,虽然见多了这种场景,免不得还是要会心一笑,露出艳羡的神色。   大人和夫人,可是他们见过感情最好的夫妻了,从没红过脸,甚至连重话都没说过,两人一个对视的眼神,就容不下第三人。   姜良缘笑道:“爹娘为了孩子的事儿,急坏了。”   锦绣在这件事有着让人不能理解的执著:“他们都是要长命百岁的人,现在还年轻呢,等一两年,等得起。”   说罢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笑道:“淼淼今天委屈坏了,叔叔带你和婶婶看样好东西!”   淼淼在锦绣怀里开心的拍手:“好呀好呀!”   锦绣给两人看的好东西,是一早让人做好的——皮球。   红的绿的紫的蓝的黄的,凑在一起能组成彩虹色。其中黄色,也就是在皇家才需要特别注意,民间有能力的人家,给自家姑娘穿鹅黄色裙子的不在少数。   可惜因为染色技术不发达,越是鲜艳的颜色越不容易得,且很容易掉色,一般的衣裙,过两次水,颜色一掉,不管布料是不是新的,单是视觉效果上,就已经差了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户人家的衣服,穿上两次,一次最多也就一天,就成了八成新,折旧率如此之高的部分原因。   一堆颜色鲜艳的皮球放在柔软的地毯上,锦绣捡起其中一个,轻轻一拍,皮球就在地上弹了又弹,轻轻一踢,皮球连滚带跳,欢快的撞到门上,被门阻挡,又跳了回来。   淼淼开心的追着皮球满屋子跑,捡到皮球,跌跌撞撞的抓在手里,好奇的看了好一会儿,又学着锦绣的动作,轻轻扔出去。   皮球果然和她想的那样,在地上咕噜噜跑远了。   不止淼淼,就是姜良缘也觉得这东西弹性十足,且握在手里十分解压,不再矜持,陪着淼淼开开心心玩了一下午。   锦绣让人将公文搬过来在这边处理。   等送走淼淼的时候,小姑娘死活抱着一个红色的皮球不撒手,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周老爷子十分为难,一边儿是父母官,一边儿是自己的小心肝儿,哪个都得罪不起,差点儿愁秃了头。   锦绣摆摆手,摸摸淼淼的脸蛋,在小姑娘护崽儿的举动下,笑着又送了对方两个颜色鲜亮的皮球。   小姑娘开心的当场夸锦绣:“大人你真是个好人,你这般好,淼淼将来会报答你的!”   锦绣背着手与周老爷怀里的小姑娘对视:“哦,你想怎么报答我呀?”   小姑娘绞着手指想了好半天,眼睛一亮,脆生生道:“我以身相许,大人你等我长大,我嫁给你,报答你!”   锦绣连连摆手:“大人太老了,等你长大就成老头子啦,淼淼将来要嫁给一个年岁相当的小郎君恩爱一生才好!”   送走了淼淼,锦绣握着姜良缘的手,歪头问她:“夫人,你怎么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呀?可是有女子当场放话,说要嫁给为夫呢?”   姜良缘没好气,趁旁人不注意,瞪了锦绣一眼:幼稚鬼!   锦绣突然凑近自家夫人耳边,带着笑意道:“放心,夫君才没有被外面的女人迷了眼睛呢”。说着晃了两下姜良缘的手,似撒娇一般:“你别舍不得了,给外面小女人的都是普通货色,看你喜欢,特意留了几个特别好看的让人放咱们卧房里了,保证你喜欢。” 第179章 足球篮球 魅力   锦绣发现谢六几人最近非常无聊, 无聊到拿着他用剩下的橡胶给孩子们做的皮球顶着玩儿。   三人觉得用头顶着玩儿不带劲儿,踢来踢去,上房揭瓦, 制作工艺不过关的皮球, 很快就被几人给玩儿坏了好几个。   锦绣觉得,后世有段时间风靡一时的动物园小动物们表演的顶球,与几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每每这般想的时候,锦绣就觉得这几人过于沙雕的表现,实在没眼看。   但几人像是从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点一般,不甘心就这么停下这项有意思的活动,便将主意打到了姜良缘的几个皮球上。   一般下午闲暇时光,姜良缘都会带院子里的丫鬟们去后院的演武场踢皮球,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十分热闹,既活动了身体又增加趣味性, 这项运动在整个知州府很受欢迎。   不仅小丫鬟们喜欢,就是小厮们也眼馋的很, 可惜皮球数量有限, 他们只能干看着。   锦绣见谢六几人大有直接下场和小丫鬟们抢球的冲动, 摇摇头, 私下画了图纸,命人先做着。   最先出来的是篮球架和足球网, 下人汇报说这两样东西做出来了,询问锦绣怎么安置, 锦绣想了下,吩咐道:“让人按照本官的要求,安置在广场上。”   距离主街不远处, 和外城同步修建了一座藏书馆,藏书馆附近有很大一块空地,以前是城中住不上房吃不上饭的百姓们蜗居的地方,自从锦绣来了之后,将那些人集中起来,修建了廉租房,将人迁移过去后,那边的地就空下来了。   锦绣一直没让人动那块儿地,慢慢的修建成现如今的广场,近半年的所有火树银花表演,都是在广场上进行,只不过那个广场,除了宽阔,暂时还看不出有何特殊之处,倒是周边,锦绣让人种了不少特意培植的绿草。   看着绿油油一片,被人骂了不少声败家子。   锦绣让人按要求将篮球架和足球网安置在里面,然后用石灰在地上画了奇奇怪怪的线,还不许人将线擦点,蛮横的很。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知州大人又想折腾什么。不过现在整个明安府的人对知州大人能搞出大事情的着实见怪不怪,包容性非常高。   明安府百姓走出去,甚至可以非常自豪的拍着胸口表示: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尔等是连公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土包子!   反正广场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了,想要知道什么,每天傍晚空闲下来亲自过去瞧瞧就行了。   索性锦绣也没让人等太久,就在一个夕阳余晖洒满天际的傍晚,下衙后,锦绣手执两个圆溜溜的东西,笑眯眯的邀请了包括冯大人赵大人在内的衙门一众官员,还有谢六几个已经闲的打算找周淼淼姑娘一起玩儿皮球的男人,一起去广场上挥洒青春。   锦绣还特意换上了骑装,并且好心提醒众人:“一并将衣服换了吧,不然待会儿只能眼馋别人,可别怨大人我没提醒诸位啊!”   衙门自半年前起,就设立了专门供大人们休息的休息室,所有人非常默契的会在休息室放一两套换洗衣服应急用,当时这个改革得到了几乎全体衙门同僚的赞同,大家深切的为这个人性化的改变感到开心。   能舒舒服服的时候,谁又愿意让自己辛辛苦苦呢?   一众人一头雾水的换好衣服,浩浩荡荡在好看的知州大人的带领下前往广场的时候,很有山大王带着小弟打群架的样子,周围人差点儿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需要劳动全体衙门官员出动才能平息的那种。   谢六早就抢在第一时间,将锦绣手里的两颗球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研究过了,但最近玩儿惯了皮球的男人,足球和篮球一到手的第一时间,不是感叹这两球的韧性和弹跳性。   而是条件反射性的放在头顶顶了几下,随即一脸痛苦的捂着脑门儿锦绣道:“太硬太重,弹的我脑门儿疼,一点儿没有皮球轻便有趣。白送给我玩儿我都不要!”   锦绣轻轻松松接住球,见冯大人眼中全是好奇,但为了维持他在同僚眼中老成持重的形象,强忍着这股子好奇,全身上下只有眼睛随着锦绣手里的球上下移动。   见冯大人盯得辛苦,锦绣直接将球扔到对方怀里,冯大人手忙脚乱的接住,拿在手里好奇的把玩,身边很快聚集了不少官员。   锦绣这才慢悠悠的将一个篮球放在手心把玩,篮球在他指尖灵活的旋转,很快就转出花儿来,看的谢六手痒,想上手试一下,又碍于刚才放出去的狠话,兀自忍耐,将自个儿给憋了个难受。   冯舒年就没这个多顾虑了,见锦绣玩儿的灵巧开心,舔着脸上前,边走边道:“大人,让小的也试试呗!小人可从未嫌弃过您弄出来的这玩意儿垃圾!”   这捧一踩一的做法不要太绿茶,直接将谢六给气了个倒仰。   没有锦绣的提醒,除了胆大包天的谢六几人,没人敢将这一看就很稀罕的东西放在脚下踢来踢去,或者拿在手里拍来拍去,直到了广场,也没人想到这两样东西的正确用途。   等一行人终于到了广场,广场周围已经因为他们的集体出动,吸引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锦绣没让人上前驱赶,这种运动,就是要有观众烘托气氛才行,没有观众的篮球比赛,足球比赛,犹如锦衣夜行。   一群即将上场表演的没有丝毫自觉,观众们倒是聪明的很,第一次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坐在了四周早就建好的台阶上进行围观。   锦绣从小厮手中接过满满一把布条。   布条简单粗暴的分为红蓝两种颜色,锦绣非常随即的按照众人的站位,将布条下发下去,让大家戴在胳膊上,将人分为了两队。   先是篮球,后是足球,随即将人分为两波。   分别向两波人马解释了足球和篮球运动的规则,有人听得若有所思,有人听的迷迷糊糊,但不管什么人,都没谢六几个不用脑子的人好。   谢六一听这种类似于马球的对抗赛就来兴趣,摩拳擦掌的表示:“明安府什么都好,就是马太少,我已经一年多没玩儿过马球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快开始吧!”   锦绣一脚踹上去,让谢六清醒清醒:“仔细听我说的规则了吗?违背规则是要扣分的!”   然后对众人大声道:“库房里刚来了一批火树银花,今儿哪两队胜出,这烟花就让谁搬回家留着过年给家里孩子玩儿!”   这个诱惑对现场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别看明安府百姓嘴上念叨外来人口是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连火树银花这种东西都没见过,他们早就看腻了好吗!   但事实上,火树银花一直严格的被官府管控,只有大型活动才会有官府出面燃放,市面上根本就没有流通,只有偶尔得了知州大人的眼,被赏赐一二,拿回家哄家里老人孩子开心罢了!   若是谁家老人做寿,能在知州大人面前求的两厢特制的寿字形火树银花在夜间燃放,在整个明安府就是极有面子的事儿,能拿出去吹大半年的那种。   于是对这种身体对抗不感兴趣,觉得有辱斯文的人这下也不矜持了,直接撸袖子下场,想为这个比赛添砖加瓦。   锦绣再三强调:“注意游戏规则,冯大人,赵大人,你们二位今儿就免为其面充当一回裁判吧!”   锦绣一声令下,篮球场和足球场两边同时动起来,一开始双方都不熟悉规则,也不熟悉这项运动,都在熟悉环境,外加试探对方。   但总有那个几个天赋异禀的,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在这些人的带领下,比赛从一开始的温温吞吞,逐渐走上白热化。   看台上的百姓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不由自主的开始加油助威,百姓们可不知道第一次见的这种比赛有什么规则,见有人欺负他们看好的球员,直接在看台上大喊大叫,做一个精神股东,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身上阵,以身替之,将那仗着裁判没看见就欺负人的小子打的爹都认不出来。   在看台上观众的带动下,球场上的球员逐渐管控不住自己想要犯规的双手。   于是又一次谢六被人使绊子绊了一跤后,打出了火气,直接放弃了所有规则,翻身就给了对方一拳,然后带着球一路横冲直撞,手脚并用,将球扔进对方球门。   这种不要脸行为,竟然引来球场内外一片欢呼。   看台上的观众情绪莫名被点燃,跟着欢呼。   谢六几人的带领下,比赛进行的惨不忍睹,到了后半场,规则已经在形同虚设,就连裁判,也被队员的无耻操作惊到,非常没有裁判意识的下场直接给另一方对方加油助威。   干他丫的!   夕阳的余晖渐渐落下,广场上同时进行的两场球赛还没结束,观众却无一人提前离开,这边的欢呼声还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百姓前来围观。   今日有宵禁,等夕阳彻底落山,百姓就待在家中不能出门,众人自发举起火把,握紧拳头,给场上的球员助威,希望在宵禁前,亲眼见证这两场球赛的胜利者诞生。   莫名就感觉到了这种运动的魅力。 第180章 风靡一时 香臭   不过遗憾的是, 那天的比赛没有分出胜负,因为宵禁时间不能随意更改,且那段时间广场聚集了太多人, 万一其中有心怀不轨之人, 黑灯瞎火的,衙门管理难度太大。   于是赶在宵禁前两炷香时间,锦绣组织衙门人手将广场上聚集的百姓全部驱散。   比赛被临时叫停,运动场上的球员们仿似还沉浸在刚才的激烈运动中无法自拔,一个个情绪高亢,队友之间勾肩搭背,形成了别样的友情,堪比一起扛过木仓一起嫖、过娼的好兄弟。   而对手之间气氛则要剑拔弩张多了,平日里要好的兄弟, 这会儿就差拳脚相向,被身旁人拉开后, 还愤愤不平的朝对面放话:“XXX,你他娘的敢对老子使阴招, 看老子下次不打扁你的猪头!”   “你他娘的才是猪头, 你全家都是猪头, 自己技术不行承认无能就罢了, 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上赶着来爷爷这儿找揍是吧?来啊, 爷爷成全你!”   好好地一对昔日好友,经过短暂的两个时辰的比赛, 反目成仇。   看到这一切的锦绣,小声对身边的冯大人感叹:“我合理怀疑这两人平日的友好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咱们的比赛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合理断交的借口!”   冯大人作为裁判没能亲自下场,这会儿摸着一把小胡子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忍不住摇头:“非也,年少轻狂罢了!等回头分成一队,又要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少年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纯粹。”   说着还看向身旁俊秀异常的锦绣:“大人,听您这语气,好似您过于老成持重,没有这样的时候呢!”   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摇着头,背着手走了。   在锦绣看不见的地方,迅速钻入人群,从一个年轻官员手里,利用他至高的官职,顺利将他眼馋很久的足球从对方手里夺过来,拿在手里好奇的把玩。   本以为冯大人只是出于好奇,拿在手里瞧瞧,眼看着冯大人要装傻到底,直接将球抱回家,众人不干了,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平日里见了上官乖巧的跟老鼠见了耗子似的,现在不管不顾的在大街上追着上了年纪的上司狂奔。   不成体统。   活力十足。   一看就关系很好的样子,让人艳羡。   这一夜很多人都因为广场上的一幕失眠了,对他们来说,这是特别的一晚,对整个明安府来说,这也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傍晚。   日后明安府地方志上,清晰的将这平凡又特殊的傍晚,亲切的称呼为“运动起源之夜。”   这个傍晚,开启了明安府百姓日后丰富多彩的运动生活,运动会项目逐渐多样化,平民化,大大的丰富了百姓的业余生活。   甚至明安府成了运动之乡,很多谈判桌上谈不下来的事情,去明安府特有的运动场上走一遭,事情不管好坏,八成就有了结果,至于剩下的两成,大概需要去另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地方一起去体验一番。   当然这都是日后的事,现下,进过一夜的发酵,篮球足球,和广场的篮球架足球网,成了明安府百姓的新话题,亲眼所见之人,说的眉飞色舞。   没见过的人遗憾不已,深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去广场上瞧一瞧。   听说那是一种能让人看了就热血沸腾的运动,且其中的各种规则严格束缚双方运动员,很有行军打仗的意思,前锋后卫防守进攻,研究的深入了,才能发现其中隐隐还有战术战略可言。   实在让人着迷。   男人嘛,谁还没有一个横扫沙场秋点兵的梦想呢?   现实生活中不能实现,运动场上总能让人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出来。   于是,一场无疾而终,没有结果的比赛过后不出三天,明安府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人讨论球场上的规则和战术。   锦绣无意间路过瞧了一眼,感觉这事儿的影响比他想的还要大,偶尔一瞥,就见酒楼小二隐忍多时,终于在一个胖乎乎的男子说出“谢玉桥就是怂蛋,当时那种情况,换我上我能直接将人按在地上摩擦,还能让他有带球跑的机会?”时,小二实在忍无可忍。   直接将肩上的抹布往桌上一扔,叉腰大声和那人理论起来:“你个连基本规则都没搞懂的怂蛋在这里大放厥词,还当自己能耐的不行,简直智障,老子我不伺候了,爱他娘的谁就谁!”   然后锦绣见那男子恼羞成怒,找来酒楼老板评理:“我可是你们酒楼的老顾客,你们店里的小二对我蹬鼻子上脸,这态度实在太让人寒心了,今儿要是不给个说法,咱们这交情到此为止!”   小二仰着下巴不肯认错,还一脸高傲道:“你当爷爷我怕你?元家店铺正在招伙计,干满三年还有机会提成店长,一月光是银钱就有二两,在这儿干到死也就是伙计命,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老板一听就来气了,对着小二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赔笑脸给客人赔罪:“小二不懂事,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还望您大人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说着就拉小二给客人道歉。   小二梗着脖子死活不道歉,还对老板道:“别的什么我都能忍,就是不能忍这种屁都不懂,还敢出来指手画脚,侮辱谢公子球技的人!垃圾玩意儿!我呸!”   客人指着小二的脸道:“老板你看见了吧,这种态度,就是跪下给我道歉我都不会原谅他的!”   本来老板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但听到小二的话后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对着客人呵呵一笑,谁都能看出这是个营业性假笑。   “那您自便,谢公子的球技那日我亲眼所见,技术怎么样我心中自由定论,轮不着不相干的人前来指手画脚!”   说罢竟拉着小二一起讨论谢玉桥那晚的表现,留下客人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甩袖离去。   锦绣觉得有意思,这才几天功夫,谢六就有成为足球明星的潜质,事情的发展简直超出锦绣的预估。   但这是好事不是吗?   于是锦绣在下衙后,直接将篮球足球再次拿出来,笑眯眯对着同僚道:“本官让人特意制了十个篮球十个足球,往后就让在广场那边的球场旁,由专人看管,日后不管是谁,想要用场地和球,提前申请就可以,不用想方设法来本官跟前借球了!   今儿看大家手头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这就一起去广场上踢一场,顺便对周围好奇的百姓普及一下球场规则!   往后百姓要是想玩儿,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对这个消息最高兴地莫过于谢六三人,三人这几天为了重新摸一把足球,对锦绣低声下气,不知许出去多少好处,锦绣都无动于衷,说的烦了,只淡淡送给几人一句“时机未到”就将人打发了,着实让三人气恼不已。   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玩儿了,简直不要得意忘形。   篮球足球很快就在明安府风靡起来,因着冬季农人闲暇时间较多,家有余粮,心里不慌,空出来的大把时间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消磨方式,可以说篮球足球的出现,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让他们瞬间走入寻常百姓家。   到处都是私下里约着组队的请求,球场上的预约一天到晚就没停过。   有些富户家中,想办法模仿锦绣让人特制的篮球足球,给家中孩儿也做了两个,但都徒有其表,没有其形,若是没有真正摸过球的人自然会被吸引,但真正摸过的人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对此兴致缺缺。   最后大家发现,还是乡下孩子用的猪尿肽灌了水好用,质感虽比不上足球,但聊胜于无,与皮球所差无几。   一时间,猪尿肽竟然成了足球的替代品,迟迟预约不到球场的人对猪尿肽虎视眈眈,险些对明安府的猪造成巨大的生存危机。   这些事在锦绣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因为他现在中捂着鼻子,严重怀疑之前将足球篮球弄出来的做法是不是哪里不对,导致现在糟了报应。   “谢六,冯舒年,程远青!你们他娘的能不能出去洗干净再回来?运动过后自个儿有多臭你们不知道吗?   这一路走来,熏晕了多少下人你们心里没数吗?呕,这味道太冲了,我鼻子都要失灵了!”   锦绣第一次没忍住在人前骂脏话,原因竟然是这三人日日从广场回来不洗澡满院子溜达,味道冲天,让他一个无感特别灵敏的人活受罪,这感觉,简直了!   谢六三人迷茫的瞧一眼捂着鼻子一副马上要原地去世的锦绣,互相闻了闻。   “不臭啊!”   “挺正常!”   “难道我鼻子真失灵了?”   三人都是爱美之人,虽然最近迷恋上了打球,但绝对不会不注意个人卫生,实在是三人一个样儿,甚至从球场下来的人全都大汗淋漓一个样儿,谁都没法儿嫌弃谁。   何况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久了,互相闻不到。   锦绣只淡淡的告诉他们一个事实:“久处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久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问其臭。”(1) 第181章 运动会 吻   就在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中, 锦绣借着这股东风,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冬季运动会。   运动会上,什么单腿斗鸡, 螃蟹赛跑, 飞盘点球大赛,送鸡毛信,三人四足,踢毽子比赛,拔河,篮球足球,纸衣往返接力,抱双球接力赛,摸石头过河, 转呼啦圈儿,跳高跳远, 短跑长跑接力跑,丰富多样。   锦绣也没指望今年就一次性办成功, 再此之前, 百姓们连这些项目到底是什么东西, 具体怎样, 心里没有一点儿数。   可以说是运动会当天才真正见识到庐山真面目。   这次的运动会,与其说是比赛, 倒不如说是教学大会更为贴切。   锦绣提前在衙门里找人将各项规则熟记于心,等运动会那天, 专门指导前来参加的百姓学习,临时组成一个速成班儿,速成之后进行比赛。   然后给获胜者颁奖。   运动会举办前夕, 锦绣还担心这玩意儿过于新鲜,没什么人来,提前让人在街上,酒楼茶馆儿,客流量大的地方多多宣传。   就连青楼那种地方都没放过。   要是能让流连青楼的那群废物将用在女人身上的劲儿全都用在比赛场上,也是好事一桩。   宣传内容简单粗暴:三日后于广场上举办明安府第一届运动会,希望大家积极参与!   锦绣想不到的是,明安府人现在对于第一届xxx这种字眼儿非常敏感,之前的第一届酒会,发展为现如今的展览会,让许多人赚的盆满钵满,到现在还有人常常因为错过此事后悔的捶胸顿足。   因而,第一届运动会的字样一放出去,压根儿不用过多宣传,百姓自发的互相打听起来,就连乡下许多地方的人听说了此事,也特意乘坐公车前来凑热闹。   运动会这天,广场上张灯结彩,舞狮队表演了开场舞,几个高难度又讨喜的动作,瞬间将现场活动炒热。   冯大人上前简单讲了几句,明安府载入地方志的第一届运动会就在这种乱哄哄的情况下开始了。   各处状况不断,谢六几人被锦绣安排了任务,满场不停的飞奔解决问题,真就是几块儿转,哪里需要哪里搬。   所有项目中,篮球足球有先天优势,光是观众就聚集了几百人在场外加油,声势震天。   其次就是简单易懂的拔河比赛,双方人手凑齐,在裁判简单讲解后,两队人马排开架势,在号子声中对着一根儿绳子,拔的咬牙切齿,大气不敢出,生怕呼吸乱了,力气用不对地方,导致己方输了比赛。   赢了比赛的人,整整一队人,每人都拎回家大半袋子白花花的大米,这么诱人奖励,谁不想拼一把?   反正当大家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运动会中,一等奖是整整一袋子大米外加十斤猪肉,二等奖是一袋子大米,三等奖是半袋子大米后,所有人都兴奋了。   就连打算来看热闹的人也当场报名,表示自己做梦都想参加的心情,到处溜达的小孩子也被大人拎着随便给报了个名,万一混在队伍里能赢,白占的便宜谁不占?   看到那般丰厚的奖励,甚至有人觉得自己很有能耐,一连报了好几项,想着东边儿不成还有西边儿,总能有一样拿奖,若是运气好,多拿两个奖,那后果……   那后果就是被锦绣当场宣布,所有人,最多只能报三个项目,且必须有两个项目是亲自参与完成的,若是只报名,不参赛的,当场除名,今年所有项目都不能参加,只能静等明年了。   这一招出来,将所有打小九九的算盘全部击败。   锦绣坐在高台上,围着火盆看着下面热烘烘的场面,对身边的冯大人道:“将这一点也记下,规则就是慢慢完善的,今年看着没章法,毛病多,不成体统,等到了明年,有了今年的经验,总归会不一样的。   这就跟咱们慢慢儿完善展览会一样,没什么好厌烦的。难道你不觉得看着百姓们这么积极活跃的样子很有成就感吗?”   冯大人摸着胡须,饮一口热茶,说话出口的雾气将人隐在后面看不真切。   “这个计划什么都好,唯独这日子太冷了些,要是能定在秋收后就更美妙了。”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冯大人唠唠叨叨的。   “这不是今年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嘛!明年定完要选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才好。”   锦绣说罢,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招呼身边众人道:“在这看台上,光看着越来越冷,咱们也下去活动活动!”   锦绣是什么都想参与,这种全民娱乐的运动,他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没遇到过,一时有些怀念。   什么项目都参加,什么都能玩儿转,让人羡慕不已,锦绣自个儿玩的开心,带动了全场的气氛,衙门里的大人跟他们一起玩儿,让百姓近距离和当官的接触,发现他大多数人也和他们一样,对那几袋子大米和猪肉眼馋的不行。   这样百姓危机感顿生,玩儿起来认真不少。   锦绣满场乱窜,将感兴趣的都玩儿了个遍,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锦绣是真高兴,若不是现在这些人的发型不对,服装造型不对,他都有种回到未来的错觉。   星际时代,星网将每个人都拉的很近,但又很远,星网上每天都有新鲜有趣的事情发生,人们自然对这些无聊幼稚的游戏不感兴趣。   后来科学家们才能够一本蓝星古籍上找到了某段时间华国人游戏娱乐的方式,于是做了个活动简单推广一下。   锦绣在星际混的那些年,很多时候路途遥远又无聊,和战友们就是靠着这些东西度日的。   着实让人怀念。   运动会中午歇息一个时辰,运动员有的自备干粮,有的在周边特意来这边卖午餐的摊子上解决,没一个轻易离开的。   众人盯着存放奖品的地方,那高高垒起的大米袋子和用好几辆板车才能装完的猪肉,双眼放光,嘴里嚼着没滋没味儿的粗面馒头,想象着猪肉拿回家爆炒的味道,忍不住嘴角就流下可疑的口水。   锦绣从人群前经过的时候,听到了可疑的咽口水声,他感觉这些人看奖品的目光之深情,比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看自己恋慕对象时专注多了。   可见对大米和猪肉的执念之深。   这场由锦绣突然奇想开始的运动会,从日头升起持续到夜幕降临,那些原本是奔着奖励来,最后却一无所得人的,也得到了衙门特别奖励的一斤米,这个奖的名称叫做“参与奖”。   这下本来还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间飞扬,成群结队的来,欢欢喜喜的走,互相比较谁的奖励最丰厚,改天要让谁家请客,回头我一定在家里好好练习,争取明年打败你,活的一等奖,让你羡慕之类的话传入锦绣耳中。   锦绣微微一笑,背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冯舒年从后面追上锦绣,气喘吁吁的,灯光下一瞧,也许是最近一直在打球的缘故,这胖子看起来瘦了好多,肌肉结实,脸部轮廓分明,几乎看不出刚来明安府时那个胖乎乎憨厚的影子了。   可惜一开口还是那副让人想拳头硬了的言论:“今儿可真是累死小爷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两个篮球啊,明早直接让人送到我院子,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要见到,你可别忘了啊!”   锦绣疲惫的摆手:“滚吧,忘不了!”   这都什么人啊,还说是自己兄弟呢,他是那种会赖掉兄弟两个篮球的人吗?是吗是吗?   锦绣的好心情并没有被冯舒年打破,回家还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今儿的运动会让他想起了当年星际漂泊的生活。   但这次想起,很平静,夹杂着些许怀念与感伤,一点儿没有之前暴虐到想杀人的冲动。   锦绣就知道他已经成功了,星际无数有名的心理大师束手无策的病,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被身边人用爱与关怀包围,那些无法忘记,又不想回忆,让他痛苦的过去,已经在脑海里淡淡忘却。   偶尔想起的时候,留下的都是怀念,和任何一个旁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样锦绣感到很轻松。   到家洗漱过后,锦绣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子,安安静静没说话,旁边的夫人突然握住她的手出生道:“夫君,你今儿很开心。”   锦绣侧头看了一眼自家夫人亮晶晶的眼眸,点头:“嗯,很开心。”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这么明显吗?”   姜良缘同样侧头看他:“不明显,但在一起生活久了,总能从你的气息中感受到你的心情。”   她想了下:“更像是一种精准的直觉吧,具体的说不好!”   锦绣忽然转身,在自家夫人额头上亲了一口,伸出双臂,自然的将人抱进怀里,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夫人道:“我睡不着,要不,咱们做点儿什么吧?”   姜良缘脑袋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什么?”   话落,锦绣的吻轻轻落在她唇上。 第182章 亲热 正常现象   锦绣其实没告诉任何人, 之前他选择不与姜良缘更深层次的亲近,说是保护她,这话家里人只以为他是不想让夫人过早怀孕, 生产时鬼门关上走一趟。   但其实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原因, 就是他还不确定自己到底好了没,能不能在一些特定情况下控制住暴虐的情绪,不伤害到身边人。   要知道,小时候他被逼着和楚子明楚师父练武,一开始他的态度是坚定拒绝的,那就是一种逃避心理。   直到他发现那时候的他虽然力气大,但一个三岁小孩儿,根本不是楚师父的对手,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跟着他习武的要求。   学武期间更是一言不合就跟楚师父动手, 很多情况下,都是以前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他会偶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索性楚师父就在跟前,不用担心发生意外, 就放开膀子跟对方打。   到了后面这几年, 这种情况出现的极少, 他也很少动不动就跟人动手, 每次动手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到今天, 他终于完完全全的确认,自己好了。   两人躺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 平时最大尺度也就是贴着对方吻一吻,姜良缘一开始没明白,直到锦绣撑着身子轻柔的将她吻的晕晕乎乎的。   两人嘴唇分离的时候, 她才恍然明白,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   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姜良缘心里明白,迟早要有这一遭,虽然有点儿害怕,但更多的是坦然,她了解身边这个男人,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因为这个人值得。   他无声中给了自己无数体贴又细心的关怀和爱护,将她当成真正的家人爱人小心维护,她一清二楚,也更加觉得这人值得自己托付一生。   于是姜良缘眼神坦然的与上方锦绣的视线对上。   对上这样的眼神,锦绣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轻柔的吻再次落下,然后霸道的将人紧紧拥进怀里,分开时两人气喘吁吁。   嘴唇没有分离,额头紧贴,锦绣闭上眼睛平复呼吸。   两人身子贴的太近,姜良缘忍不住动了一下,锦绣声音暗哑,与平时有很大不同,轻声道“缘儿,别动。”   姜良缘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犹豫片刻直接开口:“不继续吗?我准备好了,不怕。”   锦绣一声轻笑,翻身躺在床上,两人侧脸相对,是一个平时睡觉经常用的姿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片刻:“感觉到了?”   身下某处硬邦邦顶在那儿存在感十足,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怀里人轻轻点头:“嗯。”   锦绣身体紧绷,手轻轻拍在姜良缘背上,声音恢复往常的冷静:“没事,睡吧。”   好半天,怀里的人没动静,就在锦绣以为她快要睡着时,听到她十分不解,就像是账目上有一笔对不上时,认真的态度一样问:“为什么?”   明明两人都准备好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有时候亲的过火了,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但这次真的不一样,感觉就很不一样。   锦绣拍背的手一顿随即将人往怀里一览,视线和她非常不解的眼神对上,这次是真的无奈叹出声了。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说着身子往姜良缘那边靠了靠,握住对方一只手往被子下方探去,抓住对方不让逃跑。   不知道被子里进行了怎样的博弈,两人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锦绣面色有些痛苦:“嘶,缘儿,你这是谋杀亲夫啊,松一点儿,乖。”   姜良缘和锦绣面对面躺着,还被对方虚虚的搂在怀里,两人视线相对,姜良缘有些害羞,但不愿意移开,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瞧。   然后她就看见随着她的动作,锦绣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痛苦,逐渐转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愉悦,看她的眼神也亮晶晶的,像个得到了糖块儿的小孩。   让她忍不住想多看看他还有没有更加丰富的表情。   锦绣实在受不了这种时候,妻子还用一双这样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着自己,伸手捂住对方的眼睛,倾身再次吻上对方的唇。   含含糊糊,呼吸混乱间,还不忘提醒对方:“别停,继续。”   两人吻的晕晕乎乎,姜良缘感觉手脚发软,不知何时停了手下的动作,手被对方握起来动作而不自知,不意一会儿两人衣衫凌乱,脸色潮红。   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湿热……   等两人重新躺在被窝里时,姜良缘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背对着锦绣躺着躺着,看着垂下的穗子发呆。   锦绣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温润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生气了?”   “没有。”   “缘儿,刚才你在害怕,你别怕,夫妻间的事儿都是水到渠成,没什么好怕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什么时候生孩子都不急,刚才是我冲动,你没准备吓着你了。   你瞧,说开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你让我快活,我让你快活,多简单啊!”   锦绣声音温和,低声在夫人耳边解释,说实话,刚才差点儿忍不住,要不是看到她眼底的一丝害怕,两人这会儿就该是真正的夫妻了。   “嗯,我不怕。”   锦绣侧头吻了吻对方的耳朵:“方才怕你着凉,今晚抱着你睡,睡吧。”   “嗯。”   临睡前,姜良缘迷迷糊糊的想,要是如今天这般,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第二天一觉醒来,锦绣想想之前给亲爹吹出去的牛,说什么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孙子的话就有些头疼,媳妇儿还没搞定,孙子打哪儿来?   锦绣闭着眼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心里暗下决心,这次起床时没有自个儿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尽量避免打扰到另一个人的休息。   而是轻轻地将对方推醒,在夫人迷迷瞪瞪的目光中,温声笑道:“缘儿,今儿我想你帮我穿衣,可好?”   这话说的就跟撒娇似的,锦绣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姜良缘轻易就答应了,往日锦绣帮她穿鞋的事儿没少做,她倒是因为比锦绣的起床时间晚,很少帮对方穿衣。   这种事自从两人成亲她只做过一两次,还有些手生。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锦绣腰部以下翘起来的位置,愣了一瞬,头顶就传来夫君含笑的声音:“吓到了?男人早上起来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以往我早晨起太早,你什么都没发现。”   这也是锦绣昨晚才想明白的地方,两人虽然成亲日久,但早上的作息十分规律,加上他平时怕情绪激烈,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   事到如今,两人对彼此的身体习惯,其实还有很多不了解。   锦绣像是没看见对方眼里的惊讶和好奇,穿好衣服,小声凑近对方耳边低声道:“缘儿,晚上回来,你帮我沐浴更衣可好?”   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不知怎的,就让姜良缘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下来。   以往,两人可从来没有在盥洗室这种地方坦诚相见过,作为夫妻,这委实不应该,但锦绣仔细思考过,两人成亲以来,就是这么神奇的,他有意避让,对方什么都不懂,还真没一起出现在盥洗室过。   见对方答应下来,锦绣捧起对方的脸,在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在满室侍女害羞的眼神中扬长而去,独留姜良缘愣在原地又羞又恼。   这也是以往没发生过的事情。   以往两人亲密都是在比较私密的地方,周围没人。锦绣不想让人观赏他和夫人的亲密,姜良缘就更没这个爱好,因此两人成亲以来,旁人都道他们夫妻恩爱,却从没在人前特意秀过恩爱。   为着这种小小的改变,姜良缘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的,嬷嬷看出她的变化,小心询问:“夫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应该啊,早上大人出门时小两口还亲亲热热的,这半天功夫,也没见什么人来报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啊!   姜良缘心说,我夫君行事作风突然从婉约派往豪放派走,我一时不习惯,这种事要怎么和您解释呢?   其实,姜良缘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她想这一切可能都和昨晚的事情有关,她很聪慧,找对了方向,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键。   既然夫君有意改变,她不觉得改变有什么不好,那配合他也无妨。   想通了的姜良缘恢复往日的精明干练,不一会儿就将家里的活计安排的明明白白。让嬷嬷以为早上看见夫人神思不定都是错觉呢。   等晚上回来沐浴更衣时,锦绣还以为按照早上那样进展,他夫人最起码也要不好意思一会儿,结果对方红着脸蛋,十分大胆的问他:“需要共浴吗?”   锦绣:“……”   锦绣:“?”   嗯?谁能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姜良缘轻柔的帮锦绣更衣,在对方沐浴的时候忙前忙后,帮忙洗头发,擦背,全程不用下人帮忙,将盥洗室的下人全都赶到外面去。   然后,笑眯眯的指着某个挺起的地方,凑近锦绣耳边,轻声道:“夫君,你不用解释,都是正常的现象嘛,我懂!”   锦绣:“……” 第183章 猪肉 搬家   日子不紧不慢的到了除夕, 今年除夕特别热闹,尤其老两口因为锦绣之前的许诺有了盼头,天还没黑呢, 盯着两人的眼神就十分热切。   恨不得将“还守什么夜, 直接回去睡觉生孩子”写在脸上,在夫妻二人面前循环播放,让两人瞧的清清楚楚,照着去做。   偏锦绣不紧不慢的急死个人,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样子,看的元老爷心里来气,又碍于大过年的,不好多说什么,自个儿在旁边干着急。   元老爷这样, 元夫人觉得让她一把年纪了,还在儿媳妇面前丢脸, 实在颜面无光,岁还没守完, 就扯着人直接回了院子。   临走前还拉着锦绣的手劝道:“爹娘上了年纪熬不得夜, 这里你和缘儿守半晚上就回去睡吧, 自有小厮会过来接替你们的!”   说着还拍了拍锦绣的手背, 一副“娘可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看的锦绣忍俊不禁。   事实上, 两人还真没打算今晚发生点儿什么,大年下的, 今晚熬夜守岁,明日一大早姜良缘就要接待下官家眷,从年初一忙到正月二十三送灶王爷回娘家, 根本就没一天能睡醒的日子,哪儿还有闲工夫做多余的事。   两人上床后倒头就睡,压根儿没心思想其余的。   这些日子谢六和冯舒年程远青三人嫌家里人来人往的烦,直接住在了城外的庄子里,没有锦绣的管制,三人从早到晚,不是火锅就是烧烤,彻底放飞自我。   今天又是吃锅子脸颊冒痘的一天,冯舒年美美的吃了一口新鲜羊肉卷,对着外面的雪景长长的叹口气:“大过年的,有点儿想老婆孩子了!之前给我爹写信,说我打算年后在这边买宅子,将妻子儿子接过来住。   要是他们老两口愿意,一同搬过来,也好有个照应,谁知他们一口回绝了,还写信将我骂了一顿。   说什么我要独自一人吃苦受累也就算了,竟然还打算捎带上家里孩子妇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你说我冤不冤?”   冯舒年觉得最近几天疏于运动又长回来的肉开始躁动起来了。   程长青和冯舒年有差不多的遭遇,闻言同样长长的叹口气:“我估计你爹的顾虑和我爹差不多,家里孩子过两年就该入学了,但明安府现在为止,根本就没有像样的书院,难怪你爹会跟你急眼。”   冯舒年不满道:“这不是正在建吗?宁亲王他老人家已经私底下联系了好多学生旧友,等书院一建成,有的是好先生愿意来,不比咱们老家的乌兰书院差!   怎么都跟我爹解释不通,我说什么他老人家都觉得我像是在吹牛,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就是看我不顺眼,后来还直接来了一封信,训斥我离开家不久,就已经学会跟家里扯谎了。”   冯舒年嘤嘤嘤假哭了几声,做作的感叹:“我他娘的实话实说,怎么就说不清了呢?在我爹眼里,简直越描越黑。”   程远青倒是做了决定:“年前我已经看好了一处宅子,不管我爹他老人家同不同意将我妻儿送过来,我都要从知州府搬出来住!   之前住知州府是因为担心在这边做不长久,买了宅子纯属浪费,现在已经有了定居在这里的打算,自然要早早地做准备。”   谢六吸溜一口上等果酒,美滋滋的闭上眼睛品尝,等再次睁开眼时,无所谓的对两人道:“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也马上要搬出来去住,知道为什么吗?”   冯舒年是个非常合适的捧哏,闻言接话道:“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锦绣和他媳妇儿亲热,难道你们就没发现,锦绣和他媳妇儿最近几天黏糊的那个劲儿哦,据我观察,今年元老爷子怕是真的能心想事成,抱上大胖孙子呢!   不为别的,单就为了我元伯伯的心愿,我也不能去打扰小两口亲近。”谢六说的煞有介事,成功将冯舒年和程远青给唬住了。   两人虽然觉得锦绣和他夫人这样成亲一年还黏黏糊糊的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谁叫人家夫妻感情好呢,这有什么办法?只能在心里酸一下,嘴上嫌弃,但行动上还是很体贴。   没过几天,三人依次从知州府搬出去住了。   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不是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几人住在知州府,一住大半年甚至一两年,还是比较少见的,一般这种,都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住着不走了,哪儿有像三人这样什么都有,就是要住在朋友家的?   但三人就算搬出去了,照样能随时来知州府帮锦绣待人接物。   这天锦绣宴请的是明安府新上任的家主们,席间一位颇得锦绣赏识的年轻家主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锦绣:“大人,我常来您府上用膳,席间一直有几道菜味道十分特殊,让在下念念不忘,敢问大人这到底是食材?”   锦绣一瞧,那人手指的是一道红烧肉,锅包肉,凉拌猪耳朵,糖醋里脊,总是都绕不开一个猪字。   锦绣有些纳闷儿,这些食物明安府人多吃的呀,又不是只有知州府里才吃,哪里有特殊之处。   那人见锦绣一脸的迷惑,同样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问错了什么,他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肉这般好吃,口齿留香,让人流连忘返,好回家让家里厨子照着做,解解馋,免得每回从这里回去,整的自己就像没吃饱的饿死鬼似的。   他虽然贪吃,但并不想因此而得罪大人啊,大人的眼神好奇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锦绣淡淡道:“猪肉。”   那人:“啊?”   锦绣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猪肉!”   这时候的人是吃猪肉的,前几天的运动会,锦绣给人奖励肉的时候奖励的就是猪肉,锦绣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拿肉的人也喜滋滋。   “可是猪肉我们都吃过,又酸又涩还有一股腥膻味,特别难吃,就算再巧手的妙厨也拿那东西做不出美味来。”   席间众人闻言,见终于有人问出了他们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纷纷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锦绣。   谢六在锦绣家吃惯了,且他算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少爷,并不十分懂庖厨之事,因此只能像个白痴似的看着锦绣和那人。   倒是程远青解释了两句:“锦绣你忘了,你们家从小就有特殊的养猪办法,我小时候第一次去你家吃饭,吃了一道锅包肉,好吃的差点儿将舌头给吞下去,怎么都无法相信那是猪肉做出来的。   这件事对你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因此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事实上,整个明安府,也只有你们家的猪肉吃起来这般美味,其他人家并非如此。”   听程远青这么一说锦绣算是明白了,一拍脑门儿,十分大方的将元家的独门养猪秘籍告诉众人:“你们不提起来本官倒是忘了,我们家的猪啊,从小时候就请人给劁了,说的简单点儿,就是去掉猪的子孙根。   没了那玩意儿,猪傻吃傻喝傻睡,味道也不腥膻了,就是大家现在吃到的这般。”   所有人都觉得胯下一凉。   有一种凉,是风吹蛋蛋凉。   众人神色僵硬,不确定锦绣是跟他们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毕竟这可是独家秘方,哪儿有人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   可若是真的呢?   果然,程远青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你,你说真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家这秘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这么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锦绣比个剪刀手,做一个剪掉的动作,像是没发现众人的神色再次僵硬,淡定的点头:“自然是真的,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一直都没问过,要是你问了,我能不告诉你吗?时间这么久,又不用我喂猪,我自然想不起来主动说。”   冯舒年一脸蛋疼道:“大人您确定这个方法保真吗?”   锦绣说的十分自信:“这法子还是我小时候从书上看来,然后告诉家里厨子,让厨子找人,哦不找猪做过实验的,这么多年我家里就一直用这法子养猪,你说保不保真?”   锦绣是真忘了,毕竟当年是因为受不了家里厨子总是用简单粗暴地方法煮菜炖菜,甚至连个炒菜都莫得,且只有鸡鸭鱼肉,就算做出花儿来,也还是那几种肉。   才折腾出劁猪这个技能。   现在看来,还能造福一波儿大众。   这时席间众人听锦绣说的信誓旦旦不像假话,才彻底信了锦绣说的是事实,不是逗他们玩儿呢,都有些蠢蠢欲动。   要知道他们中不少人在知州府吃了好几回宴席,每次宴席上好些个菜味道惊人的美妙,但他们这些自诩见过世面的人,愣是尝不出那到底是何食材,又不好直接问。万一是人家府里的秘方,这话一出口,就显得十分冒昧不知礼数。   不能知道,心里又抓心挠肝的想知道,想让家里厨子做一道在馋的时候解解馋,简直折磨人。 第184章 十八吃 劁猪   劁猪的法子在锦绣的默许下悄悄从知州府传出去, 很快就在明安府四周传开。   一开始人们是不太相信,也不愿意的,尤其是男人们, 听到那么恐怖的法子, 总感觉胯下一凉,有种奇怪的同理心,很难真的下去手。   没有真正吃过锦绣家猪肉的人无法想象猪肉可以好吃到何种程度,自然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一口肉吃已然是上天的恩赐,日子已经比两年前好过太多,人要懂得知足,别整天净想着各种法子霍霍猪崽子。   当然也有部分人对锦绣是无条件崇拜,一听说这法子是从知州府传出来的,二话不说就想找人劁猪, 让自家猪也享受一回知州府猪的待遇。   虽然把这种待遇称之为享受,这些人内心有一点虚, 但为了传说中让府城无数大老爷垂涎三尺的肉,众人腰杆子又挺起来了。   但问题来了, 到底由谁来操刀, 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这玩意儿, 没几个正常男人能下得去手, 难度不亚于让一个老实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上战场提着刀砍瓜切菜般去勇猛杀敌。   众人推诿来推诿去,派能说得上话的人, 求到了谢六头上。   彼时,年节已过, 临近春种,土地消融,府城外面的建设又浩浩荡荡的展开, 谢六这个治安总管,又是忙着处理各种闲杂事不得闲。   本来过年期间养好的贵公子脾气,又在暴怒的边缘疯狂徘徊,每天看见人就烦,听见下属喊“大人这边有情况”就头疼,时刻都在努力压抑和别人打架发泄一场的冲动。   实在不行了,就邀请冯舒年程远青几人,去广场打球,踢球,将自己折腾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跌跌撞撞的回家躺着就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这天谢六又在茶寮喝茶下火,就听人战战兢兢的说了这事儿。   谢六一抹脸,指着自己鼻子道:“莫非你想让小爷去帮你们劁猪?”   谢六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堂堂荣国公家的六公子,在这些人眼里,就像一个劁猪匠吗?再说了,这些怂蛋男人不敢干,觉得蛋蛋凉的活儿,扔给他就对了吗?   谢六表示很震惊,难道是他平时表现的太温和,以至于明安府的人不知道京城小霸王的厉害?   那人连忙摆手,急急解释:“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小的是说,既然这知州府早就有人劁猪养猪,那肯定也有劁猪匠,可否请您在其中周旋引荐一二。   帮咱们请这位师傅来带教教大家伙儿,毕竟劁猪也是一门手艺活儿,小的想着下手轻了或重了都可能影响猪仔的正常生长,要掌握好其中这个度还是挺难得。   猪仔可不是满大街乱跑的鸡鸭鹅,数量有限,经不起咱们练手。”   这人没说的是,听闻皇帝老爷的宫殿里那些小太监,进宫前就要去势,那玩意儿就有专人操刀,轻了去不干净,重了小命不保。都是很有讲究的活儿。   想来这人跟猪仔相差不大,都是要去掉那玩意儿嘛!   这么一说谢六倒是明白了,这个忙完全能帮,他在这一片的好名声,就是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得来的。   因此,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他管理的是治安这一块儿,街上但凡出现不讲规矩打架斗殴现象时,总有百姓主动上前帮忙先解决一波 ,解决不了才会上报到他这里,给谢六省了不少事儿。   平常没少帮街坊邻居解决问题,现下这力所能及的没推诿的必要。   结果谢六去知州府问了管家,就给这人带来一个胖乎乎满眼含笑,看起来性子十分温和的厨娘,手里拎着两把大刀,往那儿一站,还以为谁家正在做饭的妇人听见外面的动静,手里菜刀没来及放下,急匆匆出来查看呢。   那人有些迟疑道:“大人,这人行吗?”   同样的问题,谢六也问过管家了,现在谢六将管家的回答一字不落的告诉这人:“当初劁猪的时候,男人们没人敢上。   这个厨娘当时被夫家陷害休弃差点儿活不下来,是元老爷救了她一命,她恨原来的丈夫,也想报答元家,因此没人敢上手的事儿,厨娘挺身而出。   没想到这一干就是十来年,手艺越发炉火纯青,不过这几年人家已经带了好几个徒弟,自己不轻易出手了。   这次是看在小爷亲自开口的面儿上才出面的,别看人家长的白白净净看起来温温柔柔。”   谢六用手背做了个切割的动作,配上一口大白牙,阴森森道:“可是那手起刀落的利索劲儿,府里没几个男人能比得了,回头将人请回去客气着点儿,可别看人家是个女人就轻视。”   这人心说:做这一行的,哪个男人见了不两腿战战,谁还敢轻视?怕不是自己也想挨一刀试试?   于是连连答应下来。   果然,不出两天,知州府的厨娘就在明安府名声大振,始于手起刀落的劁猪手艺,终于一手猪肉十八吃的厨艺,说起来头头是道,光是听她简单一描述,就能让听的人口齿生津,猛咽口水。   厨娘将她在知州府学到的猪肉做法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百姓们,这让大家欢喜的同时,也位这个实诚的大姐担忧。   “我听说富贵人家都有祖传的方子,是从来不外传的,你既然是知州大人家的厨娘,随意将大人家的烹饪方子泄露出来,会不会不好?”   厨娘洒然一笑,一看就过的很幸福的样子,摆手道:“并非如此,这些都是知州大人小时候从书上看来,然后教给我们的。后来我又自己琢磨了几种吃法。   我出门前,夫人还特意嘱咐了,既然教授了大家劁猪法子,倒不如一并将猪肉的吃法告诉大家,也好让大家共享美味。   不过我这里有几位调料大家平时不怎么用,家中可能不常备,在元家调料铺子就能买到,只要说是做猪肉的,伙计自然知道该配什么,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可省事了,方便还便宜呢!”   说来也巧,就在厨娘成功带出来几个劁猪徒弟,准备功成身退,回知州府厨房过自己的小日子时,刚好府城有家富户从锦绣的庄子里买了两头劁过的猪回家准备给家中母亲过寿使用。   这家主人是因为有幸在知州府品尝过猪肉的十八中吃法,因而念念不忘,最近好不容易说服了知州府的管事,才买了两头庄子上养大的猪崽儿。   本来还觉得自己冲动了,买回来家中厨子不会烹饪,放着也是白白浪费,正烦恼呢,就遇到厨娘传授众人猪肉十八吃。   这下好了,富户将家中厨娘厨子全部打发出来,认真跟着厨娘说的法子学,回家小心翼翼的试了两回,家中后厨就传来让人肚子咕噜噜叫的香味儿,勾的一家子人光是闻着那个味道,刚吃过晚饭的人,愣是觉得还能再吃两碗。   不仅这家人自个儿闻到了那勾人的味道,他家厨房背靠的一条巷子人都闻见了,接连两天,整条巷子的人光闻着味儿吃不着,肚里的馋虫将人折磨的不行。   众人从一开始的脾气暴躁,到后来的乖乖屈服,端着饭碗蹲在人家墙角根儿上闻着味道下饭,前后也不过两日功夫。   有人就打听出来了:“嗨,我听人说了,刘老爷家做的这是全猪宴,就是用那种劁过的猪,煎炸烹炒一套下来,香死个人!大人家的厨娘果然没骗咱们,这味道真是绝了!   我现在就让我家婆娘去调料铺子买调料,先放着,等到杀猪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尝尝,一定吃他个三大碗,好好过过瘾!   继续这么闻下去,我真他娘的受不了了!”   说着耸动鼻子猛吸两口香气,口水不自觉就出来了。   又两天后,刘老爷家的寿宴按时开席,一顿全猪宴将宾客吃的心满意足,赞叹不已,还有人事后写了好几首赞美猪肉的诗在坊间流传。   至此,就连明安府大街上光屁股跑的小孩儿也知道劁过的猪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光是闻着味儿就能让人流口水。   之前反对劁猪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坊间几个劁猪匠瞬间成了抢手货,单是劁猪就能赚好大一笔。   以前还暗地里嘲讽几人劁猪给男人丢脸,是男人中的叛徒那些人,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未说过这番话,羞的不敢出门见人。   街上跑的小孩子,以前闲着没事儿互相斗殴打架,现在为了传说中的猪肉,一个个乖乖去打猪草喂猪仔,希望自家的猪仔快快长大,自己也好早日尝上一口能十八吃的猪肉。   等锦绣发现明安府各大酒楼饭馆悄无声息的换上了许多猪肉相关菜色的时候,春种已经过去,好不容易闲下来,笑眯眯的对夫人道:“说十八吃那真是说少了,百姓的发明创造能力是无限的,我瞧着最近酒楼就开发出不少吃法,不比咱们府里差。”   姜良缘道:“只是大家伙儿的一个心意罢了,就算将来有一百八十种吃法,最出名的永远是十八吃。” 第185章 小道消息 上位者思想   转眼进入六月, 城外的工程建设完成了大半儿,逐步向城内推进。   城内私下已经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知州大人打算将城内的人全部搬迁去城外, 很多人觉得惊讶不解甚至不相信。   城外那地方他们不是没去看过, 出于好奇等原因,城内百姓或多或少,或远或近的都去瞧过,那灰扑扑的水泥墙,粗糙,漏风,顶棚大开,住进那样的地方,不是想不开给自己找罪受是什么?   反正没人看上那些方方正正摆在一起的所谓房屋, 连自家茅草屋都不如,最起码茅草屋能遮风挡雨, 庇护家人,水泥屋是真要什么没什么的典范。   有人压根儿不相信, 有人私下打定主意, 万一知州大人真让搬迁, 就是死, 也要给自家争取一个留在城内的机会。   还有人把不稳知州大人到底是如何想的,托关系到锦绣跟前探口风。   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 锦绣将这件事当做趣闻与众人说了:“咱们让人放出消息试探一下百姓的口风,能接受的没几个人, 看来这件事还需要稍微等等。”   宁亲王想起他亲自画的图纸,那洁白的墙壁,大冬天温暖如春的火墙火炕, 还有完善后密不透风的门窗,更别提自来水,抽水马桶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舒适的小区环境,齐备的物业管理,信心十足。   于是摸着胡子对众人道:“要老夫说,这次的试探纯属多余,等那边儿的房子样板间一出来,还能坚定的在内城这狭窄逼仄的小地方住下去,老夫真要敬他是一条汉子。   平时吃个水最起码也要去巷子口挑,更别说买菜做饭,处理生活污水之类。就没有比外城的小区更方便全面的地方。”   倒是冯舒年,嘿嘿一笑,十分奸诈的样子,对宁亲王道:“这不是先让大家伙儿心里有个准备嘛!   您当所有人心里想的真和他们表现出来的一样呢?   有些人啊,嘴上叫嚣的厉害,但真遇上和官府对着干的事儿,跑的比谁都快,跪的比谁都标准,架秧子起哄第一名,浑水摸鱼那一套倒是用的熟练。   这种人呢,说不定现在已经哭唧唧开始收拾东西,尽可能想将家里墙皮都扒下来带到城外去呢。”   谢六吊儿郎当的点头:“要我的意思呢,到时候直接下令让大家伙儿搬就完事儿,这是为了他们好,又不是害他们,有什么好矫情的。   瞧瞧现在的城内,大家伙儿的日子虽然好过了,但普遍还是十天半个月吃一顿肉就是顶好的日子,住的地方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哪儿坏了修哪儿,城外那地界儿,谁看着不眼馋,就是一群没眼力见儿没福气的。”   锦绣无语:“这不就是原因吗?城外那边算上粉刷,添置基础的生活用具,晾晒,烘干,最起码也要到冬天才能搬进去。   若是这段时间,城内有人家因为手里有余钱,开始修建,或者翻修房屋,到搬迁的时候,你说得心疼成什么样儿?   给咱们的拆迁工程增加工作量不说,也给大家徒增不痛快。百姓都不容易,别在这些地方花冤枉钱。”   这话倒也不错,虽然在坐之人最近都和最底层的百姓打交道,但行为和思维模式,还是彻头彻尾的上位者思维,有些地方很难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   或者说,他们想了,但想不了这么细节的东西。   锦绣有时候都觉得可笑,一群世家出生,或者说商贾出生,从小不差钱儿,生活在锦绣堆里的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天嚷嚷着敢为天下先,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站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从不低头瞧一瞧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成天为了自身利益,为了家族利益,为了所在党派利益,吵吵嚷嚷,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拿着百姓当幌子,争来夺去。   百姓就是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搬完了没用了,直接爽快的扔了,没人会真心在意那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百姓到底是何感受。   说到底,这时候的百姓,才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群人,辛苦的供养着天下为数不多的富贵人家。   有时候想多了,锦绣都觉得头疼,这件事在当下几乎接近于无解。   不过眼下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锦绣去做。   隔壁定王府即将落成,外部雕梁画栋,高贵大气,是完全按照当下皇家最高审美精心打造的王府样子。   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按照定王的要求,直接用水泥墙堆砌而成,辅以石灰粉刷,窗户用透明玻璃,镶嵌在精美花纹的木窗格子上,不管是冬天赏雪还是夏天赏花秋夜赏月,都是绝佳的选择。   当然也是因为这些水泥砖墙的存在,让整个工程尽可能的缩减到了最短。   否则一座王府的建设,别说大半年,就是两三年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比如福王寿王他们在封地上的王府,现在还影儿都没有呢。   当地工人拼了老命的建设,搞到现在,王府地址上还是乱糟糟一团看不出具体形状,几位王爷也只能自我感觉十分憋屈的在城内找出山明水秀的宅子住进去,慢慢等自家王府建成再搬迁。   前日定王的书信先一步到了锦绣手里,信里说不日定王将会带着王妃到达明安府,定王还十分好奇的问锦绣:“本王的王府可能住人?”   锦绣心说,能不能住,就不信没人告诉你?这装腔作势的样子,着实有些讨打。不过往后定王可是整个明安府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人,往后面上他要客气点儿。   “咱们马上就是头顶有婆婆的媳妇儿喽!”   锦绣背着手行走在定王的府邸,这里五步一景十步一阁,绝不是虚话。听闻定王府很多东西都是走的皇帝私库,可见在生活待遇上,皇帝对定王这个小儿子是真没话说,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的极致。   跟定王府一比,隔壁的知州府就是叫花子窝。   冯大人跟在锦绣身边,仔细检查四周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闻言苦笑:“大人您还能笑的出来!下官早让人打听过了,那位主子在京城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陛下的龙须他都敢爬上去拔几根放在家里把玩,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人称京城小霸王,宫里宫外就没有不怕他的。”   冯大人一提起定王就觉得人生无望,说到这里,终于想起定王这人,还是知州夫人的娘家表哥呢,和自家顶头上司关系算得上十分亲近。   这才自扇嘴巴,又好奇的问锦绣:“大人,您在京城可曾见过那位?脾气与传闻中比,到底如何?”   锦绣这才想起来,冯大人等人虽然猜到了宁亲王的身份,但定王的身份,那可真没想到,大概在冯大人等人看来,之前跟着宁亲王来的定王,调皮捣蛋,做事想一出是一出,完全的纨绔子弟做派。   应该是将定王当成了宗室中打发出来给宁亲王逗趣的晚辈。   锦绣也没多解释,淡淡一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回头等你亲眼所见便知真假。”   冯大人在锦绣这里没得到确切答案,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惆怅和担忧,虽然官衙和王府明面上看是互不相干的两股势力,两个体系。   但要真这么天真的认为王府,尤其是在皇帝心中举足轻重的王府,影响不到衙门的行政体系,冯大人这些年也就白活了。   锦绣也知道衙门里不仅冯大人一个人愁,下面很多官员都愁,这两年来,衙门众人逐渐熟悉了锦绣的做事风格,奖罚分明,对事不对人,只要做出相应的成就,功劳绝对不会被冒领,也不会被上头的人贪污,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管理层相对非常透明,众人也很放心。   若是中途出来个定王横插一脚,将好不同意形成的体系打破,众人不之知道往后又将如何。   锦绣当做不知,有些事解释再多也无用,等真正相处过后,自然见分晓。   往后定王夫妻就要定居明安府,无诏不得回京,无要事不可离开明安府,说是在封地自己的地盘,其实自由相对少了很多。   姜良缘作为定王亲表妹,觉得按照表哥的性子,大概等明安府的热闹过后,有的是大把空闲时间,觉得人生无趣了。   “听闻王妃是礼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千金,往日在京城时,有几次宴会我远远地瞧过,看着是个娴雅温和的女子。   这文臣武将家的孩子,自来就有不同的圈子,我也没近距离接触过,具体不知她的爱好,但我想着王府还是按照他们夫妻的喜好布置为上。   因此这细节处的东西,还是留给人家夫妻自己慢慢商量着处理吧,我也就不多管这个闲事了,免得回头王妃心里不满意,嘴上不好说,大家都尴尬。”   姜良缘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定王提前让人送来的宝贝中,挑出满意的将王府大致布置好,累的不想动弹。 第186章 洞房 放心   这边两人躺床上说着隔壁定王府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靠在一起,挤挤蹭蹭,年少方刚, 就出了一身的火气。   自然而然的拥在一起, 亲亲嘴唇,摸摸小手,早就有了老夫老妻的样子。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互相拥抱,等嘴唇分开的时候,锦绣身下微动,姜良缘脸色微红,小声嘟哝:“不害臊。”   虽然时间久了,但每次面对锦绣亮晶晶的眼神,姜良缘还是觉得心脏会不规律的跳动, 实在是锦绣这张脸,无怪外面女人眼馋, 就是她自己看了这么长时间,有时候还是会被引诱, 不好意思盯着夫君眼神瞧, 错开目光, 盯着锦绣的鼻子。   “跟自己夫人害什么臊?”锦绣说的大言不惭, 手自然的拉着夫人的下手往被子底下伸去,牵引着对方的动作, 嘴上还不闲着,像鼓励, 又像讨好似的,在夫人脸上落下无数轻柔的吻。   随着手下动作逐渐加快,吻的越发深入, 也不如一开始轻柔,两人呼吸加重,床帐内传来暧昧的响声。   这时候,姜良缘还能迷迷糊糊的想,幸好他们夫妻二人夜间睡觉,没有让人守在外间榻上的习惯,若不然这动静简直羞死个人。   然而这个念头也紧紧是一闪而逝,随即就被锦绣轻轻在被子里捏了一把,顿时羞的手上失了力道,手一重,锦绣一声闷声,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好半天呼吸平稳后,才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啊……”   锦绣随手扯过一件衣服将两人仔细擦拭干净重新躺下,侧头看对方脸上还有未退的红晕,迷迷糊糊想,小姑娘是真惹人爱,怪不得这世上有那么多老不羞的玩意儿,不管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口味永远都那么一致,最爱的永远都是十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这样静静地躺在身边,都能让人心下生出无限绮丽的念头。   锦绣不知不觉,竟然有一种占小姑娘便宜的罪恶感。   姜良缘的感知何等敏锐,突然危险的眯起眼睛,侧头看锦绣,声音压的很低:“夫君,你在想什么?嗯?”   锦绣突然翻过身,手肘撑在姜良缘身子两侧,认真盯着这张已经完全长开,明艳大方的脸,语气调侃,神色认真,视线相对间,问对方:“不如咱们再来一次吧?”   说着不等对方回答,手已经从被子里伸进去,慢慢往上摸索。   眼睛盯着对方的表情,像是在做什么非常值得认真研究的事情一般。   姜良缘先是身体有些僵硬,锦绣俯下身,轻轻地轻吻,逐渐让人放松下来,手下动作不停,不知是谁先乱了呼吸。   衣衫在不知不觉中凌乱的堆在床角,拔步床轻轻的摇晃了一整夜,床帐中隐隐约约传来呢喃声让月亮羞涩的躲进云层不肯出来。直到外间传来仆人起床开始打扫庭院的声音,里面暧昧的声响才逐渐平息下来。   锦绣的生物钟让他按时醒来,醒来人还是懵的,感觉刚闭眼又到了起床时间,看看旁边睡的香甜的夫人,锦绣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到了隔间才穿衣服。   洗漱整齐,喊来姜良缘身边伺候的贴身嬷嬷,小声嘱咐一番,在嬷嬷双眼放光的眼神下,锦绣有点儿承受无能,假装淡然的背着手往衙门溜达。   至于后面嬷嬷欢天喜地将昨夜里的事通过非常隐晦的手法,一上午就传遍了整个元家,让包括元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心的事,他暂时是想不到的。   这会儿锦绣到了衙门,将差事都安排下去,然后带领其余同僚们赶往城门口,等着迎接定王殿下的大驾。   冯大人瞧瞧这堪称寒碜的迎接队伍,小声扯锦绣袖子:“大人,就咱们衙门里这点儿人,是不是不够?”   锦绣:“哪里不够?衙门所有有空闲的官员都来了,这不是尽够了吗?”   冯大人这个着急哦:“大人,下官是说,要不要弄点什么歌舞雅乐?气氛弄得热情一点儿?咱们这几个人,烘托不出咱们对定王殿下的热烈欢迎的那颗热情的心啊!”   这下锦绣不逗冯大人,拍拍冯大人肩膀:“放心吧,王爷不是那种人。”   冯大人无奈极了,心说你和王爷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在你面前,王爷当然不是那种人,但其余的可就不敢保证了,对上那种小魔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阴晴不定,脾气古怪,这要是哪里不满意,私底下给我们穿小鞋,在去京城的奏报中随便提上一嘴,我们就在陛下面前挂上名号了。   往日在陛下面前有了姓名那是极为开心的事,但这名号要是通过定王的嘴传到陛下耳朵里,八成没好事。   但看锦绣铁了心不搞花样,冯大人只能默默退回队伍了,对着一脸期待的赵大人摇头。   赵大人长长的叹口气:“希望真如大人所说吧。”   一行身穿官服的人在城门口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临近中午,城门口开始驱赶进出行人,附近三里暂时封路,周边有懂这个的百姓就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了。   “知道知州府旁边那座气派的宅子是谁的不?”   “这还有谁不知道的?定王呗,打从去年就定下来的事呢!”   “今儿这阵仗,准是定王驾临没跑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远处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定王车架还有二十里到达明安府,锦绣一挥手,衙门的人马将街道清空,百姓乖乖缩回街边的铺子里不敢露头。   每隔三丈,就有一个衙役规规整整的站在街边,手持横刀,面容严肃,一看就是经过突击训练的样子。   街道上逐渐安静下来,直至再无一个行人,仔细听,就能听到不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众官员在锦绣的带领下,开始整理仪容,管理表情,准备接驾。   锦绣心想,这也许就是老爷子喜欢到处隐姓埋名游山玩水的原因吧,实在是这一摆出真实身份,繁琐的规矩,劳民伤财,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但定王车架第一次正式进入明安府地界,这种该有的排场不能少,这种时候定王轻车简行,低调的进入明安府,众人不会觉得他平易近人,只会不断猜测,定王是不是在京城遭受了皇帝的厌弃,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无法与众人见面。   不管哪一种猜测,都对定王不利。   这就和人善被人欺有异曲同工之妙。   锦绣抬眼望去,进入眼帘的先是整齐的皇家仪仗队,一溜儿几十个长相清秀,面色和善的小太监整整齐齐的走在前面,将阵仗给撑起来。   说到这些仪仗队,肯定不是一路都这么大张旗鼓过来的,平日就是队伍中非常普通的一员,到了各地城门不远处,若是有意从人家城门经过,就在城外不远处修整,休整过后,众人换上合适的衣服,将排场摆出来,撑住定王的面子,展示皇家的威仪就够了。   当然有些重要的仪仗队成员,除了长相气质,就连生辰八字都要经过钦天监仔细测算,得到命中带福的批命后,才能成为其中一员,可谓是靠颜值和运气吃饭的典型代表。   不知不觉就想多了,等锦绣回过神,仪仗队已经行至城门口,锦绣等人退至路旁,弯腰行礼,让仪仗队先行。   等定王车架行至跟前,前面的仪仗队像是早就测算好了似的,恰恰好停下,神奇的很。   华丽的马车中响起一道有些低沉的嗓音:“行了,你们的心意本王知晓了,都回吧。”   说罢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一张让众人惊讶不已的脸,满脸含笑的对锦绣道:“元大人,本王先行一步,中午来家里吃饭呀!”   说罢放下帘子,车队继续前行,浩浩荡荡,十分严肃,吓的两边原本好奇的百姓缩着脖子躲在门框后面,脑袋再也不敢露出来,生怕不小心就人头落地似的。   冯大人和赵大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震惊,虽然那人穿着贵气了些,但那张脸,还有那熟悉的调调,绝对不会认错,绝对就是前些日子陪在宁亲王身边的年轻人!   想想那个年轻人跳脱的行为举止,吊儿郎当和谢六在一起恨不得将天给捅个窟窿的架势,还有对方那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气势,冯大人觉得眼前一黑。   不死心的问锦绣:“大人,下官方才没瞧错吧?”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冯大人顿时觉得嘴巴一苦,想当初,他没少对着定王殿下吆五喝六,批评对方办差事不认真,将对方气的跳脚,指着他鼻子骂他老纨绔。   冯大人记得非常清楚,当时他将对方惹毛了,对方非常气愤的指着他道:“我爹都没说过我一句重话,你算老几啊?你给爷等着!”   当时他怎么回答来着?   哦,对了,他挺着胸脯说:“我等着!有本事让你爹来找我!谢玉珏,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我一定要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想到这些,冯大人只觉人生无望,到处都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锦绣看出冯大人面色不对,好心安慰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殿下就是贪玩了些,人本质不坏,甚至称得上善良。”   冯大人欲哭无泪:“放心,放心,下官真是放心的要命。” 第187章 折腾 定王   冯大人仔细回想, 还是没想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就那般冲动,就算当时在他心里, 定王殿下谢玉珏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宗室子弟, 那也是个皇室子弟,自己是昏了头了吗?梗着脖子跟人家对着干。   依仗是什么?   难道就仗着自己寂寂无名,觉的远在京城的宗室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特意跑来明安府找自己麻烦吗?   不。   冯大人思来想去大半夜,最终想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当初的定王实在太欠收拾了!谁见了不手痒呢?   王爷心思确实不坏,但过于贪玩,非常任性,亲近之人的话也能听进去,但这不意味着王爷就能轻易将当初自己训斥他的话给忘的一干二净。   但凡哪天想起来一句半句, 表露出点儿不痛快,有的是人会替王爷出气, 给自己穿小鞋,也不知王爷这小鞋, 到底要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穿到自己脚上。   冯大人无声的叹口气, 换个姿势, 盯着床顶陷入沉思。   身边的老妻没好气的起身, 一脸凶相道:“老家伙你要是不睡就滚去书房,一把年纪了大半夜的作妖, 我好不容易睡着,你是想让我清醒到天亮吗?   你知道天一亮, 家里还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吗?你是不当家不知家事繁琐,站着说话不腰疼!”   冯大人连连告饶,向妻子赔罪, 安抚对方即将暴走的情绪。   等人重新躺下后,冯大人心里重重的叹口气,这就是生活,一个打击还不够,总要多来几个,让人到中年的他重新认识生活的艰辛和多变。   这就是外人眼里那个端庄大方贤惠的冯夫人,谁都想不到,他老冯在自己家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冯大人是这一整夜都过的不平静,而锦绣,则是从这天下衙回到家里,就开始不平静。   一脚踏进家门,先是管家,再是小厮丫鬟,但凡见着一个,就要对他道一声恭喜。   往日这个家里可是十分有规矩的,这些人见了自己,只需静静行礼后自行离开即可,今儿是怎么了。   这喜气洋洋一脸捡到金元宝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元家生了大胖小子呢!   可不是跟捡了金元宝似的嘛!元夫人高兴,知道大胖小子有望,今儿一早起来,就让人开了库房,一口气赏了三个月的月钱。   这会儿正从城外道观求神拜佛回来,一脸喜气,刚好和锦绣碰上。   锦绣一见他娘这满脸笑意,红光满面,仿佛吃了金丹妙药的样子,着实摸不着头脑,上前扶着人往后院走:“娘,您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出门也不多带几个人,万一有个急事也有个照应不是?”   元夫人拍拍锦绣手背,笑的眼睛都眯成缝儿了:“不用不用,娘就是出城去找山上的道长们说说话,顺便给你和缘儿求个签,这条路娘熟得很,一路上视野开阔,就算有贼人,也无处躲藏,安全着呢!”   元夫人说着,就让人将盒子拿出来递到锦绣手里:“拿着,你都是快要当爹的人了,你们两口子的事儿娘以后也不能总是插手,这平安符是山上道长亲自给的,你和缘儿一人一枚。”   锦绣这才听明白老太太在高兴什么,也明白今儿家里人怎么都这般奇怪,一脸莫名:“不是,娘,怎么就当爹的人了?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我昨晚才和媳妇儿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当爹了?   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都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吗?   元夫人自顾道:“你这孩子,总是有这般那般的理由,和缘儿成亲两年,缘儿还是个姑娘家,每次亲家母来信私底下问我,你们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一直没有孩子,娘这编瞎话编的哟,都能收集整理起来,弄一本册子了。”   元夫人一拍手:“现下好了,有初一就有十五,圆房了,孩子还会远吗?”   锦绣被元夫人闹了个大红脸,总算是明白老太太的脑回路了。   “之前你跟你爹说,今年一定让他抱上大胖孙子,现在都六月份了,你爹前天还以为你又在驴他,生气的在院子里骂人呢,眼下瞧着,今年赶不上,明年总该差不多了,你爹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说着元夫人就抹起眼泪:“宝儿你也别怨你爹着急,娘和你爹都已经过了六十,谁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就希望在闭上眼的那天啊,能看到你家庭和睦,儿孙满堂的样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锦绣其实十分理解,别说现如今这个子嗣传承大于天的时代,就是后世有些号称自由平等的年代,重男轻女的现象比比皆是,就能知道这个思想根深蒂固的扎根在所有人心中,有多牢固。   要是现在锦绣转头告诉姜良缘:“为了你的身体好,我觉得咱们可以不生孩子,反正外面没人要的孩子一大把,咱们可以慢慢挑,挑一个好的收养,就当是咱们两的亲生孩子。”   别说姜良缘会和他翻脸,就是元老爷元夫人也会觉得他疯了,甚至京城姜家的人可能会第一时间杀到明安府,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我们姜家到底有哪点对不起你,以致于让你这般羞辱我们家姑娘!”   然后就是一顿老拳,企图让锦绣清醒,而一向最疼爱他的爹娘,不会觉得亲家的做法不对,甚至还要感谢亲家帮忙教子。   这就跟在后世,人格分裂已经属于常见病的一种,但在这个时代,人们可能会将其当成妖魔附身,不是将人直接架在火上烧死,就是借住外力,将其中一个人格死死压制住。   若是压制成功,皆大欢喜。   若是不成功,对不起,火葬场等着你。   观念如此,锦绣不打算挑战,也无力改变,只能尽几所能,保护他珍视的人。   将元夫人送回院子,本以为路上遇到的一切就是全部了,谁成想,回到自己院子,满满一院子箱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嬷嬷指着几个小厮丫鬟登记造册,忙的不可开交。   锦绣随手掀起一个箱子,全是小孩子玩意儿,一箱子的九连环,大的小的,紫檀木香樟木珍珠玉石玛瑙金银,各种材料都有。   看样子能从一岁玩儿到一百岁。   锦绣啧啧称奇,又翻开一个箱子,小姑娘的绣花鞋,从不足手掌大的虎头鞋,到后来镶嵌珍珠,绣上精美花纹,拿起来细看,还是江南最有名的双面绣的鞋子,起码有几十双。   嬷嬷一抬头见锦绣站在一个箱子前,手心拖着一双手指长的虎头鞋举在眼前十分好奇的样子,没忍住心里先笑了两声,觉得自家大人平日里看着不苟言笑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时候。   嬷嬷走到锦绣跟前,福身后轻声解释:“这是老爷今儿让人送来的,说是有些是您小时候用过的,有些是这几年给家里孩子准备的,后面还有,多着呢,老奴正带着登记造册,先收起来。”   其实元老爷说的比这更直白:“老子有的是钱养孙子孙女,生几个都养得起,这些先拿去,回头不够了爷爷这里还有!”   嬷嬷可不好直接这般跟大人说。   不过锦绣只要一想元老爷和元夫人盼孙子盼的望眼欲穿的那个场景,大概也能猜到元老爷会说什么。   随即转移话题:“夫人呢?”   往日回来,夫人可是会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就算是手头有事情走不开,声音也会从房间传出,不像今日这般,回来这么长时间,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嬷嬷抬头瞧了锦绣一眼,笑着道:“夫人身体不舒服,下午和账房对完账后就躺在床上休息,想来这会儿也该起了。”   本来这话没什么毛病,但被嬷嬷这么一瞧,又一笑,锦绣老脸瞬间一红,好在面上还能稳住,转身就往屋里走:“我去瞧瞧,该用晚食了,别饿着。”   嬷嬷看着锦绣背影,瞧瞧四周几个满眼羡慕嫉妒以及往上爬充满野心的丫鬟,笑的十分不屑。   她老人家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位大人啊,别看年纪轻轻,那说出的话可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算数的很。   本来私下里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两年,嬷嬷就觉得锦绣这样的人,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都很有责任心,灵活多变不迂腐,待家人极为体贴,待兄弟姐妹细心周到,虽然从不主动交友,但只要是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有很不错的评价。   这样一来,就算将来自家小姐和大人没有感情了,也能在元家过的舒心自在,元大人不会让人骑到自家小姐头上来的。   大人心里有数的很,当初所有人都觉得自家小姐下嫁,嫁给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状元,委实委屈了,但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人,将自己妻子放在心上,当成家人后,会是如何的小心呵护,耐心等她长大。   为此,他主动替她阻挡了来自外界和家里的无数声音,从不曾在自家小姐面前说过一句,要不是无意间得知,或许所有人都不知道大人曾私底下做过什么。   锦绣当然不知道他在嬷嬷心里,已经是这世上最靠谱的男人了,屋内帘子放下,有些昏暗,见到床上睡得正香的夫人,难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折腾过火了。 第188章 不争气 定王妃   看人睡得正好, 锦绣不想将人喊醒,出门嘱咐嬷嬷:“让厨房做些简单的面食,鸡汤熬浓一些温着, 配几个小菜, 回头夫人什么时候醒了再吃。”   嬷嬷一想也行,别说原先因为小厨房烧火做饭不容易,专门要一个烧火丫头看着的时候,现在有了火柴,随时都能起火,夫人就是大半夜想吃现炒的,她老婆子也能随时给操办起来。   “对了,让人去隔壁王府一趟,就说晚上我这边有事, 不过去陪王爷用饭了。”   锦绣是真的服了定王,中午陪他用了一顿饭, 从皇宫带出来的厨子,样样讲究精致, 就是一道白灼菜心, 也能用几十种名贵材料辅以高汤, 做的精致讲究无比, 这样的菜一上就是几十道,长长的桌子摆了一桌, 两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旁边候着六名伺候两人用餐的下人, 但凡锦绣多看哪道菜一眼,那菜下一刻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锦绣吃的有些消化不良。   元家虽然豪富,尤其是近两年, 元老爷在京城因为进献水车筒车方子得到皇帝赏赐的“积善人家”牌匾后,生意明面上不显,但私底下已经连通南北,是名副其实富甲一方的巨商富贾。   只不过元家人因为锦绣身在官场,表面低调,又没什么厉害相关的亲戚,子嗣单薄,想出个败家子在外面招摇,都没这个人手,所以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很少能摸清楚元家的家底。   但说到底,元家早就有了摆谱儿的资格。   香车宝马,奴仆环绕,金环御翠,绫罗绸缎,山珍海味。   按理说,元家早就该变成那样,才能和圈子里其他人玩儿到一起。   但元家人身上一股城关镇朴实无华的乡下人风格,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当然,全家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就很好。   锦绣虽说也能应付定王那边的大场面,但心底还是觉得自家的氛围更自在,因此十分不愿意去定王那里享受王爷般的待遇。   再说,皇宫御厨出品的味道,偶尔吃一两次,十分惊艳,但还是自家的清粥小菜更能填饱肚子。   这就跟顿顿海参鲍鱼,是个正常人,他就受不了,还是五谷杂粮更养人是一个道理。   锦绣难得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吃了顿饭,一壶青梅酒,几碟小菜,一碗米饭,也有别样的滋味。   尤其透过大开的房门,瞧着外面华灯初上,嬷嬷就着灯光,压着嗓子吩咐人做事:“都小心点儿,这可是老爷送给将来少爷小姐的东西,磕着碰着仔细你们的皮!”   锦绣听着这些声音,就觉得这样充满烟火气的生活才更适合自己。   显然,这一刻的定王也这么觉得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从王府一路小跑到锦绣院子。   一见面,二话不说,直接坐在锦绣对面,大声吩咐嬷嬷:“给本王拿副碗筷!饿死我了!”   锦绣被这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忙阻止:“小点儿声,缘儿还在休息呢!”   可惜这一嗓子下去,姜良缘瞬间就被惊醒了。   锦绣侧耳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没好气的看了定王一眼,摆手让嬷嬷下去准备,起身进屋子里,正好瞧见夫人坐在梳妆镜前梳发的一幕。   外面夜幕降临,屋内燃着两支蜡烛,借着昏黄的烛光,锦绣拿过她手里的玉梳,轻轻梳几下,温声道:“外间已经黑了,随意挽个发髻即可,等会儿还要拆散,麻烦。在自己家里,定王也不是外人,无碍的。”   这事儿两人刚成亲那会儿,有空闲时间,经常给对方梳头发,但后来锦绣忙的脚不沾地,自然就没了这项互动。   也是最近稍有空闲,两人才有了更多亲密时间。   锦绣简单给夫人绾了个发髻,就听定王在外面十分不满的大喊:“我说表妹表妹夫,你们都老夫老妻了,在里面叽叽歪歪干嘛呢?   我还是不是你们家尊贵的客人了?客人就这待遇,委实说不过去啊!”   锦绣无奈道:“我出去瞧瞧,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姜良缘脑子十分清醒:“搬进王府第一日,大晚上的,王爷不和王妃一起用饭,招呼都不打一声跑来咱们家,肯定有事儿!”   “别担心,看脸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就是倔脾气犯了呢。”   事实上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知道为这么件小事和人闹脾气挺无语的,但长此以往,我觉得自己就要废了!   不管是吃饭还是穿衣,都要按祖宗礼法来,一言一行都要在她的点上,我就是睡个觉,姿势不标准,也要在我面前背一遍祖宗礼法,这谁受得了?   昨儿你瞧见了,光是午食,就整整三十六道菜,其中能有一半儿是我爱吃的就不错了,还有你没瞧见的早食,晚食,那是连碟子摆的位置不对,都要被指出来的。   你说我这是娶了个媳妇儿还是娶了个教养嬷嬷回来?”   定王吃的狼吞虎咽,活像饿了好几顿似的,也不管哪些碟子是锦绣动过的,吃了个半饱,半靠在椅子上舒服的眯着眼睛。   这才有功夫继续说道:“就说那寝室,是我王府的寝室吧?我有时候想回去睡一觉都要被拦在外面,非说是什么什么日子,王爷需要回避。   行,回避就回避吧,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我理解,结果我睡到书房去,人家贴心的打发来两个伺候的通房丫头。   一上来就脱衣服,对着本王上下其手,还说本王不睡她们,回头王妃问的时候没法儿交代。   你说男人在外面见了年轻漂亮小姑娘,有别样的想法,很正常,但这前提是得本王愿意对吧?不论如何,都不是你安排本王跟谁睡,本王就得跟谁睡吧?把本王当什么了?”   定王把桌子拍的啪啪响,表达的想法非常明确,王妃的一言一行,就长在他从小到大一言一行的反面。   定王无法无天惯了,王妃事事讲究规矩礼仪,甚至可以说,整个人就是一本行走的规矩礼仪之书,死板又无趣,真心不是定王的菜。   要不是他是个豁达开朗的人,早就被母妃亲手选的王妃给气死了八百回了!   定王突然凑近锦绣,小声道:“嗨,你都不知道,我们洞房那夜,她就规规矩矩的按照书本上教导的样子,一步一步来。   你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他娘的得多可笑?”   锦绣这才又一次想起了定王妃的出身,礼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小姐。   仔细回想一番,柳大人不是个迂腐之人,要真迂腐,也不能从小小的礼部员外郎,一步步登上如今的位置,就算后面有家族支持,但也要本人争气不是,否则你要是个阿斗,就是累死诸葛亮,也扶不起来啊!   不明白为何柳大人家的闺女是这幅样子。   锦绣本身就是个不受束缚的性子,因此才能和定王十分合得来,想想定王口中定王妃的形象,锦绣已经开始为定王头疼。   于是小声问定王:“良妃娘娘怎么说?”   两人好歹婚后在京城生活了好几个月,这事儿宫里的良妃肯定早就知道了,锦绣寻思按照良妃的性子,会给定王找个端庄知礼,持家有道的,但这都是后话,首要满足的条件,一定要是知情识趣,能和定王有共同语言,让定王在封地上过的开开心心的。   至于定王妃嘛,锦绣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过,以前在京中也没听过,除了定王的描述,还真无从得知。   定王一副牙疼模样,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娘的,母妃说,她上当了!不仅她上当了,就是整个京城之人都上当了。   外人只知道柳大人家的这位千金,幼时起便跟着祖父熟读经书,做事有板有眼,辅佐母亲将家里家外打理的紧紧有条,行止有度,坐卧谈吐不凡,家中兄长有时做错事,也被她教训的心服口服。   母妃派人暗中打听,甚至在柳家亲眼所见亦是如此。   谁知她是熟读经书,但更擅长的礼仪规矩,做事不仅有板有眼,还是一板一眼,一点儿错都不能出。   一举一动全部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走,不是行止有度坐卧有礼是什么?还有那谈吐不凡,开口规矩,闭口老祖宗,谁敢说她没规矩?   她家里兄长就更惨了,不过是多吃两杯酒,回家晚了一个时辰,被她抓住,规矩礼仪旁征博引,足足当着全家人的面,教训了两个时辰,兄长从此感觉在家中抬不起头,见到这个妹妹就避着走,能不心服口服吗?”   定王简直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他跟其他人说的时候,旁人只看到了王妃大度,主动让通房去服侍他的好处。丝毫不能理解他的委屈。   见锦绣问,那是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   锦绣就纳了闷儿了:“娘娘就没提前见一面?”   但凡良妃见一面,按照良妃的精明程度,也不能发现不了。   说起这个,定王心里就更苦了,当场流下了两行不争气的男儿泪。 第189章 心里苦 自讨苦吃   事情是这样的, 良妃不仅自己看了,还让娘家帮着私下里打听了,但那姑娘在外的名声实在太好了, 或者说柳家将其包装的太成功了, 姜家也没打听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良妃第一次找机会将那姑娘召进宫说话。   得出的结论是长的像柳夫人多一点,温婉大方,没有一丝小家子气,也不妖艳,是婆婆们非常喜欢的类型。   简单说了几句话,暗中观察柳姑娘的一言一行,是个能沉得住气且守规矩的。   第一关在良妃这里算是过了。   第二次,定王受诏回京,良妃又给了定王和柳姑娘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让定王带人家小姑娘去御花园转转,再去万兽园瞧瞧, 总之就是多相处相处。   要是不满意,还有最后反悔的机会。   但定王那天约了人在府里吃烧烤, 果酒一喝, 烧烤一吃, 完全忘了时间, 等良妃让人匆匆将定王从宫外带回宫时,天色不早, 且定王一身的烟火气,微醺, 正好在良妃宫门口见到于夕阳的余晖下,仿佛自带柔光,抬头的柳姑娘。   惊鸿一瞥, 定王觉得对方的那张脸,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因此,当良妃问他:“要不娘再找机会,让你们见一面吧?”   定王色令智昏的回答:“不了不了,孩儿觉得柳姑娘就很好。”   婚前,定王对柳姑娘那张脸念念不忘,夜夜柳姑娘必定入他梦,解他相思,因此定王每日都在京中寻觅好玩儿有趣的东西往柳尚书府送。   在别的王爷忙着暗中拉拢有用的大臣,以期将来在封地上,朝中有人能帮忙传递消息时,定王整天在街上晃悠,满大街的寻找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看的给未婚妻送。   因此整个京城几乎无人不知,定王非常中意定王妃。   结果婚后,定王一颗被柳姑娘一张脸迷的神魂颠倒的脑子,终于逐渐清醒,他才发现,现实和想象,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他想象中的柳姑娘,知情识趣,两人琴瑟和谐,他烧烤柳姑娘吃,他抢别人家宝贝柳姑娘往库房里般,他骑马打猎柳姑娘跟随,他吃羊肉锅子柳姑娘吃清汤,刚好中和,一次能吃两种口味,幸福甜美。   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他睡觉不老实,四仰八叉,柳姑娘:“这不合祖宗礼法。”   他想吃简单的四菜一汤,柳姑娘:“这不合祖宗礼法。”   他想约新认识的朋友出门游玩,柳姑娘:“这不合祖宗礼法。”   短短几个月,定王在这位王妃身上吃够了苦头,关键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找良妃哭诉,良妃被他哭的冒火,拧着他耳朵道:“现在回家好好听你王妃的话,就是做样子也要给我坚持个几年,等你们儿子生下来,世子位置稳固了,随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定王觉得良妃变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大宝贝了?”   良妃冷笑一声:“成亲前你在京中闹出了多大的动静,不需要我这当娘的重复吧?你要是想背负一个负心薄幸的名声在身上,我倒是无所谓,宫门一关,谁的闲言碎语都不敢说到我这儿来。   倒是你,我的宝贝儿子,不到短短三月,你所谓的爱就消失了,你自己敢相信吗?”   说实话,定王不敢。   但他真的受不了王妃那一板一眼认真过头的性子,有些事情,比如王妃用那些板正严苛的规矩,将王府上下管理的整整齐齐,比以前看着有规矩多了,虽然感觉上王府里没以前活泼有趣,但下面敢弄鬼的也相应少了,定王觉得还挺好。   但有些事情,就连夫妻睡个觉,他想碰一下对方,也要先讲一通规矩,等讲完后,他早就毫无兴致,简直不是人干事。   定王捶着桌子,诉说了他这几个月的悲惨经历:“我实在太难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委屈,关键是我有苦不能说,说了也是我没理,简直不给人活路。   锦绣你瞧瞧我这脸色,别人婚后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小两口蜜里调油,精神饱满,满面红光,你瞧瞧我,孤枕难眠,一个人在书房熬出黑眼圈儿!别说婚后的幸福肥,我甚至清减了许多!”   锦绣本来是有些同情定王的,毕竟这盲婚哑嫁,父母之命,有时候确实没什么保障。   但听定王说完,实在同情不起来:“既然当初是见色起意,那你就不能看在王妃那张脸的份儿上,找回初衷吗?   还有可别跟我说什么孤枕难眠清减许多的话,你这一看就是赶路累的,可跟吃不好睡不香没关系。   我们家的书房你不是没睡过,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好吧,被锦绣拆穿,定王也不难为情,就是觉得婚后生活,包括王妃的性格,与他想的完完全全不一样,他很失落。   定王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小声对锦绣道:“按理说,咱们这样的身份,没必要委屈自己,王妃自己不想和我好好相处,给足了她身为王妃的体面后,我怎么舒服怎么来,爷真要做什么,一个王妃是拦不住的。   可我总想着等几年,坚持一下,等我们的孩子出生,确保王府的下一代世子从王妃肚子里出来,不至于让王府内部乱了套,我们兄弟身上发生的事,不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到了那时,我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定王像是醉了一般:“锦绣,你说男人一成亲,怎么就这么难呢?老婆孩子,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锦绣摇头:“我不觉得啊,以前没成亲时,日日读书夜夜读书,连出门游玩的时间都没有,从我们靖林县去时丹阳他们靖海县,来回只需一天路程,愣是约了整整五年才成行,以前的事情同样很多。”   只不过那时候还小,头顶有人撑着,不必担责,只要认定一个目标,一直往前冲,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因为还有人在下面接着,不会让自己摔的头破血流而已。   定王气呼呼的爬起来:“锦绣,你没有心,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在看我笑话!你知道我今儿进城后,闻着满大街酒楼飘出来的炒菜味道,馋的差点儿流口水了吗?   让人偷偷摸摸去买了一份据说是最近新出的那什么红烧肉,五花肉,还没吃到嘴里呢,就被说是街边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回王府,不合规矩,直接给我抢走了!”   姜良缘不知道在里面听了多少,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头上是一个简单的发髻,整个人却像是笼上了一层柔光,坐在锦绣旁边。   锦绣伸手过去握住对方的手,试了试温度,感觉挺好,递给她一杯温水:“嬷嬷特意给你准备的,先等会儿,已经让人端饭菜了,饿坏了吧?”   姜良缘好笑道:“也就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而已。”   本是两人的日常,定王以前也没少见,但今儿瞧见了,就觉得格外扎心,心里不停的想,要是在外人面前,他的手朝王妃伸过去,王妃不仅不会配合,还会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这不合规矩!”   姜良缘见定王这样,笑盈盈道:“天色不早了,表哥你们第一日来明安府,晚上你又不在府上用饭,想来表嫂她心里会担心,尤其是表嫂,第一次离开京城,到明安府,心下难免害怕。   表哥你稍微多待一会儿,我让人准备几道我们府上平时常用的菜,全家人都爱吃,你带过去让表嫂尝尝。   今儿天晚了,不适合过去打扰,等明儿我正式去拜访。   否则我这身为知州夫人不第一个上门,下面有些想上门拜访的也不好走动,正好我可以帮表嫂张罗着介绍一些明安府的夫人们。   虽然和京中的风气不太一样,但熟了之后,还是很好打交道的。”   定王欲言又止,想说表妹你越来越八面玲珑,当年在京中就一人打理着姜家所有的家产,现在更是了不得,元家数不清的家业你都接手大半儿了。   我家王妃?   定王不敢想,明安府这些性格大大咧咧,不开心就追着男人在街上打的夫人们,和王妃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但定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隔壁王府的下人一路找来:“爷,王妃遣小的来接您回家。”   下人没说的是,王妃原话是:“到了门禁时间,谁都不能违反规矩,赶在府中门禁时间前,将王爷带回来!”   当时王妃身边的嬷嬷只感觉头皮发麻。   嬷嬷是柳夫人在女儿成亲前,特意送给女儿的,说起来,这老嬷嬷,还是陪伴柳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跟柳夫人感情非同一般。   要不是知道自个儿女儿是什么样子,柳夫人是万分舍不得老姐妹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奔波的。   用柳夫人的话说:“我就想她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柳家的权势能拿捏得住对方,那样一来,不管我闺女是何模样,在婆家也无人敢欺负,受不了太多苦。”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柳姑娘最后会嫁给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定王。   这位嬷嬷自从第一天见识到自家小姐和王爷相处就头皮发麻,每时每刻都感觉王爷要暴起伤人,翻脸走人。   嬷嬷战战兢兢,时至今日,依然不能习惯自家小姐的行事风格。   嬷嬷觉得她可能完不成夫人的嘱托了,说不定哪天她就因为王爷的迁怒,走在小姐前头了,实在是自家小姐不是个能听得进人劝的性子。   嬷嬷同样心里苦,且无处诉说。 第190章 变化 定王的悲伤   定王回家直接进了书房, 没回后院自讨没趣,手里拎的食盒交给管家让给王妃送过去。   还特意附上一句话:“表妹亲手装的,专门给王妃当夜宵, 一定要跟王妃说清楚。”   管家听完就眼皮子一跳, 顿时感觉大事不妙,头皮发麻。   都知道上头两位主子不对付,且家里这位王妃性子着实不讨喜的很,最是讲规矩不过,简直将规矩刻在骨子里,完全像是为了规矩而活的一个人。   夜里不食是最基本的规矩,王爷特意让他对王妃说,不是为难他这个下人吗?   两位主子斗法,他这做下人的实在太难了。   管家硬着头皮在王妃院子里将食盒交给嬷嬷, 将王爷的话如实转告后,跟后面有狼撵似的离开。   嬷嬷僵硬的抱着食盒, 进退维谷,最后咬着牙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破罐子破摔的将王爷的话又转达了一遍。   说罢赶紧找补:“是元夫人认的一番心意……”   你就算不吃, 也别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万一传出去, 这往后亲戚还怎么做?   看王妃不为所动,嬷嬷又硬着头皮劝道:“您今儿晚上用的就比平日里少, 未免夜里饿了,要不多多少少再用些吧。”   说着打开食盒, 一股酸酸甜甜十分开胃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酸笋老鸭汤,还有两道清炒时蔬,两道凉拌菜, 清清爽爽的,配上咱们府里自己做的鸡丝面,正正好。”   说着利索的将菜全部放到桌上。   顿时房间里被饭菜的香味儿充盈,让人不自觉口齿生津,暗暗咽口水。   嬷嬷心说,元家的厨子这一手功夫绝了,能将最简单的东西做出这么精致的味道,搞的老婆子我本来吃过晚饭不到一个时辰的人,都觉得有些饿了。   见王妃闻着这般勾人的味道都没动静,咬咬牙,第一次自作主张的对王妃道:“老奴让厨房下一碗鸡丝面,您好歹再用一些,咱们刚来明安府,府里很多事情还不熟悉,也不知道晚上饿了厨房能不能及时给您做出可口的饭菜来呢。”   尤其是您每顿饭都有定量,一道菜都不能多,一道都不能少,厨子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处理。   等鸡丝面上桌,嬷嬷见王妃没动静,心下叹口气,刚想动手撤下去,忽然听闻久不开口的王妃道:“你先出去吧,今儿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嬷嬷嘴上道:“一路上舟车劳顿,是该早早休息,好生休养几天。”   手下一犹豫,最终将饭菜留在屋内,转身出门,关上房门,吩咐了外间守门的丫鬟几句离开了。   柳氏本是闭眼放空,闻着那诱人的味儿,心下越发焦躁,即使是念了两遍清心经,都没让她内心真正平静。   这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可不多见。   那股味道总是萦绕在鼻尖,扰乱她的思绪。   柳氏脚步缓缓朝饭桌挪过去,不知不觉抓起勺子,就在勺子已经在酸笋老鸭汤上方时,柳氏突然清醒,缓缓将勺子放回原位,淡定回身,上床休息,外物再也影响不了她坚定的心智。   不过这一晚,做了许多其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总有一股清香诱人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一早上起来,柳氏不知不觉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粥。   嬷嬷很惊讶,但主子的事不是他们做下人的能置喙的,何况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呢。   只有在他们定王府,下人们才会觉得主人家每顿饭吃多少都是有定量的,多吃一碗就是天大的事。   事实上,几个月前,定王没成亲前,他们也是和外面人一样过着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几分饱几分饱的美好日子,现在想想,仿佛前尘过眼云烟,往事不可追。   但更让嬷嬷惊讶的是,在京中一向拒绝社交的王妃,饭后突然吩咐她:“我记得我嫁妆中有一副双面绣小屏风,给隔壁元夫人送过去,就说我十分喜欢她送过来的饭菜,闻着非常好,这是谢礼。”   嬷嬷又惊又喜,然后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尴尬,不说王妃这话说出去有多让人生气,单就人家普普通通当走亲戚送过来一份饭菜,你正儿八经的送一副双面绣屏风做谢礼,委实过了。   这一副一次性还清人情不想和人家继续往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那里得罪你了呢。   柳氏非常坚定:“就这样,去办吧。”   隔壁姜良缘收到礼物,又听人转告了柳氏的话后,笑盈盈将人打发了,转头问锦绣:“觉得如何?”   锦绣摇头:“不好说,看这行事作风,可真不好说。”   姜良缘笑眯眯的让人将礼物收起来,对锦绣道:“再看看吧,表哥这事儿做的,真是让人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自个儿急吼吼的凑上去,现在知道菜不合他的口味,早干嘛去了。”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   锦绣今儿休沐,两人晚起了小半个时辰,因而早饭时间比隔壁晚了半个时辰,两人刚上桌,定王就急吼吼的进来。   “嗨呀今儿起晚了,索性不影响我吃早饭,刚好!否则让厨子重做,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说着就坐在锦绣对面,不客气让丫鬟给他上碗筷。   锦绣就很无语了:“你别告诉我往后就打算在我们家解决一日三餐了?”   没等定王回答,锦绣继续道:“这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家不介意多一双碗筷,但你一成亲的人,总这么干事,好说不好听。”   定王无所谓的摆手:“本王在家不得自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也就是我不跟女人一般计较,才能保家宅平安,否则日日鸡飞狗跳的,王府里早就有人写信回京告状了。   我这头还没做什么,娘娘那边就来信训斥于我,你说我又是何必呢?”   虽然定王说的很有道理,但都是狗屁道理,自家夫妻间的事解决不清楚,还企图将锦绣夫妻拉下马一起面对流言蜚语,锦绣自然不会同意。   让人吃了早饭,举起拳头,明晃晃的告诉定王:“往后无事不要来我家蹭饭,至少不要日日,顿顿,来我家蹭饭。”   定王非常不甘心,但莫得办法,匆匆和锦绣说了:“三日后在府上举办宴会,顺便和明安府这些人正式见一面。   让表妹上府上去帮衬一二,我担心柳氏的行事作风,让大家下不来台。”   说到这的时候,定王心酸的抹了一把脸“那样的话,本王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等人走了,姜良缘起身让人准备拜访的礼物:“我去瞧瞧,咱们两家的关系,昨儿不去见见已经很失礼了,今儿再不去,外面难免有人说难听的话。”   锦绣一手握着夫人的手叮嘱道:“要是真如传言那般不好相处,你自回来就是,往后也少来往,没得让你受委屈。”   委屈不委屈的,姜良缘不好说,不过这位王妃的性子,摸对了路子那是真好说话,对方凡事都给自己和他人画了一个框架,只要在这个框架里行事,她自然是无二话,一旦越过这个框架,就能招来她的不满。   这个框架,就是她的底线。   另一种程度上来说,王妃柳氏的底线,比无数人都明确,也更清晰,是个非常简单之人。   定王是个从小不受规矩框架约束之人,自然格外受不了这位王妃的行事准则。   王府的人都很惊奇,因为隔壁的知州夫人,竟然和王妃有说有笑,一上午时间,两人合力定下了三日后宴会邀请名单以及菜色,相处之和谐,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另一头定王突然就觉得自己孤家寡人,无所事事起来,谢六冯舒年几人手头有正经的活计,忙的脚不沾地,为了每月的绩效,连着十天半个月住在城外的工地上是常有的事。   本想让谢六开小差,出来陪他在明安府转转,定王觉得离开一段时间,明安府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结果谢六果断拒绝了定王的要求:“不行,上个月我负责的工地上出了意外,我们整个组的绩效都受到影响,这月再不努力,我倒是没什么影响,但有些人的房子,老婆孩子都要养不起了。”   旁人想陪,定王还看不上,于是打马一人去了锦绣在城外的庄子。   庄子还是那个种蔬菜大棚的庄子,只不过规模比离开时大了几倍不止,庄子上来往运送蔬菜的马车络绎不绝。   以前还需要谢六亲自盯着的买卖,现在只需要几个半大孩子手里拿个账本,在上面记账算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即可。   一看就是这两年庄子上培养出来的孩子,有大有小,一个个精气神十足,穿的干净体面,说话条理清晰,和前来买菜的老板们说话时,不卑不亢,非常有他们老师谢六的样子。   进了庄子,定王和知道他身份的管事也不客气,直接让对方将明安府最近新出的吃食每样都上一份,他要好好解解馋,并盘算着回头就让府里那几个宫里出来的御厨跟着锦绣那里的厨子学学,好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一日三餐,别顿顿给他整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吃多了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第191章 比赛 球赛赌博   当然让定王惊讶的远不止吃食这一项, 明安府的发展可谓是日新月异,不管是当初良妃娘娘抢走的独一辆的自行车,还是千里眼, 亦或是广场上已经成规模的足球队和篮球队, 每日傍晚广场上各种新鲜有趣的运动项目,都让定王感觉十分新鲜。   尤其在吃过晚饭后,庄子里的半大小子们急匆匆往城内跑,一个个着急忙慌的样子,像是抢大姑娘似的。   定王看的一脸莫名,拉住小碎步在门外为难的走来走去的管事问:“这都是干嘛呢?”   还能是干嘛?   当然是篮球总决赛今晚就要开赛,到底是谢六公子代表的衙门官员队能赢,还是张大代表的民间队更胜一筹,结果如何就在今晚了。   管事想到为此他还在城内最大的赌坊押了五两银子, 整整一个月的奖金呢,心里就焦急的不行。   本来说好了傍晚一起去内城观看, 等比赛结束大家伙儿结伴回来,不用担心出事, 也没有遗憾, 现在因为要伺候定王, 管事只能强忍心痒。   见定王问, 闲来无事,管事就决定全部跟定王说了, 听到一半儿,定王就催促管事:“那还啰嗦什么?咱们边走边说, 这等好事,本王怎么可以没见识过?”   果然,等进了城, 就发现许多人朝着小广场方向涌去,和他们一样从城外进城的人还不少,好多都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下工后过来看比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定王他们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远远地就听见非常整齐雄厚的加油声,在锣鼓的带领下,两边人争相喊着口号,互相攀比,很明显就能分出这是支持的两拨人。   观众席上的动静之激烈,堪比军中大比。   定王有幸见过一次军中大比时气势如虹,军令如山,气氛严肃中带着几分火热,与现在隐隐有几分相似。   走进了定王才瞧清楚,小广场这个篮球场的具体造型,中间低,四周高,整整齐齐的座椅高低错落分布在四周。   球员在下面比赛,观众坐在四周的座椅上,能将下面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们来晚了,临近球场的位置早就被人沾满了,管事的十分淡定的带着定王走了另一条特殊通道,进了一间装修华丽的小房间,房间正面对门的方向开着一扇窗户,窗户打开,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清球场发生的一切。   定王似笑非笑的看了管事一眼,管事嘿嘿一笑,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笑眯眯的解释道:“这是寿管家的专属包间,小的上次办差得力,寿管家特意借给小的一段时间。”   其实是寿管家年纪大了,不喜欢年轻人这些吵吵闹闹的东西,见管事喜欢,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定王也不追究,津津有味的看起来,管事的在旁边顺便为他讲解了篮球场上的规则以及今天两队的战况,定王听的十分入迷。   可是看着看着,定王就觉得不对,刷一下站起来,对着下面穿蓝色衣服,后背写着6的球员道:“他犯规了,犯规了!裁判呢?裁判为什么假装看不见?”   管事面色也很难看,但这种事明显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耐心跟定王解释:“篮球比赛总共有两个裁判,一个是衙门里的冯大人,一个就是此人,冯大人为人方正,不偏不倚,但此人出身民间,对衙门官员有偏见。   都是一些不伤大雅,很难让人抓住把柄的小问题,旁人说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因此大家都忍了。”   定王一拍桌子,觉得这样真没劲儿,蹬蹬蹬出了门,挤进人群,和后排没有座位,站在看的人一起伸长脖子骂人,才觉得爽快了些,感觉这样才是看比赛的正确打开方式。   周围一群从工地上下来衣服都没换,一脸泥印子的工人,你一句我一句,指着球场上的人挥斥方遒,化身懂王,这个说谢六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那个说冯舒年自称衙门队的坚实后卫,其实就是一废物。   还有人说,要是让我上,肯定比这群废物强,就有人说,要是民间队这次敢输球,让他输二十个铜板,就大晚上去套前锋的麻袋,让他赔钱。   这时球场上民间队前锋一个失误,三分球在球框边儿转了两圈,最后咕噜噜沿着边儿掉到地,场外瞬间传来一片嘘声。   刚才那几人瞬间就有人说:“情怀这东西,果然靠不住,明显衙门队的实力更胜一筹,到底是谁忽悠老子买民间队的?   过了这个赛季,老子就是衙门队的球迷了,往后见着民间队这群废物,见一次啐一此!跟着衙门走,金银都不愁!”   引来周围一片唏嘘赞同之声。   定王又学会了一个词儿:脱粉回踩。   这场球赛,衙门队在谢六的带领下,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民间队,广场上的欢呼声响彻半个明安府。   不远处一群对篮球赛不感兴趣的人,转呼啦圈的,或者跳绳的,或者跳皮筋的,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往篮球场那边看去。   就在这时,球场上空燃起一束束火树银花照亮了整片夜空。   在大片的火树银花中,一个像是示威的“得胜”字样,高高的出现在半空,广场之外的人都瞧的清清楚楚。   因为这两个字的出现,广场上再一次迎来了一拨热烈的欢呼。就连刚才输了球蔫头耷脑的球员,看着这样的场景,眼中也燃起了强烈的斗志,都在想迟早有一天,这样的场景也要为自己展现一次。   “怎么样,表嫂,我没骗你吧?”   人群中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姜良缘,稍微提高声音,在王妃柳氏耳边道。   不止柳氏,还有随行而来的下人们,这些自诩在京城见惯了大世面的人,初次见到明安府这般盛景,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是谁说明安府是穷乡僻壤,来这边就是吃苦受罪?是谁信誓旦旦说皇帝为了补偿小儿子没得到好的封地,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往王府送?   从未见过哪个穷乡僻壤的百姓生活的如此满足,精神世界这般充裕的。   好半天,篮球场那边的人流逐渐往外涌,柳氏才回过神。   姜良缘拉着柳氏的手,在下人的护送下往出口走:“小广场这边平时也热闹,不过今天最热闹,今儿咱们赶上总决赛,城外不少人特意进来看现场,衙门为此调集了不少人维持秩序。   您平时若是在府里闷得慌,傍晚可以来这边散步,这半年大家伙儿自己弄出来不少新鲜玩儿法,有些我瞧着还挺有趣。”   姜良缘和王妃手挽着手,像小姐妹逛街似的,亲亲热热。柳氏听罢稍作迟疑就答应下来:“嗯。”   姜良缘无声的笑了,这王妃的性子,跟定王说的还真不是一回事儿。   “咱们快走,王爷他从小就爱这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我猜他一定就在这人群之中,咱们要赶在他回府之前回去,装作咱们在府里忙了一整天的样子,让他对自己的不务正业感到羞愧。”   柳氏嘴唇动了动,最终全部化作一声低低的“嗯。”   回到家,姜良缘将白天发生的事与锦绣说了:“这王妃啊,是个妙人。”   锦绣对旁人的感情生活并不十分感兴趣,要他说,定王就是自己作的,从心底就对王妃不上心,一见钟情,说到底还是见色起意,从根本上就对人家不上心,只要王妃是个心里有数脑子没坏的,就知道这种感情长久不了。   这么不远不近的处着,王妃地位稳如泰山,将来儿子生子,世子定了,往后不管定王死活,她都是当之无愧的老封君,日子差不了。   不要死要活的在定王身上寻找爱情,小日子滋润着呢。   这边两人才说了两句,锦绣就被气呼呼的谢六喊走了。   谢六一身皂角香气,头发上的水气还没干,见着锦绣,话没出口,先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大碗凉茶降火。   旁边的冯舒年程远青二人和谢六一个样,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比赛不是赢了吗?那嚣张的烟花我在衙门里都瞧见了,衙门留守官员都在院子里为你们庆贺呢!   哦,按理说现在该是庆功宴时辰,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六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这才语气沉重道:“这事儿咱们得管管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押注吗?   有赌坊坐庄,赌比赛的输赢,本来我一早就知道这事儿,没当回事,这就像以往每年科举前三甲出来前,大家赌一把,拼个运气。”   冯舒年道:“是啊,当初我们知道的时候,我还将咱们几个当年在德宁府参加府试,小赚一笔的事儿跟大家伙儿说了,觉得没什么两样呢。”   程远青脸色不虞道:“你当怎么回事儿,今儿我们回来的路上,有人直接持刀冲出来,要找我拼命,说是我比赛途中和对方某个得力球员发生肢体冲突,导致对方换了实力不行的球员,以至于他输的倾家荡产。   要不是当年被你逼着练了好几年,这些年也没落下,我今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第192章 禁赌 卖雨衣   谢六的意思很简单, 直接一刀切,禁止赌球:“本来是大家私下里玩玩的东西,图个乐子, 结果怎么着?爷们儿都成了别人赚钱的工具了?就给人看一乐子?   是输是赢还背负着无数人的期望?有些人就是手贱, 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管不住自己的手和钱袋子,结果输的倾家荡产,还是我们球员的错了?   是我按着他的手让他押注的,还是我拎着他的钱袋子让他赌博的?或者是我整天在他耳边撺掇他让他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的?   输不起的玩意儿,还想别人为他买单的,想的倒是美,要我的意思,直接禁止赌博得了!还大家一个清净的环境, 单纯的打球不好吗?”   冯舒年还想到了一点:“咱们不是有两个裁判吗?当时说是为了公平,衙门这边出了冯大人, 民间那边自己推荐了一个,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一直偏向民间队, 尽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动作。   咱们要是认真起来, 他死不承认, 还带人说咱们输不起,不允许民间队赢, 只想自己做永远的胜利者。   气人的很,我很担心这么发展先去, 裁判和赌坊联手,或者说,赌坊和球员联手, 打假球,吹黑哨,借此牟利,到时候出现大批的受害者,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程远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与此同时,球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球场下应该也小动作不断,为了不让某些球员上场,或者说让某些球员在场上出现意外,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这和咱们当初娱乐大众的初衷想违背,本是一项简单的运动项目,强身健体,愉悦身心。但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觉得已经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了,并非我危言耸听,实在是这里面的利润太大,大到让人铤而走险。”   锦绣听程远青好像知道些什么:“说说?”   程远青猛灌了一口凉茶,才在其余几人的注视下,缓缓道:“前几次打球,我就发现身为裁判的周立德对衙门官员,尤其其中一部分官员有隐约不明显的敌意,就连对冯大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在赛场上,更是闭着眼睛吹黑哨。我觉得这背后肯定有原因,于是让人私下去查访。”   说到这里,程远青看了锦绣一眼:“我听说了一件事,去年有一家名为得意赌坊的地界被你查抄了,赌坊后面的主人姓卫,和京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发现这周立德其实是赌坊管家的侄子,听说当时但凡和得意赌坊有关涉案人员,现在全部在矿场挖石头,这周立德因为某些原因,随母姓,打小住在舅家,表面上没牵涉其中,因而成了漏网之鱼。”   当然,程远青要说的不止这点:“原本周立德一个好好布庄账房,乐于助人,平易近人,在坊间名声极好,才能被民间队推荐上来。   但我的人却发现他私下和十全赌坊的掌柜私交甚笃,每次比赛前,都要和对方见面喝一杯,你们说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有当然是有的。   但锦绣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能一刀切,赌博之风别说现在赌坊盛行的年代,就是后世许多年,也屡见不鲜,禁止是禁止不住的,只能适当引导,出台相关法律法规。   这可真是一项大工程,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锦绣需要仔细想想。   眼下明安府娱乐有了雏形,傍晚时分,结束一天的忙碌,带着一家老小去广场上走一圈,就是什么都不干,到处看一看,也是一种享受。   不过这样还是太单调,锦绣想了下就给山上的道长们写了封信,信送出去不到三天,广场一角就出现了非常奇特的一幕。   有道长带着道童打拳,是一套外家功法,没什么不传之秘,意在强身健体,健康长寿,想学的都可以跟着打。   以往百姓们是没这个机会的,现在机会送到眼前,哪儿还有不抓住的道理,纷纷跟着模仿起来,一开始众人还有些混乱,广场管理委员会的人过来帮忙组织了一下,众人方方正正的排好队,秩序井然,有模有样的开始了。   活动开筋骨后,席地而坐,听大师讲一段儿经文,说一说道家典故,增长见闻的同时,平心静气,十分有利于家庭和谐。   这下元老爷也不用经常上山去找道长们说话了,每日时辰一到,直接拎着小垫子遛遛哒哒的往小广场上走。   先跟着道长们打拳,再听经文。   别看元老爷胖乎乎的,但这些年在锦绣的影响下,拳脚功夫虽然不中用,但花架子十足,一出手瞬间震惊一片没见识的百姓。   收获无数彩虹屁,这在满是高手的元家是绝无仅有的待遇,元老爷这花架子,在元家拿不出手,但在这里受到前所未有的欢迎,老爷子一边儿心里高兴,一边儿嘴上谦虚。   乐的很,更加愿意往这边儿来。   时日一久,城内大户人家自然知道元老爷子的行踪,年轻人不好说,上了年纪,和元老爷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子们,纷纷在饭后走出家门,去广场上打拳。   顺便和元老爷子套套近乎。   这种套近乎方式,可比生硬的上门送人家金银财宝古董美女,还被人家退回来妙多了,大家都是一个广场上打拳的关系了,私底下稍微有点儿小小的请求,或者说获取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小消息,不过分吧?   没看周家那老头子有多贼吗?不仅自个儿去,知道元老爷喜欢小孩子,还带着她孙女淼淼一起去,爷孙两将老爷子哄得团团转,一出手就送了周家一大笔生意,着实让人眼红。   偏还没处说理去,一说,元老爷就来一句:“我们这是一起打拳打出来的情谊,和别人不一样呢!”   听听,多叫人嫉妒!   道士们传道的目的用更加温和的方式达到了,效果比在道观等着信众上门要好了太多,久而久之,更多道观寺庙注意到这一点。   于是不久的将来,这片小广场上不仅有一家道观的道士来传道,教百姓打拳,还有光头大和尚们,他们不仅会拳法,还会虎虎生威的棍法。   锦绣偶尔陪家人去那边转转,瞧上一眼,好家伙,这些人为了传教,为了吸收信众,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招数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百姓的选择多了,要去自然也高了。   和尚出门,甚至带上了寺庙里的武僧,专门吸引百姓的目光。   整个广场上,有时候为了占据最好的一片传教地点,还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摩擦,不过再大的摩擦,在治安小组的死亡凝视下,也要乖乖听安排。   逐渐的,锦绣还发现这片广场上,宣扬自己教义的不仅有和尚道士,还有一些杀猪的,卖花的,摘桑叶的,养蚕的,织布的。   不过这些人的集会显然是不对外公开的,只不过是用广场这个地方举办行业内部交流会,一些女人们聚在一起,针线不离手,嘴上也没闲着,叽叽喳喳就说了自己的看法和见解,还真是什么都没落下。   锦绣觉得这样就很好。   只有宁亲王对目前的状态吹胡子瞪眼睛,不停的催促锦绣:“我看好的地方全被人抢走了,西南角上有花园的那块儿地方,是书院最好的宣讲地方。   我请的先生们一天到晚的写信问我究竟何时能上任,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结果书院的影子到现在都看不见。”   这也就是老先生的气话了,书院就建在衙门附近的街上,闹中取静,环境清幽,附近还有藏书楼,绝对的读书好地方。   目前已经建设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内部精装修,然后晾一晾屋子,大约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使用。   老爷子什么都知道,就是看不惯他早就暗戳戳看好的地方,突然被一群光头和尚给抢了,他还一个字都不能说的憋屈,想想就难过。   眼下对锦绣来说,最要紧的是明安府和时丹阳那边合作的橡胶制品渐入佳境,尤其是橡胶手套,雨衣,雨鞋在南方大受欢迎。   一开始因为其昂贵的价格无人问津,商队的管事也不着急,索性在当地举办了一场走秀,让人搭了一个唱戏的台子,现场请当地百姓穿上他雨衣雨鞋带上手套,然后又请人将他们现场准备好的几大缸水全部泼到模特身上。   众人一番忙碌,整的出了一身的热汗,加上不小心溅到身上的水,一个个湿哒哒的像是从河里捞上来一般,反倒是被他们泼水的之人,一身装备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清内里具体情况。   要问雨衣里面的人?一开始包裹在里面确实闷热,但后来有了外面的不断泼水,简直不要太舒服。   等众人忙碌结束,管事让人帮模特脱了雨衣,围观群众一瞧,好家伙,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一滴水都没溅到。   众人都心动了,但这还没完,管事的又让人拿出锉刀和妇人们洗衣服时用来捶打的木棍,随机在人群中选了两个人高马大,一看就很有力气的妇人出来,让她们拿着这两样东西,对着她们的雨衣雨鞋捶打磋磨。   管事的非常淡定:“但凡是个物件儿,都有老旧破损的时候,咱们家这雨衣雨鞋大家伙儿第一次见,不信任也是常理,这就让大家亲眼瞧瞧我们家这衣服的质量!”   看着薄薄的一片,拿锉刀的妇人用了一盏茶时间才彻底将雨衣磨出一个洞,木棍捶打的妇人,用两盏茶时间,终于将雨衣捶打的看起来乱糟糟一团,拎起来仔细瞧,上面出现细细密密的小孔。   这质量,早就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这还没完,管事又让人拿出一管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锉刀锉出来的位置一阵操作,众人再次看见时,小洞位置打了个补丁,重新用水冲洗,照旧滴水不漏。   不用管事说什么,质量证明一切。   这下子众人再也不觉得雨衣贵的离谱了,要真有这效果,虽然价格顶的上四五套蓑衣,但他值得啊!   再说蓑衣能保护手不让风吹雨淋吗?能不让脚泡在冰凉的雨水中起泡溃烂吗?   不能!   但是这一套雨具能啊!   众人的购买热情瞬间就被点燃。   条件一般的,买一套大的,大人小孩儿都能用。条件好的,疼孩子的,多买两套,粉色的,蓝色的,黑色的,不仅颜色多样,就连样式也很繁杂。   专门针对男士简洁大方款,针对小姑娘们可爱萌哒哒款,应有尽有,让人忍不住花银子时,心里不免嘀咕一句奸商。   心里嘀咕是一回事,丝毫不耽搁手上购买。   没听人家掌柜的说吗?这玩意儿新鲜着呢!原材料从遥远的沿海地区运输回一个叫明安府的地方,由那里的匠人们精心打造,历时久远,极耗功夫,错过这次,下次说不定又是什么时候呢!   至于明安府是什么地方?不重要了,以前听都没听过,肯定是什么穷乡僻壤,不过往后倒是可以多关注一些,说不定这地方的匠人就是比别的地方优秀呢! 第193章 人言否 连环画   时丹阳和师爷讨论这半年的衙门税收时, 两人脸上的笑是那般相似,像是偷吃灯油的老鼠,暗戳戳乐。   师爷非常有职业素养, 不忘夸奖自家大人的识人之明:“多亏了大人您那位好友能想着咱们, 这下子山上那群山民也愿意下山和咱们交流,在衙门登记了户籍,县城一下子就多了上千良民。   割胶的,收胶的,运胶的,种胶的,一下子让多少人有了吃饭的饭碗,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今年半年的税收是前三年的总和,相信消息传出去, 府衙那边也会有人前来询问具体事宜,大人您算是在州府大人面前挂上号了。   恭喜大人!”   至于被贪功什么的, 时丹阳是真不怕,不说他们时家本身就有家底, 再说他妻子娘家也不会对那种事坐视不理, 加之何烈还在大理寺窝着呢, 怎么算, 他都是上头有人之人。   时丹阳真没想到小小的雨衣雨鞋能在南方有这么大的需求量,还是低估了百姓真正的购买力, 一转头就见小闺女骑着她的儿童脚踏车从外面一溜烟儿的进来,周围一群丫鬟仆妇对此见怪不怪, 一点儿都不担心。   一个漂亮的摆尾停在台阶前,初一朝时丹阳扬起下巴,轻快道:“爹爹你骗人, 你说元伯伯让人给我带了皮球篮球和足球,明安府小姑娘玩儿的初一都有。   初一在门口等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有!”   时丹阳哭笑不得,一把抱起初一:“哎哟爹的傻闺女哟,上次的信才来了几天呀,这商队在路上不得些日子吗?哪儿能天天等在门口呢?”   初一不服气:“元伯伯最厉害了,他不会骗我的!”   时丹阳心里顿时就酸了,点了点初一的鼻尖儿:“你连元伯伯面儿都没见过呢,这就元伯伯最好了?那爹爹就不好了?”   初一小眼神看一眼她爹,理直气壮道:“元伯伯还给初一画好看的连环画小书呢,爹爹就不会!”   时丹阳一噎,这还真是,让闺女说到痛脚。   说起连环画 ,这又是最近明安府兴起的一项新鲜玩意儿。   一天锦绣休沐,陪元老也在外面溜达,老爷子指着街道两边不停来往的行人对锦绣道:“爹想将明安府的变化画下来,用另一种更直观的方式记录下来,送给咱们家亲戚朋友,或留着将来看,要是能画出来会动的画儿就好了。”   元老爷只是简单地感慨一句,并未抱希望,随性而发,却提醒了锦绣。   于是晚间回去,锦绣就简单画了一本儿简单地连环画,单个儿看不怎么样,甚至做工有些粗糙,就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踢毽子,毽子掉地上,又捡起来的过程。   一连画了三十张才算结束。   刚好每日都不想回家的定王正好赖在锦绣这里看青云先生梦游记新出的版本,瞧见锦绣的画作,叉腰好一番嘲笑:“这画工,连我都不如,这玩意儿可千万别拿到老爷子面前,否则定是要挨训的。   老爷子一辈子要强,徒弟画出来这种东西,定然觉得脸面无光,尤其在魏老爷子面前抬不起头。”   锦绣放下笔等着画作干透的同时,慢悠悠将纸张裁剪的大小一致,随后在每页纸下标记出页数。   才慢悠悠的回答定王:“说不得老爷子最近又改了习惯,突然就喜欢这种类型了呢?”   定王觉得锦绣在痴人说梦,还给锦绣讲了当年有人拿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去老爷子面前请教,结果被老爷子骂的掩面遁走之事,让锦绣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知道那人是谁不?翰林院大学士李大人,朝堂上有名的才子,他的画作可比你有灵性多了,还不是被老爷子骂的什么都不是。”   就在定王碎碎念的时候,锦绣已经将三十张纸小心的用线钉起来,加上书皮,然后缓缓在封面上提笔写下连环画三个字。   淡定的递到定王面前。   定王不解。   锦绣做了个翻页的动作,定王不以为意的照做:“单独看就不怎样,放在一起只能更加审美疲劳。”   但翻着翻着定王就不这么觉着了,偶然间多翻了几页,才发现画面出现了小幅度的跳跃,像是将一个小动作连贯起来。   定王不可置信的试着从头翻了一遍。   画里小胖孩儿竟然动起来了!   定王大感惊奇,拿在手里恋恋不舍的又从头到尾翻了好多遍,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从后面往前翻,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受。   爱不释手。   “这哪里是什么连环画,应该称之为动画,能动起来的画,自然就应该是动画。”   锦绣心说:这玩意儿和真正的动画还差的远呢,不过在定王眼里,这已经是非常典型的动画了。   定王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下并不想将之还给锦绣,但人在锦绣的地盘,加之他又不是锦绣的对手,硬来的话,很可能吃亏。   于是走了迂回路线,瞅准时机,盯着锦绣亲手将东西送给元老爷。   然后和一向好说话的元老爷开口:“元伯伯,您把玩够了的话,借本王拿去瞧瞧新鲜,就两天,时间一到,本王定亲自给您送回来。”   定王的算盘打得很好,拿回去让府里的幕僚照着画几本儿,不说创新,一模一样的总能多弄出来几个动作,让他一次性看个够吧?   可惜元老爷子这次一点儿都不好说话,他自己正稀罕呢,老爷子先是感动于儿子的孝心,随后就想将这个好消息与家里其他人一起分享。   于是定王就见他一向好说话的元伯伯,就跟没听见他说话,没瞧见旁边还有他这么个大活人似的,直接带着连环画转身往宁亲王的院子走。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一家子包括魏老爷子在内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围着中间一本连环画儿瞧稀罕。   老爷子面上得意,嘴上还要假装谦虚:“画作略粗糙,胜在童趣十足,原理很简单,但不戳破这一层窗户纸,旁人也很难想到,这份巧思着实难得。”   一家人围着连环画夸了又夸,第一次见到能动起来的画儿,虽然简单,但着实稀罕,加之原理确实如宁亲王说的,是个人都能看明白,瞬间让老爷子想到了无数生财的路子,职业习惯,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虽然锦绣不在现场,但元老爷表现的就跟他被夸了似的,满面红光,谦虚的朝众人表示:“哪里哪里,宝儿这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大人了还童心未泯呢。”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炫耀一波:“前几日和宝儿一起上街,我就随口提了一句,这孩子就放在心上了,不知变通,一根筋到底,性子太实诚了些。”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觉得元老爷说的非常在理,不管是能瞧见千里之外的千里眼,还是能平地飞驰的自行车,哪一样不是锦绣这孩子为了他们这些老家伙才特意弄出来的?   元老爷说的非常对,事实如此。   在一旁想插话的定王好几次张嘴想问问众人:你们说的锦绣和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   但他莫得机会,只能憋屈的听着众人对锦绣这极度与事实不符的吹捧,浑身难受,再次感觉三观受到震荡。   但这些读不影响定王让人弄出连环画的决心,在定王的大力炫耀下,连环画很快就风靡明安府。   因为定王终于得到机会,将连环画拿回去给府上的幕僚瞧了,幕僚一瞧就觉得这东西非常简单又非常巧思,除了费纸,成本很高外,没有其余难度。   定王是差钱的人吗?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皇宫的皇帝每年还让人不停的往这边送好东西,生怕小儿子过的不如意,他这里的钱只有花不完的,从来不用担心不够花这种事。   于是大手一挥,让幕僚们集思广益,终于创作出好几本让定王满意的连环画。   定王高兴之余,就想让更多人体会到他的快乐,于是在开府宴后,定王府第一次广发请帖,邀请城内有身份的人去定王府赏连环画。   连环画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闻所未闻。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惫懒的定王终于要正儿八经的举办宴会了,好事儿啊!   这让想搭上定王这条线的人摩拳擦掌,自我感觉终于找到了搭上定王府的机会。   但定王的目的非常纯粹,说赏连环画就是赏连环画,一点儿不带虚的,其余的一概不搭理。   于是明安府诸人怀着五分激动,三分失望,还有淡淡的两分不可置信心情的参加完定王府的赏连环画宴,顺便将定王府的连环画带向整个明安府的大街小巷。   不为别的,就为了跟王爷能有个共同话题,这连环画自家也得有。   何况那玩意儿是真新奇,活了这么多年,就小元大人来明安府的这几年,见到的新鲜事儿多不剩数。   成功推广一波连环画,元家的几个书铺早就低调的上了一批货,等到连环画风靡之时,赚的掌柜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子上去,掐着手指算算这个月的绩效,掌柜的大半夜能笑醒好几次,再次觉得这种旱涝保收,有底薪,有提成的活儿,实在再好没有了。   锦绣将连环画交给元老爷就没问过后续事情,一直忙着城外建设以及秋收的事,等他有一天回城,在路边发现谢六坐在那个茶寮喝茶看连环画时,才知道定王最近做了什么。   谢六见是锦绣,两人好久没空聚一聚,当下邀请锦绣去五味居吃饭:“走,兄弟上月的绩效顶半年月例,现在是有钱人,咱们好好吃一顿!”   锦绣失笑,谢六再落魄,也是荣国公儿子,就算荣国公为了面子好看,也不至于短缺了谢六银子花,何况荣国公眼见着已经打压不住谢六这个儿子,自然就改变策略,想办法拉拢。   这些两人心知肚明,但谢六嫌糟心,不愿意和锦绣说,于是锦绣理解的岔开话题:“火柴作坊现在生意扩大成火柴厂,光是工人就上百,生意做到周围几个州府,里面还有你两成呢,绩效那点儿对你来说算什么,还这般计较?”   谢六和锦绣勾肩搭背,锦绣将缰绳交给差役,让差役先回去。   就听谢六道:“我在乎的是那点儿银子吗?我在乎的是这种实现自我价值的感觉,满足,充实,每一天都心情愉悦,有清晰的目标,有一起进步的同伴,还有支持我的朋友长辈。   银子只不过是体现我得到这一切的一种形式而已。”   锦绣没说什么,路过的一个醉汉因为没钱,被店小二拎着扫把赶出来,听到谢六的言论,恨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人言否?” 第194章 怀孕 谢六亲事   谢六自觉要是以前的他可能会跟这种人好好扳扯扳扯, 但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 脱离低级趣味的明安府好官员了, 不会也不屑于和这种一看就生活十分不如意自,己还不努力的人去争论。   因为没意义。   谢六和锦绣的脸在明安府就是招牌,尤其是锦绣,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姑娘家为了他的脸着迷,因为见过最好的,一般男子就再也难以入眼。   因此整个明安府少有不认识两人的,前一刻还拎着扫把对醉汉叉腰怒目的小二,下一刻就弯腰笑眯了眼,请两人上楼。   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就让谢六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谢六从怀里掏出他十分喜爱的连环画对锦绣道:“这东西最近很是火热, 甭管大人小孩儿都爱看。   不过有的书铺做工不精细,上下页订正不仔细, 对不上号, 翻的时候有错位感, 影响观感, 还是咱们老元家的书铺售的最好,做工精细, 价格良心。”   谢六不说锦绣都能想到:“但就是有人贪便宜买外面的对吧,毕竟这东西也就那么两个动作看个新鲜, 为此花大价钱不值得。”   谢六整天就在街上混,管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连哪家在私底下照抄元家铺子的话本儿, 哪家帮着售卖,在哪里售卖,接头暗号是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说到底,都是些讨生活的穷苦百姓,若对方真是大奸大恶或者见利忘义之徒,他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如今。   这些事儿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谢六问起锦绣另一件事:“我听说定王想要将连环画发扬光大,甚至想将青云先生梦游记做成动画,一部真正能动起来的画,可有此事?”   锦绣点头:“却有此事,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定王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大概要长期保持在画连环画时期。短期内没什么回报,你就好好做手头的事儿,别想掺和一脚了。”   谢六的打算被锦绣一语道破,嘿嘿一笑:“喝酒,喝酒。”   锦绣无语,但今儿找着机会,有件事还是要说一下:“你比定王殿下还大两岁呢,定王都是有王妃的人了,你的婚事现在还没有个着落。   本来这事儿不该我来操心,但我爹将你当亲儿子疼,这事儿我就得问一句,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每每说到这事儿,谢六的态度就不是很积极,喝一口闷酒,郁闷的对锦绣道:“我们家那糟心情况,成什么亲呀,我都替将来和我成亲的姑娘感到悲哀。   我爹为了保证嫡出兄长的利益,将我们庶出的全都养成废物,我顶多就是最有名的那一个废物而已。   这几年要不是有你在上面撑着,我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打压呢,眼看着压不住了,又有替我相看亲事,利用亲事拉拢我给两位兄长当牛做马的意思。   再说我那嫡母,对我们这些庶出孩子连面子情都没有,我姨娘就更别提了,竟然相信我爹对她是有真正感情的,何其可笑。   我说想办法接她来明安府享福,出来了她就是我们家的女主人,当家做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再也不用看人眼色过日子,她不愿意,舍不得离开我爹。”   谢六母亲扬州瘦马出身,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谢六自个儿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自己就是男人,知道男人,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男人都是什么尿性,对这种出身长的好看的美人儿多几分宠爱很有可能,但真感情?呵。   锦绣提醒谢六:“荣国公将信写到我这里来了,大致意思让我劝你早日成家立业,现在他还能用这种温和的手段,若真将他逼急了,用孝道大义来压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锦绣想了下:“我觉得这事儿吧,你要真不想被荣国公拿捏住,能豁得出去的话,可以来个先斩后奏。”   锦绣言尽于此,其实他看得出来,谢六这几年行事,还是有一股与荣国公较劲儿的意思,他一边儿想过宁静普通的小日子,一边儿又想向荣国公证明自己,让荣国公对他认错。   因此活的特别拧巴。   让荣国公认错,在锦绣看来是不可能的,那位国公爷锦绣在京城时接触过两次,才能平庸,典型的家主做派,让荣国公府的权利顺利交接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其余的都是能为此做出牺牲的部分,包括谢六,包括荣国公自己。   谢六道:“锦绣,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   别说谢六,外面羡慕锦绣的人能从明安府排到京城。单就锦绣的身份来讲,并非嫡子,生母也不是元老爷最宠爱之人,且幼年丧母,生母与嫡母又是堂姐妹关系,在当下来说,是非常普遍又非常复杂的后宅关系。   没有被嫡母堤防又拉拢,没有因为是唯一的儿子被父亲寄予所有期望压的喘不过气,没有因为是家中唯一继承人就养成骄狂放纵的性子。   能在这种环境中得到所有人真心的疼爱,快快乐乐长大,且本人这般优秀,本身就是个奇迹。   但有些东西他就算羡慕不来。   谢六看起来有些伤感,锦绣默默陪他喝了两杯。   等回到家,发现家里仆妇小厮们一个个喜气洋洋,见了他就是道喜,不含蓄的嘴角直接咧到耳根子上,仿若谁家得了八斤七两的大胖孙子似的。   这场景何其相似,当时他只不过和媳妇儿睡了一觉,众人搞出的阵仗就是这般。   不过还是稍有不同的,今天大家看起来比上次还要高兴很多。   锦绣心下有了猜测,脚下稳稳地回到后院,院子里安安静静和外面的吵闹完全不同,丫鬟们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   嬷嬷笑着向他见礼,轻声道:“今儿大夫来请平安脉,家里其他人都挺好,就是咱们家夫人啊,诊出了喜脉,已经两个月了,大人孩子都很健康,真是可喜可贺!”   眼里的欢喜最起码比她本人表现出来的多十倍。   嬷嬷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大人和自家小姐感情好,她老人家当然高兴,但两人成婚将近三年,总也没有一儿半女,京城来信催了不是一次两次,尤其是这一年,几乎每月一封信,从一开始的含蓄委婉提醒,到现在的直言不讳,嬷嬷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现下总算是好了,嬷嬷在听到大夫说出自家小姐乃是喜脉后,就在心里将漫天神佛都谢了个遍。   不过眼下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些,免得像这些没长大小丫鬟似的,失了体统。   从嬷嬷这里听到确切消息,心下的猜测得到证实,喜悦后知后觉的涌上来,径直越过嬷嬷,直接往屋内而行。   脚步轻快中带着几分急切,等真正在窗下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安稳。   第一次当父亲,感受非常复杂,锦绣本有无数话想和媳妇儿好好说说,结果嘴还没张开,就被元老爷元夫人派人喊走。   只来得及匆匆对媳妇儿留下一句:“晚饭你先吃,别等我了!”   元老爷喊儿子过来的目的非常简单,他老人家的大胖孙子终于有望,整个人神清气爽红光满面,连例行的去广场上打拳都没去。   锦绣进院门的时候,刚好遇上周老爷家的下人过来询问元老爷是否出了什么事,否则每日雷打不动要在广场上打拳的老爷子,为何今日突然失约了。   元老爷人逢喜事精神爽,非常想与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但碍于老家的规矩,月份不满三月不好往外说,免得惊了小儿魂魄,于是强忍喜意,告诉来人:“无事,无事!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好的很,明儿老地方准时见!多谢他的关心!”   打发了周家的下人,元老爷见着锦绣,用前所未有的和蔼语气道:“宝儿啊!爹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咱们老元家要后继有人啦!”   锦绣不得不提醒元老爷:“万一是个小姑娘呢?”   元老爷一噎,对着锦绣胳膊狠狠一捏:“说的什么胡话,孙女爹也疼,孙女爹也疼。”   但现实就是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撑腰,哪怕你是公主,往后日子也不好过。古人传下来的习俗,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   元老爷开开心心的带锦绣去他的库房,让锦绣给他的大孙子挑拣些好玩意儿:“放着也是积灰,你瞧着好的先让人记下来,回头慢慢让人往你院子里抬。”   锦绣哭笑不得:“这才几个月,到孩子会玩这些东西还要好久呢,爹,到时候您亲自带着孩子来库房取不好吗,干嘛搬来搬去的,麻烦且不说,我那院子库房被您上次送过去的箱子放满了,根本就没地儿放呢!”   元老爷大手一挥:“那就扩建官衙!不能委屈我大孙子!”   这话也就说说,官衙可不是能随便扩建的地方,顶多翻修翻修,元老爷反应过来后,一脸遗憾道:“还不如城关镇老家自在呢,把我大孙子给委屈的。”   锦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因为媳妇儿有孕的事,他心里非常激动,但经过元老爷这么一整,算是彻底清醒了,这一看就是个宠孩子没数的爷爷,还是先想想将来怎么在亲爹的溺爱下,不将孩子养废吧。   应付完元老爷,还有元夫人在一旁等着。   元夫人跟锦绣仔仔细细的讲了女子有孕后该注意的事项,来来回回说了三遍,保证锦绣能倒背如流才歇口气。   喝杯茶缓缓,继续道:“按理说,一般人家妻子有孕,夫妻就该分房睡,同时由家里长辈和妻子给丈夫纳几个贴身伺候之人。   咱们家在你爹这儿就没这规矩,娘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就不插手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回头你和缘儿商量着来吧。”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锦绣回到院子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姜良缘在烛光下神态恬淡的做针线活儿,锦绣仔细一瞧,是一件小儿围兜。   轻轻把围兜从姜良缘手里抽出来,握住对方的手,两人面对面坐下,大致说了方才在元老爷元夫人院子发生之事。   锦绣有感而发:“我爹盼孙子真是盼的望眼欲穿,我今儿瞧见他好像年轻了几岁似的,精神头都足了好多,突然就有些愧疚这些年的任性。”   姜良缘打从心底里感谢元家老两口:“我一直知道爹娘的心思,但爹娘选择成全咱们的私心,往后孩子出生,定要叫他好好孝顺爹娘。”   不过有件事锦绣不好说,姜良缘却是要说的:“万一我生不出儿子,我自己倒是能看开,就担心爹娘会心里难过。”   姜良缘这话说的委婉,其实她想说的是,万一锦绣生不出儿子,元老爷会心里难过。   毕竟这在世人眼里,怎么看都像是锦绣随了他爹,子嗣艰难。倒也不是姜良缘杞人忧天,而是元老爷从听说儿媳怀孕后,就有了这个担忧。   他自己受够了生不出儿子的苦,不想儿子锦绣也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   锦绣自然明白媳妇儿的意思,轻笑一声,扶着人去洗漱:“不怕,这事儿有我呢!”   本来按照公司的说法,当初他来这个世界,给他选定这个身份,是因为元老爷注定命中无子,而锦绣的到来,一定程度上就打破了元老爷和元家的既定命运。   元家的发展,开始奔向不可知方向。   在子嗣方向,锦绣是真的不担心,实在生不出儿子,还能想办法让公司帮忙人工孕育一个,不过那样的情况太过骇人听闻,锦绣没打算用。   夫妻二人都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也就是突然当了爹娘,惊喜来的太突然,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等晚上躺床上,头挨着头靠在一起像往常一般说说话,困意来临时,一切掩藏在表面下的波涛汹涌重归于平静。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第195章 谢六亲事 冯宛   元府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除了夫人院里增加了不少有经验做事稳重的人手,同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几个平日里视线总盯着锦绣看的丫鬟外。   嬷嬷将这个消息笑眯眯告诉夫人:“大人亲自让人处理的,直接打发了, 被咱们府里打发的丫鬟, 城里大户人家是不敢用的,除非是那等心术不正之家。   大人对您的一片心意啊,老奴瞧着这世间少有,以往那些妖妖娆娆的丫鬟总往大人身边凑,老奴想着打发了事,您总说女子在外不易,在咱们府里好歹吃喝不愁,不用挨打挨骂,等她们看清形势, 自然知道不该对大人抱有不该有的幻想。   可这世间少有人能真正活的清醒明白,她们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   姜良缘摇头:“没有期待, 何谈辜负。”   转而交代嬷嬷:“大人今儿一早就去乡下盯着下面人秋收,晚上回来的肯定也晚, 最近一段日子辛苦, 让人熬些滋补的汤备着。”   嬷嬷欢欢喜喜的应了。   正是九月秋收季节, 目前整个明安府最重要的事就是秋收, 今年春耕时,大面积推广使用了柳大人研究出来的肥料, 秋收后称重这一关,就是检验肥料效果的最佳时期。   虽然各处的庄稼, 肉眼可见的比去年茂盛,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长势喜人, 但到底有多好,还是要经过实地测量才能知道。   最关心这件事的除了锦绣,就是柳大人这个肥料之父。   这段时间,锦绣他们忙的就是这件事,不管明安府的工业发展的有多出色,农业都是基础,需要不断提高产量,时刻保持警惕。   否则一场天灾,不管是大旱还是大涝,都能将人打回原形。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年明安府的粮食总产量,与去年相比,翻了一番。   虽然还做不到家家库里有余粮,顿顿吃干饭,但按照这个数量算下去,也不会有人会饿死,就是大功一件。   为此,宁亲王特意让人摆了一桌酒席,专门请锦绣这个徒弟一起喝一杯。   等秋收忙完,很快又要到了一年一度的展览会,但在此之前,锦绣先见到了一脸羞臊的谢六。   谢六期期艾艾的和锦绣说了他的想法:“我,我瞧着冯大人堂妹冯宛姑娘十分好,元伯伯您帮我上门提亲好不好?”   一家人本不觉得这有什么,谢六愿意成家,有自己喜欢的姑娘,放下和京城荣国公别苗头的心,安安心心过日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且一听还是冯大人堂妹,有谱儿,元老爷当即就答应下来。   但这也不能直愣愣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带着人上女方家里求亲,最体面的做法,是两家人私下里有了默契,然后男方家遣媒人上门,欢欢喜喜将这门亲事订下来,结两姓之好,成一段佳话。   于是元老爷和元夫人作为长辈,让人私下里悄悄地去打听打听冯家这姑娘,还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小心行事,免得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结果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两位老人家就不停皱眉。   冯宛,自幼失母,父亲另娶,继母进门后很快就生了活泼可爱的弟弟,冯父大喜,一年后,继母相继生了妹妹,自然而然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冯宛父亲沉浸在温柔乡,和妻子一家四口过着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忘记了还有冯宛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   冯宛五岁时,差点儿饿死在自家院子,要不是冯老爷子回来一趟,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大孙女,特意去瞧了一眼,冯宛怕是真的就没命了。   冯老爷子气急,觉得自己儿子不做人,儿媳也是个畜生,一大家子呼奴唤婢,吃香的喝辣的,竟然容不下这么个孩子。   老爷子当街大骂儿子狼心狗肺,毫无人性,和儿媳畜生作对,天作之合,当场带着孙女儿离开,从此和冯父断了关系。   也是那件事,彻底寒了老爷子的心,连无冤无仇,毫无利益关系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狠手,冯老爷子不觉得将来他能指望冯父孝敬自己。   冯父因为差点儿饿死自己亲生女儿的事,在当地抬不起头,心里怨恨老爷子不该将家丑闹得人尽皆知,让他失了颜面。   父子二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都当从没这个人的存在。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算是冯家的一桩丑闻。   冯姓在明安府是大姓,当然不止冯大人这一支,但那事不是秘密,很好打听。   冯老爷子年轻时是镖师,和楚师父算得上同行,天南地北的跑镖,冯宛这个孙女打小跟着他没少吃苦受累,但也见识过大漠风光,江南烟雨,塞北草原的风景。   外面人的说法,是老爷子年龄大了,跑不动了,因此回来想请族里帮忙,为冯宛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在冯老爷子心里,他亲手带大的孙女,孝顺,能干,有一手好功夫,长得漂亮,除了命苦一点儿,简直没有缺点。比天底下许多男人都强,配得上一个好男人。   但在族里人眼中,冯宛今年已经十九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更别提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教导,跟着一群大男人长大,丝毫不懂女儿家的矜持,没有女儿家该有的教养,粗俗,无礼,针织女红,烧火做饭,打理家务,家世背影,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就这,还想嫁个好人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冯老爷子虽然和冯父这个儿子断了关系,但他还有另外两个能干的儿子,平日也没少资助族里晚辈,因此在族里人缘极好,不少人主动应承下来,一定帮冯宛找个如意郎君。   冯宛就这样开始了被迫相亲的日子。   说实话,元老爷和元夫人是不想让谢六娶这样女子为妻的。都说娶妻娶贤,这年头,大户人家的主母要能打理家业,处理家族矛盾,管教下人,孝顺公婆,教养孩子,和夫君和睦相处,这样的女子,本身就不缺才华,能力顶尖。   但打听来的消息,冯宛和这些一样都不沾边儿。难道让谢六整天在外面忙的累死累活,回家发现空无一人,找人一问,才知道媳妇儿又仗着会功夫,跑去街上和人切磋去了?   这哪里是娶了一个媳妇儿,简直是娶了个祖宗,白天外面的事忙不完,晚上回家还要给妻子收拾烂摊子,不是自找罪受吗?想想就折寿。   老两口为了谢六好,但又不是谢六正儿八经的长辈,这些话又不好当着谢六的面儿问,只能让锦绣去试探试探谢六的口风。   锦绣和谢六约在外面酒楼,兄弟二人一壶酒,几碟小菜,顺着窗户看看下面的街景,话匣子就打开了。   谢六吸溜一口美酒,笑眯眯对锦绣道:“我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我知道那姑娘的过往,她没有对我隐瞒什么,我也不是色迷心窍。   我只是,只是在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我,只不过她比我坚强,比我乐观,比我幸运,从小身边就有疼爱她的爷爷陪伴她长大。   陪她见识了不同风景,开阔心胸,增长见识,谁说从书本里得到的知识才是知识呢?京城里的文人们知道大漠几时晴朗几时雨吗?   知道塞北的马儿几月产小马驹吗?知道江南烟雨朦胧下美的不可方物的姑娘们,其实每天都在为晒不干的衣物鞋袜发愁吗?”   锦绣道:“我没有看不起冯姑娘的意思,这番经历,绝对能称得上一句游历天下,见多识广。   但你要知道,这放在男子身上就是不可多得的优点,放在女子身上,就是数不尽的缺点,这就是现实。   我不是要劝你什么,只是要你知道,将来你们成婚后,她不会料理家务,不懂你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不知道满月和七十大寿送礼有什么区别,这些都需要你去操心,或者由你慢慢教会她。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愿意配合你,愿意被你教,而不是成亲后,还惦记着外面的世界,想要自由,想要见识更广阔的的天地。   到了那时,是你放弃从小习惯且拥有的一切,陪她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还是强行让她认清现实,乖乖待在后宅为你打理家务?”   锦绣慢慢饮一杯酒,缓缓道:“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你要知道,成亲过日子可能是一辈子的事儿,当你晚上回家,说这月绩效有多好,想犒劳一下,问她想要什么,她脱口而出想去看看塞北的日出时,你该如何自处。”   锦绣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屁话,这年头,男人,尤其是有钱有势,像谢六这样的男人,就没有为了一个女人委屈自己的。除非男人自己想不开,非要挂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男人可以有妻子,还可以有妾侍,这个让自己不满意,还能换下一个,但一个好妻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但锦绣之所以不看好这门婚事的理由,是因为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曾经在街上见过那位冯宛姑娘。   当时街上一对父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女儿一身破烂衣衫,在前头一撅一拐的跑,后头父亲拎着扫把边骂边追。   众人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的时候,那位冯姑娘从天而降,二话不说,一脚将父亲踢翻在地,差点儿吐血。   结果女儿见状心下害怕,抱怨冯姑娘多管闲事,众人才弄清楚,原来是那家女儿偷钱给情郎做生意,三番两次,被父亲发现,父亲不同意,才发生了街上的一幕。   按理说,冯姑娘天降正义,好事没做成,将好好的父亲给踢伤,都是源于她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冲动行事,现在真相大白,她给人道一声歉转身走人就行,或者再有良心一些,赔点儿医药费。   但冯姑娘不,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将人家父女好一顿教训,说父亲不会教养女儿,让女儿养成了偷家里银钱的习惯,现在偷钱,将来偷人。   说女儿脑子有毛病,既然是一家人,干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不能争气点儿,打回去骂回去?白白耽搁她时间。   兀自发泄了一通,转头一脸高傲的离开了。   留下一众看客包括锦绣,全都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品种的智障。   虽然称不上智障,但总体来说,就是典型的自认为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看不惯条条框框,不把朝廷律法放在心里,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高兴的时候还要天降正义劫富济贫一下。   要这个世界真有江湖这玩意儿,锦绣也顶多说一句三观不同,不强求。   关键问题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江湖这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冯姑娘一身不讲道理的气息,锦绣简直不敢想,娶这样一个看似快意恩仇,实则是非不分,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姑娘,生活在一起,该有多累。   不仅累,还可能给自己引来无数麻烦。   锦绣突然就想起前些天,冯大人私下里一脸愁苦的对他说:“欠了一个长辈的恩情,于是便想给长辈带大的孩子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但说实话,下官觉得,这门婚事,迟早要让两家变成仇人。”   瞬间就明白了冯大人身上的忧愁。   不过千金难买人乐意,谢六是铁了心要和冯宛成亲,锦绣只能提醒,无法勉强。 第196章 各有算计 婚事   谢六这门婚事除了他自己, 就是作为大堂哥的冯大人也一脸苦相,对着锦绣连连诉苦:“不是下官悲观,实在是, 我那堂妹的性子, 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从小失了母亲,后又摊上那么个父亲,被那位长辈宠坏了,心里眼里全都是自己的一套道理,在有些事情上偏执的很。   但同时也善良,好打抱不平,仗义疏财。   可,您说……”   冯大人的未尽之言锦绣十分明白,放在当下, 这种事情在一个男人身上都可能是致命的缺陷,何况是女人, 人们的要求只会更高。   冯大人是不看好这门婚事,且不希望两人能成的, 显然冯大人不想将来看到堂妹和谢六闹翻的一幕, 那会让夹在中间的他十分为难。   锦绣看出了冯大人的难处, 回头找谢六再去探探口风。   还是上次的酒楼, 这次兄弟两一碟花生米就两壶酒,慢悠悠就是一下午, 锦绣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个假,索性和谢六将话说开了。   明说了他的担心个顾虑。   于是谢六也将话和锦绣说了个清楚明白:“你知道我家的情况, 但凡我爹一日还是国公,我家两位嫡出兄长还在朝廷做事,我就不可能越过他们去。   在我们家, 讲道理的人往往都活的不好,比方说我上面还有一位庶出的哥哥,自小聪慧异常,读书一道儿上,天赋恐怕不在嫡兄之下,从来都学了一副读书人做派,事事讲究个君子风度,尊卑有别。   结果别人都觉得他傻,事事都能欺到他头上去,冬天缺衣少炭是常事,院里的奴婢常常私扣他月例银子,他还觉得人家奴婢生活不易,他一句话就能让对方丢了一条小命,大度的不和对方计较。   长年累月下来,谁都知道他好说话,他最讲道理,也最好欺负,已经是府里出了名的老实人。”   谢六一口酒下肚,喉头哽咽,火辣辣的酒水顺着进入胃里,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烧着了似的。   嗤笑一声:“锦绣,我原以为你是个最能看透人心的,没想到这种事上还这般天真。   我压根儿就没想着找个自己喜欢的做正妻,就想找个将来面对我爹,面对府里人时,能不受欺负的,冯宛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正正好。   至于将来遇到中意之人怎么办?   这再简单不过了,看上了就带回家养着呗。”   锦绣一噎,还真没想到这层,谢六这想法有些渣,不过是当下男人普遍的想法,若是看上高门贵女,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带回家养着,但平常普通人家的女子,于谢六而言,带回家给个名分,也是女子高攀了。   锦绣:“所以说,前次你是故意忽悠我的?”   谢六嘿嘿一笑:“也不算,我瞧着那冯宛也挺对我胃口,成亲后相处瞧瞧呗,万一能说得来,也省了好多麻烦。”   行吧,在锦绣看来麻烦无比的事情,在谢六看来简单的很,喜欢就相处,不喜欢就放置一旁养着,反正用不了几个钱,不愧是京城小霸王,怎么算都不是他吃亏。   谢六又补充道:“我瞧着那冯宛不管嫁给谁都是祸害了一个大好男儿,兄弟此举也算是拯救无辜男子。”   夫妻感情在谢六这里从来就没有这个概念,他娘是扬州瘦马出身的姨娘,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娘就是伏低做小讨好他爹的那个。   别人给个好脸色就能受宠若惊惶恐不安感恩戴德,在谢六看来,那不是正常的夫妻。   但要谢六说正常夫妻相处该是什么样,谢六自己也不知道。   且他本人从不期盼正常的夫妻之情,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成婚后,男子在夫妻间就是主导地位,他不会让自己吃亏。   锦绣见谢六意已决,只能按照谢六的意思,帮他安排这桩婚事。   但他本人还是不太赞同,只能勉强送上自己的祝福。   当然这件事最后还是由元老爷接手了,谢六的要求就一个字:快。   要赶在京城那边回过神前,将他的婚事给解决了,否则等荣国公知道,谢六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单就谢六这一点,父母双亲俱在 ,成亲不告知家人,在外私自成婚,就很少有女方能接受。   否则将来谢家说两人没上族谱,不承认这个媳妇儿也是有可能的事。   虽然有定王愿意为两人背书,给两人成婚做见证,反正他混不吝惯了,皇帝都纵容着。   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这么一想,新媳妇儿将来要面对的场景何其艰难,一般人还真受不了这个委屈,也算是两人求仁得仁。   尤其是谢六还将这一点认真与冯宛解释过了,将来冯宛可能遇到的刁难一一分说。   冯宛表现的毫不在意,丝毫不将京城荣国公府的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听到她上头还有两个婆婆,一个正经的嫡婆婆,一个谢六的亲生姨娘后,就差把她瞧不起的神色摆在明面上了。   好歹还记着是在谢六面前,稍微掩饰了一下。   但冯宛的掩饰,在谢六这狐狸面前,跟没有似的。   谢六就更加放心了,心里最后一丝利用冯宛的愧疚也没了。这桩满足双方需求的婚事,就在元老爷的张罗下,有条不紊的展开。   冯宛为此在冯家就差横着走了,见着不顺眼的人能直接上鞭子抽,一言不合就动手,冯家老爷子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瞧着,什么都不说。   见闹的过了,老爷子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们都是长辈,多多包涵。”将人给打发了,连个说法都不给。   本来老爷子回来,冯家族里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当年受过老爷子恩惠的不在少数,可老爷子这不讲理还护短的样子,着实叫人生气。   冯宛是你孙女,又不是大家的孙女,随意顶撞长辈,鄙夷长辈,对晚辈更是没有好脸色,整个就一神经病,碍于冯大人和谢大人的面子,众人只能躲着走。   不出几天,在冯家有心人的放纵之下,冯宛在家的英勇事迹就传的人尽皆知。   锦绣从夫人这里听说此事的时候,表示十分惊讶,想当年他和兄弟们在星际当海盗的时候,还知道什么人能打劫,什么人不能动,心里有个小本本,对这些一清二楚呢,这位冯小姐的做派,比他当年可莽多了。   “不知道谢六会不会后悔?”姜良缘摸着肚子幽幽道。   锦绣耸肩:“大概他会偷着乐吧,只要这人不祸害到他头上,将来留着这股蛮横劲儿对付京城的人,谢六大概只会躲在一边喊加油。”   事实如此,冯大人这几天上衙期间瞧见谢六,都觉得心虚,但谢六笑眯眯的胳膊搭在冯大人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让冯大人不由的怀疑,谢六的品味是不是和正常男人不一样。   不过还有一件事,锦绣觉得挺奇怪:“这位冯家老爷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将孙女养成这幅样子,好似还很得意?”   姜良缘思考一瞬,最后老实道:“这大概就是人心的复杂之处,听说这位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常有惊人之言发出,非常赞同女子也能继承家业那一套,想将全部身家留给孙女继承。   这话虽没错,但大环境如此,女子继承家业势必要比男子付出几倍的努力,拥有常人不及的智慧。   我瞧着冯家那位老爷子是有意将冯宛往那个方向培养的,但冯宛的智慧和手腕,都不足以满足老爷子的需要。   冯宛不仅没长成老爷子需要的样子,还彻底长歪了。”   姜良缘的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扣了两下,总结道:“老爷子应该是既无奈又愧疚的吧,冯宛现如今的年龄不小了,继承不了老爷子的身家,也无法找个好夫家,蹉跎而过,算是老爷子将人给耽搁了,只能多宠一宠。”   这么一说,锦绣就想通了一件事:“怪不得呢,这段时间总有人私下打探谢六以前的混账事,打听他的脾气,手腕,想来就是这位老爷子的手笔。”   姜良缘点头:“你还让人放出许多似真似假的消息,说谢六是个软弱可欺的纨绔,性子十分好拿捏,没长脑子,别人的挑拨稍微一听就信。跟个傻子似的。”   锦绣挑眉,终于感觉谢六找了一门有意思的婚事:“当时只以为是京城荣国公府的人来打探谢六的底细,让人迷惑一番了事。   现在想来,应该是这爷孙两想在成婚后,将谢六拿捏在手里,他们自己当家做主吧!也是为难了两人,算算时间,可不就是确定消息准确性后,才一口应下这门婚事吗?”   姜良缘一愣,长长的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一桩婚事,双方各有谋划,都想利用对方,往后还有消停日子过吗?”   目前看来是没有的,不过锦绣还是要为自己正名一句:“咱们的婚事也是诸多谋划,但为夫待你之心可诚着呢。”   姜良缘又是一愣,成亲后日子过得平顺和美,以至于让她忘了两人相识之初,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又有多少算计在其中,才能最终走到一起。 第197章 火炉 入场费   在元老爷的操持下, 谢六的婚事定在今年的展览会后,原本请人看了好几个黄道吉日,眼前就有明年春种时, 明年秋天, 还有今年展览会结束后三个日子可选。   让谢六自己选,谢六一口就咬定要在今年成婚,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京城直接给他送来一个媳妇儿,那确实还不如谢六自己选的这个战斗力强悍的呢。   于是,秋收过后,明安府第三届展览会缓缓展开。   这次展览会相对于前两次而言,规模不可同日而语, 单是闻风而来的商人,就比去年和前年的总和加起来都多。   于是锦绣提前和众人提议:“今年咱们收入场费, 但凡进入会场的,都要出这笔入场费, 不用太多但也不能太少。   太多有敛财的嫌疑, 影响咱们的口碑, 太少对不起那些大老爷的身家, 别让人觉得咱们看不起人家。”   众人眼睛一亮,觉得大人此言可行。   之前也不是没人有这个想法, 甚至有人提议,不仅展览会入场可以收费, 其他地方都可以稍微收一点。   当然这个收就十分委婉了,用另一种形式敛财,比如涨价。   不管是客栈还是美食街或者公交车, 但凡是要花钱的地方,都可以适当的涨价。   商家挣到的钱多了,最后交税不也会多吗?   最后锦绣对此的评价:“真是个绝妙的馊主意。”   有些人是第一次来明安府,有些不是。   但不管是不是初来明安府之人,见到明安府外城四周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物,都有被震撼到。   有人忍不住好奇,会去那边瞧瞧,刚好这段时间是工地上开始粉刷墙壁,实木铺地,还有四周预留的宽阔街道,整整齐齐排列的房屋,门前统一的小院子,都让人觉得这地方和自己以往见过的民居大有不同。   不过这地方现在瞧着有些乱糟糟的,窗户还没安装,预留的绿化地还没移植草坪,部分街道的水泥路上草帘子还没掀起来,近看远不如远远瞧着让人来的惊艳。   当然这只是部分人的想法,还有一些对此知根知底的人完全不以为意,瞧着现场和施工图上一般无二,甚至身临其金比单纯看图让人来的更加震撼,短短一年时间,就在内城四周建造出这般坚固的房屋,绝对是他们当初没想到的。   想想当初投进去的钱,在不久的将来全部都能收回,甚至百倍千倍的得到回报,这些人的心就忍不住的火热。   说到火热,这次展览会上多了一个新鲜物件儿让众人感觉十分热,字面意义上的热。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黑漆漆一团放在那里十分占地方,铁疙瘩,有人好奇上去问问价钱,果然很贵。   别说做工,就是那一团铁疙瘩,一瞧就便宜不了。   铁疙瘩留在角落落灰,主人也毫不在意,淡定的很,仿若一点儿都不在意打破头才抢到的名却无人问津,主人家甚至见正午日头好,嫌晒,回后面的屋子小憩一会儿。   让人好气又好笑。   整条街上独一家的,一天到晚都没开张。   但主人家一点儿不着急,临近傍晚,天色暗淡,气温逐渐将下来,众人心口的那团火降下来,终于感觉到了寒冷。   这家主人慢悠悠的一通操作,就见那个铁疙瘩旁边连接的一截儿圆筒上冒出黑烟,而铁疙瘩不断升温。   主人看时间差不多了,扔了一块儿木头在铁疙瘩里面的一个小洞里,盖上盖子,拎了一个铜壶放在盖子上。   不一会儿,铁疙瘩附近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阵热意袭来,烤的人周身暖洋洋的。   然后就听到了铜壶发出的响声,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水逐渐烧开的动静。   这么快?   关键是站在铁疙瘩旁边,众人一点儿都感受不到呛人,要知道主人家扔进去的东西大家看的清清楚楚,那就是一块儿普普通通的木头,那玩意儿烧火的时候烟有多大,有多呛人,就不需要人重复了,用过的人都知道。   但这个铁疙瘩完全没那种情况发生,一点儿都不呛!   主人在水壶即将烧开的时候,在铜壶旁边扔了一把栗子,逐渐的,空气中飘出烤栗子的香味儿,主人见状,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炒锅搬出来,在水烧开后,揭开铁疙瘩上的一个盖子,架锅,放热油,炒菜,一气呵成。   很快街上就传来饭菜的香味儿。   这下众人算是看明白铁疙瘩的好处了,瞬间一拥而上,想和老板谈一笔生意。   衙门花园里,宁亲王老爷子也围着铁疙瘩和魏老爷子聚在一起烤馒头片儿,两人叽叽喳喳看起来热闹的很。   锦绣扶着夫人坐在凉亭里瞧着:“本来是想拿出来给咱孩子换点儿零花钱的,没想到先成了老爷子的玩具了。”   没错,被两个老爷子当玩具围在中间的东西正是火炉。   前日周文写信来说,北边儿即将进入冬季,他只要想想冬天那个能冻掉耳朵的场景就觉得心酸。   尤其是到了北边儿后,周文才明白为啥以前元家冬日里主人家的房间用的都是银霜炭。   除了贵,和其他炭没啥两样。   但现在,周文知道他错了。   银霜炭真好,在买不到银霜炭的日子里,周文每每回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冬日早上起来,炭盆的炭火早已熄灭,而他和夫人鼻孔都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简直有辱斯文!   不仅周文觉得有辱斯文,他夫人珑玉县主更是受不了自己那个邋遢样子。   锦绣可以想象,不管是多美的男男女女,一到冬日,房间烧上会冒黑烟的炭盆,人吸上一晚,早上鼻孔都是黑灰的样子。   确实让人不太能接受。   于是锦绣想到了这个东西——火炉。   将炉身放置于屋内,一截儿炉筒接到屋外,是冬日里取暖,烧热水的不二选择,人少的时候,做饭炒菜也可。   锦绣记得资料上记载,这种东西在后世很多没有天然气和暖气的农村应用的十分普遍。   说一句冬日救命神器也不为过。   当然最主要的是能有效地减轻一氧化碳中毒,冬日里百姓为了取暖,将屋子想方设法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让一丝风吹进屋内,屋内空气不流通,加上一个拼命冒烟的炭盆,白天还好,有人进进出出走动。   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有人就在不知不觉中没了性命。   而火炉相对来说就安全很多。   虽然说于环保不利,但按照目前天下的人数来说,不到后世的千分之一,且没有工业革命,一切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前提下,想造成后世那个污染现象,光靠冬日里烧炉子,没个几百年怕是不成的。   锦绣将图纸画出来后,第一时间让人给周文送去,北边儿比明安府更早入冬,他不心疼周文,还心疼大侄子呢。   这都是看在大侄子面上才照顾周文这个当爹的,别人都是沾了锦绣大侄子的光。   当然这话也不是锦绣自己说的,是元老爷这个当爹的说的,元老爷对此十分不满:“你要早有这个想法,你早说呀,你爹炭盆用了大半辈子,那糟心就别提了。   你不心疼你爹我,连你自己都不心疼吗?合着你小时候冬日夜里你爹我为了烧炭的事儿给你小子操了多少心啊!结果你倒好?现在才想起来拿出来!”   这话锦绣想反驳一下都不行,谁让他之前嘴快,说这是小时候突然的灵感,今儿又想起来了。   锦绣那话的意思,是他小时候突然想起来在图书馆看过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但他不能解释,于是只能咬牙认了。   自己给自己扣的锅,含泪吞了。   傍晚,谢六兴冲冲来找锦绣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似的,坐在锦绣对面手舞足蹈道:“锦绣你不知道,白天无人问津的火炉,傍晚在街上一亮相,那场面,可真是火炉一出,谁与针锋!   整条街上,不光外地来的商人,就连本地卖家都轰动了,全里三层外三层,将那个小摊位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抢着下订单。   有本地商人一开口就订了五十个,外地人一瞧,怎么明安府的人也跟着抢单子呢?瞬间就急了,差点儿当场打起来,还是我带着衙役们好不容易维持了现场的秩序!”   谢六将手里的单子啪一声拍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激动道:“瞧瞧,这就是今天的订单,算是今年的一匹黑马!我这娶媳妇儿的银子算是到手了!”   谢六之所以这般激动,是因为锦绣将火炉两成的收入送给他,算是将来新婚的贺礼。   一开心,谢六就想胡言乱语:“啧,早知道娶媳妇儿这般赚钱,我就应该早两年成亲,多娶几个媳妇儿。”   这话锦绣还没说什么呢,就被一旁围着火炉吃瓜的元老爷听见了,老爷子这个暴脾气上来,想到谢六执意要给他娶那么一个媳妇儿,心头火起,瞬间转身,熟练的在桌角的插瓶里抽出鸡毛掸子。   追着谢六就打。   “我让你个小兔崽子瞎说!我让你胡咧咧!”   锦绣看元老爷那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同情了以前经常被元老爷追着打的自己和周文一秒,随后就很开心的看谢六笨拙的躲避。 第198章 匆忙成亲 谣言   火炉买卖的火爆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出两月,明安府周围几个州府,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火炉, 虽然这东西贵, 但他真的非常实用啊!   冬日里人口少的人家,甚至可以直接在火炉上做饭,免了厨房开火的痛苦,那种大冬天早上,一个人起床,在冷清的屋子里慢慢点燃炭盆,给屋子升温的事,一般都是女人在做。   女人做完了这一切,又去冷冷清清的厨房烧火做饭, 淘米洗菜,那种痛苦, 谁来谁知道。   为了省柴,厨房的火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燃着, 相应的就没法儿一直用热水。尤其当下没有合适的保温设备, 热水烧开后放着, 不一会儿就凉透了。   大冬天洗衣做饭都用冷水, 一个冬天下来,手指关节肿的跟馒头似的, 还有数不清的活儿等着她去做。   因而,火炉的出现, 解救了女人们的一双手,至少炉子上一天到晚都能温上一壶水,热水想用就用。   好处不止这些, 慢慢的使用过的人都会发现。   “能这般快速普及开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咱们家店里可以允许百姓赊欠,来年慢慢偿还,虽有利息,但整体来说,在百姓的承受范围之内。”   锦绣缓缓道。   于是几乎元家店铺所过之处,当地百姓几乎都能买到火炉。   不过这事儿还要多谢定王背书:“盐铁本就受朝廷管控,而咱们的火炉又是需要大量铁打造,若是没有定王殿下在陛下那里说和,咱们怕是只能空有主意而无法成行,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   谢六十分有自知之明道。   所以这次火炉的生意,同样给了定王两成利。   虽然定王不缺这些钱,但怎么说都是个心意,不过当定王瞧见这个月的账本时还是吓了一跳:“这么会有这么多?”   锦绣解释:“已经卖到京城去了,就是南边儿有些地方,冬日里虽不太冷,但也偶尔会需要,现在商队管事还在商议要卖往外族地界儿呢,往后还有的赚。”   不过有一点锦绣也得说,这年头可没有专利保护法:“估计用不了多久,旁人就能摸透火炉的门道,仿造的也会多起来,可能会影响利润。”   不过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民间,因为民间没有人可以拥有这么铁用来造火炉,要是真有人造了,朝廷的军队肯定会一早就盯上他。   这不是做生意,这是在作死。   要真有人做,那这人只会出现在朝廷那些位高权重之人中,能从皇帝那里得到允许,光明正大的用铁做买卖还不被皇帝怀疑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说,大面积冲击不会有,至于小面积的,就只能是民间有些人私藏少量铁器,关于这个只能是民不举官不究,人家用自己家里的生铁打炉子,谁都不能说什么。   这对元家庞大的生意造不成丝毫影响,几人毫不在意。   定王将账本儿扔在一边,请几人看他让人最新研究出来的连环画儿,这次定王可不单是图个好看有趣:“我让人将锦绣说的一些什么生活常识,好比冬日夜间屋内燃着火盆,一定要开窗换气,否则容易致死之类的说法,化成连环画儿,向外出售。   现在明安府的小孩子都知道夜间点炭盆要换气,怎么样?”   定王脸上就差没直接写着:“快来夸我!”   程远青手里拿的是一本儿关于九九乘法口诀的连环画,内容做的生动有趣,人物形象可爱又好笑,他仔细翻阅过后,都觉得这是一本极好的教科书。   就是太费功夫了,这么一本儿大致要上百页,虽说连环画的纸张比普通纸小,认真算起来,也得不少银子。   还是不够平民化。   这个问题定王自己也知道,但连环画就是这样,没办法从根本上降低成本。   定王想要的夸奖没有,人难免有些丧气,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锦绣心念一动,想起这些年元家一直在暗中售卖的竹纸,便宜,轻薄,吸墨效果好,颜色透亮,绝对的上品纸。   但元家就算想降价卖都不能降太多,以免让人怀疑到元家有了更先进的造纸工艺。   再想想前年他想在明安府推动算学遭到的反对,锦绣知道这件事不能急,只能慢慢等。   于是将心里蠢蠢欲动的想法压下去。   在场诸人谁都不知道这短短一瞬间,锦绣心里闪过什么可怕的念头。   冯舒年虽然已经是个标准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型男了,但还是习惯性的摸摸以前胖乎乎的肚子,说起另一件事儿:“谢六你马上就要成亲了,那么多事儿等着你拿主意呢,怎的你一天到晚还有闲工夫和我们这些成了亲的混在一起?   就不想多瞧瞧新娘子?多和人家培养培养感情?”   说实话谢六并不太想。   但定王一句话,让他不得不去提前和新娘子套近乎。   “京城那边来信,说你爹荣国公三番四次给你写信,你都不回,他很生气。生气之下,放出话去,觉得你是小孩子心性没长大,不将他那么当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你猜你爹让你长大的方式是什么?”定王幸灾乐祸道。   谢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我爹除了老三样就没有新鲜招数了!”   定王扔一颗葡萄进嘴里,有点儿酸,皱皱眉,这才慢悠悠道:“招数不在新鲜,有用就行,他又给你定了一门亲事。   搞的挺隐秘的,要不是和我混的纨绔无意间听说,说不定你爹让人将你媳妇儿送到明安府你才能知道消息呢!”   上次荣国公就给谢六准备定一位死了夫君,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比她大好几岁的女人做妻子,谢六逃之夭夭,直接逃到明安府。   这次这位也不遑多让,三品大员的庶女,从小记在嫡母名下教养,二八芳龄,一朵花儿的年纪,长相上没的说,在家破受宠爱,唯有一点,这人腿脚上有点毛病,走路一瘸一拐。   简单点儿说,就是个瘸子。   “对外的说法是小时候调皮摔伤了腿,留下的后遗症,但实际上是她嫡兄将她骗到树上,不让家中下人管,从树上摔下来摔断的。   这才有了嫡母将其记在自己名下教养那一出,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这种出身的女子,要说真对家里人感恩戴德我是不相信的,就看你自己信不信了。”   定王将他让人收集到的情报一一跟谢六说了,施施然嗑瓜子。   谢六也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纨绔,定王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不过这次谢六连生气都不想生,直接扔下一句“我去找冯宛商量商量”就走了。   瞧着谢六急匆匆的背影,定王突然来了一句:“荣国公那个老家伙也是狠心,为了维护荣国公府的绝对利益,简直不把谢六当人看。   怎么说都是亲儿子,想用婚事控制谢六虽然恶心但也能理解,但接二连三给定下这么膈应人的婚事,委实说不过去。”   锦绣觉得:“大概是谢六这两年的行为彻底惹怒了荣国公,让对方觉得颜面大失,在谢六这里,已然找不到当父亲高高在上的感觉了吧。   总要将谢六的锐气彻底磨平,让谢六对他俯首称耳才行。”   在座的都是被父亲,被家里疼爱长大的孩子,还真理解不了荣国公的行为,只能大致同意锦绣的分析。   “那老家伙脑子一蒙,真能做出让人直接将女子送到明安府的举动,虽然荒唐,但大义上占理,谢六要是不想身边有一个荣国公的探子,还是尽早成婚的好。”定王幽幽道。   显然谢六也是这般想的,不知道他和冯宛怎么说的,两人等展览会一结束,原先定的日子一到,就急急忙忙的成了亲。   是的,急急忙忙。   两人的婚礼在所有人看来都很匆忙,从请媒人上门到成亲,前后不过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不说京中贵族,就是一般乡下人家,走六礼前后至少都要大半年时间。   用以展现双方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且双方成婚前的各种准备,大到宅子的布置,小到零零碎碎的家用,哪一样不要人花时间去处理?   虽说钞能力能办妥百分之九十九的事,但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正常人家都不会赞同的部分,这般匆忙成亲,不光男方,就是女方也遭受了许多无端猜测。   最离谱的就是成亲当日,锦绣在谢六家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冯宛大概率是未婚先孕了,才牢牢锁住了谢六这个金龟婿。   否则凭她的名声,怎么可能嫁入谢家?   锦绣:虽然成亲双方各怀鬼胎,但也不必如此。   不管外界怎么说,谢六这亲算是成了,等两人拜天地入洞房后,谢六施施然给京中写信,让人大摇大摆的告诉荣国公他成亲的消息。   信使说了,谢六公子在明安府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成亲这么大事,都来不及告诉父母亲人一声,实在惭愧,还请荣国公作为父亲,帮忙将妻子冯宛的名字记入族谱之中,告诉谢家祖宗这么个大好消息。   对了,谢六公子还说,他成亲仪式是在定王殿下的见证下完成的,能得到殿下的祝福,他感到很荣幸,希望父亲荣国公也能为自己感到开心。   荣国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直接背过去。 第199章 新家 搬家   谢六让荣国公在那位大员面前丢了面子, 失了里子,甚至成为全京师的笑柄,儿子成亲, 当爹的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还是被儿子当着一家人的面,通知到脸上,这是多大的羞辱,这一刻的荣国公比谁都清楚。   即便这样,荣国公还要拎着礼物,腆着老脸,上那位大人家里赔礼道歉,心里窝火可想而知。   这妻子人选是送不成了,若要送, 就是直接和定王殿下过不去,定王混不吝的性子京中人人皆知, 跟他对着干,可想而知没什么好下场。   荣国公退而求其次, 让人选了十几个青楼出生的美女, 送到明安府去。   至于谢六说的什么把冯宛的名字记入族谱, 荣国公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忤逆自己的逆子专门开祠堂向祖宗阐述自己是多么无能的, 压根儿就没把这当回事。   父子两斗法不亦乐乎,锦绣却是没这个闲工夫看戏的, 眼瞧着进入冬季,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火炉, 烟囱里一天到晚冒出的汩汩黑烟飘飘洒洒落在人头顶,出去一趟回家就得洗头。   锦绣从城外检查完外面最后一批施工进度,带着一身寒气进屋, 在火炉前将身上烤的暖洋洋的,这才转身对姜良缘道:“是时候将内城的居民都搬去外城了,再这么下去,一出门就得吸灰,对身体不好。”   外城那边儿建造的时候就设计了十分合理的地暖,平日里取暖根本就用不上炭火火炉,自然能减少很大一部分环境污染。   姜良缘笑眯眯道:“让人给咱们家预留的院子我前日和娘去瞧了,娘说那边好,做什么都方便,等大家伙儿都搬过去的时候,她想长期住在那边。”   锦绣点头:“现在虽然将那地方称之为外城,但不出两年,城池扩大两周,大家就能发现,其实还是住在内城。”   当然,最主要,也能让百姓放心搬迁的原因,还是所谓的外城之外,又建立了坚固的城墙,否则,没有高大城墙的保护,就相当于将羊放在群狼环伺的大草原上,哪只羊能没有恐惧感?   虽然明安府周围很安全。   刚开始提出搬迁计划,自然有很多人不乐意,锦绣也不强迫他们,只是首先在东城给万水村近几年表现优秀的村民留了几套房,让他们择日搬过去。   因为万水村那边基本达到了锦绣一开始预计的梯田示范村效果,周围不少州府,比如康来州,来明安府取经的时候,锦绣一律将人打发到万水村去学习,那里的任何一个村民,对于梯田种植,都能滔滔不绝讲本个时辰。   其中,老村长在东城就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一开始老村长是不愿意的,在他心里,故土难离,就算是搬去府城,他还是舍不得离开自家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小院子。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和他都是有感情的,人老了,就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他可不想死在外面,现在自家的闺女和外孙都找回来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好日子不过,去府城吃喝全都要花钱买,肯定不如在自家过的自在,何苦来哉?   何况听说那里每家每户都只有一个小院子,不足一亩地,能干啥?是种大葱还是栽果树?人在里面都转不开,想想就挤得慌。   再说了,听说家家户户的院子都一模一样,这还有什么乐趣?他老头子就是喜欢不一样的,让别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家,那才有成就感呢!   村长心里老大不乐意,老头子凭借多年经验,觉得这是知州大人看上城内的土地,想办法糊弄大家伙儿从城内搬出去呢。   幸好他老家在万水村,不用和城内那些可怜的百姓一样,被赶出自家院子。   但知州大人发了话,他作为村长,还是要给大人面子的,这不,一大早,就召集了那几个同样被知州大人赏赐了房子的村名,带着乖巧听话的外孙,赶着牛车,顺着水泥路,和路过万水村的公交一起出发前往府城。   路上同村还有人劝老村长:“白得一房子您老人家还有啥不乐意的?就算不喜欢,咱们意思意思带着家人去住两天,给知州大人给足面子,悄悄回万水村不就行了吗?”   “就是,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不过这房子听说在外城,要是在内城就好了。”   就有人取笑道:“还内城的房子呢?没听人说吗?知州大人要把内城的百姓全部赶出去!原因我都知道!”   同车的其他人好奇:“啥原因啊,快说说!”   这人神秘一笑,然后咧嘴道:“我听说啊,知州大人喜洁,最受不了身上有脏东西了,平日里无事发生,身上那白袍子干干净净,瞧不见一个泥点子。   这不,今年冬天大家伙儿都用上了炉子,这东西有多好用,有多方便大家有目共睹。   这家里面是干净了,但外面的黑灰不是多了吗?   知州大人就受不了这个,黑灰将人家的白袍子染成什么样儿了。我听说大人那一身白袍子可值钱呢,一件就能买咱们一个冬天用的煤炭,太糟蹋好东西,要是我,我也不乐意。”   村长听着村里后生的讨论忍不住摇头,心里则在寻思,回头一定要让村里的孩子们全部去读书,省的像这几个没用的家伙似的,眼里心里就只能装下知州大人的一件袍子,太没有见识。   这般想着的几人,进了外城高大崭新的城门,顺着人指引,拿着他们手里的号码牌,一路到了东城。   牛车慢慢走近居民住宅区,这些人就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有差役拦住他们,拿走他们手里的牌子,一人给了一把钥匙。   叮嘱道:“居民区牛车只能在水泥路上行驶,不能随意乱走,不能让牛啃路边儿的绿化带,否则是要罚款的。这是你们的钥匙,记住刚才的号码,顺着这条街找到对应的位置,就是你们各自的家。”   几人愣愣的接过钥匙,瞧着街道两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小院子,院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涂抹的白白净净,几个大老粗生怕自己手摸上去就能在上面弄出印子,破坏墙壁的美感。   水泥路边是不知名绿色植被,大冬天也瞧着绿油油的一片,家家户户门口种着大小差不多的几颗果树。   院内的具体情景看不清楚,但露出院墙的屋顶后高前低,红瓦青砖,错落有致。光是第一眼,就能治愈大多数强迫症患者。   走着走着就能发现,一开始是平层,到了后来,就出现整齐的两层小楼,第二层楼整体高处白净的院墙许多,众人就能发现,那窗户边儿是非常考究的雕花,上面镶嵌的竟然是琉璃!   “村长!琉璃!我在大人的蔬菜大棚庄子上瞧见过,就是这种琉璃,人在屋子里面待着,可亮堂了,我感觉晚上都不用点灯!”   有人忍不住惊呼。   有人开始半信半疑:“莫非,知州大人给咱们的房子,也是用琉璃做窗户?”   有人不确定的猜测:“这一路走来,所有露在外面的屋子都是琉璃窗户,想来咱们的应也一样吧?”   这简直太不可置信了,琉璃在当下是什么价值,从当初有人在庄子里拼了命组团的偷大棚里的琉璃去外面倒卖就能知道。   别说这里的房子,现在,在这几人心中,单就窗户上巨大整齐的两片琉璃,就值得他们一家人搬来府城守着,免得有人眼馋,将他们家的窗户给偷走!   几人已经下定决心,甭管旁人说什么,他闲时定要带家人来这里居住的!   这时有人弱弱道:“就算我的房子不是用琉璃做窗户,就这环境,我也要来这边住几天的,这么好的房子,不住太亏了!”   其他人明显意动,就是最不想搬家的村长,这会儿也什么都不说。   但几人明显意动的太早了,当他们终于在一排又一排房子中找到村长的家时,不约而同放轻呼吸,等着村长上前拿着钥匙去开门。   其实几人没发现,他们的房子是连号,挨在一起,将来这一片或许就有可能有一个新的名字——万水村小区。   不过这一刻,村长开锁的动作仿佛有了一种仪式感一般,几人怀着期待又虔诚的态度瞧着他的一举一动,让村长不由自主开始慎重。   事实上,他们从外面就已经看出来了,村长家是两层小楼房,二楼漏在外面的窗户是琉璃没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某一时刻的某个角度,人甚至能在其中看见彩虹。   但不亲眼瞧一眼,心里还是不能放心。   等一辆马车能经过的铁门缓缓打开,展现在他们眼前的,首先是平坦的水泥地面,墙边用方方正正的红砖码了一道儿做装饰,看得出来,那是能用手掀起来的部分,众人心里已经想了,将来可以在那地方种菜。   小院干净整洁,墙角还立着两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架子,架子上是一根长长的竹竿儿,众人又不约而同的想,可以让家里婆娘晾衣服,往后的腊肠也可以在这里晾,干净,没有风沙蚊虫,再好不过了。 第200章 水龙头 抽水马桶   视线最后才转移到那扇木质大门上, 大门是最普通的材料制成,上面涂了桐油,看起来亮堂堂的, 让人心里一瞧就敞亮。   村长这次不用人催促, 手上的钥匙丁零当啷作响,直接上前打开锁,随着吱呀一声响,映入众人眼前的是标准的四方小院,东西北各有房子,布局一目了然,功能非常齐全。   二楼看起来是和一楼是差不多的布局,众人簇拥着村长往北面最大的一间屋子走去,脚下是用红砖铺的整整齐齐的地面, 台阶用水泥打的干净整齐,为了下雨天防滑, 上面细心的雕琢了花纹,既美观又实用。   还没进屋, 几个年轻人就不停道:“我的娘哎, 知州大人住的院子也就这排场了吧!大人可真舍得呀!我下辈子都不敢想能住到这种地方来。   我家房子要是能有这一半儿好, 我就天天给大人烧高香去!”   其他人嘴上不说, 心里和这人想的差不多。   但等他们进屋后,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因为他们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墙壁上用和外间一模一样的东西粉刷的洁白干净,透过琉璃窗户, 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房间里摆上做工考究的家具,椅子,八仙桌, 套桌,茶杯,花瓶。   可以看出花瓶里的花已经有几天时间了,都是外面随处可见的野花,但摆在那青花瓷花瓶里,像是随意一插,又像是精心调整过方向,总之和周围的一切交相辉映,让整间屋子都文雅起来。   有人小声呢喃:“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往哪里摆了。”   这时有人的手安耐不住,最终还是摸上了那洁白的墙壁,顿时惊呼一声:“娘哎,这强是热的!”   这下村长也忍不住了,跟着把手在衣服上一抹,就往墙上摸去:“真是热的!”   其他人纷纷效仿村长的样子,用力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手,一溜儿汉子新奇的趴在墙上的样子,看得人好笑又心酸。   “是热的!真是热的!”   “这可真暖和啊!住在这里也太他娘的幸福了吧!冬天我可以不在床上睡觉,直接贴着墙睡!”   这时有人惊呼一声:“地也是热的!”   地是用实木地板铺成,和外面的窗户,木门一样,刷上桐油后干净亮堂,可以直接躺在上面睡觉。   方才有人忍不住蹲下来用手掌擦拭地板,无意间感受到地板热乎乎的,这才惊讶出声。   然后村长小心翼翼的用手丈量了房间内每一寸地板和墙,激动道:“温度适宜又均匀,真好啊,真好!”   要知道明安府很多人家里是有炕的,但火炕这东西吧,单温度就很难掌握,给里面塞的柴火少了,大半夜火熄灭,冬日的后半夜就能将人冻得发抖,但要是塞的多了,那不好意思,烫的人睡不着,像一条被烧烤的咸鱼一样在炕上翻来覆去挺着。   恒温,意味着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   村长打发其余几人:“去,别处的房间都瞧瞧,是不是和这里一样,还有,肯定有烧炭的地方,瞧瞧在哪里,是什么人烧的,这肯定不能免费,打听打听一月得多少钱!”   其余人觉得村长想的可真长远,他们只顾着高兴,只有村长还惦记着这些。   村长自认为自己也想的非常长远,但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一个个高兴的不成样子:“是一样的,和这间屋子一样,暖和!”   但还是要告诉村长:“没找着烧炭的地方,也没见着烧炭之人,就是二门外我也瞧了,除了咱们,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有人觉得不可置信:“村长,知州大人真能将这房子送给咱们?我咋这么不敢相信呢?跟做梦一样!”   不管这人信不信,有人兴致勃勃的冲进来拉着村长就走:“叔爷爷,我发现了好东西!您快来瞧瞧!”   村长被拉着往角落一间小屋子走,门上写着更衣室几个字还是认得的,没好气道:“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茅房,咋的,换个名字而已,你连茅房都觉得是香的啦?”   其余人听村长这么一说,瞬间犹豫。   大户人家的茅房是什么样他们不清楚,但自家茅房啥样他们还能不知道?在这窗明几净的地方想想自家茅房,都觉得十分不配。   有人甚至觉得:“咋把茅房弄这院子里,这不是糟蹋院子吗?就不能弄得远远地吗?”   这话甚至得到了另外几人的认同。   拉着村长的人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儿,也不解释,直接将村长拽进去,其余人一瞧,只能跟着一起进来了。   但进来后众人就傻眼了:“大户人家的茅房都是这样的?这比咱自家的正屋可干净亮堂多了,有钱人家都这么会享受的吗?”   当然不是,村长可是去过府衙的人,知州府衙的茅房他不是没用过,也就比他们家的打扫干净些而已,还能有何区别。   拉着村长进来那人也不管众人是何想法,直接往角落那边一个像凳子,中间镂空的东西走去。   然后在像椅子靠背的地方某个按钮上一按,房间内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水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然后几个脑袋就齐聚抽水马桶边儿上,好奇的研究这是个啥。   还是之前那个小年轻,将众人挥开,穿着衣服,直接坐在上面,做了一个动作,仰着下巴对众人道:“瞧见了没?大户人家的更衣室呢,就是这么讲究,用完这里一按,用水一冲,干净着呢!”   小年轻无师自通的知道了抽水马桶的使用方法,正得意呢。   就听一个瞧着新奇的人问:“都冲到哪里去了?咱这儿咋啥都瞧不见呢?”   这个问题不仅小年轻不知道,就是最有学问的村长也琢磨不明白。   琢磨不明白的村长,面对几个年轻人热烈的眼神,咳嗽一声道:“既然更衣室有水,说不得其他地方也有,咱们去瞧瞧吧。”   本来村长就是随意一说,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谁知竟然真叫人在厨房找到了水龙头。   也是巧了,村长家厨房的水龙头有质量问题,一直在滴答滴答漏水,中年汉子进去后听见水声,寻声望去,就见水龙头底下的木桶里已经快满了,要是他进去晚上半个时辰,怕是就要上演一出水漫金山,村长家这漂亮的实木地板就遭殃了。   那人一声招呼,众人就围在水龙头前,一溜儿脑袋凑在一起,十分有喜感。   有人道:“这难道就像山里的泉水一样,能一直流个不停?那往后我们岂不是不用去河边挑水,也不用去井边打水,只要将桶放在这里就行了?”   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让人心都跟着活络起来。   有人道:“可若是家中无人,桶满了来不及换,这地板不就糟蹋了吗?这东西要是在院子里就好了,院子是红砖铺的,能渗水呢!”   村长摇头,一副智者模样:“不对,我瞧着这就是个机关,控制水流的,说不得能大能小,否则急需用水的时候,这一滴一滴的岂不是要把人急死?”   有人觉得村长说的对,有人觉得有这样的水,一直积攒着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还是那个找到抽水马桶的小年轻,不知怎的,就将水龙头拧了一下,瞬间从滴答滴答状态,变成了哗啦啦直流。   这下众人彻底傻眼,就是小年轻自己也傻眼了。   转眼木桶就满了,水直接流到地上,将村长给心疼坏了,村长指着小年轻,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快拧回去!拧回去!”   小年轻回过神,手忙脚乱一通收拾,算是误打误撞,将水龙头给拧回去了。   从未见过这番奇景的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想不通这无根之水到底是哪里来的。   还是在村长的怒喝声中,众人被村长逼着用外衣将他家地板给擦干净,这才稍微放下心里的震撼。   这时终于有人安耐不住:“你们说,咱们的家会和村长一样吗?”   会不会的,亲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众人扔下心疼崭新地板的村长,捂着怀里的钥匙,撒丫子狂奔出村长家,没想到一转弯就找到了自己家!   这可真方便啊,以后串门就是两步路的事儿呢!   村长拄着拐杖在自家门口听见隔壁传来好几声狼叫,一个个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门前的水泥路上来回狂奔。   然后,村长就知道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家的水龙头是坏的!   因为其他几家的都是打开了才有水,关上了就滴水不漏!   这怎么能接受?村长知道事实后,第一时间拄着拐棍去路尽头那个差役处反映情况,本以为对方最起码会刁难一番,村长袖中已经准备好几枚打点用的铜钱。   谁知对方态度十分好,听了他的反馈,直接记在一个本子上,然后温声解释道:“老人家您不用担心,咱们这个都是包售后的,谁家的产品质量不合格,知州大人就找谁给你们免费换新的。   若是他家有很多质量不合格的产品,往后咱们就要考虑不再使用他家产品了。   您家这个水龙头啊,下午就让人帮您换,您暂时先找个木桶接水,免得糟蹋了崭新的地板。”   村长这才知道拿东西原来叫水龙头,在嘴里琢磨了几遍,越想越形象,真是个好名字! 第201章 拆迁 搬家   村长他们属于东城第一批房主, 与他们差不多的情况同时发生在东南北三面,面对独栋小院,集中供暖, 用水方便, 精装修,拎包入住的房子时,态度和村长他们差不多。   这些人当天就回家,第二天带着一家老小,欢欢喜喜收拾东西来装饰新家,床铺被褥锅碗瓢盆搬过来,打定主意只要家里闲着无事就过来住,舒服,方便, 安心。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周围一开始态度坚定之人逐渐改变态度, 响应官府号召开始搬离,临走时大包小包, 一家人欢欢喜喜, 怎么看都没有大家聚在一起时赌咒发誓, 说绝对不会从现在住的地方搬走的样子。   那些死活不愿意搬迁之人心下也不由得打鼓。   听听旁人说什么城外简直是神仙住的地方, 干净,整洁, 漂亮,温暖, 在厨房只要拧开一个什么水龙头的东西,水就自己往家里钻,再也不用去巷子口挑水或者找人买水吃。   还说什么府衙里的大人们也集体搬到城外去了, 甚至为了谁家可以住两层的房子大打出手,失了体面,下面那些县衙里有能耐的大人们,也不甘示弱,早就想办法在城外买了房子,这几天就有人瞧见好几位知县大人带着家眷在城外收拾屋子。   更让人感觉奇怪的是,那些要往城外搬的老邻居们,收拾了一些瓶瓶罐罐的小零碎,当宝贝似的带走,但家里的大件儿,那用了几十年的梳妆台,八仙桌,全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竟然没人搬走。   刘福就是其中还在坚持的一员,看周围邻居差不多都搬走了,就有些忍不住,终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老哥哥,这咋回事儿啊?你家不要吃饭的饭桌,连供奉祖宗的八仙桌都不要了?还有老嫂子的那梳妆台,不是当年她出嫁时,娘家爹亲手给打的,这些年可稀罕了,咋就不要了呢?”   被问的人闻言一愣,随即不在意的摆手道:“嗨,要什么呀,那边儿成套的家具,做工精致,刷上桐油崭新崭新的,听人家说那叫什么整体风格,总之就是摆在家里呀,看着就让人舒服,不像咱们家这零零碎碎逐年置办的东西,颜色深浅不一,用了这么些年,早就该换啦!   拉过去不需别人说,老哥哥自己瞧着就不是一回事儿!那边儿啥都有,只要你带上锅碗被褥就能过日子。   老弟你听哥哥一声劝,衙门里的大人都是好人,知州大人辛辛苦苦盖的房子让咱们免费住,比咱家这几十年的破院子可好太多了,那墙壁都是红砖的,咱家的泥坯根本就没法儿比。   别说知州大人根本就不图咱什么,就是他图咱这几间破屋子,大人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但凡他想要,我心甘情愿送给他。”   这人说完,就在孩子们欢喜激动又期待的呼唤声中,带着一家老小,晃悠悠赶着衙门里借来的牛车走了。   远远地,刘福还能听到昔年老邻居和孩子们说:“那还有假?屋子地板和墙壁都是暖洋洋的,进了屋子穿夹袄能热的人满头汗,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开窗户呢!那地板可都是实木做的,干净的哟,爹爹进了屋子恨不得脱了鞋将脚仔细洗一洗才好!”   “什么?想一年四季住在里面不出来?小兔崽子想得真美!知州大人说了,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户型,按照人口分的房屋数量,咱家闺女是老大,已经自己做工两年了,自己就有一套平层,将来不管是嫁人还是咋的,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啦!   至于臭小子你,今年才三岁,只能和爹娘一起住,根本就没自己的房子,将来娶媳妇儿家里住不开,就要你自个儿想办法努力挣钱买房喽!”   后面说了什么刘福听不清,背着手身形佝偻的打量往日热闹的街道,他们家祖祖辈辈是明安府人,从祖爷爷那一辈儿起就住在老院子里,他今年已经五十三了,说不定哪天眼睛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间院子承载了他的童年,青年,老年时期,原本以为他要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去年冬日里生了一场病,差点儿以为自己挺不过来,特意请匠人将下葬时要用的棺椁打好了。   现在棺椁安安静静的摆在柴房里,结果往日一起长大,成婚生子的老哥哥老姐姐们全都放弃了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奔往新的生活。   不舍,难过,还有些不明显的悲伤。   刘福儿子今年将近四十岁的人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迟疑道:“爹,要不咱们也搬吧!您之前说不准我们打听城外房子的事,儿子没忍住,偷偷跟人去瞅了一眼,那地方,知州大人绝对没有亏待咱们!”   见老父亲不为所动,刘福儿子忍着被老爹追着抽的可能,硬着头皮道:“城里大户人家这几天陆陆续续在搬了,那些有钱有势的都扛不住,咱拿什么和衙门的刀剑作对?   爹,儿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咱家这样就是仗着知州大人爱民如子,不会和咱们动粗,才有胆子硬着脖子和衙门对着干。   这事儿要是放在几年前,上一任,或者上上任知州大人在职时,衙门就算将咱们赶到山上去住,咱们能说什么?不还是要乖乖照做?   咱这就是在欺负知州大人对咱们好,就是不知好歹,将来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刘福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儿子的话,弯着腰,背着手,一言不发,缓步出了院门,在已然萧条许多的巷子里,这里走走,那里停停。   偶尔站在一处一站就是小半柱香时辰,眼中隐有泪光闪现,一身气息全是怀念之色,身上是化不开的不舍。   终于在傍晚前回来,一身疲惫的告诉儿子:“收拾收拾搬吧。”   话音落,儿子没说什么,几个小孙儿兴奋的在院子里打转,其中最小的孩子一时没忍住,朝屋子里大喊:“奶,奶!爷爷答应搬了!快将咱们收拾好的行礼拿出来,我和大哥去衙门借牛车,趁着天黑前搬过去,今晚还能住新房呢!”   刘福老妻在屋子里朝已经跑出院门的孙子大喊:“衙门的牛车若是借不到,就去找周老爷家的管家。   周老爷和元老爷是好友,专门买了牛车免费借咱们搬家呢!”   所有人都很高兴,风风火火的忙起来,一副要连夜搬家,今晚就住在外城的样子,偶尔有些东西搬不完,婆媳几人商量着明日一早早起进城继续搬。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失落的刘福。   刘福虽然已经想通了,但还是气不过,瞧着一家子的欢喜劲儿,忍不住嘟囔:“要不是外城之外圈了城墙,那块儿现在就是盖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也没人敢住过去,也不怕半夜睡着被狼给叼走!”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天黑之前,在儿子的带动下,一家人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家的院子,刘福一瞧儿子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最近没少往这边跑。   瞧见周围自从进入住宅区,道路两旁就亮堂起来的整齐路灯,还有自家大门口两个水泥建成的小灯柱上散发的隐约光芒,刘福陷入震惊回不过神,由着一家子欢欢喜喜的从身边的牛车上往自家院子搬行礼。   隔壁听到动静有人从里面出来,刘福一瞧,可不就是早上搬过来的邻居老哥哥嘛!   “刘老弟!你们终于搬过来啦!今儿晚上有衙门的差役过来统计搬过来的人数,我想着路上黑灯瞎火的不容易,就将你家门口的灯柱也点起了!”   邻居顺便解释道:“这菜油灯是衙门统一放在里面的,往后就需要你自家养护了,第一盏油不要钱,由衙门提供的,不过往后就要咱们自家担着了,嫌费油的话可以不点。”   刘福浑浑噩噩的进了家门,终于被这里的一切所震撼,这是平生不敢想之事,就算祖上曾经出过一个秀才老爷,他们家老祖宗住的院子怕也不过如此了,不,还是不一样的,祖上可从未有人用过自来水这种神奇的东西。   说起自来水,住在知府衙门的人就有无数怨念,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宁亲王念念叨叨:“城外的普通百姓家里都用上水龙头了,咋的,咱们知府衙门就不配拥有吗?   每天看人从井里打水我就觉得烦。”   这话深得其他人认可,全都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锦绣。   锦绣深觉无奈,叹口气道:“这不将人全部迁出去,内城的建设才能一步步来嘛!拆迁工作一旦完成,明年开春,一切步入正轨就快了。”   宁亲王还是不满意,嘟嘟囔囔:“还要一个冬天啊!”   得,锦绣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故意找茬来的:“成了,您不就是想住城外去吗?我不拦您还不成吗?之前不让您搬,是因为别墅区那边儿没人,搬过去寂寞。   现在城内的大户人家基本上全都搬过去了,您想住就住吧。”   老爷子这才高兴。   对于锦绣弄得那什么别墅其他都很满意,唯有一点:“太小了点,占地太小。跟王府没法儿比就算了,连知州府衙都不如,身子都转不开,着实让人不舒服。”   锦绣道:“您要是不满意,可以找人重新在那块儿盖,我也不拦着。”   老爷子没好气道:“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宅子盖起来,要水没水,要暖没暖,我图个啥啊?”   锦绣也不说话,等老爷子自己发牢骚。   说起来现在才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城外不差盖房子那点儿地,想加盖几座王府都成,但锦绣为了日后的发展,只能狠狠心,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计划走。   建设初期,不能让一部分人养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习惯,他还需要这部分人给大众做榜样呢,可不能让他们带头破坏规则。   于是他好心提醒老爷子:“书院装修已经差不多了,过两日就让人放出消息,说说咱们书院招生的事,回头您可以先招呼您那些朋友们前来一观。”   说是一观,意思就是骗来就别让走了,肯定要留在书院教书育人的。   这事儿宁亲王早就心里有数了,且还有在德宁府当山长的经验,在锦绣看不见的地方,针对学校的管理和教育问题,早就和人写信讨论过不下百回。   只能说,教书,宁亲王是认真的。   读书人,谁还没有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梦想呢,区别是有的人实现了,有的人只是简单想想了事,只是个梦想而已。   老爷子一直盯着书院那边儿呢,无需锦绣提醒也知道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锦绣提醒的很没有必要。   于是老爷子不大爱搭理他,只幽幽道:“臭小子你可给老夫争点儿气,回头多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娃娃,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还能帮你带几天孩子。”   一听说这个锦绣头皮都要炸了,他是真没想生很多孩子,也没想娶很多老婆,就姜良缘这一个夫人,总不能真让人一年不停的生孩子吧?   那女人可太受罪了,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点儿。   但时下是个以宗族为纽扣的时代,宗族繁盛,多子多福才是政治正确,锦绣嘴上应承,心下并未放进心里。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于是这一茬很快就过了。   回头听下人来报,说是周老爷求见。   周老爷自从和自家父亲元老爷做了车行弹簧生意,又有了一起在广场上打拳的情谊,两人关系越走越近。   这次在组织人手搬家的行动中,周家就是最先响应衙门号召,第一批带家人搬去城外的。   本来只是咬牙支持锦绣的政策,但等住进去才发现,除了便利的生活条件外,还有许多平时根本没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他们周家家大业大,衙门一次性就给分了包括别墅区,二层小楼区好几套房子,原本让他十分为难的分家,从搬去城外自然而然的就分开了。   想住的离父母近一点儿还是远一点儿都行,随着孩子们的心意,房子总体来说是比自家的四进的院子小了,但耳根子更加清净。   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身心舒畅,人都精神了许多。‘   周老爷人活泛,发现城内百姓搬家全靠公交车,完全不够用,投桃报李之下,便花钱组织人手,购买牛车,学着衙门的样子免费帮大家伙儿搬家,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最近但凡用过他家牛车的百姓,谁不感激的问一声好?   这待遇,以往也就只有提高粮食产量的柳大人能有了。   周老爷心下开心,带着孙女淼淼就去了府衙求见锦绣。   锦绣早就习惯了周老爷走哪儿都不忘带孙女的习惯,还很顺手的将淼淼接过来抱在怀里颠了颠:“重了点儿,淼淼最近有好好吃饭,回头大人奖励你一辆自行车,淼淼想要什么颜色?”   这一年,锦绣和时丹阳的橡胶生意做得的风风火火,雨衣雨鞋手套橡皮筋儿还有自行车这些东西卖的整个国家到处都是。   就算买不起,最起码都听说过。   最近已经开始往西域各国发展商路了,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时丹阳不止一次来信中说他非常舍不得这个小小县令的职位,要不是心中还有一点儿抱负,他能在县令的职位上待一辈子。   那个位置,现在于他而言,实在太滋润了。就是当地的知州大人日子过得都没他顺心。   因此,自行车这东西,于明安府众人而言,更加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外面能买到的,都是统一大小样式,没得挑。知州大人这里,却可以定制,从款式到大小到颜色,只要你能想到,知州大人手里的匠人就能做出来。   淼淼闻言眼睛都亮了,先抱着锦绣的脖子软软的拍马屁道:“大人您真好,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淼淼可喜欢您了!”   然后才小声提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锦绣听着就觉得这孩子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听听这都叫什么话。   “我要彩虹颜色的自行车,车头是蓝色和红色,车身是红色和黄色还有绿色,车尾是橙色青色,还要在车身上绘上淼淼的大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周淼淼的!”   周老爷在旁边乐呵呵的摸着胡子笑的灿烂,锦绣一瞧就知道这审美是遗传自谁了。当下也不多说,让人带淼淼下去为她量身打造自行车去了。   周老爷这才小声对锦绣道:“大人,内城的搬迁进行的非常顺利,那几家有意见的人家,小的亲自上门与他们面对面交流了一番,最后也都想通了,大概会在近日开始搬迁。”   锦绣心下叹气,人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几年前,他亲自带兵将好大一批人送去挖石头,当时明安府众人战战兢兢,要多乖巧听话就有多乖巧听话,从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举动。   事到如今,只不过是搬个家,又不是没有补偿,这些人就觉得锦绣动了他们的利益,摆出一副誓死要和锦绣抗争到底的样子。   锦绣也不惯着他们,先礼后兵,他的打算是先让周老爷上门劝说,劝说不成,就让就直接带兵帮他们搬,反正整个明安府的建设,不可能因为那些人的阻止而停下脚步。   至于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怎么个罚酒,就不得而知了。 第202章 招商部 橡胶轮胎   相对来说, 这年头的拆迁工作比后世好做很多倍,普通老百姓心里永远是怕官的,刘福儿子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还真就是现如今大多数百姓心里想的实话。   莫说衙门给置办了那般好的房屋让他们搬迁, 真就什么都没有,直接把人往山上撵,他们也有理没处说。   总之不是个法治时代,没有什么人权。   周老爷此次前来,除了汇报拆迁进度,还有件事要和锦绣商量:“大人,小的瞧着自行车因为有了橡胶轮胎,里面充满了气,能很大程度减少震动和磨损, 就想着是不是能给马车也装上橡胶轮胎?   听下面的匠人说,您在这方面十分精通, 便斗胆前来一问。”   这是当然。   锦绣本以为橡胶出现后,各种副产品随之也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但很可惜的是没有。   外界因为橡胶的稀缺性, 少有人真正拿那玩意儿当大白菜似的随意摆弄, 更别提浪费他用来做各种可能没有丝毫效果的试验。   周老爷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在他面前提出将橡胶另作他用之人。   于是锦绣点头对周老爷的大胆主动提出了高度赞扬:“这个想法很好, 在有了自行车的前提基础上,想来为马车制作轮胎也不是困难的事, 这事儿回头你直接去找下面的匠人们商量便可。”   周老爷很高兴他的想法得到认同,其实他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但是以前的橡胶供应量不够,单是雨衣一项的支出就不太够,遑论其他。便一直没好提出来。   这半年来, 经过他的仔细观察,这一现象明显好转,听说是南边儿又找到了大批橡胶林,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周老爷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要知道,虽然现在明安府周边都在模仿明安府修建水泥路,但在周老爷心里,只有他们明安府的大街小巷全部是用水泥铺的整齐平坦的,别处还不是只有主干道亮堂,内里和过去一样颠簸。   可他是个生意人,不可能一直待在明安府不走动。   不管是什么轮子的马车,走在明安府的水泥路上都平坦的感觉不到丝毫颠簸,但出了明安府,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就让人不得不未雨绸缪,在马车上下功夫。   单有减震弹簧是不够的,于是周老爷最终将主意打到了轮胎上。   得到锦绣的允诺,周老爷快速弄出两辆带有减震弹簧和轮胎的马车,特意邀请元老爷前去参观测试。   这个试验就不能在明安府内进行,现在府城内根本就没有崎岖不平的土路,必须出城才能感觉到效果。   至于效果,那是真没让人失望。   元老爷当场就与周老爷签订了一批橡胶订单,让周老爷拿去改造他们家商队用的马车,说起来,自从有了衙门的公车,周家的车马行生意就一落千丈,但还是那句话,周老爷子是个脑子十分灵活之人,当下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将他们家的车马行生意改为货运。   主要以出租拉货为主,迅速在周围占领了巨大的市场,现在生意也做的风风火火。   日后有了橡胶轮胎的加成,想来还能更上一步,以前不敢随便运送的货物比如一些精致易碎的东西,现在也可以尝试着运送一下,扩大业务范围。   周家在老爷子的带领下走的是闷声发大财的路线,衙门则不同,不出几日功夫,府城周边所公交车全部换上了橡胶轮胎,以前木轮子包铁皮,走在水泥路上,若是载重过大,还会发出非常明显的摩擦声。   现在不同了,用上了橡胶轮胎,少了包层的铁皮,重量减轻,摩擦力减小,拉车的牛都松快了不少。   同时走在路上,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任何轮子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声。   这一变化很快就有无数人发现。   其中的好处显而易见,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各路人马纷纷上衙门寻求合作。   在此种情况下,锦绣将衙门众人召集起来议事。   冯大人作为二把手,最先开口,摸着一把胡子,即使是大冬天,人也看起来精神的很,听说这人现在每晚都住在外城的家中,早上早早地起床赶着上衙,一天到晚精神奕奕,精力旺盛简直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平均水平。   “大人,近日各衙门都在盘点年终账目,忙着组织人手处理拆迁事宜,您召集下官等人前来可是与这事有关?”   众人目光灼灼,都在等锦绣给他们分配任务,现如今的衙门里,不怕忙,就怕手头没活儿忙。   但凡手头有差事的,办好了仅仅季度奖励还有年终奖励,就能抵得上当官十来年的俸禄,这笔钱来的光明正大,还有百姓称赞,同僚敬佩自己的办事能力,自己脸上有光,家人跟着自豪,简直不要太舒心。   有这样的收入,谁还会顶着被锦绣发现踢出局坐冷板凳的风险去贪污啊?   锦绣自然明白下面人的心思,摇头失笑道:“是这样的,近两年特意来寻衙门合作的商人越来越多,就好比这次的橡胶生意,虽是我家中和南边儿官府的合作,外人却总是将两者混为一谈,直接找到府衙来谈。”   锦绣话音一落,就有人忍不住变了脸色,直言道:“大人,这是外人对您的误解,我们自然是相信您公私分明,并未以公谋私。”   锦绣摆手:“无妨,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我们家的账本不怕查,你无需为我辩解,今儿请诸位来是想商议另一件事,咱们衙门不妨成立一个招商部。   字面意思,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和各路商家合作,比如修路架桥盖房子修城墙这类事情,衙门里预算不够的话,需要和各地商家合作,就由这个部门去和下面的商家一起商议出个具体章程。   之前咱们在外城修建房屋城墙时,是因为衙门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事事都要本官亲自盯着,但经过这将近两年的磨炼,诸位的努力和成长本官都看在眼里,是时候独挑大梁了。   这招商部只是本官的一个提议,具体章程还需诸位大人一起商议着来,群策群力才好。”   说实话众人有些心动,眼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明安府正处在高速发展时期,按照以往的模式,和商人打交道的时候太多太多,不说在其中真金实银的谋福利,单是知道某些消息,就掌握了无上的价值。   不说这些,单就其中的成就感,就是这些当官之人一辈子孜孜以求的东西。   既然是一个新部门,肯定就要有领头人,有了领头人,下面不可能不给配备相应跑腿的吧?   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儿,手底下有人的官儿,这感觉有不一样了。   锦绣看这些人意动,小声商议什么,一个眼神,和冯大人出来议事厅。   临近冬日,草木枯黄,衙门里夏日茂盛的花花草草不见了踪影,目之所及却并不显得空旷,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锦绣道:“方才瞧你好似有话想说,是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吗?”   说起来,谢六和冯宛成亲,冯宛又是冯大人的堂妹,而锦绣和谢六私下里以兄弟相称,两人也能扯上点儿亲戚关系。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冯大人还是很一副很怕锦绣提起谢六和冯家的关系的样子。   冯大人自觉落后锦绣半步,关于这点,他从不逾越,说话之时一团白雾在空中飘散:“大人,下官觉得,其实这个招商领头人,最合适的人选,乃是谢公子。   你我心知肚明,这个位置上的人不仅要八面玲珑,最好出身上能说得过去,有绝对的压制作用,才能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商人中无往而不利。   那些出身不显,才从下面调上来的小子,见识少,底气不足,很容易被富商大贾牵着鼻子走,导致官府方面的被动。   不过谢公子身上只有一个武将官职,认真算起来并不归咱们衙门管辖。以往他是用您朋友的身份,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活儿,从不曾和旁人的发生利益冲突。   一些举动甚至是和衙门互利互惠。   但今次不同,这是实打实和众人抢功劳,抢官职,怕是下面人不会同意。”   其实锦绣也是这么想的,要锦绣说,最好是定王在招商部挂个名,然后谢六作为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全权处理招商部的事,才叫人放心,下面人看在定王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易搞鬼。   但这不合适。   定王要是明面上和府衙有太多的勾连,怕是皇帝也会不安心。   但谢六这事儿说来简单:“半月前,我请先生书信一封送去京城,请宗室里的老王爷帮谢六在圣上面前说说好话,封个一官半职下来,免得给宗室子弟丢脸,这事儿明南郡王那边儿也会使力,想来应该不是难事。”   冯大人一噎,心说自己这顶头上司有时候表现的太低调,以至于让人忘了他是个上面有人的,不仅有人,这人瞧着着实不少呢。   合着他担忧了半晌的事儿,在大人这里简直什么都不是。   冯大人道:“半月前?大人您早就想好了有今日这一遭?”   锦绣自然不会承认:“怎会?不过是瞧着谢六几人在明安府出生入死,卖命干活儿,不好意思白白压榨,便将他们的功绩上呈给吏部,希望让有功之人不至于寒心,继续为建设我明安府好好努力罢了。”   冯大人深深看了上司一眼,心说我信了你的邪。   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算是资深戏精了。   不出两日,京城那边儿吏部的文书就下来了,不仅谢六,就是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也在列,摇身一变,全都是正儿八经明安府在册官员。   当然锦绣做事也不至于这般不靠谱,同时升官的还有衙门里好几个这两年业绩年年评优的官员。   众人心下羡慕,也无话可说,毕竟这次所有升官之人中,每季度的业绩都一骑绝尘,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样子。   瞧着他们手握吏部任职文书激动的样子,只能心里暗下决心,好好努力,争取下次让自家大人也在后面推自己一把,光宗耀祖。   谁都没有怀疑锦绣的公正性。   谢六穿上崭新的官袍,大摇大摆的来找锦绣,面上的开心谁都能看得出。   和锦绣勾肩搭背的:“兄弟,这次谢了。”   谢六知道要不是有锦绣在后面运作,别人不好说,单就他自个儿,任职肯定被早就和他撕破脸的荣国公压的死死地,荣国公在一日,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锦绣背着手摇头:“也是你自己争气,每年的业绩比衙门正儿八经的官员都好,大家伙儿对你心服口服。”   谢六嘿嘿一笑,朝锦绣露出几颗大白牙:“你的好意我心里都明白。”   锦绣拍拍谢六肩膀:“日后好好干吧,离了国公府,你还是谢六,你自己,也能有不一样的人生。”   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新婚好几月,怎的不见带你夫人上家中做客?隔壁的定王妃每日都和缘儿坐一起说说话,顺便处理事情,好歹有个伴儿。   你若想往上走一步,有时候夫人们的交流就必不可少,尤其你这边只你一个人,更需要后面有一个真心想帮助你的妻子。”   锦绣当初不看好这两人的婚姻,但既然兄弟已经成亲,他自然是希望对方能琴瑟和鸣的,说这话也不是盼着谢六和他夫人的感情能有什么改变。   只不过是希望谢六在其中稍加引导,让她夫人走进真正的官太太圈子,现在时日还短,看不出效果,若日子长了,谢六妻子真的被这些人排挤在外面,局面势必不好看,可能会给谢六的发展扯后腿。   现下夫妻之间有真正爱情的还是少数,夫妻之间,就讲究一个互相扶持,互相成就,可别互相扯后腿。   谢六哼笑一声:“先别了吧,那女人就不是能学乖的,先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正儿八经的夫人圈子再说,免得贸贸然冲进去什么都不懂净给我惹麻烦。”   锦绣想说你是她丈夫,你不主动教,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怎么学会?上哪儿学去?   但这终究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他今儿能说这么多都有些逾越了,再深的,只能谢六自己想通。   不过也不用锦绣想太多,晚上回家吃饭,姜良缘就温声和他说了事情的概况。   彼时两人吃过晚食,手牵着手在后院儿散步消失,锦绣走路看似随意,但手臂始终牢牢将人护在怀里,保证不会让对方发生任何意外。   姜良缘的肚子已经显怀,不明显,走路姿势开始改变,腰身还是纤细,脸颊上有了更多的肉,总让锦绣忍不住想去捏一捏,试试手感。   姜良缘道:“上次国公府给谢六送了整整十二个青楼出生的女子,还是在新婚不到一月的时间,冯宛那个脾气,当即就和那些女人闹起来了。   要不是谢六家院子够大够深,谢六将下人管的嘴够严,这事儿怕是早就成了明安府的一个笑话了。   双方你来我往,最后冯宛凭借谢六的偏心以及绝对的武力值,让那十二个女子给他们家端茶递水扫院子做粗使嬷嬷。”   这事儿锦绣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忙,很少有听人谈及八卦的时间,不过:“谢六还算清醒,知道这些事只能烂在自家后院,没将消息传出去,否则往后在明安府的面子里子都丢了、”   良缘道:“可不是,谢六瞧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最好面子。”   锦绣道:“然后呢?”   两人转过一个弯儿,前边儿有个凉亭,周围挂上了厚厚的帘子,烧着炭盆,是专门给两人准备歇脚的地方,锦绣将人扶着进了凉亭坐下。   姜良缘这才道:“最近,京城那边又给送来了整整五个教养嬷嬷,有从宫里出来的,有各家王府里出来的,还有国公府自家的,一个个全都是厉害角色,当年满京城的闺阁小姐们还有宫中女官,没少遭那些人的毒手。   现在双方正在谢六家中大战呢。   我猜谢六的意思,应该是那些嬷嬷说的有些话还是能听一听的,有些话完全就是为了找茬整治人才说的。   谢六不插手,具体能学多少,就要看冯宛的悟性了。”   锦绣觉得好笑,姜良缘可是个从来不随意评价旁人之人,眼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十分不看好冯宛的样子。   “你可知有句话叫一力降十会?嬷嬷们再厉害,还能有冯宛不顾脸面直接上手来的实在?”锦绣提醒。   谁知他夫人幽幽看了他一眼道:“据我所知,其中有位嬷嬷身手不凡,师承禁卫军大统领的大弟子,那日在街上我远远地瞧了一眼,就知道是她没错,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锦绣:“谢六也不知道?”   姜良缘:“其他几位嬷嬷都不知道。”   行吧,看来确实是来了几位厉害角色,谢六又有的闹了,锦绣捏捏姜良缘的手,将人揽在怀里:“行了,谢六的家事咱们在旁边瞧着,只要不是闹的太过,还是别插手为好,把心放在肚子里,回去睡觉。” 第203章 增加难度 童年趣事   既然谢六有了正儿八经的出身, 锦绣就将招商部的事情交给谢六去处理,任命下达,至于谢六能不能服众, 就是谢六自个儿的事了。   不过锦绣对谢六是有信心的, 谁让谢六是个能跟当朝国公对着干的狠人呢,不仅他自己狠,连带着他夫人也不是简单角色。   本来谢六最近忙着组建招商部的事情,脚不沾地,大半夜直接住在衙门是常有的事,偶尔不放心,担心五个嬷嬷加一个冯宛,将他家给拆了,这才回家一趟。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了, 可这一日,锦绣正和媳妇儿亲亲热热, 房门就被人从外间敲响,嬷嬷轻声道:“大人, 谢大人来了, 正在书房等您。”   锦绣这个恼火哟, 就别提了,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忍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得着机会, 和夫人亲亲蹭蹭,中途被人打断, 这个气啊那简直没处撒。   安抚好夫人,穿上衣服,带着一身火气大跨步走入书房, 本来想和谢六好好谈谈深更半夜打扰夫妻之事要遭报应的,但见到谢六鼻青脸肿,眼睛都睁不开,衣服皱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锦绣的火气顿时就没了。   皱眉道:“哪个不长眼的打你了?”   说着就吩咐人去请大夫。   谢六嘴角破了一块儿,说话不是很利落,闻言冷哼一声,疼的自己直吸气,难为锦绣还能从对方肿成那样的脸上瞧出恼火。   “真他娘的邪门儿了,也不知道家里那老头子从哪儿找了那么一奇葩嬷嬷,竟然是个高手,动起手来能直接将冯宛给干趴下,这还有天理吗?   你说冯宛连打架都能输给人家,我娶她还有何用?”   听说是家事,锦绣放下心,给人倒了杯茶推过去:“消消火,仔细说说?”   这时大夫匆匆忙忙跑来,一瞧不是自家大人生病了,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给谢六消毒止痛撒药粉。   等大夫一通忙活后,谢六脸上被包扎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坚强的和锦绣诉说他今天的悲惨遭遇。   “我回家时就听下人说冯宛和几个嬷嬷动粗了,我心想这多正常的事儿啊,我娶她回来就是希望她教会京城那边怎么做人的,她要是不动手我才要失望呢。   结果没一会儿下人又说,冯宛被人给打了,我以为五个嬷嬷围攻冯宛一个,人家还动脑子用了什么神奇阵法,冯宛那做事不动脑子之人才会落了下风。   结果我去现场一瞧,人家就一个嬷嬷,按着冯宛使劲儿在地上摩擦,关键是我去了都不肯停手,说是奉了宗人令的命令,好好教导冯宛为人妻的道理,谁拦着都不行。   打一巴掌念一条老祖宗的规矩,啪啪啪打脸,瞧着都疼。谁拦打谁。”   锦绣瞧着他的包成僵尸的脸道:“你上去拦了?”   谢六点头:“那是自然,那种情况我埋头跑路还是个男人吗?不过我这三脚猫功夫确实不是人家的对手,这不,三两下就被打成这样,一时半会儿怕是没脸见人了!”   锦绣方才仔细瞧过了:“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无伤大雅,你也不必过于介怀。”   谢六点头:“我这是逃出来的,这次失算了,先让我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待我好好想想办法,回头收拾了那几个碍事的老婆子再回家。”   这倒是没问题:“你之前住的院子一直让人给你留着,被褥床单隔三差五的换一次,直接住进去便可。”   不过还有件事锦绣需要知道:“那你夫人留在家里应付那几位嬷嬷呢?”   谢六起身,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道:“哪儿能啊,我直接让人将冯宛送回冯家养伤去了,我这叫战略性撤退,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这可是我当纨绔十几年得出来的经验之谈,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锦绣直接无语,这他娘的夫人被揍成猪头,你直接让人送回娘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六显然不在乎:“冯宛会跟冯家人解释清楚的,他们爷孙两当初就是打着我很好欺负没有主见,想将我拿捏在手里,为我当家做主的念头。   现在发现事情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只会缩起头来做人,哪儿还敢在外面抹黑我的名声?也不怕我报复!”   成吧,既然谢六都这么说了,锦绣只能随他去了。   晚上被谢六这一闹,早上起来的就晚了些,结果人还躺在被窝搂着媳妇儿进行昨晚未尽之事,又被人给中途打断。   锦绣这个头疼啊,简直没法儿说。   一个枕头直接从床帐中飞出去砸在门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门外的嬷嬷顿时禁声。   锦绣闭着眼将夫人的手往被窝里带:“别管她,继续,再这么下去,我非得对嬷嬷的声音产生后遗症不可。”   说着小心将人搂进怀里,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对方脸上。   姜良缘怀孕的消息出来后,就一直有人盯着锦绣身边的位置,想趁机上位,爬上锦绣床的女人数不胜数,就算只是个没有名分的暖床丫鬟,也有的是人争抢。   结果人家小夫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没分房,没纳新人,还躺在一张床上腻腻歪歪,感情好的不得了。   外人就期盼着元老夫人能说些什么,毕竟元家这一代可就元大人这一颗独苗,长辈自然是希望能开枝散叶,孩子多多益善。   这时候不纳妾,不找女人,更待何时?   结果元家的长辈就跟不知道似的,老两口包袱一收拾,直接带人去城外的别墅居住,三五不时让人送些好东西进城,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   这下众人算是看明白元家人的态度了,但还是不甘心。   很多人都坚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就像没有不出轨的男人一样。   于是在细细密密的吻中,姜良缘轻身问锦绣:“你情绪不对,昨夜除了谢六的事情,还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姜良缘就感受手中的东西抖动一下,更硬了。   锦绣的吻更加热烈,抽空对夫人道:“来时花园路上瞧见一个赤身果体的女人朝我抛媚眼儿,我这一身火气,回来瞧见你睡得正香没敢吵醒,你说呢?”   这都已经是常态了,锦绣这一年来长得是越发好看,姜良缘算的上顶尖美人儿,但走在锦绣旁边,还是会有略逊一筹的感觉。   锦绣的美貌吸引力不分男女,是个人见着他都要被惊讶一瞬。   要不是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这张脸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场灾难,府里觊觎他的脸,觊觎他的权势地位,还有觊觎元家的钱财的女子不在少数,这种情况自姜良缘怀孕后就从未停止过。   总有人觉得锦绣势必会偷吃,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万一成功了呢?   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是能侥幸有个一儿半女,说一句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时日一久,逐渐习惯了。   等锦绣神清气爽的去上衙时,嬷嬷试探性的在姜良缘脸上瞧了一眼,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应该没有做太过火的事情,这才放下心。   在嬷嬷心里,始终坚定的认为,这时候小夫妻应该分房睡,以免锦绣忍不住做出伤害姜良缘的事情,到时候后悔莫及。   只要姜良缘生下元家的长子,不管锦绣在家里养多少女人,自家小姐的地位都稳如泰山,谁来都不顶用。   可小夫妻的感情好有什么用?没有孩子,不管是对世人,还是对元家人,都无法交代,日子有多难过,瞧瞧前两年就能猜度一二。   再说了,男人的感情能维持多久?没感情后又该如何?这玩意儿不全看男人有没有良心吗?到了那时良心又能靠得住吗?   女人,到底是自己的地位重要,还是男人和感情重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问题吗?自家小姐那般聪慧的人,怎么就在这个问题上看不透呢?   嬷嬷心下叹气,但看着小两口恩恩爱爱的,也不忍心戳破,只自己心里着急,期盼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往后也能松口气了。   姜良缘自己明白嬷嬷的想法,但她和夫君的情况特殊,与外人不一样,不过这没必要解释给嬷嬷听,时日一久,自然所有人都会明白。   于是开口道:“昨夜的丫鬟呢?”   嬷嬷道:“大人直接让管家连夜打发出府了。大人心软,从不置人于死地,可是昨夜寿管家临时有事从城外回来,刚好瞧见那一幕,直接做主将人发卖去城外的花楼,寿管家说他会跟大人交代,不必旁人说什么。”   关于元家的家风这点,嬷嬷是十分满意的,就是京城之内,也没有比元家更有原则的人家了。   元家上至元老爷,下至前头九个姑奶奶,以及自家大人,还有家里的几个姨娘,都是顶顶讲道理之人,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悠闲自在,从不在旁人面前碍眼,做讨人厌的事。   嬷嬷心说,别说外人削尖了脑袋想嫁进元家,就是她有个女儿,也希望能遇到这样的好人家,不管是婆媳还是姑嫂,从没有多事之人。   日子过得松快。   这边说到家人,锦绣就在衙门遇到了一早就等在那里的冯舒年和程远青,两人瞧见锦绣一副餍足的模样,就一顿挤眉弄眼。   样子之猥琐,简直没眼看。   锦绣道:“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猥琐似的,有什么就直说吧,一大早扰人清梦,也不怕遭报应。”   冯舒年嘿嘿一笑:“我们兄弟二人打了将近两年光棍儿,哪儿还记得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大人您过的这般舒心自在,就不为我们着想一二?”   锦绣挑眉:“你们这是想要我给你们送女人?也不是不可,不过我要先给城关镇老家的嫂夫人们去封信解释一二。”   程远青想起表妹私下里一言不合就动手揪耳朵的行径,瞬间耳朵一疼,连连摆手:“不,你别冲动,听我们说!”   冯舒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自小和锦绣一起长大,当年锦绣还做过为了让几人认真读书,少思春,给他们看奇奇怪该话本子的事。   几人的婚姻观在锦绣的影响下,多多少少和锦绣有些相似。   别说这两人,就是时丹阳和楚舟,周文三人,至今也是守着一个妻子过日子,和和美美,并不觉得比别人差了什么。   冯舒年道:“是这样,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家里人并不同意和我们一起来这边,但经过这两年的发展,我们并不觉得明安府就比哪里差了,甚至将来必定会更好。   再加上我们二人原本只有个秀才功名,距离身上有个一官半职的日子遥遥无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天降喜讯,突然就是有官身的人了。   自从有了官职,我们就给家中去了报喜的信息,我们走不开,家里人就想和我们来团聚。”   程远青接着道:“我家中父母年纪大了,我和妻子也不能总是分隔两地,这次他们来了,我定然要说服他们留在明安府的。”   关于这点,冯舒年倒是十分有自信:“我不是家中独子,父母想和哪个兄长住是他们的自由,不过我想着他们住进我让人装修好的房子内,应该会舍不得离开!”   别说上了年纪身体不抗冻的老人,就是冯舒年和程远青这些年轻人,对城外的房子也十分喜爱,每晚都乘车出城居住,城内的院子已经闲置了许久。   为此,连接内城和外城公交还特意增加了三趟行程,早上城外官员们上衙,以及傍晚衙门下衙和熬夜加班的深夜公交。   服务之贴心,一度让府衙众人将掌管公交的大人亲切的称之为二夫人,紧紧比家里的大老婆地位差一点儿,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   尽管那位老大人本身并不稀罕这个恶心至极的称呼就是了。   可以说,时至今日,还坚持留在城内居住的官员,大概就剩下锦绣一家以及当夜要值班之人了。   想到这里,锦绣对两人道:“或许你们可以稍等两天,我问问我爹的意见,家中几位姨娘前些日子还来信询问缘儿腹中孩子的情况。   我想着她们在家中时日一久,孩子不在身边,家中的主要老人逐渐随着我爹娘来这边,应该也是寂寞的,就接他们来明安府散散心。   若是喜欢这边环境的,长久居住也可,或者说想去哪个姐姐家小住一段时日,都能就近为她们安排,活了大半辈子,就在元家宅子里熬了大半辈子,说句不好听的,都是知天命的年龄了,谁知道过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   该吃吃该喝喝,随他们自在吧!”   对于元老爷的几个姨娘,冯舒年二人也是佩服的,不仅他们佩服,整个城关镇大户人家就没有不佩服的,别人家姨娘为了二两月例银子一匹布,老爷陪谁多睡一晚上,都能打起来。   元家的不,她们月例银子几乎全部花在几个孩子身上,对元老爷也没有争宠的心思,就想安安静静有了落脚的地方,将来入土的时候能有个人给他们送终就知足了。   不争不抢,元老爷和元夫人也从没短了哪个什么,女儿出嫁的时候,女婿是精心挑选过的,嫁妆给的足,娘家的日子又越加红火,一个个在婆家腰杆儿挺直,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真相处的跟一家人似的,让人瞧着着实新奇。   想起这些,冯舒年一秃噜嘴就道:“当年还有人觉得元伯父持家有道,善于对付女人,特意摆了酒席请元伯父讲讲怎么在众多姨娘中间游走而不翻车。   当时场面着实壮观,下面黑压压坐了一群蹭课之人,将元伯父气得不轻,最后还是咱们三人从二楼翻窗过去拯救元伯父于水火。”   说起小时候的糗事,程远青还有些怀念,但他不允许冯舒年如此美化自己。   果断拆穿:“说得好听,当时不知道哪个小胖子中途掉链子,差点儿从二楼掉下去,要不是我和锦绣手脚麻利,及时将你拽住,你早就当场摔成了肉饼了!”   锦绣记忆力一向很好,过去的事情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同样不允许这两人歪曲事实,篡改历史,于是道:“我没记错的话,是我一个人从二楼翻窗户过去,对着下面一群人拳打脚踢,拯救了我爹的节操。   而你们两人,因为翻不过窗户,只能躲在门后悄悄为我加油助威,等我将我爹拯救出来后,咱们才一起在隔壁的天香楼大吃一顿,给你们三人压惊的吧?”   两人坚决不承认,冯舒年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你记错了,我这身手,翻个窗户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程远青也道:“我打小最擅长上树掏鸟窝之事,翻个二楼的窗户而已,有什么难度?”   锦绣深深地叹口气,深觉自己美好的一大清早被这么两个家伙给破坏了,着实不值得,甚至开始后悔小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闲得无聊,主动接受教育这两家伙成才的任务,给自己的人生增加难度? 第204章 爆米花 姨娘们   说干就干, 锦绣给老家写信,让家里几个姨娘收拾收拾,来明安府, 全家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仔细算起来, 刘姨娘今年已经五十八岁,比她更大的王姨娘,今年将近六十,就是年龄最小的冯姨娘,今年也五十三岁。   也就是说元老爷今年六十二,元夫人还要比他大三岁,人到了这个年纪,在锦绣看来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吧!   说句不好听的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百姓均寿命二三十年,谁知道还有几天好活呢?怎么高兴怎么来。   按道理说, 从明安府到靖林县老家,信件单独走一趟, 约莫最多一个时间,怎么着也该到了。   一来一回, 距离过年还有将近三月时间, 锦绣掐指算算日子, 一家人能赶上今年的团圆饭。   不止元老爷对锦绣的这个计划非常赞成。就是元夫人也非常期待和几个老姐妹一起聚聚。   一家人相处这么多年, 早就将彼此当成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元家人年轻时就没有, 到了眼下,压根儿想不起争风吃醋的事。   前脚信送出去, 后脚元夫人拉着锦绣的手,有些感性,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说几个苦命的女人是如何在元家扎下根。   还说当年元老爷为了做生意,对着人家卑躬屈膝,求爷爷告奶奶打通关系。有时候在外面应酬,一家子女人就害怕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都担心,万一元老爷有个万一,他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千难万险。都算是熬过来了。   现在明安府外的宅子那条件有多好啊!就是皇帝老爷也没住过这么方便的地方。让几个老姐妹也一起过来享享福。   元夫人还说,你几个姨娘打小就疼你,有了好东西最先紧着你。还有你前头的那些姐姐,对你那可真是掏心掏肺。   宝儿啊,他们知道你现在还念着他们,心里必定高兴。   元夫人从来没有这般掏心窝子的和他说过话,锦绣一时有些感伤。   感受着要不然手心的力道,再一次有了父母都老了但他并没有让他们安心的念头。心下有些酸涩。   亲眼瞧着情绪激动的元夫人睡下,锦绣才从院中走出。一眼就就瞧见挺着肚子站在旁边等自己的夫人,心下突然安定了许多。   莫名感悟到了生命的意义。   老一辈逐渐老去,小一辈缓慢成长。循环往复,在天地间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   不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如此便可。   于是锦绣握住夫人的手,温和道:“今儿孩子可还乖?”   夫人点点头,笑着道:“很乖。”   夫妻二人相携离开,在夕阳的照应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亲密无间,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   而被他们惦记的几位姨娘们,正在元家后院消遣时光。   今日日头好,老姐妹让人支了张桌子,就放在花园的柳树下,旁边是家里的池塘,位置正好是锦绣小时候睡觉的地方。   临近冬日,池子里的荷花都干枯了,几尾鲤鱼在里面活泼的游来游去,不时扔一把鱼食下去逗一逗鱼儿,也算是个消遣。   按照常理来说,在场众人中,刘姨娘是最先进门的一个,但王姨娘是年龄最大的那位,几个人聚在一起也没有旁人家那么多讲究,不争先后,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就挺好,大家都挺知足。   转眼瞧见有个活泼的小丫鬟蹦蹦跳跳跑过来,老远就喊着什么,手上还不消停,激动地挥舞手臂,瞬间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王姨娘扔掉手里的瓜子壳,笑着对几个老姐妹说,瞧这丫头欢快的样子,不是你们家姑娘来信了,就是我家大外孙想我了,咱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我家那闺女前几日还来信说夜里做了噩梦睡不着,想我来着。   有人就叹口气说,早些年多难啊,都那么过来了,现在咱们锦绣长大成亲,转过年就是当爹的人了。咱们元家在城关镇也是可以横着走的人了,就是往日咱们高攀不起的县太爷,也要三五不时给家里递个帖子,意思意思。   即使知道姥爷不在家,他根本进不了咱们家门,依然坚持这么做。   图啥?   还不就是看咱家锦绣现在发达了吗?   说到这个,刘姨娘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爷和姐姐在外面过的怎么样?   虽说我这心里明白,有锦绣和缘儿在,怎么都不会让老爷和姐姐受苦,但不自个儿瞧一眼,我这心里总是不能踏实。   你说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说不得,今儿晚上一闭眼,明儿早上就睁不开了呢。   就想在闭上眼前,亲自给老爷和姐姐磕个头。   这话可真说到另外几个人的心坎儿里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正悲伤着呢,那个欢快的声音成功插进来:“姨娘,姨娘,是锦绣少爷来信,锦绣少爷来信啦!”   冯姨娘噌一下站起来,劈手就夺过信,先仔细端详了一下信封上的内容,这才火急火燎的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查看里面的内容。   因为冯姨娘是几个人中唯一一个曾经读过书识过字之人,这些年,有些不方便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全都是冯姨娘代替几人提笔。   可人就是这样,明知自己看不懂,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锦绣写了什么。   几人争先恐后将冯姨娘围在中间,催促她别光顾着看,赶快读一读。好叫他们知道都写了什么。   冯姨娘这会儿一点儿都不着急,大致浏览过一遍信件内容,心下有底,淡定的很。   将其他几人气的恨不能上手直接锤她。   有人就催她说,小四,你可别吊咱们胃口了,说说,宝儿到底说啥了?   说啥?   说让咱们去明安府享福!   这下子不仅几个姨娘激动,家里其他人也激动啊。   但旁人的激动和几位姨娘不太一样。你说先头这老爷和夫人不在,现如今家里几位姨娘也要走了,宅子又不能丢,肯定要留人看守。   这留谁看守?带走谁?又是一个问题。   上了年龄的老人亲戚朋友都在这,。这辈子也就这样,图个安稳,无所谓前途,安安心心留在这边看家也是一条出路。至少吃喝不愁,有房住。   但稍微有点野心的人就明白,人主家都要走完了,人还留在这里有什么前途可言?   走。   必须想办法跟着姨娘们一起走!   这边热热闹闹的闹腾了好几天,但不管怎么说,最终还是定下了出行名单,几人这一走,大概是只有临终前才能回来入土为安。   因为宝儿信里写得清楚,他们先去民明安府住一段时间,陪陪老爷夫人,之后的日子,若是不想呆在那里,可以送他们去女儿那边小住,四处散散心也可。   谁家姨娘有他们这般好福气?   别说姨娘了,就是正儿八经的当家夫人,也没他们这般活的自在,这把年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有人惯着。   那还有什么可迟疑的?走呗。   因此几个姨娘离开城关镇的时候,那真是带上全部身家,给女儿女婿的,宝儿的,宝儿夫人的,老爷夫人的,寿管家的。   啦啦咋咋一大堆。   这要不是元家自己有商队,一下带这么多东西,还真不好处理。   几位姨娘不是自己走,和程家冯家商量好结伴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在城门口汇合,队伍瞬间壮大三倍不止。   呵,好家伙,让行人不由得侧目。   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瞧这这浩浩荡荡的架势,真是吓了好大一跳。   就问旁边的人,这是哪家贵人出行啊?   有那知情人就道:“元家的呗,还能有哪家?”   “元家?哪个元家?”有好奇心的人便问道。   “那个娶了京城大将军女儿的元家,先是一家子搬到京城当大官,后来又去那明安府当知州老爷。别看人家说什么明安府一穷二白,咱听都没听过。   那好歹也是个知州大人,四品官呢。咱县令大人也只不过是个七品,上人元家大门前还要先送拜帖,见不见得着还得看人家心情。   啧啧,这缘老爷的运势怎么就这么好呢?当年人人都说他是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结果人到中年,愣是给生了个独苗苗。   生下来又痴又傻,遭了人好长时间的嘲笑。但是谁能想到人家还能有现在的福气呢。   要是我家儿子能娶到大将军的女儿……”   这人脸上的表情像嫉妒又像羡慕,复杂极了。最终全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喟叹。   问话之人便说:“你直接说是元大善人家不就完了嘛,要你这一番罗嗦,可着整个德宁府,谁还能不知道元大善人?   陛下金口玉言的积善人家呢,要我说你也别酸了,荣华富贵这玩意儿一个靠命,在一个靠自己努力。   你要是哪边都不占,真没什么必要酸人家现在得到的一切。人家元老爷当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你小子还躲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都说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反正我长这么大,没听过有人说几句酸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的呢!”   这人被臊的满脸通红,哼哼了几句掩面而走,嘟嘟囔囔的远远还能听见什么:一个个净想着拍人家马屁,溜须拍马之辈他不屑为伍。   惹来众人的好一阵嘲笑。   被他们议论的三家人可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心都跟飞了似的,给装上个翅膀就能直接原地起飞,恨不得今晚就到明安府。   尤其是陈家父母和冯家父母,也不是他们真的狠心不让儿子儿媳孙子团聚。   但事实上,在他们印象中,明安府的客观条件确实不如老家好,孩子还那般小,跟着过去,除了遭罪,还能干什么?   现如今不同了,就算孩子跟过去遭罪也值得。谁让他们家孩子现如今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要说这锦绣啊,这孩子确实可靠,他们两家知道彼此的事,自家孩子打小就跟着人家混,小小年纪中了秀才,被多少人羡慕呢。   后来人家在明安府扎下根,就让自家孩子跟过去,结果怎么着?跟过去还没有两年,就已经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了。   管他是几品官呢,反正靠自家那只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废物,这辈子是想都不要想正儿八经当官的事。   别说他们,就是他们老子,汲汲营营大半辈子过去,还不如自家孩子抱对一个金大腿来的有用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当然陈家父母和冯家父母也只有现在才敢这么说,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只有眼馋的份。   现在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让别人眼馋他们自个儿。想一想当初将这消息状似无意的告诉周围人后,那些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就一个字,美滋滋!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锦绣大侄子。嗨,自个儿眼光就是好,打小就瞧出那孩子与众不同,非池中之物。   这不,自家两个孩子也被带飞了,回头定要好好谢谢锦绣大侄子。   几人心中不由而同的这般想到。   而被他们惦记的锦绣本人在做什么呢?他在吭哧吭哧爆爆米花。   说起爆米花这东西,还要从前几日说起,姜良缘因为怀孕的关系,突然就吃不下东西,瞧着什么都没有胃口,可把一家人给急坏了。   就是喝一口水回头也想吐,大夫不知道请了多少,全都说只能熬着。   短短两天时间,人就看着瘦了一大圈,脸上养了大半年的婴儿肥也不见了。看的人心疼不已。   听到消息后,元老爷元夫人直接从城外住回府衙,想方设法满城给寻摸好东西。   不管是什么,别人家夫人怀孕时吃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都给她找回来试试。   甭管花多少钱,也不在乎要用到多少人力物力,只要能让自家儿媳妇多吃两口就成。   这一举动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这下也不用元家自己往外放消息了,整个明安府就没人不知道,知州夫人怀孕了。   这对有些人家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可无论如何,有的是人从中看到了机会,想方设法拖关系请人帮忙寻找一些孕妇爱吃的东西,甭管人家用不用的上,送上门就是一份心意。   万一用上了呢?   那就是一份人情。   这年头,谁不知道知州大人铁石心肠,说一不二。想让他开口应承一件事简直难如登天,这要是趁机攀上关系,不就是第二个周家老爷子吗?   嗨呀,只要这般一想,就有无数人开始蠢蠢欲动,心里火热。恨不得现在就给知州大人送上门去,让他可着劲儿的挑选。   于是知州府后院门口,排着队给送稀奇古怪的孕妇吃食的人,仅仅一上午时间,就聚集了几百人。   有些要脸面的人家,打发家里得用的管家上门走一趟便是,有些人甚至顾不上太多,家里的夫人亲自上门,一群人挤挤挨挨,场面很是壮观。   锦绣也没想到,他们家只不过是给媳妇找点合口味的东西,就闹出这么大动静,甚至连隔壁王府都惊动了。   定王妃那人说来脾气也怪,但和自家夫人意外的能说到一起。两人关系最近处的十分不错。   特意让人过来打听,知道了原委,回头便让人送过来一罐子光是闻着就酸的人倒牙的腌梅子。   送来的人还特意说了,说是他们家王妃特意从京城带出来的。王妃的娘家嫂子怀孕时就爱吃这口,是王妃亲自动手腌的。   感谢了人家的好意,锦绣自个儿动手打开盖子。   好家伙,一股鼻酸味扑面而来,酸的他瞬间口水流了一地。   反正这味道锦绣是没有勇气自己尝的,但看自家夫人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锦绣直接连罐子递过去。   说实话,看见对方抱着罐子吃的美滋滋的,锦绣这一嘴大白牙,瞬间感觉倒了一片。   就是那种提别人感到酸。   你说这偶尔吃一顿两顿倒没什么,但不管什么东西,他也不能天天可着这么吃。   更何况是这种能酸到牙的梅子呢?   锦绣的心里本来就够闹心了,偏偏隔壁那个王妃愣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晚上又特意让人过来走一趟。   说是他们家王妃又说了,让自家夫人可着劲儿吃,她给管够。   王妃的管够是什么程度呢?就是她今天中午已经火速让人去外面买了上好的梅子,整整三大筐,下午就开始动手腌制。   密封十五天就能食用,多的是!不够了,让人去隔壁王府拿。   锦绣心里的闹心就别提了。   不仅锦绣闹心,元老爷元夫人也跟着上火。这人单吃梅子,别的不说,他根本就没有营养,这一顿两顿倒也罢了,一天两天下去,大人小孩都受不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所有人都闹心的时候,自家夫人那边倒是开始分平浪静,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闹腾。   可是不闹腾也有问题。她就是要天天都吃梅子。当饭的吃,一天五六七八顿,顿顿都少不了那玩意儿,这叫人说什么是好?   夜里,自家夫人呼吸平缓,锦绣怎么也睡不着,瞧着自家夫人白润的脸颊下方有了黑眼圈,锦绣心里这个难受就别提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先进书房画图纸张罗人开始准备。   并且吩咐人家,速度要快,将手里其他活暂时撇下,先紧着自家这个做。   匠人一听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但自家大人催的这般急,说什么也要在最快时间给大人做出来,让大人知道他们铁匠作坊的实力。   说实话,锦绣对铁匠作坊的实力是非常认可的。这才过去一个下午,东西就好好的摆在自己眼前。   表面上看是一个黑色的铁球,旁边还套着一个麻布袋子。大铁球边上有一个手摇转轮,黑乎乎的一团,看起来没什么特点,以前好像也没怎么见过,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   因此全部围在锦绣周围看热闹。   以前大家不这样,就是慢慢的发现锦绣手里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摸索出了规律,自然就想第一时间见到。   锦绣也不阻止,大大方方让众人围观。   吩咐人去取一些大米和小麦来,白花花的大米,加上上等的小麦,整整装了两簸箕,摆在院子里供锦绣使用。   这边的动静将元老爷吸引过来,老爷子就见自家儿子直接抓了一把大米扔进那个方方正正的堂口,然后握住那个手摇转轮开始转动。   还让人在旁边点燃炭火。   时间1分1秒过去,什么都没发。   自家大人什么也不说,这些人搞不清楚,锦绣到底在做什么,有些人耐不住寂寞,先走了,毕竟头上还有差事,不能将所有时间都耗在这儿。   元老爷这么大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有的是耐心,直接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锦绣旁边看儿子鼓捣。   还别说慢慢地真琢磨出点味儿来。   正想说什么,就感觉空气中逐渐有了一丝甜滋滋的味道。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味道是从何而来,耳边传来砰的一声爆炸声,声音之大,差点让人怀疑谁在他耳边放了一个火树银花。   老爷子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时间就去看儿子好不好?结果这一看他就来气了。   原来这声音竟然是自家这倒霉催的儿子给折腾出来的。关键是这倒霉催的儿子第一时间没想到关心他这个老子,而是蹲在地上捡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专注的样子就仿佛地上的是什么宝贝一样,压根儿就没顾上他这个当老子的安危,看到元老爷那叫一个心塞。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正当元老爷生气呢,就见他儿子转过头对着他憨憨一笑,在他还愣神的时候,直接塞给他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   仔细一瞧。   好家伙,这不就是从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吗?   锦绣道:“爹,你快尝尝好不好吃?”献宝似的。   元老爷这个脾气啊!本来都快要炸了,就这么被安抚好了。   元老爷并不着急吃,还是拿在手里对着阳光仔细瞧瞧,嗯,认真看还能看出是小麦的影子。   “宝儿啊,这就是方才你放进去的小麦吧?”   说完也没等锦绣回答,直接往嘴里扔了一颗。香脆甜丝丝,一种说不上来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   元老爷敢保证,他这辈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就没吃过这种东西。今儿可着实开了眼界了。   不过老爷子这人做生意习惯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生意经,怎么把这玩意儿卖出去,卖上高价,哪里的人口味嗜甜,这东西还能改良成其他味道吗?   不管元老爷心里想了什么,丝毫不影响他享受美食。   嗨,真别说,这玩意儿小孩子肯定喜欢,别说小孩子,就是一些女人也拒绝不了。   果然,元老爷的推测并没错,刚好周家老爷子带着孙女上门,说是在城外听说了元家满城寻摸适合孕妇口味的吃食的事儿,于是特意上送些东西。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是他老妻娘家是开药堂的,对这方面稍微有些心得,希望能帮到忙。   这边两个大人在说话,淼淼就被锦绣搞出来的香味儿吸引,自己皱着鼻子一路寻摸过来。   彼时锦绣已经开始爆第二炉,上一炉是小麦的,这一炉就是玉米的,口感各有不同,添加的糖霜多少也会有一定影响,锦绣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的,正低头忙活呢,听到脚步声,有些陌生,一抬头就见淼淼已经蹲在地上,捡起地上没收拾干净的一粒往嘴里送。   锦绣:“……”   倒也不必。   将爆好的盛了一碟子端给淼淼,让她乖乖坐在元老爷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吃,他这边儿还有的忙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人抱在怀里,帮忙把耳朵堵上,就在堵上孩子耳朵的一瞬间,剧烈的爆炸声又一次响彻整个知州府。   要不是知道知州大人绝对掌握着整个明安府的火树银花作坊,路过的外人都要怀疑知州府是不是被人用火树银花给炸了呢。   外人都被炸的一懵,更何况锦绣这个近在眼前之人呢,刚才只顾着给淼淼捂耳朵了,自己好半天才重新恢复听力,这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反倒是被抱在怀里的淼淼,锦绣低头一瞧,刚好瞧见对方眼珠子滴溜溜转,好奇的盯着那个会爆炸的东西瞧,眼神里全是垂涎想要的神色。   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锦绣将人放在一旁,自己蹲下收拾残局,顺便逗孩子:“淼淼,你不怕吗?”   淼淼睁着天真的大眼睛,认真道:“不怕,爷爷说大人最厉害了,大人会保护淼淼的!有大人在,淼淼一点儿都不怕!”   被小姑娘表白了一通,锦绣一点儿都不感动,只要是熟知这小姑娘性格之人就感动不起来。   果然就听她继续甜甜道:“大人,这个叫什么名字呀,可真好吃!大人你真的好厉害!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将来生了弟弟妹妹,大人您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淼淼要让爹爹跟着大人您学习!”   好吧,说这么多,就想知道一下名字,也不是不能满足,于是锦绣道:“叫爆米花。”   于是小姑娘继续诱哄大人,说是诱哄,更多的是暗示:“哎呀,这么好吃的爆米花,可惜只有淼淼能吃到呢,淼淼的爷爷,爹爹,娘亲,奶奶,他们都吃不到呢。   一点儿都没有口福。   淼淼的心真是太痛了,淼淼不是个孝顺孩子了,淼淼心里好难过啊。自己跟着大人吃香的喝辣的,一点儿没想起长辈,淼淼是个坏孩子了。   呜呜呜,淼淼真是太难过了呢。”   锦绣:“……”   还挺能演。   小小年纪,演技精湛,假以时日,必定不是简单人物,如果没走歪的话。   当然在周老爷子身边长大,应该不会走歪吧。   见锦绣无动于衷,淼淼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利诱:“呜呜呜,淼淼家有好吃的糕点,有香甜的水果,还有,还有好玩儿的自行车,淼淼将这些都给大人,跟大人换行不行?”   锦绣故意皱着眉逗她:“怎么换?你想用你说的这些东西换几袋子爆米花吗?不行!那太多了,大人得累死,你要少换点儿的话,大人就考虑跟你换!”   淼淼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睛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你这个奸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人!   坚决不能容忍这样欺行霸市的行为存在,于是淼淼女王坚定的握住小拳头道:“不行!淼淼的意思是,用淼淼最喜欢的自行车,换这个,这个……”   淼淼说不上名字,指着地上黑乎乎的爆米花机。   嗨,还挺识货。知道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的道理。   周老爷刚过来就听了这么一出,饶是他脸皮厚,觉得自家孙女那就是全天下最好的,这时候也有些顶不住了。   一个劲儿的跟锦绣解释:“上次大人让人量身定制的彩虹自行车啊,这丫头是爱惨了,就是夜里睡觉都要让人给立在床头。   半夜醒来要亲自瞧一眼是不是还在。   白天骑着到处疯跑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结果前儿个为了炫技,直接给撞在了小区假山上。   人也就膝盖磕破了点儿皮,车子撞的不成样子,小的让人将自行车拿去维修,怕这丫头继续作妖,于是告诉她那自行车一年半载的修不好了,即使修好了也不如以前漂亮。   想来她是觉得自行车已经……这才想要大人交换来着。”   锦绣:“……”   元老爷:“……”   周老爷也觉得丢脸,况且在大人面前说这些本就不合适,但在大人面前还是有一说一的好,今儿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大人不会觉得有什么,若是今儿说了谎话,日后让大人再从别处听到风言风语,说自家不珍惜大人送的礼物什么的,总是不好。   倒是淼淼,听见他爷爷今儿在大人面前说了回实话,那小眼神哦,要说委屈有多委屈。   不过小丫头识大体,被周家人教的很好,不会在外面跟老爷子闹,只不过眼睛里那股子“回头在找你算账”的意思非常明显,看的周老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停对元老爷拱手:“您见笑了,见笑了。”   爆米花机就这一个,暂时是不能给淼淼的,回头也不能给她,但爆米花倒是可以给她一些。   看小姑娘可惜的小眼神,锦绣一时没忍住就承诺道:“今儿大人才上手,不熟练,回头让家里小厮帮你多爆些送到你家里去可好?”   当然是好了,没见小姑娘已经把爆米花当饭吃了吗?   不仅周家的熊孩子喜欢爆米花,家里的大人孩子还有老人都喜欢,锦绣让人给城外居住的宁亲王和魏老爷子送了些过去,谁知道人家两个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老家伙,傍晚不到,就骑马进城了呢?   一进门就朝里喊:“宝儿,宝儿,我的爆米花呢?”   彼时锦绣正陪媳妇儿磕爆米花呢,好歹瞧着新鲜,能多吃两口,就算是个小零食,也能换换口味,他光是闻着隔壁王妃送来的梅子就胃里开始泛酸水,总担心继续吃下去得给自家媳妇儿吃出点儿毛病。   锦绣只不过回应的慢了一点儿,外面又在喊:“宝儿你速度快点儿啊,我们还要赶在关城门前出去呢!”   得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索性直接将手里唯一的爆米花机送给两位老人,顺便将使用说明一并送了出去。   见人拿了东西二话不说转头骑着马就走,锦绣的心头在滴血,要不是,要不是今儿下午家里下人没一个愿意接手自己手头的活儿,至于这样吗?   至于吗?   一个个都说爆米花跟打雷似的,生怕惹怒了雷神老爷,被神仙惩罚,跪在旁边瑟瑟发抖,就是不敢碰一下爆米花机。   要是锦绣强行让他们上手,直接哭天抢地,大喊老爷饶命。   得了,吃的时候一个小嘴叭叭的再也不怕雷神老爷降下雷惩罚谁,让干活儿就宁肯跪着,锦绣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这样一来,就他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满足全家上下的嘴,要么他成为全家的苦力,要么将东西送出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但说到底,这都是气话,头天傍晚将爆米花机送出去,第二天就让匠人照着再打了一个。   为啥?   还不是为了让自家媳妇儿吃好喝好。   锦绣寻思不能继续这般下去了,于是在第二个爆米花机就位的时候,他邀请了定王一家子,还有谢六冯舒年程远青等好友一起来家里观摩并品尝美味。   锦绣对这几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压根儿就没那么多说头,单是为了图个新鲜,几人就争着抢着上手尝试。   锦绣对几人就一个要求:“弄远点儿玩,别惊吓到家里人。”   最主要的不要惊吓到孕妇。   锦绣这话的意思,几人都懂,于是定王拍着胸口保证过后,大手一挥,带着人去隔壁定王府玩儿去了。   这样一来,元家这边儿倒是安静了,但定王府内的其他人就开始遭殃了,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定王妃。   锦绣无意间就听见定王妃对缘儿诉苦,说是一惊一乍的,半夜三更,突然来那么一下,人的魂儿都差点儿给吓飞,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眼下他没时间纠结这些事了,年关将至,这是锦绣来这里的第三个年,也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他要忙活的事情委实太多,没工夫搭理定王半夜三更不睡觉在搞什么。   事实上,三天前,程家,冯家,还有元家的几位姨娘一起到了明安府,一群人进了明安府,样子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也差不多,瞧着什么都新鲜。   刚开始男人们还稍微矜持些,在自家女人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这个做什么用,那个为何长相那般奇特时,还假做思考,然后脑内快速跟儿子的来信对上号,煞有介事的给家里婆娘介绍一番。   后来。   后来就算了,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听自家儿子给介绍呢,儿子讲的清清楚楚他不香吗?   三家人在城门口分道扬镳,元家的几位姨娘进了知州府衙,元老爷和元夫人就等在那里。   刚一见面少不了抱头痛哭,互颂衷肠,结果到了第二日,在元夫人的带领下,几位姨娘跟着姐姐在明安府探险,到处走走,算是彻底开了眼界,一个个将锦绣快夸出花儿来了,从小时候木木呆呆都是在天上受神仙训导,到现如今能有这班奇思妙想,将明安府治理的如此好。   幸好锦绣本人没听见,要不要他定要以为是进了什么夸夸群。   还是以给人洗脑闻名的那种夸夸群,能夸的让人失去理智,丧失人性。偏那几位姨娘是真心实意这般认为,根本就没法儿把人家的想法给板正过来。   元夫人听得美滋滋的,像是在夸她一样,高兴之下,最后直接将人领到城外的住处。   这一去,几位姨娘是彻底不愿意回来了,不仅不愿意回来,还和锦绣申请直接在城外过年。   这哪儿成啊?   听说过谁家的知州过年的时候不在府衙坐镇,而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放假,跑去外地休假的?   既然这样不成,那让人给我们在城外也准备几间那样的屋子?我们不要太大,不能让人说你的不是,抓你的把柄,就和普通百姓住的那样小院子就挺好。   锦绣算是明白了,他这是被几位姨娘给套路了,先提出一个不可能满足的条件,逐渐降低要求,让锦绣不好不答应下来。   锦绣都要被几人给逗笑了,于是果真就笑了:“姨娘,我猜我娘她一定没告诉你们一件事吧?”   姨娘们懵了:“什么事啊?”   锦绣笑眯眯道:“就是我特意让人在城外给你们留了住处的事儿啊,就在我爹娘他们住的那一片儿,按照你们的喜好让人装修好了,回头拎包入住就行。”   元夫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呵呵道:“好久没见你们这般着急,瞧你们为了城外的房动脑子的样子,觉得还挺乐呵,没忍住多瞧了一会儿。”   这是多瞧一会儿的事吗?   几位姨娘:“……”   不明白自家稳重的大姐为何会变成现如今这般……活泼。 第205章 蛋糕 过年   也不是人活泼了, 就是生心态开始年轻。锦绣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对此,他乐见其成。   人心态一年轻, 整个人的状态就开始不一样。家里长辈的状态有时候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态。   他见到长辈们健健康康的, 自己心里那种长辈们已经老了,他还不能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焦虑感就会降低很多。   不仅是自家父母,就是几位姨娘也是一样的,锦绣还记得几人刚来明安府的那天,身上暮色沉沉,像是来见他们最后一面的。   见完这一面人就可以放心的走了,人生就死而无憾一般。   但谁又能真的死而无憾呢。   这才过了几天,在元夫人的带动下,几个老姐妹游山玩水, 和旁人家的夫人一起打叶子牌,抱怨抱怨家里不争气的儿女和丈夫。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自己有了想做的事情。   见到明安府有许多女子可以出门做工养家, 在家里的家庭地位也很不一般,像是可以直接追着丈夫在街上抽打, 旁人顶多瞧个稀奇, 却并不会说什么。   这要是放在他们老家, 这样的女人早就被闲言碎语淹没了, 夫家更是能得理不饶人扬言要休了那样的妇人让她没脸见人。   所以说,明安府那些可以在街上自由行走的女人, 给了四位一辈子呆在后院的女人另一种新鲜感,让他们看到了女人一辈子可以拥有的另一种选择。   虽然辛苦, 但是自由。   其实这在锦绣看来,都是人生常态,有能力的人可以选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没能力的人总是被迫随波逐流。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   所以他并不会对几位姨娘说什么,一切都随着他们乐意,再这小小的明安府内,锦绣自信拥有让他们选择的能力。   年前,小区街道那边的主任特意上衙门来告诉锦绣,锦绣家在城外的别墅门口道路,被前来感谢的乡亲们拿来的瓜果蔬菜馒头塞得满满当当。   街道主任的意思非常简单,就是问问锦绣的意见,那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在街道主任想来,知州大人什么出身,不可能差那点东西。但那好歹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也不能随意处置了免得寒了大家伙的心。   这是他为难的地方,要不然这么点儿小事,他是真不想来麻烦大人,免得让大人觉得他不中用。   当然锦绣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派了几个人拉着两辆马车将东西搬回家。   街道主任欲言又止,对着锦绣的背影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长长的叹口气转身走了。   锦绣没看到这人的神情。   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什么错误,被自己派去了四个人加上两辆马车,在他想来应该将东西拉完,结果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小管事跟锦绣汇报,他们直接在城外雇了五辆马车帮忙装货。   其中帮忙搬货的都是小区热心居民,大家伙儿一听说这都是给知州大人家搬运的,一个个积极性非常高都抢着干活。   听到这番话的锦绣和一家人都惊呆了。   特意出去看了一眼,马车上什么锅碗瓢盆水果蔬菜馒头点心衣服料子狐狸皮兔皮各种肉类,甚至还有大红灯笼,孩子的虎头鞋,虎头枕头,虎头帽,百家衣,百家被子,应有尽有。   这东西还真是不好处置。   锦绣想了下,就让厨房将能吃的全部搬过去,这两天全部做了,满府上下一起吃,也不算浪费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谢六老早就听说锦绣这边老家来了人,一开始不好上门打扰,但等到这边安稳下来,必定要上门拜访的。   一般情况来说,只不过来了几个元老爷的妾室,确实没必要大动干戈。   但元家情况不同,谢六自己和元老爷的交情又不同,两人情同父子,元老爷对他的帮助比他亲爹多了去了,谢六这人看着大大咧咧,但这件事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于是上门这天,特意把媳妇儿冯宛一起带来。   这个举动不仅让锦绣觉得好奇,就是元家所有人都很好奇。要知道谢六自从成亲后,从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和媳妇儿一起出入过,有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当然大家也都理解,他和冯宛的情况着实特殊,要是真在外面闹点什么事情,丢人的最后还是谢六,不如不出来呢,免得闹心。   当然冯宛本人会不会这般想完全是另一回事。   锦绣见了谢六后,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谢六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一副吃饱喝足,想要咸鱼的状态,着实不像个长期被家暴的男人。   这就奇了怪了,锦绣眼眸微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最近和嫂夫人过的不错啊?”   没想到谢六这家伙着实厚脸皮,当即就点头承认了,面上笑嘻嘻的没有一点真心,嘴上说话也四六不着,只不过仔细看的话,耳根子还是有点红。   整个人强行镇定,稍微对锦绣露出一点害羞的神色。   “也不是非常好,但比想象中好那么一点。”   锦绣总觉得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只能想到一件事,就是谢六这家伙终于把他媳妇给睡到手了。   呵,男人嘛。   于是他就更加好奇一件事情,这家伙上次在家里被老嬷嬷打了之后,直接将受伤的媳妇送到了娘家,自己躲到了锦绣这里,这操作太骚,让锦绣不知该如何评价。   但正常女方家里想必都接受不了谢六这种行事风格。冯家那边难道一点都没跟他闹吗?   闹,肯定是闹了的。但只有冯婉的爷爷闹了一下,冯家那边嫌丢人都来不及呢,恨不得将这件事死死的捂在自家锅里,怎么可能宣传的人间皆知?   冯宛是什么性格?他们家人还能不知道?听说被京城那边的国公府送来的教养嬷嬷给打了,这放在谁家说出去都是没理的事。   但显然谢六和冯婉他俩就是个奇葩,这夫妻俩的感情完全是打出来的,越打越来劲儿,不打不相识,从初次见面大打一架,到现在替对方挨打,感情慢慢就有了。   锦绣就觉得这两人都有抖m体质。但人家小夫妻自个儿乐意,他又能说什么?   送走了谢六,锦绣作为晚辈亲自去程家和冯家一趟拜访两家的长辈。   小时候锦绣还和这两位长辈一起联手坑过他们家孩子,也算是打小的交情。   这回锦绣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瞧瞧老家来的长辈都是不是适应了这边的环境。   但显然两家的长辈还不太适应和身为知州大人的锦绣相处。   说实在的,锦绣可能是他们俩人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还是他们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见面有了陌生感,但锦绣掌控谈话的节奏能力越来越强,几句话功夫下来,双方已经谈笑自如,有很多话要说。   这会儿锦绣刚从冯舒年家出来,冯父非要送锦绣到家门口才罢休,锦绣多次推脱无果,只能随他去了。   看着锦绣的马车缓缓离去,冯父非常感慨的对儿子说:“爹这是沾了儿子的光了。”   冯舒年随口接话:“那你往后就留在这里得了,想大哥二哥他们的话,偶尔回家去瞧瞧,或者让他们来明安府做客也是一样的,反正你小儿子我现在能养的起你,不会让您跟我娘跟着我吃糠咽菜。”   冯父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天下间父母都是跟着老大过日子的,虽然他们冯家现在还没分家,但日后总要分的。   尤其是最小的儿子现在也有了出息,看着比两个哥哥将来更有前途,冯父这辈子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按照规矩,将来长子是要分得大部分家产,余下的小部分家产才是给两个小儿子分的。   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这样,长子分得大部分家产,若还不奉养老人,不仅是他,就是长子也要被人背后非议。   冯舒年不用问就知道他爹是怎么想的。和小时候一样对着他爹翻白眼儿。   没好气道:“您这人可真有意思,咱们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关别人什么事儿?怎么着舒服您自己不知道啊?别人多说两句话,能掉你身上一块肉吗?   想住哪就住哪,想住哪个儿子家就住哪个儿子家,咱家就是有这底气,旁人不服,只能憋着。”   冯父被儿子浑不吝的态度气的不行。可这一切丝毫不影响他转身迈入这崭新院子的速度。   话说这院子改的可真好啊,直接通到厨房的自来水,整个冬天连地板都暖烘烘的房间,听说年后还有什么沼气池改革,到时候就有不用点灯便能照明的灯具,简直叫人想都不敢想。   问儿子什么是个沼气?儿子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哎呀这混蛋儿子,跟在人家身后办理差事,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简直叫人火大。   但他还没有理由说,谁叫这儿子目前是他们老冯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呢?   外面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干净整洁的卫生环境,还有价值千金的琉璃窗户,每隔半个时辰路过一次的公交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冯父大开眼界。   刚才儿子说的时候,冯父心意不坚定,差点就同意了儿子的建议,留在这里跟小儿子一起过日子。   哎呀,可惜不行。   倒是冯母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她和儿媳妇儿自从进了明安府的地界,眼睛就不够用了,什么擦一下就着的火柴,上百种不同口味的果子酒,用脚瞪着就能飞奔的自行车。   对了还有儿子昨天拿回家的那个爆米花机,爆出来的米花家里大孙子可喜欢,一口气吃了两碟子,晚饭都吃不下,肚子撑得溜圆。   冯母的想法就非常简单,她想跟着小儿子一起过日子。帮儿媳妇带孩子,这里的环境多好啊,什么都方便,附近的乡亲热情的很,知道他们是冯舒年大人的父母,着实夸了他们好多。   真是让她和儿媳妇乐的嘴巴都合不上,就觉得自家儿子在这里老有出息了,她就想每天都能见着儿子,这有什么错吗?   冯母现下打定主意,要回老家让冯父自己一个人回去,她是坚定要和儿媳妇一起留下来的。   冯母早就听儿子说了,元家的锦绣,人家大概要在明安府连任,自己儿子跟着对方至少还能在这里呆三年,人生有几个三年啊,她都这把年纪了,早就想开了。   冯父完全不知道,自己媳妇才来这里几天功夫,就已经下定决心抛弃他这个老家伙,留在儿子身边。   这会儿还美滋滋的就着果酒和吃火锅。这方法也是儿子教他的,哧溜,别说还真香。   在老家就没有这个吃法,要说这锅子吧,也是有的,但是这味儿完全没有儿子拿出来的这个丰富。   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冯老爷有时候就在想,他娘的这儿子到底是来帮锦绣大侄子做事的还是来享福的,这小日子过的比他这个当老子的可自在多了。   冯舒年听他爹这么说直接朝他爹翻白眼:“您老人家还真以为我一年到头都这么自在呀,这也就是瞧着你们来了,我和衙门那里特意请了几天假,才有空在家歇两天。   可这假一请吧,这个月的全勤是没有了,还会影响绩效考核,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分冯舒年说着还露出心疼的神色。   将他爹说的一愣一愣的,给亲爹细细的解释了这里面的门道,说了好半天,说的他口干舌燥,冯老爷才明白知州衙门的绩效考核到底是什么东西,也跟着心疼起来。   还不太相信的问儿子:“真有那么多钱啊!”   “有啊,怎么没有?也就这两月稍微清闲点,主要搞拆迁,要是前几个月在工地上监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忙呢,一忙就是好几个月,晚上都不回家直接在那边躺着就能睡着。   等回过神的时候身上都臭烘烘的不好意思往人群里凑。   可这忙也有忙的好处,就是这绩效高哇!”   面对一家子好奇的看过来的眼神,冯舒年嘴里咂吧一下,微眯的眼睛跟他爹说:“爹啊,您还别不信,您知道那几个月我每个月的绩效有多少吗?”   说着就伸出三个手指,得意的很,这个数呢。   冯老爷心里思索了一下,老家的县令大人每月的俸禄银子大约是二十两左右,自己儿子比县令大半级,有二十二三两俸禄顶天了。   说白了,这绩效考核不就是知州衙门想办法光明正大给官员发放的奖励吗?超过三百两就顶了天了。   三百两已经是一个县令老爷一年的俸禄,他儿子一个月就能拿到手。这是冯老爷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实他更想说是三十两银子,但看儿子那得意的眼神儿,冯老爷觉得按照自家儿子对银子的标准,不该只有这么点。   于是不是很确定的问:“三百两?”   冯舒年连连摇头,又就着果酒吃了一口肥牛,让他爹继续猜。   冯老爷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哆嗦,不可置信的问:“三千两?”声调不自觉高了八个度。   冯舒年淡定的点头。   这下不止冯老爷接受不了,就是冯夫人和冯舒年妻子都觉得非常魔幻。   他们冯家也是日子过得殷实的人家,在老家那边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资颇丰,小日子过的很美。   就这,将来冯老爷分家的时候,冯家大哥最多分到一千两现银就顶了天了。   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冯舒年一个月的绩效考核就是三千两银子!   还是衙门光明正大过了明路在所有人面前给发的,这笔银子拿的丝毫不亏心。   不仅不亏心,还很骄傲。   冯舒年像是看他爹受到的刺激还不够一样,又说了一个让全家人腿软的消息。   “一个月三千有什么的,连着拿了两个季度也就是六个月。每月三千,你们自个儿算算这得是多少银子。”   说完还得意的朝他爹扬起眉毛:“爹您老人家真不考虑跟我一起过日子吗?我跟您老人家说,您别以为明安抚就只有手头这点事儿。   回头有的忙呢。   只要有的忙就有绩效奖金,咱们不贪不腐,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该升的官儿咱也升了,该拿的人了咱一分都不比别人拿的少。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冯老爷心说没什么不好,好的不能再好了。就是我的腿有点软,心跳有点快,脑子嗡嗡的响,感觉有点儿跟不上这个世道的发展。   最后冯老爷还是没忍住问了儿子一句:“锦绣给你们这般发钱真的没有问题吗?”   冯老爷这话其实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锦绣是不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特意照顾自家儿子才给儿子多送银子。   第二个意思是,锦绣是不是真的按照你说的公平公正的给所有人都发这么多银子?这银子哪儿来的?来路正吗?可别走上歪路了。   冯舒年没说话,冯夫人就没忍住刺了自家相公一句:“我说老爷你是不是忘了元家那生意现在天南海北做的有多大,人生意都已经做到番邦去了,去年府城新上任的知州老爷,还要特意上元家拜码头。   明知道元家只有几个姨娘在家,知州大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去了一趟,您说这是为了什么?人家根本就不缺那点银子使。   能把贪腐的心思动到明安府这穷地方么?”   当然不能。   冯老爷心说我这不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吗?干嘛都挤兑我?   冯舒年就好好给一家人讲了一下自从他来明安府之后做的事情。从当初的招商引资到现如今自家住的这院子,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等一家人知道后全都目瞪口呆,原来还能这么操作的吗,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的典范,且还有无数人上赶着被套,还有人拿着银子没有门路连送都送不进来,这简直是富的富死涝的涝死,没地方说理去。   最后冯舒年一拍桌子,将自家早就昏昏欲睡的儿子吓的一个机灵,对一家人总结道。   “所以你们就放宽心,想买什么买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别抠抠搜搜说什么穷家富路,在儿子这里,难道还能让爹娘媳妇儿受委屈不成?”   为了让爹娘放心,冯舒年告诉他们另外一个消息:“你们觉得儿子一个月三千两银子绩效奖金已经很多了,是吧?可儿子告诉你们还有人拿的比我更多。知道是谁不?   那就是程伯伯家的远青兄。人家一个月拿三千五百两。   不过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是这批人手里比较优秀的就是了,要不然衙门里这么多人都想升官,为何锦绣只抬举我们,旁人还没有丝毫意见。原因就在这里了。”   冯老爷和冯夫人恍恍惚惚,互相搀扶着离开饭厅。冯舒年抱着儿子,搂着妻子往自家后院走。   儿子已经在他肩头睡着,小声跟妻子絮絮叨叨:“反正我条件都已经摆出来了,爹娘要不要留就看他们怎么想,但你和儿子这次说什么都要留下。   年后书院就开了,知道这里的书院先生都是什么人嘛?算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反正咱家孩子年后一定要留在书院上学,就是死乞白赖我也要从先生那里要一个入学名额。能给那些老先生做学生,将来出去都能吹一辈子。   唉现在的小孩就是好命啊,遇到了好时候。”   冯舒年妻子和丈夫并肩而走,闻言抬头看他,琢磨着短短两年没见,丈夫真是变了好多。但却是更加迷人了。   这样的事情,同时也发生在程远青家。程家和冯家的情况又不太一样,程远青是程老爷唯一的儿子,程老爷无论如何都是要跟着这个儿子一起过的。   见儿子将这两年所有的俸禄银子全部拿出来交给他,原本以为有个三四百两就顶天了,谁知道会见到这么多。   程老爷和程夫人同样一个头两个大,心脏砰砰跳,生怕儿子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不仅毁了自己的前途,还会牵连到锦绣。   程老爷一辈子就是个衙门里的师爷,没什么本事,但贪赃枉法的事情见了不少,不希望儿子往那个坑里跳,那是个巨大的坑,跳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同样的程远青也好好和自己的父亲解释了一番。   锦绣并未亲眼所见两家发生的事情,但他可以想到,让人提前给两家送了年货后,最后去城外巡查一圈,今年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东城的时候见到了万水村的村长老爷子,老爷子红光满面,精神奕奕,脸上的褶子仿佛都在发光一般,正在自家大门口叉着腰训斥几个孩子。   锦绣远远的听了一耳朵,说的是几个孩子调皮,将白花花的墙用烧火的木棍给划的四六不着,让老爷子非常生气。   这附近住的都是万水村的村民,老爷子从村长瞬间变成了小区主任。这些人算是逃不开老爷子的魔爪,一辈子都要经受老爷子的管理。   锦绣的耳力和何其惊人,还未走进,就听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人。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要是还和当年那样,一天到晚喝一顿稀饭,叫你们有功夫将好好的墙给造作成这般。   简直是糟蹋好东西,不惜福将来可是要遭天谴的,一个个知道自己好好的墙,废了大人多少功夫,才给弄的这般白净透亮吗?你们可倒好,一棍子下去自个儿倒是痛快了,若是让大人知道咱们这班不知道珍惜。   回头请将你们撵回村子里去住。是不是想念大火炕的味道了?是不是想全家冬天窝在炕上冻的猫成一团不敢出去?   想不想出去上个厕所鸡儿都差点被冻掉的感觉?拉屎时间稍微一长,屁股蛋子都是能给冻僵了。   冬天柴火不够,洗脸都用不上热乎水,叫你们十天洗一次头发,想的可真美,大冬天的去村口挑水,能把人耳朵都给冻掉,还洗头发,洗澡,矫情的你们!   这才出来村里几天啊?一个骨头渣子都这么轻,好日子过了几天人就开始飘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们,这好日子都是你们爹妈辛苦挣来的,跟你们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要是不想过,现在就抓紧回村里,村里有大把人,想来城里过冬。   现在就换他们来。   这房子不暖和吗?连冬天的暖气费都是免费的,放着有福的日子不过大冬天跑到外面祸害人,你们是被福气给噎住了吗?   你们告诉我,是不是想过那样的日子?”   几个孩子窝在角落,一个句话都不敢说。还有个胆子小的,已经开始落泪了。   或许是被村长说的那个场景吓得不轻,或许只是单纯害怕村长手里的藤条。但不管如何,社区的规章制度要遵守。   村长一点都没有留情,手里的藤条抽的啪啪作响,但锦绣看得清楚,藤条在地上打的声音大雨点小,可一点没有招呼的孩子们身上。   就听村长继续道,毁坏公共设施,视情节轻重缓急,处以罚款或者刑罚。   你们说今儿这罚款是由你们自己想办法挣钱交,还是手心朝上开口和你们爹妈要?我倒要瞧瞧有几个人能开的了这个口。   一个个还想送你们去书院读书呢,就这素质,就这觉悟,我看完全没有读书的必要,免得将来读出来祸害人。   村长边说手里的藤条边甩的啪啪作响,直到这个孩子主动承认错误,并且开始动手擦拭墙上的污渍。   边擦边哭求村长爷爷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父母,因为父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后,一顿竹笋炒肉肯定少不了。   村长傲娇的一转头,没想到视线不期然和锦绣对上,愣了一瞬,先是习惯性的将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两侧擦了擦,随后向前迈动两步,想说些什么。   锦绣朝村长挥挥手,示意他忙他的,不必顾忌自己,转身离开了。   显然方才见到锦绣的一幕,让村长心里很开心。远远的锦绣还能听见村长训斥孩子们的声音大了好几个度。   在这一片闹腾声中,锦绣心里感觉到了都属于人间的气息,抬头看看天色,应该有下雪的征兆。   瑞雪兆丰年,确实是个好兆头。   尤其是现在明安府下辖县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新房子,大冬天积雪再厚,也不可能将房屋压塌,这一事实让锦绣更加高兴。   锦绣想着今年冬天应该再也不会有冻死之人,心里的开心又多了几分。缓缓走在街道上,周围不少村民认出了他,实在是锦绣的那张脸太有辨识度,认不出才叫奇怪。   但众人都不会主动上前打扰他,远远的打个招呼,还有人善意提醒。   “大人,天马上就要下雪了,您还是赶快回家吧,免得一会儿路滑,不好走。”   说起来这就是水泥路的一个不好之处,那就是冬天下雪后,若是不及时打扫,行人在上面走多了,必定要将雪踩成厚厚的冰溜子,小孩喜欢在上面滑着走,可苦了一些大人们,小心翼翼,不敢挪动分毫,生怕一不小心摔一个大马趴。   丢人事小,万一摔断了胳膊腿,这一家子老小可怎么过?   当然这只是在锦绣自己看来的缺点,旁人丝毫不这么认为,一开始是因为没有经验,谁家的土路上会天天有人及时去扫雪啊?这不惯性思维,一开始就给忘了嘛!   到了后来,一到冬天下雪,各个村子就开始组织村民扫雪,大家的积极性可高着呢!保证不在路上落一片雪花,让行人顺畅通过。   锦绣一路行来行下,感叹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过于纯朴,多少给一点好处就对你感恩戴德,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有时候还是会很不习惯。   等他前脚踏入家门,后脚天空就洋洋洒洒下起了雪。不一会儿功夫,路面就积了浅浅一层。   家里管事的组织小厮仆妇扫雪,有人在廊下赏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有各的事情做。   一路行至后院,几位姨娘和元夫人在忙着给缘儿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锦绣感觉她们这些日子做的衣服足够孩子穿到七八岁,还绰绰有余。   但这些做奶奶的尤觉得不够,自家孩子,只有锦绣的孩子能在她们眼前长大,怎么疼爱都不够,即使孩子距离出生还有好几个月,但这一点儿不耽搁她们一颗火热的做奶奶的心。   不管锦绣怎么说,们都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一有空闲就在那研究花样。   管不过来就不管了,随她们高兴吧,几个主家的做派,一度让家里的针线房绣娘们以为她们要失业了,战战兢兢了好长一段时日。   看着天色正好,从城外回来陪一家人过年的两位老爷子,张罗着要吃火锅烤串。更有甚者,魏老爷子也还要求给他做个辣锅,要多多放辣椒的那种。   远远的就听见他大声吩咐厨子的声音,要这个菜多一点,那个菜少一点。要这个肉薄一点,那个肉厚一点。肉切成多大见方,肥瘦相间,几分肥夹杂着几分瘦,全都有要求。   几个厨子也是好脾气,听老爷子说了这么一通,最后还眯着眼问老爷子还有其他的要求没?等着老爷子示下的样子,锦绣心里也是服气的。   回家跟长辈打个招呼,转而走进自己的小院,就见自家夫人坐在廊下和人说着什么。   近几日夫人胃口恢复正常,吃嘛嘛香,可算是让一家人精神稍微放松。要不然锦绣感觉全家人都在跟着她一起减肥。   此种情况下,夫人成了全家的心头宝,锦绣自然而然成了墙头草,回想起来已经有两个月没被父母好好询问过生活起居,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发生,对锦绣来说还有点稀奇。   近两月以来,姜良缘把手中的事情一部分交给元夫人,一部分交给自己手下的老嬷嬷,她自己负责总揽全局,就这样一天到晚还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锦绣自己也是个闲不下来的,突然就觉得女人怀孕是件非常辛苦的事,以前只是有这么个概念,亲身接触后,这种感觉越发真切与强烈。   走近了锦绣才发现,夫人身边放着一个小瓷碟,浅粉色,碟子里是小小的一簇爆米花,稻米的,莹润的爆米花和蝶子交相辉映,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姜良缘回头发现来人是锦绣,盈盈一笑,招呼他坐下,锦绣顺手握住对方的手,这才听对方缓缓道:“这爆米花我是越吃越爱吃,可吃多了上火,每日只得这么一小碟。”   说完就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锦绣,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锦绣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正面回应自家夫人的要求。   说实在的,上次没扛住对方的撒娇,帮着偷偷爆了一锅爆米花,两人吃是吃舒服了,但事后被全家老少逮住,集体训斥的日子锦绣也不想再次承受。   说实话,那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但见不得夫人委屈的小眼神,于是脑子一热,再次许诺。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样我很容易犯错误,犯了错误,要被全家集体批斗,这谁受得了?   要不我给你做个新鲜吃食?嗯,目前还不好说,等做出来才能知道。”   这般许诺过后,锦绣就带着人开始建烤炉。   没错,锦绣是想吃烤蛋糕了,要知道现有的糕点全部都是蒸出来的,烤制食品,除了烤肉,目前为止锦绣还真没见过其他的面点。   这烤炉的功能可不止是烤蛋糕,还能烤面包,烤蔬菜,烤水果,就跟万物都能烧烤,一切皆可火锅一样,在锦绣这里,一切都能进烤炉。   在锦绣所处的星际时代,已经很难有这种古老的烤炉存在,因此图纸他是在图书馆里找的,稍微修改一下,现在就能用。   锦绣指挥人在院子里搭建烤炉,一边是砖,一边和泥,折腾的院子里乱糟糟一片,周围好些个看热闹的丫鬟婆子在廊下假装不经意往这边瞧,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家大人又在捣鼓什么稀奇玩意儿。   众人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   这个说:“上次大人做的爆米花机,实在太可怕了。虽然爆米花很好吃,但那个黑乎乎的机器,我是真的不敢碰,我总感觉他随时都要爆炸一样,砰的一下就能将人炸的血肉模糊。   现在想想那个声音,我还心有余悸,有次半夜梦到,硬生生给我惊醒,后半夜干脆就没睡着。”   还有人应和:“没错没错,是真的好可怕呀,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一点都不怕呢,那声音真的跟打雷一模一样,就像雷直接打在我耳边似的,还有王爷和谢大人他们,也是一点都不怕。”   “我认识隔壁王府的一个仆人,那人跟我说,他们家王爷半夜三更在那里鼓捣爆米花。砰的一声巨响,将整个王府的人都给炸醒了。   虽然大家醒来后没什么事儿吧,但那种感觉你懂的。”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我懂的神色。   锦绣就纳了闷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万万没想到,人生第一个滑铁卢,竟然是在爆米花上,自家媳妇是个孕妇,一点都不怕,王爷,谢六他们也不怕。   就是自家这个胖乎乎的老头子,也看得兴味盎然。这些下人们都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一个胆大的敢上前接过大人我的手里的重担,让我从繁重的劳动中脱身。   在锦绣看来,上次的爆米花完全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一家子长辈,谁想吃了就指挥他去做,他能怎么办?只能认命了呗。   家里的下人们是真心害怕那玩意儿,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勉强人家的,锦绣也不能让挺着孕肚的媳妇儿替自己上吧?只能咬牙承认这次是自己坑了自己。   因此这次的蛋糕锦绣打算一雪前耻。   他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错误,要让所有厨子争着抢着给自己办事。   不过目前烤炉搭建完成,还要稍微晾个一两天才能使用。   在此期间,锦绣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一头奶牛来,做蛋糕少不了奶和糖,这是个常识。   但锦绣没想到万里长征,竟然就倒在了第一步。原因是这个季节的奶牛实在太少,这年头儿耕牛是主要劳动力,死一头牛都要向官府报备。   百姓根本没有喝牛奶的意识,而且牛奶不经过仔细处理,很容易让人得病。大家唯一的念想,就是吃肉吃到饱,至于牛奶,还真没人稀罕那东西。   只听说有些非常奢侈的富贵人家用牛奶沐浴,但也只是个传闻,不知真假。   这可真是将锦绣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是翻遍了整个明安府,也没找出一头合适的奶牛。   最后还是隔壁康来州的成大人听说此事,让人顺着明康高速,给连夜运来一头奶牛。那奶牛锦绣也瞧了,脾气温和,性格非常咸鱼,经过连夜颠簸,第二天一早竟然照常产奶,照常吃喝,啥都没耽搁。   锦绣非常服气,成大人这事儿做的漂亮,回头可以让人多送两个蛋糕过去请对方尝尝鲜。   锦绣烤蛋糕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第一步,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自制了一个打蛋器,一口气打了五十个鸡蛋,留下蛋清,撇掉蛋黄,众人就见自家大人跟疯魔了似的,抱着一瓦罐鸡蛋液在那里使劲搅拌,动作幅度之大,一向齐整的头发不自觉掉下来一缕在额前。   手下重复一个动作,时而快,时而慢,脸颊上的肉都能看出抖动。 第206章 烤蛋糕 一个蛋糕引发的案子   上次锦绣悄无声息地做了爆米花, 好多人都可惜没有亲眼见证那场景。因此,这次锦绣在外面大动干戈的收集奶牛,从谢六定王, 到冯舒年程远青, 众人早就得到了消息。   几人这天一大早就来家中小坐,意思不言而喻,都想瞧瞧锦绣这次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对锦绣可谓是寸步不离。   锦秀心里寻思,打蛋这活儿可不好干,没有电,没有自动打蛋器,手动必定很是费工夫,往后这活儿可不能全摊到他一个人身上。   免得和爆米花一样给自己挖坑。   于是,锦绣表现的云淡风轻, 不费吹灰之力,轻松自在, 打鸡蛋就跟玩似的,旁边的人就开始好奇, 比如来串门的谢六和定王二人, 从未干过体力活儿, 就非常积极地表示想体验一番。   尤其是看着鸡蛋在锦绣的搅拌下逐渐变成了能立得住筷子的白色泡沫, 这一感觉非常神奇,是两人以前从未知晓的领域。   不仅这两人不知晓, 就连家里的厨子也觉得十分新奇,他们当了一辈子厨子, 和锅碗瓢盆鸡蛋蔬菜打交道,竟然从未想过鸡蛋还可以变成这样,光是看着就让人稀罕的很。   不过这会儿厨房的人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寿管家为了维护锦绣的脸面,将下人全部打发出去,院子里除了他寿管家外,余下的全都是主人。   一切跑腿打下手的活,全都由他寿管家亲自完成。   于是当谢六和定王二人蠢蠢欲动表示想上手试试的时候,锦绣面上表现得十分为难。   认真对二人道:“这活儿做起来非常辛苦,中间还不能停顿,一旦停下来,就会影响蛋糕的口感,所以一旦开始上手就要坚持到最后,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你们想好了再做决定,免得浪费我一番功夫指导你们。   要知道有指导你们的时间,我两锅蛋糕都要出炉了。”   果然,谢六如锦绣所预料一般,当场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谢六心说:多简单的事儿啊,用得着这般看不起人吗?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像多难似的,我解六做不了顶天立地的大事,还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锦绣心里暗喜,面上不显,直接将自制的打蛋器递给谢六,让谢六自己拿一边儿玩儿去,并且非常仗义的鼓励对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不可半途而废。”   谢六嫌弃锦绣罗嗦,一挥手,抱着个装满鸡蛋的盆子,拎着打蛋器,转身凑到元老爷跟前,爷俩有说有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亲热着呢。   瞧这比锦绣这个当亲儿子的还像那么一回事。   不用仔细听,锦绣都能听见,谢六在给元老爷上眼药。   “元伯父,锦绣第一锅做出来肯定是要给他媳妇儿吃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回头做出来呀,一定要请您老人家先尝第一口。”   元老爷十分给面子的哈哈大笑。瞧了一眼锦绣的方向,拍拍谢六肩膀,心情愉悦,高呼好孩子。   好一个父子情深,俩人的倾情演绎丝毫没有打动锦绣坚硬的心,锦绣一心扑在继续诱惑定王殿下加入到他的打蛋队伍中,压根儿没空搭理二人。   说来这事也要怪寿管家,要是这里有小厮或者厨子在,锦绣也就不用动这个脑子了。但谁让那些人全部是被寿管家给赶出去了呢?   寿管家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家少爷弄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需要保密的方子,怎么能随随便便便宜了那些下人?   没有下人的帮忙,打眼一瞧,周围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除了寿管家,就没有他元锦绣能使唤的。但寿管家一大把年纪,干枯的小老头儿一个,感觉风一吹就能倒,锦绣再没良心也做不出来使唤老爷子干体力活儿的事。   能怎么着?   不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但定王不比谢六好骗,这家伙在自己家要弄个连环画,都是嘴上一吩咐,下面人跑断腿,根本不用他自己动手。   到了锦绣这里,打蛋这事看看虽然新鲜又好奇,但也只是想上手试试感觉,并没有从头到尾坚持到底的想法。   一听锦绣对谢谢六那般说,立马缩回去,双手笼在袖口里,望天望地吹口哨,就是不看锦绣的方向。根本不想接锦绣的话茬。   锦绣见状,好心里好笑不已,面上不显,直接略过定王殿下,奔向宁亲王老爷子。   师徒俩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配合十分默契。   于是当锦绣说:“师父啊,您来试试呗!徒弟觉得这玩意儿可好玩了。保证您喜欢。”   老爷子非常给力,二话不说接过鸡蛋盆子和打蛋器,就按照锦绣说的办法开始搅拌。   时而快,时而慢,该用力时用力,该轻柔时轻柔,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到了这师徒二人手里,认真活泼严肃,好像是在合力完成一件了不得的作品。   老爷子不时点点头,或者摇摇头,随即发表两句感想,或低头吟诗一首,或者和锦绣交流一下心得,两人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就这么的,定王殿下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锦绣的谎言诱惑和身体力行的表演,加入到打蛋的队伍中。   院子里几个大男人排排坐,一手弹盆放在腿上,一手打蛋器,使劲儿的盆里搅拌,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打蛋器在盆壁上发出的摩擦声不绝于耳,锦绣很容易从各自的节奏中听到彼此的状态。   最先开始的谢六分明已经不行了,却还在强撑。而刚开始的定王殿下明显动力很足,速度是谢六的两倍不止。嘴上还很不客气的嘲笑。   “多简单的事儿啊!就这还要人来帮吗?我说锦绣,你到底行不行了?”   锦绣莞尔一笑:先不说行不行的,半个时辰后,你还能再对我说出这话,我今儿就敬你一声英雄好汉。现在不做口舌之争,没意思。   很显然,锦绣想的是对的,一柱香时间不到,从没吃过苦的定王殿下就先受不住了,打蛋器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两只手臂都酸麻不已,呲牙咧嘴,那表情扭曲,像是跟人打架,把媳妇输了的汉子似的,   狰狞的表情说是要现在吃人也不为过。   定王很想放弃,但转头一看,谢六和锦绣都在坚持,想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不好意思轻易放弃,整个人咬牙咬的青筋暴起。   但有些事不是坚持就一定能成功的,最后定王将手里的打蛋器扔到蛋盆里,人直挺挺的向后一靠,长长的舒口气,对着寿管家方向大喊。   “老爷子,快!快!来给我按按,我感觉胳膊都要废了!”   定王殿下第一个放弃后,谢六也不再坚持,动作和定王殿下一般无二。虽然眼馋定王殿下有人给按摩,但没有人来给他按,只能干看着。谁让这院子里的人都不是他能使唤得起的呢。   还是元老爷子看不过眼,亲自上手帮谢六按按。   结果这一按上去,谢六疼得龇牙咧嘴,嗷呜一声叫了出来,声音之悲惨,让院外守着的人,不由自主打个寒颤。脚步离院门口远了两步。   很是不明白自家老爷做个吃食,为何会让人发出这般销魂的喊声。   说实话谢六也不想啊,但他这不是被定王殿下给骗了么。   刚才看殿下面上毫无异色,甚至眼中还露出几份享受的样子,谢六本以为被按一下很舒服呢。   谁能想到会是这般又酸又麻,一股让人说不上的滋味袭遍全身,直击人的心灵。   定王殿下斜睨一眼,冷哼道:“这就是你方才欺骗本殿下的后果。”   谢六一噎,无话可说。   刚才打蛋的时候,确实他是有意表现的云淡风轻,假装无事发生,配合锦绣欺骗定王殿下上套。   算了,一码归一码。两人扯平了。   锦绣看这两个幼稚鬼的样子,检查了一下两人打的鸡蛋,筷子立在里面,不会倒。对两人的战斗力有了新的评估。   堪比打蛋器的存在,别看两人现在狼狈,但正经事没少干。   这就够了。   到了这会儿要是还不知道他们两人被锦秀给套路了,这辈子就白活了,但事已至此,两人打又打不过,说也没法说,只能憋屈的认了。   像是毫无理想的咸鱼一样,躺在椅子上对锦绣喊话。让锦绣识趣一点,做出来的好东西,别忘了他们俩人。   牛奶蛋糕糖霜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旁人帮忙,只能锦绣自己按照昨晚在图书馆找到的方子开始试验。   闻言也不忘回谢六一句:“你不是说要亲手做出来给我爹尝尝?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不到你就忘了这话给忘了?不过也没关系,我替你记着呢。到时候你们二人负责亲亲热热的吃,我在旁边馋的口水滴答看着就行。”   谢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手都抬不起来了,嘴上无所谓道:“我和元伯父不是还有你吗?有你了,还要我做什么?我这会儿觉得还是混吃等死比较幸福,除非天塌下来,谁都别想喊我起来干活儿。”   几个长辈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脸上带笑。   宁亲王和魏老爷子二人亲自搬出了棋盘,放在廊下,一壶茶,一碟点心,一盘棋,慢慢坐着,就是一天。   小风一吹,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摆,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隔壁还有丫鬟小厮不明显的说话声。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美好。   打破这一切的是逐渐传来的香甜的气息。   这股气息逐渐浓烈,直到锦绣将软糯可口的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达到了顶点。   谢六顾不得烫,凑到锦绣跟前,用手指捏了一块就往嘴里送,被烫的呲牙咧嘴,还是没往出吐。   寿管家瞧见这一幕,抓紧给端来茶水。   现在的孩子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又不是没吃没喝的年代,哪里用得着为了一口吃的这般拼命?   谢六被烫的不轻,但还是坚强的用手指着刚出炉的蛋糕,一副这东西是他的,谁都不能抢的样子。   等终于缓过气儿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已经沾了我的口水了,那我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旁人又不是傻的,见着谢六这样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   于是今年冬天,知州府给旁人的回礼又多了一样东西,是众人之前从未见过,从未吃过的蛋糕。   那东西,不是蒸的,不是煮的,不是炒的,也不是油炸的,谁都无法说出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香软甜糯可口,瞬间吸引了无数男女老少的视线。   小孩子们喜欢她甜美的味道,老人们喜欢它软糯的口感,年轻人也逃脱不了它的魅力,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为了能得到知州大人家的这份回礼感到开心。   谢六就是被蛋糕深深俘虏的人之一。   不仅谢六一人,连带他媳妇冯婉,也是烤蛋糕的忠实拥护者。两口子有时候一天到晚不吃主食,饿了就咬口蛋糕垫吧垫吧!   谢六曾经对锦绣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无蛋糕。从今天开始,烤蛋糕就是我的人生追求。我对一个人最大的善意,就是愿意分享他,我家中的蛋糕。”   锦绣觉得谢六有些过了,但隔壁的定王妃娘娘十分能理解谢六两口子的行为。因为她本人就是这样。   为了一口烤蛋糕,王妃娘娘能放弃之前坚持十几年的规矩礼仪,什么每顿饭必须有七大碟八小碗,这些统统都可以改掉,全都换成蛋糕,各式各样的烤蛋糕。   就这事让定王殿下感到不可思议,合着在自家王妃那里,他还不如一盘烤蛋糕呢?这到哪里说理去?   定王殿下感觉纳闷想不通,但有的是人为此感到开心。王妃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她是眼睁睁见着自家小主子一日比一日更加鲜活,日子也开始过得有趣,不再是死守着规矩,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吃饭什么姿势,见了人说什么话,什么时候睡觉,几点起床,洗手的时候先洗哪一只,净脸的时候擦几下,死板的像是没有个人想法一样,瞧着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现在这样实在太好了。   老嬷嬷心里盘算着回头就要给京城的小姐写信,告诉小姐,这里发生的变化。让小姐不要再为了小主子操心,这都是隔壁知州大人一家的功劳啊!隔壁那一家都是顶顶好的人,不管是脾气还是什么,一点都没有官家的架子。   她作为一个贴身嬷嬷,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今儿个王妃娘娘和殿下已经足足说了十三句话,这放在往常,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要是一个月前,夫妻二人半个月都说不了这么多话,简直可喜可贺,谢天谢地!   老嬷嬷心里又将满天神佛,各路菩萨感谢了个遍,希望他们再多多保佑自家小主子能和王爷感情和睦,早日生下一个大胖儿子,那样的话,自家小姐这辈子算是有了保障。   不得不说,这老嬷嬷想的确实长远。人小夫妻一天到晚才说十三句话,她就已经开始操心两口子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典型的皇帝不急急太监。   正好定王殿下两口子,根本不知道老嬷嬷心中所想。要是知道的话,两人只能不约而同的对老嬷嬷说一句,你想多了。   怎么着呢?   原来这两口子说的十三句话。大致意思就是:今儿隔壁又做了什么口味的烤蛋糕?我这里是什么口味,你那里是什么口味?咱们要不要换着吃?那样一来,两人都能吃到不同口味。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都是为了一口吃的,根本没有要谈生孩子的意思。   但这些在老嬷嬷心里已经是天大的改变,两人已经从一开始的相顾无言,甚至相看两厌,到现如今安安稳稳坐下来说说家常。   这就是巨大的进步。   今天说话了,明天拉小手还会远吗?拉了小手,一起躺一张床上睡觉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睡睡觉,生生孩子,吵吵闹闹,磕磕绊绊,谁的一辈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没有人能一帆风顺,事事顺心。   就是那坐在龙椅上的万岁,也不见得比谁少了什么烦恼。小两口过日子,哪家不是这样?   就是她老人家瞧着隔壁那对让整个明安府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夫妻二人,一开始也指定不是现如今这样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要她说呀,这都是生活中互相磨合得来的结果,能做到互相包容,体谅,恩恩爱爱,自然好。但若做不到那样,举案其眉,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夫妻相处模式。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谈感情是最没有用的,只有实打实到手的权利才是切身保障。老嬷嬷的想法从未改变,只想要自家小主子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保障自身权利,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谁让女人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被她忧心忡忡的王妃娘娘,最近完全被隔壁府里的烤蛋糕迷的神魂颠倒。为了一口烤蛋糕,可以跟不对付许久的定王殿下好声好气的说话,   谋大事者,不拘小节。   在王妃娘娘看来,不过如此了。   都说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甚也,连定王殿下家里都是这般情况,旁人家就更不用说了。   哪家不是为了这一口吃的,私底下闹出了许多事情?   有的人家老爷好不容易得了一块烤蛋糕,拿回家里给妻子多一点,或者给小妾多一点,给儿子多一点,还是给母亲多一点。全都成了让他头疼的事情。   让人不由得开始怀疑,还不如一开始就狠狠心咬咬牙,自己在外面一个人开开心心的吃了,反倒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搅和的人头疼不已。   烤蛋糕不仅可以造成家庭矛盾,也可以让家庭和睦。让家里妻妾关系混乱的人家愈发混乱。有像定王殿下和王妃这样的家庭,夫妻关系得到了改善。   锦绣没想到的是,他做的烤蛋糕,不仅能让人家夫妻关系发生改变,还能让有些人和娘家关系得到改善。   比如说冯婉和她的娘家。   冯婉的娘家也是冯大人的家族,根系庞大,人口众多,这样的家族子孙繁茂,老人多,小孩子也多,当然青壮年肯定不能少。烤蛋糕在这样的家族就成了刚需品。   然而,冯家和知州大人并不亲近。除了冯大人一人可以得到知州大人的赏赐外,冯家其余人并没有能直接和知州府接触的关系。   旁人家都在美滋滋的谈论烤蛋糕的味道,说的多么香甜可口,软糯诱人,听的人哈喇子直掉,他们家也仅仅是冯大人从知州大人那里得来一整块蛋糕给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分完,其他大人也就瞧了个寂寞,闻闻味儿罢了,根本不知道吃到嘴里是何滋味。   这大人还没有尝到味儿呢,小孩子一口咬下去,尤不满足,第二天哭着闹着还想继续吃。   可这东西不是你拿着银子就能买到的,也不是你想吃就能吃到的,据说那是知州大人为了怀孕的妻子亲手所做,就是他们家里的厨子也没几个人彻底掌握了这个秘方。   于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一个秘密,那就是他们所吃的烤蛋糕,或者是知州大人亲手所烤,或者是在知州大人的亲自指导下,他们家厨子烤出来的。这种情况下,烤蛋糕的珍贵之处愈加明显。   谁家能捞到一块知州大人亲自烤出来的蛋糕,这不仅是一口蛋糕的问题,更是知州大人更加看重谁的问题。   能让上司亲自给你做东西吃是何种荣耀,不用说众人心知肚明。   别说人家是朝廷命官,洗手作羹汤,给下面的官员送回礼,就是自个儿家里的妻子,偶尔动手做一顿小菜,丈夫都要感激涕零。   更多的时候,妻子所谓的亲自下厨,也只不过是下人将菜切的整整齐齐,将调料准备的妥妥帖帖,妻子只需要将菜倒入锅中,翻搅一番。   在这一过程中,连翻搅的次数,菜色有没有熟,都要旁边跟着的厨子随时指导。   可家里孩子的馋虫被勾引出来,小孩子不懂事,说了不听,打了不听,哭天抢地,撒泼打滚的想吃一口蛋糕,家里的大人看了,能不心疼吗?   可他们也没脸大喇喇的求到知州大人那里,请大人亲自动手给他们做一口吃的。就算他们有天大的功劳,也没得这般作的。这不是为了自家孩子好,这是将一家老小往死路上给作。   这时候就有人想起了冯婉。那个让人厌恶不已的冯婉。   冯婉虽然让人厌恶,但她的夫君谢大人,可是知州大人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唉,你说当初要不是谢大人看上了冯婉这个奇葩,换成其他姑娘,他们冯家能跟谢大人结亲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   这是双人赢的局面,能让双方更上一层楼。可就因为这个人选是冯婉,愣是让双方关系不尴不尬的僵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前进不得,后退无法。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都不想向这个昔日看不起的女人低头。所以冯家族里的女人们最先想到的还是冯大人的妻子,也就是冯宛的堂嫂。   但说实在的,冯大人从锦绣那里拿到的烤蛋糕实在有数。不是说冯大人在锦绣这边不得脸。   但凡在元家后院见过知州大人亲自烤蛋糕的人就知道那东西得来有多不易。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打蛋,什么时候快,什么时候慢,蛋打到什么是程度最合适。不同种类的蛋糕,要打的软硬适中程度不同。这要如何掌握,全都由大人自己来判断,旁的人根本没有掌握这项技能。   那什么蛋卷,蛋挞,古早,戚风,毛巾卷,小布丁,名字五花八门,口味各有不同。但凡见过的人,就被那繁杂的工序搞得头晕眼花。不得不佩服自家大人在这方面的天赋。   一锅烤蛋糕,从打蛋开始到出锅,初初一算,中间竟然得两个时辰才能完成,谁能有这脸去求大人亲自为自己做一块?   大人指导厨子做出来的虽然味道不如大人亲自所做,但依然不错。能得一块儿他们家厨子做的都让人感激涕零。   因此冯大人带回家的,真没有多少,还全部交给夫人保管。而冯夫人要给娘家父母,侄子,侄女,自家儿女,丈夫的侄子侄女,这一连串亲戚下来,他们夫妻二人都只闻了个味儿,尝了一下儿子剩下的蛋糕渣。   这从大人那里拿回来的烤蛋糕就分得干干净净,冯夫人倒是想多余,可那也得有东西让她多余呀。   于是冯家几房的妯娌媳妇们只能扫兴而归。最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憋屈的事实,他们要上门求冯婉。   其中一个媳妇,神色厌厌的对另几人道:“我是一点都看不上冯婉的为人,若只是我家孩子想吃,我是万不会求到她门上的。   但我上头的公公婆婆宠爱家里的孩子,见不得孩子哭闹,指责我们做父母的不尽心。   天地良心,那也是我的亲生孩子,要是外面能买到,就是花再多的钱,我也让他们吃的开心自在,可这玩意儿,他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呀。但你说我在婆婆那里要如何跟她讲通这个道理?   为了这口吃食,我感觉自己要憋屈死了。”   另几人连连点头。   “谁说不是呢?这是形式所迫,逼不得已呀,谁家没点难念的经呢?要是家里真的自个儿说了算,那是真的不会想走这一趟。   想想就憋屈的厉害。这就是把自个儿脸撕下来,让对方往地上踩。   哪个正常人能受得了?”   说实话,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真不会为了自家孩子的一口吃食去反过头求以往自己看不上,甚至交恶过的女人。但这上头不是有公公婆婆压着吗?   人家说了,你们要尽心尽力,为了孩子着想,否则即使不孝顺。   他们还能怎么着?说的好像他们都是后爹后妈似的,只有爷爷奶奶才是亲的。   这给几人憋屈的。   但事实上,冯家族里的那些老爷子老太太真不是糊涂到底,硬是叫他们的儿媳贴着脸去低声下气,求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冯宛已然今非昔比,即是往日她做过很多错事,但现如今她是谢大人的妻子,她所代表的意义对整个冯家来说都是不同的。   甚至冯宛本人在冯家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不过是这群人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罢了。   且不说冯婉的夫君谢大人是国公府幼子,在京城代表着多大的能量,这些目前和远在明安府的他们不占边。   单就一样,谢大人是元大人身边非常信任之人,两人宛若亲兄弟,元老爷不止一次在外面说过,谢大人如他亲子。   这就很值得他们冯家巴心巴肺的贴上去。   不说从中获得多大好处,也不能交恶。   何况冯家族中许多大好儿郎,有的是见识和本事,只不过差一个契机走在人前。既然眼下有这个机会,为什么要为了争往日的一口气放弃了?   族里的长辈们不约而同地想利用这件事情,让下面的媳妇们先和冯宛走动起来,不管是交好还是交恶,只要先走动起来,才能知道往后具体如何。   总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不来不往的处着要强百倍。   但这番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传出去就是他们冯家,为了前途,不要脸面,曲意逢迎一个小辈妇人,万一让人说他们冯家晚辈的前途都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这对冯家的名声而言,是巨大的打击。   所以说就这样隐晦的逼迫儿媳们也是无奈之举。   长辈们希望媳妇儿们中间出个聪明人,能理解他们的意图,但显然,这番举动着实让媳妇儿们好强的心性受不了,从未有人往这方面想过,只觉得现在的长辈为了孩子,不将他们这些晚辈的脸面放在心上,除了懊恼,还有瞬间的心寒。   晚上冯大人回家,听到媳妇说了最近族里发生的事,他脑子倒是转的很快,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族里长辈们的意思,冯大人心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他拉着妻子的手将这里面的门道说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道:“曼娘,你当如何?当初我走入仕途,全赖岳丈帮忙,冯家这边使不上丝毫力气,因此这么些年来,冯家这边觉得我更亲近岳家族中子弟,有事一般不来寻我,这些我都心知肚明。   可我为族里能做的都做了,只是他们不知足罢了。   眼下他们又觉得有了谢大人和冯婉这个希望,就可以摆脱往日家族里只有我一个可以依靠的选择。   这是好事但我难免有些心寒。   族里是打算绕过我直接和谢大人有所牵扯,可这并不是我想看见的,他们不了解谢大人,但我对谢大人知之甚深,那人看似平和好说话,但最是无情之人。   能放弃京城中的国公爷父亲,跑到咱们明安府来吃这份苦,受这份罪。还和国公府打擂台娶了冯婉,由此可见,他心性之坚硬。   谢大人心中真正在意之人少之又少。但冯宛绝对不在此列。族里这次的主意恐怕打错了。   再者说,与冯宛交好,并不等于和谢大人大人交好,即使他们夫妻关系和睦,谢大人在这些事上也不会犯糊涂,听冯宛的话行事。”   冯夫人听了心中一惊,告诉丈夫:“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今日中午几个妯娌已经相约前往谢府。他们的行为会不会给夫君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很显然,在冯夫人这里,整个冯家如何也比不上她自个儿的丈夫仕途重要。   对旁人来说,家族或许是助力,但对冯大人来说,冯家却给他扯了很多后腿,要不是有岳家帮助,冯大人这会儿还不一定是在这个位置。   冯大人摇摇头,告诉夫人:“静观其变,旁人如何自不必理会,我们只需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   有一点冯人倒是非常自信,他做官如何不受旁人影响,只在大人如何看他。   冯大人本也说的不错,不过他对谢六终究还是不够了解,谢六不是真正的狠心之人,而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善意并不多,元家和锦绣这里算是一处。因此,他对待元家之人格外不同。   这会儿正躲在锦绣的院子里,看着锦绣给他烤小蛋糕吃。   一口下午茶,一口小蛋糕,谢六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美滋滋。   锦绣这几日已经教会了家里厨子如何烤蛋糕,口味也与他自己做的所差无几,但是谢六就是觉得锦绣做出来的好吃,姜良缘也有如此感觉。   因而锦绣每日抽出大半个时辰出来亲自动手给自己媳妇儿烤一炉小蛋糕吃,谢六顺便沾了孕妇的光。   锦绣让下人看着点火候,转头问谢六:“你怎的今日来了,不是说最近这些日子和冯舒年他们相约陪家人去上香,没空出来游玩吗?“   听了这话,有那么一瞬间,谢六觉得嘴里的蛋糕都不香了,长长的叹口气,往嘴里塞一小块儿拇指蛋糕砸吧砸吧嘴。   嗯,还是那个味儿。   这才忧伤的对锦绣道:“还不是因为我家中那个婆娘,你别说,她打不过人家京城来的麽麽也是有道理的。   那老嬷嬷可不是吃素的,应付冯家人那真是一套一套的,我也不知道冯家人上门具体有何诉求,但总不会真的只想要一口蛋糕。   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反正我不搭茬。这不跑出来躲一躲吗?”   锦绣听的就很无奈。   “既然人家已经主动上门求和了,你不妨放下身段,万一冯家有你看的上眼的,就带一带,提携提携,总不能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吧,这世上没有人不需要旁人的陪伴和帮助就能一路走的平平稳稳,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   既然京城谢家已经指望不上,冯家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锦绣是掏心掏肺的为了谢六好。   谢六说:“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可若是我想找冯家的人做助力,为何不找冯大人呢?冯大人知道分寸,在官场浸淫多年,不比那些毛头小子强吗?”   锦绣笑着指指谢六的鼻尖,你还想找冯大人做你的助力,冯大人官职在你之上,是你顶头上司的上司,你找他做你的助力计划,要是说出去,你看人能不能打到你头上来?”   谢六哼笑一声:“我心里清楚的很,要是我真去找老冯说这话。老冯说不得还真要为我细细筹谋,改日一份上位的方案就能放在我的案头,他大概会以为我想要国公府的那个位置吧!”   这话也不是假的,锦绣明白的很,谢六的出生放在那里,他一出生拥有的东西就是旁人努力一辈子都够不到的,比如说身份。   虽然是庶出,但如若前头两个嫡出的兄长都出了问题,那么他们这些庶出的兄弟就有了降等袭爵的可能,一个国公到了谢六手里虽然变成了伯爷,但那也比地方上小小的七品官强百倍。   有一个七品官妹夫和有一个伯爷妹夫,那是天差地别,如若谢六真的有这份心,冯大人会为他筹谋,锦绣是相信的。   别说冯大人,就是他元锦绣也会为了谢六这个兄弟,去为他筹谋一番。   这件事两人心里清楚,谢六在这里闲聊似的随口一提,就是让锦绣心里有个准备,随即就悠闲地吃烤蛋糕,喝茶。   幽幽感叹道:“哎,要是我自己会烤蛋糕,何必每天往返于城外和你府中,辛辛苦苦累个半死。   老天爷真是不给我们这种人活路。“   这事说来也怪。   锦绣自然不可能每天抽出时间给这么多人亲手做蛋糕,但那么多人都想吃锦绣的蛋糕,并且真心实意认为厨子做出来的就是没有锦绣这双手做出来的好吃。   无奈之下,定王殿下和谢六两人兴之所至,都曾经尝试自己动手烤蛋糕,或许这玩意儿真讲究一个天赋吧,定王尝试了两遍就掌握了烤蛋糕的要义。   可解六辛辛苦苦学了好多天,依然烤出来的一塌糊涂。   最为神奇的是谢六的烤蛋糕过程,没有丝毫问题,都是在锦绣的亲眼见证下一步一步严格按照标准来进行的。   此般情况下,锦绣只能含糊地认为谢六没有烤蛋糕的天赋,具体如何谁都说不清楚,谢六只能含恨而归,不是在锦绣这里蹭蛋糕吃,就是在定王那里蹭蛋糕吃。   说到定王殿下的,自从学会了做烤蛋糕,在府里那是脖子仰起来了,胸挺起来了,要是屁股上有尾巴,早翘起来了。   整个人早就飘到云层之上,要不是下面有定王妃的绳子拴着,大概也放飞自我,再也找不回本心了吧。   定王殿下一手烤蛋糕手艺,对府里的下人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谁都不敢让王爷给自己烤蛋糕吃不是?   但对定王妃来说就非同凡响了,因为定王他不仅会自己烤蛋糕,他还会研发创新,根据锦绣教导的基础款式,研发了许多连锦绣都没想到的口味和样式,除了个别黑暗料理,其余的还都挺好吃。   这一手对定王妃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王妃娘娘为了每日都能品尝到定王殿下亲手做到的蛋糕,对定王可谓是欲取予求,从小到大学会的大家规范,礼仪规矩全部都丢掉,每天跟着自家王爷,在火炉前守着烤蛋糕。   两口子愣是把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妃的日子过成了非常接地气的农家夫妇。   过程中定王还嫌弃下人们笨手笨脚,做事不合他心意,专门爱指挥王妃给他添个柴火,打个鸡蛋,守着炉灶,怎么欺负人怎么来?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定王妃为了口吃的,可谓是忍辱负重。   两人你来我往,时日久了,打打闹闹,看的老嬷嬷眉开眼笑,嘴巴咧到耳朵根子上,一连给京城的老夫人写了十几封报喜信。 第207章 明安书院 书院开学   整个明安府的冬天都沉浸在蛋糕的香味之中度过, 一直到年节来临,知州府的厨子终于完美的继承了自家大人烤蛋糕的手艺,学会灵活的创新应用, 保证明安府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过年前都能得到来自知州府的烤蛋糕。   锦绣没打算把这东西卖的满大街都是, 现在这年头,人们讲究独家秘方,元家也是时候有几个这样的方子来支撑门面,属于一种软实力。   旁人家都没有,只有自家有,他们家想吃就得求上自家,这就是一种底气。   过年前给亲戚朋友送了一大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元家有这种好东西也就够了,往后这就是他们家送礼的一个标志。   把名声打出去就是锦绣的首要目的。   在小广场的火树银花之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所有人的心都是火热的, 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大雪纷飞, 也无法阻挡他们互相串门了解行情的火热的心。   了解什么行情呢?这件事说来话长。   这个年万水村村长是在他们村子里度过的, 因为到了这时候, 要迎门神, 迎祖宗,迎灶神, 总之,家里供奉的各路神仙全部要给他们丰厚的香火, 让他们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鉴于此种情况,东城那边就有些不便, 因为他们万水村的老祖先是同一批人,而住在东城的仅有十几户人家,其余人家因为表现不够优秀,没有得到东城的房子,村长等人只能回老家带领族中所有人一起祭祖。   祭祖活动过后,全村的老少爷们全部聚在村长家中,炕上坐着的,椅子上蹲着的,还有在门槛上蹲着的。   将村长家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屋内烟火缭绕,全是一帮烟鬼在吧嗒吧嗒抽旱烟。   商量事情。   屋内不通风,烟雾缭绕之下,连对方的面孔都看不真切,其中一个黑壮的汉子,闷声闷气的问村长:“俺听二壮兄弟说,知州大人已经通知所有人,来年开春送家里的小娃子们去府城的书院读书。村长您说说,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另一个汉子没等村长回答,直接道:“当然是真的,咱们兄弟在城内听得清清楚楚,人家城里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说是翻过年,要来好多有名望的先生来在城内书院教书,人家城里人已经在想办法托关系将自家娃子送去书院读书,怎么可能有假?”   还有人说:“消息肯定是真的,否则咱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只知道大概,并不清楚具体情况,这入学到底有什么条件,要年龄多大?或者说束脩是多少?俺们家砸锅卖铁也想送娃子去书院读书。”   村长见终于有人提到正经事了,咳嗽一声,将手里的烟袋在炕沿上磕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才对满屋子的老少爷们儿说:“这消息肯定是真的,回村前我特意去衙门问了一遍,刚好遇到谢大人,大人给了肯定的回复。   人家说了,要是能上学,当然是全部上学的好。   这点咱们也知道,能去外面做个账房先生怎么着也比在土里刨食强不是?”   所有人都点头应和,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村长再次咳嗽一声,但众人激动讨论的声音盖过了村长的咳嗽声,不得已,村长再次将新买的烟锅在木头炕沿上敲了两下。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村长才继续说:“不要打断我说话,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咱们应该学学人家衙门里在田间地头开会的样子。   那个场景有谁没瞧见没?就那样,等我说可以提问的时候,你们大家有什么问题就举手回答。   有没在自家地头见过衙门差役,给大家伙开会的场景的没?既然没有,咱们就按照那个流程走,不要罗里罗嗦的,中不?”   现在对大家而言,这都是小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众人七嘴八舌的,答应后就催促村长说重点。   村长瞬间不满意了,再次用烟锅使劲敲了两下,   大声呵斥道:“注意纪律,注意纪律!有没有一点纪律性?有没有一点组织性?刚说过的话就忘了,是不是蠢?是不是蠢?   难怪你们这些人一年到头了,还是没有得到进城的名额,你们这样的,我要是知州大人,我也不乐意给你们。   连个话都听不明白,让你们能干啥呀?说让你们往东,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村长也是来气,你说好好的东城房子住着,暖暖和和,干净又整洁,周围还都是有素质,讲文明的邻居,大家住在一起,城内哪里有活干,还有街道办的过来通知他们。   谁想挣个零用钱就可以随时去。   非要跑回村里住,现在茅屋草房冷不丁回来四处漏风,十分不习惯,才短短一晚上,感觉骨头缝里都被风渗了进去,浑身疼。   想想在城内住的小半年,那简直是神仙日子,屋内恒温,冬暖夏凉,不用去远处挑水,每日进城打打零工,回家的时候乘坐公交给送到自家门口,那小日子才叫一个舒服自在。   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这群小兔崽子的村长呢?当一日村长就要为这群小兔崽子负责一日子,真是造孽。   村长心里吐槽无人可知,但众人见他脸色不好,也说了重话,瞬间安静下来,开始听村长说他从城里得到的消息。   再次咳嗽一声,对他达到的效果非常满意,村长大声道:“入学的资格非常简单,但凡是家里五岁到十八岁的娃子,只要想上学都能去书院报名。   关于这点,知州大人没有旁的要求,但我想着咱们总不能将自家傻不愣登连人话都听不明白的孩子给人送去书院,丢人现眼。   不管怎么着都得送个机灵懂事,会看眉高眼低的吧?关于这点,你们还有什么意义吗?”   见众人摇头不说话,村长继续说:“关于第二点,大家都非常关心的束脩问题,我这里也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小孩子束脩高,大孩子束脩低,至于原因,我想不用说,你们也明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要人家书院先生操心劳累,大孩子可以在书院帮忙,不管是打扫卫生,还是给人家捡两捆柴火,总之能顶替一部分束脩。   总体而言,束脩比较便宜,咱们每家每户咬咬牙都能出得起。   一学年大约七百个铜板。   每年书院放寒暑假,寒假一个半月,在每年冬季最冷的时间,暑假一个半月,在每年夏季最热的时间,这段时间学生们不用去书院读书,可以帮家里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   至于读书期间,实行每周一休制度,至于何谓一周,根据衙门大人讲,七天为一周,一周的最后一日休息。在休息这天,先生不用上课,学生不用读书,可以自由行动。   每年书院会给读书的学生娃发放冬季校服和夏季校服各一套,都是上好的布料。比咱自家穿的不知好了多少,那可都是免费的。   还有在书院的吃住问题,所有人一视同仁,头两年都是免费的,等到了第三年,若是通过了书院的考核,便可以在第三年继续白吃白喝,跟着先生们读书。   若是通不过书院的考核,那么可以直接滚蛋了,滚蛋前还要将前两年在书院吃的,喝的全部赔给人家书院。   我想着这点也能理解。人家书院好心好意免费供大家吃喝,自家娃子如若是还不争气,不好好读书,辜负人家一番心血,人家不打上门来找大人理论一番,都是讲理之人。   到了那种情况,就算书院不让咱们家不争气的娃滚蛋,我老头子也没脸让自家娃在书院里占公家的便宜。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孩子们是真的有福了,这一切都要感谢知州大人。   你们可别以为人家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是骗人的,你道我听说了啥?人家衙门里的大人说了,每学期每月甚至每周,书院都要进行考试,每次考试名列前茅的学生都有奖励,知道奖励什么吗?奖励的是真金白银,从两个铜板到二两银子,大小不等。   都听好了,是二两银子!!!”   早些年明安府附近这些村民一家子辛辛苦苦一整年,能落到手二两银子就已经是富户了,现在咱们娃儿,只要每月的月考名列前茅,就能得到二两银子,就问你动心不动心。   村长心说别管别人动不动心?反正他是动心了,要不是他这一大把年纪了,他也想去书院挣这二两银子。   下面的一群汉子听了顿时嗡的一声,人群就炸了。   二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要是自家娃儿考得好,一年不仅束脩免费,还能往家带有银子,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呢?还免费给发放两身衣裳,他们这些做爹娘的一年到头也穿不了一身新衣裳,谁家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就这些娃子遇上了好时机,遇上了好大人,才能得来这般好的机遇。   这些糙汉怎么心头瞬间火热,一个个扒拉着在心里盘算家里的哪个娃儿聪明磕一送去书院读书,可能挣得这二两银钱。   众人心里也是有一本账的,年轻力壮的半大小伙子,或者已经可以成亲的十六七岁的男丁,本来是没打算让他们去书院读书的。   为啥呢?因为这些娃已经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卖力干起活来,能顶得上一个大人。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可不是白说的,这些孩子若是光吃不干活,万贯家财也要被这些无底洞给吃空了。因此,他们一开始想的是家里那些年龄小,不能干活,还需要家里分出人力去带的小孩子给送到书院去。   虽然一年要花七百个铜板,但是有这七百个铜板,在书院里白吃白喝,还能得两身衣服,还能得好些个先生帮忙照顾孩子,说不得顺便认识几个字,这笔帐众人还是能算明白的,占便宜了呀,大大的占便宜了。   光是自家娃儿一年,吃喝穿戴都不止七百个铜板。   但听村长一说考核不通过,要将书院的吃喝费用全部赔给人家,这些人瞬间歇了占书院便宜的心思。   歇了占便宜的心思,另一头反倒是更加火热,为啥呢?   还不是为这二两银子,若是自家那五六岁整天叭叭叭小嘴不停,屁事不干,还需要哥哥姐姐专门带着,免得出门闯祸的孩子真是个聪明机灵的人,在书院那么多孩子中脱颖而出,得到先生的看中,习得几个字,更甚者,每年能得到二两银子的奖励,这简直和天上掉馅饼无异。   老村长知道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门儿清。   但他也不阻止这些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次用烟锅在炕墙上轻轻一敲,提醒大家伙儿们,现在还在开会呢,都严肃了点。   见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他这里,老村长开口道:“都收起你们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你们能想到的衙门里的大人们想不到吗?一天到晚净想着占便宜,哪有那么多好事等着你们呢。   我丑话说在前头,人家书院先生说了,他们实行的是淘汰留级制,就是说一起进入书院的几个娃,比如说二壮你家的老大和刘老三家的老五俩小子年龄差不多一样大,一起进入书院,进入同一个班级,一起学习,一起考试,二壮家娃子聪慧好学,每次都得先生表扬。   刘老三,你家娃子不争气,回回考试吊车尾不及格。   那么接连三次,刘老三你家娃子就要被留级,知道留级是啥意思不?就是你家娃子要跟着明年新入书院的学生从头开始学。   要是留级一年还没有进步的话,你家娃子这辈子别想再踏入民安府书院的大门,人家先生不会再收你们家任何一个娃子。   都给我将态度放端正一点,一个孩子不争气,连累全家孩子知道不?   先不说被书院辞退,往后还怎么在明安府抬起头做人。单就一点,因为一个孩子全家跟着丢人,甚至亲戚朋友也跟着丢人,整个村子里都被别人指指点点。   你们现在就好好想清楚那个场景,咱们村里要是谁家娃子被书院辞退,别的村子难道不会背地里说咱们吗?   人家说的时候,可不会具体到谁家谁家,哪个孩子?人家就说万水村,被知州大人重视的万水村,被知州大人偏爱的万水村,结果出了一个不争气的娃子,整个村子丢脸不算,连带知州大人面上无光。   咱们对得起谁呀?”   村长这番言论将不少人给唬住了,有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问村长:“那咱不去了,还不成吗?不去了,就没这老多事,也不会丢全家脸,丢全村脸,甚至丢知州大人的脸。”   村长朝说话之人呸了一声:“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知州大人在府城设立书院是为了啥?为了让你家娃子将来有一条光宗耀祖的道儿。   让你家娃子将来不靠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吃饭,让你家娃子能吃上一口轻松饭,你还不领情是不是?   咋的,想让人将所有好处拱手送到你手里,你才能接受是吧?“   村长提高声音对屋子里所有老少爷们儿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别想有的没的,老老实实的送自家孩子去书院读书,想想五六年后别的村提起自家孩子,这个说在哪干哪个酒庄做掌柜,那个说在哪个哪个茶楼做帐房。   更有甚者说刚刚在府城考上了秀才公,或者准备去京城考举人老爷,到那时候你们回家看看自己的娃干啥呢?只会种地,想想那场景,你不心酸吗?你不后悔啊?   现在的机会都是一样的,你不把握住,指望谁往你手里塞?那是不可能的,村长我今天言尽于此,听不听,想不想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好,现在是提问时间,谁还有问题?现在就问。”   角落里一个老实憨厚背影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举起手小声问村长:“村长大伯,您是知道我们家的,我们家里没有男娃子,只有三个女娃子,但我也想让自家娃子去认识两个字。   别说什么将来去府城做账房做掌柜,就是她们识两个字,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跟着咱们继续种地吃苦,我心里就乐呵,不知道书院收不收女学生?”   村长还没回话,就有人调侃接人道:“我说陈家老二,你个绝户头,这辈子你婆娘和你就没有生儿子的命,还想着让女儿读书,想的挺美呀,干脆招个上门女婿得了。   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上门女婿能有几个好的,人有出息的男人,谁愿意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人还是要学会认命。”   这人一番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家老二红着脸却不认输,梗着脖子道:“俺家闺女聪明又能干,咱村里小子们都没有俺家闺女能干呢,闺女又咋了?   俺就是不想让闺女招那没出息的上门女婿,俺就想让闺女嫁个好人家,俺家闺女值得好人家咋了?你还别不服气!”   别人都笑陈家老二异想天开,有人说:“书院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收女娃子的。   女娃子就应该安安分分呆在家里,绣绣花种种地,回头嫁个好人家给人婆家生儿育女,伺候公婆,服侍丈夫,这辈子就到头了,她想着读什么书呢?又不是大家闺秀,生来就有人伺候。”   这话村长可不爱听,要知道他家里只有两个闺女,还都命途多舛,现如今将两闺女寻回来,闺女的孩子,他也带在身边。   至于那女婿,谁知道死哪去了呢?反正就算女婿出现在他眼前,他老头子也是不认的,闺女和外孙也不认。   现在还说什么外孙和外孙女呀,村长已经将闺女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了,一点儿不差。   所以在村长这里,他就不爱听人家说什么,女孩子就应该安安生生嫁人的话。他要是真认了这一套,当初闺女被嫁出去后受人折磨,他也不能为了闺女就将万水村的秘密交给知州大人,让知州大人公布于天下。   这陈家老二的情况和他们家差不多,陈家生了三个闺女,确实个个聪明漂亮又能干。一个,、今年才八岁,另外两个分别是十岁和十三岁。   陈家夫妻生了女儿,也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一门心思将女儿养大,在村里疼孩子是出了名的。   并没有因为是闺女就苛待于她们。养的比村里许多男娃子都矜贵。   村长等这些人都笑够了,用烟袋锅子狠狠地在炕沿上敲了两下,众人回过神,发现村长的神色不对,这才想起来,村长家也是只有两个闺女,闺女生的孩子都被村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他们这般笑话陈家老二,不就是在亲口揭开村长的伤疤吗?有些人这才回想起来,顿时后悔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秃噜。   众人一时神色讪讪。   村长这才笑着对陈家老二道:“你别说,这事儿我还专门问了,书院旁边有一家女子书院,是专门教导女子读书的地方。   衙门里的官老爷也说了,朝廷不允许女子考科举,但他们那里可以教导女子读书识字,打算盘将,将来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识几个字,会读书,打算算盘,怎么着也能将家里的帐给拾掇明白。   你说一个会读书识字,打算盘的母亲教出来的孩子,那也比在田间地头种地的教出来的明理懂事是不?   就咱们自家来说,将来想娶儿媳妇,会读书识字,打算盘的,和只会种地叉腰骂娘的到底选哪一种?咱们大家心里门清。”   陈家老二激动的搓手,在这烟雾缭绕之中,村长甚至从他脸上看出了红色的光晕。只听他不可置信地问:“村长大伯,这是真的吗?”   村长给予他肯定的回答:“是真的,束脩比男子书院那边便宜,每学年只需要五百个铜板,其余的条件和男子书院那边相差无几。   女子这边因为不用系统学习读书科考那一套,只需要一年半时间就能结业。我直接打听过了,学的都是管家理财的好本事。   教导的都是从各地请来的女先生,可以教们针织女红刺绣拨算盘管家,还有什么酿酒裁衣啊,想的比咱们全面多了。   反正我家的孙女是要送进书院读书的,我想着将来孙女从书院结业以后,怎么着也算半个才女了吧?将来说亲不是更加方便了吗?   这是关于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村长的话,让家中有女儿的人眼眸微动。但也仅仅是微动一下。   怎么说?这时候大家伙儿还是以种地为主,种地就需要劳动力,若是把抵得上半个劳动力的小子送去读书,让他为全家的前程博一个未来,那么女孩子是不是要在家里帮助父母种地干活儿?否则就是再富裕的人家也支撑不起这样的开支。   万水村的事情同样也发生在明安府所管辖的很多地方。   锦绣一开始就将处于明安府中心区的书院和城外的居民区一起修建,就是为了不耽搁书院的学生早日开学,缺人才呀,整个明安府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感觉哪儿哪儿都缺人手,衙门里的一个官员当成四五个在用,大家从开年就忙的脚不沾地,为了迎接来明安府任教的先生们,尽全力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   生怕他们哪里有一丝半点的不满意,一甩袖子发脾气走人,哪怕只走上一个半个的都是明安府的损失。   重大的损失。   再有一个,衙门里所有人心知肚明,那就是这些人,原本是奔着宁亲王老爷子来的,他们是看在宁亲王的面子上,或者说是为了跟随宁亲王探讨学问,才会答应来他们这地方任教。   明安府的读书人少到什么程度?锦绣来这地方三年了,依然没有一家书院,不管是官方的,还是私人的。   所以这些人的到来,对明安府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就算是为了宁亲王老爷子的面子,也不能让这些先生们感到一丝一毫的不满。   锦绣私下里给衙门官员开会说的非常直白简单。   “先用老爷子的名声威望和学识勾引住这些读书人,之后咱们就要用自己的诚意,用明安府优美的环境,超高的福利待遇,留下这些人才为明安府所用,让他们想走都走不了,或者让他们根本就不想走。”   为了这些人,锦绣甚至开始实行责任到人,每个官员负责哪几个先生,但凡这些先生们遇到什么问题,官员们就要想这些先生们所想,及先生们所及,一切想在他们前头给他们解决问题,包他们满意。   如若哪位先生因为外在原因想离开明安府。锦绣就要针对责任人进行一定的处罚措施。   这是明安府这三年来第一次出现惩罚措施。   以往都是按绩效排名,绩效排在最后的只有可怜巴巴的俸禄银子,和人家几百几千的绩效奖金比起来已经不够看,但这次竟然丧心病狂的开始扣俸禄银子,扣奖金。   有人私下里算了一笔账,按照锦绣的惩罚措施,奖金扣完之后,有些官员甚至可能需要赔给衙门银子才能结束这一桩桩事件,就能看出锦绣这次对于人才的重视。   书院的设计和装修都是在锦绣和宁亲王老爷子两人的认可下进行的,很多东西都是锦绣和老爷子商量着弄出来的。   比如说每一间教室四周挂满了大大小,可移动或不可移动的黑板,但凡先生或者学生们对课堂内容有什么想法,当即就可以写在上面和所有同窗一起探讨研究,书院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支持学生自由的追求学问。   学无止境。   以及后来的奖学金,助学金,学生会,以及各种社团的设立,也得到了老爷子的充分认可。   还有图书馆,自习室,教室,办公室,这些权责分明的设置,也让老爷子觉得锦绣在书院事情上是上了心的。   事实上,老爷子一开始对锦绣在开办书院这件事上是不抱希望的,虽然锦绣画出来了非常完美的书院设计图,但老爷子认为设计和管理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就像魏老爷子,他是顶级的雕刻大家,但让他去管理他们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一定行一样。   不过锦绣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远超老爷子的想象,老爷子为此感到非常自豪。   没少在学生和老友,以及一些慕名而来的读书人面前说这个学生的好话。   但当着锦绣的面,老爷子是不会承认的,他只会用更加严格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和锦绣,老爷子心里清楚,这不仅是锦绣的事情,也不仅仅是明安府一个州府的事情,更是将来整个天下格局改变的初始点。   若是明安府的这种模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那么将来可能会推广天下,这就是关天下黎民百姓,关于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大事。   在这件事上,老爷子不仅是一个先生,也不仅是一个院长,更加不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他是这个王朝的亲王,是皇帝的叔叔。他的一举一动,以及他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至关重要。   每一步,老爷子必须谨慎对待,为了这天,从还没有离开京城开始,他就在心里一步一步的盘算,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时光。   在这两年内他从未停止思考关于这所书院,关于明安府,关于唯一的小徒弟的未来。   老爷子想过最好的情况,也想过最差的情况,针对每一种情况,他做出了不同的应对策略,直到心中肯定不管将来面对何种境遇,他至少能保证徒儿性命无虞。   就是他做先生的能为徒弟所做的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虽然锦绣可能并不需要,但是他做人家师父的,既然答应了陪徒弟一起趟这趟浑水,就不置徒弟的生死于不顾。   老爷子走在明安府街头巷尾,听着人们讨论关于明安书院的点点滴滴,心里的满足和感动,以及对未来的向往,一点都不比这些百姓们少。   老爷子没想到自己活了几十年,事到如今还能感受一把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境遇,本以为按照他的出身,已经享受过世间的所有荣华富贵。   按照他的武功也已经体验过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的快意恩仇。   这世间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打动他,让他从心里感到激动。   但自从两年前小徒儿写给他的那封信开始,老爷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底萌发出幼芽,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这是一个拥有几十年智慧的老爷子对于生命,对于每一个机遇的一种直觉。   有时候这种直觉比生死打斗之间得来的的经验更加让他值得信任。   一路慢慢悠悠穿过大街小巷,走上拥挤繁华的主街道,最终站定在一个朱红大门面前。   眼前的大门不宽也不高。   要说雄伟比不上定王府的大门,要说威严比不上明安府衙门的大门。   但他只静静地伫立在这里,安静,祥和。   就能给人一股智者的气息。让人打从心底里对这里产生向往和好感。   大门顶上的牌匾,安安静静的写着四个字,明安书院。   这是他亲笔所题,老爷子已经有很多年不给别人家提字。就是书信或者拜帖,也很少有老爷子亲自写的,一般都是管家代笔。   这些年市面上流传的关于老爷字的笔记,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早些年的。   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书法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老爷子偶尔听小徒弟锦绣说过,这些日子有不少外地慕名而来的读书人,特意来书院大门前膜拜他的字迹。   所有人都说老爷子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成为真正的书法大家。   但只有老爷子自己清楚,为了这四个字,他足足练了近半年的时间,每日早起半个时辰,晚睡前半个时辰,什么都不写,单单只写这四个字。   不是怕写不好,就是觉得无论怎么写,都不能体现他对这座目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书院蕴含的所有期待。   但真的到了那一刻,老爷子发现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由心而发,自然而然,笔下就出现了四个这样的字。   老爷子缓缓推开书院大门,背着手迈步进入,还未开学,这里没有一个学生,也没有一个先生,有的只是偶尔来洒扫的小厮下人。   但老爷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已然熟记在心。每一个区域的功能,每一间教室的年级排号,每一个办公室的作用,老爷子心里一清二楚,自去年入冬以来,他每日必须要来这里溜达一圈,亲自瞧瞧有哪里建的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   毫不夸张地说,这间书院倾注了老爷子无数心血。   锦绣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别看老爷子在家里和魏老爷子二人十分悠闲的样子,偶尔出去爬爬山,钓钓鱼或者去城外的别墅住一段日子。但老爷子用在这里的心思比他这个做学生的多了太多,有时候锦绣都会为此感到羞愧。   是他一封书信,将老爷子哄骗于此,给老爷子立了一个伟大的,或者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让老爷子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为他建设明安府的一环添砖加瓦。   锦绣心知,老爷子对此一清二楚,但老爷子心甘情愿。   正是因为这心甘情愿四个字,锦绣才更加愧疚。自从认识以来,锦绣从未对师父做过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但师父为了他,顶着京城皇帝的压力,搭上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来给他张罗。   从未想过,如若这件事情失败,将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正是因为这样,锦绣心里才会更加有急迫感。他想早日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如若这一切能提前实现,师父面临的压力将会小很多。   因此,开年以来,随着第一声春雷的炸响,明安书院正式开学。男子书院院长谢清风,女子书院院长姜良缘。   在明安府大大小小官员的见证下,在明安府富豪乡绅以及特意邀请来的百姓的见证下,锦绣和师父共同揭开明安书院的牌匾,明安书院正式面向天下读书之人。 第208章 藏书楼 学术报告厅   明安书院的建立对明安府有着举足轻重的历史性意义。在此前的几百年内, 整个明安府是没有任何一所书院的,就连小小的私塾都不存在。   知识在各高门大户之间,属于敝帚自珍的好东西。   明安府的大户人家也只是花大价钱将西席先生请回家教导自家孩子, 普通百姓家若是稍有余钱, 想让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进学,是没有这个门路的。   百姓不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但越是贫穷的地方,知识垄断性越强。   锦绣以前就听人说过,和元老爷相熟的周老爷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个读书人,当时周家祖上族长发现族中出现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好孩子,遂萌发念头,想送那孩子去读书,可周家没有门路, 最后走关系走到了当时县衙的一位师爷头上。   那位师爷的岳父听闻曾经是个秀才,上了年纪, 闲赋在家含饴弄孙,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周家送上了族中一半的家产, 才让那位师爷的岳父答应收周家的孩子为徒弟教导孩子读书。   逢年过节礼物不断, 周家全族将那位老秀才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就为了对方能对他们家孩子倾囊相授。   可一位老秀才,说实话, 本身才学有限,年近30才考上秀才, 能教导的也不过是一些自身经验。   就这,周家都对那人满怀感激,几十年下来, 周家族人依然和那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尽管周家如今已经发达,而对方早已没落,但周家人上对方家门,也依然将对方当师长供着。   这件事一方面说明周家厚道,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明安府的人想读书是多么的不容易。   越是贫穷的地方,民智未开,百姓受到的教养有限,眼界有限,懂得的道理有限,或许就跟戏文里唱的,农夫农妇,只以为皇帝每天吃的香喷喷油汪汪的葱油饼,种地用的都是金锄头,这已经是他们想象的极限。   很多人做梦都想自家孩子能够读书,也有很多人根本想不到让自家好好一个劳动力大小伙子读书,对他们家能有什么好处?   但总的来说,锦绣对建立书院这件事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态度,让百姓能读书,明智,是锦绣能对这里做的最大努力。   去年为了给庄子上的孩子们教导乘法口诀,基本算数,锦绣就和衙门里的官员们私下里斗了一场,虽然最后全部被他强力镇压,别人碍于他的暴力,敢怒不敢言。   那些人至今被他压在手里,整天无所事事,过着朝九晚五的养老生涯,但凡他在一日,这辈子升迁无望。还有些不听话的,直接被他送去矿场挖石头。   那些人表面上看似乖巧听话,像是认命了一般,领着衙门的俸禄,浑浑噩噩过日子,不掺和衙门里的事,成为边缘人物一般,只用冷漠的眼神观察着衙门里的一切。   但对方怎么想的锦绣心里清楚的很。他们都在等锦绣为了自己的行为,自食恶果的一天,到了那时候就是他们挺着腰杆站出来联合所有文人指责打压锦绣的时候。   虽然锦绣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那些人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但从这件事里就能知道在这些贫穷的地方,知识垄断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否则也不会因为当时锦绣和府城卫家的时候,卫家因为出了一个周文岳父明南郡王不知道第多少房小妾,就能在明安府上到知州下到百姓之间,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但凡当时明安府消息灵通一些,知道其中的猫腻都不能被卫家耍的团团转,由此可见,这地方的落后。   这让锦绣不得不想起了在前朝实行九品中正制的时候,上品无寒士,寒门无贵子,底层百姓想要出一个当官人,难于上青天。青云直上的路基本被上层紧紧握在手里,根本不给下层百姓一点挣扎的希望。   上层的士大夫们几乎从出生就拥有了一切,他们的出身是站在底层百姓奋斗一辈子也够不着的位置之上。   到了本朝开始实行科举制,就是为了对抗打压读书做官被上层垄断的局面。现如今的科举制度虽然还不够完善,商人之子参加科举也依然受到种种限制和不公平待遇,但相比前朝,已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像锦绣老家城关镇那种地方,在前朝就有了书院,到了本朝,书院逐渐形成规模,一个小小的县城书院,能与州府的府学形成对抗之势,还勾搭将军府的二少爷去那里当院长,足以说明城关镇是多么繁华的城镇。   锦绣能出生在那里,是他的幸运。   而从今天开始,锦绣希望每一个出生在明安府的孩子,也能拥有这份幸运。   宁亲王老爷子站在上头,目光幽深,对下面的学生,官员,以及学生的家长讲话,锦绣站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看着下面一张张渴望的脸,心下无端生出了许多责任感。   学生们穿着整齐统一的青衫,梳着统一样式的发髻,按照学校要求规规整整的站成方阵。个头从小到大排成一列,每一张小脸上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看着就让人觉得朝气蓬勃,对未来有着数不尽的希望。   家长们则更是激动,这些家长们有明安府的乡绅富豪,也有普通百姓往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现在站在同一人群里,穿着不同,气质不同,举止不同,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有着相同的渴望。   那是对知识,对书本,对出人头地,对命运的渴望。   至于明安府官员,这一波不仅有府衙的官员,还有下面县城的官员,大大小小的地方官,能来的今天全部都来了,他们中有人的眼神对锦绣充满了信任,仿佛只要锦绣说一声,他们立马就能跟着锦绣去造反一样。   还有人眼神冷漠像是众人皆醉他独醒一般,高高的站在至高点上,等着锦绣重重摔落的一天。   锦绣之所以无差别地让衙门所有官员都来这里观礼的原因就是这个,他的态度再一次摆的明明白白,就要让这些人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无惧无畏,不怕小人惦记。   高台上宁亲王老爷子的声音传遍了书院的每一个角落,传进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里,老爷子说:“你们是明安府的将来,或许有朝一日也是整个朝廷,整个天下的将来。   孩子们,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先生,山长,我将倾尽所能教导你们一切能用到的知识,看着你们一步步成长,走出书院,走向未来,将来撑起我们明安书院,明安府,甚至整个朝堂天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希望你们能在书院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并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先生会在身后看着你们,在你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扶一把。”   后世许多场合领导发言,下面的员工不是打瞌睡就是发呆走神,但现如今的人们观念非常朴素,领导,尤其是当官的领导,在上面发言,下面百姓恨不得伸长脖子,耳朵眼睛盯在领导身上,清清楚楚的记下领导说的每一个字。   于是到了锦绣上台发言的时候,他说的非常简单朴素,不像老爷子一样,对所有的学生充满了希冀,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干一番大事业,不要辜负来世间走一趟。   锦绣开口道:“其他大话我不多说,今儿就跟你们唠唠心里话,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不能期望每一个人都成才。也从不奢望咱们书院所有学生都能有什么大出息。   人生际遇不同,命运不同,甚至出身不同,每个人的智商和勤奋努力程度都不同。   这一切一切的不同,造就了每一个不同的你们。   就算将来你们不在朝堂翻云覆雨,也并没有迈入官场搅弄风云,成为人上人,高人一等,光宗耀祖,让亲戚朋友跟着沾光。   但凡你们只要不辜负书院的教导,学以致用,不管你是去布庄当个账房先生。还是去酒楼给人家应聘掌柜,只要你不辜负书院的教导,不辜负你自己的勤学苦读,让自己成为一个对家庭,对明安府有用的人,咱们书院的建立就是有意义的。   甚至你在书院学了一趟,最后还是决定回家种地,我也不会觉得你就比别人矮了一头。书院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你们明智!”   万水村村长带领了他们村子的汉子们站在下面,一个月看着锦绣的眼神,分外热切。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叫作死忠粉,但他们的眼神和举动已经深刻的诠释了这一词的深刻含义。   有些事不用锦绣明说他们心里一清二楚。要不然外面百姓也不能为了一个进入明安书院读书的名额,甚至可以倾家荡产,跟好了几十年的兄弟家闹翻。   说到底都是渴望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千盼万盼盼的眼珠子都红了,盼的有些人一辈子没了希望。   谁能想到他们到了今天终于有实现这个愿望的一日?   别的不说,一个秀才名下能免六十亩良田的税收,这就是救了一家几十口人的命。现如今,百姓日子过得并不富裕,若是家里有田的农户,在太平年间赋税征走一半粮食,自家流一半,每年到了冬日里,处于半饥半饱状态,勉强度日,一年年一月月也就这么熬了下去。   这些农户到了饥荒年间,朝廷加重税收,天灾人祸之下,日子过不下去,也就成了流民。   何况还有很多没有自家土地的佃户,种的地都是租用了地主老爷家的,一年收四层租子的老爷都是良善人,逢年过节还要提着礼物去感谢地主老爷们仁善,给了自家一个活命的机会。   总之就是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若家里出了一个读书人,不说能改变自家的阶层地位,单单就是免六十亩的地说这一项就能省出许多粮食救活一家老小的命。   朴素的老百姓心里也有一本清清楚楚的帐。   当然再做之人几乎和万水村村长他们想法无声差别。这时候能第一时间想方设法将自家孩子送来书院的都不是那些没有脑子的。   本来正常的开学典礼之后,学生家长和衙门官员都可以离开了,但由于这是第一届学生入学仪式,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就让这些家长和官员们旁观了书院的一切。   于是众人就看见有身着青衫的文先生,也有身着短打,身材魁梧,胳膊有力的武先生,在院长一声令下,快速将学生分成了大大小小不等的几个队列。   有些人对学生喊话,快速按照名单将入学学生分为大中小几个班级。   每日几时起床,几时晨读,几时出早操,几时正式开始上课,哪一节课在哪个教室上,都有明确的规定。   因着规定太多,一些刚入学年纪还小的孩子们记不住,又怕旁边的先生为难自己,又怕回家爹娘揍自己屁股,愁的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   锦绣不为所动,先生们对此经验十足的样子,朝学生们喊话。   “记不住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回头不出三天保管你们将书院的规矩记得明明白白,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   先生这里先给你们说一下,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别进入书院了,还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   前面说了书院的大小规矩,这里说一下,书院对做什么事会有奖励,做什么事会有惩罚,奖励是什么?惩罚是什么?希望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数。   书院绝对不包容,不纵容,任何一个毁坏书院规矩,给书院名声带来损害的学生,这一点希望你们记得清清楚楚,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刻在脑子里!”   有些学生越听双眼越发明亮,而有些学生听了开始打退堂鼓,眼神不停转动,希望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爹娘,让他们带自己回家。   说实话,这一群人中,除了万水村村民的孩子那般从出生到如今从未识过一个字的,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府城内或者各县城内有家底的大户人家孩子。   这些孩子不可能不通文墨,进入书院都是有一定功底的,或者家里早就有了启蒙老师,但出于种种原因被家里送到书院。   这样的孩子有一点不好,就是从小被家里娇宠着长大,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罪。   和那些从小就下地上树下河摸鱼的孩子不一样。   乡下来的那些孩子从小吃惯了苦头,书院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另外一种享受。   有些孩子一年到头吃不饱饭,好几年没有正儿八经吃一顿肉,方才光是听先生说,书院三餐管饱,一荤两素,外加一汤,这些都是给他们免费提供的,只要他们通过两年后的书院考核,第三年还可以继续白吃白喝,眼睛就唰的一下亮了。   不就是考核吗?考!为了这些吃食也不能放弃!   有些心思活络的孩子,甚至已经想着自己可以少吃一些,省下来的带回家给家里的父母姐妹尝尝。   虽然还没正式品尝过书院食堂伙食,但光听先生说就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了。一定非常美味。   至于什么实行军队化管理,每日早起晚睡,锻炼身体的同时努力学习知识,在这些孩子心里那都跟玩儿似的。   农家孩子天不亮,跟着父母下地种田,晚上摸黑回家,吃的苦,受的罪多了去了,现在书院的这些规矩,在他们幼小的心里,跟种地一比都是小儿科。   而那些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孩子们,越听越可怕,年龄小的眼里已经开始含着两泡泪,怯怯的看着周围的先生,感觉自己像是上了当,被父母卖给了书院一样。   可不管孩子们怎么想?家长们是万分放心的,只要听着严格的教学措施,还有方方面面非常周到的管理,就让他们感觉安心,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是一个读书明理上进的好地方。   万水村村长对身边的几个汉子道:“这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书院,其他书院都没有这里好。”   说的就跟他见过许多书院一样。   偏这话还得到了周围很多汉子们的认可。   有人小声跟村长唠叨:“要不是我年龄太大,我都想在书院呆几年,他娘的这待遇也太好了,这哪里是教学生?这简直是在养着一帮不干活儿,光吃饭的祖宗!”   有人小声嘀咕:“我现在就已经想好了,我家娃将来不指望他当官,光宗耀祖,要是他给老子争气,哪怕将来能回到书院,给先生们打打下手,我的心里就心满意足了。”   周围有人打趣他:“长的不美,想的倒是挺美。你看看那些文先生,武先生,一看就贵气不凡,头发丝都写着读书人的骄傲,虽然对咱们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我就是在他们面前大气,不敢喘。   人家那样的人能看上咱们这家娃儿,将来留在先生面前跑腿腿,那都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这些人想的简单,府城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们想法就复杂多了。   早就听说知州大人这次请来的院长不是凡人。跟京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官场上门路很广,且和各地的读书人关系密切,自从开春以来,明安府来了很多读书人都是冲那位院长来的。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老爷子以往住在知州府府衙内,旁人无从得见。今儿打眼一瞧,光是这一身气度就能让人为之折腰。   再看看那些跟随而来的读书人。   有见识之人已经发现了,其中好几人在读书人之间德高望重,很有名声,但那些人在院长面前一个个恭敬地像是刚入学的小学生一样。   还有眼尖的发现,不仅那些读书人对院长恭恭敬敬。就是府衙里的官老爷们也对院长打从心底里的敬重。   这敬重可不是看在院长是知州大人的先生面上这么简单,这里面肯定有更深层次,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思多想。   这些人进而再一次感慨,行动及时将自家娃送来书院的做法是多么正确。咱别的不图,就说被这其中某位先生看中,收为弟子,往后基本上就不用愁了。   锦绣打眼扫过去就对这些人的想法,摸了个七七八八,但锦绣觉得这都是好事,人只有有了想法,才会为了目标付出行动,若是偏安一隅,心满意足,不想挪窝,只想混吃等死,到了那种地步,锦绣才要真的发愁呢。   鉴于今天这个特殊时刻,锦绣一早做了安排,将知州衙门里的一切切公务都放下,今天就带着这些官员和家长们在书院转悠。   于是众人终于见到了书院不同凡响之处。   高大雄伟的藏书楼,整整十八层,竟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藏书,小到三百千这种小儿启读物,大到四书五经名家著作,不一而足,简直就是读书人的天堂。   别说是读书人,就是在场的官员们心中也大为震动,恨不得上去仔细翻阅或搬回家慢慢感悟,但是很可惜,这里的书并不是给他们看的,只有拥有学生证和借书证两样齐全才被允许在书院内部阅读。   这就让许多读书人心里痒痒的不行。   只能看,不能摸,隔靴搔痒,心里更痒。有些名家大儒简直就是读书人心中的超级偶像,现在见到偶像亲笔注解的四书五经,但他们却只能远远观望,这种感受锦绣心知肚明。   但不能开这个口子,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自从书院成立以来,任何人包括锦绣和院长,在那里都要严格遵守这些个规矩。   锦绣是这般对旁人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当然这一切都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里,他们师徒如何操作,旁人不知,也不敢知。   锦绣只带这些人在藏书楼一楼参观,至于二楼,三楼乃至往上的整整十八层,那都是要在书院达到一定程度,有一定贡献,或是积分才能上去。   单就这些,已经让这些人大开眼界,要知道在世家之中藏书就是他们低调炫富的一种方式,只有真正有底蕴的人家才能真正收藏到有意义,价值不菲的书籍。   据闻,前朝有位宰相辞官归隐时带回家乡的书,整整用牛车拉了五十六车,一时震动朝野。   据传那是宰相家族整整累积了八代人的心血。   当然,五十六车都是竹简。   这时候的藏书,人们普遍更倾向于竹简,、虽然有了纸质书,但相对于竹简来说,纸质书墨色更容易晕染,更容易损坏,远不如竹简来的历史悠久。   而明安书院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成立的书院。就能有满满十八楼的藏书,且都不是滥竽充数之辈,众人心下猜测纷纷。   不管哪种猜测都不会认为这些藏书是心血来潮之下,就可以得到的。   看来大人为了今天书院的建立准备已久。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锦绣有意识地想要在明安府建立书院的时候,先是将小时候元老爷为他寻么来的那一屋子藏书,让人整理一番运回明安府,挑挑拣拣将一些能用上的全部让人抄录整理,最后搬来这里。   再是让元家庞大的商队几经努力,在各地搜寻有用的书籍,加上宁亲王的个人贡献,几方结合之下,几年下来,才有了现如今的藏书楼。   可以说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锦绣和宁亲王师徒二人的心血所在,是他们两人的个人财产,因此,两人对这些书在意非常,立下严厉规矩,借书和看书都要经过严苛的审核,就是为了保证这些书的价值。   当然,这些锦绣是不会告诉在场中人的,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就可以了,没必要广而告之。太多人知道,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等出了藏书楼,锦绣又带这些人去报告厅体验一番。   报告厅的座椅设置与小广场篮球场那边相差无几,都是后一排比前一排高一点儿,便于后面人来更加清晰地看清楚前面的场景。   针对这点,众人还不是非常惊讶,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是报告厅良好的扩音设备,在如此巨大的报告厅内,站在最后一排的人,竟然能听清晰听到台上之人说的每一句话,这就非常不可思议。   锦绣告诉众人:“往后书院的各种嘉奖仪式都会来这里举行,届时会请嘉奖当事人的亲属一同参观,接受众人的恭贺。”   从锦绣口中,万水村村长以及一众家长们,第一次知道还有期中考试,期末考试,三好学生,品德兼优,助人为乐,等等奖项的颁发都会在这里举行。他们也有沾自家孩子光的机会,与孩子们一起站在这个绚丽的舞台上,接受旁人艳羡的目光。   光是锦绣口中那些五花八门的奖励,就让万水村村长觉得锦绣不是在开办书院教书育人,而是在做慈善,就算他老头子一辈子没进过书院,但早年间也自己习得的几个字,读过几本书,哪家的书院会不要命一般给学生想方设法的送银子?   哪个书院不是每逢年过节,先生们,同窗们互相攀比送礼?   没错听锦绣说了这么多,在很多家长心中就是他人傻钱多烧的慌,想给旁人家孩子送银子,你听听就知道了,助人为乐,要奖励金钱,那什么三好学生也要奖励金钱,还有什么勤工俭学标兵也有奖励,还有什么奖学金,助学金,哪一项不是给学生送钱的?   万水村村长,这狡猾的小老头儿,一向是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人,如今听得锦绣一番话,也难免生出一点羞愧。   想着回头找机会一定要和锦绣好好说道说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别再给这些学生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坏毛病,白瞎了大人一番苦心,还得不着好,何苦呢?   当然锦绣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知道的话也不会对他的决定产生任何影响。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人生在世,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谁还不是为了一张脸面活着呢?   他的这些举动在后世已经得到充分认证,不管是对学生还是老师,都有着强烈的激励作用。   光是想想,到时候同一个村子里的二蛋有奖学金,二柱有助学金,二狗有三好学生奖励金,二栓子有助人为乐奖金。   别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奖金,说出去家长脸上有光,亲戚朋友听了也开心,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可想而知。   别说学生了,就是那些清高非常,视金钱如无物的老师们,一开始可能不在意,但时日一长,难免放在心里几分。   同在一个书院教书,这位先生手底下光是助人为乐,热心肠的好孩子,一学期就能出十个八个,而那位先生手底下就连三好学生,品学兼优,勤工俭学,之类的学生拢共合在一起都不足一手之数,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只要大家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锦绣就有办法让他们更加在意。   虽说这时候的书院学生的学习目的和日后全日制全民普及义务教育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百年荣耀,改变阶级命运而读书,一个是为了完成国家的义务教育而读书。   但在锦绣缘里,这些都不重要,他所实行的一切,只不过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出了学术报告厅,又带领众人从后操场那边的跑道和篮球场足球场转悠一圈,让这些人再次感受到书院的环境是何等优越,在这里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别说那些村里来的家长们,就是府城高门大院儿出来的老爷们见了这般环境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书院的大手笔。 第209章 百年大计 食堂 宿舍   前院的亭台楼阁环境优美, 后面的体育场粗狂大气,粗犷中又不失几分柔情,两边的窄道上特意移栽了鲜活的花朵, 在绿草地的交相辉映下, 显得生机勃勃,让人看了就心里高兴。   现在操场上还没什么人,这些老爷们肯定自持身份,不会亲自下场去体验,因此锦绣抬头看日头,感觉差不多了,直接带这些人去了食堂。   整整两层楼高的食堂建筑方式与城外居民区一般无二。   方方正正十分宽大,远远走来就能闻到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味。   说实话,村里镇上各家红白喜事的大锅饭, 众人也不是没吃过。那种大锅饭都要请来当地有名的厨子亲自操刀,免得丢了主家的脸, 让亲戚朋友觉得他们不够大气。   但这么多年来,就从未闻到过哪家的大锅饭, 有明安书院食堂这般诱人。   有人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众人寻声望去, 村长旁边一个面庞黝黑的汉子, 红着脸,恨不得将头埋在地里一样躲在村长身后。   村长不好意思的出来打圆场, 拍了那汉子脊背一巴掌,教训道:“现在又不是那些年吃不饱, 穿不暖的时候了,你还跟过去一样,抠抠搜搜的舍不得吃, 现在好了吧,在大人面前丢人现眼。”   转身又对锦绣笑眯眯的拱手:“大人容禀,张家老二这憨货身子骨壮实,打小就能吃,旁人吃一碗就能饱,他得吃四五碗。   吃饱了还容易饿,一饿就眼花心慌,这是打小就饿出来的毛病。您别看他这怂样,下地可是一把好手,村里的壮小伙子四五个都没他一个人能干。”   锦绣拍拍村长的肩膀,又拍拍那汉子肩膀,眼里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能吃有什么?能吃是福,有些人可没你这福气。咱们这食堂别的没有,就一个管够,不管你多难能吃,只要你不浪费粮食,保证让你吃饱喝足再走。”   村长心下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大人给他们面子,特意邀请他们来观礼,结果他们在外人面前给大人丢了脸,面着实不该。   又想着回头一定要跟村里人好好扳扯扳扯,说个明明白白。大人这般看重他们,他们还不能为大人争一口气,往后就不要想着往大人跟前凑了。免得将这些情分也给霍霍没了,以后村子里的小子们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大人帮忙,到时候还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   锦绣自然没想到村长这小老头看着憨厚,其实内里精明着呢,小农民自然有小农民的生存之道,将人际关系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这边村长顺势而为,问道:“大人,这食堂还有何讲究不成?听您的意思,难道我们这些外人也能来食堂吃饭?”   村长心说光是在门口站着的这一会儿功夫,单凭着味道,他就闻出今中午这饭菜有鱼肉,有羊肉,还有鸡肉,鸭肉,有酸辣的,有爆炒的,有麻辣的。   别的不行,闻这味儿村长可在行着呢。   老村长现在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长了,他在东城住了大半年,经常进城打工,对城内的事情知之甚详,   先说这一顿饭,放在城内的五味居,怎么着也得一两银子打底吧?他们今儿来的人可不少,少说也得上百人,这一顿吃下来大人怎么着都得花几十两银子吧?   光是这么想着村长就开始替锦绣心疼银子。   锦绣笑眯眯对围在周围的众人解释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吃的,众所周知书院的食堂对书院先生学生免费,若是外人也能进来吃那岂不是乱了套?”   村长连连附和:“大人说的是,就该如此,让那些想占便宜的人趁早死了这份心。谁的便宜都想占,还是人吗?”   那些平日里自诩八面玲珑的老爷们,一看。   嘿,今儿在知州大人面前竟然让这个其貌扬的小老头儿占了先,一路走来,大人跟这人很熟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人一唱一和,竟然说了一上午,比他们这些人在大人面前还有脸面。   这可不行。   于是纷纷出言附和:“大人说的对,就该如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书院的规矩更不能破,院长说如何便是如何!”   一句话连带着宁亲王老爷子也夸了进去。   锦绣摆摆手,对众人道:“本也不是如此,孩子若是有孝心,想给家里长辈带两个好菜回家,也不是不可,我们这食堂不收他们的银钱,只要他们积攒够各种积分,就能来此兑换相应的饭菜。”   村长一听眼睛就亮了,激动道:“大人何谓积分?”   锦绣看这些人都很好奇,于是简单说了一下。   “比如说在山下乐于助人,或是给寡妇农夫家里帮忙挑水,可得一个积分,或是帮书院翻土施肥耕种,一天可得三个积分,依此类推,书院食堂的一道糖醋排骨需要一个积分,而一道红烧肉需要两个积分。用积分抵扣便可。”   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倒是不在意,反倒是村长这些人眼睛瞬间又亮了,心里有了想法,寻思回头找机会就要和自家小子好好说说这积分的事。   他们这些人不吃倒是没什么,但是村里那些一辈子都没出过村的老人,为了支持村里孩子们上学,家家户户都五文十文的表示了心意,不能让那些老人们寒了心。   不就是给书院翻土施肥种地吗?他们万水村出来的孩子哪个不是打小会走路就跟着长辈一起干这件事?闭着眼睛也能给书院做的漂漂亮亮。   回头换些书院的饭食带回去让村里的长辈们尝尝味儿,也是一个心意。他们万水村终于要出个读书人了,几百年了,自从祖先给淮海王守墓以来,他们村几百年没有真正出过一个读书人啊!   祖宗保佑。   锦绣看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拨人十分矜持。   对食堂饭菜味道表现的极为淡定,一拨人早就摸着肚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但是眼睛里的情绪早就泄露的一览无余。眼里满满的都是对美味饭菜的渴望。   锦绣心下点头。   成,有渴望就好,有渴望就有动力,有动力才能更好的驱使这些人快速成才。   说实在的,对于刚开始的这几届学生,锦绣是没指望将他们快速教导成能科举应试的秀才举人。底子就在那里放着,条件在这里摆着,不可能拔苗助长,拔地而起,瞬间让这些人变得学贯古今博闻强识。   除非其中出现一两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但这种概率实在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真遇上那样的人,也只是特事特办,和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关系。   前几年锦绣主要打算培养各科人才,不一定让他们死读书,死嗑四书五经,只要这些人在书院学上一两年,回头立马拉到工地上,就能实地应用,已经是巨大的成功。   锦绣和老爷子都是这个意思。   这么想着的功夫,锦绣也没耽搁,带这些人进食堂,结果进了食堂之前还淡定的那波人,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微微睁大。   只见食堂内部摆满了整整齐齐的桌椅板凳,看样子桌椅还是固定在地上的,板凳也不可以随时挪动,只留出供行人通过的走廊,四周则是大小相同的窗口,每个窗口后面都站着一个到三个不等的穿着白色衣服,嘴巴上戴着一块白布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头发用头巾整整齐齐的包在里面,只留出一双眼睛,穿的干净整洁,看了就让人觉得这家的饭菜一定非常干净,放心。手上拿着舀饭的大勺,窗口前整齐摆着几大盆各色蔬菜肉类。   此时这些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懂行的周老爷立马儿对锦绣道:“这味道,莫非是五五味居的厨子在此掌勺?”   周老爷可是五味居的忠实粉丝,在锦绣没来明安城之前,五味居还没有现如今举足轻重的地位,但经过第一届明安府果酒丝绸展览会,五味居因为搭上了大人的快车,得到了大人独家秘制的菜方子,从此在整个明安府的酒楼中一骑绝尘,独占鳌头。   那时包括周老爷在内的许多人就是五味居的忠实拥护者,几天不去五味居尝一口那里的新鲜饭菜就觉得嘴里没味,日子过得干巴巴没滋没味。   后来五味居更是学会了大人家的猪肉十八吃,并且将之加以创新,使其味道更上一层楼。   周老爷就更加离不开五味居的饭菜,三天两头就带孙女淼淼去吃一回,早就成了五味居的老熟客,凭借着这一闻一看就知道这饭菜的底细。   其他人听周老爷这么一说,也大感惊奇,实在是没想到大人会对一个书院食堂下这么大成本,五味居的大厨,一个月的工钱就在十两以上,来书院免费给这些学生做饭,简直是暴殄天物。   就是这里面有些富户人家家里的大厨,一个月也没有这么多月例银子可以拿。   锦绣身边的官员低声对这些人解释:“五味居厨子是感恩大人无私教导他们厨艺,因此自愿来此帮忙,不仅有五位居,城内许多酒楼大厨都有参与。   今儿食堂是五味居大厨的拿手好菜,明儿可能成章家酒楼的得意之作,至于到底能吃到什么,还要看众人的运气。”   但总的来说就一句话,这些大厨们都是免费来此帮忙的,并且也为能帮到大人忙而深感开心。   锦绣不管这些人的眉眼官司。   从门口处拿起一个木制的盘子,盘子上有大小不一的格子,再拿一个小碗,小碗里配着汤勺,一双筷子,就往自己一早看好的窗口走去。   行至半路锦绣转过头,笑眯眯地对众人道:“今日放心吃,本官请客,早就吩咐过后厨做了你们的饭菜,你们也一起尝尝,日后也好放心将自家孩子交给书院。”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提醒众人:“能吃多少打多少,不够了可以再添,但书院内不允许浪费粮食的行为出现。”   众人心下表示理解,免费吃饭,要是还敢浪费,那就是自家小兔崽子不知感恩,想要遭天谴的。就算老天爷不收拾他,他们回家也要被打断腿。   众人嘴上表示明白,手上动作一点都不慢。   看锦绣的动作也紧随其后,学着他拿了盘子,筷子,汤勺,汤碗。往各自看好的地方而去。   锦绣最近在家里跟着媳妇儿一起吃孕妇餐,大鱼大肉,有些上火,因此捡了两样素菜,要了一碗莲藕汤,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下就毫不客气的开吃。   旁人见锦绣这般,也不多加讲究,打了饭,找了位置坐下埋头就吃。说实话,为了今早那一刻,他们凌晨就忙活起来,吃了几口点心垫吧垫吧,到了现在确实也饿了。   也不知是饿了的缘故还是饭菜确实好吃,众人埋头吃饭,一人一个餐盘,虽然没了往日大桌上推杯换盏的热闹,但也别有一番风趣。   少了饭桌上客套的推让那一套,心下竟然意外的轻松了不少。   这顿饭吃的前所未有的消停,几个认识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桌小声交谈,不时点点头,眼里满是认同。   也没有人不识趣的上去打扰锦绣,让锦绣一个人安安生生的吃了一顿饭。   大户人家的老爷们,心下虽然满足,但只矜持了点头示意,并未做出过激举动。   万水村的几个汉子们则不同,一趟又一趟的去窗口打饭,本来就能吃,加上今天饭菜特别好吃,比他们去年过年全村的杀猪宴都要美味几分。   众人一时忍不住,打了三四次饭后,摸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看看周围人,又遗憾的看看窗口,咽咽口水小声,对旁边人道:“这简直是俺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饭菜,回到村里,我能吹好几年。”   有人应和道:“咱们家娃子可是享了大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天天都在这里吃这么美味的饭菜!”   村长慢悠悠的喝完了碗里的莲藕汤,这汤他可是瞧着大人喜欢,特意跟过去打的。砸吧砸嘴,味道果然香甜,还带着几丝回甘,跟家里老婆子清水煮出来的汤有天壤之别。   听说菜方子都是大人免费交给酒楼大厨的,说到底还是大人会吃。   村长这般说,村里的几个汉子连连点头,一副非常认同的样子,大有发展成锦绣脑残粉的趋势,锦绣可不知道他已经拥有了好几个脑残粉,心满意足的吃完一顿饭,对书院食堂的伙食感到非常满意,起身端着餐盘慢悠悠走到东北角,两个妇人特意守着的角落。   将餐盘里的食物残渣亲自动手倒入其中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桶中,然后将餐盘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大桶。等桶里装满餐盘,两个妇人会推进身后的厨房内进行深度清洗。   旁人看锦绣举动照猫画虎,有样学样,有些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很不习惯亲自动手。但大家都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有让旁人帮忙。   笑话,在高贵能有知州大人高贵?再锦衣玉食,能有知州大人从小锦衣玉食?   知州大人都亲自动手做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让旁人帮忙?   再说这些人可不都是眼皮子浅的,见不得自家孩子受一丁点委屈之人。有人小心试探锦绣:“大人,往后书院学生吃饭也是这般流程吗?”   锦州自然的点头。   有人当即抚掌大笑:“甚好!甚好!”   城里的老爷们觉得知州大人这般安排,锻炼学生们的动手能力,做了他们在家里想做不敢做的事情,简直大快人心。   免得他们在家里只要说孩子一声不好,需要改正,家里的媳妇老娘全都站出来指责他们不疼爱孩子。愣是将好好的男娃子,一个个养的比大姑娘家还娇气,简直不像话。   村里的汉子们则不明白这些大老爷们到底在高兴什么?他们农家汉子谁家忙的时候不替自家婆娘烧水煮饭,砍柴洗碗?在自家里干惯了的活儿,在这里再干一次,还能干出花儿来不成?   何况这里条件多好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中午一进食堂就有免费的饭菜吃,有免费的热汤喝。吃完饭连碗都不用洗,放在那就有专门的人替他们洗的干干净净。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村长瞅着周老爷激动地围着知州大人连连感慨:“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就觉得这周老爷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他一个农村老汉都知道拍大人马屁,要拍到点子上,要拍的真心实意,要拍的让大人心里舒畅,可是周老爷吧,表面上看着精明的很,瞧着和大人的关系也不错,怎么这拍马屁的功夫还不如他老头子呢?   这会儿就应该说:“大人宅心仁厚,为了学生煞费苦心,大人辛苦了!大人辛苦了!”   而不是喊什么狗屁的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大人又没有坐在公堂之上为大家断案。英明什么?   周老爷察觉有人暗地里打量他,由于这打量的事情过于明显,他想不察觉都不行,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打量他之人是万水村村长。   万水村,知州大人非常看重的那个村子,曾经发掘过淮海王宝藏的地方。   于是朝对方露出和善的一笑。   村长倒吸口冷气,觉得腮帮子不由自主的开始疼。   这人看着没毛病啊,怎么说出的话,做出的举动这么傻呢?   锦绣全当没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招呼众人道:“吃完午饭咱们再去看看孩子们住的地方,你们也就能放心了。”   于是众人走到书院西北角,周围栽种了不知名的树木,现在看起来只到成人腰高,光秃秃的一片排列的整整齐齐,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可以想象得到,来年开春这一片会是何等郁郁葱葱的景象。   穿过这些树木往里走,就是一栋又一栋两层的宿舍楼。和成外的居民区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没有居民区的前后二进院子。   但从外表看,又规划了相应的生活区,晾被子的绳子,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健身的器材整齐的放在宿舍楼前后空地上。   众人跟着锦绣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每层隔成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里放着他们不曾见过,但一看就明白作用的高低床三张,也就是说,每间房共住六人。   楼道内有使用方便的自来水,墙壁地板摸着暖洋洋的,一看就是前几天调式好了供暖设施。每层楼有一个供人使用的更衣室,更衣室里还有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据跟他们一起来的大人们介绍,那个挂在墙上,圆圆的上面满是小小针眼的东西,叫做淋浴头,只要一按开关,里面就有水出来,人站在下面就可以轻轻松松冲凉,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方便,快捷,专为书院学生准备。   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叫这些家长们难以难耐,恨不得当场就试验一番。   可惜不行。   当着大人的面,要坚持,要顾忌脸面,不能在大人面前丢脸。   不过好多人心里已经琢磨开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呀,回头找相熟的人打听打听,这东西怎么用的?具体是个什么原理,给自家也安装一个。   自家在城外的院子里,什么都好,自来水地暖一应俱全,就缺一个淋浴头。   还有这些高低床,可真是个好东西,自从搬去城外的居民区,什么都好,就是这地方突然变小,自家的仆人有些住不开,但有了这些高低床,那得省了多少功夫!   何况现在每个房间都有地暖,根本不用冬天烧炕,不怕住在床上冻得硬邦邦,这高低床就更加实用了。   锦绣可不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他这里的东西,还琢磨着回家给他们家也按照这个改造一番。   带着这些人将书院前前后后转悠了一圈,确保这些人心里没有任何疑问,大手一挥,将人放了回去。   一群人离开前刚好在前院看到教习先生对着一群孩子念名字。念一个学生的名字,下面就有人清脆的喊一声到。   然后就有先生将准备好的书院服拿给那人,顺便给一个看不清形状的木牌,据说木牌上有学生的所有信息。在书院很多地方都要用到那东西。   那是一群低年级的学生,最大的年龄不超过十岁,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样子,站在先生面前,眼睛里也没有了先前想要跟着自家爹娘回家的抵触情绪,很快便交到了朋友。   拿回了自己的衣服和学籍学生回队伍中,与他相好的朋友便好奇的凑过脑袋,几人滴滴咕咕说几句,然后在先生严厉的视线下快速站好。   虽然身体站得笔直,但眼珠子滴溜溜转,彼此交流着谁都看不懂的信息?,瞧着十分活泼可爱。   一个文先生在上面大声讲话,两个武先生背着手在孩子群里来回巡视。   “从今日起,你们的吃穿住行,读书学习,都要在书院里进行,瞧清楚你们身边的人到底是何模样,往后这就是你们共同生活三年的伙伴,或许也是你们往后几十年人生里不可或缺的挚友。   书院里禁止你们勾心斗角,互相陷害。希望你们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爱护同窗,宛如爱护自己的亲手足。   不管你们私下里做的什么打算,最好将你们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一收,不要让先生们知道,否则先生们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后悔莫及。   都听懂了吗?”   学生们大声回答:“听!懂!了!”   声音整齐响亮,清脆。蓬勃向上,满是生机。   学生的家长们心瞬间就软了一软。   这些人今日在书院内算是长了一番见识,回头定然会帮着做宣传,也不枉费锦绣花费大半日功夫陪这些人在书院闲逛。   明安书院开学的事,看似宛如一颗石子掉入池塘,惊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随之归于平静。   然而,池塘底下因为这颗石子发生的震荡,久久不曾平息,甚至会影响往后的几十年,上百年。影响范围也逐渐从明安府扩展到整个天下。   时隔两月,锦绣和元老爷在明安府街上闲逛,已经能见到青衫小童嘴里念着清脆的歌谣,一蹦一跳之间活泼的身影,穿梭在街道上帮父母打酱油的情形。   父子两人盯着青衣小童,只见小童满脸稚气,五六岁的样子,拎着一个酱油壶,对着接上酱油铺子的老板娘,有模有样的拱手行礼,一本正经道:“王家婶子,麻烦您帮我打二两酱油,我阿娘做饭急需,烦劳您快一些。”   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酱油铺子周围的所有人。   酱油铺的老板娘稀罕的摸摸青衣小童的脸蛋,手上动作麻利的帮小孩打酱油,嘴上忍不住逗趣道。   “阿瞳,你在书院里都学了什么呀?入学才两个月,就学成了这般小大人模样,跟你王婶娘还客气起来了,以前你来婶娘家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你王叔叔的脖子,几个月前你还骑着呢!   你这样王叔叔见了,可是要伤心的呀。”   被称作阿瞳的小孩面色一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小小的两只脚不安地在原地跺了跺,期盼的看着王家婶子手里的酱油壶,只希望拿到东西赶快回家。   最后在王家婶娘殷切的目光中红着脸,对王婶娘小声解释道:“书院先生说人要识礼,要知礼,不可放纵自己。阿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那样是不对的,阿瞳在这里跟婶娘和王叔叔道歉,还请您二位原谅则个。”   酱油铺子老板娘被小孩小大人模样逗得心都软了。   周围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锦绣和元老爷对视一眼,相携离去。 第210章 书院计划 治愈 先生们   书院的事情逐渐步上正轨, 老爷子也因此常住书院,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老爷子虽然身体看着健康, 但毕竟上了年纪, 锦绣不放心他一人住在书院,只能每日放衙亲自去瞧瞧。   老爷子像是焕发了事业第二春一般,在书院做的风生水起,精神头都比以前好了许多,和人说话中气十足,走路的样子多了几分气势,再也不是以往那般低调谦和,不刻意显露威仪的宁亲王殿下。   锦绣熟门熟路的进了书院,在院长办公室没找着人, 眼珠子一转抬脚就走到了会议室。   果然一群读书人围在一个桌子前,为下个月的教学进度吵的脸红脖子粗。   有人觉得目前的教学进度非常合适, 毕竟现在的这批孩子基础实在太差,就应该稳扎稳打。有人觉得目前的教学进度有待提高, 若是想两年内让这些人掌握基本的科举知识或者生存技能, 培养出一出校门就能为明安府所用之人, 目前的进度就有些赶不及。   两边有各自的道理, 互相摆事实,讲道理, 一时之间谁都无法说服谁。老爷子在上面稳坐钓鱼台,不时摸摸胡子点点头, 表明他在认真听众人的意见。   就是不发一言,只等的这群人最后找他裁决,才笑呵呵的各打五十大板, 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教学方案分发给众人。   大家仔细一瞧,条理清晰,理由明确,这还有什么好争吵的?   老爷子早就准备好了,比他们想的还要清楚明白,他们想到的地方,老爷子早就想到了,他们没想到地方,老爷子还是想到了。   众人心里除了敬佩尊敬已经别无他话,只能说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是他们放在心里当偶像尊敬了几十年的老爷子,现在能在老爷子手底下做事,即使过去了几个月,大家伙依然感觉十分激动。   丝毫没有被老爷子抓壮丁的感觉,谁能多和老爷子说两句话,被老爷子指点一下学问,都能在同僚之间得意的翘起尾巴,被人羡慕嫉妒不已。   锦绣不得不佩服老爷子在这方面的魅力,谁说读书人不疯狂?谁说读书人不追星?读书人追起星来,简直让人无话可说,五体投地,甚至一度让锦绣震惊不已。   书院这些先生中,有人为了接近老爷子,为了得到老爷子的赏识,直接拖家带口来投奔老爷子。将老家的房产屋舍土地全部卖了,丝毫没有留下后悔的余地。   这还算是理智的,有那不理智之人听都未听说老爷子这边给他们什么待遇,就冲动的抛家弃业,孤身一人前来投奔。见到老爷子那狂热的态度,比后世的私生粉不差分毫,老爷子身上随手用过的折扇,玉佩香囊,随手提的字,随手写的书,这些人拿到一星半点儿都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态度之虔诚,比那些每月初一十五上山烧香,还请了庙里的菩萨回家供奉的人真诚上百倍。简直叫人无话可说。   虽然说老爷子是锦绣正儿八经的师父,得到了皇帝的认可那种。   但锦绣对老爷子真没有这些人这般疯狂。曾经锦绣很不解地问冯大人:“读书人大多是这样吗?”   冯大人理所应当的点头告诉锦绣:“当然!”   锦绣听说后只能在心里暗自反思一下自己对待师父的态度还不如这些外来人口。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在自己这里找不到为人师者的快乐。   老爷子在他这里有没有为人师者的快乐锦绣还不清楚,但显然老爷子在书院里,那是相当快乐。   都到了乐不思蜀的境地。   整整两个月,老爷子竟然没有想起回家瞧一眼。日日躲在书院和学生老师为伍,整个人瞧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锦绣觉得老爷子大概要在这里焕发事业的第二春,也不知道京城的皇帝陛下知道会不会来找他算账。   毕竟皇帝陛下想让老爷子留在京城当一个镇山太岁,当一个皇室吉祥物,当一个天下读书人的标杆,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非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跟他吃苦,还吃得乐滋滋,心甘情愿。   这叫皇帝如何想?   锦绣不放心老爷子,每天特意来书院看他,但谁能知道老爷子压根就不稀罕锦绣这个徒弟去看他,甚至还嫌弃锦绣碍事。   每次都带着一些家里做新鲜玩意儿,让老爷子尝尝鲜,偏老爷子忙起来没空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最后好东西全都便宜了那些来找老爷子探讨学问的先生们。   一来二去老爷子还是不想回家休息,但锦绣跟书院先生们的关系却突飞猛进,有了质的提升。   要知道这些先生们骨子里可傲着呢,内心属于读书人的骄傲,不允许他们对锦绣一个黄口小儿卑躬屈膝。一个个见到锦绣都没好脸,要不是看在锦绣是老爷子关门弟子的份上,他们是连这个好脸都不愿意给的。   锦绣也只能任劳任怨,看这些先生们的脸色行事。   这也不能怨锦绣没志气,骨头贱,谁叫人家先生们一个个都出身不凡,锦绣这种商户人家考出来的进士老爷,没有一点底蕴之家,人家压根儿不屑于和他交流。这些人哪个家里没有几个当官的亲戚?哪个家里没有一个天子门生?有些人家门口的进士牌坊,能将整条街都摆满了,那才是正二八经的有底蕴的读书人家,才是人家正经交往的对象。   何况上层读书人之间也有鄙视链,互相之间也能看不惯。   面对几百年来的偏见,锦绣不忍着,还能怎么办?   谁叫人家是真的有本事呢。   普通的读书人见了锦绣这个正四品的知州大人,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态度,不说卑躬屈膝,逢迎讨好,溜须拍马,怎么着也得客客气气,有礼有节。   但这些人,还真不是普通的读书人。   锦绣站在会议室门外,等了大约两刻钟时间,里面老爷子何等惊人的耳力和眼力,早就发现了锦绣的存在。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还是任由里面的先生们继续对着下一个问题不断的讨论,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利用出来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的借口,见一见锦绣这个不争气的徒弟。   一见面对锦绣就是一脸的不耐烦。出口道:“我这里好着呢,不用你日日过来点卯。烦人的很,书院先生说你就跟那长不大,离不开母亲怀抱的小崽子似的,哪一日见不着我这个当师父的就心慌。   为师是真不信你不知道书院的这些传言,但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锦绣没法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他就是瞧着家里的长辈们一个个都上了年纪,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哪一天没见着哪个长辈,心里总是不得劲。   家里的元老爷元夫人还有几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姨娘,包括眼前的老爷子在内,一个个全都是他心头的责任,哪一个都离不开。   锦绣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么回事,每日总要亲眼瞧一眼,心里才能踏实。   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小小年纪,哪来这般多的悲春伤秋?嘴上说着嫌烦,其实心里还挺乐意,毕竟这里这么多人,也就他老头子徒弟才这般孝顺。别人家徒弟哪能吃到一口好吃的,日日都想着送给他一起品尝?   别看书院那些老家伙,包括魏老头儿,一个个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可酸着呢!   老爷子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锦绣这个孩子,想当初收绣为徒,只是看中锦绣在武学上的天赋,想要他继承自己门派的功法。   谁叫自己门派的功法特殊,没有一定天赋之人,很难入门,就是前头两个徒弟,说心里话,那天赋也是远远比不上这个小徒弟的。可是日复一日,慢慢相处下来,老爷子就想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一股脑儿都传给这个小徒弟。   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恨不得将自己这辈子所有人生经验全部灌输给这个徒弟,免得他走那些不必要的弯路。   对于锦绣这个徒弟,老爷子是打心眼儿里感到欢喜的,有时候徒弟给他的惊喜,比他所想象之中还要多,俩人在有些地方亦师亦友。能互相启发,互相促进,共同进步,这在老爷子收徒之前是万万想不到的。   老爷子对锦绣的好一度让隔壁的定王殿下酸涩不已,仿佛喝了一整缸的醋。   定王殿下曾经在锦绣耳边酸溜溜的说:“老爷子这辈子对皇室中人,甚至嫡系亲属,没有一个像锦绣这般上心的。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锦绣是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呢。整个皇室宗亲里面,就没见老爷子对谁这么掏心掏肺过。”   即使是定王殿下,这个从小长在蜜罐子的皇子殿下也不由得有几分眼馋。   以前还不觉得老爷子待锦绣有何特殊之处。到了明安府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老爷子不需要克制自己,想对谁好就对谁好,那份儿对锦绣的偏爱就更加明显,更加让人羡慕嫉妒。   锦绣和老爷子都不否认这话,这年头来说,天地君亲师,对每个读书人来说同样重要,不分主次。   锦绣一手搀扶着老爷子,俩人走在书院内,两边是莎莎的树叶上,远远地传来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期间不是穿插几句武先生们在演武场上大声训斥教导学生的声音,声如洪钟,振聋发聩。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无端使人心里宁静了几分。   老爷子一辈子都是个硬气的人,现在吃的好,睡的香,身体倍儿棒,况且本身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内高手,走路根本不需要人搀扶,健步如飞,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但在这里,锦绣习惯性的伸手扶一扶,就像扶着家里身体不太好的元老爷和元夫人一样。而老爷子也什么都不说,任由了徒弟手把手握着他的胳膊手臂带着他下了台阶。   这是属于师徒二人独有的静谧时光。   被人扶着走路的经历,仔细回想,还要细数到老爷子小时候被人扶着学走路的时候,自从稍微大一点开始习武后,便再也没有了。   老爷子能吃的了世间最难吃的苦,也能享得了世间数一数二的福。可以爬冰卧雪,孤身一人穿过苍茫沙漠,为皇室完成千里追杀的任务。   也能出入奴仆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仅仅一块拇指大的熏衣服香料就价值千金,将排场摆的比当皇帝的侄子还大。   但要说被人扶着走路的经历,那是再也没有了。   年轻时也曾经受过伤,即便是受伤之后,老爷子也坚强的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他不会给敌人看出丝毫软弱的样子,给对手击败自己的机会。   时日一长,这个习惯自然而然的延续下来。   整个皇室就没有人不知道老爷子的性格,那是倔强到了极点,在外人面前不会露出丝毫的疲态,更不会允许他接受被人扶着走路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但一切到了锦绣这个小徒弟这里,所有的规矩都不再是规矩。只要他们师徒二人心里开心,什么都好说。   这已经是师徒二人的日常必备项目。   每日锦绣来将饭食交给管家,陪着老爷子在校园里安安静静的走一会儿,或闲话家常,或什么都不说,两人心下就觉十分满足。这样的状态,自从老爷子住在书院,忙得没空回家开始,到如今已经坚持了整整三个月。   那是哪一日不来这么一下子,师徒二人心里都觉得挺不是滋味。   两人站在高处,看着不远处操场上一群学生被武先生们折腾的叫苦连天,大汗淋漓。不管是平日里在农家干惯了苦活儿,累活儿,自认为非常能吃苦的乡下孩子。还是城内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到了书院武先生的手里一个个都被操练的乖巧又听话。   样子惨极了,丝毫没有哪一方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武先生们的要求的。   关于这点,锦绣一早就知道了,能不能吃苦,是不是吃过苦,和在武先生手底下能不能过的轻松自在,其实没有必然联系。因为种地和体育锻炼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这就跟让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庄稼把式去做同样需要吃苦耐劳的体育运动,他照样练不好是一个道理。   是这人不能吃苦吗?不,他非常能吃苦。但他为什么就是达不到先生的要求呢?这个答案是一目了然的。   两人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学生们在先生的教导下鬼哭狼嚎,痛哭不已的场景,不由露出了会心一笑。微风吹起两人的衣摆,衣摆在空中轻轻飘动,像极了两人愉悦的小心情。   老爷子突然问锦绣:“怎样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锦绣却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低笑一声,轻声回答:“效果显著。”   想了想,又补充道:“前日约了几位先生休沐日来家中做客,大家一起探讨学问,刚好徒弟手里有几本您老人家年轻时所著的经史子集。徒弟这话一放出去,书院里不知多少先生抢着和徒弟称兄道弟搭关系,这次还是沾了您的光了。”   老爷子摇摇头,笑而不语。   这段时间以来,一开始锦绣确实是每日单纯来探望老爷子,并未和书院的先生们产生什么交集。   但按照老爷子的性子,若不是他自个儿心里有了其他想法,早就将锦绣这般浪费时间的行为果断叫停。   可老爷子对锦绣的行为只简单抱怨了几句,却并未说其他的话,锦绣便慢慢的琢磨明白了,老爷子这般放纵自己,甚至无意间稍作鼓励,是有其他意思在里面的。   果然多来了几次,和书院的先生们打了几个照面,更加清楚先生们对他的态度后,锦绣隐隐约约就明白了老爷子的苦心。   于是每日不动声色的和先生们交好,打好关系,就成了锦绣每日下衙后的必备课。   这一切都是在老爷子的默许,甚至纵容下发生的。   老爷子心里明白的很,目前书院这些先生们出身好,学问也好,他在这里,先生们也能安安心心的留在书院,帮忙教书育人,但若将来有一日,他干不动了,或者他不在了,自己的徒弟还真不一定能指使的动这些人。   那么在此之前,他就需要未雨绸缪,让徒弟将这些人收为己用,何况这些人的本事也不是明面上看到的会教人读书而已,若真能收服其中几个,受益匪浅。   可这些人打从心底里傲着呢?不愿意和锦绣这样商户人家出生的读书人打交道。   这一点从当年锦绣在京城科考的时候,京城真正的世家子都是看不起锦绣这般出身的读书人的便能窥见一二。   甚至当年姜良缘下嫁给锦绣,在京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有这其中的关系在。   锦绣果然也没有辜负老爷子的期望,最近和这些先生们的关系突飞猛进,让这些先生们开始愿意打开心扉和锦绣说说话,给锦绣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老爷子对此也是满意的,但他面上不显,只淡定的点头:“本该如此。”   锦绣和老爷子打趣道:“师父,休沐那日您一定要回家呀,若是您不在,徒儿很担心拿捏不住这些先生们,万一他们在家里来个舌战群儒,徒弟一个人就是有八张嘴也不够用。到时候您可得来为徒弟撑腰。”   老爷子心下清楚,徒弟这是在哄他开心,但他心里却十分受用,嘴上还要当真:“你这性子一点儿不像我的徒弟,这么点小事就先露了怯,日后上朝遇到家国大事,可怎么办?”   锦绣笑嘻嘻的:“那不是还有您么?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所以啊,为了不让徒弟丢您的脸,你可得争取多活几年。要是有朝一日您能走在徒儿后面,那徒儿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这俩人现在说话是真的越来越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能说,一点儿避讳都没有,生生死死的挂在嘴上,要是让旁人听了,必定会觉得当师父没有个当师父的样子,当徒弟不管是言语还是行动上都不怎么将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不成体统。   事实上,他们师徒二人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能明白。   这恐怕真的是比亲生父子还要来的亲密的关系。   到了这时候,两人也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一种说法,叫做投缘。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来的莫名其妙,又不知不觉。从德宁府府学相遇到现如今这般有几分互相交托生死的状态,期间心理几经发生转变,经历的事情,虽说不是生离死别,惊涛骇浪,但总归是让两人离彼此更近了一步。   尤其是一年前锦绣一封信,将老爷子从京城忽悠到了明安府。明知道这其中有许多艰辛,或许还要冒着很大的危险,但老爷子还是义无反顾的决定来帮这个徒弟实现他心中的宏伟愿望。毫无所求的付出,不得不让人动容。   有时候锦绣都会在心里想,他从没有为老爷子做过什么。但老爷子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多到或许这辈子他都还不清了。   不知道老爷子清不清楚自个儿徒弟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这种想法,但他很多时候看着锦绣的眼神儿,仿佛都在说:“一个大男人这般矫情,磨磨唧唧,简直不像样子。”   锦绣也从不解释,每每面对老爷子这般眼神的时候,都是一笑而过。   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比如说他的来历,比如说他在星际流浪几十年后受到的心理创伤。那些星际最好的心理医生也无法治愈的心理伤口,却因为阴差阳错被忽悠到朋友的游戏公司,替朋友打工,从而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间被完全治愈。   治愈他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件事,更不是短短的某一刻钟,而是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他经历的所有时光,全都给了他最大的善意。让他逐渐放下心里不断滋生的暴虐和毁灭情绪。   从此不需要随时随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再也不会产生随时都想杀人发泄的念头。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从他三岁之后,能跑能跳,加上那时候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内的能量,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他都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被情绪所控制。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每天给自己找无数的事情,发泄身上用之不尽的精力,一刻都不敢停下。   那时候他很担心,万一停下来有了空闲时间,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暴躁的情绪,在这个世界犯了错误,被召回小马公司后,还有什么能治愈自己?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毁灭吗?   每天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变得越来越糟糕,但是心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清醒的看着自己走向灭亡是一种怎样残忍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已经整整体会了二十年。   那二十年时间里,星际海盗的传说传遍了星际每一个有人的角落。他的诸多事迹在星际中如雷贯耳,无人不知。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伙星际海盗的头领暴虐残杀,性格阴晴不定,立场随心而定。   有时候会把屠刀对向无辜的路人,有时候也会向星际上一些臭名远扬的罪犯出手。谁都不知道他出手的标准是什么?也没人敢主动招惹他。   大家都怕他,就是他身边的兄弟们,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恐惧。   虽然传言不尽相实,锦绣对每一个人出手都是有真正原因的。但因为他残酷的虐杀手法,使得他的可怕名声依然能止小儿夜啼。   一直到他暗中被联邦政府招安,帮着他们在星际处理一些政府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还有些政府手伸不到的地方,就需要他星际海盗的身份出面。   同时,联邦政府也并未亏待他,发现他的病情后,帮他找了无数联邦精英医生,但都对他的病情一无所助,甚至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病情变得越发严重。   有时候因为他的病情,政府那边都不太敢让他出去执行任务,生怕他有去无回,从此成为星际中没有拴缰的一匹野马,在星际中彻底放飞自我,给联邦人民造成不可预估的危险。   这也是为什么锦绣作为一个名扬星际的海盗,在后面的几十年,整个星际只有他的传说,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原因。   很多时候他出面执行任务,见过他的只有任务对象,而一般情况下任务对象在他手下没有活过几个小时的。   简单点说,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后来心理医生实在束手无策,只能建议锦绣去体验不同的人生,心理医生觉得给锦绣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很大原因,就是他从出生起就在星际中流浪,一路成长为一代星际海盗头领,生活中除了杀戮,杀戮,还是无尽的杀戮。这是非常不健康的生长方式,却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他完全可以去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融入到人群中去,感受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感受普通人的情绪,感受普通人的生老病死。   但这其中还有一个危险因素,就是锦绣这人是颗不定时炸弹,不能完全毫无束缚的投入到普通人生活中,这就需要联邦政府的时刻监督,为了锦绣好,也是为了普通大众好。   于是后来的很多年,锦绣拥有过很多工作,体验过很多不同的人生,漫画家,小说家,工程师,程序员,理发师,花店老板,甚至服装师,机器人修理员,锦绣都略有了解。   可这些工作只是让他更加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不同,并未让他的病情得到真正改善。   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普通人,只是让锦绣变得更加善于伪装。   甚至很多时候锦绣的一些行为,连联邦顶级的心理医生都可以轻松隐瞒住,只要他不想说,或者不想让医生知道的事情,医生也拿他束手无策。很多时候的诊断更趋向于锦绣是一个正常人。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后来因缘巧合之下,锦绣认识了野马公司的创始人。那人和锦绣非常能聊的来,这个学识渊博,爱好广泛之人。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猜测出锦绣的身份,但有一天他建议锦绣去他们公司上班。说是看上了锦绣的一身编程技术,权当是招揽人才,给了锦绣非常高的工资待遇。   然后让锦绣在公司各个部门之间游荡,偶尔帮公司解决一点儿技术上的难题。   直到有一天,锦绣发现了公司还有信息采集员这个工作,果断申请转职,进入信息采集部门,成为这里的一员,并且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于是第一次任务,他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幸运的是,上天这一次眷顾了他。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治愈。   能感受到身边人对他的爱,能轻易明白一切的爱恨皆有缘由。能区分来自身边的善意和恶意,并准确给出回应。这是过去的几十年,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放在以往,但凡遇到让他不顺心的事情,他便会烦躁的忍不住想杀人,然后内心跟自己不停的战斗。将自己关在训练室里,直到伤痕累累,浑身无力,被人抬出去才作罢!   现在面对这一切,他能做到收放自如,甚至让老爷子也对他赞叹不已,过去了将近二十年,锦绣内心终于和过往经历过无数的自己和解了。 第211章 土豆 楚舟出绣   此时在南方某县衙内, 楚舟怀里抱着自家刚调皮捣蛋,被亲娘给收拾了,正委屈巴巴掉金豆子的儿子, 笑容温和的看向一脸不高兴的妻子。   “夫人, 孩子调皮可以慢慢教导,你别着急,瞧把孩子给吓的。”   出绣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见到这爷俩,再多的气也只能自个儿忍回去。   实在是这爷俩犯错的时候,气的人心口疼,但认错的时候态度端正,语气乖巧,让人无话可说, 丝毫找不到可以指摘的方向。   无力的摆摆手,坐在椅子上:“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们爷俩的, 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来给你们还债?”   出绣有时候甚至觉得在他们这个家里根本没有旁人家的严父慈母一说, 在他们家, 这一切都颠倒过来的, 她才是那个严母, 而楚舟则是慈父。   惯孩子惯的没边儿了,自家弟弟小时候带着她和周文哥哥一起玩耍, 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要是仅仅这般也就罢了,偏偏她作为一个严母给孩子将规矩礼仪立的明明白白, 清清楚楚,三五不时就请家法,动真家伙, 对孩子没少使用棍棒教育。   孩子却每每都不怕她,该调皮捣蛋的时候一样都不落下,气得她恨不得让孩子塞回肚子,重生一回。   而作为慈父的楚舟,在孩子面前则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孩子很多时候不由自主的亲近父亲,并且畏惧父亲的权威。她这里说破了嘴皮子,甚至请出了家法,才能让孩子意识到错误的事情,楚舟人就站在那里,双手往后一背,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孩子就立马跟他们认错,态度之乖巧,和在她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就让出绣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这种情况下,出绣不得不给非常会教育孩子的弟弟锦绣和周文写信诉苦,顺便请教关于教导孩子的问题。   可天不遂人愿,弟弟锦绣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但据弟弟所说,已经被家里的长辈们给惯的不成样子,长辈们早已准备了无数礼物,供大侄子或者大侄女出生后自由挑选,甚至将孩子成亲时的聘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而周文哥哥家的孩子更不得了。周文哥哥惯孩子,那才是真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千里迢迢让人从南方帮忙移栽了一院子的荔枝树,就为了满足家里孩子的口腹之欲。周文哥哥小时候抠门的连多余一两银子拿去买街头的烧鸡都不愿意的人,为了孩子,竟然能一掷千金,简直都不像他了。   据说还是嫂子在家里扮黑脸,才能让家里的孩子稍微有点畏惧大人的心理。   总而言之,不管是周文还是锦绣,对于出绣的问题都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无能为力。   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好好的教导孩子。就是按照小时候元老爷和元家的夫人姨娘们宠爱他们的样子,照猫画虎,对待自己的孩子。实在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想想小时候锦绣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威逼利诱,十八般武艺样样祭出。反正出绣和周文俩人就被弟弟锦绣拿捏的死死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却对弟弟的话言听计从。   现在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可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因此周文还私下里给了出绣不少建议,让她搞不定的时候就照着小时候锦绣忽悠他们的样子来。反正他这边实践一番,效果非常好,能把孩子们忽悠的团团转。   有时候不仅能忽悠家中的孩子,就是他夫人珑玉县主也为他那一套一套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以为她夫君真的除了那张让她爱到心眼儿里的脸,在智慧上还有诸多过人之处。   当然,后面这些周文是不会告诉出绣的,但他心里为此自得不已。   出绣看了周文哥哥的信,直翻白眼。   照猫画虎,她还能不会吗?可问题是她家这个皮小子很有牵着不打着倒退的趋势,简直让人窝火的不得了。   偏偏每次她想要上手调教的时候,孩子他爹一脸的不忍直视,好像她是后娘爹才是亲爹似的。像是她做后娘的虐待了他亲生儿子一般,叫出绣看那叫一个窝火。   出绣坐在椅子上,眼眸微眯,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心里则在寻思弟弟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等那边孩子稍微大一点,实在不行,她就将自家孩子塞给弟弟带几天。   弟弟从小就有带孩子的天赋,不管什么孩子,到了弟弟手里,那都要变得乖乖听话,任他捏扁搓圆,就不信自家这些小孩儿还难逃脱弟弟的手掌心。   想小时候不管是程远青还是冯舒年,或者书院里那些刺头,哪一个不是一开始见弟弟年纪小,就想上手欺负,后来被弟弟整治的服服帖帖,每每见了弟弟都一口一个元兄叫的可亲切了。   和那些人精一比,自家这个小魔星就是小意思,不值一提,相信弟弟一地有办法调教好的。   要是锦绣知道姐姐出绣这般想他的话,大概会翻着白眼告诉她:你想多了。   他之所以能收服书院的那些读书人,完全是以武服人。同窗们见识过他一脚下踩下去,一块儿屁股大的石头瞬间被踩成粉末的场景,有几个脑壳儿硬的敢到他跟前叫板?   又不是活腻歪了。   只有周文,那才是真正的人缘好,天生自带亲和力,不管什么人,到了周文跟前都忍不住怜惜他,想跟他说上几句话,关心他的身体。   就连小时候二叔家和锦绣不对付的堂兄,恨锦绣恨的咬牙切齿,巴不得锦绣出门就被人扭断脖子一命呜呼。   到了和锦绣好的穿同一条裤子的周文跟前,那也只是好言好语的劝周文不要被锦绣的斯文表面给骗了,希望周文看清楚锦绣的内在,自觉远离锦绣,回头是岸,然后和他做朋友。   当然,这些出绣现在还不知道。她只是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对面这对父子情深的男人。   楚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他这人打小就性情温和,很少跟人发脾气,尤其到了妻儿跟前,那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因此眼神十分温和的看着妻子。   “夫人,你这般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出绣摇摇头。   有什么话想说,也不是现在说,等到将来她将人打包送走的时候,一定会给这父子情深的二人足够的话别时间,让他们说个够。   楚舟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仔细一看,夫人还是那个让他心下欢喜的夫人,于是将心里这一丝诡异的感觉轻轻掠去。   手在儿子背上轻轻拍着哭的打嗝的儿子,将人哄睡后,这才轻声和夫人说:“算算时间,锦绣那边孩子应该快要生了,咱们准备好的礼物,下一回就让人送过去吧!万一路上耽搁点时间,晚了反倒不美。”   出绣无奈的叹口气:“咱们窝在这个地方好几年了,每年送礼都送那些东西,不用咱们交代手,手下人都能给办的清清楚楚,也太没有新意了。你   瞧瞧锦绣和时丹阳那边生意做的风风火火,每年收到的新鲜玩意儿数不胜数,这一点上咱们让对方给比下去了。”   楚舟这人对自己有充足的认识,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听见夫人这般说好生劝慰:“咱们家自己出产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价值百金,放在外面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咱家每年给人送礼物都送大珍珠,不知道多少人偷着乐呢,这还有何不知足的?   人想要你舍不得,送给锦绣你又觉得没新意。   至于锦绣那边,咱们也只需尽自己一份心意即可,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咱家什么情况锦绣那里想来也是一清二楚的。   做的过了反而容易让岳父他们担心,现在这样就很好。”   初秀不雅的翻个白眼,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他操心吗?自己和锦绣弟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什么没给提前准备好啊,还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浆洗了五遍,摸上去细腻柔滑的小里衣和尿布就准备了整整两大箱子,还有往后穿的小衣服小鞋子,从出生到五岁的,出绣都抽时间做了不少,心意可足着呢,她对大侄子大侄女的心意,再真不过了。   别说出绣自己,前头还有八位姐姐对锦绣弟弟第一个孩子的降生也是抱有高度的注意。   不说姐姐们和锦绣弟弟的感情如何?也不说姐姐们的姨娘将来留在元家是需要锦绣弟弟给他们养老送终的,单就一样,娘家人丁兴旺对出嫁的闺女们百利无一害。   出绣出生的晚,几乎是和锦绣前后脚生下来的,因此并未感受过太多元家因为没有儿子而遭受流言蜚语的年月。   但她从姐姐们那里也听了不少当年的事情,仅仅是因为父亲没有生出儿子,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他们元家财产的主意,就等着爹爹一命呜呼,好有人跳出来收割他们的家产。   其心可诛。   还有姐姐们的夫家人,虽然每个姐夫都是爹爹亲自选的,千挑万选,私底下百般探查他们的人品,经过深思熟虑,才叫女儿嫁过去。   但人都是会变的,而且也有可能看走眼。就比如夏绣姐姐的夫君,当年为了个养在外面的小妾,差点儿折磨死夏绣姐姐,要不是锦绣弟弟去府城考试,发现了林家内里的龌龊,他们家还不知道夏绣姐姐在林家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父亲为此愧疚难安,姨娘也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日日以泪洗面,看的人心酸不已。   虽然夏绣姐姐现在已经是整个德宁有名的女商人,林姐夫也彻底被她养废,整个林家都要看夏绣姐姐的脸色过活,但她当年终归是吃过苦的。   归根究底,当年林家之所以敢那般凄辱夏绣姐姐,最大的原因是她们这些出嫁女儿没有娘家兄弟撑腰,只能任由婆家磋磨,受了委屈也没有个人能站出来为她们讨说法,父亲投鼠忌器,生怕态度强硬得罪了她们婆家人,日后他去了,婆家会糟践她们。当时的锦绣弟弟才堪堪十岁,还是个看不到未来的孩子。   但这些年就不一样了,自从锦绣中了秀才后,整个城关镇的人对他们家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之前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锦绣是个傻子,父亲为了生儿子已经着魔了,把一个傻子当成掌中宝,疼着宠着,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元家的笑话。   但自那之后,所有人的口风都变了,但凡见过锦绣的都说弟弟是天纵英才,少年不凡。什么好听夸什么,而上面出嫁的姐姐们在娘家的地位有了再一次的提高。   等到锦绣弟弟中了举人,进士,甚至在京城翰林院为官时,姐姐们纷纷写信回家告知姨娘,他们在婆家发生的一切。   之前婆家对她们不冷不热的,全部转变了嘴脸,开始热情起来。   之前婆家对她们好的,原本以为她们已经遇到了好人家,谁知道还能更好?   所以说利益动人心。   直到锦绣弟弟取了嫂子为妻,然后外放成为一方知州,婆家对她们这些媳妇的态度再次发生了转变,从之前的拉拢变成了讨好。恨不得将她们高高的供起来。   楚家整个家族当初都是靠着元家起来的,因此楚家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十分好。但那种好里头是把她当做恩人家的闺女,恭恭敬敬的摆在那里,谁都不能得罪的架势。   没想着更亲近一步,大家不远不近的处着,谁都不干涉谁,就是最好的状态。   但这种状况随着锦绣的外放升职,再一次发生了改变。之前双方还能相安无事的相处,这次不行了,对方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的跟她走动起来。   之前要说公婆对她心里没有一丁点儿想法是不可能的,别人家的媳妇儿在公婆面前恭恭敬敬,丈夫外出为官,媳妇儿留在老家伺候公婆,但她不,甚至成亲后没和公婆一起住过一天。   丈夫这些年身边就只她一个,成亲好几年,生下儿子,也没想着多生几个延续血脉。   公婆不说什么,不意味着他们心里没其他想法,可出绣一点儿都不担心,首先是相信娘家弟弟和父亲的能力,有他们在一天,出绣就无需在这些小事上委屈自己。   其次才是相信丈夫的人品,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相信丈夫的智商,不会在这时候得罪如日中天的小舅子。   对于这些出绣心知肚明,但她不会将这些讲给相公听。   愣神的功夫出绣想的有些远了,等回过神儿就见相公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自己。   出绣眨眨眼睛。   楚舟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时丹阳那里因着和锦绣做生意的事情,这两年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连他们当地的知州大人都对他的职位羡慕不已,前几日我与时兄通信,按照时兄的意思,未来三年时兄那里不打算调动官职,他想在那里积蓄一些力量,以图后效。   那咱们这边的情况与时兄那里又有不同,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这些事,楚舟平日里也不瞒着出绣,出绣一清二楚。其实她心里早就对此有了主意。   当了几年的官夫人,和嫂子弟媳的关系处的也很不错,出绣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应该走谁的门路。   元家已经不是过去的元家了,七拐八拐的,总能在官场上找到帮助自己的人。早已不需要楚舟单打独斗,一个人在官场上想办法碰运气。   夫妻俩就这件事情稍微商量了一番,本来都已经开始准备行动了,谁知道一转身的功夫,外面衙役禀报说有人求见。   楚舟将孩子交到夫人手里,起身整理衣袖,跟着来人出去。   本以为是正常的衙门公务,谁知是沿海往来的商人求见。   差役所以不敢耽搁的将一个商人带来见楚舟,是因为整个儿县衙的人都知道,大人私下里拜托沿海往来的商人帮他寻一种叫土豆的东西,但凡是商人们手里寻到的东西跟那画像上的土豆有五六分相似,他们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谁叫大人对那东西的看重让人侧目呢?   土豆是锦绣拜托楚舟帮忙寻找的,按照锦绣的推卸,这个世界上如果能出现土豆这种东西,最有可能发现的就是楚舟所在地附近的沿海商人们手里。   楚舟虽然不明白锦绣找那东西有何用,但锦绣曾经郑重拜托过他,他便对此十分上心。   但楚舟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到现在的麻木平静。   至今为止见过的商人大大小小不下千,历时两年半,终归没有找到锦绣想要的东西。   楚舟一度幻想过万一锦绣找的是什么宝物,他也能一睹为快。   谁曾想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连宝物的影子都没见着。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楚舟这人得失心比较轻,很快就能自我调节好。   只是隐隐有些羡慕时丹阳的运气,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偏僻地方,竟然在锦绣的帮助下,找到了一条发财的好路子,一个县令被他当风风火火,即使他远隔千里之外,也能听到时丹阳的大名。   和财神别无二致。   时丹阳那家伙早就鸟枪换炮,身家不菲,不可同日而语。人都说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时丹阳做了一任县令,雪花银不知有几十个十万那么多。运气这东西来了,挡都挡不住,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楚舟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心绪起伏了一阵,但很快他就将心态摆平,一个人的气运如何,是否得上天厚爱,不是人力所能干预,他只求能尽己所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但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是对妻儿有一些愧疚,毕竟说起来,这些年他的俸禄银子加起没有妻子一个庄子的收益多。   仔细算起来,他还有些吃软饭的嫌疑。妻子从娘家得了珍珠的养殖法子,可以传给子孙后代。那些珍珠颗颗圆润饱满,紧紧凭借这个手艺也能叫子孙后代吃喝不愁。当了一个县令,他并没有给妻子带来身份上的转变和物质上的提升。   这般想着人就到了前面的大厅,只见来人是一个大腹便便,脸庞黝黑,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的商人。   这人楚舟熟悉,双方之前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对方对于楚舟要找的东西十分上心,每次从外面回来,总能带来一堆十分相似,但又不是的东西,让楚舟激动开心,最后失望麻木。   两人算是老交情了。   那人见到楚舟赶忙行礼:“大人,这次小的又带来了几样您让人私下寻找的东西,小的感觉有一样特别像您说的土豆,连家都没回,特意拿来让您先瞧瞧!”   楚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听人这般说,十分好脾气的打趣了一句:“你上次也是这般说的,上上次也是这般说法。”   楚舟旁边的师爷摸着胡子笑了一句:“大人,何止上次上上次?这憨货,基本上每次来都这般说,你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拍着胸口一脸兴奋的表示他找到了您要寻的东西,整个人兴奋的像是马上要娶媳妇,洞房花烛似的。”   那人听了也不恼,嘿嘿一笑,对着师爷拱手道:“这位大人您见谅,小的这不是第一次找错了东西,叫大人白高兴一场,心下过意不去,因此发誓一定要帮大人寻到这种叫土豆儿的东西,将功补过嘛!   您还别说,这次小的拿着大人给的图纸,仔细对照过了,确定有九成以上的相似才特意拿给大人瞧的,说不定这次就找对了呢?”   楚舟对这人颇有好感,第一次见面还以为对方是溜须拍马之辈,相处的多了,就发现对方为人十分直爽,有来有往,能将生意做到这般,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   又见对方将寻土豆这事彻底放在心上,因为找了两年一无所获,早就放弃了的商人比比皆是,但这人坚持至今,且每次回来必定第一时间亲自上门,给楚舟带一些各地的小特产,不贵,但都是一份心意。   十分会做人。   因此,楚舟也不怪他的说法,摆摆手,让人将东西拿上来。   做事之人也是实诚的,两个人抬上来一个大筐子,上面盖着几片芭蕉叶,这人亲自动手将上面的芭蕉叶取下,请楚舟上前两步亲自查看。   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就是例行公事的过来瞧瞧,谁知道这一瞧楚舟就彻底愣住了。他将里面的东西拿起来放在手心仔细检查,恨不得将上面每一个疤口都研究得清清楚楚。   表皮灰溜溜的,成人拳头大小,摸起来硬邦邦,上面有几个十分明显的疤口,按照楚舟以往种地的经验来看,这玩意儿十有八九是生根发芽的东西。   顾不得上面泥土的脏,楚舟一手一个将东西拿到外间,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的查看了好几遍。   商人见此情景,嘿嘿一笑,对着旁边的师爷道:“您别以为是小的在偷懒,没让人将这东西洗干净就拿到大人面前。   事实上,遇到这玩意儿的时候,小的也不敢肯定,但是卖这东西的商家说这玩意儿就要稍微带点儿土才能保存,要是洗干净不小心将皮儿给创伤了,可能会影响生根发芽。”   师爷笑笑对此表示理解。   毕竟这人他也熟悉,不是个做事不靠谱的,不可能大大咧咧没有原因就将东西连泥带土的给大人拿上来。   农家的作物他也略有了解,有些确实如此,见怪不怪。   楚舟突然激动的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找夫人,将我放在书房书柜格子上的那张图纸拿过来!要快!”   楚舟没说的是锦绣之前给他写信,拜托他在沿海这一带寻找名为土豆玉米的东西,也不是空穴来风,让他两眼一抹黑,凭着想象胡乱找。   与书信一起来的,还有几幅画像,画像上的东西就是锦绣要寻找的土豆玉米。   楚舟将锦绣随手用墨汁画的图纸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照着图案上的东西找,另外还有一副画工无比细腻,细细的用颜料涂抹了颜色,惟妙惟肖,保证看一眼图,下次遇到那东西的时候肯定不会认错的彩色图纸。   现在楚舟让人去拿的就是锦绣让人送来的那副彩图。   经过仔细一番对比,楚舟确定这次十有八九他是真的找到了锦绣要寻的土豆玉米,虽不知道这东西有何用,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锦绣每隔两月还是写信来询问一次来看,这东西对锦绣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第一时间楚舟就写信告知锦绣,随信附上的还有一整框土豆。   连着泥的那种。   终于找着了东西,楚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安心和夫人商量明年调职的事情。   要知道他和锦绣多年同窗情谊,后来锦绣又成了自己小舅子,那人对自己帮助良多,却从未求自己帮过什么忙,唯一一次开口,自己这边忙来忙去,前后忙活了两三年,终于有了成果,大大松了口气,他将来在岳父和小舅子面前也算是有个交代。   虽然只有土豆一种。   锦绣不知道姐夫楚舟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当他收到来自楚舟的礼物时,心里那种惊喜不亚于明安书院落成那日。   彼时,锦绣正在衙门办公,衙门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门口有人禀报,说是有楚舟那边的来信。   锦绣当即让下人将送信这人带上来。   两边的通信很有规律,一般情况下,若是家信的话,用出绣的名义写给锦绣,或者写给弟妹良缘,若是有正经事要说,则用楚舟的名义写给锦绣。   因此,锦绣听说是楚舟给他来信,就知道是有正经事,一点也不耽搁。   但他没想到楚舟给他送来的是这个惊喜。   由于时间太长,锦绣一度对寻找到土豆玉米不抱希望,已经私下里让柳大人带人着手研究提高水稻产量的办法。虽然比不上后世的杂交水稻,但也聊胜于无,这年头儿,谁家能多一背篓粮食,说不定一个冬天就能多活一口人命。   那框子被保护的很好,外面用棉被保温,保湿,筐子里其貌不扬的的土豆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锦绣心里的那种激动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他不是为自己感到开心,而是为这个时代的百姓感到开心,土豆的出现,对于一个常年处于饥荒时代的国家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难得的锦绣在衙门口失态了。   衙门里路过的大小官员见到锦绣这般,心下好奇又震惊,生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又不敢上去招惹,生怕撞到枪口上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自家大人从不乱发脾气,平时里看着温和好说话的很,但谁若真将他当成没脾气的,那才是真的傻了呢。   有人赶快将这边发生的一切跑去告之冯大人,希望冯大人这个大人的左膀右臂能发挥作用,上前打探情报。 第212章 母老虎 被猫挠了   冯大人急急忙忙来的时候见锦绣一切如常, 情绪收敛的非常干净,反正按照他对大人的了解来看,是真看不出大人这会心里在想什么。   锦绣一早便让人将土豆抬回后衙交给自家夫人保管, 不准旁人随意乱动, 他留着那东西大有用处。   众人虽然不了解那一块土不拉几的东西到底有何妙用?但看自家大人非常重视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决定,回头一定要让自家夫人想办法去知州夫人那里打听打听情况,就算不能做到宛如大人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大人想什么他就能知道,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   冯大人来的路上,听说了不少关于那款名为土豆的东西的言语,可惜他并未亲眼所见。   看冯大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希望得到一个答案的样子,锦绣也没过多解释, 毕竟他现在无凭无据,仅仅靠着他一张嘴, 上下嘴皮子一碰, 就说那东西产量有多高, 一亩地能收多少多少粮食, 让多少多少人吃饱肚子,别让旁人相信他说的都是事实,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些事情等亲眼所见,比说破嘴皮子管用。   所以他现在也不打算对冯大人费这个口舌。   若是冯大人不相信, 但面对他这个上官也不好反驳什么,自个儿憋着难受。可冯大人相信了的话,往后这一年, 直到土豆真正从地里挖出来的时候,他怕是都睡不了一个好觉,没日没夜都在为这件事情担忧发愁。   锦绣没得让那么多人跟在他后面,夜不安寝,食不下咽。   只是谁都没告诉,私底下进图书馆查了很多关于土豆种植的注意事项,寻了一个庄子,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下人守在庄子里,按照他给的方子开始种土豆。   现在的时节不早不晚,土豆刚好可以下地。   家里有几个人隐隐约约知道他在忙这件事,但都没人来问,毕竟待在这个家里,这点自由还是有的。   一边安排人在庄子里种着土豆,一边给南方的姐夫写信,拜托对方再帮忙找找有多余的土豆种子或者玉米种子,全部都给他送过来,有多少他要多少。   楚舟对锦绣的事情非常上心,本以为土豆种子送过去,这件长达两年的事情,终于要落下帷幕,谁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且因为这件事情又一次改变了他的人生。   接下来还真被他找着了不少土豆种子。尤其是上次给他送种子来的商人,听说这次终于将差事办妥了,心里十分高兴,又听县令大人说,还需要这样的种子,多多益善,那商人便拍着胸口表示,给他土豆的那人和他有几分交情,他一定会顺着那人的线索,将土豆的老家都给找出来。   之后的几个月锦绣还真收到了来自姐夫楚舟送来的好几筐土豆,还有一些楚舟那边也不认识的作物,一并给锦绣送来看有没有他感兴趣的。   基本上安排完了土豆的事情,锦绣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夜间回到后院,洗漱过后瞧着媳妇儿那大的可怕的肚子,锦绣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点。   生怕人受到惊吓出点儿什么意外,夫人没事,他自己每日都担惊受怕的。   还不得不扶着媳妇儿在地上缓慢的转圈,增加她的运动量,平日里在家里,如果他不在的话,下人们是不敢让她顶着大的吓人的肚子出去散步的,生怕万一出来一丝半点的事情,没人能负的起责。   当然,另一方面,锦绣也不是很放心后宅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在关键时刻能顶什么用。   可这孕妇一点都不运动,那生产的时候才要遭罪呢,于是锦绣便每日空出时间亲自陪着夫人在外间走几圈,勉强算是运动。   因为这是锦绣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元家的夫人姨娘们,还是锦绣的师父,他的姐姐们,都对这个孩子非常重视,重视到了孩子已经排在锦绣前面的地步。   吃什么好东西都往姜良缘这里送,生怕亏待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开始元夫人每日三顿补汤的亲自给儿媳妇熬,非要盯着儿媳妇喝了才能心满意足的离开。   看的锦绣心惊胆战。   他再没有经验,也知道孕妇怀孕期间不能吃的太好太多,一切都要适量,以免孩子在肚子里长的太大,不好生产,造成一尸两命的悲剧。   元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就是忍不住自己的手,并且私心觉得自家儿媳妇一天三炖补汤吃着,那是真不多,她都担心儿媳妇儿这个吃法,将儿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给饿瘦了呢。   锦绣心想这就是亲奶奶滤镜,是灯下黑,是屎壳郎看自己的孩子光溜溜。   要是旁人家的孕妇这般不知轻重的一顿大补,元夫人见了早就在心里不屑了。但这情况放到自家,所有人都像是被孩子蒙蔽了双眼似的,看不到真实情况,一个个真心实意的担心孩子和她母亲得不到最好的照顾。   最后锦绣没办法,只能强硬的规定,每天喝多少补汤,一顿最多喝几口,多了一口都没有,宁可饿着,少食多餐,也不能让孕妇胡吃海塞,这才稍微打住了一点这种要命的风气。   可众人给自家夫人送补汤,送药膳的行为是停住了,但面上也没少埋怨,他说他心狠,不给自己没出生的孩子吃喝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的亲媳妇儿也不让吃饱肚子简直,心狠至极。   一个个看锦绣的眼神就跟看那负心汉似的。丧了良心下一刻便要被天打雷劈一般。   还有人私下里议论过,他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那点东西,偏锦绣倒好,知州大人当的越久,官威越大,权利越大,却反过来克扣自家媳妇儿孩子的口粮,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道理了。   大家也不是不知道锦绣说的有道理,他的这番做法非常合适,但看着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吃吃喝喝的东西,明晃晃摆在那里浪费了。   不能给最需要它们的人,心里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还有一阵阵可惜无力,着实让他们不好受。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孩子的预产期就在最近几日。   一家人都很紧张,从早到晚都要有长辈陪在姜良缘身边,生怕她哪一刻突然生产,身边没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发生什么意外,让一家人都悔不当初。   锦绣自己也让人每隔半个时辰就回后衙瞧瞧。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让人及时报给自己,每日到了下衙的时辰,更是丝毫都不得拖延,直接扔下衙门里的一种同僚,快速回家。   一开始众人还不明白自家这工作狂大人为何突然改了脾性,后来经过冯大人的提醒,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大人是担心家里即将生产的夫人呢!   这般一说,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都说大人和夫人真是恩爱异常,好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谁不知道夫人怀孕的时候,大人也和对方一个屋子里同吃同住同睡,根本就没想过搬出来,或者再找个人伺候自己的事儿。   可把明安府的一众夫人小姐们给羡慕坏了。   这些大人们嘴上表示羡慕,夸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锦绣呢,一点出息都没有,丢了男人家的面子。家媳妇儿都快捧上天了,实在不是大丈夫之所为。   尤其是每每回到家中,便能听到自家夫人女儿提到知州夫人时,语气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然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儿便不对了。   以往对自己的小意温柔,体贴关怀,煮汤熬茶,捏肩捶背,轻声细语的问候,全部通通不见。   甚至有那夫人早就看开了的,有知州大人作对比,那些夫人直接将自家糟老头子一脚踹出房门,爱谁谁,老娘还不伺候了。   糟老头子一个,要官位没官位,要长相没长相,要温柔体贴,没温柔体贴,哪哪都比不上知州大人,唯独好享受的作风和一言不合就摔杯子砸碗的脾气比知州还大出好几个境界,这都是她们做女人的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还有那彪悍的更是一言不合就直接上手挠,有些大人早上上衙的时候,脸上带伤,低着头,没脸见人,生怕别人提起他们脸上的伤口。   偏就有那爱看热闹的故意在人多的时候当着旁人的面,问他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儿?还一副十分关切,生怕他受了委屈,不好说的样子,叫人心下呕血。   于是只能不冷不热的回对方一句:不劳您挂心,是被家里的母猫给挠的。   众人会心一笑,拍拍这位大人的肩膀,留下同情的眼神,告诉他:家里的母猫若是不老实的话,冷落她们一段时间便好了,猫都是这个脾性。   还有人十分大方地分享他的经验:“猫的脾气都是惯出来的,回头你另外找两个善解人意的小猫陪在身边,那猫见了便会有危机感,便会恢复那温柔小意,善解人意的样子。   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家里你是老大,全家人都围着你团团转,娇妻美妾在怀,岂不美哉?”   可惜这人说完话没两天,众人就发现他的脸上也被猫给挠了,不仅脸上还有耳朵后面,脖子上,全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十分没有说服力。   怎么回事都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众人见了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以及一句:“哦,明远兄也被猫挠了吧。”   总之,近几个月内衙门里被猫挠的大人越来越多,诸位大人私下里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只能感叹人心不古,世道炎凉,往日里善解人意的夫人们像是脾气大变,一个个全部成了胭脂虎,全都不将自家的老爷们放在心里一般。   日子着实艰难起来。   有大人便说:“往日里下官回家那真是妻妾相伴左右,要什么有什么,心里舒坦的不得了,现在好了,老爷我回家还要解决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   累的不得了,关键是以往我说一句,或者摆着脸,所有人都立马禁声,不敢言语,乖乖听话,该干嘛干嘛,即便有那心里不乐意的,但在我面前还不是什么都不敢说?   现在不同了,只要我一言不对,对方就能对我横眉冷目,互不相让,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最后受伤的不还是我?   在衙门里忙了一整天,回家后被吵得头疼,简直受罪,在下着实有一种人生无趣的错觉。”   结果这人一说,发现周围许多同僚跟他有相似的境遇中人,不禁面面相觑,最后不知是谁带头长长的叹口气,现场众人围成一个圈,都是明安府有头有脸的官员,一个个开始接力赛一般叹气长吁短叹,没完没了。   像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为了养家糊口,出卖了力气不够,还要出卖色像一般。无奈中夹杂着心酸,看的人好笑又好气。   最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一切还不都怨大人在上面带了一个好头,让下面这些人有样学样,现在咱们家里的夫人们跟着大人家里的夫人,一个个都抖起来了,偏偏咱们还不能说,咱们说一句,她们就有十句百句的话等着回咱们。”   有人便说大丈夫不与小女子一般计较,不是咱们怕她们,只不过是咱们让着她们罢了。   这话得到了诸多爱面子的大人的认同,连连点头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事实上心里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大人心里的苦无处言说,也不能言说。   说出来就是对大人行事方式的不满,可大人一不嫖娼,二不贪污,清廉正直的有为青年,他们能不满什么呢?   难道要他们大喇喇的冲上去告诉大人说:“大人您这样不行!您得多纳几个妾,多睡几个女人,不要那么宠着自家媳妇儿,让媳妇儿当了自己的一半家,让女人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有了太多的话语权,抖起来了。   以至于下面的女人们有样学样,在家里将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压制的死死的,回家想去睡几个小妾,喘口气都要看自家母老虎的眼色行事,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这话说出来不是傻子,就是故意找抽。   旁的不说,就算大人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单那知州夫人听了,心里能没有一点芥蒂?回头人家在知州大人耳边吹点儿枕头风,按照知州大人疼媳妇儿的脾气,会做出什么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说不定人不动声色的给自己穿一双小鞋,那回头上哪说理去呀?   说来说去,无法解决自己现在遇到的困境,但是见到同僚们都和自己有差不多的遭遇,心里便平衡了不少。   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大家都这样,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谁都无法嘲笑谁。   大家谁不知道谁的家底儿呀?!   慢慢的不知道是诸人早就习惯了,还是心态开始转变好了,还有闲心互相私下里打趣比拼一下,谁家的夫人更像母老虎,谁家的夫人是胭脂虎中的霸王虎,撩一下虎须就能被拍的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关于这点,有的大人心机比较深沉,爱面子的很,在同僚面前一向夸自己在家里非常有家庭地位,说一不二,让家里的夫人给打洗脚水,就不打洗脸水,听话的很。   结果诸人一点都不相信,因为这位大人脸上隔三差五便有新的被猫抓的痕迹,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丝毫没有说服力。   就这样,诸人根据同僚们露在外面的脸颊,脖子,手腕上的猫抓痕迹,给众位大人家里的胭脂虎们排了一个简单的名次,比拼出了第一名的霸王虎。   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大家心里突然就没有了怨气。开始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们在家里的家庭地位下降的事实。并尝试着努力去接受这一切,   这就是升官发财的代价呀。   冯大人听着众人的谈论面上露出和煦的微笑,听旁人对他用艳羡的语气道:“大人,您家里的嫂夫人可真是性格温和,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呀,自从认识大人至今,也没见您家里的猫挠大人您一爪子,真是令下官艳羡啊!艳羡不已!”   说实话,整个衙门里的男人就没有不羡慕冯大人的,尤其是这段时间,家里的胭脂虎开始大展拳脚以来,他们都或多或少遭遇了来自家里老娘,夫人,女儿,小妾,的四面夹击,苦不堪言。   只有冯大人每天精神奕奕地来上衙,脸上没有一点伤痕,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一看就被家里人伺候的非常舒服,是他们以前一点儿都不珍惜,现在做梦都想要的日子。   冯大人含笑听着不发一语,身子有些僵硬,稍微挪动一下,背上的伤痕,大腿上的伤痕,甚至屁股上都被自家媳妇儿给挠了几道爪子印儿,有些还是昨晚新添的伤痕,久坐实在不利于伤口的回复。   但谁让自家媳妇儿有远见,会做人呢?晚上因为他的不作为,便将他给挠了,可人家一没挠到脸上,二没挠在脖子上,三也没挠在手上,他总不能在外面就脱衣服,袒胸露乳的,让旁人看他身上的伤口吧。   还能怎么办?只能含泪认了呗。   冯大人心里苦,但他不能说,谁让他是整个衙门上下公认的最让人羡慕的男人呢?   想想每日出门前他媳妇儿一边温柔地帮他洗漱穿衣,一边恶狠狠地警告他,若他敢在外面坏了她贤惠温柔的名声,她定要跟他不死不休。   冯大人便没了反抗辩解的想法,于是将他夫人贤惠的名声坐实的更加彻底。   说回锦绣这边,最近因为夫人临产的原因,每日都有些战战兢兢,下衙后哪里都不去,安心陪在夫人身边,就担心她随时可能生产。   说来也不仅锦秀一人这般紧张,全家就没有一个能彻底撒开手不管的。   一家人已经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过了差不多九个月。   紧张着,紧张着,并没有习惯,反而随着生产日子的临近,变得更加紧张,到了现在这种时刻,有时候一家人一起吃饭,谁的碗筷动静大一点都能让一家人坐立不安。   锦绣见了心里挺不好受,私下里好说歹说,让大家都放松一点,免得将紧张情绪传染给孕妇,让孕妇也跟着紧张,这对大人和孩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一家人都这么着也不是事儿,元老爷元夫人年纪不小了,这般下去或许要先于锦绣两口子倒下。   可问题是道理大家都懂,但到了跟前就是做不好。这紧张他就不由自主。   要元老爷说,若是他能控制自己紧张与否,也不用现在度日如年,每日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每日晚上闭眼前最后一件事,都是在想他的大孙子,大孙女到底什么时候会降生?然后极其虔诚认真的求神拜佛,祈求诸天神佛保佑他家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大人小孩儿都能一帆风顺。   锦绣见了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让他们双方减少不必要的接触,以免互相传染彼此焦虑的情绪,可尽管这样姜良缘还是感受到了一家人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紧张。   越是临近生产,这种气氛越是浓烈,即便家人们在她面前极力掩藏,但通过下人之间的一些小细节,她还是能感受到。   其实仔细说起来,一家人中也就她和丈夫锦绣是心态最好的二人。   姜良缘是自己想的开,一来她怀孕期间,一切按照医嘱,认真锻炼身体,吃好喝好睡好,也不过度劳累,做了一切孕妇该做的事情。   加上丈夫在她刚怀孕的时候就给京中娘家去信,让京城送来了最好的稳婆,宫中姜良妃还特意求皇上,送来了擅长生产,小儿妇科方面的太医,现在稳婆和太医都住在家里好几个月了,尽人事听天命,他们夫妻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若是这样她还不能平安生产,也只能说命该如此。   但是锦绣之所以这般淡定的原因,是因为最近这些时日他从图书馆找了许多关于剖腹产的资料交给京城来的太医和稳婆,让他们二人深入研究。   太医已经在明安府附近的村落寻到了五个难产的妇人进行过剖腹产,五个妇人中有三个现如今已艰难的下地干活儿,还有两个虽然在卧床休养,但根据太医检查,身体无碍,好生修养,并不影响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锦绣尽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进了人事后便只能如元老爷一般听天命,向上天祈福。   这时候相比于元老爷和几位姨娘来说,元夫人倒显得淡定很多。   按照元夫人的元话来说便是:“咱家宝儿三岁之前的事情,不知道还有谁记得,反正我是记得清清楚楚。外人都说他是个小傻子,吃饭穿衣都弄不明白,更是哼哧一声都没有。   三岁之后呢?突然就活蹦乱跳,比谁家的孩子都聪明、   老爷,你亲口所说宝儿是上天赐给咱们家的福星,是菩萨身前的童子下凡。三岁之前那是因为孩子在菩萨身边受训。我就不信咱家宝儿这样的孩子,媳妇生产会遇到什么难事。   你要说身边有人打歪主意,我倒是信,但是说上天不让他有孩子,我是打死都不信的,便是菩萨也不能允许。”   元家的氛围变得奇奇怪怪,好几个月如此,下人们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手脚僵硬,不知道该听谁的,到现在的麻木清醒,不管哪个主子说了什么,他们都能认真坚持做完手头的活,一点都不耽搁正经事。   说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这日傍晚锦绣回家后扶着夫人在院子里散步,嬷嬷将所有的丫环都打发到廊下待着,不让他们往大人和夫人面前杵着。   惹了夫妻二人的眼是一回事,就怕有那粗心或者不怀好意的在路上做点什么手脚,夫人的身体经不得一点意外,万一出点事情便会让人后悔莫及。   闲杂人等不仅要在廊下呆着不许动,嬷嬷还特意吩咐了心腹丫鬟盯着那些人,以防有人起了坏心思。   嬷嬷想的非常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自己,古往今来,无数女子在生产这一道上就是经历一道鬼门关。命硬的就闯了过来,命薄的,便是面临保大保小的问题。   虽然她将大人和自家小姐的相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非常相信大人的人品,以及他们大人对自家小姐的感情。   但元家情况实在太特殊了,大人身边除了自家小姐,连一个暖床丫鬟都没有,洁身自好的令人感到可怕,而元家在先头老爷那一辈,那可真是千亩地里一根苗,上头辛辛苦苦生了九个闺女,最后才得大人一个儿子当宝贝似的养着。   姑爷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一个孩子对元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嬷嬷比任何人都清楚。   真是因为如此,嬷嬷非常担心到了保大保小那一步,元家人会犹豫。   可即便是元家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大弃小,那对小姐来说将来要面临的也并不是什么好局面。   首先一个难产,对女子的身体损伤比旁人想的要大很多,有时候是一辈子的事,有时候要将养个三年五年才能慢慢好转,   元家人能任由姑爷小姐到十八九慢慢怀孕生产,难道还能看着他们在等个三年五年?等自家小姐养好身子,慢慢繁育子嗣不迟?   到时候不说元家人怎么想?就算是他们全家都任由姑爷和小姐的性子来,单外面的风言风语便能将两人给淹没了。   若是小姐扛不住外面的压力,主动给姑爷纳妾了小的,届时姑爷不开心,小姐心里也难过,就像一根刺扎在小夫妻俩人中间,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三年五年之后,小姐也不年轻了,她和姑爷之间的感情还能否回到现如今,这都是个未知数。   何况嬷嬷心里清楚的很,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对自家姑爷还不死心,想着眼巴巴贴上来给爷做小,或是顶替自家小姐的位置,在姑爷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不知道多少坏了心肝的人暗地里祈求自家小姐这一胎真的出点什么问题,好让他们称心如意呢。   嬷嬷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因此她千防万防,日防夜防,将自家小姐住的院子围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火烧不开,就是为了保护自家小姐的安全,以及平安生产。   在此一丁点可能发生的意外都不允许出现。   要嬷嬷说,若不是自家小姐乐意,她肯定是建议姑爷和小姐在怀孕期间分开住的,姑爷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有人惦记。姑爷和小姐腻在一起,不知道无形中给小姐带来了多少暗处的危险。   在老嬷嬷心里,这会儿自家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产,可比小姐和姑爷之间的情情爱爱重要太多了,但她也清楚,姑爷每日来这里陪小姐用膳散步,甚至一起休息,都是他对小姐看重的一种表现,若是姑爷突然就冷落了小姐,外面才会有更多的风言风语影响自家小姐。   这般想着,老嬷嬷就眼神锐利的瞧着挤在廊下,三三两两说着什么的丫鬟,一转眼又神态温和的瞧瞧在院子里互相扶着散步的小夫妻。心说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要是往后能一直这样,那便更好了。   锦绣自然明白嬷嬷的意思。当然他也是同意嬷嬷这么做的,甚至在嬷嬷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暗地里偷偷查缺补漏,做到真正将这个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说实在的,他对自家夫人肚子里这胎孩子也怀有很大的期望,他们夫妻成亲三年才怀孕生子的事情,本就在外面招来了许多疯言疯语,妻子更是有很大的压力。   这胎不管生个男孩还是女孩,总之他们俩是生了孩子了,别人的目光也能稍微从媳妇肚子上挪开去关注点儿其他事情。   当然生个儿子更好,一劳永逸,他们老元家既有了继承人,儿子也不用像女孩一样,在这个时代受到诸多限制,即便出生好,如自家夫人这般出生的女子,在择婿的时候,依然有多方面的考量,最后不得不选了自己这个商人出身的状元郎。   这个时代终究是男人的天下,一个女人若想出人头地,若想得到男人的认可,若想做出一番成就,若想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便只能付出比男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比男人拥有十倍百倍的聪明智慧,那样一来可太辛苦了。   就好比说一个男人从出生就拥有的继承权,他什么都不做,一辈子混吃等死,纨绔不堪,将父母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孝顺父母,在外面嫖娼赌博,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他还是拥有家族的继承权,可以将家里的一切完美的从父母手上接过来,继续享乐。   而他的姐妹们,明明比他聪明,比他努力,比他能干,比他孝顺,样样都比他好,将家族的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可她终究是要嫁人的,一旦嫁人,她就是外人,娘家不承认她拥有继承权,婆家也觉得她一心向着娘家,不可能将她当成真正的一家人对待。这就是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的悲哀。   这件事情是锦绣打从一穿越过来就深深感悟过的,像他们老元家,就因为前头生了九个闺女,全都没有继承权,外人因此看不起他们家的闺女,也看不起元老爷。   可自从元老爷生了他这个痴痴傻傻的儿子,他们老元家有了后人,有了能继承传承的人,外人便只会酸几句他是个傻子,而不是说老元家没有根,等着吃绝户。他们家的姐姐们在婆家终于能稍微挺直腰杆子做人。   整体大环境如此,即便是皇帝的闺女在婆家难挺着腰杆子做人,让公公婆婆和丈夫都对着自己三跪九叩,看起来确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那又如何?   这些公主们到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面前,依然是没有继承权的,虽然因为身体里流着一半来自皇帝父亲的血脉而显得高高在上,但这也是有相对性的,在他们的皇帝父亲眼里,她们就是可以被宠着,爱着,但越不过她们的兄弟去。   这种环境下,锦绣除非大逆不道的去谋权篡位,自己当皇帝,感受一下什么叫九五至尊,什么叫以天下人供养一人,否则他的女儿将来一定会受各种窝囊气。还是在他看来非常不必要的窝囊气。   虽然孩子还没出生,但只要这么一想,锦绣心里就憋火的厉害,因此他想着还是生个儿子好,生了儿子便没有种种担忧   越想越生气,夫妻二人在院子里散步,锦绣突然对夫人道:“生个女儿太丑了,担心她埋怨咱们做父母的不会生,将她生的不如旁人家的小姑娘漂漂亮亮惹人爱。   生的太漂亮了,又担心她出去逛个街都能被外面的登徒子欺负,要是实在漂亮的过分,不小心传出一点美名,京城中那些色欲熏心的大人物们心里不知道又会打着怎样龌龊的想法,简直令人作呕。   她是生的平凡也不对,生的漂亮也不对,可真叫人拿不准主意。”   姜良缘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和,拉着锦绣的手便道:“你家想的也太多了,谁家姑娘不想漂漂亮亮亮的?虽然漂亮有时候是一种灾难,但那是因为她自己没有保护自己漂亮的能力,咱们做父母的,难道真的护不住咱们自己的女儿吗?”   嬷嬷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听了一耳朵,心说这两人还真是夫妻,这脾气真是让人没法说,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竟然已经开始担心十几年后的事情,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锦绣听了自家夫人的话,还真认真想了一下:“夫人你说的对,确实是因为父母没有能力才会叫自己的女儿被人惦记,却无能为力。   而且你若真生个女儿,我这做父亲的,便要更加勤奋努力上进,争取给我女儿将来换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让人再也无法轻易对她做些什么。”   嬷嬷跟在后面,闻言心里就是呸呸两声,想着:坏的不灵好的灵,生什么女儿?一定要生儿子!生了女儿有万千操不完的心,生了儿子,一劳永逸,所有人都开心。   姜良缘倒是认真想了一下,才缓缓道:“知州的官位确实有些小了,先不说上头的皇子王爷们,就是简简单单一个三品大员也能将咱们家压的喘不过气来,若女儿将来真的遇上了什么事情,确实不能直接霸气的给她撑腰。”   老嬷嬷心说这两口子也真是奇了怪了,你们两口子年纪轻轻都不过双十年华,姑爷已经是一府知州,这还不能给女儿撑腰那什么样才能撑腰,非得是个亲王国公不成?   再说了,咱们家在宫里有良妃娘娘在,隔壁有定王殿下,在京中有将军府,哪一家不能为咱们撑腰?   这话要是让锦绣夫妻知道,必定要认认真真告诉嬷嬷:谁撑腰都不如自己有能耐来的有底气,倘若咱们的底气都来源于旁人,旁人一旦撒手不管,咱们只能抓瞎。   在这一点上,夫妻两人意外的有共同话语。   锦绣摸摸夫人的肚子,感受里面孩子越来越活泼的动静,又陪着她走了两圈,看了看时辰已经散步小半柱香时间,便扶着人缓缓往屋内走。   最近姜良缘的身体浮肿的厉害,整个人肿了两圈,手背脚背上轻轻一按就是一个深深的小坑,好半天都浮不上来,锦绣寻了有经验的医女每天帮她按摩,自己有时间的时候亲自动手帮着按一按。   还有比如站的时间久了,腿脚便开始跟着麻木,散步也要看着时间,不能过长,免得人承受不住。   当然,这些问题在姜良缘这里看来都是小问题,还有诸如尿频,尿不尽,身体变胖,肚子上,腿上长妊娠纹,孩子在肚子里发育顶的自己内脏疼,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就四肢抽筋,噩梦连连,一晚上要起夜十几次都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感觉刚睡醒就要起夜,不仅她自己折腾,就连睡在她旁边的丈夫也被折腾醒。   有时候她心疼他白天在衙门忙碌了一整天,夜里也不得安宁。不像自己白天还能找时间补一觉,于是想让他搬出去书房住,好歹夜里能休息好。   但锦绣非常坚持,万一妻子夜里发动,他可以直接抱着人去产房,家里的下人们却是没有这个胆子,或者没有这个力气的。   虽然锦绣对外是这么说的,但姜良缘心里清楚的很,锦绣就是不想离她太远,生怕她出个意外。丈夫对她的份心意姜良缘记在心里。   俩人夜里说了好一会儿话,锦绣给媳妇儿按摩四肢,然后搂着人躺下。   将良缘突然握着丈夫的手道:“我还是希望这胎是个儿子,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都爱,可这胎是个儿子,才能保护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若这胎是个女儿,她将来身上承担的责任实在太大,我不想让她过那样辛苦的日子。他是我们的孩子,只要按照他自己想走的路,做他想做的事情,我们便能在他后面支撑着他,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万一他摔下来,也有我们做父母的在下面伸手扶着。”   其实锦绣也是这个意思,甚至他都不想要生个女儿出来让孩子遭罪,但他没敢跟自家夫人说,就怕说了之后夫人的压力更大,本来面对全家人殷切的目光,还有外面人意味不明的打量已经够让人闹心,他这个做人丈夫的就不必在这个时候再添一脚,实在没有必要。   生儿生女,从怀孕的那一刻,便已经是注定的事情,这时候再说过多也无济于事。   锦绣将人揽在怀里,亲亲脸颊,互道晚安,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让夫人选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好,这才语气坚定的告诉她:“不管是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疼爱。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在一日,就不允许他们被任何人欺负。”   这话虽然很不讲道理,也很没有逻辑,但姜良缘听了意外的感到安心,在丈夫嘴唇上印了一吻后便安心的睡了。 第213章 生产 回忆   本以为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结果到了凌晨时分,外面最是黑暗寒冷的时候,留在屋外守夜的丫鬟们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外面安静的只有偶尔几声蝉鸣。锦绣却突然从梦中惊醒, 人还迷迷糊糊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旁边的褥子底下一摸,果然是湿的。   这下子人是彻底醒了。   转头一瞧,自家夫人眉头紧皱,一只手紧攥成拳,一只手握住身下的褥子,明显疼的狠了,咬着牙一声不吭躺在那里,锦绣真是被气的无话可说。   连忙起身喊外面的人进来, 让该烧热水的烧热水,该去叫产婆大夫的去叫产婆大夫。所有人都动起来, 被他指挥的团团转。锦绣自个儿给夫人小心的套上一件外套,动手将人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送。   姜良缘疼的紧皱眉头, 额头全是冷汗, 却在那里细心安慰锦绣:“你别着急, 我这里等真正生产还得一会儿呢, 我心里有数,不会拿自己身体和孩子开玩笑。   现在先不急, 别把所有人指使的团团转,等真正用人的时候, 大家都没了力气,那才不好呢。”   说到力气,锦绣这才抓紧对嬷嬷道:“快去让人煮点夫人爱吃的面先吃了, 免得等会儿生产的时候没劲儿。”   这种事情嬷嬷心里清楚的很,但现在听到锦绣这般细心,她心里也稍微安慰了些,不枉自家小姐为姑爷生孩子,从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般吩咐着,锦绣便小心翼翼抱着人去了早准备好了产房,将夫人用大氅包的滴水不漏,连一丝风都不让吹到。   结果自己穿着寝衣,脚下的一双鞋仔细看的话,鞋子左右两边完全穿反了,但这时候也没人敢说什么。有心人,包括老嬷嬷在内心下感慨万千,不愧自家小姐这般放心不下姑爷,若是自个儿遇到一个这样色色都好,还对自己好的男子,恐怕也是可以为了他去拼命的。   锦绣也不知道他面上看着镇定,将所有人指使的团团转,实际上他的慌张已经被脚上的一双鞋出卖了。   产房里稳婆,大夫,还有接生的丫鬟,嬷嬷就位,姜良缘也开始发动的时候,嬷嬷就觉得这位姑爷待在这里实在碍事的很。   他往那里一站,紧紧盯着自家小姐,不怒自威的样子,让稳婆很是施展不开,影响稳婆的正常发挥,还有房间里的丫鬟大夫们被这位的眼神一瞅,手底下不稳,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算谁的?   加上自家小姐在姑爷面前总是不愿意暴露另一面的,比如说自家小姐就没法在姑爷面前毫无顾忌的大叫出来。   完全不顾及形象的样子,说实话,确实有点丑,就是因为姑爷在旁边,自家小姐即使疼得全身都在打颤,也咬牙忍着。   嬷嬷瞧见心疼的不行,便一咬牙,本着得罪姑爷,也要将人从这间产房赶出去。   好在听到消息的老爷子和老夫人及时赶到,老夫人直接进产房,拧着姑爷的耳朵出去,老爷还在外面对着姑爷发脾气,唠唠叨叨的声音,她在产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儿子啊,你就出来吧,别在里面添乱了,家里你娘你姨娘生了那么多姐姐,爹爹每一个都在场,但是那又有什么用?   要是你进去能替她们生产也就算了,可你待在那里除了添乱,那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元老爷见儿子被妻子拧着耳朵送出来,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再一次感觉马上就要当爹的儿子还是个孩子,第一回 遇到这种事,难免行事没有章法,还需要他这个当爹的在旁边给撑着。   “宝儿啊,这事你得听爹的,爹有经验,别在里面添乱了,听话。”   元老爷对自家儿子十分了解,别看这小子这会儿面上看着不显,还算正常,但仔细看的话,这小子看人的眼神压迫感十足,一看就是心里紧张害怕着呢。   看看他脚上穿反了至今没反应过来的鞋,还有一身单薄的寝衣,皱皱巴巴,十分不体面,以及紧紧握拳而不自知的样子,都在表明这小子心里的紧张。   元老爷这辈子就没见过自家这个儿子紧张过几次,去年他生病算是一次。小时候周文落水算是一次,再有就是这次了。   他生病那次儿子几天几夜没睡觉,熬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儿,等他病好了以后,儿子就给他制定了一系列的条条框框,让他按照上面的去做,就是不希望他再次生病。   小时候周文落水那次,虽然不是儿子的原因,但儿子也自认为没有保护好哥哥,心下愧疚不安,加上周文自小身体就不好,那次差点没抢救过来,儿子紧张的连学都不去上,就守在周文床头等着他醒来。   不仅元老爷和元夫人来了,就是几位姨娘也逐渐听到消息,慌慌张张的跑来。   来了好一会儿,丫鬟婆子才气喘吁吁跟过来,手里拿着披风,厚靴子,暖手炉。   几位姨娘都是生产过有经验的人,来了也不和锦绣元老爷打招呼,以免耽搁时间,直接进了产房,锦绣回过神的时候,见到丫鬟婆子手里的物件儿,一转眼才看见元老爷身上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这时候正是夜间正冷的时候,夜风寒凉,锦绣便招手,让人去隔壁房间取了他的大氅,亲自给元老爷披上。   元老爷这人的感情十分充沛,本就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很是注重生活上的这些小细节,有时候儿子给他梳梳头,或者给他穿一件衣服,或者外出是扶着他走路,扶着他上马,都能让他心里感动好一阵子,这会儿见儿子亲手给他披上大氅,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儿子出生那年的事情。   到了这时,府中几乎所有的地方全部点上了灯笼,将夜间照的亮堂堂的,尤其是锦绣所在的这间院子,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这也是让锦绣非常恼火的地方,不管是自然生产还是剖腹产,肯定是白天有太阳光的时候能看得更加清晰,方便产婆和大夫们施展。   现在的烛火照耀下,人影幢幢,再加上烛火明灭不定,对人的视力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   锦绣让元老爷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屋里这会儿已经让人燃起了火盆,相对来说暖和许多,免得待在外面着凉。   元老爷就摇摇头,伸手轻轻握住了儿子那只紧紧攥在一起,而他本人却像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手。   稍微用点力气,将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里面已经被掐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锦绣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身狼狈,朝缘老爷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元老爷深深的叹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轻声道:“去房间收拾整理一番吧,也不知什么时候生产,你总不想你媳妇儿孩子从产房出来,见到你的第一眼便是这般拉里邋遢的样子吧?”   话虽如此,但锦绣还是没什么心情去整理仪容,只让人去屋子里拿了一双暖和的靴子,直接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换了,这时候便有机灵的小厮看出了二人的意思,在院中燃起了火盆,于廊下搬来了椅子,请俩人坐下慢慢等候。   丫鬟们百忙之中上了热茶,只是两人谁都没有喝茶的心思,只握在手中取暖。   锦绣摆摆手,让所有人都紧着产房那边,他们这边不要紧,有什么事他吩咐小厮去做就可以了。   看着院中忙而不乱的样子,元老爷满意的点头,这样才是对的,可不能下人们全都慌手慌脚,自乱阵脚,没头苍蝇似的乱撞,那才是真的要了人命了!   此时夜间吹起了一阵细小的清风,吹到人身上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打个哆嗦,若是放在往常,一定要在感受到风的威力的时候,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两分,但与往常不同,众人今日忙的团团转,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白毛汗,哪儿还顾得上冷不冷的事儿?   父子俩手拉手,坐在相邻的两个椅子上,元老爷看着此情此景,突然对锦绣道:“你前头九个姐姐出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如今细细算来,你春秀姐姐出生至今已有将四十年,爹爹却还能清清楚楚地记起当日那个场景。”   “你母亲因为外面流言蜚语的压力,帮爹爹纳了你王姨娘,期待她为我元家开支散叶,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我们二人等在产房外也是如今日的你一般焦急不安。   都是第一次做人,父母心里的期待忐忑,还有隐隐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一时半会儿很难用语言数清楚。   后来陆陆续续又生了你八个姐姐,按理说爹爹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可你姨娘们每次生产,爹爹和你娘都是既期待,又紧张,期待他们能生出一个儿子,又紧张万一不是儿子,我们又该失望一场。   你的每一个姐姐,爹爹心里都是疼爱她们的,但说到底,爹爹最疼的还是你,可你姐姐们对此毫无怨言,甚至她们也愿意不讲究任何回报的疼你爱你。   或许这就是做父母长辈,做兄弟姐妹的感觉吧,有今生没来世。说不清,道不明,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什么坎儿都能迈过去,什么事情都难不倒。”   元老爷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全是怀念与满足的光。   锦绣看着天空半弯的月亮,听元老爷在身边絮絮叨叨说着小时候的事情,缓缓点头:“爹你说的对,将来我也会像你爱我们这般爱我的孩子。”   在锦绣看来,元老爷真的是对女儿非常好的父亲了。他虽然给不了女儿高官厚禄,也不能让女儿去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太太,甚至不能给女儿寻一个出身良好,家世没得挑的夫家。   但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女儿选择了他认为最好的一条路,让她们将来可以走的顺顺畅畅。在旁人家庶出女儿每日给嫡母请安,在嫡母手底下受磋磨,每月除了月例银子,要想其他的花销,就要看她在家里受不受宠,要看她的姨娘在家里是不是能得到老爷的亲眼。   但在他们元家的不一样,元老爷对所有的女儿一视同人,一视同仁的爱护他们,女儿们除了必要的生活技能,针织,女红,刺绣,女四书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女儿们的兴趣爱好去培养她们。   他甚至连过多约束女儿的天性都不愿意,就想她们一个个开开心心的,在他的保护下过一辈子。在锦绣看来,元老爷是一个内心非常柔软的人。   到现在他还能想起来小时候雪绣姐姐那一手黑暗料理,时日一长,就连雪绣姐姐自己的姨娘都不愿意为她品尝那些能毒死人的糕点,只有元老爷会咬着牙,闭着眼睛将糕点吃下去。   然后哄女儿道:“做得好极了,特别好吃,爹爹十分喜欢,还有一点点进步的空间,希望乖女儿再接再厉,下次能做出更好的糕点。”   虽然每次都是将自己给坑了,说完之后就后悔的不行,但下次女儿兴冲冲的拿出来,请他再次品尝的时候,他依然毫不犹豫的闭着眼睛夸赞女儿。   这时候产房里传出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声,锦绣握着元老爷的手明显一紧,呼吸也停顿了一瞬,元老爷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无声地握紧了儿子的手,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让他放松,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说。   父子俩突然像是有默契一般,互相靠着彼此的肩膀,给与对方力量。   元老爷亲身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娘的身体已经不好了,那时候她刚生了你出绣姐姐,整日躺在病榻上无法起身,一天三顿靠吃药吊着一条命,我都担心她哪一天随时都有可能丢下我们一大家子人自己去了,整夜整夜的不敢睡,就担心下人报上来让人心碎的消息。   而你亲生母亲那头也是因为身子早年在流亡的时候吃了太多苦,亏损的厉害,因为不适合怀孕,却强行生产的原因,身体一日日破败,到了生你的那几日,已经完全下不了床,都是在床上躺着吃饭喝水。   爹爹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你娘,看看她是不是还留着一口气陪着我们一家老小?然后去看看跟小猫崽子似的出绣。   若是她能对着爹爹依依呀呀的叫两声,爹爹便能开心一整日,那证明她还活着,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或许将来还能见着她长大,见着她成亲,见着她生儿育女,幸福健康的过一生。   可若是爹爹使尽百般手段逗她,她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跟个猫崽子似的,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看着就让人担心。爹爹一整日都无法安心去做事情,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让寿管家亲自过去瞧瞧她是不是还活着。   等看完你出绣姐姐,出了门便去你亲生母亲那里瞧瞧。   你也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她是你娘的娘家堂妹,原本你娘是给她寻了一户好人家,想将她嫁过去做正儿八经的正头娘子。   结果后来有一次大夫检查出她身体亏损的厉害,根本不适合有孕,且寿数有碍,活不了多久的事实。我们就知道她做不了旁人家的正妻了,她自己也不愿意去做一个看别人儿子脸色过活的正妻,跟摆设似的,着实没滋没味。   后来你娘做主就将她留在了咱们家,再后来便无意中有了你。   现在说来也不怕你难过,那时候你母亲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大夫早早就说过,若你母亲强行想将孩子生下来,很大可能便是一尸两命,最好的结果,便是弃小保大。   咱们一家人看她一个小姑娘,活得艰难,一辈子吃苦受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并不想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是你亲生母亲自个儿不愿意,她想报答你母亲也想报答我们元家,她想为我们元家留下一个儿子。   因为在她怀孕的时候,有一次去万佛寺礼佛,遇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和尚,那和尚一见她,便说她腹中怀的是一个锦绣儿郎,因着这一点点奇异的希望,她便想将孩子生下来,让爹爹和你娘将来有个依靠。   你亲生母亲是个非常倔强且要强的女人,可惜生不逢时。能在饥荒年间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小孩儿,千里迢迢的逃到咱们城关镇来,谁知道了不说一声佩服呢?   心性之坚定是很多男儿都无法比拟的,其实在爹爹看来,世间很多男子都配不上你母亲,若是她能好好活下来,你娘给她选的那些人家真是配上那般坚强的女子,可惜天妒红颜。”   这是元老爷第一次和锦绣这般无所顾忌的提起锦绣的亲生母亲。   以往不提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便是为了锦绣好,锦绣本就是商人子弟出身,被很多上流的读书人看不起,若是被他们知道锦绣的亲生母亲,其实是元老爷的妾侍,并不是正二八经的元夫人,便给了外人更多嘲讽攻击锦绣的理由。   还有便是顾及元夫人的心情,并不是说元夫人善妒或者怎样,而是元夫人每每想起自己这个相处时间并不长,却懂事又明礼苦命的堂妹,便痛心不止,泪流满面,觉得自己对不起堂妹。   堂妹给她和老爷留下了一个孝顺,懂事又能干的儿子,真是样样都好。可这样的孩子,堂妹却是连多余的一天都没有瞧见。   每每到了孩子人生大事的时候,孩子换牙了,孩子会叫爹娘了,孩子入学了,孩子第一次在学堂里考了第一名,孩子成了童生,成了秀才,成了举人,成了状元郎,进了翰林院,又来了明安府,孩子成亲了,孩子即将有孩子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只能由元夫人抱着堂妹的牌位,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上好半天。   在元家人心中,锦绣的亲生母亲,那个瘦瘦黑黑力大无穷的女人,她不是元老爷的妾室,而是整个元家的恩人,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就不会有锦绣,她们的后半辈子也没了依靠,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   为了让锦绣的亲生母亲在死后来正儿八经的享受儿子的香火,元夫人当年第一次不经过元老爷的同意,直接让人将堂妹以元老爷妻子的身份葬在了元家的祖坟里。   这年头,人们讲究一个生荣死哀,说的便是生前荣辱,死后香火的事儿。   一个没有正儿八经名分的妇人,死后是收不到旁人祭拜的香火的,成为孤魂野鬼,被其他鬼魂欺负。因而人们活着的时候十分看重这一点,若是没有亲生儿子的,便要想方设法过继一个儿子给他们死后摔盆祭拜。   元家人每年不用旁人提醒,包括元夫人和姨娘们都会主动去锦绣亲生母亲的坟前祭拜,找那个女人说说话。至今提起来她来,都是满满的感激之情。   在外人说来,这都是做给锦绣看的,因为锦绣是那些姨娘们将来的依靠,她们死后若是不想无人安葬祭拜,成为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便要现在讨好锦绣,让锦绣将来给她们祭祀。便是不为身后事,生前为了使得她们过的好,为了她们的女儿在婆家过的好,也要好好对待锦绣这个元家唯一的儿子。   可在锦绣看来,元家人都是这般十分知足,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人。几位姨娘们对他好,是真心的对他好,关心他也是真的关心他,并没有掺杂太多的功利性。   可这些自家人知道就够了,没必要宣扬的全世界都清楚。   身后的产房一声接一声传来的惨叫,让父子俩握在一起的手越来越紧,不一会儿元老爷便感受到手心的一阵湿热,俩人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或者俩人都有。   反正他们二人的紧张一点都不比对方小,一边是自己的媳妇,一边是自己的大孙子,没有谁的心里是轻松的。   只能说些更加不着边际的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院子里只留下两个简单伺候他们的下人,旁的全部都打发去产房那边听候使唤。   可就这简单的两个下人,打从听见元老爷说起锦绣的亲生母亲,便吓的后退连连,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甚至恨不得眼前的两位爷,忘了它们的存在。   他们都是元家来明安府后买的下人,根本就不知道元家之前到底是何情况,如今听到了这般隐秘的事情,就算现在这两位心里紧张,忙的顾不上处理他们,可回过神儿来,他们还有命在吗?   两人心里凄惶不已,不知前路漫漫,还有没有他们活路的时候,陡然听到隔壁定王府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定王和定王妃亲自赶过来。   等下人传来消息的时候,那俩人已经进了元家大门,等锦绣元老爷亲自起身去迎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健步如飞,到了小院门口。   现如今瞧着定王和定王妃的感情,因为当初做蛋糕的事情好了许多,外面人吹捧的时候总说定王夫妻和知州夫妻,便是明安府数一数二,恩爱有加的典范。   可要锦绣看来,定王和他的王妃那真是没有一点夫妻之间相处的恩爱,缠绵,有的就是同事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到了什么程度呢?   锦绣有一次亲眼所见,定王在一旁做蛋糕,咳嗽一声,王妃就给灶膛里加一把柴火,咳嗽一声,王妃就将柴火抽出一根,让火小一点。   在锦绣听来那咳嗽声是没有丝毫差异的,但王妃就是能从里面听出不同的意味,并将事情做到定王的心坎上,不出一丝错误,着实神奇的很。   可默契到了这种程度,按说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是干柴烈火,恩爱异常了吧?但是并没有。   两人只有在做蛋糕这件事情上有非常高,非常令人想不通的默契,其余事情上那真是看的旁人都替他们着急不已。   有一次姜良缘就曾私底下对锦绣道:“那两口子除了能一起吃蛋糕,一起做蛋糕外,在其他方面真是长在了对方讨厌的底线上,每一步的行事都是疯狂在对方底线上起舞。”   定王不喜欢王妃做什么,定王妃偏偏就要做什么。偏在定王妃看来她并不是故意跟定王殿下对着干,而是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或者她个人爱好就是那样。   反过来定王殿下也是这般。   这就让人不得不说,今生的夫妻或许就是前世的仇人,为了折磨彼此,让对方感受到深深的痛苦,才结为夫妻,成为一家人。   这夫妻俩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远远的喊了免礼外后,定王妃就冲进了产房,留下定王和锦绣父子面面相觑。   大眼瞪小眼。   早就被自己脑补吓得哆哆嗦嗦的下人,虽然腿都软了,但还是不忘自己身为下人的职责,从房间搬出一把椅子,按在锦绣椅子旁边,让定王坐。   三人重新落座,锦绣被两人夹在中间,他的手被两人一左一右握着,三人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天边的月亮发呆。   锦绣打起精神和定王寒暄:“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定王殿下嘴里喃喃:“还不是王妃半夜起床想吃一口蛋糕,想的睡不着觉,在屋子里瞎折腾,我说明儿一早起来便给她做,结果她听了非但没有消停,反而委屈的哭起来,好像我真欺负了她似的。   我这也没处说理去,还能怎么着?大半夜的爬起来给她做蛋糕呗。   你说她是不是蛋糕精变的?以前不吃蛋糕的时候也没见怎么着,自从本殿下学会了做蛋糕,她就好上了这一口似的,一日不吃,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整日抓心挠肺,坐立不安,跟屁股底下有火在烧一般。   有时候本殿下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为了折腾本殿下才想出来这些损人不利己的招?”   锦绣这会儿大半心神全部被产房里凄惨的叫声吸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定王殿下说的是什么。   原来在这尊贵的两口子过来之前,人家正在烤炉旁边烤蛋糕呢,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半夜三更的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一个王爷,一个王妃非要自己动手做蛋糕,也不知道这么折腾,他们满院子的下人们心里还能不能受得了?   这要是放在自家,锦绣就想了想,估计一院子的下人们都要深刻反思是不是他们哪里没做好,惹了当家主人的厌烦,才弃他们不用?   锦绣这心里话,要是被隔壁定王府的下人们听见,定要感动的眼泪汪汪,说锦绣是他们的知己。   已经过去整整大半年了,他们依然不能习惯他们家王爷和王妃将人都赶出去,两口子凑在一起做蛋糕的场景,这在自家府里还好,若是将消息传到外面,他们的脑袋便不用长在脖子上了。   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让京城里的良妃娘娘和皇帝陛下知道,他们的九族还能不能好好地在那片土地上种地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隔壁府里将这种消息都瞒的死死的,也只有锦绣和夫人姜良缘这般,和定王府关系十分可靠的人家才能知晓一二。   按照下人们的想法,他们是连锦绣都不想被知道这个消息的,但这事儿真由不得他们做主,王爷对隔壁两口子那是没有丝毫设防,直接将人引去烤炉旁边,让人看着王爷夫妻亲自做蛋糕。   甚至还要求隔壁的大人夫妻帮一把手,王爷都这般要求了,他们难道还能站出来不识趣的将人赶出去?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脑袋在脖子上长的时间太久,活腻歪了。   定王殿下便解释:“你也知道我们府里那些奴才的脾性,本王就是想和王妃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不想让旁边跟着乱七八糟的许多人盯着,一点自由都没有。   可那些人生怕出了什么意外,非要远远的守着你,别提有多不会看人脸色了。   你说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事儿吗?当主子的在那边干活,他们当下人的还非要没有眼色的守在旁边干看着,这得亏是我们夫妻二人心大,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要是放在旁人家,被下人看到了如此不体面的一面,他们的小命还在吗?   一群不长眼睛的奴才,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一点儿都不机灵,愁死个人了。   定王殿下最近也学乖了,学会在外面维护王妃的体面,不会在好兄弟面前过分抱怨王妃不会管教家里下人,让他处处都过的不舒服,不自在,丢了王爷的面子。   在家里两口子怎么吵怎么闹都行,但到了外面,王妃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这种事情定王殿下现在也算是能够理解并贯彻到底了。   要是搁在往日锦绣定然要好好夸赞一番定王殿下的进步,但是今日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些事情,只能听着定王殿下絮絮叨叨的抱怨,勉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元老爷见儿子这般魂不守舍,只能自己上,和定王殿下寒暄,免得让人觉得他们怠慢了殿下,毕竟人家大晚上的跑过来瞧自家儿媳妇生产,本就是天大的恩情,就算定王殿下夫妻体谅他们的心情,不跟他们计较,但放在外面被有些人瞧见了,指不定要生出怎样的风波呢。   果然听见定王殿下道:“那一群没用的奴才今儿可算是派上用场了,老远的就听见你们这边动静有些大,有老嬷嬷一拍手便说,指不定是你们府里的表妹要生产呢,我一听那还了得?我这做娘家表哥的肯定要来为表妹撑场子,让表妹心里有底的。”   显然定王说了一个俏皮话,他并不觉得好兄弟锦绣会虐待他表妹。   甚至他敢拍着胸口向京城将军府里的人保证,他好兄弟锦绣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人,表妹嫁给他,真是捡个大便宜了,不管嫁给谁都不如嫁给他兄弟锦绣,来的舒服自在。   定王还曾经给宫里的母妃写信,说他要是有个女儿,都想让她嫁给锦绣这样的男人。可惜了,将来他女儿出生的时候,锦绣早就成老男人了,他是万万不会让女儿选择老男人做他女婿的,就是不知道女儿出嫁时,还能不能遇上这样的好男人,百年难得一见。   这话将姜良妃给逗得不行,姜良妃不仅说给陛下听了,回头还告诉将军府里的那几个男人:“你们以后可别一口一个毛脚女婿的唤了,这个女婿好着呢,在外面抢手的厉害,不要给作没了,回头缘儿找你们哭诉,瞧你们怎么办?”   将军府几个男人心里听了舒服,但面上还要维持自己的脸面。   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就算不是装的,谁知道他这种状态能保持几年?万一他现在装的太好,让妹妹相信了,日后做不到这般,或者变了心意,妹妹伤心的时候又该如何?”   但心理对锦绣是佩服的,他们家虽然也是一夫一妻,并没有纳妾的规矩,但是在外面谁还没睡过几个女人呢?   这年头,男人就是这德行,睡外面青楼里的女人,回家自己媳妇儿都不会说什么,他们还觉得自己是天下顶点好的男人。就这姜家男人的脾气秉性已经让京城里无数女儿家羡慕他们的夫人了。   跟自家妹夫一比,他们还真是有点自愧不如,但这点小心思可不会放在姜良妃面前说。   不过打那之后从京城送过来信件内容就变了很多,再也没有敲打锦绣的话,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希望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并且给锦绣送了许多能用上的东西,希望妹妹和妹夫可以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   话说回来,定王殿下的俏皮话在这会儿并没有起到什么有效的作用,锦绣是一门心思扑在产房里,迷迷糊糊,稀稀拉拉的听了几句。   元老爷是觉得定王殿下言之有理,他只需要点头认可就行,并不需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在他看来,女儿家生产时来一个娘家人在旁边镇场子,却实是应有之理,没什么可挑剔的。   当年他的几个女儿生产若是有条件的,他都亲自过去女婿家守着,若是没有条件的,也要提前将寿管家打发去亲眼看着女儿平安生产才能放心,父母的都是这样,元老爷有同理心,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不会为此觉得怎样,甚至觉得儿媳妇儿有定王这样的娘家人,为她感到开心。   此时距离姜良缘进产房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天色逐渐到了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候,黑暗过去便是黎明来临之时。   也到了一日之中,最寒冷的时刻。   守在院中的下人们悄悄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跺跺早已经站的僵硬的手脚。   这时候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锦绣猛的起身,往产房门口奔去,忘了他手里一左一右,还牵着两个人,这一起身就将两人一同带着离开椅子。   元老爷和定王殿下也顾不得失态,实在是里面的叫喊声过于让人心里发慌,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出端,丫鬟们没一个都脚步匆匆,见了锦绣也顾不上行礼。   产婆,大夫,还有元夫人,以及几位姨娘在里面安抚催促的声音不断响在锦绣耳边,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眼皮子不停的跳。   元老爷还在后边拽着儿子,生怕儿子冲动之下闯进产房,让里面的人受到惊吓,那才是真的要要糟糕。   “宝儿,你听爹爹说,这都是正常的,女子生产本就十分危险且辛苦,你千万别进去捣乱。   宝儿啊,你听话。”   定王殿下一看锦绣这架势也吓了一跳,连忙在后面不顾仪态的将锦绣从腰上抱住往后拽,谁知道锦绣的力气太大,定王殿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直接被锦绣拖着前行了一段距离,堪堪停在产房门口。   元老爷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里面传来稳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小少爷!”   锦绣这时候的一颗心才缓缓的落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左眼,喃喃道:“原来方才是左眼皮跳啊。” 第214章 元承明 黎黎   也就是这时, 一抹晨光透过院中树梢照在众人身上,给众人全身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驱散了夜间带来的一身的寒凉。   随着晨光而来的好消息, 让众人从身体到心里到处都暖洋洋的充满了欢喜。   元老爷, 元夫人,还有家里的几个姨娘一叠声的喊着:“赏,有赏!”   单单是这么一会功夫,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东西,还送的心甘情愿,心里美滋滋。   元老爷在锦绣耳边突然道:“这孩子按照辈分来说,应该是承字辈,又是黎明破晓时分出生,他的出生我们家带来了新的希望, 不若叫承明吧!   锦绣将元承明三个字在嘴里仔细念了两遍,细细品味, 觉得这个名字甚好,之前一家人私底下给孩子取了上百个名字, 最后全都不满意, 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还有改进的空间。   可是到了这一刻, 锦绣却觉得元老爷起的这个名字意外的贴切急了,只有经过这一遭的人才能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不再多说, 等里面终于收拾整齐,锦绣获得了嬷嬷的认可, 急匆匆迈步走进已经收拾好的产房。   里面点上了淡淡的熏香,但是依然有一股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久久无法散去。   站在这里,锦绣眼眶突然有些热, 这是他生命中第二个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的女人,第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在明知生下他会有生命危险,却还是选择了让他出生。   第二个便是自己的妻子,明知生孩子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可能有今日无明日,还是选择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这般感性的情绪只持续了一瞬间,提脚迈步进去的时候便见到自家夫人睡在床上,神情疲惫,身上看起来已经打理过了。   孩子轻轻的躺在她旁边,裹在红色的襁褓里,闭上眼睛,轻轻呼吸。红彤彤,皱巴巴,像个猴子似的,头顶的胎毛稀稀疏疏,看着像是已经清洗过了,可还是不怎么干净。   说实话,就,看起来还挺丑的。   但到了这时候,锦绣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驴粪蛋觉得自家孩子光溜溜。屎壳郎觉得自家孩子香喷喷。   锦绣和姜良缘这对新手父母也觉得自家这个像猴子似的小孩儿可爱极了,睡梦中皱鼻子的小动作都长在了两人的萌点上,两人的心便自觉得跟着他的举动软了又软。   锦绣走过去,蹲在床边,轻轻握住夫人的手,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一吻,眼神温柔极了:“你辛苦了。”   夫妻俩一起看着躺在床上,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孩子,觉得这一刻内心安稳极了。   “父亲说这孩子出生在黎明破晓时分,便为其取名承明,元承明,你再给他取个小名吧。”   姜良缘稍加思索,便对锦绣道:“那就叫黎黎吧,黎明的黎。”   是个很不错的好名字。   锦绣手轻轻拍在被子上,极有韵律,不一会儿姜良缘也跟着孩子一起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到了这时,锦绣才有空仔细瞧瞧自家这个折腾人的小子。   看着看着,锦绣还真在这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儿,闭着的眼睛上,小嘴巴,小鼻子上看出了那么几分清秀,他自己都为自己这份感觉好笑不已。   这般想着,便蹲在旁边看着不由笑了。   元夫人忙了一夜,本身十分疲惫,但因为有了大孙子的存在,精神亢奋,一点儿都不觉得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站在锦绣身后,无声指着门外伸长脖子往里看的元老爷给锦绣示意。   锦绣这才明白,他爹自从孩子出生还没亲眼见过呢,儿媳妇的产房,他自己不方便进来,外面天气不好,产婆不敢将孩子随意抱出产房,元老爷便一直眼巴巴的等在外面想亲眼看看大孙子。   锦绣心下又是一酸。   元夫人弯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怀里,遮挡的严严实实,不让他被风吹到一点点,快速平稳的到了隔壁一早就准备好的婴儿房里。   元老爷直接从元夫人怀里接过孩子,动作之轻柔,眼神之柔和,与看梦中情人一般,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瞧着这熟悉的动作,锦绣才想起来,他爹是会抱孩子的,不仅他小时候在他爹怀里长大,前头九个姐姐也是如此过来的,相对于抱孩子这块来说,他爹已经是熟门熟路的老手,而他还是个没有上手的新手父亲。   元老爷看着看着,眼泪便不知不觉的从眼眶中流出。   老爷子这会儿复杂的心情,旁人实在无法理。解锦绣和元夫人对视片刻后摇摇头,谁都没有打扰元老爷。   两人小心翼翼出了产房,锦绣瞧见元夫人眼下的乌青,握住她的手道:“娘,您辛苦了,熬了一夜,快去歇歇吧。”   元夫人心疼的摸摸儿子的手,看他穿着一身皱巴巴,十分不体面的衣裳,一看就是在外面煎熬了一整夜,眼眶里都是红血丝,感觉他手上的温度还算正常,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这有何辛苦的,见到你们都好,娘心里比什么都开心,咱们家添了孩子,这是大事,回头你亲自去和你母亲好好说说。   娘不累,还得让周管家给咱家亲戚朋友写信告知这个好消息呢,消息也可以对外宣布了,洗三礼,满月宴,百日宴,抓周,都要提前准备起来,万不可让我孙子在这上面比旁人家差了什么!”   孩子出生,元夫人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话都不带喘气儿的,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一晚上没睡,精神头十足,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儿十足。   不仅元夫人松了口气,元家的几位姨娘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她们就担心锦绣和元老爷一样,孩子来的艰难。若是锦绣像他爹一样,前头生一连串的闺女,上了年纪才能得一儿子,那才叫人担心呢。   何况锦绣现在的情况和元老爷那时候又不一样,元老爷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便能招致那般多的流言蜚语,锦绣现在怎么着都是一个朝廷命官,若真的没有子嗣继承家业,在朝廷为官,在同僚中间也是要被人耻笑的。   这谁能受得了?   不过所幸上天保佑,妹妹秀娘保佑,这一切都过去了,锦绣的命比他爹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自小便得上天垂怜,现如今也一如既往的顺遂。   元夫人心里十分满足,转头便要去给菩萨烧香。   刚从佛堂出来,被几个老姐妹拉着去商量孩子洗三的事情。   这举办宴会,请客下帖子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他们要将这个名单列出来,不过在写帖的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们拿个主意。   寿管家今儿特意换上了一条喜庆的带红色绸子的腰带,脚上穿了一双镶了红色滚边儿的靴子,就连身上的衣服袖口都特意让人滚了红边,一看就十分喜气,老人家开心的合不拢嘴,站在元夫人旁边汇报事情的时候,全程都是笑眯眯的。   “夫人,您看看这是要您和老爷亲自去信的人家。   包括京城的亲家府上,还有咱们家姑爷姑娘那里,都距离咱们明安府比较远。不管是洗三礼还是满月宴,大家恐怕都赶不上。咱们快马加鞭的将消息送出去,让大家伙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除了这些亲近的人家需要元老爷,元夫人亲自写信过去。还有一些相关人手,包括锦绣的同僚,衙门里的下属,锦绣的上司。官场中,这些人就需要锦绣来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锦绣和元老爷被元夫人赶着去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眯了两个时辰不到,就又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洗漱过后便被人塞了一手的笔墨纸砚。寿管家早就将整理好的单子放在旁边,让两人照着签字写帖子。   这事儿对锦绣来说还不怎么样,跟平时并无不同。但对元老爷来说,那心里真是盼了十几年。   他早就想着有朝一日,他们元家枝繁叶茂,子孙昌盛,儿孙绕膝,孩子们整日围在他的身边讨糖吃,出去串门,身后跟着一遛儿的小萝卜头管他叫爷爷的场景,今儿可算是要扬眉吐气一回。   虽然只有这一个孩子,但第一个都有了,往后的还会少吗?元老爷十分自信的想道。   提起笔就精神头十足,干的比锦绣这个当亲爹的可认真多了。   旁人家的洗三,宾客是正日子才会过来道贺。可像是和锦绣亲近的人家,比方说程远青冯舒年,还有谢六定王,那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大早听到消息便过来帮锦绣张罗开。   都真心实意的为锦绣感到开心。   几人心里还是有谱的,没高兴的失去理智,做事一点儿不含糊。   锦绣便与远老爷商量:“爹,洗三这日,咱们亲近的人家热闹热闹得了,孩子刚出生,受不得刺激,往那冰冷的冷水盆里一放,旁人看着不心疼,咱们自家人还能不心疼吗?别说孩子哭上一两声,就是他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我也是要心里跟着难受的。”   元老爷虽然很想显摆自家的大孙子,但孩子的身体要紧,他心里十分有数。于是父子俩又将忙得团团转的寿管家喊进来吩咐了一番。   寿管家听罢便笑呵呵的对两人道:“老爷,大人,你们就放心吧,夫人那边心里有数呢,不会干这没谱的事,先头夫人还念叨洗三不能大办,免得惊了小少爷的魂儿。   咱们现在忙活的可不就是满月宴上的事情吗?之前一直担心家里这般大动干戈的惊扰了夫人养胎,对肚子里的小少也不好,不管是满月还是洗三,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好。   这不,眼下小少爷出生了,老奴刚才去瞧了一眼,是个健康活泼的好孩子,因此,这满月宴的东西便耽搁不得。现在不准备起来,到了正日子难免束手束脚。”   这么一说也是,锦绣便想明白了缘由。   还开口劝元老爷:“您瞧着我娘她老人家这段时间淡定的很,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其实都压在心里呢,这不孩子一出生,她老人家这股劲儿泄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欢喜,就让她忙着吧,忙着心里踏实。”   元老爷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不仅老伴儿这会儿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就是他自己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在儿子面前尽量表现的让自己镇定一点,不会像毛手毛脚的孩子一般没了主见。   虽然洗三这日元家不打算大办,但是外面该知道的人家基本上全都知道元家的孩子出生了。   这不一听到消息,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就算人家不打算大办,难道他们做下属的还真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上门去道一声贺说不过去。   大户人家热热闹闹的准备贺礼也是有讲究的。   不能比老对头家准备的差,免得被他家笑话。也不能比那谁家准备的好,那谁家是大人跟前的红人,要是越过他们去,难免会让人家心里不舒,觉得自家跟他们家别苗头,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不要发生的好。   也不能和谁家的礼物撞上,俗话说得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送礼这回事儿差不多也一样,都送玉器摆件儿不可怕,谁的不值钱谁尴尬。   明明是为了讨好上司,让人家将自家记在心里的一件好事,偏要弄的那般尴尬,实在是自讨苦吃,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有更简单有效的解决途径,只要稍微用点心便能让一切看上去非常完美。   果然洗三这日,外面来了许多贺喜的人。这些人都十分讲规矩,没有家主亲自来,而是打发家里得脸的管家送上一份用心准备的礼物,不贵重,也不是拿不出手,交给门房后,留下自家的帖子,说上几句恭贺之语,便转身离开,是十分让主人家省事的做法。   锦绣便让人登记造册,收下礼物,全部搬回库房,这些东西将来可都是要按照册子给人家回礼的,今儿人家送来了五分的礼,作为上司,赶明儿人家家里有事儿,锦绣就要回人家七分的礼才是正常。   想要借此敛财的另算。   有时候看着那些收礼的账册,锦绣便在想,没有几分家底的人当官,那是真的当不起。   下属送来了三分礼,你不回人家五分便是你不讲究,你要真是出身贫苦,一穷二白,每年光是大量的人情往来,便要花去无数金银,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扛得住的。   这日宁亲王老爷子特意从书院回来,什么都不做,只抱着小徒孙在怀里说话,一刻都离不得身。   到了洗三环节,更是意思意思的走了个过场,根本没将孩子往那冷水盆里沾染一分。   还十分严肃的告诫锦绣和元老爷子:“虽然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但守规矩是一回事,不知变通又是另外一回事,咱们家孩子金贵。加上现在天气又不好,有些事情咱们自己心知肚明便好,没有必要折腾孩子,白白受那一遭罪。   大冷天洗凉水澡,就是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个小孩子呢。   你们要心里有数,不要听信外面的传言人云亦云。”   在老爷子面前,元老爷就像是个小辈儿一样,老爷子说什么他便乖乖应什么,尽管他从来没有那般想,也没有那般做过,心里还觉得怪委屈的。他疼爱孙儿的心,可是一点都不比王爷少。   这可是他亲孙子!唯一的孙子!   宁亲王殿下抱着元承明不撒手,走哪儿带哪儿,魏老爷想看一眼都不给。   两个老爷子像老小孩儿似的在那里拌嘴。   宁亲王道:“你家里有的是小辈儿,枝繁叶茂的世家呢,家里的孙子重孙溜起来一打。喜欢孩子,便让人给你送过来,你每天带在身边不好吗?非要抢我们家的孩子?”   魏老爷子不甘示弱道:“这是你们谢家的孩子吗?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明明是人元家的孩子,你个老不知羞的抢了人元老爷的孙子不撒手,还好意思说我?”   宁亲王殿下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觉得心虚:“我徒弟的孩子便是我徒孙。我便是他正儿八经的爷爷,和我自个儿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   这里面差别大了去了,可老爷子说没差别,那就真没差别,谁还能真和人家当面锣对面鼓的争论不成?   旁边的定王殿下听得酸溜溜的。   还真别说,整个谢氏宗族里哪家孩子都没有得到老爷子这般关怀喜爱的。   只能说人和人的缘分着实奇妙。当初宁亲王老爷子见着锦绣,便想收他为徒,教导他一身的功夫,后来二人慢慢有了默契,相处起来,义父义子十分亲切,可老爷子见着锦绣的这个儿子,心里的喜悦都要冒出尖儿了,比偏疼锦绣更甚几分。   这里面固然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可眼缘这种东西真的是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老爷子就是喜欢这个小家伙,打从看到的第一眼起便撒不开手,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随时带在身边,亲自照料,恨不得立马就开始给小家伙儿启蒙,将他满脑子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教导给小家伙。   若不是老爷子身边的贴身管家极力阻拦,生怕老爷子的行为惹恼了锦绣,师徒两个闹得不欢而散。说不得老爷子真就连夜将小家伙带回书院,和他同吃同住了。   老管家新说为了这个家,他真是操碎了心,遇到的这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儿啊?   便没有一个靠谱的,老的老的越活越幼稚,越活越像个小孩儿,随心所欲的恨不得上天。   小的小的不让人省心,走哪都能给人惹出一连串天大的麻烦来。   偏这些人一个个都心大的很,不将之当一回事,搞得他一个老头子整夜整夜为这些人操心操肺的睡不着觉。   旁的人来明安府吃的好,住的好,心情愉悦,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只有他这个知道一切,但什么都不能说的老人家付出了太多,才堪堪来了两年,便老了十岁似的。   老爷子对徒孙的喜欢,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除了元老爷这个做爷爷的和锦绣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酸溜溜的。   想亲手抱一下自家的大胖小子,还要取得老爷子的点头认可外,其余人对此乐见其成,不管是老爷子的学识,还是老爷子的身份,或者是老爷子对这孩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对孩子有益无害。   他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出生。一出生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小孩子穿了一身大红色,喜庆又柔软的棉布衣裳,轻轻地裹在皮肤上,让他能舒展开手脚,不至于感受到束缚。闭着眼睛,握着老爷子的一根手指,睡得十分舒服,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吵成什么样子,他自巍然不动,谁都不能影响他睡觉的架势。   手腕上戴着一只小巧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做工精巧,打磨的十分光滑,一点都不会割伤小孩柔嫩的手腕的手镯。   是老爷子亲自给带上的。   据说是老爷子当年出生的时候,他父皇亲自画了图纸,命当时的匠作监打磨出来,送给他,保佑他长命百岁,幸福安康的,意义非凡。   后来长大那东西便带不了,被老爷子母亲小心翼翼的收着,后来老人家去了,便将那东西留给老爷子做个念想,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时候翻出来,今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黎黎带上。   一开始众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到老管家说这手镯的来历,便觉得这东西过于贵重,这已经是上上代皇帝留给老爷子的东西,不说价值如何,单单是里面所包含的情感。   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顶替。   老爷子却不在意的摆手。   “这是我的东西,我给了谁便是谁的,一个物件而已,情感都在心里藏着,给孩子戴着也只不过是借着这份美满的寓意,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不必想的太多!”   既然老爷子这般说了,旁人也只能点头称是。   不过诸人心里头却明白的很,老爷子对这个孩子的喜爱,那真是到了骨子里。这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拿出来了,要知道这种东西一般都会选择将来和和他入土,给他陪葬。   也是到了这时候,众人才隐隐约约明白,老爷子说的这个孩子有天赋,根骨奇佳或许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是老爷子真的看出了什么。   尽管这玩意儿听起来玄之又玄,锦绣还是抱着自个儿子上上下下的瞧了百八十遍,依然没有瞧出来他儿子到底哪里根骨奇佳!   才出生不满三天,眼睛都不会睁,真正的小屁孩儿呢,到底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要说儿子长到两三岁,能跑会跳,或许还能看出些什么,但现在就是一个躲在老爷子怀里,抱着人家一根手指头睡觉,吐泡泡的奶娃娃,锦绣自认为没有这个本事,是真的看不出任何奇特的地方。   即使他觉得自家这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孩子天下第一好看,天下第一可爱,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家孩子天纵英才。   但看老爷子非常认真严肃的样子,想来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   锦绣莫名有了一种她被老爷子嫌弃的感觉,好像老爷子自从有了他儿子这个宝贝疙瘩之后,他这个老爷子最喜爱的小徒弟的位置,莫名其妙就受到了威胁,他不再是老爷子的心肝宝贝,不再是老爷子求而不得的徒弟,老爷子对他眼睛里明晃晃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锦绣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冯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与锦绣的关系非比寻常,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为过,而人今日带着他们家的臭小子亲自上门祝贺。   两人家的孩子,今年最大的五岁了,听说最近和他们家夫人如胶似漆,现在又怀了小的。   一看就是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十分满足的样子。   看两个孩子手拉手,头对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程远青忽然感慨。   “要是楚舟在就好了,当初咱们四人一起在书院求学的日子,那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时候咱们还曾经私下里开过玩笑,说让咱们的孩子将来也像咱们一样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互相依靠。”   当时年少无知,说过最傻的话,却也是他们最单纯幸福的时候。   锦绣刚想问问儿子是不是要去喝奶了,转了一圈儿没找着人,回头一瞧,被老爷子抱着和一堆书院的先生们口沫横飞的炫耀呢。   儿子才刚生下来,萝卜头大一点,还不会说话呢,竟然就先抢走自己这当爹的师父。   以前锦绣在老爷子眼里,不是他衣钵传承了最佳人选,是退而求其次实在没办法,才咬牙做出的选择。   现在,他儿子元承明才是老爷子的心头好。   不过很快锦绣就发现了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那便是不仅在宁亲王老爷子这里,他元锦绣的地位严重下降,在他爹他娘还有姨娘姐姐们的心里,他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所有人关心爱护,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宝了,现在的他已经是孩子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不需要人关心,疼爱的存在。   而抢走他一切的人,正是他期盼已久的宝贝儿子。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好的洗三日子,锦绣走到哪被人嫌弃到哪,想抱一下自己的亲儿子,好像他瞬间成了罪不可恕的人贩子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将孩子给抢走,谁都防范着他,不让他接近孩子。   要锦绣说,在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就是他。   老子想和儿子亲近一下,前头排着宁亲王老爷子,魏老爷子,元老爷,元夫人,姨娘们,夫人。等这些人全部都稀罕完了,才能挨着他,结果他这儿还没和孩子说两句话呢,一转眼他师父就跟看仇人似的盯着他,生怕他把孩子给弄丢了一般。   这感觉还别说,真他娘的奇特。   程远青和冯舒年作为过来人,对这一幕深有感触,两人见锦绣郁闷的样子,十分有经验的劝道:“这种情况千万别挣扎,因为挣扎是没有用的,你一个人反抗不了全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所有人的决定,趁早学会习惯,学会妥协才是真理。   兄弟以前也盼着生个儿子,生儿子之后才发现那小子简直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家那小子,上辈子和我有仇,气得我手抖腿抖,头晕脑胀,偏说不得打不得,全家人都惯着,我说一句,他们就有无数句话等着我,你说气人不气人?”   程远清家的是个儿子,确实调皮的很。加上程远青还是家中独子,这些年又只和妻子生了那么一个孩子,被全家宠着惯着,有时候确实气的他能头顶冒火,恨不得当场跪下管那小祖宗叫爹。   对这些事情可谓是经验十足。   不过眼下听起来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经验?锦绣并不会想要这样的经验,听起来就十分失败的样子。   冯舒年还好,家里兄弟姐妹本来就多。加上他生的是个闺女,怎么宠着惯着都不为过。   不过冯舒年前头几个哥哥们家中的孩子多呀,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那些年他大哥二哥三哥被家里熊孩子气的几欲吐血,甚至到了直接请家法动手打孩子的地步,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锦绣今儿遇到的人,只不过是洒洒水。   在冯舒年看来,以后还有的锦绣头疼呢,像是普通人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都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更何况锦绣家情况特殊,与旁人家又有几分不同,家里男女老少,全都指望着这一个孩子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的时候,那是当成心肝宝贝也不为过。   两人十分失败的做父亲的经验,并没有让锦绣决定妥协,而是让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千万不能让自己家这个皮小子被这些人养成一副纨绔性子,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 第215章 京中 现实   谢六和定王算是堂兄弟, 只不过定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而谢六在宗室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些年下来两人的关系早胜往昔。   至少在谢六自个儿看来, 他和定王的关系比家中那些庶出兄弟们好了不知多少。   两个成亲后都和媳妇儿相处的不是十分融洽的男人, 看着这一幕,凑在一起,忽然生出了许多感慨。   定王手指在一盘子蜜饯中拨拉来拨拉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对谢六道:“如今瞧着做父亲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或许以往是我想差了。”   一向都不想生孩子,不想多个拖油瓶的谢六意外的没有反驳定王的话,跟着点头道:“若是我的孩子出生,也能得到这许多人的祝福, 我想我的孩子应该比我幸运,我希望他在这般幸福的, 有人真心实意关爱的环境中长大。”   两人都明白对方从小经历了什么,知道对方的心结是什么。很是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一番话。   各自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朝着自家媳妇儿看了一眼又一眼, 想着怎样让自家媳妇儿配合自己完成这个伟大的差事。   定王十分自信的想:   自家王妃不可能拒绝自己这个要求, 岳父岳母写给媳妇儿的信, 基本上都要经过他的眼, 可没少光明正大的偷看,信中岳母大人不止一次催促自家王妃赶快生个孩子, 稳定地位,以免王爷被外面的小妖精迷花了眼, 将来作为王妃的她,没有一个好下场。   而自家媳妇儿的回信也每每提及她在努力了,正在努力, 以及她会不断的努力,直到生出孩子为止。   定王殿下丝毫没有觉得那是王妃在敷衍京中的母亲。   而是非常自信的想:若不就从今儿开始,他和王妃便朝着共同的方向一起努力吧!   可不得不说,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围绕着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子们打转。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绞尽脑汁的想和他们生孩子。   并且那些嘴上口口声声说要和他们生孩子的女人也并不一定都是真心实意,打从心底里想和他们生孩子的,或许她们只是想要一个身份,一个皇子妃的身份。   定王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势必要经受过来自王妃的毒打后,才能逐渐明白,孩子不是他想生,想生就能生。   至于谢六那边倒是非常简单,他妻子冯婉一直就想和他生孩子,生一个带着冯家血脉的孩子。   现在冯婉和她爷爷一致认为,尽管谢六和京城中荣国公府的关系并不融洽,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京城那边毕竟是谢六的亲生父亲。不是谢六嘴上说想断关系就能断的,这个孩子生出来就是荣国公府的孙子,身份贵重,不是明安府这些泥腿子们能比得上的。   到了这时候,谢六反而开始有一丝的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和京城那边斗气而草草的与冯宛成亲。他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有冯宛这样一个母亲吗?   要知道他们二人的婚姻都是双方各自有自己的算计,并没有付出真心,且二人之间的缺点非常明显,谢六从小没有体会过来自父亲的爱,也没有感受过正常母亲的爱,冯婉是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像个孤儿一般被爷爷带着长大的。   想到这些,谢六开始怀疑他们这样两个人真的能好好给一个孩子当父母,真的知道怎样教导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吗?   谢六和定王两人一个想生孩子,却没有媳妇儿配合自己生。   一个有媳妇配合自己生去,但不确定他自己敢不敢生。   两个纠结的大老爷们儿,凑在一起看着旁人家的孩子在地上哒哒哒跑,在老爷子怀里睡觉,心里五味陈杂。   京城将军府内。   大将军姜良松从外面回来,随口问了随从一句:“今儿可有什么事情?”   随从立马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大将军:“这是方才从明安府来的信 ,门房刚给小的拿过来,小的还没来得及给您送去书房呢。”   大将军一听是明安府来的信,算算日子便觉得是自家妹子生产的时候到了,心下有了计较,面色严肃道:“拿来。”   信封入手,轻飘飘的。   姜良松快速拆开,一目十行的阅读了里面的内容,又细细的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确保没有漏掉什么东西,这才哈哈大笑,大步朝内院走去。   下属看的十分惊奇,自家大将军可是性格沉稳之人,当年在战场上,那是有着杀神之称的活阎王,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也就这几年在京中任职,慢慢低调下来,他的名声才逐渐好转,放在往年,谁家孩子不听话?家中长辈喊上一句大将军王来了,孩子必定吓得不不敢胡闹。   平日里寡言少语,沉默非常的一个人,显露出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样子,着实让人惊讶。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情景发生了。姜良缘,他们姜家家将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生下了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从此便为人母。   外人不清楚,他们姜家人却明白的很,当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一人肩膀上挑起了无数战后士兵抚恤养老的问题。   每年大笔大笔的金银全部都是那个小姑娘,苦思冥想,费尽心机赚回来的。那些下了战场后,缺胳膊少腿,无法回家种地,甚至可能被家人抛弃的士兵的安置问题,都是那个小姑娘在尽全力想办法解决。   那些年从小姑娘手里流出来的银子,可谓是成山成海。   小姑娘成亲后也没有忘记这件事情,甚至利用元家的渠道拓宽了原本的生意,给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们寻到了更多解决生计的活路,让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干活儿,养活自己。   不必让士兵们流血又流泪,面对残忍又冷酷的现实。   甚至在小姑娘嫁人后的这几年内战后士兵的抚恤问题得到了更好的解决,这一切离不开银子,大笔大笔的银子,数之不尽的银子。   因此,他们姜家军中虽然没有那个小姑娘的职位,但所有人对姜良缘的感激都是放在心里的。连带着对元家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若是姜良缘成亲后做的这一切,没有元家人的首肯并且真心帮助,是不可能这般顺利的。   后来他们便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予元家的生意一些适当的照顾,让他们可以走的更顺当,两方形成了良好的互帮互助的关系。   于是在锦绣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了姜家军众人感激的对象,再也不是当年刚成亲的时候,那些兵痞子眼里不中用的小白脸,弱鸡。   姜良缘对姜家军的意义与任何人都不同,那个小姑娘藏在众人身后,默默无闻的做着许多事情,不为名不为利,辛辛苦苦,甚至得不到任何回报,却做得无无怨无悔。   姜家小姐在姜家军这些人的心里,和外面那些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不同,也和那些张扬跋扈,仗着家里权势为非作歹的二代们不同。她之于姜家军的意义,不亚于姜大将军于整个姜家的意义。   只是有些事情众人都藏在心里,从未曾对外言明,因为有些事情不说,反而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只从一件事情便能得知,低调有时候是多么重要。   姜良缘还未及笄,京中便有很多私下里的议论,说皇上要将她指给哪位皇子做皇子妃,以此控制姜家的兵权。   但皇帝到底有没有这个打算,谁都不清楚。   若是那时候姜良缘能干的才名传的沸沸扬扬,众所周知,她便再也没有机会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一个合适的夫君,嫁于他,两人一起快活地过一生,只能接受被皇帝指婚的命运,嫁给皇帝的某个儿子,成为政治权利的牺牲品,成为皇帝手里的人质,用来威胁她的家人。   家人们也因为她成了皇帝的儿媳妇,行事开始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为她招来祸端,惹怒皇帝,那种场景单是想想便觉得痛苦。   因此,在多方的有意隐瞒下,姜良缘堪比男儿的才华,便显得默默无闻起来。但她这些年私下做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少。   眼下听说大小姐生了自己的孩子,众人自是为她高兴不已,甚至军中很多人自发的组织起来,选了不少好玩意儿,特意送到将军府,希望将军一并送到大小姐手里,期盼她的孩子健康成长。   话说回来,大将军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父母,弟弟以及各自家人,众人自是欢心不已,姜母更是直接让人收拾东西,给宫里送牌子,她要进宫去见小姑子,也就是姜良妃,定王殿下的母亲。   良妃娘娘对姜良缘这个侄女从小也是喜爱非常,当时便是她一力主张让侄女找一个更好更合适的人家嫁了,不要卷入皇家的事事非非中,为了侄女的一颗心,是再也做不得假的,因此有了这等好消息,姜夫人自然时要第一时间告诉小姑子。   良妃娘娘知道后,皇帝陛下差不多也就知道了。帝妃二人在吃晚饭的时候,良妃娘娘将这事当做一个自家里的喜事告诉皇帝,皇帝还稍微吃了一惊。   “朕记得那孩子成亲也有三年了吧?怎的现在孩子才出生。”   良妃莞尔一笑,对皇帝陛下道:“听说是锦绣那孩子心疼缘儿,说是缘儿年纪还小,身体未长开,小小年纪怀孕生子于母体有极大的危害,便等了两年。   这不臣妾瞧着锦绣那孩子也不是空穴来风,空口白牙之人,果然缘儿这一胎生的顺利极了,人也没有受多大磋磨便生下了孩子,孩子一出生便有六斤七两,白白胖胖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听说但凡见过那孩子的人,便没有不夸赞他容貌的。   便是咱家珏儿也对那孩子爱不释手,曾经一度想要自己抱回去养着。”   这么一说皇帝倒来了兴趣。   旁人喜欢那孩子,皇帝自是不太感兴趣的,毕竟谁家的孩子长辈瞧着不心疼?不可爱呢?但若是老爷子也觉得那孩子可人疼,说不定那孩子于长相上真有与众不同的一面。   帝妃二人说到高兴处,皇帝便大手一挥道:“这元爱卿在任上也做了不少实事,每年送到吏部的折子,全部都是说实话,办实事。一看就是个务实的人,将来大有可用。   既然他的长子出生,刚好朕得知了此事,便不好没有表示,回头让长福从库房里挑些实用的玩意儿,送过去也是朕的一番心意。”   姜良妃边笑眯眯的替侄女婿感谢了皇帝的赏赐。   皇帝突然就感慨了一句:“算了,回头让人给他的赏赐再加两成,顺便让人给珏儿提个醒,便是不喜欢那王妃,也不能没有嫡子出生。朕之前放任他的喜好,让他在封地由着性子来,可他如今年岁也不小了。   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远在明安府那种地方,咱们做父母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不能时时刻刻不错眼的看着他。   也是时候生个孩子了。   瞧瞧他前面那几个兄长们,尤其是福王,他膝下的孙子一大群,重孙子都要出生了,偏只有他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怎的不叫我们这做父母的担心呢?”   良妃娘娘淡笑不语,这话她是不会接的,他知道皇帝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若她真说了什么才是不该。况且皇帝这话就不是对她一个宠妃说的,想必皇帝前脚出了她的宫殿,后脚他们二人的谈话便会传出去。   这话的意思是在敲打太子殿下。   前段时间听说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名声极为显赫,在民间也得到很多读书人的爱戴,甚至私下里传出了希望太子殿下尽早登基的流言。   虽然这都是一些读书人醉酒后的胡言乱语,醒来后说不定吓成什么样子呢,但皇帝心里怎么想就不是别人能置喙的了。   尤其是这个皇帝,现在还很有精神,每日单批改折子的时间就花去了整整四个时辰。   面对身强力壮的成年太子,皇帝心中到底会不会升起紧迫感和威胁感,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在良妃娘娘看来,太子殿下着实有些着急了,皇帝陛下在储君的事情上态度非常明显,他就是一心要选择嫡子,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才会有其他考虑。   而太子殿下作为唯一的嫡子,只要安安分分的熬死了皇帝老子,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着实没有必要现在就在朝廷中拉拢人手,在民间抬高自己的身望,这么做不就是在催着他的皇帝老子尽早下台,将皇位传给他吗?   哪个当老子的能高兴儿子这般想?   其实良妃娘娘心里也知道这一切未必都是太子的意思,只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关系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陛下冷落了皇后娘娘许多年,皇后一朝儿子得势,心态上自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丈夫靠不住,她还有儿子,丈夫她拿捏不住,儿子难道也拿捏不住?   皇后的心态,大概是不允许太子殿下脱离她的掌控,因此恒王殿下一朝成为太子,皇后便迫不及待的给太子东宫塞了好几个她娘家的女人,期待用这种方式影响太子的行事。   私下里让娘家承恩公为太子造势,确保太子储君之位的稳固。   皇后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   良妃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毫不犹豫的给儿子定了一个明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做王妃,并且对皇帝将儿子打发到明安府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丝毫没有反对。甚至心里隐隐的有了几分庆幸。   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之间的矛盾,日后会越来越严重,一开始双方或许会有一个磨合的阶段,但这个磨合的阶段肯定是需要太子忍让后退,皇帝一直占据上风的。   太子需要去配合皇帝陛下的这种状态。   然而,或许是太子身后有无数谋士替他筹谋,让他得以初登高位,还能稳住。   太子可以做到的事情皇后却不一定不行。皇后的心态,自从儿子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朴素简洁,可以和良妃互称姐妹的女人了。   皇帝和太子之间发生矛盾,若是皇后能在中间起到调节润滑的作用,或许他们双方还不至于闹到僵硬不可收拾,可皇后在其中上蹿下跳,不断的制造矛盾,最后不是皇帝一爪子拍死太子,便是太子将皇帝从皇位上赶下来,自己上台做皇帝,皇帝不是死,就是成为太上皇荣养起来。   谁都有谁的一套道理,谁都不肯为了对方的道理让步。   在皇后看来,丈夫靠不住,她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委委屈屈的和后宫中的女人周旋十几年。   她是再也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看丈夫脸色过活,甚至丈夫的宠妃都能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这样的皇后娘娘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便想让儿子尽早登上皇位,成为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人,受所有人敬拜。届时她作为皇帝的母亲太后娘娘,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女人,还有谁能给她脸色看?   皇后的这种心态也没错,可是她太着急了,着急的良妃从一开始便发现了她心态的转变,皇帝一眼便能看透她的打算,更别提宫外那些人精子了。   但宫外那些人为何会配合皇后的表演?说到底就是为了一个利益,为了一个从龙之功。   现在跟在太子身边,等将来太子登基成为皇帝,他们便是太子手底下最忠心的一批大臣,是太子心腹中的心腹。   封王拜相就绕不过他们,为了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堵着一把又何妨?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赌徒。   所以皇后从一开始便被宫外的人利用了,但也不能说她全然无辜,因为他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只有夹在中间的太子,实在是叫良妃不知如何评说。   一方面想叫母亲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气,将过去十几年积压在胸口的恶气全部疏散出来,另一方面,又想叫父皇对自己另眼相看,让父皇知道将他立为太子,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是有能力接替他成为这个江山的主人的。   可他的做法好像皇后和皇帝都不买账,皇后认为这个儿子不听自己的话,不将自己这个母亲放在眼里。简直和他父皇一个样子,叫皇后看了心塞不已。   而皇帝觉得儿子好好的,一个太子,储君,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做事犹豫不决,被几个女人裹挟其中,在女人堆里打转,正事一点不干,左右为难,犹犹豫豫的样子,着实气人的很。   同时也让皇帝心下十分失望。   以往几个儿子都在京中的时候互相竞争,彼此之间压力巨大,表现都很不错,每一个人虽然都有缺点,但都有继承江山的能力。   可当他替太子将前路全部扫清,将他的所有兄弟们都赶到封地去,给他留下一个安稳的局面的时候,太子失去了竞争者,便没了动力似的,整天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皇帝心下有了想法。转头便对身边的大太监吩咐:   “珏儿在明安府那种地方着实受苦了,去将朕的库房打开,挑选好东西,连着元爱卿的赏赐,一并给珏儿送过去,告诉他在那边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便让人送信回来,我这做父皇的一定想办法尽力为他解决。让他千万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这话放在常人家里,便是一个疼爱儿子,没有节制的老父亲随口说出来哄孩子开心的话,但放在皇帝这里就是给了一个“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的承诺。   若定王真的一张口便想要太子的位置呢,皇帝是给还是不给?   良妃娘娘眼皮子一跳。   这种承诺对太子殿下来说是一个威胁,对定王来说是没有一点实际用处,却随时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东西,而对皇帝来说,只是他用来激励太子,希望太子上进的一个手段。   这是单独将她的孩子拿出来开刀,给太子殿下做磨刀石的节奏啊。   皇帝陛下那么多儿子单独把定王拎出来,太子想不注意到的不行,何况皇帝的一举一动本就被许多人关注,无数人日日夜夜都在揣摩皇帝的心思,都在想他的每一个动作代表的意义。   良妃娘娘心下暗骂皇帝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面上笑眯眯的替儿子感谢了皇帝的赏赐。   皇帝大手一挥,离开了良妃的寝宫,良妃将所有人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连信都不敢写,只让人给大侄女姜良缘带了一封口信,明面上是问候侄女身子如何,想来以她和侄女之间的默契,侄女必然能明白她的意思,按照侄女的聪慧,定然能将自家那个傻儿子忽悠的团团转,让他在明安府安安心心的呆着,不要出去搞事情。   明安府有皇帝特意安排给他的三千士兵,只要在他的地盘上,他就是土皇帝,谁都拿他没办法。可若是对方自己作死跑出明安府,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说他死有余辜。   很快,皇帝的命令不止太子殿下知道了,就连前头的福王,寿王,安王,康王都收到收到了消息。   他们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觉得皇帝对定王这个弟弟的宠爱真是日益加深,就连太子也有些比不得。   他们这些儿子是草,只有定王是宝,他们初到封地一无所有,定王有人提前将王府给盖的气气派派,只等他入住。   他们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灰溜溜去了封地,定王带走了皇帝的几个私库,一路敲敲打打,风风火火的去了封地,还每年每月所有的花销都从皇帝的私库出,根本不用他自个儿花费一分钱。   皇帝的偏心,明明白白。   就连太子殿下都多有不及,前头几个皇子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捡回来的。   皇后娘娘听到这个消息,只和太子相顾无言。   太子甚至在想,若是定王不是从良妃娘娘的肚子里爬出来,而是从皇后娘娘肚子里爬出来,是不是早就被他们偏心的父皇给扶上这个位置了?   那他呢?父皇真就对自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若不是因为嫡出的关系,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何地位?   虽然早就知晓父皇对定王的偏袒,但能偏心到这种程度,也着实是他们没想到的。   皇后气愤地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拍着桌子对太子道 :“ 你瞧见了吧?你父皇的偏心,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你若还不上进,有朝一日你父皇若是看你不顺眼,将太子之位也传给定王,你手里连一点权势都没有,到时候还有谁能为你说话?届时你要乖乖的将太子之位交出去,对定王俯首称臣,做一个被圈禁起来的闲散王爷吗?”   太子也明白,若他真的下台,一个曾经做过太子的人,下一任皇帝不可能安心让他拥有自由。圈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若是皇帝狠心一点,干脆一了百了,也只不过是在史书上的名声不太好而已,对皇帝实际的权利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可事情真没到母后说的那一步,他不想让父皇对他失望。   眼下太子只吩咐周围人:“元大人弄璋之喜,派人去给他送一份贺礼,礼单加重两分,算是多谢他对孤王弟弟的照顾。”   不得不说,都是在京城中互相斗了十几年的老狐狸,这边太子殿下这么吩咐,其余几位王爷也做了相同的举动。   不约而同的让人给锦绣送了贺礼,祝贺他家儿子满月。   礼物如流水一般送到明安府后,来人也都说了差不多的话,都是感谢他对定王殿下的照顾云云。   那话说的,好像他们上面那些皇子真跟定王这个弟弟关系很亲厚一般。   外人只看到了锦绣在朝中非同寻常的人脉,生个儿子,连皇帝陛下的几个成年皇子,包括太子之内全部给他送了贺礼,皇帝还送来了特别的赏赐,。   锦绣却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第216章 满月之上 粮食土豆   这些人前后几天赶到了明安府, 然后被明安府的景致所吸引,安安心心的住在客栈内,等待正日子的到来, 有空闲便去外面游玩。   有人非常机灵的将这里发生的变化, 用文字,用画笔记下,尽快传给他们背后的主人。   不管大家私底下作何打算,明面上他们背后的主人都是叫他们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带着礼物来给人家贺喜的。   整个城内气氛因为这些人的到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众人都知道这些人是锦绣的贵客,因此对待他们的态度十分恭敬热情。   明安府城内商家们的生意倒是因为这些人的到来好了不止一成,大有开张赚一年的趋势。   满月礼这天,元家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除了在明安府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还有附近县城和元家有交集的一些朋友下属。   如万水村那样勤劳朴实的村民也都主动过来帮忙, 这些人自觉拿不出太多华丽有价值的礼物,但提前几天和寿管家说好了, 这里需要做什么事情, 叫寿管家不要客气, 尽管吩咐家里的小子们就行。   元家里里外外人头攒动。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说整个明安府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场景了。   街上的小孩儿都出来凑热闹,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元家大门口说几句好话, 像模像样的作个揖,便能得到元家送出去的几块糕点, 一把糖。   小孩子们十分喜欢这样的活动,有的小孩一个时辰能来四五次,要不是还怀着一点点不好意思的心, 恨不得站在分发点心的人面前不走了。   今天是元家的好日子,所有人都对这些小孩格外包容。   几乎称得上对他们有求必应。   小孩子们得了好处,便对没见过的承明少爷心下生出无数好感。   便有奶声奶气的小孩子对着元家门口的下人们说:“承明少爷真是个好人,元老爷和元大人也是好人,我真希望元家天天都能办满月俚。”   下人们听了也高兴,嘴上说:天天办满月确实不现实,但你们可以期盼我们元家明年这时候再办满月宴。   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家的夫人又能给元家添丁进口。   客人们来来往往,不一会儿,那些提早来了明安府等着正日子的人逐一登场。   最先来的是京城的将军府。   作为锦绣的岳家,姜良缘的娘家,元家大少爷的舅家,在今天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进门便受到了诸多注视的目光。   之前锦绣在翰林院的同僚们也派人送来了贺礼,还有明南郡王府以及皇上的几个皇子,福王殿下,寿王殿下,安王殿下,康王殿下以及储君太子殿下的贺礼依次被人抬入正厅。   门口的唱礼官唱出一个人的名号和他送来的礼物,在场中人眼睛便不由自主的睁大一分。   不过很快,他们便顾不上惊讶了,情绪从震惊转变为麻木,也只不过前后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厅内窃窃私语声不停,有些知道内情的人便对周围人解释。   “别看元家是千亩地里一根独苗,元老爷只有咱们大人这一个儿子,事实上,元夫人有个内侄姓周名文,据说是和咱们大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两人一同进学,同吃同住,关系非比寻常,一般人家的亲兄弟都比不上。   从金榜题名后,大人进了翰林院当差。那位周大人娶了明南郡王府的县主娘娘。如今那夫妻二人在北地当差。   据说那位周大人的亲人只剩下元夫人这一个姑姑在世,是元家将他拉拔大的,虽说不姓元,但和元家的儿子没甚区别。”   这么一说旁人便明白了:“那位周大人和咱们家大人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   这人继续道:“因此京城里那位郡王和咱们家大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还记得当初那谁家和咱们大人别苗头,后来被大人发配去矿场采石头了吗?那家的倚仗正是明南郡王府后院的一位小妾,谁知道他们家消息不灵通,直接踢到了铁板上。   你说人家郡王能为了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小妾,和他亲女婿的兄弟过不去吗?   所以说啊,别看咱们大人表面上低调,实际上人家上面有人呢!”   还有人见了前来贺喜之人道:“咱们大人表面上不留情面的很,其实人家这人际关系真不赖,在翰林院当差不到半年功夫,瞧瞧今儿翰林院官员给千里迢迢送来的贺礼。   说明啥?说明人家翰林院的大人们都记着咱们大人的好呢。这是什么?这就是妥妥的人脉关系啊!”   这些人心里门清,有时候大家一起当差,锦绣的人脉,就是他们的人脉。锦绣混的好了,在官场上吃得开,他们下面这些跟着办事的人自然也过不了多差。   不过有那好奇心重的问道:“定王殿下和咱们大人关系密切,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定王送来厚重的贺礼,谁都不意外。   可其他几位殿下,去年都去了封地了吧?竟然能为咱们大人家公子满月的事情,千里迢迢送来贺礼,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寻常吧?   还有京城里的太子殿下。   难道说咱们家大人跟上头的几位殿下关系真这般好不成?”   这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一般情况下,京城中三品大员要是手里没有实权,只有一个虚衔,家中举办宴会都不可能将当今陛下底下几位皇子凑的这般齐全,更何况他们这里只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州府,他们大人说破天也只是一个正四品的知州。   能比京城三品大员还牛逼不成?   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夹杂其中。   太子殿下自来就与其他几位殿下身份上又有不同。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储君,是整个皇朝未来的主人。就算他不送来贺礼,而是简简单单的打发人过来瞧一眼,对于主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只有心里感恩戴德的份。   别说这些人了,就是锦绣自个儿也还一头雾水呢。他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和这些王爷们甚少打交道,顶多算是有个点头之交,对方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是正儿八经的,他知道这些皇子王爷们是谁,而对方压根就不认识他的那种情况。   京城里的七品官多如牛毛,他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摸到人家王爷门口,人家都不一定能抽出空来瞧他一眼。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王爷家守门的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比宰相家门房更加牛逼哄哄,锦绣压根儿就没凑那个热闹,从来都没上过几位王爷家的大门。   完全搞不懂这些老爷们现在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福王殿下派来的管家笑眯眯的对锦绣拱手说了恭喜后,看了其他几位王爷家的管家一眼,有些得意的提醒锦绣。   “元大人,您外甥女明礼夫人,是咱们家王爷后院里的小夫人。说起来,王爷和元大人还有一些亲戚关系的,小的来之前,明礼夫人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她思念舅舅之情传达给大人。   锦绣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明礼夫人是谁。   这不是巧了吗?   钟明礼,三姐家的那个庶女,不想进宫嫁给老皇帝,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后来家里给给报了一个暴毙而亡,算是彻底和对方断绝了关系。   结果人家一转眼进了福王的后宅,给人家做起了小妾,还试图拉拢过锦绣呢,不过当时锦绣压根儿就没想参与到几位皇子的斗争中去,因此算得上是直接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这压根就上不了台面的亲戚关系,锦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过眼下也不用他操心。其他几位王府的管家一听福王府的管家这般说,也立马和锦绣开始拉起了关系。   这个说自家王爷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十分仰慕元大人的文采,一直想和元大人讨教一番,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如今好不容易得着机会,一定要请元大人送一副自己的墨宝给自家王爷,以偿还这些年的一场遗憾。   那个说他家王爷十分喜欢元家商队从西域带回来的一种食物,价格公道,掌柜的人品厚重,绝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老实人。因此,王爷便让人跟元家的商队做了一笔长期生意,说起来两家还算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呢。这往后要是有什么好事,两家还可以继续合作商量着来。   几人拉拉杂杂的说了好半天,锦绣就没听到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这些话别说糊弄不了锦绣,就是放在外面让庞旁人听了,那也是十分可笑的理由。奈何几人说的这般真实恳切,锦绣都不好意思反驳他们。   幸好他们一伙人聚在角落,旁人也不敢凑上前打扰他们说话。   否则要是有人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定要对他们之前的推测做出深刻的反省,他们为什高估了自家大人在京城的人脉关系?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相比于几位目的不明,十分不靠谱,上来拉关系的王府管家们而言,像是锦绣的好友周文周大人,何烈何大人,楚舟楚大人,时丹阳时大人,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亲近自然了许多。   送来的东西不在有多贵重,而是让人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有小孩子玩的小玩具,桌椅板凳,亭台楼阁全部都是用木头打造的,边角磨的十分光滑,小的有小孩拇指大小,大的有成人巴掌大小,做工精细,让人一瞧便心生欢喜。   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小件儿,像是小木马,木头三轮车,一样样做的童趣十足。   旁人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人家要不是因为全都在任上,不得随意离开他们的任职地,都是可能直接带着妻儿老小以及满满的心意上锦绣家里道贺的。   还有书院的先生们,因为最近和锦绣相处得十分融洽,有很多人要在昨日便来贺喜,后来老爷子一瞧情况,直接大手一挥,给先生们放了一日的假,让先生们自由发挥,以至于那些本来没想着来元家的先生们,见此情形也心下不由一动,跟着其他先生一起来了。   至于书院的学生们?那还是不要想了,乖乖在书院里呆着复习功课吧,别看先生们人走了,但是他们留下来课堂作业,让他们足足写一整天都写不完,有了这东西,即使先生们不在,他们也没有胡乱走动的想法了。   最终家元家这场满月宴推向高潮的,则是来自于京城之中,皇帝陛下的赏赐。   当锦绣带着一众人摆上香炉,跪在院子里听宣纸太监宣读圣旨的时候,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皇帝给了他什么赏赐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京城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莫非是脑壳出了问题?   给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家刚出生的孩子过满月,千里迢迢打发人送来贺礼,这送来的不是贺礼,而是旁人满满的打量和审视以及恶意。   偏这话不能这么说,连想都不能想。   他还得满面感激的接下陛下的赏赐,然后给传旨太监心照不宣的送上去一个鼓鼓囊,装满了银票的荷包,然后在传旨太监喜笑颜开的表情下请人家一同入座,共同体验他家的欢喜。   可传旨太监也不是傻的,一转眼就在人群中见到了陛下宠爱非常的定王殿下,又一转眼在另一边见到了抱着孩子和人聊天的宁亲王殿下。这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佛,还能在这些人面前放肆不成?   于是旁人就见传旨太监对锦绣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好声好气的和锦绣说了几句话,一点也不讲究的坐下吃吃喝喝,平易近人的样子完全想不到他们这些人往日里去旁人家宣纸到底是如何的趾高气昂!   心下对锦绣在京城的能量,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又升了几级。   锦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从传旨太监坐下后,周围人对他的热情,那是一浪高过一浪,差点儿将他掩埋在这些浪花之中。   好不容易摆脱开这些人,一路穿越层层人群,挤到老爷子旁边,老爷子正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正吐泡泡的儿子和人说话呢,见到锦绣十分不满的冷哼一声。   锦绣也顾不上寻思这老爷子无缘无故又发什么脾气,只小声询问:“您瞧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大事?还是说我岳父他老人家或者说我大舅子小舅子搞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至于几位王爷都不得不表明他们的态度。   可这事儿也不对呀,我这做人家女婿的到底是隔着一层,他们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往京城将军府递消息吗?跑我这儿来算是怎么回事?我又不能帮他们做什么,找我也是白搭!”   说实话,锦绣联想了一圈便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因为能同时劳动皇帝陛下以及几位皇子,包括太子殿下在内的大事,他想来想去,与他有关的也只有京城的将军府才能搞出这翻大动作。   可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就先否定了将军府,就算走门路也走不到他跟前,因为他是文官,将军府是武将,他们两家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老爷子斜眼瞧了锦绣一眼,冷哼一声。   “那些人在明安府住了好些日子,你不闻不问的我还以为你心里早就有数了,谁知道也是个糊涂的!现在终于知道问了,这怕不是事到临头你才开始临阵磨枪吧!”   老爷子的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明晃晃的就在说锦绣这个徒弟,也就是平日里看着表面上聪明,实则在大事上糊涂的不行。   锦绣没好气的看了老爷子一眼,反问道:“难道前几日是我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可我派去那么多人打听来许多消息,没一个消息是能说到正点儿上的,咱们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   我除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人私下里悄悄打探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锦绣之所以不将几位王爷派人上家里贺喜的事情当回事,完全是因为不管朝中怎么折腾都牵连不到他这个小小的知州身上。   这阵仗在一般人看来确实能唬人,但说实话,稍微明白一点的人便能看出来这里面的问题,虽然几位王爷都派人来了,可来的都不是在王爷面前或者在王府中有头有脸的大管事,而像是随便打发了一个能在外面支应的管事来敷衍了事。   并不十分重视锦绣这里的喜事。   若真重视的话,这些人便不会只让人送来一些华而不实的贺礼,最起码还要奉上几位王爷亲笔所书的书信。   但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这玩意儿很重要,有时候这玩意儿又不重要,完全是要看用在什么场合。   如果说锦绣和几位王爷关系真的像现场众人揣摩的那般亲密,这些人来自然不需要奉上王爷的亲笔所书,锦绣也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可锦绣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双方心知肚明,那就是没有关系。   在没有关系的情况下,对方大喇喇的让人上门道贺却没有个具体说法,其实这事儿做的就挺不正经,挺不像那么回事儿。   只不过锦绣不计较罢了。   老爷子不想跟锦绣多掰扯,他怕吵着他的乖孙孙。将孩子小脸小心地用襁褓稍微遮住。不让锦绣的口水喷到孩子脸上,这才不满的对锦绣道。   “我孙儿大喜的日子,你这做爹的不想着去招待客人,还有闲工夫和我老头子说这些闲话,看来也是不太忙。我孙儿有你这么个爹,真是……哎……”   听话听音,锦绣一见老爷子这语气,这态度,便明白老爷子知道内里发生的事情,且看老爷子神情便知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锦绣干脆果断的将事情抛诸脑后,按照他之前的节奏接待客人。   完全没有想要特殊照顾几位王府管家的意思。一视同仁,没有特别重视哪个,也没有十分轻视哪个。让每个人都能感到如沐春风,给人一种他跟谁都很亲近的感觉。   可看那几位王府来人对锦绣这番作态也没有一丝恼怒的样子,众人便对锦绣和几位王爷的关系往更加深不可测的方向上想。   甚至有人暗戳戳的把锦绣列为完全不能得罪的那种人,打算这辈子没有意外就别和这位拧着干,实在是这位背后的大腿看起来过于粗壮,不是自家这种小胳膊小腿能拧过的。   锦绣完全不知道他的行为给今天来贺喜的人造成了这般困扰,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欣喜于现在的局面,几位王爷不知道想利用他想达成什么目,因此他也不介意狐假虎威一把,借几位王爷的势扯虎皮,给自己添砖加瓦。   皇帝的神来之笔和几位王爷以及太子殿下莫名其妙送来的贺礼,将整个宴会推向了高/潮,但真正给今天宴会制造氛围的,还是明安府的父老乡亲,以及元家的各路掌柜。   明安府的父老乡亲对锦绣的感谢溢于言表,他们实在不知道还能为锦绣做些什么,只能用朴素的行动,极力表达他们内心的感激。   至于元家的各路掌柜,那才是真正的元家人。   想上一次各路管事齐聚一堂,不计路途遥远,不计奔波劳累的出现在锦绣跟前,还是锦绣中了状元,真正迈入了士族阶层,让元家更上一层楼,彻底改换了元家门庭回老家祭祖的时候。   便是他成亲的时候,也没有今天这份热闹。   等忙碌了一天,将所有的客人们打发走,院子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地收拾客人们留下的残羹冷炙,桌椅板凳。这些掌柜们也毫不见外的指挥着手底下的小伙子们帮着干活。   白天虽说他们也是客人,但更多的是自家人,是能帮着锦绣一起招待客人的自家人。等客人全都走了,这些人却是要留下来和元老爷,和锦绣继续说一说元家的下一个五年计划。   上一次回乡祭祖的时候,元老爷和锦绣亲口对众人承诺,未来元家的所有事物都交给寿管家打理,从那以后,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由寿管家出面联络。   寿管家在元家有着举足轻重,非同一般的地位,所有人都知道元老爷将寿管家当成自己的老兄弟,而锦绣将他当成自己尊敬的长辈。   只有寿管家自己守着规矩,觉得他是元家的一个下人,要一心一意的伺候好元老爷和锦绣。   谁都无法忽视这个总是站在元老爷和锦绣身后的老人,因此这次的会议便是在寿管家的主持中开始的。   元老爷和锦绣都未出面,寿管家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元承明,红色襁褓在他怀里安静躺着,时不时轻轻摇晃两下,便能听到婴儿的嘤咛声,管家视线对上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孩,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无比。   下面的掌柜们,则十分激动。   说实话,这些年元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一日千里。因为朝中有人的原因,元家便不再顾忌种种,放开手脚认真做生意,经过几年的发展,在场的这些掌柜们可以拍着胸口表示他们元家已经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   说一句真正的富商大贾毫不夸张。   这些年生意没少做,修桥铺路施粥的好事更没有少做。   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让家里的妻子儿女都过上了好日子,好些个掌柜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老爷,家里奴仆成群,动辄呼奴唤婢,穿金戴银。   可到了寿管家这里一个个神情谦卑,恭谨有加。   在场人心知肚明的一点,他们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都是因为锦绣的存在,因为锦绣在官场上的人脉,能力,还有成就。   若没有锦绣的存在,他们便做不到现如今这样。   前些年是元老爷没有经商的天赋?还是这些人没有经商的能力,不能将元家的生意扩大?   都不是。   是因为元家背后没有一个足够可靠的靠山,在这年头如果手里没实权,不管你赚了多少钱,最后都是为别人做嫁衣,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就像当年元老爷的实力明明不止一个城关镇首富这般简单,但他还是尽力低调,只做出一副安居乐业,十分满足城关镇首富这个名号的样子,丝毫不敢扩张,每年光是给各衙门给送去的打点银子就数以万计。   手捧银子陪着笑脸找关系搭人情做生意的事情,在场的诸位谁没有经历过呢?那样的日子难吗?   难!   可要真说起来,他们已经是有门道,有能力将生意做大的一批人了,那些底层的小生意人才是真正被盘剥,被为难的一批。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亲眼见证了无数将生意做大做强的人家表面上风光,实则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为何?   就是因为他们家里银子太多了,却没有足够保护他们手里银子的权利,一旦被上头的某些人盯上,便有无数人像苍蝇一样扒在他们身上吸血,直到将他们全身的价值榨干。   一开始他们在元老爷的带领下,也不是没有吃过这个暗亏,后来渐渐地学乖了,学会了隐藏自己锋芒,学会了明明有十分的本事,做十分的生意,赚十分的钱,却要做出只有五方能耐,做四分生意,赚三分钱的样子。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不要让上头的人盯上他们。   也就是锦绣进了翰林院娶了将军府的小姐,这几年元家的掌柜们才觉得像是真正过日子。   身后有了支撑的人,他们便能毫无后顾之忧的放开手脚施为,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生意,不故意挤压同行,不恶意侵占市场。   才短短几年,他们便将原来只驻扎在三个州府内的生意,做到了全大周,甚至做到了外邦。将本朝不值钱的东西,想方设法的运到外邦,将外邦牛羊马匹毛毡等等运来本朝。过程虽然辛苦,但是价值同样不菲,值得这样的辛苦。   这样做生意才是真的让人心里感到痛快,才让人感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而不是三六九等中的下等人。   像是什么人口买卖皮肉生意,他们元家是从来都不沾手的,有伤天和,这是原则。   哪个掌柜在赚了钱后没有在当地寺庙捐过善款?没有为当地百姓修过路,建过桥呢?   这样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便想十年百年的延续下去,让子孙后代更上一层楼,能看见希望的人生,才是活了一回人。   他们都在心里期盼上天开眼,让元家有下一代。若是锦绣有了下一代,他们便能依靠的元家这棵大树上继续生活。   千盼万盼,终于在众人的期盼声中,元家有了小少爷。   寿管家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轻手轻脚的抱着小少爷在这些人面前走了一圈,让大家都亲眼瞧瞧元家未来的掌权人。   虽然他现在还是一个整天傻吃傻睡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窝在人怀里吐泡泡的婴儿。但过上十几年后,这个婴儿便是在场诸人,甚至在场诸人后辈的领袖。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主子。   他白白胖胖,懒洋洋的眯着眼打瞌睡,瞧着便是十分健康,惹人疼爱,这些人见到元承明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提了好几年的心,终于落地,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开心的同时莫名的心酸。   等人都亲眼瞧过了,寿管家轻轻抱着怀里的襁褓,一只手在襁褓上有节奏耐心的打着拍子,让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更加安稳些,说话的声音十分轻柔。   谁也不知道在这般轻柔的说话声中他们又定下了怎样一个五年发展计划。这个计划又是何等的宏伟,给整个天下商业开辟出了怎样一条新的道路,给后世带来了如何的影响。   外间院子里,锦绣和老爷子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盘毫无章法的黑白棋子,锦绣和老爷子谁都没有认真下棋的意思,俩人像是小孩儿随意玩弄一般,俩人把棋子随手摆在棋盘上,也不管摆在了何处,造成了何等影响,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老爷子不满地看了一眼前院的地方,冷哼一声。   “你瞧瞧外面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将孩子送回来,这是打算做什么?黎黎每晚这个时辰要在我怀里才能入睡,若是在外人面前休息不好,夜间便要闹不止,哭坏了嗓子多让人心疼!   你们这些做人父母长辈的一点都不尽心!叫我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头子操碎了心,你们于心何忍?”   锦绣都无语了。   说的好像他们做父母的,做爷爷奶奶的都不关心孩子一样。   亲爹元老爷子,还有亲娘元夫人,以及元家的几位姨娘,谁不是将黎黎当成心肝宝贝似的疼着?那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带在自己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可问题是您老人家让吗?   根本就不让好吗!   孩子一天到晚待在您老人家身边,除了奶娘喂奶的时候,其余时间我们想瞧一眼,哪个没有遭过您老人家的白眼?   好像我们做亲爹娘的会害了孩子一般,真是没有天理了。我们不就是想跟孩子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元老爷和元夫人为了和亲孙子相处,已经和老爷子用上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什么瞒天过海,釜底抽薪,草船借箭,各种办法都想了,搞得跟打仗似的,自家后院自从有了黎黎之,就跟街上的菜市场一样,热闹的不行。   要不是锦绣瞧老爷子心里有数,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虽然嘴上嫌弃大家见黎黎,但哪一天要是这些做父母,爷爷奶奶的,真的没有去亲眼瞧一眼,他老人家反倒是要心里不开心的。   有时候锦绣实在太忙,顾不上去瞧儿子,老爷子便晚饭之前打发人喊锦绣过去,非要让锦绣带着孩子说说话,或者抱着孩这在院子里走两圈。   一定要让锦绣和孩子培养亲近关系。   说白了就是傲娇呗,就觉得他家孩子谁都不能嫌弃。老爷子自己都觉得千好万好的孩子,别人凭什么嫌弃啊,就是做父母的嫌弃两句,老爷子也不爱听。   正反都是他有理,瞧这倒打一耙用的熟练的,锦绣都懒得和他细细扳扯。   不过眼下老爷子嘴上虽然这般抱怨,但实际上也仅仅是抱怨而已,并不会让人去催寿管家,因为他知道寿管家带着黎黎是去做什么去了。   两人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发时间,一直等到两个时辰后,寿管家才在一众下人的拥护下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回来。   老爷子自打瞧见寿管家怀里的襁褓起,锦绣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小徒弟便搁置在一边,眼里心里再也没有了旁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行动的,嗖一下就站到了寿管家面前,接过他怀里的襁褓,看了一眼,里面呼呼大睡的孩子调整了一个十分舒服的位置,这才摆手打发锦绣,自顾带着孩子进了院子,留下锦绣和寿管家一众人等无奈的摇头。   面上无奈,离开院子的时候,几人却是脚步轻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都有了经验。若是他们弄出动静,孩子还没怎样,老爷子肯定是要爆炸的。   上一个敢于正面挑战老爷子权威的定王殿下,已经被老爷子直接从元家院子扔到了隔壁的定王府,速度之快,之精准,不愧他大内高手的名号。   见了那般凶残的场景后,一般人是坚决不敢尝试去挑战老爷子耐心的。   亲眼见过傻吃啥睡的儿子,便要处理大人间的事情。会议可以由寿管家主持召开,但锦绣作为元家的当家人,对各路掌柜的到来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锦绣挨个接见了这些掌柜。   见过锦绣的掌柜们,也不忘给元老爷这个老东家请安,元老爷彼时正和老爷子在院中逗小孙儿玩儿,闻言只是摆摆手。   “家里的事情现在全部交给锦绣,我这做父亲的相信锦绣能做好一切,有什么需要都去找锦绣吧,不用再来打扰我这个老头子的清净了。”   话虽如此,但诸位掌柜们和元老爷的情分到底是不一样的,虽元老爷说他喜欢清静,不希望被人打扰,可这些人终究还是去元老爷的院外给他磕个头再离开。   都是一番心意。   忙忙碌碌又是小半个月过去,把所有人都送走后锦绣再次见到自家儿子,发现这小子长的是真快,一出生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现在白白嫩嫩,那手臂就跟莲藕似,一节一节。老爷子戴在他手腕上的镯子,看起来都紧了两分。   还有刚开始成天成夜的睁不开眼,不是闭着眼呼呼大睡,就是闭着眼吐泡泡呼呼大睡,醒来的时候除了吃奶便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现在整个人都活泼有劲儿多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小胳膊小腿儿挣扎着要往外面爬。   再瞧瞧这小家伙的长相,完全是乐死丈母娘的长相,也叫做母亲的心酸。   完全是锦绣的缩小版,这连元老爷元夫人都说黎黎这孩子长的跟锦绣小时候模一样。   漂亮。   是真真正正的漂亮。就跟天上童子下凡似的。   怎能不叫姜良缘这做母亲的心酸?自个儿辛辛苦苦生了一回,结果儿子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长的跟自己像的地方。   锦绣虽然不知道自个儿媳妇儿是怎么想的,但他每回听见家里人夸儿子跟他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的时候,总是悄咪咪的跟媳妇儿说。   “我瞅着咱儿子这性格应该像你。我小时候可是个傻子,三岁之前那是话都不会说,可把一家人给愁坏了,就担心我这辈子都痴痴傻傻的过下去。   可没有咱儿子这般灵动活泼,咱家这小子是一刻钟都闲不住,自从能睁开眼睛活动胳膊腿儿了,你瞅瞅身边跟着三个奶娘,一天到晚都给累个够呛,也就只有老爷子体力好,还私心重,一点儿不觉得这小子累人,还觉得这小子健康活泼得他心意。”   其实锦绣真正想说的是他小时候看似成熟稳重,其实整个人非常尖锐,谁碰一下他的逆鳞就扎谁手,因此和许多人关系淡淡,人缘远不如周文来的好。现在有了身边这些人,已然好了太多。   不过这些事自己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没必要跟家人说,当然说也说不清楚。   现在老爷子一大半精力要放在书院,因此没有太多时间和小徒孙腻歪,元老爷和元夫人终于得到机会和自家小孙子亲近,那真是怎么看都不够。   老两口带着几个姨娘们,整天围着元承明打转,瞬间像是没了私生活的空巢老人,锦绣叫人带他们出去散心,人家还不领情,非说舍不得孙子。   锦绣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儿子不管在宁亲王老爷子手里,还是在亲爹手里,反正都没有他的份儿,有这些人在的时候他还是少插嘴免得找不自在。   其这些人心里有数人,知道怎么样才对孩子好。   不知宁亲王老爷子怎么和他们交流的,这些人竟然完全接受了老爷子的教育理念,亲子陪伴便是其中重要一条,若是锦绣和夫人哪天忙得很了,没空去亲眼瞧一瞧儿子,这些长辈们还不乐意,非要打发人将他们夫妻二人请过去。   保证每天至少半个时辰的亲子时间。   或者见这两人实在忙的顾不过来,几位长辈也很善解人意,体贴的将孩子抱过去,让孩子呆在他们身边,独自玩一会儿。   有人抢着帮他们两口子照顾孩子,且这些人对自家孩子没有一点点恶意,全心全意为孩子着想,锦绣是再放心不过的。   日子一晃而过,进入了六月底七月初。   这时候民间的各种瓜果蔬菜粮食逐渐开始成熟,而锦绣种在庄子里的土豆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东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楚舟那边送来的土豆种子到底有限,现在种植出来的也不足一亩。真顶不了什么大事,光是攒种子也得好几年的时间,锦绣心里劝自己,慢慢来,急不得。   后来锦绣寻思一番,还是吩咐人让人将冯大人以及冯舒年,程远青,谢六,定王,宁亲王老爷子一行人请过来。   他想让这些亲近的人与自己一起见证这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几人在锦绣的庄子里见面,宁亲王老爷子还有些不乐意,对锦绣道:“书院马上要进行期中考试,不管是出试卷,选题,还是考试监考,阅卷,任何一项都离不开人,忙得很,你有什么事不能派人去跟我说一声?非要我一老头子大老远的跟你出城跑这一趟?”   老爷子没说的是最近一个月他都没空去和小徒孙联系感情,着实太忙了。要不是仗着一身功夫身子骨硬朗,他都怀疑自个儿坚持不下来。   时间非常宝贵,要是这徒弟敢浪费时间说些没用的屁话,他就敢让这徒弟知道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   老爷子最近教学压力非常大,因为他们几个老先生聚在一起,对教学有了一些新的认知和想法,准备下个月便开始实施,在这批学子身上试验一番。   但这种事情又不能拿着人家孩子的前途开玩笑,他们作为先生,要为学生的前程负责。因此,在试验之前慎之又慎,谨慎再三也不为过。   便是开会一项,每日中午休息时间以及傍晚学生放学时间,他们这些先生一刻钟都没有闲着,全部聚在会议室,针对接下来的教学调整,逐一分析利弊,想办法尽量将事情做的圆满。   最近书院先生们一个个都脾气暴躁,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锦绣是知道的,因此老爷子说的时候,他非常好脾气的劝道:“耽搁您一上午的时间,保证您今儿不会后悔跑这一趟。否则我亲自去书院给您阅卷!”   其余人是没这么多想法的,这里在座的除了定王殿下,剩下的都是锦绣下属,说实话,现在是上衙时间,锦绣这个顶头上司说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名正言顺。   再说他门已经习惯了锦绣有时候的天马行空。   总之就一句话:跟着锦绣有肉吃,锦绣指哪儿他门打哪儿,绝不出错。   尽管他们最近为了修建内城的事忙的要死要活。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已经有两月没有回家休息了,要知道他们回家也就用小半个时辰时间,但是他门连这个空余时间都没有,每日吃喝都是家里打发人给送来的,两人最近都很怀疑,再不回去,闺女可能要认不出他们这个当爹的长啥样了。   现在坐这儿,只当是放松了,要是有壶小酒喝着,小曲儿听着,立马能呼呼大睡,一觉不起。   只有定王殿下饶有兴趣的催锦秀:“有什么好玩有趣的新鲜物件儿,抓紧时间说吧,我就知道你每次叫我们来准有好事,咱们谁跟谁呀,在我们这些兄弟面前还有什么好卖关子?快快讲来!”   唯一让定王殿下感觉不满意的是冯舒年程远青几人身上穿的是干脆利落的短打,随时随地都能下地干活的样子,瞧瞧自己身上一身闪着暗光华丽的王爷常服,与对方格格不入。   “你这是打算区别对待还是怎么的?”   反正定王殿下是不相信这几人没有锦绣的叮嘱,会提前换上下地的衣服,他们平时就算去工地上监工,穿着也没这么不讲究过。   这还真不是锦绣爱卖关子,他缓缓起身,也不解释,直接带着几人到了庄子地头。   一行人到的时候,地头已经有十几号人手里拎着铁锹,站在边儿上等待锦绣的到来。庄头远远的看见锦绣便小跑着迎上来,先是给锦绣一众人见了礼,这才对锦绣道。   “大人,您让小的们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庄子里最能干的庄稼把式,也是这小半年来一直伺候土豆的老伙计,非常信得过,随时都能开始。”   锦绣点头,这事儿需要保密,因此前来干活儿的人要身家背景干净,不会有人做出泄密的事情,即便如此,锦绣还让人私下里将他们里里外外的查了三遍,目前来说安全上应该有保障。   锦绣便带着老爷子几人径直走入那菜地。诸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紧跟着锦绣的步伐。   然后便见地里种着一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的绿油油的叶子。   定王和谢六是压根就五谷不分,但其余几人却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对地里的产出也有一定了解。   尤其是宁亲王殿下,可称得上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博闻强志,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但面对前所未见的绿叶子也有些茫然。   “根据经验来说,这东西枝叶茂盛,根茎强健,叶子肥厚有力,且瞧着应该是开花之后的产物,枝叶上果子又小又少,应该不是什么适合食用的蔬菜果蔬?”   因而老爷子推断:“这东西若真能食用,应该是食用其根茎底下的部分。”   类似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很多药材也这样,老爷子的推断十分有道理。   锦绣点头认可,但没有直接解开老爷子的疑惑,而是对众人道:“你们瞧瞧这土地可有作假?这是四月份的时候,我命人在这里种植的农作物,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果实已然成熟。“   锦绣的意思便是让这些人亲眼瞧瞧真伪,现在人作假的手段也很多,像是某些地方为了巴结上司拍皇帝马屁,炫政绩,经常搞出各种祥瑞,比如说一亩地亩产千斤,结果是提前让人将粮食植株移栽到同一块地里,十几块地就移栽出那么一块,然后便是所谓的狗屁祥瑞。   西洋景儿戳破,没少让人当成笑话讲。   几人明白了锦绣的意思,虽然搞不懂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照他的意思在地里仔细检查了一番,是不是临时让人移栽的玩意儿非常好判断,土壤松软程度不一,肥力不一,植物根茎部分的土壤和周围的土壤颜色质地不同,判断方法非常多。   老爷子可不是个客气人,见锦绣这般说了,当即认真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力求没有一点儿遗漏,最后才对锦绣道:“无误。”   冯大人作为好下属,上官发话了,自然要更加谨慎认真的检查。   最终谁都没检查出问题,还被老爷子挑出不少毛病,老人家嫌弃锦绣:“这么多人精心耕作好几个月,土壤肥力明显不足,方才还发现了好些个菜虫,一群吃白饭的玩意儿。”   跟在旁边的庄头听了心里苦啊,你当他是不想精耕细作吗?这么多人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一亩地而已,施肥除草哪样做不成?他们都快闲出毛病来了,见到脚下有草,还不让拔,他心里也很难受的啊,偏大人非说不准精耕细作,太精细了得出的结果不准确,他找谁说理去?只能闷着头不说话。   锦绣也不解释,待会儿结果出来自然能明白他的用意,只对庄头点头:“开始吧”。   锦绣一声令下,庄头朝身后的兄弟们一挥手,那些手持铁锹憨厚朴实的庄稼把式们便按照锦绣之前叮嘱方法开始挖土豆。   锦绣这才对着几人开始解释:“你们都知道我从小就爱收集一些杂七杂八的闲书,这些年也从书上看到了不少有的没的东西。   这土豆就是前些年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说是异域有一种食物名为土豆,个个成人拳头大小,每一植株至少能结四五颗这样的果实。产量极高,味道稍甜,是果腹的好东西。   因此在四年前便开始让人四处寻找,这几年陆续巡回了不少东西,却无一是土豆。本以为只是一本旁人杜撰来的杂书被我当真了,但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妹夫楚舟真的在当地商人手里找到了,立马变让人给我送过来。   送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三月末,我不想错过农时急急忙忙让人种下去,也不知道种的方法对不对,便没提前跟你们说,现今已然到了收获的季节,究竟是与不是也下与诸位一同见证。”   老爷子很快便抓住了重点:“一株能产成人拳头大小四五个,一亩地能种多少株?总产量是多少?”   锦绣仔细道:“据我所知,此物在原产地的亩产量在一千到四千斤之间,根据土地肥力地质不同,上等田和下等田产量肯定也有所差别,在此基础上,精耕细作和大面积种植又有不同。   然而橘生淮北则为枳,换个环境在咱们明安落地,究竟有多少产量还是个未知数,需要在场诸位一同研算。”   即便这样已经很让人震惊动心了,要知道当今天下,就明安府而言,一亩地水稻产量在六百到七百斤之间,已然是柳大人在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之后,运用了许多肥料配方和种植方法后才有的结果。不仅多柳大人来说,就是对锦绣来说也是大功一件,锦绣将事情上报朝廷之后,朝廷立马给柳大人官升一级。   且这还是因为此方法没有得到大面积推广,目前得不出更具体的数据,若日后推广开来,其他地区也可使用的话,柳大人的功绩也不是眼前这官升一级可别的。   即便锦绣说目前还不确定具体产量,其他人这么一想心里也跟着火热起来,简单一算,若只有原产地产量的一半儿,也比当下种水稻产量高了许多,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在场人没一个傻的,自然清楚。   因此老爷子面色凝重,也不和锦绣过多废话,直接在旁边拎了一个铁铲子撸起袖子动手下地去挖土豆。   不会挖还不会学吗?何况这东西又不是什么有技术难度的,说破了关键,看一眼就会,小心谨慎点儿不弄破皮也就是了。   也是这时候,冯大人以及程远青,冯舒年几人也才明白锦绣一早让他们穿上轻便的短打像随时都能下地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方便他们下地的嘛!   三人也不废话,直接从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堆铁铲子中拎了一把顺手的,挑了一块儿地,按照旁边农人的操作方法,开始小心翼翼的往下挖。   便是谢六也早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纨绔小公子,他太知道锦绣这番话若是成真,往后便是凭此得个爵位也是使得,怪不得之前衙门里人人说跟着大人有肉吃,眼下即便他吃不着肉,但锦绣剩下的给他喝口汤,也够让人眼红的。   因此二话不说,跟着那些人一起去了。   原地只留下定王殿下和锦绣二人面面相觑。   定王殿下不满的又瞅了锦绣一眼,自己这宽袍大袖随时能出席宴会的打扮,做多余的动作都是累赘,既然人人有份的事情,单独落下自己,还有没有把他当成亲兄弟?   锦绣心说当然不能把你当成亲兄弟了,我要把你当成亲兄弟,我得成什么人了?皇帝陛下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这话他可不会说出口找抽,虽然定王殿下要真动起手来也不能将他怎样,不过面子还是要给对方的。   于是道:“知道您不擅长做这些,咱们就不给人添乱了,在旁边瞧瞧热闹,回头给给大家伙儿做个见证便好。这不我也是明知今儿来干嘛的,照样没换衣服嘛!”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锦绣本人是一点儿都不擅长这些,就没打算亲自搞。   之前种地的时候从种子播种出芽到开花结果,他每隔三天来庄子一趟亲眼瞧瞧,什么不知道呀?这一亩地虽然不是他亲手种的,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每一步都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的,而他为了这一切,不知道在图书馆辛辛苦苦查了多少个夜晚的资料。   现在他可以毫不心虚的拍着胸口表示他就是一个种地小能手,是可以将柳大人按在脚底摩擦的那种中地小能手。   他对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土豆有信心,因此这时候一点都不着急。   反倒是定王殿下听了他的的话,无语的翻个白眼,可着自己一身华贵非常的王爷常服,就那么钻进了泥地里,拎着一个小铲子蹲在地上,学着人家笨拙的开始挖土豆。   锦绣心想,说我这一庄子的粮食产出都顶不上您这一件衣服的价值,又是何必呢?   不过现场诸人之中,也就只有锦绣还有闲情逸致想些有的没的,其他人可都一心扑在地里。老爷子终于挖了一窝土豆出来,只见土豆藤蔓上缀着四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灰不溜秋的东西,还有无数秘密麻麻指头大小,鸽子蛋大小,像是没有成熟的小疙瘩。   老爷子上手估摸了一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大约在一斤左右,眼前四个怎么着也得有四五斤,加上零零碎碎的小土豆,七八斤是有的。   正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谁知锦绣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小声提醒他:“这里找找,说不定还有遗漏的。”   锦绣自己从未种过地,但图书馆许多资料表示,土豆这东西极其容易遗漏,挖不干净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未来大面积种植,挖的时候遗漏也是没办法,现如今十几号人伺候不到一亩地,他能保证这些人掘地三尺。   老爷子一想也是,当下也不用不趁手的小铲子了,直接动手刨了几下,果真又惊喜的发现了两枚土豆,个头稍小,加起来也有一斤左右。   这下老爷子彻底震惊了,光是这一株产量,最起码在八斤上下。   老爷子放眼这一块儿地,再一次偏头问徒弟:“你这有多少地?”   锦绣认真道:“将近一亩。”   老爷子再一次不确定的问:“一亩土地能种多少株土豆?”   锦绣:“刚好六百株。”   老爷子是个心里有数的,稍微一算,这一亩地产量少说也有四千五百斤,这可比徒弟刚开始说的多了不少。   即便是精耕细作那也是前所未有的产量,京城的皇庄也是精耕细作,皇家佃农日夜看守,所有的好东西全往地里运,不缺肥料,不缺水,每年的水稻小麦还是蔬菜水果,哪里有四千斤的亩产量?两千斤已然是大丰收,要写折子请功的。   即便中等田和下等田没有这个产量,但依照眼下来算,下等田能有八百斤的产量,也堪比中等田,直逼上等田了,推广至天下,是个何其可怕的数字?   不过老爷子现在还保持着清醒,知道只眼下这一株没有说服力,快速转移到另一株,直接喊过来定王和谢六帮他一起挖,他要瞧瞧到底是自己个儿运气好,挖了一窝产量高的,还是整块地的情况和接触的相差无几。   等几人一连挖了十几株后,所有人都发现一开始的那一株还是产量比较低的,后来有一株直接弄出了成人拳头大小的六个土豆。   就这玩意儿,只要能吃,别说口感如何,便已经能在饥荒年顶大用了。要饿死的时候谁还能追求这东西好不好吃?没看遇到灾年树边的树皮,地上的草皮,甚至连观音土都有人抢着吃吗?他只要是个粮食就没有吃不成的道理。   在肚皮都填不饱的时候,追求口味就是个笑话。   老爷子起身捏着手指想了一下,面色严肃吩咐锦绣:“此事一定要做到保密,快些让人全部挖出来,我要亲眼见他们称重才能放心。” 第217章 变化 土豆 书院   土豆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 在场人对此心知肚明,等称量完之后老爷子对土豆的产量非常满意,不仅老爷子满意, 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满意。   不过老爷子也是个谨慎人, 在其他人都开始内心狂欢的情况下,还记得询问徒弟土豆现在能不能食用,如何食用,以及安全问题。   这玩意儿简单,锦绣早就准备好了菜谱交给厨子,土豆一挖出便有大厨面色严肃,像是捧着两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手雷似的捧回了厨房,开始煎炸烹煮展开十八般武艺,发誓一定要让大老爷们满意, 不能给自家大人丢脸,当然, 最重要的便是不能给自家人丢脸,否则白得了大人这么多菜谱方子。   厨子是个有良心知恩图报的好厨子。   关于土豆的的吃法无非就那么几种, 煎炸烹炒, 切丝的, 切块的, 切片的,酸辣的, 麻辣的,甜辣的, 炖肉的,煮肉的,炒肉的, 各式各样,只要锦绣提供一个思路,那些家里世世代代围着灶台打转的专业人士就能将他们玩出一百八十种花样,在锦绣不知道:“的时候就连拔丝的都给弄出来了。   当时人厨子还很不好意思的挫着手告诉锦绣:“这手艺没啥技术含量,就是费糖了些,不是顶好的菜。”   菜上桌的时候几人围坐在桌子边儿上,使劲儿动动鼻子,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香味,说实话,上来的这一盘盘菜,看着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样子,在正常不过了。   或许是之前亲自下地干活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闻着饭菜的味道:“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谢六使劲吸吸鼻子朝旁边的定王殿下道:“闻着还怪香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这玩意儿产量这么高,一亩少说也顶得上平常三四亩地。   别的我不知道。可有一个道:“理走到哪都不会变,那便是东西越多他就越不稀罕,不管是人还是物,这个道理在哪里都适用。   土豆产量若是低,就像咱家花房里让花匠精心呵护的姚黄魏紫一般,是数一数二的名品,那这滋味必定差不了。可这玩意儿产量这么高,谁要跟我说他真的好吃,我也不能信啊!”   放屁,从这话就能听出,这货虽然经历了社会的毒打,依然是远庖厨的那一套做派,偷换概念而不自知,虽然物以稀为贵不错,但一道菜的美味程度,却不是他的产量决定的,大厨的手艺,用的调味品,个人喜好都是影响因素。   这个道理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锦绣也懒得解释。   不用浪费口舌过多解释,他自己捞起一块儿直接就往嘴里一塞,脸上全是怀念和满足的表情,一瞬间露出来的那种光芒,让人怀疑锦绣演戏演上瘾了,瞧着还挺逼真。   谢六见状拿起筷子鼓囊了一句:“我吃我吃还不成吗?多大点事啊,至于你演戏演的这般认真吗?”   说完朝眼前的一盘儿醋溜土豆丝儿动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他这人就偏爱醋溜的东西,像是醋溜酸笋,醋溜鱼片,醋溜菘菜,做得好了他能就着米饭吃一盘子,便是眼前这盘再难吃那也有个限度。   就算难吃,那他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尝第一口,将来全天下百姓能吃,怎的他就不能呢?忍一忍就过去了,谢六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忍不忍受的这个念头很快就在线谢六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真好吃!   若是再放一些辣椒面,酸酸辣辣的,那就更符合他的口味了,这般想着,谢六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朝旁边伺候的下人招呼一声,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一小碟非常精致的油泼辣椒。   这东西谢六知道,是锦绣家里祖传的好东西,他也不客气,当下就往碟子里一拌,自个儿把那碟子往眼前一巴拉,埋头干饭。   其他人一瞧谢六和锦绣的样子,心说这也不像是演戏骗大家的。莫非口味真的还行?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包括老爷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拿起筷子开始尝试。   这不吃不要紧,一吃可就要了人的老命了。定王殿下甚至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忍不住抬头说了一句:“若是今儿本王吃过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没被毒死,这玩意儿往后我家餐桌上每天都要有,尤其是这道土豆炖牛肉。”   锦绣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是这种缺心眼的人吗?即便他是缺心眼的人,他身边的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缺心眼儿啊,不管是冯大人,还是程远青和冯舒年心里都有谱儿呢。   即便他做事不靠谱,这些人也不会看着他去送死不是?自然是老早的便有人试过毒,确保食物没有问题,才会端上桌的。   若是一个弄不好,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被他给搞出来的东西吃出毛病,别说是他,便是他们全家老小都要被牵连其中,为了这么点事,根本就不至于对不对?   当然关键问题是目前只有不到一亩地的产量,全都留种还不够呢,还每天给他家餐桌上来一盘儿,想什么美事呢?   这会儿也就老爷子心情好不想跟晚辈一般计较,否则早就大鞋底子抽他了,定王这是什么行为?是和天下人抢口粮的行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置天下人于不顾。老爷子不抽他抽谁?   锦绣给定王使眼色:“快闭嘴吧,在老爷子动手前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定王殿下朝着锦绣嘿嘿一笑,埋头就吃。谁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是吃的上头了想说点什么表达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而已,大家一起认识了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呀?想当年大家没成亲的时候,他作为王爷,没脸没皮的上人家家里蹭饭,蹭的元家厨子见了他就头疼。   不过这一上头便想随口说点啥的毛病,也是那时候给养出来的,那时候锦绣捣鼓出来的烧烤,还有麻辣锅子,也是一度被定王奉为人生不可或缺的美食。   吃的舒服开心了就忍不住想嚎两嗓子,在亲近的人面前有些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定王心里有数呢,好歹是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长大的皇子,耳濡目染之下,早就养成了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的本事,也就在锦绣这些亲近人面前才这般放松,在场诸人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默契的当什么都没听见。   一顿饭过后,老爷子喝了一盏消食茶,舒服的摸着肚子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对锦绣道:“这事情你心里得有个章程,报上去必然是大功一件,但不能现在就报上去。具体在什么时候你心里得有个数,为师会帮你盯着的。”   这是自然,本来就只这么点种子,不管是自个儿留下,还是进献给皇帝,都不可能有太大用处,即便是将来推广天下,那也得有足够的粮种才行。   在有了国家的大力支持下,要真正实现这个目标,不知道还得多少年,这中间牵扯的方方面面人际关系,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有时候政治是比人心更加肮脏的东西。   不过有老爷子在上头顶着,锦绣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便是如今的这种情况,锦绣都不敢想,如果没有老爷子在上头支应,他想做成这件事得有多难,本来为国为民的一件好事,被朝堂上的人拿捏在手里作为政治筹码,要想推广天下更是遥遥无期。   老爷子对他还锦绣的这份心,那是真没得说,在一定程度上锦绣便是真的多了一个爹,一个真心实意和元老爷一样,可以为了他牺牲所有的爹。   老爷子对锦绣的好,就是定王和谢六在边儿上看着都眼热,两人都有亲爹,但亲爹却不止他们一个儿子,亲爹也不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们,支持他们。   建锦绣点头应下,老爷子便眯眼看着半空,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开口却换了话头:“这件事情你别管了,安心让人在庄子上继续种土豆吧,往后如何行事为师自会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时机。”   彻底将事情揽在他手里了。   不用和朝堂上那帮人扯皮,锦绣乐得轻松,老爷子说不管,他就真的放手不管了。   从此往后老爷子除了长期在书院呆着,坚持他的教学事业外,便时不时的来庄子上小坐,对外的说法是出来散心,而几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对此保持沉默。   老爷子对土豆的上心比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多了几十倍不止,为了确保普通农人也能顺利种出土豆,他自个儿在旁边开了一块儿地,不用人帮忙,耕地施肥种地全都他一个人亲自完成,从头到尾参与一遍。   几个月过去老爷子对于土豆何时种植,何时出芽,何时长苗,何时结果,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温度适合土豆的生长。昼夜温差多大对土豆生长最有益,这些事情他基本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趟种下来堪比专家,很多细节知道的比锦绣更清楚。   有一天老爷子一回家便对锦绣唉声叹气的,土豆虽好,产量高,味道也美,但有一个问题,同一块儿地种植的时候不能连年耕种,否则容易生虫,容易坏果。   老爷子说着还有几分遗憾:“本该如此的,便是那园子里的果树,结果子也分个大小年,若是第一年枝繁叶茂,花朵绵密,结出来的果子将枝条压弯,那么第二年必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果子挂在树梢,看着寒碜极了。   这是大树在自我调解。   想来土地也是一样,这土豆产量如此高,是极为耗费地力的一种作物,无法连年耕作也情有可原,但我到底贪心了许多,想今早让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这些细节锦绣提前在图书馆的资料里都查过,可这种事他真的没办法大喇喇的说出来。   直接将结果甩出来,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关键是他怎么知道的?他一个从来都没下过地的人,也从来没亲自种植过土豆,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别人不清楚,身边人能不知道?土豆从楚舟给他送过来不过一年时间,说自个儿先实验过都没可能,锦绣只能等人慢慢发现,本以为至少得种两年才能有推测,谁知老爷子是个明白人,自己种了一趟,啥都想明白了。   但也不能由着老爷子继续这么折腾下去了,才多长时间人就又黑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万水村的村民又来给锦绣送特产来了。   “师父,您老人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庄子里忙活实在辛苦了,等过几天徒儿手头清闲下来,徒儿亲自去替您瞧着,最近天气不好就别老往外跑了,免得身上难受。”   这件事对老爷子来说非常重要,一般人他不相信,锦绣倒是信得过,但他不愿意叫锦绣跟着跑前跑后,城内外的事情已经够他忙了,他不愿叫这孩子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别看他嘴上不说,心里着实心疼徒弟。   关于这点老爷子不说,锦绣心里也明白,因此心下又酸又软满满的都是感动,有时候他都觉就像多了个亲爹似的。   老爷子对锦绣道:“忙你的去吧,我在庄子上有的是人给我打下手,只是站在旁边动动嘴皮子而已,真没有多辛苦,我堂堂一个亲王,还能不知道如何使坏不成,让你在这里教我?”   嘴上嫌弃,心里乐呵着呢,不过现在对徒弟的喜爱已经排在徒孙黎黎之后了。   这不师徒二人亲香腻歪了不到一柱香时间,说完了公事,老爷子是一分钟都不想在徒弟身上耽搁,归心似箭,就是想去后宅瞧瞧小徒孙。   要说老爷子对锦绣这个徒弟的喜欢还包含着几分克制,几分成年人之间的理性,就是有些事情有些疼爱做的也非常隐秘,不会让人多想,免得招人眼,使人嫉妒。   可对徒孙黎黎那真是看的旁人眼热,祖孙两人亲亲密密的凑在一起,即便一个还只是傻吃傻玩傻睡流口水的憨小子,连话都不会说,一个是人精子一样的王爷。粘上毛比猴都精明。人家祖孙二人黏在一起依然能亲亲热热的说上一上午都不带厌烦的。   老爷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黎黎呀呀啊啊的就能回应老爷子。两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经常让瞧见这一幕的人忍俊不禁。   就好比现在老爷子双手放在徒孙腋下,抱着徒孙在自己腿上蹦迪。小家伙年纪小,腿上的劲儿却十足,要是疯起来,一般人还真陪不住,被这小子踩上一会儿腿要肿了,也就老爷子这样的才能镇住他。   黎黎开始认人,对家人表现亲近的方法就是踩在对方腿上蹦跶,还要对方和他互动,有来有往,能逗的他咯咯笑一上午,十足的精神小伙儿,上了年纪的人真受不了这个,有心无力。   除非他困了,累了,想喝奶了,才会主动停下来。否则中途被人打断他的快乐源泉,定会又哭又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干嚎假哭,旁人明知他在假哭,依然不忍心叫他哭坏了嗓子,也就无条件的宠着了。   尤其老爷子,那是丁点儿舍不得黎黎受苦,不仅主动将孩子放在他腿上纵着他蹦蹦跳跳,还能通过他一身不凡的功夫玩儿出别人都办不到的花样,因此两人的感情和快亲密的容不下第三人,看的元老爷经常心里酸溜溜渔又无可奈何。   看这两人互动,锦绣真心觉得自己多余。   就好比现在,老爷子将黎黎高高抛起又轻轻接住,孩子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院子,老爷子嘴上也不闲着,几乎是使出了浑身力气逗孩子开心:“想没想爷爷啊?几天不见这小胳膊腿儿有劲儿多了,让爷爷瞧瞧这奶牙长出来没有啊!哟,还没长呢,不着急,咱慢慢长,不着急哟!”   然后锦绣就见他儿子胖乎乎软嘟嘟的手不知何时攥住老爷子的一撮胡子,在老爷子几乎称得上纵容的表情下,伴随着他的咯咯笑声以及老爷子的哎哟声,胡子应声而落。   锦绣忍不住替老爷子下巴疼了一下。   反观老爷子,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乐呵呵的继续玩儿抛高高,俨然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看的锦绣浑身不适。他小时候皮是皮了点儿,没少霍霍家里好东西,但绝对没有这般折腾过他爹吧?   锦绣难得反思,对比亲儿子,真心觉得自己小时候可懂事了,还帮他爹带孩子呢,绝对算得上大周好儿子了!   但这话要元老爷说,他定是要告诉儿子:“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幸好眼下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一家人还能愉快相处,锦绣见时辰差不多了,走过去想接替老爷子,让对方休息会儿,毕竟众所周知,带孩子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   谁知老爷子躲开锦绣的手,一点儿不领情,笑眯眯问徒孙:“黎黎累不累?这是想要什么?要什么跟爷爷说哟!爷爷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锦绣听得牙疼,这么个惯孩子法儿,很难不养出个纨绔吧?奈何自己这头说了不能无节制的惯孩子,这些人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在黎黎的眼神攻势下必定丢盔弃甲,丝毫没有原则,他都要无奈死了。   这会儿锦绣就觉得给人当爹,比给一城百姓当父母官来的难多了。   来不及想太多,便见儿子在老爷子怀里指着门外方向啊啊的叫唤,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急的直拍老爷子胳膊。   锦绣便知道这小子又想出府去放风,自打被老爷子带出去过几次后,彻底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诱惑力,哪一日不出去溜一圈儿,奶都不香了,一整天哼哼唧唧的不高兴。   锦绣不想助长这小子的急脾气,但不出所料的老爷子当场便应了下来,不带搭理锦绣的,径直抱着孩子,喊了几个下人,东西一收拾,一群人浩浩荡荡熟门熟路的上街去了,留下锦绣和前来串门的定王两人面面相觑,暗自感叹。   定王唏嘘不已:“老爷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在京城从未如此肆意的展示过他的喜好。”   反倒是在明安府,面对黎黎,毫不保留的将他一腔热情全部倾注。   定王正经不到两句便酸溜溜的化身柠檬精:“将来我有了儿子,也要这般宠他,我还从未骑过我爹脖子呢!”   老爷子却十分自然的让黎黎骑在他脖子上,叫定王羡慕不已,发誓他得不到的东西,一定要让他孩子得到。   锦绣对此嗤之以鼻,就他和王妃的关系,想生孩子,做梦比较快。   但定王就是一心里没数的人,见锦绣不说话,还饶有兴味道:“你说这情况,到底是孩子将老头子给哄得服服帖帖,还是老头子真和孩子玩儿出感情来了?这事儿咋瞧着有几分玄幻呢?”   要锦绣说,这事儿还真说不准,老爷子将孩子一天天带出去谁都不知道人家爷孙两经历了什么,才几个月长的人生,已经和老爷子有了不少独属于两人的秘密,反正他瞧着孩子对老爷子的依赖是真的,看向老爷子眼里全是欢喜,而老爷子自打有了这孩子,肉眼可见的开了许多,像是人生又找到了新的意义一般,生命里注入了新的生机。   “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不是吗?”锦绣这么对定王说。   结果这边儿才说了好事一桩,回头老爷子带孩子回家,锦绣的脸都绿了,毕竟是亲王,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压根儿就没伺候过人,更别说十分难伺候的小孩子了。也不知两人干了什么,沾了一身的泥回来,笑的咯咯的,黏黏糊糊的也不知谁身上的泥土更多,沾染给另一人。   反正锦绣看到的时候,就是两个泥猴,除了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勉强能认出是他们外,其他真是没眼看。   被锦绣嫌弃了赶着去洗澡,两人丝毫不觉得难过,还在浴桶里玩儿起了水,玩儿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浴室地上搞的全是水渍。   锦绣忙活了一天回家连口水都没喝,面对此种场景,还不能不管不顾,认命的去给两人搓澡,强行将精力旺盛的儿子用一只手镇压住,从老爷子身上搓下来泥巴条儿,锦绣轻哼一声:“就没见过这么脏的王爷!”   老爷子毫不在意:“说的好像你见过很多王爷似的。”   锦绣不接这茬,冷着脸对什么都不懂的儿子道:“一天到晚不归家,都快成野孩子了,说说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嗯?”   黎黎不懂,但老爷子懂啊,他知道这话是冲着他来的,可老爷子是个会简单妥协的人吗?他打定主意不想说的事儿,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听到多余的一个字儿。   还很蛮横的告诉锦绣:“忙你的去,少管我们爷俩的事儿!”   见老爷子态度坚定,锦绣知道从他这里打听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反正老爷子不会害孩子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但元家所有人都无条件相信老爷子对锦绣,对黎黎的好。   直到换了三次洗澡水,老爷子背上再也搓不出泥条儿才罢手,伺候完老的,还有个精力充沛的小的等着他伺候呢。   锦绣心说他这是什么命啊,一个二个都不着调。   老头子还能搓泥,儿子小胳膊小腿儿细皮嫩肉的真不兴用力搓的,但指甲缝儿里黑乎乎一溜儿一溜儿的脏东西,肚皮上的泥疙瘩,耳朵后面的脏污,全都要他细细清理,简直不敢相信这小脏孩儿是他元家大少爷,是元家所有人捧在手心宠爱的人。   锦绣无奈的捏捏儿子鼻尖儿:“乡下那些日日趴在母亲背上,跟着下地风吹日晒的孩子都没你这般夸张,你说说你这样,谁敢相信咱们家光是奶娘就给你配了四个,还有丫鬟小厮无数,统统围着你转?   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爷爷破产了连下人都买不起呢!”   说着锦绣转头跟眯眼假寐的老爷子道:“你们两这幅样子我是不敢叫我爹看见的,免得他心脏受不了。   可您老人家好歹体谅体谅我成不?为了替你们瞒着我爹,我日日亲自伺候你们有多累您知道吗?”   老爷子不是没心没肺,锦绣近日忙碌他看在眼里,但他带着孩子出去做的那些事,一两句说不清楚,面对锦绣他也不做作,懒得解释,便直接摆手:“你小子动作倒是快点呀,这洗澡水又凉了,还等着你按按筋骨呢!”   锦绣正忙着给儿子洗胖脚丫子呢,这玩意儿离得这么远都能闻着味儿,又酸又臭,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臭小子啦。   闻言直接翻个白眼儿:“您老人家可消停会儿吧,还搓背,刚才那一大桶洗澡水都成啥样了,还没搓够呢?冲一下赶快起来穿衣服回屋去,别在这给我裹乱。”   忙不过来的时候,锦绣对老爷子的态度,那可真是太随意了,一般人家的亲祖孙都没这二人这般亲近放得开。   偏二人就吃这一套,只听嘴上抱怨,就没见真的恶了对方,有时候叫元老爷都嫉妒。   老爷子闻言光溜溜出了浴桶站在徒弟面前,等着徒弟伺候呢,偏锦绣手里小的这个就忙不过来,根本就顾不上他,老爷子看的牙疼,擦干身体多大点事儿,整的手忙脚乱,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索性直接接过去,手下稍一用力,用内里给烘干了。   老爷子不屑的看了眼锦绣,撇撇嘴顺便就给自己也烘干了,这下也不用锦绣帮着擦头发了,从衣架上拎过件衣袍随便一裹,又小心的给徒孙穿上柔软舒适的贴身内衣,朝锦绣一摆手,洒脱的走了。   徒留下一地狼藉和一脸郁闷的锦绣。   “既然能内力烘干,还日日邀求我给您二位擦拭头发,真不是存心折腾我?”   显然他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不仅得不到答案,还被老爷子用完无情的赶出了院子:“不早了,赶快回吧,别打扰我们爷孙就寝。”   真是一点儿都不委婉的赶人呢,这一出日日上演,锦绣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了,可只要一想到出了院子,外面一群人等着他的好消息,真是习惯不了,甚至浑身的不自在,只能扔下狼狈的现场,硬着头皮出门。   对上一双双满含殷切期盼的双眼,锦绣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夹在师父和父母,姨娘,媳妇儿中间的男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难的男人了。   这些人全都想和他儿子一起睡,谁都稀罕他儿子,可谁都不敢跟院子里那可恶的老爷子正面对上,只能寄希望于他。   但不管是眼前的一群人,还是院子里那一个,他都打不过,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众人见他摇头,均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对他的无能用眼神表示了谴责,然后一哄而散,留下锦绣和良缘二人面面相觑。   锦绣长出口气,牵上媳妇儿的手,四周静寂无声,两人并肩而行,享受一天难得的二人空间。   自从孩子出生,夫妻二人就被各种琐事牵扯着忙忙碌碌,从未停下来喘口气,每日这个时候,才能彼此依偎,说说小夫妻间的私房话。   良缘轻声询问:“关于黎黎,师父他老人家是何打算?成日里这样掩人耳目的跑出去,终归不是长久之宜。”   两人包括全家在内,倒不担心老爷子带不好孩子,就是老爷子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众人心里没数,一颗星空空落落的挂在半空,始终不踏实,想求个准话罢了,但这准话旁人也不好意思直接怼老爷子跟前儿去问,毕竟老爷子肯定是为了孩子好,他们问来问去的好似不放心老爷子似的,不合适。   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锦绣身上。   锦绣摇头:“我心里大致有数,师父他不愿意说,咱们只做不知,若是真有人问起来,就说被老爷子带去城外了吧,我瞧着这情况该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安心些。”   良缘闻言难得沉默了一瞬,然后小声又不好意思的对锦绣悄悄道:“其实爹娘他们想多和黎黎相处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这里却是松了口气的。锦绣你不知道,那小子的胳膊腿儿多有劲儿,在我怀里玩儿了一刻钟,我大腿都被踩青了,胳膊更是好几天抬不起来,真是见不着人我忧心,时刻在一起我又吃不消。我都不敢想,若是没有师父爹娘他们帮衬,让我带孩子该有多崩溃,我真觉得这样挺好。”   良缘说这话还有些忐忑,毕竟从未听说哪一个做母亲的能这般狠心又无能的,但也许是现在的气氛着实太过轻松,锦绣带给她的安全感太足,这番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说出口也不觉得懊悔。   然后她就被锦绣轻轻从身后抱住了,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呼吸:“不瞒夫人说,我也时常被那小子折腾的一身汗,作为爹爹,我疼他爱他,这点毋庸置疑,但说句实在话,叫我片刻不离身的照顾他,恐怕我才是第一个崩溃的,你不知他一无缘由的哭闹,为夫这脑仁儿就突突的疼,有时上衙途中,脑海里莫名就跳出他嘶声裂肺的哭声,着实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良缘背对着锦绣看不清此时是何表情,但从他又爱又恨的语气里,就能想象他满脸宠溺又无奈的样子,心下一软,耳后传来温热触感,随后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酥酥麻麻:“夫人,良辰美景,咱们不说那扰人的臭小子了,回房吧?嗯?”   尾音像是有钩子似的,让听的人无限遐想。   小夫妻二人就这前后拥抱的姿势,一路毫无仪态,歪歪扭扭的回了院子,路上的下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下,昏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远远和着蝉鸣传来几声低语,缠绵的很。   又有了共同小秘密的夫妻二人,面对养孩子事上再次达成一致,转天就在饭桌上,由锦绣宣布了他的决定。   平时任何事都能有商有量,但锦绣做了决定的事,谁都不会去反驳,这是家里的规矩,所有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于是就听他说:“家里最近上蹿下跳争夺孩子的事情,着实不成体统,叫下人看了笑话,针对这一事件我做了以下决定。   黎黎三岁前便托付给师父您老人家教养,平日里大多数时间势必要跟着您过,除了必要的跟您在一起的时间,您把空余出来的日子列个表,提前教给我爹,这些空余时间如何安排,都听我爹的。”   所有人脸色讪讪,老爷子面上不满也未说什么,毕竟都一把年纪了还由着性子胡来,不占理的很,被锦绣当面提出,脸上烧的慌。谁都知道小孩子要跟父母长辈相处才能亲近,因着这孩子来的太不容易,心态失衡之下,确实做了很多不理智之事。   因此锦绣提出来后众人心里倒是反思了一番,行动上克制了很多。何止是叫家里下人看了笑话,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呢,锦绣没提出来前他们心里不在意,但锦绣提出来后,才猛然惊觉,他们可以不在意,但对锦绣来说,多少影响不好。   元老爷主动开口做出保证:“也是太过开心,得意忘形了,爹谨慎了一辈子的人在这件事上做的实在不妥,宝儿你放心,回头爹帮你盯着,保证不叫任何人拖你后腿。”   说到底,在元老爷这里别看有多稀罕盼了许多年的大孙子。可跟儿子的正事相比,孙子也得让步。   自此,一家人才算是收了心,关起门来过日子,没因为黎黎的到来闹得乱哄哄。   老婆孩子热炕头,人一旦有了盼头,就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是一年,孩子两岁的时候,明安府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亲眼见证了它的改变,任是谁都不敢轻易将眼前的明安府,与几年前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联系起来。   城市规划做得好,街道上一切整齐有序,住宅区,商业区,教学区,科技区,各个区域功能划分明确,职能逐渐健全,进了内城之后,道路各处都有标识牌,哪个方向怎么走?距目前位置还有大约多少米?前方是何地?想要去某个地方,要左拐还是右拐?这种非常贴心,又实际的标识牌,哪儿哪儿都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即便在这般贴心的设计之下,还是有很多人搞不清楚哪是哪。   究其原因,不过是文盲太多,识字率过低。不管你写的有多清楚简介,人家压根就不认字,你就是搞个金镶玉闪闪发光的大牌子立在他们跟前,人家根本就不认识,说再多也是白说。   但这也难不倒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劳动人民有自己独特的智慧。   对于明安府内居住了很多年的老人来说,那些东西就是给外人看的,他们这些人只要里里外外的逛上一圈,哪个街道有小孩子撒尿,哪个街口有什么铺子,哪里到哪里的公交多少钱儿,哪段路坐公交划算,哪段路走两步就得了,就算不识字,他们心里也门儿清。   从内城搬出去的老人们经常进城逛逛,满眼都是比以往宽了两倍不止的街道,主街道八匹马并行畅通无阻,隔两条街就有一个小公园,公园里花团锦簇,蝶舞翩跹,里面堆积了不少运动器材,孩子们只要有空都喜欢来这里玩耍。   老人们瞧着心里也会想,何止是孩子喜欢这里,就是自个儿也喜爱的紧,要不是到处插满了“禁止随意摆摊”的牌子,恨不得直接将自家的果酒摆在这里进行买卖呢,宽敞明亮客流量还大,简直是理想中摆摊的好去处,再舒服没有了。   念旧的人再走几步,不一会儿就到了原来老宅旧址,不过眼下即便他们是亲妈眼,在繁华的街道上也寻不出一丝旧时茅草屋的样貌。心下怅然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充满生机的明安府的自豪。这里是自个儿的家呢,是明安府人祖祖辈辈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好日子。   万水村的老村长就时这样一个念旧的老人,还是一个十分有名的老人,因着时常出入内城,守城的士兵都和他有几分交情,加上坊间隐隐约约传言,这老家伙和州府大人交情匪浅,不管是谁都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倒叫这老家伙越发混的如鱼得水了。   何况老爷子还是在朝廷挂了号的人,暗地里他将万水村祖祖辈辈守着的淮海王的宝藏一股脑儿上缴给了朝廷,换取族人能光明正大行走世间的权利,朝廷自然给他记了一笔。   明面上也是众人皆知,叫他成为明安府名人的事情,是老头子身先士卒,带领族人终于将水稻梯田种植技术编纂并完善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与奖赏,年末,朝廷专门派钦差为此事实地考察了一趟,钦差回京后奖赏很快就到了明安府,上到周知锦绣,下到万水村的村民,全都得到了朝廷赏赐。   听说朝廷今年派司农司着手在部分地区推广此项技术,若是将来真能推广天下的之时,功德更是无量。此事轰动一时,余韵至今未散,老村长得到四邻八乡的尊重的同时,更是叫人知道,跟着知州大人走有肉吃。   及至去年秋季交易会上,明安府水稻的名声彻底打响,南来北往的客商,就算不做这一行买卖,也尝过明安府水稻的味道,咬在嘴里弹性十足,盛在碗里,晶莹剔透,熬出来的粥又稠又糯,且十分能出饭,往常一碗稻谷蒸三碗饭,万水村出的水稻,一碗稻谷出四碗饭,好处就摆在那里,谁人能不心动?   及至今年,万水村水稻生意红红火火,俨然成了果酒彩丝后的又一大明安府特产,整个村子的人算是彻底走上了勤劳致富之路,往年万水村的小伙子想娶个媳妇儿千难万难,好姑娘谁愿意进那穷地方去?   可翻过年,万水村家家户户盖上了新房子,村里的姑娘要不是实在没办法,都不愿意外嫁,媒婆一茬又一茬的往大小伙子家跑,日子眼见的有了盼头。   吃饱了饭,心里踏实,睡觉都是香的。   然后村长那吃多少米饭永远瘦巴巴干瘪瘪的老头儿,就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事情。   什么事儿呢?   那便是在老村长的一力主张下,将他们村五到十三岁的孩子,不分男女,全都咬牙送去了明安书院读书。这事别说在村里,就是在整个明安府下辖的十几个县之内,他也是独一份的稀罕事儿。   那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已经能顶得上一个成年人的劳动力,都是已经可以说亲娶媳妇的年纪了,之前没有一丁点儿的读书基础,现在放他们去书院读书,跟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挤在一起,别说家里长辈是怎么想的,就是那孩子自个儿本身能受得了那种落差吗?   再有便是村子里的所有女娃,本来该是帮助家里做点活,忙时一起下地,抽空洗衣做饭送饭,闲时还能帮全家才一纳鞋底儿,打猪草,背上常年都是年纪更小的弟弟妹妹,一年到头闲不下来的存在。   把这样的孩子送道书院,不说别的,家里瞬间少了好几个劳动力,一家子的生计就得乱套。   父母也不是不疼爱自家孩子,谁不知道读书当官发财享福的道理?可自家经济水平在这里,有心无力哪。   有机会谁没想过识几个字?就算是去外面给人家做个账房先生,也比现在的日子轻松。不用过这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老天爷吃饭,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子子孙孙圈在地头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美梦谁都会做,但终究是做梦而已,一觉醒来不还得面对现实吗?   可这种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做梦的事儿,偏叫万水村的老村长给办成了,哪能不叫人震惊呢?   要锦绣说,这老头也是个妙人儿,有事没事进城办事儿就要顺带去衙门口转一圈儿,自家瓜果落地的时候,捎带一篮子葡萄桑葚给熟识的大人们尝尝鲜,然后和人闲话家常,走亲戚似的,随意来了,又拍拍屁股随意走了。   自家地里没产出的时候也不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人照来,唠完嗑儿还能顺走大人们桌上的好茶好点心,大人们给的心甘情愿,他拿的毫不心虚,跟拿走邻居家院里堆积成山的喂养的大萝卜似的。   一来二去知道的东西多了,见识光了,心思活络了,有一回和谢六唠嗑儿,老头儿眼珠子一转,就向谢六问计。   谢六就说:“你们村子那稻米就不是那个卖法,整个村子才多大呀,就你们附近所有村子加在一起种出来的稻子,那才能卖到哪儿去?不想让人学你们的技术?那这辈子想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是难了。   应该怎么搞?当然是搞品牌效应。什么是品牌效应?这玩意儿也是我才跟知州大人学来的,说复杂了你也听不懂,简单给你举个例子吧。   就好比那杏花村酒,同样是卖酒的,为什么别人做个几年几十年就顶了天了,可是这家从前朝传到现在,至今还被众人追捧?咱们远在明安府,都听过人家的大名?你要从这里头找原因。   当然现在就让你们立马变成这种百年老店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们可以有这个目标对吧?这第一个就是给你们的万水村稻米造势,打造成一个品牌。造势,懂吗?就是让它出名,让它变得与众不同,至于如何与众不同,那你就得想一想了,不过这办法就放在你眼前,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来了。   这只是第一步,等你们家的稻米和杏花村酒一样有名的时候,跟万水村稻米相关的东西也就成了值钱的好物件儿,好比那稻米酿的米儿酒,稻米杆子编织成筐子,篮子,帽子,蓑衣,斗笠。还有那稻香鱼,真真是随手一抓都是钱呢!”   谢六之前本没琢磨过这些事,但突然被这么一说,自己都动心了,搓手道:“要不是我最近实在腾不开手,真想亲自动手搞一搞啊,总不能次次都像卖菜似的不成功对吧?我觉得这次的想法没准儿就能成呢?说不得能给我儿子存个老婆本儿!”   当时老村真就被谢六给说动心了,但这玩意儿叫锦绣来实行的话,确实难度不大,但将这一副担子放在老村长身上,确实有几分任重道远的意思,老村长自认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人脉,但人家踏实,关键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几乎动员了他能动员的所有人脉和力量,做计划,请人完善,认真实施。   人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便是想通了谢六的那句话,仅凭他们万水村那点儿产量是不可能把水稻卖到全天下的,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游说周围几个村子,让他们跟着万水村一起种稻子,且是完全按照万水村的模式来种稻子,扩大产量。   期间,还要教导周围村子种植技巧,预防其他不怀好意之人偷师,上通下达,忙的不可开交。   尽管过程中困难重重,但老头儿最终真的将事情给做成了,现如今万水村的稻子可谓是全身上下都是宝,每一样都能用来换钱儿,只要带上他们万水村三个字,意义都仿佛不一样了。   然后人家村里日子就富裕起来,之后的事情便如一开始说的,家家户户富裕起来第一件事不是盖砖瓦房,而是在村长的一力主张下,将家里适龄的娃儿,不论男女,通通咬牙送去书院。   自此万水村的凝聚力再次得到巨大提升,村长的威信力空前高,大有跟着村长走,就能发大财的架势,整个万水村,知州大人说话第一有用,村长第二有用。   有人问起,他们梗着脖子跟人家讲道理:“知州大人多好的官儿呀,事事为咱们着想,这几年咱们日子多好过,自己心里有账。可咱们不能指望大人一辈子就耗在这儿,我听人家说了,做官做的好,皇帝老爷就要奖励大人升官,去京城做大官!咱们总不能叫知州大人为了咱们这些贱命,放着京城的大官儿不做一直留下来陪咱们吧?多大脸呢?   那时候再来一个,谁知道是啥样儿呢?趁着大人在的时候,抓紧送孩子去书院读几天书,甭管人家怎么说,什么都能被人抢走,只书读到肚子里永远都是自己的!”   这事儿在坊间一度传的有鼻子有眼,锦绣听闻后,便对冯大人道:“你瞧,谁都不是傻的,咱们做的这些,或许有人一开始不理解,但十年后,百年后,甚至千年后,自有后人来评说,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见冯大人但笑不语,接着道:“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百姓的智慧不可小觑,这次的事情本官特意没叫人在暗地里推动,他做的却比咱们预想的还好,回头你亲自去跟老爷子谈谈心。”   冯大人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答应下来:“老爷子这次出手确实出乎人预料。单就让全村不拘男女的孩子们去书院读书这一条,我老冯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   还有给他们村稻米打出名声,摆上秋季展览会展台,卖出高价,顺带邻村一起致富的事,就叫人提气的很。现在十里八乡的谁还敢小看老头子?   被众人议论的老头子每天都过着平凡忙碌又幸福充实的小日子。   天蒙蒙亮,村长家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小院子里,便发出了一阵阵响动,紧接着里面的蜡烛被点亮,一个小媳妇模样的女子从厢房出来,急匆匆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厨房上空的烟囱便冒起了轻烟。   等到锅里水烧热时,老爷子也慢悠悠的起来,手里拎着他的老烟袋,站院儿里隔着门喊厨房内的人。   “闺女啊!别忙活着做早饭了,你娘还在城里等着咱们呢,待会儿把米袋子面袋子收拾好装车,赶早饭前回去!咱们一夜没回家,你娘那老婆子说不得担心成什么样了呢。”   紧接着厨房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爹,咱来之前就跟娘说好了,若是万一赶不回去,别让她去隔壁婶子家住一宿,您忘了吗?”   这事老爷子还能忘吗?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这些年和老婆的相依为命过来的,猛不丁离开一两天心里不放心的很,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不是老婆子年前伤了腿脚行动不便,这一趟他们是要一家三口一起回来的。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前两个月丰收了嘛!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了,老爷子便想着将剩下的粮食全搬到外城的小二层楼里去,那边见天儿的有差爷来回巡逻,不比自家村子安全吗?   这不来回搬了好几趟,最后剩下几袋子,眼见着天黑前儿搬不完了,老爷子又不放心,生怕几袋子粮食留在家里没人看守,被人给摸了去,单是想想老爷子就心疼的要死,于是便带着大闺女连夜赶回来。   在村里匆匆住了一宿,天麻麻亮就装车了,只是外城那边留下老婆子一人,老爷子多少心里不踏实。   父女俩都是干脆利索的人,老爷子说回外城再吃,闺女也没客气,烧了热水,伺候老爷子洗漱好,将自个儿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将家里的东西整理了一边,上好锁收好钥匙。   瞧一眼驴车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四袋子稻米,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闺女在前面赶车,老爷子盘腿儿坐在稻米边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此时天色才稍见光明。   迎着清晨的微风,在烟草味中,老爷子瞧着前面能干的大闺女,真是觉得哪哪儿都好,就是命不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妮儿,你就真的不打算再找一个啦?你还年轻,这辈子还有无尽可能,孩子是有良心的好孩子,就算你再找一家嫁了,孩子有我和你娘来照顾。你啥子都不用担心,将来他若是不孝顺你,爹打断他的腿。”   这老爷子家里只有两闺女,没儿子,想当初将两闺女嫁出去,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总归后来是将一个闺女给寻回来,另一个至今生不见人毫无音讯。   那是将女婿家不要的外孙当成亲亲的孙子在疼,现在孩子早送书院去读书了,一家子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唯有一样,老爷子舍不得自家闺女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家里家外一把抓,太辛苦了,这年头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旁边帮衬一把,总归能省不少事。   便听她闺女果断拒绝道:“爹,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有房住,有食吃,儿子孝顺,还能去书院读书,月月拿奖励金回家。我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说在家里你们就会嫌弃我不成?”   这哪能够啊?闺女老爷子是当成眼珠子疼的。老爷子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守着狗屁的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将闺女嫁给那畜牲不如的人家。好好的两个水灵灵大闺女,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另一个的下落都不敢深想,一想就半宿半宿睡不着。   这没有消息,老爷子好歹还能哄着自个儿玩,说不定人在哪里就过着好日子。可就怕哪一天传来那不好的消息。   见闺女是真不愿意,他也不想勉强孩子,烟锅磕在车沿儿上,砸吧嘴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和你娘何曾嫌弃过你半分?是不是外面又有谁说闲话了?你就当他是放屁,嫉妒你现在日子过的好呢,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爹愿意养你一辈子,将来还等着你给爹娘送终呢!”   谁知闺女看的非常开,赶驴车的间隙还转头跟老爷子说了一句。   “爹啊,这辈子我算是想明白了,谁有都不如自个儿有,除了父母,谁都靠不住!这嫁人的事儿,您老就再也别提了,我是一点儿念想都没有。”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开心地笑起来,将老爷子刺激的一愣一愣的。   老爷子烟带锅子在车沿上又磕了两下,这才好奇地问前头赶车的闺女,“你笑啥呢?”   谁知他就听闺女开心地对他说:“爹,你还不知道吧?前儿我去书院给花婆婆帮忙搬东西,听先生夸咱们家安儿了,那个白胡子的非常厉害的先生说咱家安儿读书有天分,加上又刻苦努力,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希望咱家支持安儿走科举的路子呢!”   这日子不就又有盼头了吗?   老爷子手都抖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前头的大闺女:“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   老爷子激动的搓手,听赶车的闺女絮絮叨叨的跟他分析:“爹啊!若咱家安儿将来真的走了那条路,若是他真的有幸能得个一官半职,那我这当娘的现在便不说再给安儿找个麻烦。   我不说您都能想明白的,后爹肯定向着他的娃儿,人要求安儿给他办什么事,安儿办是不办?办了他左右为难,不办人说他不孝。   您老人家说说这种情况,我是盼着靠那不知道在哪里,人品如何的丈夫呢?还是盼着咱家安儿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呢?   虽说现在想这些还早,但是人总得有个念想不是?别的我也不太懂,若真有那一日,咱家安儿有个二嫁的娘,和安儿有个守节的母亲说出去也是两码事,安儿争气,知道疼人,我能为他做的就拼尽全力去做。”   老村长立马就被闺女说的心思活络起来,他原本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也不知道自家小子在读书方面到底如何。只盼着他能尽量多读一些,装在自己肚子里,总有用到的一日。   知道书院里先生从不说大话,心里有了底,便开始琢磨其他事。“若闺女嫁人,安儿有了后爹,到时候闺女和后头的男人有了孩子,人家便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安儿便是想孝顺娘,那也名不正言不顺,为了叫当娘的日子好过,还得顺便孝顺那一家子,太便宜他们了。”   别看老村长没读过什么书,可他这两年出入府城内长的见识那真不少。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听了个囫囵个儿,他自己私下里就琢磨。   这琢磨的多了,便觉得读书才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事,别的且不说,就看那衙门里的知州大人,小小年纪风光霁月跟神仙似的人物,做的都是于民有利的大事,都是人人称赞的好事,走出去谁不夸一声元老爷好福气,谁不羡慕人元家祖坟冒青烟?   村长没指望自家孩子到知州大人那地步,就是做个县令身边的幕僚,他心里便已十分满足。要是将来能在知州大人手底下当差,这心里就更加满足了。   这边父女俩因为在书院偶尔听来的一句话心思浮动,杂七杂八想了许多,一晃眼就到了家门前,果然见一老太太在门口筛豆子,一抬头瞧见两人,笑的跟什么似的。   村长心下装了事儿,便催老太太赶快做早饭,自己和闺女开始卸车,   老太太别看最近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人家心情好,瞧见什么都开心,村长催她她也不恼。   吃完早饭,村长也不要别人陪同,自个儿拎着烟袋,拿着干粮,赶着驴车晃晃悠悠的就进了城。   一路上驴车踢踢踏踏声音不绝于耳,村长心里每每听着都觉得心下十分踏实。   现如今往返于各地的主要路段全都是水泥铺就,干净整洁,不管是下雪还是下雨,再也不会有深一脚浅一脚陷进去拔不出来的窘境。可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路面太硬,牲口的蹄子在上面消耗过大。   不过这件事也在去年被解决了,听说知州大人找了军队里专门给牲口定铁蹄的匠人免费给各家各户的牲口安装上了马蹄铁,他家的驴子也趁机打了一副,果然好用许多。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城门口,现如今进城的人分为两类,排成长长的两溜儿,一类是本地人进城,只需要亮出自己的身份文牒。城门官老爷看一眼便会放行。另一类是外地人,那就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方可进去。中间有人负责维持秩序,大家前后左右唠唠嗑,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老村长赶着驴车路过城门口的时候,还朝人家守城门的老爷拱手行礼。老村长心里,这礼可不是给这些守城门的差老爷行的,而是给衙门里待着的知州大人行的。若是没有知州大人的做主,每月光是缴纳进城费就是好大一笔钱儿,别小看每天这三两个铜板,日积月累是一笔大开销。   驶离城门途中,老村长视线不经意的一撇,瞧见外地人进城通道边儿上摆着一溜儿竹筐子,筐旁边两个账房先生并两个检查户籍文书的小吏。   忙中有序,地上十几个竹筐已经装满了七八个,凡是有人入城,小吏检查完户籍文书,那人便将规定数量进城费交给账房先生做登记,先生记账后随手往身后的竹筐子里一扔,铜板儿碰撞发出让人心情愉悦的响声。   老村长还看见不一会儿便有几个衙门里的人专门驾着马车将那几筐子铜钱抬走,又留下几个新筐子。   村长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让他感觉日子充满了希望,每一天都十分有奔头。   奔着奔着,驴车晃晃悠悠的驶进了商业区。   如今路段比之以往更加宽阔平坦,路两边儿栽种的树木郁郁葱葱,放眼望去,长的平平整整,高矮胖瘦,被人修剪的一模一样,瞧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车道可同时供八辆马车并驾齐驱,路面宽阔,行人车马一律靠右行,都是早就定好的规矩,不管你是谁家来的,都别想在这条路上随随便便不讲规矩的插队或者逆行,但凡被发现,那整天在这片巡逻的谢六爷可不是吃素的,人家谁的面子都不给,能当场把你面子给撅回去,就连定王都曾当街吃过他的罚单,自那以后想扎翅找茬的全都偃旗息鼓了。   老爷子心情极好的将驴车赶进了一处宽阔的停车场,停车场有用白色石灰画的整整齐齐的方框,方框前头立着一根稳稳的杆子栓牲口,每个方框里能停一辆马车,有专门的人负责照看,费用是每时辰一个铜板儿,不管你这一个时辰之内去了哪里都不怕你的马车丢失。   如若出了意外,官府定会第一时间帮你即拿凶犯。即便凶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停车场的负责人也会想办法赔偿你一辆新马车,信用有保障,大家伙儿都非常放心。   老爷子虽然心里心疼钱儿,下车后面上却笑眯眯地缴纳了这一个铜板,然后从牛车上取出一个特制的袋子,挂在驴子的屁股底下,这玩意儿就是个粪兜子。   以前大家都不在意这种事情,但是自从内城开始倡导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之后,但凡是有牲畜的人家在内城经过,都要按规定给马儿身上挂这么一个兜子,以免牲畜将粪便拉的满大街都是,影响内城环境。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老村长心里十分赞同并积极配合。这干干净净,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突然掉下来一泡马粪,不说别人,反正老村长就觉得没来由的生气。   再说了,这粪兜子多好啊,自家马儿的粪便不能便宜了外人,带回去是种庄稼的好东西,就是可惜了拾粪为生的怕是要饿肚子啦!   就这样老村长停了车后,背着手慢悠悠的拎着钱袋子一路进了商业街。商业街分为大大小小十几个模块,每个模块都有不同作用。   像是成衣铺子,绸缎铺子,便有专门的区域,若是想买衣服,直接来这里就对了,这里聚集大大小小上百家相关店铺,听说这里的店铺背后东家是那些南来北往,各地跑商大商人,因此,这里可以寻到几乎整个天下所有的布料,不管你想要什么布料,在这里都能找到,根本就不费事儿。   像是隔壁,就是香料一条街,好家伙,进去之后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成百上千种香料,许多竟然是听都没有听过的,商人会做生意,将香料直接按照方子配好研碎装进荷包,做汤的,煮菜的,蒸肉的,详细的不得了。虽然贵,但味道是真好,自家乖孙上月回家时买了二两用来煮肉炒菜,味道香的让人能吞掉舌头。   还有附近的玉古玩一条街,粮食蔬菜一条街,甚至挑担子给人剃头的都专门给开辟了一条街,虽然地方小了点儿,但总算是让那些下九流的人有个去处了。   除去这些,老头子对谁都没说过,曾经有一次他不熟悉路走错了道儿,还去过一条脂肪味特浓郁,香风扑鼻的街道。那地方老远的路过,便是香喷喷的一团,街道两边儿的姐儿大老远就用柔柔软软的声音冲你打招呼,当时便将老头子吓的一个哆嗦,拔腿就跑,身后留下了好长一串笑声。   在那之后,老头子便牢牢的记住了城内大大小小所有区域,再也没走错过任何一个地方,他今儿的目的地便是美食一条街,他也不多逛,闻着一路的香味,看着路上各色行人,慢悠悠的到了王二伯卤肉店。孙子最爱吃这家的卤猪耳朵,闺女爱吃这家的猪舌头,老婆子爱吃这家的卤猪蹄,而他老头子口味比较奇特,专门就好那一口卤大肠。   可以说全家都是这家店的忠实客户,老头子给孙子买了上百个大钱的猪耳朵。一摸兜里还有三十个大钱,索性一咬牙便都买了老婆子爱吃的卤猪蹄儿。   心疼了好一阵子,还要在人家老板开口问他“老哥哥,这是又进城来看孙子了呀,您老可真是好福气,孙子争气进了书院,将来就等着孙子孝敬享福吧,真是羡煞我等”的时候,强装出一副淡定模样,挥挥手对人家老板说:“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前头才因为花了上百个大钱,心一抽一抽的疼,转眼驴车穿过热闹的街市,逐渐上了宽阔的马路,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终于进入一处安静的地方,闹中取静,附近有整个明安府城最高的藏书楼,来往之人一眼就能瞧见他雄伟的建筑并为之驻足。   村长每次路过这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听说能进出这里的除了书院先生,便是书院成绩优秀,得到老师和山长特许的学生,以前没敢想,现下瞧着,就在心里猜测安儿进出这里是何等模样。   不远处就是书院,顺着风声听见几句朗朗书声,即便听不懂,也能让人心跟着安静下来。   驴车又踢踢踏踏的行了一盏茶时间,才停在了书院正门。门房是个妙人,能记住每一个学生家长,见是村长来了,赶忙亲亲热热的给了一盏茶水,“老哥哥,老哥哥”叫的十分亲切。   两人有来有往的唠了几句,村长坦然的接过茶盏喝了几口,说实在的,一开始他是真不习惯这种热情,寻思孩子在书院读书,门房指定不能得罪,头几次上门特意绞尽脑汁给人带点儿能拿出手的礼物,结果第一次人门房不收,说是不能坏了书院规矩,第二次人家还不收,说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时间一久,老村长也就明白人不是跟他假客气了。   门房打发蹲在旁边儿玩儿弹珠的孙子去喊安儿,瞧孩子一溜烟儿没影儿了,从桌上摸出一支笔,一个本儿递给村长,指着空白地方道:“老规矩,老哥哥填个访客记录吧!”   村长手在裤子上使劲儿擦了两下,接过笔认真的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前几次来他就瞧着别人写字,他只能按手印,总觉得给孙子丢人了,回去在沙板上学了好些日子,确定能拿出手了,才敢来书院瞧孙子。   把笔小心的归还给门房,门房瞧着村长架势,忍不住感叹:“要说我老张最佩服的,老哥哥你算一个,上次听说你学会几十个字儿啦?最近有进步吗?”   那哪儿能没有呢?   心里骄傲,嘴上还得谦虚,免得给孙子丢人:“一百五十八个啦!”   “哟,了不得,咱上了年纪的本就记性不好,书院里有些小子都没老哥哥您这耐性!真了不得!”门房朝老村长竖起大拇指。   “嗨,都是我孙儿教的好!孩子孝顺又认真,听说我要学认字儿,比书院的先生都严格,费了不少功夫,不能叫孩子白折腾一番!”老村长的学习之路也是漫长又崎岖,经历过好一番思想斗争,平时在孩子面前不说,怕丢份儿,在妻女面前不说,怪不好意思的。这会儿到了门房跟前,两人年岁差不多,知根知底的,就有了倾诉欲。   “老弟你不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一开始本来就想学着写个名字,进书院不给孩子丢脸就成,可学会名字,就想着多学点儿啥,结果学的多了,今儿记住明儿又忘了,没完没了的重复,握笔杆子比三伏天种庄稼还累,搞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愁的我啊!   当初差点儿就算了,要不是老老婆子跟闺女去人家串门,给人家把牛吹出去了,说老哥哥我已经是识文断字儿的人了,我是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没用,真就丢开手啦!”   门房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经历似的,颇有几分感同身受,无声的拍拍老村长手臂。   老村长长长的吐口气,换上一副笑容:“不过现在好啦!熬过那段时间,习惯了就好,现在哪天睡前不练几个字儿,心里怪不踏实的,就我孙儿跟我说的,那什么活到老学到老,睡前琢磨琢磨,其实挺有道理!”   门房也十分感慨:“听说你还组织你们村里人一起认字儿啦?”   说起这个老村长就来气,一脸晦气道:“甭提了,都是群没成算的孬种,学了两天人就散了大半儿,最耐坚持的扛了半月见了我躲着走,年纪轻轻的还没我老头子有耐心,说什么握笔比扛锄头还累,活该种一辈子地,没出息!”   两人一见面那是真能唠,敲没声儿的两盏茶时间过去,远远地跑来一十一二岁少年,到村长跟前亲亲热热的握着他手喊爷爷。额头上是细密的汗,呼吸有些急促,显见是跑来的。   但孩子眼睛里全是见到亲人的笑意,手上还拎着一个原木食盒,没有雕刻繁复的花纹,却也整洁干净,见面就将食盒往村长手里塞。   嘴上道:“爷爷,我估摸着您今儿该进城了,方才一听人说您来了,我便赶着去食堂给您挑了一份儿您最喜欢吃的红烧猪大肠。”   老村长心下高兴,嘴上埋怨道:“书院里不让你们乱花钱,一个月用钱是有数的,你自己多吃点,我们家里都有呢,什么都不缺。你这孩子怎么说了就是不听呢?”   谁知人家孩子笑的更高兴了,一脸骄傲的挺着胸脯对老村长道:“爷爷,这次月考我得了甲等,先生奖励我可以在食堂免费吃五顿饭。一个大子儿都不用花,我想吃多少吃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方才我问了先生可不可以外带,先生同意后,我便去食堂专门为您挑了一份。里面还有阿娘和奶奶爱吃的,回头您带回去热热就能吃。   除去今儿这一顿,我还能免费再吃三顿呢,您放心吧,我饿不着的!”   村长当下心里一暖,这么好的孩子他那瞎眼的爹不要了,真是上天开眼,便宜了他们家!真是好啊!注定是他的孙儿,命里的缘分!   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又检查孩子身上穿的暖和,裤腿袖口没短,才放心将手里的包裹塞孙子手里,摸摸孙子的头,眼里全是笑意。   “美食街王二伯家的卤猪耳朵,你最爱吃他们家这玩意儿,阿爷专门去给你买吧!”   少年一听眼睛里全是光芒。   村长见时间不早了,便催促道:“快回去吧,快回去,别耽搁了读书让先生责罚你。有事叫人给家里捎个信儿,阿爷转眼就能来书院。”   絮絮叨叨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觉得小半个月不见,猛地这么一瞧,攒了一肚子的话又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儿说,只能挑紧要的叮嘱。村长都觉得自从有了这小子,自个儿心肠软的跟娘们儿似的。   等人走了,门房十分感叹的对村长道:“老哥哥,你家这孩子一看就孝顺又聪慧。孩子不求多,只要有这么一个便足够了,真是让人羡慕,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   这不是村长第一次听人夸孙子,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少不得谦虚几句:“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第218章 五年后 三险一金   一大清早知州府后院出现一个身着月牙白锦衣, 腰间坠着同色系温润玉佩的小公子出现。   走进了便瞧见那小公子生的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五官宛如元大人的缩小版,两人站在一起, 不用旁人说什么, 定然会明白这是一对父子。   只不过那张脸在元大人身上多了几分凌厉,有棱有角能看出他是个有脾气的人,但在小孩子身上圆嘟嘟,粉嫩嫩,甚至还有一个不明显的双下巴,十足可爱。让人一瞧就稀罕的不行,恨不得揉进怀里好一顿亲热。   至少整个元家没有人能逃脱小孩子这张脸魔爪的,即使知道他眼珠子乌溜溜一转,背后悄咪咪的算计你什么, 但只要看见这张脸,这个家里所有长辈都心甘情愿地跳进他早就埋好的坑里。   甚至还会在掉坑的时候, 呱唧呱唧鼓掌说:“哎呀,我家小宝真厉害。”   就这, 还是锦绣再三敲打的结果, 宠孩子无原则, 叫锦绣十分不适。   只见小人儿在前头踩着一双薄底锦靴, 迈着灵巧的小碎步跑进了他爷爷院子。路过的仆人赶紧弯腰问好,脸上带着的笑都要咧到耳根子上。   小孩一阵风似的, 从所有人面前刮过,然后站在爷爷房间门口大声道:“爷爷, 黎黎来给您请安了,今儿您不必早起陪孙子一起出门啦,早上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黎黎待会儿跟殿下去参加商品交流会的开幕式。”   里面很快传来靴子落地的声音,然后随着叭嗒叭嗒的脚步声,房门被元老爷从里面打开。   老爷子身披一件外衣,脚趿拉一双老布鞋,一看就出来的很匆忙,见着宝贝孙子一脸高兴,牵着孙子的手往屋里走。   很是不放心的嘱咐道:“昨个儿听你爹说今年的商品交流会来的人极多,最近城内城外的客栈住了不知多少外地人,鱼龙混杂的一点都不安全,你出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人,以防出现什么乱子,到时候人手不够。   还有要多穿一点衣服,早上起来凉,你别嫌麻烦,等到中午天气热再脱下来,让身边的人帮你拿着,又不用你费什么事。   还有外面的那些吃食也不是爷爷不让你吃,但有些真的不干净,前几天你爹爹还带人抓了一批做吃食不尽心的商铺老板,若是你嘴馋或者饿了想吃什么,选店铺的时候一定要让人瞧清楚了,选那好的店铺。   还有出门的时候别太淘气,一定要听殿下的话,你们是去做正事的,别让殿下在外人面前为难,有什么事你可以私底下和殿下说,或者回来和爷爷说,都是一样的。   哦,对了,记得出门前一定要喝一碗鲤鱼汤暖暖身子,爷爷知道你不爱喝那个,可是那东西对身体好,那鲤鱼还是爷爷亲自找人给你弄来最新鲜的,黎黎要乖啊!”   元承明当然很乖,他不乖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甚至能倒背如流水,可谁说这话的是他爷爷,是那个对他一心一意,只想要他好的爷爷!   面对这样的人,他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颗心又冷又硬。自然知道好赖,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爷爷您放心吧,回头我就和小光一起去,不管做什么我都和小光一起,万一隔壁的殿下顾不上我,还能顾不上他亲儿子小光吗?”   老爷子一听就笑了,揉着大孙子的脑袋,眼里全是满足,嘴上却不能这般说,点了点孙子额头:“口无遮拦。”   小孩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装模作样凑到爷爷耳边小声道:“爷爷,我心里清楚着呢,您就别操这心了,我和小光关系好着呢。”   哦,对了,小光就是隔壁殿下和王妃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只比元承明小一岁,今年也是个四岁的小家伙,两人打小一起长大,黎黎十分有大哥哥的自觉。   那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俩,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这边黎黎在饭桌上遇到一口好吃的,眼睛一眨,小手一挥,得吧得吧的便让人送到隔壁小光弟弟家里去,给弟弟的午饭添一道菜。   那边的小殿下半夜睡觉,睡着睡着突然惊醒,尿床了,谁都不告诉,哭着闹着不要父王,不要母妃,就要隔壁的黎黎哥哥,把一屋子下人折腾的双眼发直。   最后没办法,定王出马板着脸吓了,好声好气的哄了,没用,人软硬不吃。能有什么办法?亲生的,不还得宠着?大混世魔王顶着黑眼圈抱着小魔王敲开了隔壁知州府大门,把不听话的活祖宗塞进他心心念念的黎哥哥被窝里才算完事儿。   两兄弟迷迷糊糊地抱在一起睡着了,留下一群大人,心里一肚子的气,偏还没处说。   不过这些在黎黎看来都是小时候童言无忌之时发生的事儿了,作为一个大孩子,他十分不想回忆那些黑历史,做人嘛,就要往前看。   这不今年已经是明安府举办的第八届商品交流会,现如今,明安府交流会不仅在附近这一亩三分地儿十分有名,还是整个大周王朝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整个交流会从最开始的三天时限,到后来的半个月,一个月,发展至今持续五十天时间,从开幕式到结局,吸引来的客流量,每一年都在创新高。   不仅是大周王朝各处大大小小的商人们,到了这些日子会齐刷刷往明安府赶,连大周朝附近的几个附属小国,到了日子也会提前准备好,一路风尘仆仆,带着金银珠宝和货物,来这里寻找商机。   经过整整八年的发展,明安府已经成了整个大周最大的商品交流集散枢纽。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商人拿不出来的东西。   只要你提出来,便能在调度中心第一时间找到你需要的东西。货物在哪里?货品的来源是什么?具体地址是什么?价格如何?等等一系列问题都能在这里得到解决。就算暂时没有,这里也能在最快时间内帮你打听到,若是这里找不到的话,去其他地方基本上也是没戏。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真理,明安府商品交流会用他们的实力证明了他们天下第一商品交流会的名头不是虚的。   就这么说吧,现如今的明安府商品交流会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简单举个例子,城门口每天人来人往,光是收的入城费,不算这五十天内的总和,只说平均到一天的收入,比当年办第一届商品交流会的总收入多了不少,更甚者近两年,每到交流会前期,上面都会专门派人下来,就为了盯着税收账目这块儿。   这里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成熟的,有体系的商品交流中心。   可以说第一代的建设者们,用了多年时间,拼尽全力,终于将这一盘棋给盘活了。   本来鸟不拉屎,谁都不愿意来的偏僻小地儿,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将周围好几个州府的经济给带动起来,单单说成大人的那个康莱州,因为明康大道的修建,那里的人搭上了顺风车,日子过得风风火火,虽然比不上明安府本地人,但相比于其他州府,好了不止一截儿。   用他们自己人的话说,那是皇帝老爷脚下的百姓,也没有他们过的滋润。   这话在一定程度上是非常有道理的。   怎么个滋润法呢?便要说这里衣食住行配套行业无一不缺,发展十分迅速,与之配套的重工业,例如石灰水泥的出口也紧跟其后,商业发展迅速,人们的收入水平提高,生活水平也发生了巨大改变。   打个比方说在厂子里工作了一整天,一回到家只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不动弹。可这肚子也不能空着呀,怎么办呢?   这事好办。   现在所有人都住在外城的小区里,每个小区每隔一段地方都有一个巨大的蓝色的篮子,篮子旁边一个像书柜的东西,上面摆满了各色册子,册子上是各类饭店,酒楼,客栈,饮品店,零食店,衣料铺子的信息。   图文并茂,你只要在其中找出你想要的某家店铺的册子,册子里粘贴着许多他们店铺信息的小卡片。小卡片上有他们店铺的所有菜色,选出你点的菜色小卡片放入篮筐,然后将对应银钱一并放在里面。   不出小半个时辰,再来这里取你点的饭菜就行。   因为那些册子都是每隔一盏茶时间便有专人前来查看,以便送到城内的商家手里,商家有固定的派送专员,按照他们点的菜色统一配送,行业体系已经基本完善,出错的概率很小,有错误也能及时得到解决。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现如今的明安府百姓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不管是商家还是客人,都觉得这样的发展模式非常好,可对于外地人来说,那真跟看西洋景似的,哪哪都觉得新鲜。   瞧见人家的宽敞整洁的大马路,觉得新鲜,瞧见人家路边整整齐齐一溜儿的大路灯,也觉得新鲜,更是觉得人家的这商贸中心新鲜,也觉得人家的生活方式新鲜。   哪哪都让人羡慕。   尤其是这里百姓的收入水平,更让人觉得眼热。   不少南来北往的商人,经过这几年的仔细考虑,很想全家搬迁来,他们非常看好明安府的发展,觉得来这里才是过上了人应该过的日子。   可惜现如今想来明安府定居,那也不是一件简单事,除了本身拥有明安府户籍的人,外地人想在这里生活,即便自己出钱出力找地方盖房子,也是不被允许的。   要怎样才能获得明安府户籍,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追根究底还是要看个人能力。   用锦绣的话来说,明安府敞开怀抱欢迎每一个对明安府建设有贡献之人。   什么样算是有贡献的人呢?   所有的贡献到最后都能用价值体现,看你给明安府究竟创造了多大的价值,比方说一个外地人给明安府捐献了一个大广场,丰富了百姓的业余生活,很好,有价值,可以让你拥有明安府户籍。   比方说每年的收入给明安府交了一定数量的税,这些税全部交给国库的时候,你便是一个于国于家有利的人,这也很好,有价值,你可以拥有民安府的户籍。   比如你出了一个有用的设计图,或者在科举考试中取得了非常好的名次,却放弃了去别的地方发展,直奔明安府,愿意在明安府做一个小小的螺丝钉,为其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很好,那你也很有价值,可以直接给你安排户籍。   众人深有体会,近几年明安府的户籍越来越难拿到手了,每年下发几百个户籍,衙门管钱的人就会跟锦绣哭穷。   原因众人心知肚明,因为作为明安府的百姓,有一定福利待遇,就是所谓的三险一金。   只要你在城内的作坊,商铺做工,你老板和你自己每月都要交给衙门一定的管理费用,这些费用平日看着不显,反倒像剥削百姓的手段。   可百姓们能说什么呢?人老板每个月工钱给的利索,且给的还不少,安安心心拿到手就能养活一家人,已经是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了,衙门里要那就给呗,全当交保护费了,街上的差爷们确实辛苦又尽责。   可事情真到了跟前儿,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一回事儿,衙门是真的拿这些钱给人办实事的。   好比说有些人突然生了大病,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治好,这个时候你东家听到风声上门了,衙门里的官员也上门了。   人家就告诉你,让你拿着什么证明,然后去哪个医馆,找哪个大夫,你这个病,哪一部分可以给你报销,哪一部分自费,到最后你个人只需要出多少钱儿,其他的都不用你管。   算了,听不懂没关系,衙门找人带你办。   到最后人好了,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抬回家,坐在一起掐指一算,好嘛!一个本来要倾家荡产都不一定能救回来的人,这么一来一回,拢共花了不到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家家有工作的明安府百姓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   拿城东张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来说。   老张家最小的孙女,被家里养的娇,不能吃苦受罪,今年十三岁了,在城内的火柴作坊上工,作坊里福利待遇好,管吃管住,一年还给发四季八身新衣裳,根本就没有花钱的地方,闺女小半年儿的工钱便有二两多。   何况他们家还有俩个念书的小子,一个即将嫁人的姑娘,一家子从爷爷奶奶到孙子孙女都不是懒人,全都在城里找了活计讨生活呢。   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是家里的两个老人只能在外面打零工,不是固定给哪一家掌柜做工,是看哪家有需要零工,便去哪家,以往老人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他们老两口拿到手的钱也不比儿子孙子少,两老人还觉得自己很能干。   甚至有时候觉得孙子们说的什么将钱交给衙门买什么三险一金的事情非常傻。   你说钱儿交给衙门买了什么金,那谁看到了?谁能证明这东西有用?这玩意儿到底啥时候用?别万一钱交了十几年,到时候一个毛都没有,自家还一个屁都不敢放,一点都不划算。   可真的是到临头,儿子生了大病,老张才发现没有三险一金的,和真正交了三险一金的正式工,在大事上的待遇天差地别。   他们没有三险一金的这些人生了病,便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药铺买药,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人家药堂一个铜板儿都不会给你少。即便如此,你兜儿里有钱,可你知道哪个药铺价格最公道?哪个药铺的坐堂大夫水平最好?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满城的去乱撞运气。   可有三险一金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事儿不用自个儿操心,衙门里给包圆了。   先带病人去指定大药堂一瞧,哦,你这是什么病,到哪个科检查,那里全部都是什么大夫,反正他们也听不懂,总之就是那些人都非常擅长这方面的辩证之理就对了。   然后你拿着诊断单子去他们指定的药铺买药,人家看你有三险一金,收了你的钱,在册子上记上你的姓名,在哪里做工,老板是谁,家住何方,属于哪个街道哪个小区,然后告诉你,回头所有的钱从三险一金里扣,多退少补。   啥叫多退少补啊,老张思考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压根就没敢想这些钱儿能给自己退回来的事情,自古至今就没听说过这么好的事儿。   有人帮忙给找好药堂,好大夫,一来就有大夫给诊治,不叫儿子干难受,他心里已经知足了,要是这病能治好,多少钱他都愿意出,大不了从头再来,他和老婆子身子骨硬朗,还能干个十来年呢!   可事实再一次叫老张目瞪口呆。   自家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一百八十多两银子,其中一部分还是和亲戚朋友借的,总算是把儿子的病情给稳住了,至于其他,也只能以后再说,人命重要。家里又不是治不起,总不能看着儿子活活的给疼死了。   可真正到了带儿子回家那一天,人家药堂小掌柜带个账房上门,算盘珠子那么一扒拉,嘴皮子上下一碰,说的都是些啥,他们根本就没往脑子里去,只记住了一句。   “这一百八十五两是退回给你们的,此次一共收你们二两的医药费和床位费,你们核实一有没有错误,要是确定没错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恭喜康复!”   老张和老婆子抱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直接傻眼了,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还真给他们退钱了。   还一退就退了整整一百八十五两。   不说老张和老婆子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听老板的建议,来这边儿治病的小张一家,都云里雾里,激动的不知说什么。   这玩意儿生这么大的病,眼看人就活不下去了,周围人都说能花二百两把这个病给治好,已经算是老天有眼,知州大人仁慈了。   要知道前几年有个王员外的老父亲,也是得了和他们家小张一模一样的病,那家人前前后后花了三千两银子将家底儿掏空,最后人还是没留住,活生生的被疼死的事情,在他们当地传的十分邪乎。   亲戚朋友们知道他们家一共只花了一百八十几两银子,在药堂住了两月,小张就一脸红润,活蹦乱跳的回家了,全都在赞叹药堂大夫的医术呢,还劝老张别犟着,回头亲自给药堂送个妙手回春的牌匾去。   一个个上门探病的时候,还不知道三险一金医保的事情呢,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安慰他们家人:“人留住就不错了,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咱们明安府如今的生活条件多好呀,只要手脚勤快,就不怕饿死,何况你们家就没有一个懒汉,全都是知道往自家扒拉钱的,迟早都能赚回来。   借我们家别着急还,我们家情况老哥哥你知道,不跟你说虚的。你千万别上火,想想现在的情况,是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对吧?”   当然对啦!   一天过的忙碌又混乱,等送走亲戚朋友,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老爷子坐在炕上一阵大笑后,拍着大腿对一家人道:“都给老子好好干,以后在外面千万别说交三险一金都是放屁的傻话!衙门的大人哪个不比咱们有文化?他们让怎么做,咱们就跟着做!   咱们知州大人真是再好没有的父母官了,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大人!回头我和老婆子上山给大人烧个平安香,希望大人能长命百岁!”   老头子还问小张呢:“儿子,你说爹回头能不能在城里找一个也交三险一金的活儿干着?”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他大儿子也不客气:“爹你想啥呢?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三险一金有啥好处的时候,那交三险一金的活儿都不好找。现如今,你以为就咱家知道这里头有好处了?聪明人多着呢,人老板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要着不好吗?您也不瞅瞅您今年都多大岁数了,和那些人在一起,您有啥竞争力呀?”   老张明显的非常失望。   小张这会儿可不会给他爹面子,当初他爹因为他交三险一金的事儿,没少逮着他骂傻缺,现在有机会,得好好说道说道。   “而且我听药堂的大夫讲,三险一金的使用范围往后会更加的严格细致。现在一家人还能共用医保,等所有人都能交得起三险一金的那一天,咱们每个人生病看大夫,便只能用自己的三险一金卡。”   家里的几个儿孙也连连点头,真是这么回事。他们也是从这次小张生病后发现往日交的那些看似无用,像盘剥他们的三险一金,在正儿八八经的时候,可是救了一家子的命。   往后可千万不能忘交了,就算东家忘交了,他们自己也要提醒东家不能给他们断了。   老张遗憾的砸吧砸吧嘴,跟儿子商量:“大儿啊,爹在那药堂的时候听几个坐堂大夫嘀咕来着,他们说什么三险一金是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失业保险,还有住房公积金。   这医疗保险爹算是亲身体会了一回,可这个养老保险是咋回事儿?你给爹细说说。”   小张心虚,他往日里也没认真了解过这些,也只当是官府盘剥他们的一些巧立名目罢了,压根就没心思去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老父亲问了,他又不能当着父亲孩子的面儿,说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啊,那多丢人是吧?   于是一拍小儿子的背,粗声粗气道:“老大,你来说说,你不是在元掌柜的手底下办事儿吗?还成日里说人家园掌柜器重你,什么事都告诉你,那你说说这养老保险是怎么回事?”   明安府十个元掌柜里,九个半跟元家有关,是众人公认的事儿,元家店铺待遇好,工人抢着去,小小张便因为识字,人机灵,被招进去做工。   这事儿他还真知道,于是人家就给一家子解释:“这养老保险啊,跟你们现在说不明白,简单举个例子,比如说我每个月交十文钱的养老保险,交十五年,等到我四十五岁之后,衙门每月便给我发三十文的养老钱儿。   可儿子今年才十五岁对吧?交上十五年的养老保险,到时候也才三十岁,但这养老保险要等到四十五岁之后才能领,那咋办呢?我可以继续交,也可以不交。   不交的话,四十五岁之后,每月照样领三十文养老钱儿,但若是继续交的话,一直交到四十五岁,那每月就能领六十文的养老钱儿。”   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以前还真没仔细了解过这些事儿,嘴巴都张大了,眼睛瞪的跟猫眼似的,圆溜溜,完全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还有人急赤白咧的问:“真免费给咱钱儿啊,那是不是说咱活的越久能领的越多?那我要是像隔壁的王婆婆一样,活到70岁,那不是占了衙门天大的便宜?每天只要好好活着便能领到钱,啥事都不用干,那不是赚翻了吗?我就是做梦也没想过这样的好事啊!”   小小张提醒:“前提是你上工那些年,别忘了交三险一金。”   为了让他的话更加可信,他还透露了一点儿“内部”消息:“上次知州大人亲自去给城里的商铺东家门开会,在会上讲的清清楚楚。   当时我跟着我家掌柜一起去长见识,就站在旁边给掌柜的端茶递水,听的真真的,再也没有比这真的事情,不过你们知道的,当时大家伙儿包括很多掌柜的都觉得这是衙门想办法捞钱呢。   当时就有掌柜的私下里算了一笔账,衙门这样捞钱,比前些年各种苛捐杂税收的少太多了,就当是孝敬知州大人罢了。知州大人有底线,不会捞过界,大家伙儿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结果谁能想到事情是这样呢?   小妹妹就抓着他的胳膊问:“三哥那你说我四十五岁之后,每月能从衙门里领到多少钱?”   他挠挠头,不确定的问小妹妹:“你每月交了多少钱的养老保险呀?”   她小妹就是在火柴厂工作的那个,从小傻吃傻乐,刚好赶上了家里的好日子,没受过什么苦,根本就不往这些事情上费心思,一天干活儿,吃饭,睡觉,到月了领工钱,钱拿回来就交给娘保管,根本就没琢磨过这些事儿。   不太确定的跟他大哥道:“上次领工钱的时候,听帐房先生提了一嘴,说我们近两年生意好,东家开心,整体给我们涨了工钱,大家都知道吧?”   一家人齐齐点头,别看他们家这小妹妹傻吃傻乐,没一点儿心眼儿,但是傻人有傻福,谁能料到托人走关系把她送到那个火柴作坊去,都不指望她赚钱,不闲着种地就好,结果人家火柴作坊别看活儿简单,但是只要认真干了,老板是真大方。   涨工资,涨福利待遇眼睛都不眨,据说火柴作坊的背后老板是谢六谢大人,根本就不在乎这点钱。   于是小妹继续说:“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就听帐房说涨了工钱之后,我们的三险一金也会跟着涨,之前我每个月三险一金只交二十文,打从上个月起三险一金就要交三十文。   当时大家伙儿都挺不乐意的,可最后一瞧拿到手的银子比之前多了,也就什么话都没了。”   她三哥听了心里大概有了数,细细给她解释:“原先你每个月交二十文三险一金,你们火柴作坊的老板会同时给你们交大概三十文的三险一金,这些钱全部交到衙门,有专人管理。   现在你每个月交三十文,同样你们火柴作坊的老板便会给你交四十文,加起来就是七十文。   但这里头的算法很复杂,三哥只能大概猜测,照这个交法继续下去,小妹你四十五岁之后,没有至少能从衙门领五十文钱儿。”   一家人一听眼睛都亮了,小妹一拍巴掌拍在三哥腿上:“我听说我们管事每月要交整整八十文,每次到了领月钱时,管事都心疼的捂着胸口直叫,还说那八十文直接给他,能做多少事情呀!合着他不知道老了能领钱呢?”   当然,这里头不光有养老保险,还有失业保险,在交了一整年的三险一金后,整个明安府就没有不知道三险一金好处的人了。   现在小伙子大姑娘外出做工,先不问老板工钱给开多少,而是问每个月你给我们交多少三险一金呀?交完三险一金后,到手能有多少呀?   大家都不好忽悠了,心里明白着呢。   可再明白,众人也只是奔着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去的。压根儿就没想过失业保险有个什么用,因为打从有三险一金以来,从来没人用过所谓的失业保险,谁都不知道那玩意儿是咋用的?   百姓淳朴,觉得有这两项就已经够他们拼死拼活的干活,还觉得他们占了衙门便宜,要什么失业保险?压根儿就没想过的事情。   可是这种没想过,有一天变成了现实,让他们有些手脚无措。   就在明安府第八届商品文交流会开始的两个月前,万水村一村民跟衙门申请了整整八两银子的失业保险金。消息传出,彻底轰动了整个明安府。   话说那申请失业保险金的人,他家里上头两个老人已经老的动弹不了,每天勉强互相扶着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到点儿了能自己吃口饭,不给家里孩子添麻烦,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下头还有三个娃儿,两儿一女全都年龄不大,夫妻两人都是要强的性子,眼瞧着他们万水村家家户户都将孩子送去书院读书,不能撇下自家孩子,于是一咬牙坚持着将三个孩子也送去了书院。   这么下来一家子的所有生计全部压在了夫妻二人头上。   现如今明安府经济飞速发展,钱也好挣了,可他们城外的花销依然不大,因此还算能应付的过来。   丈夫为人老实,一直在城内为人家做苦力扛麻包,因为人能吃苦不偷懒,非常得老板的器重,从三年前便跟着这个固定的老板转悠,老板也给他交了三险一金。虽然很累,但是赚的钱多,拿到手是很多城内店铺里小伙计的好几倍。   这人心里也十分满足。   可几个月前他跟着的那个老板家里出了事情,说是他家里有人得罪了上面当官的,那家当官的发了狠,要将他们一家子往死里着,家里已经扛不住了,这才悄悄给他写信,希望他能找关系通融通融,否则一家子人便都要死在牢里了。   老板没有办法,只能忍痛将他在明安府发展的一片大好,前途可观的生意,便宜转手给其他人,自个儿带着一箱子银票往老家赶,生怕去的晚了,家里的父母老婆孩子全都死于非命。   那位老板走了,他手底下的这些工人成了新老板的负担,因为新老板接手了产业之后,并不打算继续做这一行,而是转头做其他生意,用不上这么多苦力。   那位老板为人仗义,每人给了他买了五百文将他们遣散了。   可这些钱对于这家人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每个月挣的是其他小伙计的好几倍,只能勉强维持一家子的生计,这突然没有了收入来源,只靠妻子一个人在城内做厨娘是万万不够的。   眼看着一家子全都要喝西北风去了,这人实在没办法,最后一咬牙拿着自己的三险一金卡,专门去衙门里问人家:“我有三险一金,我老老实实交了三年,我吃苦耐劳,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能干,算是为明安府建设做了贡献了吧?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吃苦耐劳的份上,尽快给我介绍一份工作,苦点儿累点儿都没关系,只要能快速挣钱。”   这人压根儿就没想到失业保险的事儿。   苦着脸都快哭出来了:“不瞒您说,自从我上个东家走了之后,我也不是没找过其他活儿,可其他活儿不能养活我一家老小不说,有些人他就是来咱们明安府走一圈,来看看行情,来来回回也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人便离开了。   咱也不是说他不地道,不给咱发工资什,可他们是将工资统一寄存在公会里,到了月底公会才会统一下发给我们,可您说说我家这情况,那是能等到月底的吗?家里都没有米下锅了。”   衙门里的大人们一听就笑了,还特别耐心的告诉他:“给你介绍活儿的事吧,咱们衙门还真不能做,回头找你们公会的负责人,让他给你找一个能达到你要求的干着。”   这人还没来得及失望呢,就听那大人继续笑呵呵的告诉他:“给你介绍不了活儿,倒是可以将你的失业补助发给你,我瞧了你之前交的三险一金,你们老板还算厚道,我刚才算了一下,你这几年交的失业保险总共能领八两银子,这八两银子你先带回家,按照你们家的开销,怎么着都够大半年了吧?   这大半年,想必你这种身强体健的,一定能找到适合的工作。”   于是这人晕晕乎乎的,就带着八两银子的失业保险回了家。   事情就此传开,众人才知道失业保险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坊间议论开了,这玩意儿也太让人心里踏实,太让人有安全感了吧?!   家家户户虽然日子都好过了,可心里不踏实啊,就怕一朝回到解/放前,回到那些吃不饱,穿不暖,收入不稳定的时候。   你说原本好好的家,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逢年过节还能穿身新衣裳,可这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还真有那种事情都往一起凑的,夫妻两口子一起失业的情况时有发生。   真是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那种情况下,能和亲戚朋友借来钱勉强度日的都算是幸运。   就怕那种一时半会儿周转不开,亲戚朋友也不爱搭理的,可真是为难死个人。   尤其是遇上给家里儿子娶媳妇儿,嫁闺女,或者老人去世,那才是真正要花大钱的时候。哪家敢说遇不上生老病死的难处?   坊间常有听闻,攒了好几年的工资,全部拿来给孩子娶媳妇儿,结果媳妇儿没过门,两口子的工作丢了。   这叫人家女方家里怎么看?   人好好的大姑娘,上头父母兄长全部是在城里做工,全都有自己的收入,一点儿不拖家里后腿,能看上你家的孩子,就是看你家孩子心眼灵活,孝顺父母,再加上他没有拖后腿的爹娘。   可这头儿一失业,可不就成了拖后腿的爹娘嘛,人女方家立马就不干了。   你说你们家能很快就找到新的工作?   那行,等你们找着工作再说吧,你们没找着工作前,这婚不能成。否则这几个月工钱又全部花在了置办结婚用品上,家里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出,那还不是要花我们家闺女的嫁妆,要花他们两口子的工资吗?   双方各有各的理,眨眼间喜事就能变丧事。   但现如今有了失业保险,他们做父母的不是拖后腿的了,也没必要看儿子儿媳妇的脸色过活,就算是失业了,他们也能有钱儿养活自己,爱咋咋地吧,好像谁生来就爱低声下气似的。   事到如今,距离三险一金的出现已经整整三年。在明安府做工的人都意识到它了的重要性,找工作能找有三险一金的就一定要找有三险一金的。   没有三险一金的工作,感觉心里都不踏实,不敢生病,不敢失业,也不敢老。别人生病了,失业了,都有衙门里管,可自己那真是什么都没有,只能从自己辛辛苦苦一滴汗水滴八瓣儿挣来的钱里头往外掏,或许可能辛苦了一整年,一场病下去,全都没了。   别人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四十五岁之后就算躺在家里炕上不动,每年也有衙门的养老钱儿,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可自己呢?不到闭眼那一刻,都不敢放松。   现在有很多人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跟不肖子孙成天怄气,不如现在好好上工,将来捏紧手里的养老钱儿,将来哪个孩子孝顺,每月的养老保险就给他点儿,至于不孝顺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至此,拥有明安府户籍的百姓面对外地人,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别说是面对外地的普通百姓,就是面对每年外地来往的各种大商人,他们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优越感。   也不是他们心里没数,胡乱的优越,他们这种莫名优越感,还是这些外地来来往往的商人给堆积起来的。   打从三年前外地商人听说了他们的三险一金之后,最先羡慕的并不是整个人明安府处处妥帖,处处温馨的人文设计,以及经济文化圈的逐步完善。而是让人格外有安心感,格外踏实的三险一金。   这是真正的做到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   可惜全大周就这一份,要是整个大周都是这样,那该多幸福。商人们开始琢磨举家搬迁到明安府的可能性。   这么想的人多了,民安府的户籍便更加珍贵起来。   其实要锦绣说,还是这些人没有弄明白三险一金到底是什么。   尤其是一金中的是住房公积金,至今为止,也没有人动脑子去研究一下其作用和价值。   不过这事儿锦绣不着急,还不到它出山发挥作用的时候呢。现在明安府的人口数量还没达到锦绣的预期,外城家家户户当初拆迁的时候都分到了自己的房子,能住得开。   等到将来他们家里的小孩子长大,需要成家立业的时候,几个兄弟姐妹和父母挤在一个院子里住不开,便需要重新盖房子,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住房公积金发挥作用之时。   今儿个锦绣手里牵着表面乖巧,实际能熊上天的儿子,正在和自家媳妇儿絮絮叨叨告别。   他媳妇时隔五年又怀上了一胎,现在肚子已经显怀,行动不便,眼睛盯着父子俩人,心里很不放心:“要不黎黎就别去了吧?殿下出去是有正事要办,带着孩子不方便,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不好解决决,耽搁了正事怎么办?   就让黎黎跟隔壁的小殿下去书院瞧瞧老爷子不好吗?老爷子已经念叨这孩子好几天了,前天晚上又让人捎话过来,问咱们是不是故意留着孩子不放?让他老人家心里惦记。”   锦绣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媳妇儿:你自己跟儿子说吧!反正他说了好几次都不听。   他媳妇儿艰难的蹲下身,试图和儿子商量:“若是你不想和隔壁的小殿下一起玩,带着你小玉妹妹,你们二人一起在城内逛街好不好?前天你小玉妹妹还说想你了。”   于是就见她儿子满眼无奈又隐忍,跟他父亲的动作一模一样,一看就知是跟谁学来的。   奶声奶气做小大人模样道:“娘,您就别操心了,隔壁那小玉哪里是想我了?她就是个贪吃的,嘴馋罢了,想我的钱袋子了而已,想我带着她去买好吃的才像真话。”   说到小玉其人,乃是隔壁殿下和王妃的小女儿,今年两岁,大明谢道玉。   前头说起和黎黎好的穿一条裤子的谢道光,小光,乃是她哥哥。   这孩子天生就是个爱吃的,也不知道随了谁,才两岁的年纪,家里人不敢给她乱吃,怕坏了肠胃,又怕坏了味觉,千防万防,就是防不住那张会吃又想吃的嘴,真是愁死个人。   她还一点儿不挑,听见吃的就走不动道儿,只要是朝她张开双手说一句:“来,带你去吃好吃的”立马就投怀送抱,跟着人走了,好不干脆。嘴上还催人家:“快点走,快点走嘛。”   一开始黎黎是十分稀罕隔壁的小玉妹妹的,因为他家里没有小妹妹,和他一起玩的只有一个小弟弟,小弟弟还不是爹娘生的,而是隔壁的王爷伯伯生的。   白天能一起玩,晚上是要各回各家,各自分开睡觉的,但弟弟越长大越粘人,他就有些烦了。   正好隔壁的小妹妹出生了,小小软软,一天到晚都在睡觉,他觉得十分乖巧,就很稀罕她。   可这种稀罕也没有维持几天,自从小妹妹开始学说话,开始歪歪扭扭的走路后,他就发现小妹妹跟他想的那种乖巧听话绵软,会软乎乎喊自己小哥哥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隔壁的小妹妹见了他只会冲着他傻笑,流口水,口水滴滴答答从下巴到口水兜儿到处都是,他还要小心翼翼的给对方擦干净,生怕用力过猛,把对方脸蛋儿捏出印子,天知道那对他一个习武之人有多难。   当然更重要的事,她还会乐呵呵的跟他说一个字:“吃!”   一开始他觉得小妹妹十分喜欢吃,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谁还不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他自己也喜欢的,只不过有些甜滋滋的东西或者口味重的东西,家里人都不敢让他多吃而已。   既然小妹妹喜欢,那就都给她买回来,也让她尝尝味儿,要不然一整天呆在院子里多无聊呀。   甚至有一次他看小妹妹为了一口吃的在院子里哭的可怜,他还偷偷将小妹妹偷出去过。他带着小妹妹在明安府的美食街上横冲直撞,拎了一袋子的碎银子,从街头吃到街尾,将小妹妹哄可开心了。   不就是爱吃嘛!没关系,他有的是钱,明安府美食一条街有的是层出不穷的好吃的!   听谢叔叔说,明安府的美食街,自从他出生以来,已经扩建了三次,现在依然不够用,每隔一个月便有新的美食,全国各地的美食,甚至异域的,海外的美食都已经在美食街上出现拨动来往食客的心弦。   只要小妹妹想吃,在那条街上,他可以让小妹妹这辈子都能吃到永远新鲜,没见过的好东西。   结果很快他就知道,那般想的自己多么天真幼稚。他又有多后悔!自从他把小妹妹偷出去过一次后,小妹妹对他就从两分喜爱上升到了十分依赖,打从心底里将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亲近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晚上睡觉都要和他挤在一个被窝里,要和他互相抱着才能睡着。   抱就抱呗,又不是没抱过。不仅是小玉妹妹,还有他哥哥小光,都没少抱。没少和小光挤在一个被窝睡觉,两人嘀嘀咕咕说小话一说就是小半夜,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然后他就悲哀的发现事情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小光弟弟见他可以和小玉妹妹一起睡觉,便哭着喊着也要和他一起睡。   两个小孩子说话都不利落,说不清楚就哭,一起大声干嚎的时候,简直能将房顶掀翻,哭声极其刺耳,黎黎的耳朵遭受了酷刑。   没错,他感觉就是一种酷刑。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就和两人商量:“要不咱们三一起睡吧,反正我家的床够大,就是睡十个人也掉不下去。”   作为冷酷无情的父亲,锦绣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什么都没说,等着看现实教儿子做人。   于是三孩子晚上就挤在一起,黎黎在中间,两人一左一右扯着他的胳膊呼呼大睡,可把他给难受的。   睡着总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担压的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小玉妹妹趴在他胸口,小光弟弟压着他的两条腿,还拽着他的一条胳膊,可把他给气的不行。   好不容易哼哧哼哧把两人搬回原位,继续睡了没一会儿功夫,又觉得自己置身于家里的小游泳池里,浑身都湿乎乎黏答答的难受。   虽然睡迷糊了,潜意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好不容易艰难的再次挣扎着醒来,便发现自己的床全部被人给浇湿了,左边一摊,右边一摊。   床褥湿了也就算了,也不知这俩人什么时候又扒到自己身上了,胸口一个,腿上一个,跟比赛似的,顺便又浇了自己一身,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打那之后,黎黎彻底对隔壁的小妹妹敬而远之,再也不想和她一起睡觉了,不仅不和隔壁的小妹妹一起睡觉,就是隔壁的小光弟弟,想和他挤一个被窝?那也是不行的。   要问是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黎黎认为大家都已经长大成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男子汉都是要独立睡觉的,将来只能和自己媳妇儿躺一个被窝。   弟弟妹妹想和自己挤一个被窝,那时想都别想,没门。   锦绣和媳妇儿对视一眼就知道这件事说不清楚。   他儿子现在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不愿意和隔壁两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起玩耍,非要和他这当爹的一起,做些大人们应该做的正事。   人家还振振有词:“咋?你们看不起我长得小啊?别因为我人小,就觉得我没能耐,我能耐可大了,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必定能将你们吓一跳,知道我曾经江把鱼妹妹偷出去,我们一起去美食街吃好东西吗?   我不仅顺利把她偷偷带出去,我还成功把她偷偷还回去,你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一整个王府那么多人,全部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嫌弃我小?”   大有一副“我愿意跟着你们干,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可千万别不识抬举”的样子。   锦绣见这小子这样,就忍不住手,想上去撩拨一番。可惜媳妇儿爹娘盯着,下手重了惹哭孩子,必定少不得一番唠叨,还是忍忍吧。   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怎么把人家小姑娘偷出去的,在哪里动的手,说了什么话,去了哪些店铺,给了人家多少钱,以及钱压根儿就没给够,最后还是当爹的让人补给店家的这一可怕事实。   让皮小子多自信一天,是他当爹的最后的仁慈。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这次是去那个地方,关系重大,容不得差错,锦绣心里是不愿意的,又不能当着全家人的面儿直说,于是道:“是啊,我们家五岁的大人,嫌弃隔壁四岁的孩子,真是成熟又勇敢呢!”   放在往常,黎黎最受不了别人拿他年龄小说事儿,这对一个自认为成熟,尤其和周围还在流鼻涕吹泡泡的小孩子相比过分稳重的人来说,绝对是直白的挑衅。   但今儿腮帮子刚一股,随即又瘪下去,像极了锦绣的一双眼睛轻轻一眨,抱住锦绣大腿,头埋在腿上,软着声音道:“爹,爹爹~你就答应我嘛!黎黎听话,乖乖听你的话!好不好?”   锦绣心里哼笑,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倒是看的分明,知道这会儿对老爷子撒娇不顶用,改为直接攻克我这当爹的了?屁大点儿孩子,一天到晚哪儿来这么多小心眼儿?   自然这话锦绣没问出来,要是真问了,必定有一群人鄙夷的告诉他:“跟他老子学的。”   眼看着他心硬如铁,不吃这套,周围一圈儿疼孩子跟眼珠子似的家人快要受不了了,为了耳朵免遭荼毒,直接拎起孩子后勃颈,留下一句“去隔壁王府了,午饭不用给我留了”,大跨步消失在众人眼前。   到隔壁,定王一瞧就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伸手接过黎黎,给了锦绣一个同情的小眼神,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庆幸道:“幸好我爹娘跟你家的不一样,要不然迟早我得管我家那两位喊祖宗。”   锦绣无奈:“你家长辈就算跟我爹娘一样,那也相隔万里,有心无力,最多信上唠叨你几句罢了,哪里像我似的?”   有心无力,就说明有人还是想过,比方说良妃娘娘,恨不得现在就出宫跟着儿子过日子,可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压根儿就不敢说出口。   这不是个好话题,锦绣给自个儿倒杯茶,缓声道:“前几日山里传来消息,听着有些收获,这次咱们二人一起去瞧瞧吧。”   定王放下茶杯,点头道:“该是有消息了,要不然咱们……不是白费了嘛!”   三言两语定下时间,定王才好笑的看着躲在他身后降低存在感,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的黎黎,转头问锦绣:“不避着他了?”   锦绣无奈摇头:“不避了,依着这小子的折腾劲儿,要是自个儿摸过去才要坏事儿。”   “哼,我早说了,咱们家这个啊,避不开的,简直是个小祖宗。”停顿一瞬,定王还是提醒,“想好怎么和他说,毕竟关系重大,容不得丝毫消息泄露。”   锦绣点头应下来。   黎黎却抓住了重点,知道他爹同意带着他一起去做大人们该做的正经事,高兴的不行,锦绣打发他:“去跟弟弟妹妹玩会儿去,爹和你伯伯有说点儿事。”   要求几经波折得到满足,黎黎满心欢喜,不见丝毫对弟弟妹妹的烦躁,高兴的冲出去了。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锦绣免面色有些严肃:“要变天了,你如何想?”   定王神色复杂看向京城方向,半晌长叹口气:“你知道现在的日子我有多满足吗?我甚至琢磨着让出多少利益,才能叫太子登基后,把我母妃接到这儿来,咱们两家还是邻居,热热闹闹的日子才有盼头,皇宫那种勾心斗角又冷清的地方,过久了,人就失了鲜活气儿了。”   锦绣无声叹气,拍拍定王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19章 四姑娘山 父子兄弟,君君臣臣……   黎黎一定要跟着出门, 其实有他的小心思,他爹和王爷自以为瞒的很好,但还是被他知道了他们每次神神秘秘要去的地方是四姑娘山。   他不关心四姑娘山具体有何秘密, 但他听隔壁的王妃婶婶说, 小姑娘家最喜欢软软的可爱的小玩意儿了,这点就连钟情于吃的小玉妹妹也逃不过。   听府里老人说过,以前四姑娘山上的野味最好,便想着亲手给他即将出生的妹妹捉一只毛色雪白,活泼可爱的兔子回来,等妹妹一出生,他便要大声且骄傲的告诉她:这都是哥哥亲手为你准备的!   他相信妹妹到时候一定最喜欢他这个哥哥啦。   要是有火红的狐狸,也可以捉一只养在家里,回头就叫人在后花园加盖一间小院子, 专门给妹妹养狐狸,等妹妹会走路时, 每天能溜达去后院瞧瞧。要不然院子盖大点儿,狐狸兔子一起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心里小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 感叹自己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 替爹隐瞒这么大的秘密, 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之痛。面上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哄大人带自己出去玩儿。   索性计划成功,他小人有大量, 不跟大人一般计较罢了。   幸好锦绣不知他儿子小脑袋瓜子都在自作聪明的想什么,否则这次不管谁说什么, 都要教他做人。   去四姑娘山操练士兵这事,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自从皇帝给定王补偿的三千私兵落到实处, 锦绣便伙同定王巧立名目,将这些私兵送到四姑娘山去“挖矿”。   打那时起,四姑娘山便用挖矿的名义彻底封山,锦绣和定王针对里面的私兵进行了一系列训练,保证他们在用上时砚叫人研究出来的武器后,能成为一支以一敌百的队伍。   为了确保训练效果,近几年,方圆三百里内所有的盗匪几乎被他们练手练的销声匿迹,外面来的商人一旦进入这片地界,半夜甚至都不用人特意看守货物,就能睡得安稳。   外界有传言说,明安府附近得天庇佑,恶人进去尸骨全无。实际上知道一点内情的人对此三缄其口,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夹起尾巴做人,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让那两位不满意,给他也来个悄无声息的失踪。   至于四姑娘山,早就成了整个明安府众所周知,最神秘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隐藏着秘密,但无人敢去探听,因为早年有这个想法并付诸行动的,现在骨灰都没了。   这也是锦绣和定王商量后的结果,就是要这种半漏不漏的效果,让人畏惧又猜不到底细,才能让人有所顾忌。打那之后两人每月中旬便要亲自上山,方方面面都检查一遍才能安心,毕竟是一不小心就死人的东西。   所以,黎黎自认为知道并且极力帮他爹隐藏的秘密,其实是众人心知肚明的秘密,但这小子跟所有人一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都知道那地方有可怕的秘密,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   当然具体的秘密从今天起,就要多一个元承明知道了。   这小子熊是熊了点儿,但有一点好,跟着宁亲王久了,嘴巴紧的很,家里人叮嘱他不能说的,用他自己的话讲:“打死我都不说!”   听这小子这般对他保证,锦绣冷笑一声:“那是因为迄今为止没人尝试打死过你,真到了那时候谁知道呢?”   元承明坐在定王身前的马上,一副尊严受到侮辱的样子,撇嘴道:“谢爷爷说了,这天下没人敢打死我!”   他想说,谢爷爷说的时候,原话是:“这天下就是皇帝也不敢随意动我乖孙一根手指!”   就算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出口,于是自认为十分委婉的表达了一下。   可听在当爹的和当叔叔的耳朵里,那就狂的没边儿了,不说当爹的只是个小小的四品知州,从没敢小看过天下人,就是当叔叔的定王,打小还不是看着他皇帝爹想捶哪个兄长就捶哪个兄弟,丝毫不带手软的,收拾起人,就跟那些王爷不是皇帝爹的亲生儿子似的,还皇帝都不敢打他!   瞧这小子的狂妄样儿,两成年人莫名有些手痒,锦绣心里寻思是不是该给这小子一点儿爱的教育,叫他知道人间疾苦,免得往后出去碰上硬茬子被人打死。   而定王心里寻思,这小子行啊,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要不提前给自家闺女定下?毕竟女婿要从小教起,最起码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婿,将来嫁女儿的时候心里有谱儿。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也没忘了办正事。   在经过层层隐秘的关卡检查之后,三人终于进入了四姑娘山的核心地带,元承明也见到了叫他此后几十年都忘不掉的震惊一幕,本以为见多识广的小人,第一次知道大人的世界有多精彩。这一刻他天不怕地不怕,只认识到了大人世界的精彩,迫不及待的去观察,去体会,直到很久以后,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回想起这一幕,才知道这里面隐藏了多大的恐怖。   自此,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见识了热兵器对战争的影响有多深远。有一瞬间,他在心里想,要是爹爹和定王叔叔想造反,悄摸摸发展几年也不是反不成。   同时他又在想,远在京城那位他从未见过,但每年都会让人给他送礼物的皇帝陛下,肯定不知道他特意送给定王叔叔的三千私兵,被王叔这般用了,要是对方知道这些人的杀伤力,怕是第一个睡不安稳要对王爷下手的。   谢爷爷可是说过,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些烂了心肝儿的玩意儿,心里根本就不顾念父子亲情。   锦绣不知道儿子在想啥,就见他一会儿神情激动,一会儿皱起小眉头一脸担忧,一会儿撇嘴一会儿瞪眼,活脱脱一个人表演了一出戏。要是真知道他在想啥,一定会告诉他,你谢爷爷说这话的本意可不是要被你这般误解,皇帝知道了也要表示冤枉。   说起来也是无奈,前几日收到消息,皇帝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罢朝修养的地步,消息瞒不住了,皇后和太子私底下的动作过多,惹得皇帝不快,父子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   皇后想让太子尽快上位,恨不得皇帝直接禅位给太子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站在太子身后的大臣力量日益见长,都在等着一份从龙之功。   而作为一个帝王,皇帝不可能将手中的权利直接交出去,父子之间被身后无数力量推动撕扯,尽管京城只有太子一个成年皇子,其他王爷早早地被皇帝打发去了封地,也因为父子之间的争斗搞的朝堂上暗潮汹涌。   不仅朝堂诸公蠢蠢欲动,地方上也没少被牵连,暗中想拉拢锦绣的不知道有多少,只不过锦绣从来不搭理,即便对方恼羞成怒,也拿他没办法罢了。   就连定王,一开始不被所有人看好之人,也因为这几年明安府崭露头角,成了被人堤防打压又拉拢的对象,搞的定王烦不胜烦,没少与锦绣抱怨。   昨日宁亲王老爷子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生气之下骂了不少。   一会儿说皇帝糊涂,一会儿说太子不孝顺。在老人家他嘴里,京城那群纨绔全都对不起老谢家的列祖列宗,没一个好东西。骂骂咧咧完了,就直奔四姑娘山,看着士兵们训练才能平复他暴躁的心情。   老爷子觉得就算京城那群完蛋玩意儿把老谢家江山直接给败了也没关系,有这支队伍存在,迟早再打个天下出来。   虽然都是气话,但也能看出老爷子对京城的事情确实失望,这两年连皇帝的来信都回的少了。   老爷子对老谢家的江山有执著,锦绣相信任何一个读书人都对如今的正统江山有执著,忠君爱国思想深入他们心里。只有他,其实只是个生存主义者,首先保证自己和家人能好好生活,其次才想着造福身边人,谁能让他实现这个目标,他就向谁靠拢。   因此官场许多人对京城的局势十分在意,锦绣关注却不在意,他很自信有现如今的一切,不管谁上位,明安府这一亩三分地只有他能玩转,其他谁来都不行,简而言之,在明安府,他是无可替代的那个。   谁知这边才想静观京城风云变化,我自巍然不动,一回家就听老爷子说:“京里传来的消息,十日前陛下下旨升柳昭仪为柳妃,同时召寿王回京为母庆贺。   又下旨升吴良媛为昭仪,并召康王回京为母庆贺。”   这理由一听就很扯淡,但皇帝都这么说了,别人还能指着皇帝鼻子责骂他胡说八道不成?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   关键是这件事中透露出的深层意义,让老爷子觉得烦躁。   “天下迟早要传到太子手中的,争来抢去的又有何意义?”老爷子一时不知该先骂谁,就挑了个是非头子出来,“娶妻娶贤啊,老谢家祖宗做了孽,怎的给皇帝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这是不看他们父子相残不罢休啊!成日在里面搅和事,恶妇,真真是恶妇!”   先骂皇后了。   锦绣嘴角抽抽,觉得老爷子最近脾气实在过于暴躁,以前听到这种事,他的态度都是:“打去吧,狗脑子打出来又如何,只要天下还在老谢家手里,叫我下去了有脸见祖宗就成。”   最近一开口就喷火,他觉得大概是最近书院那边有了接班人老爷子突然闲下来,多少有些退休综合征,是时候找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嘴上却道:“那福王殿下呢?”   这么敏感的时期,寿王和康王被召回京,落下了福王,他不该没反应才是。   说起这事老爷子更气了,拍桌子道:“那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正上蹿下跳联络人促成他回京事宜呢,今早一连收到了三封家信,主意都打我这儿来了,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   锦绣眼皮也跟着跳动,心说老爷子刻薄起来一般人是真招架不住,人福王有意那个位置,这时候不行动,难道真等尘埃落定,皇位被别人坐上去再后悔?   他其实挺理解这些王爷的,一个个都是龙子龙孙,同样是皇帝的儿子,自小就被朝中众人捧着长大的,骄傲惯了。   皇位上的人是他们爹,皇子们就只是皇子,谁都别看不起谁,大家平起平坐,组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人。王爷的儿子是郡王,闺女是郡主,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嫡脉,皇宫那地方是自己家,不管走多远,去皇宫都是回家,没银钱了还能死皮赖脸巴着皇帝爹要,大不了被骂几句。   可皇位上的人一旦换成了他们兄弟其中一个,对爹下拜和给兄弟磕头,完全是两回事,慢慢的他们子孙就成了皇室旁支,日子过得好不好,手里有没有实权,只能看上头那位兄弟对他们是不是够大方。   生活了十多年的皇宫从此成了别人的家,进宫还要提前请示看那位脸色。能对着亲爹没脸没皮,亲爹不至于为了银钱和自己断绝父子关系,可若是对着从小互相别苗头的兄弟没脸没皮,他能立马跟你翻脸信不信?   这种落差别说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皇子王爷们受不了,只要带入一番,正常人都受不了。   所以锦绣真的特别理解皇子们这时候上蹿下跳搞事情。 第220章 秘密入京 惊变   这些年下来, 锦绣的能力有目共睹,朝堂诸公拉拢不成,不是没人试着将他踢走, 换自己人来明安府摘桃子, 说到底锦绣在朝堂大佬心中,只是个没甚根基,也不拉帮结派的实干之臣。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现实,既然收服不了,那就打压,让他认清现实,乖乖投诚。   不是号称点金圣手吗?那就打发去最北边儿,最南边儿,最荒芜的地界, 最艰难的生存环境,随便哪里都好, 去那里为百姓谋福祉去吧,满足你的心愿, 就不信你不屈服。   担心一个人代替不了他在明安府的位置?那派工部最擅长建造的辅佐, 户部最擅长经营的主理, 加上各类人才辅助, 就不信代替不了一个野路子出身的!   然而,他们的计划在第一步就遭受了毁灭式的打击, 人送进明安府,锦绣当即就表示配合朝廷的调令, 回家带孩子去了,心情一点儿没受影响,转头开开心心的带着全家去隔壁康来州散心, 一副彻底撒开手让朝廷派来的人尽情施展的样子。   结果明安府这摊子事儿,除了锦绣,就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谢六,冯大人等人也掌控不了全局,没了锦绣,很多重要又隐秘的任务几乎瘫痪,据不完全统计,锦绣外出游玩那一月间,各种损失高达上百万两,且每日每时每刻都在持续损失,数目大的叫人惊心。   原本信心满满要接替锦绣的官员夜不能寐,短短几日功夫硬生生熬得没了人形,一连给京中去了几十封信,且到处派人请锦绣回去主持大局。   锦绣就似无事发生一般,一月后笑眯眯带全家回来,气色好极了,瞧着脸上都胖了一圈儿,客客气气的带着衙门诸人送走了京中“前来学习”的同僚,顺便还准备两车补身体的特产,叫人家放开肚子吃,没了让人给他带个话儿,他还送。然后该干嘛干嘛,一切如常。   但是谁都知道一切跟以往不同了,锦绣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他的不可替代性,证明了明安府这一摊子真就离了他谁都不成。朝中诸人眼馋这一块儿的都消停下来,只能捏着鼻子再次改打压为拉拢。   虽然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却不敢大鸣大放肆无忌惮将锦绣当成软柿子捏,锦绣不仅不生气,还将对方的价值最大化,把人给用了个彻底,榨取出最后一丝价值。   他不仅不是软柿子,还是咬一口能崩断牙的铜豌豆。   铜豌豆锦绣陪闲赋在家精力无处发泄的师父练完手,出了一身汗,旁边有人递过来封信,锦绣也没避着师父直接打开一瞧,面色很是不好。   老爷子心下纳罕,这两年能让他徒弟面色大变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觉着新奇,于是道:“拿来我瞧瞧。”   锦绣默不作声的将信递过去,再也没了之前陪老爷子玩儿的轻松心态,将周围人都打发走,注意到没人偷听,长出了口气,才对同样面色铁青的老爷子道:“您怎么说?”   老爷子能怎么说?恨自己不在京城,否则那群不肖子孙丢完了祖宗脸面的玩意儿,他能全都给废了!   信是将军府通过特殊渠道让人送来的,信上说,在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近日更是时有昏迷不醒的情况下,皇后与皇帝在寝宫发生了争执,谁也不知二人具体说了什么,皇帝气的当场吐血,遂下令将皇后软禁在翠微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太子听闻此事前去求情,被皇帝赶出寝宫,于寝宫前跪了一日夜后昏迷被人抬回东宫。   当晚,皇帝突然中毒,太医几经抢救,皇帝算是捡回一条命,事后让禁卫军连夜查抄了承恩公府,在皇后娘家,太子外家,查出了他们私造的龙袍,当即宫内传出圣旨,废太子,废皇后,同时将在京中的寿王康王打入大理寺。   一系列动作迅猛刚烈,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太子和在京中的两位王爷被打的措手不及,朝臣云里雾里,但不管是哪方势力,这时候都不敢去触碰天子逆鳞。   如今京城戒严,消息无法出入,人心惶惶。大将军怕女婿因为消息滞后,被人牵扯进麻烦事里,特意通过特殊渠道,抢在京城戒严之前送出了一封急信。   锦绣面色已然恢复,给老爷子倒杯茶推过去,手指轻敲桌面:“宫内消息戒严,无人得知陛下身体究竟损伤到何种程度,然,正因为这般大动干戈,从侧面说明陛下可能真的不好了,您……”   老爷子眼里难过一闪而逝,快的几乎让人抓不到,很快恢复镇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眼神幽深:“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老爷子突然道:“让人盯紧定王府,以防万一。”   锦绣一怔:“您是说?”   “哼,天家无情,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锦绣才打发人去隔壁盯着,结果当晚就听有人鬼鬼祟祟的进了自个儿院子,出去一瞧,这人不是定王还能是谁?   定王一身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见了锦绣扶着腰一脸菜色道:“我翻墙过来的,让人替我顶一会儿,咱们长话短说。”   锦绣查探周围确定安全后,将人拉进屋子关上房门,放低声音问:“发生了什么?”   定王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父皇密旨,让人秘密带我回京。”   锦绣皱眉,这种不清不楚的东西最难办了,但好在他们提前有了准备,“回京后按照以往行事,什么事儿都别往里掺和,有问题找谁你知道。但也别怕事,不管什么情况,有我在。”   此去种种,三人中午商议了无数种可能,定王心里有数,拍拍锦绣肩膀:“家里就托付给你了。”   然后锦绣就看定王像只笨熊似的,哼哧哼哧半天也没爬上墙,本来挺严肃甚至悲伤的时刻,突然就充满了喜感。   实在看不下去,动手在定王没反应过来前,将人悄无声息的送到隔壁,躲在暗处,看定王一脸起床气,十分火大的对京中来人发飙,最后不情不愿的跟着人走了,十足十的定王做派。这才离开,转而去找在灯下等着的老爷子。   老爷子将灯芯剪掉一截儿,突然就叹了口气,剪刀在灯下泛出陈旧色泽,“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差点儿忘了风从未停过。”   锦绣道:“我扶您去休息吧,就算真到了那一步,咱们也是能保他安然无恙的。”   嘴上这么说,但锦绣心里明白,老爷子感慨的是整个皇室从未停歇过的争斗,而不是定王一人的生死安危,当然一定要在双方选一个的话,锦绣肯定是选定王。   定王回京,只有王府的人知道,但王府诸人在王妃的明令禁止下,谁都不敢多嘴,明安府中人也只道王爷又贪什么新鲜玩意儿去了,早就见怪不怪。   不该知情的知情者锦绣,帮着暗中隐瞒消息。明面上,王妃每日行程与过去无异,下午带着两孩子来家中做客,她与良缘二人说说话,两孩子扔给自觉长成大人,不愿与小屁孩儿玩耍的黎黎。   黎黎皱着眉不太高兴的跟他爹强调:“我不是小孩子了。”   锦绣理所当然:“那作为懂事的大孩子,帮长辈带弟弟妹妹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黎黎:“……”   无话可说。   被弟弟妹妹粘着,一个人差点儿分裂成两瓣。弟弟说要哥哥带着飞高高,飞檐走壁的那种高高。妹妹说要哥哥带着去吃好吃的,吃遍美食街的那种吃法儿。黎黎觉得自己真的好辛苦,有那么一刻甚至想重新做回小孩子,难道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娘肚子里这一胎可一定要是乖乖软软听自己话的小妹妹才好。   看儿子满头大汗的被弟弟妹妹玩儿,锦绣一脸好笑,转身去了书房,书房里谢六把玩着他新收的笔洗神思不属,见着锦绣,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京中是不是出事儿了?”   锦绣挑眉:“怎么,担心你父亲他们?”   谢六冷哼:“我担心他们死的早了受的罪不够我解气。”   见锦绣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有底,索性开门见山道:“小爷当年好歹是京中一霸,关键时刻有人通风报信不是很正常吗?他们的消息不清不楚,看得人干着急,你说说具体怎么了?和咱们有关吗?”   其实两人都清楚,谢六说的不是关键,最为紧要的其实是前年调回京城,在户部任职的周文,这月的消息迟了整整五日。   要知道周文属于事无巨细,每月都要和锦绣通好几次信之人,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即便当年在遥远的北疆,也没能阻挡他找弟弟倾诉的热情,进了京,条件方便,更是如此,风雨无阻,谢六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这月,周文竟然一封信都没来,谢六想了许多种可能,全都一一否定,最后认定是京城出了天大的事,消息传不出来。   这几日他总觉得心惊肉跳,不得安宁,最终决定直接找锦绣问清楚。   锦绣看了谢六一眼,谢六会意行至桌边,见锦绣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后又用袖子擦拭干净,心神大震之下,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在地,多亏锦绣眼疾手快把人扶到椅子坐下。   好半晌,谢六感觉嗓子眼儿发紧,握着锦绣的手,干巴巴道:“这,这是要变天了?”   锦绣点头,心下叹气,谢六这样才是正常身为臣子应有的反应,自己果然是个异类。   也不知阿文哥在京中如何了,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希望郡王爷能稳住,看着点儿阿文哥,别叫他着了道儿。   三姐秋绣一家他倒是不担心,三姐夫不太行,但底下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坏不了事儿。   何烈与他岳父都在大理寺任职,这会儿两王爷关在大理寺,肯定轻松不得,好在李大人身为大理寺卿,为人方正,对事不对人,不曾听闻做出拉帮结派之事,钟情于处理各类案子,是非常纯粹的纯臣,哪一方上位都需要这样的臣子,应该不会被过分为难。有李大人护着,何烈日子也能过的去。   如此,就剩下远在沧州的时丹阳了,时丹阳因早几年的功绩,去年直接原地提拔,升为知州,上任短短一年,搞出不少动静,办了好几件为人称道的实事,算得上官场新贵,背后没有其他势力,入了不少人的眼,若不是成亲早,这会儿岳父都多了好几个。   时丹阳是聪明人,锦绣在信中略微提了一嘴,对方当即就明白什么意思,不用锦绣操心。   总的来说,对于京中惊变,锦绣是坦然的,因为无欲则刚,他没想从中谋取利益,也不怕失去什么。想要的他有其他低风险的方法得到,失去的他有能力再拿回来。   然而远在京城的定王,此时听了他父皇的发言,再也无法坦然,人直接麻了。 第221章 当皇帝 前因   定王被人带进皇帝寝宫, 发觉眼前之人面色红润,气息虽然微弱些许,但绝对算不上大病伤了元气, 面色红润, 靠坐在龙床上还能批阅奏折,随意一撇过来的目光,还是定王熟悉的那个味儿,叫他忍不住想嘴贫两句骗点儿东西回去。   这是定王被人秘密带回京后第一次见到皇帝。   与想象中病入膏肓完全不同,不知为何,定王莫名松了口气,面上焦急烦躁散去,换上嬉皮笑脸模样,凑到皇帝跟前儿, 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大喇喇的埋怨:“您可真是我亲爹, 突然来这一出连个明白话儿都没有,这一路我是吃不好睡不好, 越想越可怕, 自己吓自己。”   说着扯自己面皮:“您瞧瞧, 才几日功夫, 我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奏折放置一旁, 拿过另一本打开细细翻阅,直到手边儿一摞奏折批完, 被定王絮絮叨叨烦的不行,心说这小子话废话怎的越来越多了?   嘴上却冷不丁道:“珏儿,你回京已有五日光景, 想来京中发生的事也知道的差不离了,父皇将这皇位传给你如何?”   一点儿都不如何!   定王整个人都麻了,一脸“父皇你想搞死我对吧”的表情对皇帝道:“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皇帝抬头认真盯着他脸瞧了一刻,最后挥手赶人,似是方才真的只是开了一个玩笑:“滚,没出息的东西。”   定王冷哼一声,真的滚了,滚到半道儿又返回去,不太高兴的对皇帝道:“我能去瞧瞧我母妃吗?”   皇帝头都不抬:“宫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心惶惶,你觉得你现在去合适吗?”   定王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知道不合适,担心您多想连累我母妃,才特意请示您吗?”   皇帝直接将手中奏折扔过去:“滚!滚回你王府待着去!”   定王跳着躲开,边走边嘟囔:“越老越没谱儿,哼。”   直到人彻底离开,寝殿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影,室内重新恢复安静,皇帝一身精气神儿瞬间散了,藏在被中的另一只手抖个不停,近身服侍的太监总管福满哭丧着脸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动作熟练的扶皇帝起来,正准备亲自服侍皇帝吃药,却被皇帝一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的手还在轻微颤抖,皇帝却毫不在意,闭上眼睛深重的喘息。   福满心惊胆战,语带哽咽道:“陛下,太医那边儿说,这药太猛,透支生命力,您本就中毒未痊,您……”   喘了好一会儿缓过气儿来,皇帝睁开眼看向太监:“太医说朕还有多多长时间?”   福满眼眶一红,噗通跪倒在地,埋头叩首:“还,还有三月。”   皇帝闭上眼深吸口气,长长的吐出:“够了。”   “传福王进宫。”   此次京中巨变,皇帝下令囚禁了太子和寿王康王,不在京中的定王与福王一并被秘密带回京,定王不是皇帝要见的唯一王爷,也不是最后一个,但问话的内容相差无几。   福满不懂皇帝的心思,但作为自小陪在皇帝身边长大的奴才,他真见不得皇帝如今这般模样。   他心里不在乎江山到底如何,只想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平安喜乐,可这点儿愿望都不被老天成全,眼看着主子身子一日日虚弱,还要为了江山,为了儿孙,靠那虎狼之药撑着,忍受钻心之痛却不能显露与人前丝毫虚弱。   福满服侍皇帝躺下,转身出去传旨,心里却是无尽悲凉。   此次事件外界猜测是皇后与陛下发生争执,毒杀陛下,太子被牵连其中,而承恩公府搜出私造龙袍纯属子虚乌有,是陛下拿捏太子的手段,是欲加之罪。   然而作为贴身太监,他知道事情远不止如此。是皇后,是那个早就为了叫儿子登上皇位而疯魔的女人,一手造就了如今父子相残的局面。   先是皇后为了叫太子娶她娘家侄女为太子妃,断绝太子沉迷情爱的念头,设计将太子倾慕之人送上陛下龙床,那一招太狠了,杀人诛心,一举数得,父子之间从那时就有了裂痕。   那段时日太子意志消沉,陛下为了补偿太子,放任他在朝中施为,且将那女子远远地安置开,封了不大不小的位分,叫她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关起院子过日子。   本来稍有缓和的父子关系,却在太子那位心上人惨死时再次划开裂痕,福满亲自去瞧了一眼,那是真正的惨死,饶是福满这位见惯了宫廷倾轧的老人,也被其死状惊得不轻。   当时太子大受刺激,十几个侍卫没拦住发疯的他,叫他冲到了面目模糊的死尸旁边无声痛哭。   当时福满心下就一咯噔,只是忙着替太子扫尾,顾不得太多,现在想来,太子那时就恨上了陛下,若是那女子能在宫内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太子日日念着,知道有那么个人陪着,想来即便将来登基,也做不了出格的事儿。   可那女子死的太惨了,先被人毒哑了喉咙,再被烛火烧伤了半张脸,腹部被人用剪刀硬生生戳了十几个窟窿,然后用钝器一下下砸断了四肢,硬生生瞧着自己一步步成了那样,疼死的。   最后事情查来查去,不仅牵扯到皇后,还有承恩公府以及太子身边的女人,若真闹出来,对太子的影响太大了。   让皇帝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小妃嫔,将上至皇后承恩公,下至太子妃,挨个撸下去?朝臣怎么看皇帝?又如何看太子?堂堂一国储君的母后,外家,女人,竟比不上一个后宫妃嫔?又给外界释放一个皇帝太子不合的消息,引起朝堂震荡?   在太子和那个女人之间,皇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太子。   事情止步于后宫妃嫔争风吃醋,处罚几个不安分的宫妃罢了。   福满脚步沉重,吩咐外间守着的干儿子去福王府内传旨,脚步沉重的反身回去,静静守在皇帝身边发呆,看着龙床上的陛下,心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苍凉,心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龙床上人轻声道:“福满,扶朕起来。”   皇帝脚步虚浮行至龙案边儿上,深思半晌,在福满的伺候下,写下一封诏书,用了印,最后交于福满。   将颤抖的手藏于袖中,语带几分苍凉道:“朕这父亲做的失败,早年朝政繁忙,没时间在孩子们身上用心思。后来朝局稳定,可孩子们一眨眼都大了,稍有偏爱,都能引来无数豺狼觊觎。   事已至此,朕不想多说。   太子是个好的,无论出身还是才学都能做守城之君,然心性到底软弱了些,做下此等事,这皇位注定与他无缘,将来新君继位,这封圣旨保他一命,算是全了我们父子之间的缘分吧。”   福满听的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哽咽不能语,只一个劲儿磕头,他不知道自己要求谁,要求什么,只觉得世事无常,贵为天子,也有这么多无可奈何,心里酸涩的厉害。陛下不能哭,不能软弱,不能难过,就让他这无用之人替陛下哭一哭,求一求吧。   其实那日宫中,陛下与皇后的所有争执,不过是陛下觉得皇后心性狠绝,近些年越发偏执,不像个活人,不配为人母,要将皇后圈禁在翠微宫,断起手脚,免得继续兴风作浪,坏了太子名声。   福满甚至还知道,陛下已经让人在宫外修建园林,待陛下百年之后,皇后奉旨在园子里为江山,为丈夫,为儿子祈福,只要她安安分分,身份,地位,荣耀,她想要的一切,都能满足她。   可皇后不这般觉得,她盼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求了半辈子,就等儿子登基,她作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站在最高处,将昔日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部踩在脚下,永远都抬不起的一刻,怎能被窝窝囊囊的被人打发到宫外吃斋念佛,这与扫地出门有何不同?   皇帝看出皇后不甘心,但他心力不济,直接将人软禁于翠微宫,随后太子闻讯前去求情,可太子不知,那时皇帝已经被皇后气的晕过去,整整昏迷了一日才堪堪醒来。等太子被人抬回东宫后,皇后便派人告诉太子,太子的心上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皇帝暗中临幸于她,叫她怀了皇上的骨肉,皇帝为了维持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放纵宫内妃嫔对她打压欺辱。   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手笔。   两日之间,先是承恩公被训斥在家思过,又有太子势力屡遭皇帝打压,再是皇后被软禁,再是自己求情不被召见,最后听到那样的话,深觉父亲欺瞒背叛他,母亲利用他,爱人又那般惨死,太子在大受刺激之下,在皇后的有心引导下,在皇帝的饮食中下了毒。   而皇帝见太子在那般情况下被抬回宫还不忘给他送吃食,关心他的身体,心下并未怀疑,不想拂了太子一番心意,勉强吃了两口。   福满心想:幸亏陛下吃的少,幸亏太子良心未泯,没下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也许是陛下还能留太子一命,并尽力保全他名声的原因吧。   然陛下本就大病伤了身子,这般折腾之下,实在是……   福满已经不想去回想当时的情况有多混乱,陛下醒来后当即让人彻查承恩公府,且一并圈禁那许多人。福满本想,或许一切都是皇后和承恩公背着太子所为,太子是不知情的,否则,陛下该是何等难过。   然而,最致命的一击,终是太子给陛下的,福满至今记得陛下当时听人回报时,脸上表情空白的可怕。   福满心思良多,然皇帝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到了此刻已经坦然,听外间小太监禀报福王来了,还有心思跟福满说笑:“珏儿那臭小子没什么长进,瞧着多了几分心眼儿,但做不来藏奸之事,瞧着都快哭了,还要假装若无其事说笑话哄朕开心,没白疼他。   接下来让朕瞧瞧老大,孙子都满地跑了,还这般折腾,啧。”   定王倒是希望自己真没什么长进,可一路进宫又出宫,随处可见的禁军巡查,低头不敢说话的太监宫女,沉默不语的文武大臣,还有父皇突然心血来潮的那句问话,他可不会真把它当成一句玩笑。   也许该想办法早日回明安府,京城确实不适合自己啊,定王心想。   这般想,一路背着手遛遛哒哒出宫,路上见着奉旨进宫的大将军,还拉着人说了好一会儿锦绣夫妻的话,颇为可惜的感叹:“不知能否赶的上我那小侄女的出生,表妹和表妹夫的长相,生出来的闺女得是什么样儿?   我前些日子还说,直接给我儿子定个娃娃亲算了,免得将来便宜了外人,可惜锦绣不同意,要不回头您跟表妹夫说说,我儿子也是一表人才,将来怎么着也能捞个郡王,不差啥,哎!”   饶是此时环境如此不合适,大将军还是没忍住,朝定王屁股一脚踹过去:“滚,别逼我告诉你娘!” 第222章 吞金兽 铁骑 算计   定王不知道的是, 他舅舅姜老将军这一脚将他踹回府,等再次出来时,已然日月换新天, 他的人生也迎来了新篇章。   此刻二人对未来一无所知, 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福王探知了皇帝身体虚弱的真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秘密放出关押在大理寺的寿王与康王,怂恿二人逼宫,给二人提供方便。   而他本人做了那个黄雀,最紧要关头将两兄弟拿下,成功救下“安危受到威胁”的皇帝,成为皇帝最信任的好儿子。   在皇帝身边亲力亲为, 服侍起居,汤药试毒, 白日守在皇帝左右,夜间睡在寝宫隔间, 皇帝翻个身他都要爬起来亲眼瞧瞧才能安心, 做足了孝顺儿子的样子, 短短几日功夫, 人就消瘦了一大截儿,却从不在人前叫苦叫累。   皇帝对大儿子一番作态心知肚明, 见时机差不多了,给福满一个眼色, 福满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一番安排,不日圈禁在东宫的太子与在王府闲的吃烧烤的定王同时收到消息:陛下身体欠佳,恐时日无多, 正用虎狼之药吊着一口气儿。   定王顿时觉得嘴里的烧烤不香了,朝慈恩寺方向拜了拜,又朝皇家宗庙方向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不管是真是假,都当是假的吧,保佑老头子长命百岁,最好能一辈子都在我头顶顶着……”   过了好半晌,又呢喃一句:“若是真的,好歹给老头子一点儿时间,安排好后事吧,否则这一滩烂摊子,我那些个兄弟谁能收拾的好?”   叫人收了摊子,招来管家:“吃荤吃腻味了,打今儿起,本王就吃素了。”   说罢也不管管家见鬼的反应,自顾回廊下发呆去了。   而太子东宫,一个不起眼的宫女眼神凶狠的对太子道:“殿下,您听到了,这些日子寿王康王落马,福王在陛下寝宫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福满那老家伙简直将他当成继承人在伺候,若说其中没有陛下授意,我是万万不相信的。   想想您之前做的那些事,将来福王继位,万万逃不了一死的!”   太子神色憔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道:“那就死吧。”   宫女却摇头:“殿下,您说的倒是痛快,您一杯毒酒下去一了百了,可东宫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娘娘们,还有小殿下们可就惨了,他们没有您好命,运气好的在太液做一辈子伺候人的奴才,运气不好的被发卖出去为奴为娼,世代不得翻身……”   见太子神色有几分犹豫,宫女继续道:“殿下,您打从生下来就是嫡子,注定要做大周江山的主人,五年太子,兢兢业业,朝臣称赞,不曾有丝毫懈怠,这时候被人压下去不得翻身,您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太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他知道翻不了身,事后冷静下来,也无一日不在懊悔愧疚那日的冲动,时刻庆幸父皇还活着,没有真的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然而这两者互相不冲突。   宫女仿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殿下,眼下局势大好,定王从不拉帮结派,朝中无人,唯一的母家大将军府的兵权,与其说在大将军手里,不若说在陛下手里。此人对您毫无威胁。   咱们只要控制住福王,无需您做什么,静等陛下……那日,那个位置就还是您的!然根据我们的人得到的消息,陛下怕是就这两月的时间了。”   太子听到皇帝只剩两月时间时,握着酒壶的手不自由自主颤抖一下,但同时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若是皇帝没了,或许就没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了,毕竟皇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未将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   只要皇帝没了,只要皇帝在没公开事情真相前没了。   宫女似是没发现太子脸色变幻,继续道:“殿下,国公府为了您可以登上那个位置,从娘娘进宫那年就开始布置,咱们的力量远不止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从今日起,咱们的主子只有您一人!”   太子面色彻底沉下来,酒杯捏紧,冷哼一声:“好的很,舅舅这是连孤都防着呢。”   母亲和舅舅不愧是亲兄妹,最亲近的人都互相防备,每当他以为足够了解他们时,事实总能给他惊喜,太子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有缘由。   母亲为了满足私欲,为了叫自己登上皇位,为了叫自己听话,什么都能利用,作为儿子的他更是被毫不客气的利用了彻底。舅舅为了做那权倾朝野的外戚,更是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准备,那到了自己手里,为了权利,为了女人,毒杀父亲,也不算出格了吧?   太子突然笑出声,笑的镇静异常的宫女脸上首次出现异色,可太子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将酒杯往地上一扔,发出清脆响声,伴随着他一声痛快的“好”字,大步出了寝宫,往书房而去。   皇帝寝宫内,听福满低声说了定王与太子的反应,皇帝面色不辨喜怒,摆手叫福满下去:“按计划行事。”   福满躬身退下,心下觉得可悲,陛下年幼登基,与朝臣周旋数十载,怎会一点儿心机没有,丝毫城府不存,半分后手不留,叫几位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皇子反了天去?   若不是时运不济,大病伤了身子,又被信任的太子来了这么一下,哪里会是如今情景?可即便如此,那些人便以为老虎咬不动人了,未免太过可笑。   尤其是野心勃勃的承恩公,陛下一直在寻找机会拔除他们的势力,肃清朝堂,谁成想,等待许久的时机,竟会在此种条件下出现,福满心想,这便是天意弄人。   太子明面上掌握了承恩公府的势力,手里有了可用之人,做许多事便容易起来。但他没想大动干戈,只让人将福王的家小全部控制起来,老老小小几十口人聚在一起,叫太子看的心里莫名愉悦:“让人给福王传话,要皇位,还是要儿孙,叫他自己看着办。”   跟在身边的是承恩公府人,闻言犹豫道:“殿下,此举怕是不妥。”   他真正要说的是,都到了这时候,不成功便成仁,福王若是一咬牙舍弃一家老小,他们再后悔可就晚了,毕竟福王今年也才四十又四,皇位到手后想生多少儿子都来得及。一群拖后腿的家人和即将到手的皇位,他觉得福王脑子没坏,都会选后者。   在他看来,太子此举着实妇人之仁。   太子对承恩公一个小小家奴都敢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很是不满,心下明白舅舅说的归附,十之七八都是权宜之计,也更加明白舅舅的野心不止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些,恐怕打的就是扶持他做傀儡皇帝的心思,心下对承恩公防备又多了一层,面上不显,道:“尽管让人去传话吧。”   这种时候了,不是福王死就是他亡,他不至于做没脑子的事,只不过是想将事情稳定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罢了。   刚好,他知道大哥福王一个秘密,好些年前,大哥因意外伤了身子,养了半年后身体逐渐恢复,唯独一样,在子嗣上是有碍的,大哥暗中找了不少人诊治,然这些年过去,女人没少睡,然膝下并未多一儿半女就能知晓效果如何。   在明知自己不能生的前提下,要皇位还是要子嗣,太子真是好奇大哥的选择啊。   说实话不仅太子,其实皇帝也挺好奇的,但鉴于他时间不多的前提下,还得暗中推进一下两不争气儿子的进度,让两人的斗争尽快拿到明面儿上来,进入白热化状态。   这些手段看在皇帝眼里太过小打小闹了,皇帝决定在人生最后时刻,给两儿子好好上一课。   与此同时,皇帝暗中下令,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守卫京畿重地的巡防营都悄无声息的发生了一点儿小变动,还有一些调令通过日常折子,经吏部的手下到地方,谁都不曾注意其中有什么问题,或者说注意到问题之人,一时也想不出皇帝的用意。   此时,明安府元家后院儿内,锦绣给老爷子系好披风带子,神色严肃:“昨晚从四姑娘山调下五百火器营之人,他们的能力您知晓,您带着他们快马加鞭赶回京。   记得给我来信,若是半月内没收到您的来信,我就当您在那地方出了事,定会带着剩余火器营弟兄去京城给您收尸。”   老爷子哼笑一声,接过锦绣给准备的包裹,错身而过的瞬间,只留下一句:“知道了,臭小子。”   那五百人一直停在城外,老爷子回京的消息不能叫人知道,那五百人的存在,越晚叫人知晓越好。   老爷子终究是不放心皇室,不放心老谢家的江山,京城艰难传来的消息语焉不详,老爷子心下难安,不亲自瞧一眼,总觉得愧对老谢家列祖列宗。   城外锦绣骑在马上目送老爷子一骑绝尘,带起沙尘阵阵。正感慨老爷子身子骨一如当年,不愧是当今少有的高手,突然间沙尘之中出现一灵巧身影,不用仔细瞧锦绣就知道是老爷子又返回来了。   没用老爷子开口,直接问了:“您还有何吩咐?”   老爷子神色复杂道:“当年你拜师之时,为师赠你一枚暗金色鱼龙玉佩,这些年也没告诉过你如何使用,是为师不对,你且过来,为师现在告诉你。”   锦绣眼皮子直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再次目送老爷子逃也似的离开,他都想将当年痛快收了玉佩的自己打死了事。   “呵,皇室铁骑兵令牌,真是信任我呢。”   说起来这东西历来都掌握在皇室之人手中,如上上代的长公主,如上一代的宁亲王,但到了这一代,传到锦绣手里,也不知老爷子是如何想的。但显然,经过近十年的观察考量,锦绣在老爷子那里是信得过,值得托付之人。   若不然,这东西握在锦绣手里,与普通玉佩无二。   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锦绣若知道真相,说什么都不会接受这份沉重的,牵扯不清的担子,甚至将其视为负负担。   而如今的锦绣,只当给自己繁忙的工作之余,又添了一份需要关键时刻拿命去拼的兼职,想的很开。   只不过需要鱼龙玉佩主人出面,拿命去拼的时刻,大约就到了亡国灭种之时,为了预防那一刻的到来,这支每年耗费皇室私库无数银两的铁骑,时时刻刻都在备战,在警戒。   锦绣调转马头,夹紧马腹,转身回城,心里有一刻突然想:“啧,老头子选中我,该不会是看中我有钱,能养活那支吞金兽吧?” 第223章 早知道 定局   原本老爷子带五百火器营的人进京, 打的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主意,没想这种时候让火器营的事情曝光于天下,这支军队曝光, 是再次将定王与明安府推上风口浪尖。   不到万不得已, 这几百人都是作为他的亲随,护送他回京。   谁都没想到这些人最终会用在那个时候,以那样的方式出场。要是事后有人去问当时的所有参与者是何感受,他们大概只有两个字:后悔。   说回不久前,太子拿住了福王的全部家人,要福王在皇位和子孙后代中二选一。   然而皇宫之内本就没秘密,太子能探听到福王极力隐藏的隐疾,福王对太子和那位柳姑娘之间的恩恩怨怨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一阵气血翻涌后, 打蛇打七寸,冷笑一声, 命人连夜刨了太子那位死状凄惨的青梅竹马的坟,还叫人告诉太子:“听说三弟对柳姑娘痴心一片, 也不知这痴心到底有几分真。   今儿请柳姑娘出来看戏, 明儿请柳姑娘的父母兄弟来瞧热闹, 谁都不落下。知道三弟对父皇母后恨之入骨, 也不知这能叫你弑父的心上人之父母能不能叫你那铁石心肠软上半分。”   两人铆足了劲儿往对方痛脚上踩,恨不得当下冲上去咬死对方, 但皇帝还是忍不住摇头,让福满下去安排。   “消息可以传出去了。”   福满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痛快, 往日朝中那些蹦跶的老高,一刻不得消停的大臣,最近可没少私底下折腾, 这时候陛下加把火,势必让那些人的野心彻底燃烧起来,进而推动两位殿下之间的矛盾,待所有蠢蠢欲动不老实的朝臣全部下场,才好将之一网打尽,那才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   福满心说,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吧。   事情进展的顺利,皇帝心下稍松,唯一叫他不满意的就是定王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怎么推都不动。”   说起定王,皇帝简直满心满眼的无语,其他儿子野心勃勃,一日不得消停,定王这个崽子缩在王府真的吃起了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打定主意不掺和,只等着尘埃落定回他的封地继续逍遥的样子。   期间他派了无数人给吹耳边风,希望他能有出息一点儿,最起码做点儿什么吧。谁知不管是台风还是龙卷风,吹到定王耳边,就跟挠痒痒似的,不痛不痒,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耽搁他睡到日上三竿,吃吃喝喝。   还拱个屁的火,根本拱不动。   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帝几乎放弃了将定王拉入战场的打算,完蛋玩意儿,没意思的很。   福满听陛下这般说定王,面上带着非常慈和的笑,低头给皇帝添了杯茶,笑道:“殿下类您。”   这要放在往日,福满可不会轻易说这样的话,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不会允许这样的评价出现在一个皇子身上,这句话的政治意义太大了。但今日,皇帝听后却并未反对,只吩咐道:“让人看好那边儿,务必不能出现意外。”   此时福满对皇帝的心思有了明悟,自然明白这话的分量,郑重应下了。   皇帝的本意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快速肃清朝堂,顺带确立继承人,为继承人仓促登基扫清障碍,维持朝堂正常运转,四境安稳。   因此在做这些的同时,之前的部署开始逐渐发挥作用,确保届时宫内不论发生什么,京城不会出现动乱,外界不会因此人心不稳。   此时,福王和太子手底下的人马基本上集结完毕,有野心之人倾巢而动,站队表决心,你来我往,算得上甩开膀子干,各种招数往对方身上招呼,像是知道陛下精力不济,管不到他们身上似的,做起来格外没有顾忌。   而老爷子就是双方打到白热化的时候回京的。   老爷子身份特殊,封禁的城门拦不住他,一路风尘仆仆直接往皇宫内冲,他首要关心的只有皇帝安危,其他的与之相比都要往后靠,皇宫侍卫不敢拦老爷子,当然也因为实力原因拦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给里面通报一声。   然后老爷子就在这时候瞧见了拖拖拉拉进宫的定王,见对方站没站相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对方废话,直接道:“究竟什么情况?”   定王摇头:“不知道啊!”   老爷子气结:“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在京城是干什么吃的?”   定王理直气壮:“不是您说的,叫我回京安生待着,什么都别掺和嘛!”   嗨,老爷子这个气啊,但偏还没道理。   大跨步往里走,谁都靠不住,他只想亲自找皇帝问清楚,然后就见定王小跑着跟上他,还想跟他唠家常:“您老人家回来的真是时候,今儿宫里叫人传话,说是要办什么宴会,估摸着文武大臣都到场了。我这一早上起迟了,这会儿咱们进去怕是都赶上开宴了。”   老爷子眼皮直跳,定王轻微的朝他摇头又点头,极小声道:“今儿这宴无好宴,我本不想掺和,但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进宫前去了我舅舅家一趟,府里只余我姥姥一人,其他人被陛下派出去做什么都说不清。   对了,您一个人来的?”   老爷子心说这混蛋玩意儿也就看着老实,心眼儿是真不少,嘴上一点儿不耽搁,比划了一个手掌的数字:“带了人,在外面。”   定王看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后,心下微松,又说了最近关于皇帝命不久矣的传言。   最后语气沉重又无奈道:“现在大哥与太子的人打的你死我活,我每日关在府里都有所耳闻,若传言是真,他们的目的肯定是弄死对方,然后熬死父皇上位,至少父皇目前是安全的。”   谁都不想背负一个弑父上位的名声,甚至两方人马都会主动护着皇帝,确保皇帝安危,以免皇帝出现意外,被对方栽赃到自己身上说不清楚。   “若传言是假,那大哥和太子指定玩儿不过父皇,擒等着被父皇收拾吧。”   “可就怕这半真半假啊。”   老爷子沉默不语,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刚一进殿就赶上太子人马和福王人马在文武百官面前对峙的场面,场面过于混乱紧张,两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其他人关注。   看皇帝安坐在上首,身边只一个上了年纪身子瘦削的福满公公伺候,不知为何,定王眼眶一热,没来由的辛酸。   下一刻就叫他瞧见了目呲欲裂的一幕,暗中不知是谁趁乱向皇帝所在方向放了一枚暗箭,虽然皇帝周围很快围了一圈儿人护驾,身边的宁亲王老爷子也第一时间冲去前面。   尽管他知道有老爷子一人能顶的上一支军队,但定王还是觉得眼前一幕特别讽刺,特别叫他受不了。   脑子里全是从小到大他跟在父皇身边耍赖的情景,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唯一在父皇膝头长大的孩子,父皇对他的疼爱也从来都不是假的。   从未想过这个高高在上能为他顶立天地的男人,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场景。   以往见不着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可亲眼见到这一幕,兄弟相残,父子成仇,他受到的冲击,远比他想象中更大。   尤其当他视线在人群中找到被人重重保护的太子与福王时,太子叫嚣着福王目无君上,将福王往日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斗抖落个干净。   福王反唇相讥,说太子欺君瞒上,直言皇帝有今日,都是太子亲手害的,皇后只不过是为太子背锅而已,太子是个枉顾人伦的畜生!   福王最后这句太有杀伤力了,且他言之凿凿,声称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将太子的真面目扒开来叫大家伙儿看看。   定王瞧不清坐在上首的皇帝面目表情,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只余下一句:“是太子亲手下的毒!是太子殿下亲手下的毒!”气血上涌,眼睛充血,直接转身出殿。   这种时候,除了上首的皇帝外,谁都没注意到定王来了又走。   此时大殿上已经上演到福王带人证物证上场,证明太子谋害皇帝了。   皇帝小声问宁亲王:“珏儿不是同您一起来的吗?怎的又走了?”   老爷子这会儿心情绝对算不上好,脸色沉的可怕,闻言留给皇帝一个背影,警戒四周的同时,恨声道:“成日里骂这个不成器,骂那个蠢东西,好像就你多精明似的,结果到头来就被那么个蠢东西给害的性命不保,回头到了地下,看你怎么在你老子面前抬起头。”   皇帝苦笑一声,语气中难得有几分示弱求饶:“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您啊,说骂两句吧,朕这不是受到报应了嘛!这回到了地下,可真没脸见祖宗了。”   老爷子冷哼一声,不愿和皇帝多说。   打从他一上来,就发现事情可能不简单,果然经过一番观察,皇帝周围隐藏的暗卫至少上百,听呼吸动静,大殿后还隐藏着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福王和太子看似二虎相争,水火不容,然他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被皇帝算计在内,只等他们表演结束,皇帝有个正当理由将人拿下罢了。   想到这里,老爷子明白了几分皇帝的打算,眼神复杂,心里冷哼,心眼儿多的漏筛子,还不是被人给算计了,蠢货。   然而自诩聪明的两人,谁都没料到,大殿内太子和福王的人马已经发展到图穷匕见时刻,双方纷纷从桌下抽出一早就藏好的兵器,说是要清君侧,铲除奸佞。   事实上就是打完嘴炮,阐述完己方的正当理由,准备械斗,殿外呼啦啦进来几百士兵分立两边儿,个个装备精良,气质凶悍,一瞧就知道来历不凡,分明是下一刻就准备死战到底的架势。   殿内气氛一度紧张到落针可闻。   然而就在这时候,定王穿着一身常服,眼眶通红的带人闯进宫,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殿外呼啦啦又进来几十人,手里举着奇怪的武器,一副气势汹汹,要干死殿内所有他看不顺眼之人的凶悍模样,围在定王左右。   等等,几十人?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除了眼皮子开始狂跳的老爷子。   他怎么就忘了,这支火器营,一开始就是打着定王三千私兵的名义设立的,定王的指挥权比他还要更加名正言顺呢!   老爷子想开口阻止,然而已经晚了。   定王一声令下,几十个火器营士兵举起手中奇怪武器,朝太子与福王身后的士兵开木仓,砰砰砰一阵震耳响声后,众人没反应过来前,太子与福王的人马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   然事情还没完,定王不下令,扫射继续,直到场中只剩下早就傻眼的文武大臣后,定王才摆摆手让人退至身后。   他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缓缓从人群中间走过,所过之处,无不退避三舍,自觉给他让出一条宽敞的道儿。   定王眼神凶狠道:“大哥,三哥,都他娘的要点儿脸吧!一个个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君子之风,干的事情我明安府最蛮横无理的婆娘都做不出!他娘的丢祖宗脸面!   还他娘的在天下人面前丢脸!老谢家祖宗的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   他像个困兽似的在大殿内团团转,指着福王和太子的鼻子,将两人骂的狗血淋头。   虽然骂的是太子和福王,可他自己委屈的眼眶通红,鼻子发酸,不知道心里的难过要跟谁说,脚下步子越快,嘴上骂的越狠,心里越悲伤。   可要满殿的文武大臣说,他们才是快要哭了的。   提着脑袋跟着主子往前冲,为的无非是“从龙之功”四个字,求的不过一份功名利禄罢了。早就料到今日必定会有一战,或生或死,或天堂或地狱,可谁都没想到,胜利的人不是被他们视作生死仇敌的对方,而是这个从来就吊儿郎当不起眼的定王,一出场就把他们秒杀了。   谁能笑的出来?   定王委屈?   他们才是真的委屈呢,都快委屈死了!   还是皇帝最先回过神,瞧着仅凭一己之力镇住全场的儿子,神色莫名对老爷子道:“早知道他能这样,朕还费什么劲儿啊!”   老爷子瞧满堂寂静,唯余定王像个困兽似的不得发泄,喃喃:“要不怎么说是早知道呢……” 第224章 参见陛下 火器营   福王和太子互相揭短, 将对方的罪证宣扬的人尽皆知,且人证物证俱全,丁点儿抵赖的可能性都没了。   寿王康王早前因逼宫下狱, 老谢家虽然没有杀儿子的传统, 但圈禁一辈子的下场近在眼前,不做其他想法。   皇位的归属如皇帝预料那般落在定王身上,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偏差,方法和他想的有些许出入,但效果比他预想的更好,如此也省了他不少心力。   皇帝躺在龙床上身体一日日衰败,还有心思跟老爷子开玩笑:“谁能想到,朕这不争气的儿子,在后世史书中, 竟然是用强硬手段,靠武力镇压了一众兄弟上位的呢?”   老爷子知道皇帝的意思, 给他保证:“放心吧,这支火器营控制在珏儿手里, 出不了乱子, 有我看着呢。”   皇帝长出口气, 看着头顶的龙帐, 有些艰难的点头:“倒是元爱卿,总是做些出人预料之举, 眼下的情况,其余诸事有您替珏儿把关, 朕放心。唯一样,到底还是朕做来更叫人无法指摘。”   皇帝艰难起身,提笔写了封圣旨, 叫人快马加鞭送去明安府。   老爷子默不作声看皇帝做完了一切,扶人重新躺回去,心说这大侄子确实是个称职的皇帝,在位所作所为对得起列祖列宗,唯独不会教孩子,还受到了报应,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皇帝的意思他明白,之前不知晓定王手里有那么一支军队,且是出于锦绣之手,便想着将锦绣留给将来的帝王登基后再做封赏,算是新皇的班底,也是应有之意。   在这一点上,老爷子和皇帝都有默契,甚至锦绣心里也清楚,不管将来登基的是谁,朝中必定有锦绣的一席之地。   可世事难料,那支队伍有多可怕朝臣那日有目共睹,仅仅几十人,便将殿内的一干文武吓破了胆子,私底下猜测颇多,又忌惮的很。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将来那支队伍后面的锦绣露于人前,面临的绝不是尊敬和夸奖,而是无限制的忌惮打压。   但锦绣这人过于特殊,现如今的局势,属于压不下他又离不开他,别看他孑然一身,不拉帮结派,安安心心在明安府发展经济,可事实上他仅依靠那交易会,就将元家的关系网渗透到大周的方方面面,一旦他反弹,后果非常惨重,得不偿失,即便是帝王,都不想轻易尝试元锦绣的报复有多可怕的程度。   所以皇帝要做的,就是在定王还没登基前,直接下令封赏锦绣,届时旁人有再多不满只能憋着,明面上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苦笑一声:“您别在朕这儿耗费时间了,外面想必已经乱成一团,诸事繁杂,皆需人盯着,珏儿一人恐怕忙不过来,您且去瞧着吧,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呢。”   两人都知道,定王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虽然皇位人选没得挑,只剩下他一个,但想要顺利迈过那一步,成功爬上那个位置,绝不是一件易事。现在有皇帝镇着,外面还算安稳,但朝臣甘愿被皇帝驱使,可不代表他们同样心甘情愿听定王的话。   说句不客气的,定王自来被当成闲散王爷养着,一天正儿八经的帝王之道都没学过,一日朝会都没参与过,更是一封奏折都未处理过。   这种情况,要朝臣如何不担忧,如何真心服他?   将来要么定王像他父皇一样成功平衡朝堂,要么被朝臣架空,做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且不说京城内定王忙的昏天黑地,脚打后脑勺,事情一件接一件,都需要他去处理,没有时间后悔自己那天冲动之举。   只说锦绣每日收到京城来信,信息逐渐开朗,他越瞧越觉得情况不妙,暗中叫人整合四姑娘山的两千火器营士兵,随时准备出发。   就在此种焦灼的情况下,等来了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   在全家人摸不着头脑之时,锦绣莫名成了一品稷康伯,且要求他即刻起率领“定王亲卫”火速回京,拱卫定王登基。   信息量太大,一家人愣了好久,还是锦绣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吩咐人去准备,然后急匆匆带一家人去内院长话短说:“爹,此次我带谢六一道儿进京,家里就交给您了。”   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递给元老爷:“就怕有人趁机作乱,我留下五百人叫人时刻守着,万一有什么事儿,他们都听您的。”   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挺着大肚子快要临盆的良缘,蹲下身和儿子黎黎平视:“谢爷爷不在家,爹也要走了,你要听话,知道吗?”   黎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大人间气氛过分严肃,小脸难得郑重几分:“嗯,我会保护大家的!”   锦绣把人抱进怀里揉了一把:“好小子。”   元夫人见传旨之人已经开始催了,急忙道:“小宝你放心去吧,娘会照顾好你媳妇儿的。”   锦绣无言,跪下给父母磕了个头,起身轻轻抱了抱良缘:“辛苦你了。”   谢六才是最纳闷儿的,一路上吃饭喝水都在马上,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累的半死,偏还没一个准话,找着机会就和锦绣说:“陛下做事自有他老人家的用意,咱不能问。怎的王爷和老爷子也不给咱们私底下透个口风?越这样我心里越紧张。”   尤其是定王好端端的去京城一趟,前后没几月时间呢,听话听音儿,怎的就成了这大周江山的继承人了?谢六至今还觉得不真实。你说你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提前让人给兄弟透个气咋了?总好过现在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进京后去打谁吧?   反正关于这点,他和锦绣的想法非常一致,陛下这时候召他们进京,就是叫他们帮定王撑场面去的,谁不服,就打服呗,总之从龙之功咱们从来不眼馋,但老天都把菜炒好端到跟前儿了,不吃不是人,机会放在眼前,肯定要拼尽全力把人给送上那个位置。   事实上两人想的也没错,锦绣一进京,先是被皇帝召去述职,后又被定王直接喊去帮忙处理公务,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咱们常年不在京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因此一些普通又简单的事到了咱们手里就很容易出错,变得棘手起来,你要小心那些老家伙给你挖坑。   现在我是宁肯慢,也不能急,急,易出错。”   定王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和锦绣传授经验,锦绣一瞧就知道他这段时间没少踩坑,都是血淋淋的教训。要不怎么说经历挫折使人成长呢,这才短短两月时间,定王处理事情的手段就成熟了许多。   锦绣让人将一摞处理过的折子送到定王案子上,又挪过来一摞认命处理,面上很能端得住:“那您可得稳住了,此时就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不仅是他们观察您的能力,也是您观察他们的最好时机,有机会多看看。”   这个道理前些日子皇帝才跟定王说了,今儿又听锦绣说,定王心里还挺感动,但他嘴上不说,只抱怨道:“不听话的让谢六带人上门去谈谈心,现在京中就没人不怕那个的,本来还担心没人可用呢,火器营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有谢六在就放心多了。”   两人嘴上说着话,手底下动作一点儿不慢,眼下事情千头万绪,皇帝身体一日日不行了,葬礼在皇帝的示意下已经准备起来,之后定王的登基典礼再简也要有最起码的样子,此外还有对其余四位王爷的处理,牵涉到他们身后的势力,处理起来也得慎之又慎,没一件是简单的,样样要耗费诸多精力才能成。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句:“缺人用啊,这帮老东西拨一下动一下,想让他们尽心尽力那比我撸袖子自己上还难。”   这几天锦绣听定王吐槽都听腻了,定王手里能用的都是皇帝留给他的人,这些人换了新的顶头上司,自然需要一个互相磨合的时间,磨合的过程哪有令人舒服愉悦的?互有抱怨实属正常。   他瞧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估摸着是谢六那边儿的震慑起效果了,今儿打从一早上起,感觉诸位大人的配合度高了许多。”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坏笑。   朝臣适应环境的能力非常强,在快速接受了眼下一切的情况下,自然要为他们争取利益最大化。然后发现深受定王信任的锦绣和谢六就是挡住他们青云路的绊脚石。   锦绣已经是稷康伯,背后还有一个大将军岳父做靠山,且与定王有姻亲关系,地位今非昔比,搞不动。   但谢六就不一样,一个小小的国公府庶子,多年前还与国公府几乎断绝关系,身上不过一个五品武将的虚职罢了,听闻在地方上也不改纨绔做派,这么多年没什么建树,这样的人都能深的定王信任,他们凭什么不能?   再说谢六是稷康伯的人,扳倒了谢六,相当于断了稷康伯半臂,好处多多。   因此才进京短短几日功夫,谢六就见识了京中的人心险恶。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有定王撑腰,皇帝暗中纵容,手握火器营这样的大杀器,他是真的一点儿不惧,不管你是阴谋还是阳谋,只要搞到他跟前儿,不带客气的,全都请你吃木仓子儿。就连他亲爹荣国公犯到他手里都不带手软,其他人更是别想轻易讨的了好。   几日下来,火器营在京中隐隐有了血修罗之称,此种高压下,朝中大臣的配合度自然提高不少。更有甚者,京中人传言,谁掌握了火器营,谁就能在京中横着走。   “老子又不是螃蟹,横着走什么?”   谢六一开始还觉得京中生活惊险刺激有趣,尤其是看到他爹那张快要厥过去的脸心里就痛快,多年怨气一朝出尽,好不开心。   但时日一久,便觉哪哪儿都不得劲儿,还跟锦绣吐槽呢,“你说以前咱们在明安府时,我常想起京中过往,觉得这地儿让人又爱又恨,恨不能此生不复相见。可猛不丁故地重返吧,又觉得不过如此,怎会如此?”   锦绣心说,还不是因为你手里有钱有权,意气风发,甚至即将走上人生巅峰,而昔日需要你仰望,需要你费尽心思对付之人,已经垂垂老矣,面对你这个朝中新贵,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但他懒得和谢六扳扯有的没的,不走心的敷衍:“大概是因为你成长了吧。”   谢六见锦绣和定王忙的恨不得长出八只手,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两人,日子过得丁点儿没有在明安府时轻松自在,直叹气:“若这是成长的代价,我宁可不要。”   但这事儿由不得谢六也由不得定王,甚至也由不得油尽灯枯的皇帝。   皇帝这几日间,一日里清醒不足两个时辰,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因此定王就要趁着皇帝昏睡的时候处理政务,在皇帝清醒时陪在他身边。   即便如此,皇帝的生命在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倒计时中,走向了终点。   此刻,寝宫内外跪满了文武大臣,太医静静守在帘帐外面,福满泪流满面,轻轻为皇帝擦拭手背,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皇位传给了定王,挥退所有外人,大殿内只留下定王和他,皇帝露出和缓的笑,吃力的抬起手抚上定王脑袋。   声音微弱:“你的几个兄弟,父皇未下令处理,为的是叫你登基后施恩,宗室会感恩与你。”   定王抱着皇帝的手臂语带哽咽:“父皇,儿臣知道,儿臣都知道。”   皇帝笑了一声:“这江山留给你,辛苦珏儿了。”   这日,高悬在京城上空的那柄利刃终究是缓缓落下,大周的江山送走了一位年迈的帝王,又迎来了一位年轻帝王,命运将这位帝王及他身后的人推向何方,谁都不得而知。   此时,那位年轻的帝王却躲在宫殿隔间,避开所有人,抱着锦绣,委屈道:“我没有爹爹了。”   这份软弱不能叫外人知晓,甚至不能叫人察觉。   锦绣只能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忽又听定王道:“以前即便知道他身子不好了,但只要那个人还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吃不喝的睡着,我心就是稳的,现在我突然有很多茫然害怕,才猛然察觉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可是作为皇帝,连伤心都不得长久,定王急匆匆收拾好心情,还要去面对他父亲耗尽生命最后时间,留给他的江山。   锦绣拍拍定王肩膀,轻声道:“我会陪着你的。”   在定王的注视下,缓缓跪在他面前,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臣,元锦绣,参见陛下。” 第225章 沿街闹事 天子重臣   新旧交替之时, 作为新皇心腹大臣的锦绣,风光无限,皇帝一度交予他便宜行事之权, 很多事情可先斩后奏, 虽然先斩后奏的范围不大,但其后代表的皇帝对他的信任叫人眼红。京城老牌王公贵族家也要望其项背,让稷康伯一时有了在京城横着走的样子。   不自觉间惹了许多人的眼,背地里各种谣言四起,外人看稷康伯不过二十有五的年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加上他还长了那样一张瞎子都忽视不了的面容,心思稍微窄些的,都要产生一些有的没的联想。加之锦绣对这些谣言一向采取的是置之不理的态度, 谣言传的就更加过了。   尤其是锦绣最近高调又频繁的出现在京中,让许多人想起了当年他跨马游街时的场景。   现如今的稷康伯与当年的小小进士相比, 身上浸淫官场多年沉淀下来的威严,成熟的气质, 身居高位养出来的气场, 样样都比当年更加叫人迷恋。   那些不知轻重, 被家里宠坏的孩子, 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便失了分寸, 尤其是几个玩得开的纨绔子弟,酒热耳酣之际, 大放厥词,彻底将事情闹大了。   这日稷康伯下衙,又被皇帝传去说了会儿话, 再出宫时天色已晚,正好遇到了等待已久的周文。   鉴于最近实在太忙,加之两人已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骑马上衙的事儿就稍显得不那么体面,于是有话要说的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就理所当然了。   上了马车,在亲人面前,锦绣脸上显露出几分疲惫,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周文给倒了杯果茶推过去:“尝尝吧,家里的老手艺了,你从小到大就爱这一口,出绣妹妹亲自制了,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我还没舍得多喝,倒是便宜你了。”   一口果茶下肚,还是熟悉的味道,锦绣全身放松下来,长长的出了口气,瞧他这位越加成熟稳重的兄长,面上带了几分笑:“前些日子听说嫂子身体不好,我也没时间上门探访。算日子,两孩子都到了启蒙年龄了吧,我那里有一套从咱爹库房偷出来的前朝大家亲手所制文房四宝,回头叫人送家去。”   周文也不客气,直言道:“那你顺便再偷一套出来,我家两孩子呢。”   锦绣直翻白眼儿:“你以为爹的库房他老人家心里没数啊?就偷了那一套,被明里暗里的挤兑了多少回!我觉得你想要啥,不如直接软磨硬泡来的有用。”   周文甚至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这么多年,除了定王能从咱爹库房里无缘无故拿东西还不被打断腿,你瞧着还有谁?你去偷,最起码爹发现打人的时候,跑的比我快,少受罪。”   没营养的话说了一箩筐,期间夹杂几句正经话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锦绣道:“最近在户部没少被人为难吧?无须为了我受不必要的气,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周文摇头:“确实有不少人为难于我,但也多了不少人提拔巴结于我,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我还能应付,这些年我也不是白混的。”   说起这个,周文就想起另一人来:“何烈那小子不是在大理寺当差嘛!上次寿王和康王作为大理寺严加看管的犯人,还叫人和外面联系上,并冲进皇宫犯上作乱,大理寺从上到下没一个捞着好的,尤其是大理寺卿李大人。”   李大人就是何烈的岳父。   “李大人至今闲赋在家带孙子呢,朝廷现下是腾不出手处理,反正我瞧着李大人这官儿啊是做到头了,何烈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出了那种事,李大人能保住项上人头已经是先皇开恩,何烈虽不至于丢官,但受牵连是一定的。道理锦绣都懂:“最近腾不开手,回头我找何烈聊聊。”   此事就算是过了,周文又提起另一件:“最近坊间的传言越来越邪乎,连我都有所耳闻,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你现在的位置,做的那些事,太招人眼了,一时半会儿我真没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搅风搅雨……”   锦绣揉揉眉心,他是真的不耐烦搞这些背地里的小算计,说不上伤筋动骨,就是恶心人。   “别为了无关紧要之事费神,回头叫谢六多注意些,抓两个典型,杀鸡儆猴一番就是了。”   这头话才落,典型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关键还不是一只鸡,听声音,至少六七人。   一群纨绔喝的醉醺醺的,仗着往日里在京城横行霸道的劲儿,当街拦住锦绣的车架,对着马车胡言乱语。   “马车里的可是稷康伯?听闻伯爷金榜题名跨马游街之时,可是迷倒了一条街的男男女女,是十足十的美男子。可惜咱们生的晚了几年,没赶上好时候,不若今儿咱弟兄几个做东,请伯爷吃酒,也好让大家伙儿瞧瞧伯爷的风姿?”   听到第一句周文就忍不下去了,“不知道哪家不长眼的纨绔,你别出面,免得掉价儿,我去打发了他们。”   然后被锦绣摆手阻止了,用嘴型对周文说了两个字:“典型。”随即打了个手势,有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群中。   周文一顿,明白了锦绣的意思,心下觉得外面几个纨绔倒霉,他们家这位做纨绔的时候,一度打入了制霸京城无敌手的纨绔头子团呢,想当年,京城最大的纨绔头子,可不就是当今圣上和谢六嘛,外面几人跟圣上比,哪哪儿都差远了。   就听外面又有人说开了:“听说当年稷康伯成亲时,可是伤了一干少男少女的心呢,出来让咱们瞧瞧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能叫那刘家大姑娘至今不嫁。”   “呵,刘家大姑娘算什么,章家二公子在外面养的小倌儿,听说好些个都有咱们稷康伯的神韵呢,要我说啊这都是对稷康伯的污蔑,今儿伯爷您就出来让咱们大家伙儿瞧瞧,好让谣言不攻自破。”   听外面越说越过分,周文听不下去,准备出去给几人一个教训,锦绣摇头:“再等等,都是些没脑子的晚辈而已。”   确实,当年他和定王当纨绔的时候,在街上横着走,脑子门儿清,谁能惹谁惹不起,怎么才能叫自己活得潇洒自在,可是大有学问,外面几人,做纨绔都不合格。   果然,外面几人见马车内没反应,对视一眼,觉得自个儿赌对了。稷康伯果然是个好面子的,堂堂伯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他们计较,显得掉价儿,那只能任由他们说嘴,大不了回家挨一顿打罢了。   可谁叫着稷康伯着实过于霸道,仗着和陛下的姻亲关系,连自家祖父父亲的面子都不给,叫外人嘲笑了自家好些日子,这口气他们是一定要找回来的,于是说的更起劲儿了。   “都是大老爷们儿,何必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伯爷又不是那见不得人的小娘子!”   车内周文正给锦绣一一介绍这些不长眼的玩意儿都是谁家的不孝子,毕竟他在京城时日比锦绣久,了解的更多些。   锦绣听完眼里的兴味更浓几分,收到外面传来的消息,对周文道:“已经让人通知他们家人了,且看看他们反映再说。”   对锦绣来说,这几家的反映过于有趣了些,派了家里得脸的下人来,试图将这几人带回家,嘴上说的都是给稷康伯告罪的话,实际上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   我们家孩子是啥德行,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太拿不出手,家里长辈就不出面丢人现眼的去现场领人啦,希望稷康伯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让管家把人带回家,带回家我们自会处置,保证让稷康伯满意。   虽然每家的用词不同,但意思相差无几。   锦绣笑道:“反映都如此一致,也是为难他们了。”   周文冷哼一声:“来这么一出,不痛不痒的恶心人,实在拿不出手的很,京城这些所谓的大家族啊,真是叫人失望。让几个下人把无法无天打定主意闹事的主子带回去?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呢!”   说着就撩车帘准备出去。   锦绣拦了一把,在周文疑惑的目光中,笑眯眯道:“很多年没在人前动手,大概叫人忘了,我当年其实是以武学传人的身份拜入师门的。”   周文一顿,撩开衣摆坐下,还有闲心给自个儿倒杯茶,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锦绣接下来的表演,说实话他也很多年没见锦绣动手了,还有点怀念。   锦绣笑眯眯跳下马车,一身还没来及换的深色官服将他整个人衬的丰神俊朗,尤其当他看向人群前面闹事的几人时,面上还带着温润的笑,让第一次近距离瞧见他之人看丢了魂儿,看直了眼。   也让故意找茬的几个纨绔一时失了语。   完全没想过被他们私底下极尽诋毁的稷康伯,竟然会是这般模样,只要这个人站在人群中,不用多说,所有人都不会忽视他的存在,实在是他太过耀眼了。对第一次瞧见这张脸之人来说,冲击力太强。   尤其是对看脸的纨绔来说,有一瞬间,他们几乎本能的觉得,长着这张脸的人是不会做坏事的,若真的做了坏事,那也是有苦衷的!   但锦绣很快就让他们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天真,在他们都不明所以的眼神里,锦绣从赶车的马夫手里接过了马鞭,拿在手里掂量一番,露出满意的笑。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一个深色身影一闪而过,穿梭在几个纨绔和苦劝他们回家的下人之间,伴随着人群里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马鞭打在人身上的噼啪声,人群中立马有人开始抱头鼠窜,哀叫连连。   下人们很快倒地不起,剩下几个纨绔成了锦绣的重点照顾对象。   锦绣也不对他们下重手,堂而皇之的在几人身上用了一套外人根本看不懂的点穴手法。在路人看来,就是锦绣收拾了那些下人后,反倒是客客气气的在几个纨绔身上用马鞭轻轻点了几下,面上还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像极了家里长辈面对整日惹是生非的晚辈时,怒其不争又碍于两家关系不好直言的样子,态度可谓友好非常。   实际上,这套手法是锦绣根据老爷子交给他的功法自己琢磨出来的,世上能解开的人寥寥无几。而手法本身不会伤人性命,就是在被点穴的一个时辰后,浑身上下从骨头缝儿里开始细细密密的疼,又疼又痒,特别折磨人。   每两个时辰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半个时辰,若是意志力坚强之人,扛过两次发作时间,自然不药而愈。若不然,呵。   锦绣漫不经心的把马鞭扔给车夫,整理因动手稍显凌乱的袖口,笑眯眯的看着几个毫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纨绔,想起当初这套手法用在那些个犯人身上,不管多硬的汉子,至今无人能扛过两轮儿发作。虽说对眼前几人,他刻意只用了两成力道,但,希望不要叫他太失望才好。   心情甚好,面上笑眯眯的对其中一个带头模样的年轻男子道:“不是要见本官吗?眼下见也见了,早些家去吧,别让家中父母等急了。”   对收拾下人的事儿只字未提,一群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纨绔脑袋空空,压根儿忘了初衷,只剩下连连点头,乐呵呵的看着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好半天,人群中才有人慢慢反应过来:“稷康伯瞧着是个习武之人啊!没准儿还是个高手呢!”   马车上,周文直摇头:“这只是打头阵的,今儿放那几人好端端离开,怕是还有的麻烦呢!”   虽这般说,但以他对锦绣的了解,方才绝对不会什么都没干,只不过他没瞧明白罢了,于是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锦绣捻起茶杯抿了一口,眸中带笑:“不管后面还有多少魑魅魍魉,过了今晚,明儿还有胆跳出来的,我都敬他们是条汉子。”   这晚,半个京城的高门大户都被惊动了,从那几家传出的惨叫声,穿透重重院墙,回荡在他们家宅子所在巷子内。声音之凄惨,巷口的老狗都被惊动,躁动不安的开始狂吠,狗传狗下,半个京城都能听见热闹的狗吠。   比狗吠更加叫人心悸的,是府内所有人都被自家孩子的惨叫声惊动,喊大夫的,忙着审问下人的,安抚家里长辈的,忙成一团,可惜毫无用处。家里孩子已经开始痛苦的拿头撞墙,将自个儿撞了个头破血流,就算昏迷间,额上也是冷汗涔涔,浑身抽搐,丝毫不见好转。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未诊出丁点儿病症,不得已让下人帮着将身上衣服全脱了仔细检查一番,一个伤口都未瞧见,让在场一众人怀疑是不是遇到鬼上身了。   无奈最后只能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拿着家里老爷的帖子,连夜请太医院的值守太医前来诊治。   然而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夜太医院格外热闹,各府下人来来往往,为了争夺某个太医差点儿大打出手,而他们想要医治的病症所差无几,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傍晚去街上堵过稷康伯。   事到如今,知道是稷康伯动的手,但无凭无据的,空口白牙,难道能叫一个伯爷凭空认罪吗?   心里恨得咬牙,面上还要着急自家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再不争气那也是自家的种,无缘无故成了这幅样子,躺在床上直打滚儿,嚷嚷着叫人干脆拿刀杀了他,给他个痛快,哪个做父母的能真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就在太医一筹莫展之际,他们突然发现人又好了,除了浑身疲惫,骨头缝儿里透着大病初愈的酸疼,累的直接昏睡过去外,哪哪儿都诊不出毛病。   还以为这病就这么好了呢,虽然一脸莫名,但到底心里松了口气,谁知前脚把太医送回太医院,后脚那人又不好了,上次还有力气自个儿撞墙寻死,这次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家里人直接给他个痛快,把自个儿抓的浑身是血,好几个侍从拉不住一个人,很快一个血人在地上打滚儿惨叫。   这种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不到天亮,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除了暗骂这几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外,瞧稷康伯的眼神多了几分格外忌惮,恨不能躲着稷康伯走,深怕一不小心和他有个肢体接触,被暗下黑手而不得知。   昨儿的情况他们可是听人说的清清楚楚,稷康伯就用普通马鞭碰了那几人而已。   自从听说过那场景后,现在还感觉几人的惨嚎隐隐约约响在他们耳里一般,叫他们这会儿瞧见锦绣,跟着浑身骨头都不自在起来,一个个恨不得绕着锦绣走。   锦绣心里轻笑,回头被皇帝召见,皇帝笑说:“那几个废物都能抗一夜,稷康伯是你手法生疏了还是对人手下留情了?”   顺手指了个位置叫锦绣坐下说。   锦绣了然:“这是一大早就有人来找您告状了?”   皇帝冷哼:“最近的传言朕也听说了,这种龌龊手段才是开始而已,你敲山震虎是对的,让他们趁早收手乖乖缩回家才好。咱们现在这么忙,哪儿来的时间和他们玩过家家?”   皇帝说忙是真的忙,最近农作物的推广开始在朝堂议论开了,加上两人就锦绣到底是回明安府继续任职,还是留在京中发挥更大作用产生了一些分歧。   锦绣的意思是,忙过这段时间,还想回明安府过小日子。   皇帝自然不同意,他信任锦绣的人品,同时更加信任锦绣的能力,自然不想锦绣一身才华被埋没在明安府。   当然这话放在外面,确实能叫一群人酸倒牙,二十五岁的稷康伯,天子重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子还觉得埋没了他的才华,怎能不叫人酸? 第226章 儿女双全 留京   估计满朝文武谁都想不到, 眼看就能进内阁,迟早也是一朝丞相的稷康伯,这会儿还想着回他的明安府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呢, 唯有把元老爷当亲爹伺候的谢六十分理解锦绣的想法。   谢六得空了还劝皇帝呢:“得不到的时候朝思暮想, 但得到了也就这么回事儿,臣算是瞧明白了。就拿臣来说吧,在明安府做我的谢六爷,说白了干的就是巡街的事儿,该罚的罚,该揍的揍,谁都说不出个不好来,大家伙儿来来去去街上瞧见了谁不问声好?日子过得多有奔头?   可您说微臣来京城后做的这些事儿,跟带人巡街有何区别?我自认态度收敛许多, 见了谁都行礼问好,免得有人叽叽歪歪宗室子弟没教养, 丢皇家的脸。可我有多招人恨,您是知道的吧?这日子过着过着就没滋味儿起来。”   谢六几句话说得皇上一阵心酸, 他也心疼起自己来, 登基后和前朝百官周旋, 处处小心翼翼, 生怕做错什么惹出大乱子。很多东西他从来不懂,都是一步步慢慢摸索出来的, 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姿态狼狈又仓促。   谢六怀念明安府的日子, 他何尝不怀念?但自打从他父皇手里接过这副担子,他也从未后悔过就是了。   于是道:“算算日子,皇后一干人该回京了, 表妹生产在即没法儿动身,暂留明安府,元家一道儿进京贺喜的该是老爷子吧?冯舒年和程远青二人谁陪老爷子来的?”   谢六眉头挑的要跳出额头了:“陛下,您该不会想在冯程二人身上做文章吧?”   皇帝哼笑:“有何不可?”   “我瞧着希望不大,他们二人一向最听锦绣的话,在锦绣跟前,他们家里爹娘都要靠后,想让他们两人劝锦绣心甘情愿的留京,难呢。”   皇帝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事在人为嘛!”   要是让那两人知道锦绣留京才是最好的选择,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谢六看皇帝笑的渗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溜溜达达的出宫去了,心说他回头得找锦绣说一声,皇帝是铁了心要把他留下。两人的做法都有道理,一个是他多年的知己好友,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现在需要效忠的君王,他夹在中间,像个被老婆和母亲两头针对,两头不讨好的丈夫。   真难啊。   这一刻谢六心里是希望皇后和元老爷等人快速回京的,最起码那时候有人能缓解一下他的压力了。   眼下皇帝在给先皇守孝,登基大典也没急着举行,说是等皇后和皇子公主一并回京了再说,好叫礼部办事也从容些。但这里就有个问题最近一直在朝堂上被人殷切关注。   定王妃这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跑了,但陛下后宫至今可就皇后一个女人,几乎是第一时间,皇帝空虚的后宫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暗地里不知多少人家动了这个心思,承恩公做不成,但下一个姜家谁不羡慕?   因此,朝中最近因为杂七杂八的事情吵破头了,愣是没人提出册立嫡皇子为太子之事。   对此锦绣也只对谢六说了一句:“娘娘的人品咱们有目共睹,不会拦着陛下广纳后宫,且有能力将后宫打理好。但陛下和娘娘之间的夫妻感情,怕是……”   谢六唏嘘的很:“这需要陛下自个儿衡量了,大不了大皇子那边,往后我多关注些吧。”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三日后大皇子谢道光站在锦绣面前,指着身后一溜儿的箱子,神气的对他道:“这些都是黎黎哥哥拜托我给您带过来的,黎黎哥哥说这都是他这段时间搜罗来的好东西,希望您能用上,还说他会照顾好婶婶和小妹妹的,等婶婶身体好些,小妹妹身子骨健壮些,他就带着她们一起来京城看您,叫您不要忧心家里。”   锦绣听的哭笑不得,又有几分暖心,最近日日收到家里来信,黎黎把自己当个小大人似的,对家里事事上心,做的比所有人想的都要认真,叫他很是感慨。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一点,是一行人出发的前一天夜里,良缘给他生了个闺女,活泼健康,取名珍珍,元老爷连夜将元承珍的大名写进了族谱,给祖宗跪了半晚上香,希望先人庇佑珍珍健康成长。   所以说锦绣现在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长公主谢道玉见哥哥说完了,着急的给锦绣用胖乎乎的手比划:“妹妹这~么~大,红彤彤的眯着眼睛睡觉,一天到晚睡不醒,不像叔叔也不像婶婶”,说着小心瞅了黎黎一眼,小声补充,“也不像黎黎哥哥。”   像是怕锦绣听了难过似的,似模似样的伸出小胖手,踮起脚尖拍锦绣胳膊安慰他:“叔叔您也不要太难过,母亲说小孩子生出来都一样,以后慢慢就漂亮了!”   说着就拍胸口跟锦绣保证:“跟我一样漂亮可爱!叔叔您不要嫌弃妹妹啊!”   锦绣被小姑娘说的心都软了,一把抄起小姑娘站起身,两人头对头说悄悄话:“放心,叔叔不嫌弃妹妹,倒是咱们的长公主,皇宫不好玩儿吗?怎的跑出来了?嗯?”   小玉委屈的撇撇子,环住锦绣脖子小声撒娇:“母亲好忙,爹爹也好忙,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还有一堆人只会说公主这个不能做,公主那里不能去,公主万万使不得呀!小玉想黎黎哥哥。”   然后锦绣就见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用胖乎乎的手捧着他的脸道:“叔叔你让人接黎黎哥哥来好不好?把珍珍妹妹也带来,到时候我和哥哥帮您带妹妹,保证不叫您操一点儿心,好不好?”   锦绣点点小玉鼻尖儿:“真不是想叫你黎黎哥哥来帮你打‘坏人’?”   见两人黏黏糊糊好一会儿,大皇子谢道光扒拉锦绣裤腿儿吸引注意力:“您不要听妹妹的,黎黎哥都跟我说了,我爹是皇帝,他们都要听我的,还有老祖宗在呢,要是我爹打我,我就找老祖宗告状,让老祖宗揍我爹去!”   锦绣:“……”   正喝茶的元老爷淡定不了了,咳嗽好一会儿,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毕竟身份不同,君臣纲常,他一介平民还真没法儿说一个皇子的不是,于是他决定回头去说说自家孙子,这也太孟浪,太口无遮拦了些。   元老爷心里美得很,颇有种人生圆满的感觉,放在二十几年前,谁能想到他们元家,他元大富会有今日呢?金银不缺,子孙孝顺。   尤其想到此次来前,心里就更熨帖了,跟儿子道:“原本爹是想带黎儿同来的,但黎儿自己说要留在家里照顾大家,要担负起长孙的职责,爹见孩子说的认真,这才遂了他的愿。”   孩子留在明安府锦绣是放心的,自己大本营若能出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就是个笑话,他也不用在朝堂上和那些人周旋了,直接一头碰死比较省事。   倒是有件事锦绣不主动提,元老爷却是要说的:“你一直留在京中,而朝廷却久久对明安府没有明确安排,下面的官员心有些乱,爹猜想该是你与陛下之间意见不统一吧?”   锦绣坦然承认了。   元老爷稍作思考道:“咱们家早就由你做主了,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爹不干涉。但爹提醒你一句,陛下和定王是不同的,该有的分寸不能失。”   锦绣点头:“儿知晓。”   这头元老爷确实坚定的站在儿子身后支持他的一切决定,但谁能想到,皇帝转头就召见了护送一行人进京的冯舒年。   冯舒年此人,在外人眼里,是锦绣两小无猜的发小,在元家人眼里,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在外朝廷官员看来,是与稷康伯同一县城出身的老乡,但在陛下眼里,同程远青一样,就是货真价实的锦绣小跟班,锦绣说东不往西的那种狗腿。   所以,皇帝是这么对冯舒年说的:“稷康伯在朝中根基浅,手边儿没甚可用之人,因此最近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这点你稍微打探一下就能知晓。   若继续窝在明安府,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打转,这大周的权利中心永远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永远只能在边缘徘徊,经不起一点儿风浪的拍打。   朕的意思是由你继任明安府知州,而锦绣留在朝中,朕另有重用,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明安府换上锦绣的人,皇帝明晃晃的偏心,说的这么清楚了还不明白,冯舒年也走不到今天。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这般任命,忠于锦绣的人不会有太大反弹,且朝中那些打明安府主意之人也会忌惮几分,就目前看来,明安府在锦绣手里,就跟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一般,一举数得。   但唯有一点,冯舒年还不确定锦绣是何意见。   皇帝自然看出冯舒年的想法,他也不恼,选中这人,看中的不就是他对锦绣的忠心嘛!于是摆手道:“朕给你两日功夫考虑,明安府不能长久没有主事之人。”   言外之意,没了他冯舒年,还有张舒年,李舒年,皇帝手底下从不缺人,但真正对锦绣这般有利的可不多。   冯舒年长了个心眼儿,出宫没找一直跟在锦绣身边的谢六,而是找了非常低调的何烈打听最近发生的事,他想知道锦绣在京中的处境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就气的他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们好好地明安府知州大人,百姓和下面官员爱戴还来不及,结果到了京城,几乎半个朝堂的人和他作对,坊间各种编排更是污言秽语叫人作呕。   告别了何烈,为了保险起见,冯舒年还让下人特意避开人去外面打听,谁知听来的消息更加叫人咬牙切齿,与下人打听来的相比,何烈说的已经非常含蓄了。   短短半日功夫,冯舒年就认同了陛下的话,递了牌子进宫求见陛下。直到任命冯舒年为明安府知州的旨意下来后,面对跪在面前跟他请罪的冯舒年,锦绣才知晓事情的原委。   无奈叹口气,将人扶起来,打发了外人,事情成了定局,锦绣耐心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的冯舒年耐心道:“我原本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明安府,历来没有哪个知州能在一个地方任职一辈子,那不是替朝臣牧野一方,那是占地为王的割据,说好听是民心所向,说不好听就是造反。不说朝廷容不得,就是天下人也容不得。   之所以不是现在离开,是有几件事没有我盯着,不放心罢了。如今瞧着,说与你听,由你来完成也是一样的。”   之前一心想着为锦绣发展势力,不叫他在朝堂上孤立无援,被人围攻,仅有的岳家还因为身份特殊,不好出声维护,实在叫人憋气的很,既然这步总要有人去走,何不就自己来呢?至少自己跟锦绣的关系摆在这里,可以叫锦绣五后顾之忧。   现在听锦绣这么一说,冯舒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有一刻很是怀疑,若没有锦绣在旁盯着,他到底能不能做好明安府那一大摊子事儿。   锦绣看出他的迟疑,温声安慰:“你跟着我这些年学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只要用心没什么做不成,再说不是还有我给你兜着嘛,怕什么!”   冯舒年很是感动,人一感动吧,就容易控制不住情绪胡言乱语,直接蹦出来一句:“我发誓,这是这些年听到你说的最像人话的一句了!”   锦绣:“……”   冯舒年:“……”   冯舒年担心锦绣一脚给他直接踹断腿儿,用让锦绣都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个猛子蹿了出去,远远地空气中只留下他带着三个弯儿的“老爷子找我喝茶,你别拦我!”   圣旨已下,明安府的事儿算是彻底定下了,但也不是锦绣撒手不管就能行的,下面的官员需要安抚,明安府的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交接,还有和元家相关的产业,需要再次进行规划转移,全都不是一时之功。   锦绣略作思考,提笔给良缘写信,虽这段时日他们日日都要通信,来往间大多数都是些日常琐碎,但仅有的寥寥几笔,也牵涉到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大事,例如对书院的后续安排,对元家产业的安排,以及对四姑娘山的安排,锦绣都能全权交给良缘去处理。   成亲几年来,锦绣对妻子的信任,远超常人想象,很多时候叫当时的定王都觉得不可思议,定王就曾开玩笑说过:“表妹将你吃的死死的,我有理由相信,除非姜家想叛国,否则你上了他们家的船,这辈子就是给朝廷卖命的命,逃不掉的,朝堂上那些人真是瞎操心,担心任由明安府发展壮大控制不住你,我瞧着你比任何人都忠君爱国。”   虽然话不全对吧,但锦绣对良缘的信任,确实叫很多人都无法理解,锦绣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他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很信任,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能代替他做决定就够了。 第227章 八大胡同 欺之以方   登基大典后, 正式改年号为安庆,明年就是安庆元年。宣德最后一年里,稷康伯锦绣没有任何正式任命, 在朝堂上为了要不要推广土豆, 由谁负责推广的事吵破头之时,皇帝直接下令,让锦绣进入司农司,一力负责此事,其余几部全力协助,不得有误。   官不大,权利不小。   这种事,做得好功劳不一定能捞到手,做不好有错是肯定的, 加之推广期间,耗资甚多, 事情结果却是个未知数,谁都没把握, 这才是朝堂上议论数日却没有结果的原因。   陛下乾纲独断一回, 将事情交给稷康伯, 原本不算什么大事, 甚至相比于先皇,今上已经是极少数能和朝臣有商有量且脾气温和的皇帝了。但问题的关键也在此, 这是今上接手朝政以来,第一次不和朝臣商议, 乾纲独断,摆皇帝架子,用帝王权利, 行他想行之事,多少叫已经习惯指手画脚的朝臣们有几分不习惯。   朝臣们不习惯今上的突然转变,心里憋着气不能朝陛下撒,多少就带出几分到锦绣身上,叫锦绣的差事办的不是太顺利。   谢六好心宽慰他:“我算是看开了,锦绣你也看开些,朝堂这些人每日就为了那些狗屁倒灶的权利利益争得死去活来,活的就是一个面子,今儿你撅了他的面子,他明儿没能力讨回来,但一定会狠狠地记在心里,发誓总有一日要让你吃到教训,就这么个玩意儿。   只要不耽搁大事儿,他们爱咋整咋整吧,和这群人置气,到头来气的只有自己。你有啥需要,咱们不找六部的人,我们几个想办法帮你也是一样的。”   偏锦绣不吃这套,说白了,他在明安府这些年,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上到下只要他做的决定,基本上都有人抢着去办,哪儿有这般磨磨唧唧让人厌烦的?   所以他也不打算惯着这些人,从来没想过按照那些人给他设置好的条条框框走。   于是当锦绣再次去工部,要求工部的人配给他相应的农具,而工部只打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来应付他,面上谦卑,口口声声都是:“伯爷,非是咱们不配合,实在是您要的急,而工部人手一向紧凑,前头还有其他差事在忙,实在腾不开人手,还请您见谅啊,见谅!”时,锦绣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当下就没给此人什么好脸色。   见锦绣摆脸色,旁边就有人阴阳怪气道:“伯爷您手头的差事确实重要,可您说咱们手里的哪一样差事不重要?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司,掌管着咱们大周朝的百官、山泽、营缮、采捕、陶冶、舟车、织造、屯种等诸多要务,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即便不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分,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1)   要真这么讲规矩,这些人也不用汲汲营营半辈子,挤破头把自己变成特权阶级,难道就为了守规矩办事儿?但反驳的话也不能随便说。   原以为稷康伯年轻面子薄,加上前些日子稷康伯很少在朝堂上和百官发生争执,有问题都是好声好气的商议,这些人便被他的一张脸给骗了,真以为他是翩翩君子,想欺之以方。   锦绣面上露出几分迟疑表情。   几人一瞧有戏,互相挤眉弄眼间,就有人跳出来,扶着锦绣坐下,上茶,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将锦绣当成自家人一般开始说闲话:“听说伯爷您力大如牛?前些日子当街惩治纨绔,为民除害的事情京城都传遍了,百姓们拍手称快,昨儿个下官去逛街,还听茶楼里有说书先生讲那日的事情呢!   那叫一个跌宕起伏,让人心潮澎湃,但只听旁人说,到底有几分以讹传讹的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您给咱们讲讲呗!”   锦绣动作优雅的放下茶杯,露出十分温和的笑:“怎么会?本官可是斯文人,最喜欢和人讲道理了,哪儿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呢?简直是对本官好性子的最大污蔑。”   “哈哈,下官就说嘛!大人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力大如……”   坐在锦绣旁边给他递茶之人,附和的话说到一半儿,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儿里,噎的他双眼大睁,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度可怕之事。   其余几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像是被人掐住嗓子似的,锦绣周围十来个人突然安静的可怕。   好半天,才有人指着方才被锦绣随意仍在脚边的砚台,准确的说是砚台粉末,哆哆嗦嗦道:“不,不,不可能吧?”努力用手揉眼镜后,不自信道:“一定是我看错了?”   锦绣哼笑一声,在这人的质疑声中,如法炮制,又捏碎了手里的茶杯,茶杯粉末顺着指缝缓缓流出,而锦绣展开手指摆在众人眼前,修长有力,干净白皙,毫无受伤痕迹。   淡定的整理衣袖,缓缓起身,面上还带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微笑,他上前一步,周围十几人自动后退一步。   一步一退。   直退到工部门口,退无可退,这些人眼里的惊骇依旧无法消除,锦绣上前两步站在之前跟他推心置腹唠嗑儿之人面前。那人紧绷身体,不自觉后退一步,差点儿被脚下门槛儿绊倒。   锦绣十分好心的将人拉住,拍拍对方肩膀,在对方呼吸都停了的一瞬,态度特友好道:“所以,本官最斯文讲理了,是不是?”   手还搭在人家肩上,好似一个不满意,就随时捏碎人家肩胛骨似的。   那人都快哭了,连连点头:“是,是,您最讲道理不过了。”   锦绣满意点头,手往下移了一寸,叫那人松了口气:“所以,再说一遍,本官要的工具,何时能做好?”   感受到停留在手肘处的温度,那人有种胳膊已经被捏成粉末的错觉,连连道:“三日,不!明日!明日就能好!明日下午就让人给您送司农司去!”   锦绣收回手,吹了上面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背着手往前两步,停在工部衙门口,盯着一处瞧了几眼,用在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有只蚊子,啧,这蹦跶有力的小短腿儿,真像侍郎大人啊!”   随后就好心的把蚊子给拍死在大门上,深藏功与名,满意的离开了。   等锦绣走了,工部大门口十几人长长的松了口气,瞧着大门上那个足有三寸深的五指印,还有五指印下那只被拍的抠都扣不下来的蚊子,一口气没松到底,又倒吸回去了。   锦绣的煞神之名,一盏茶时间传遍了整个工部,对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众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儿对付,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出招,对方只要愿意,就能立马让他们变成一堆粉末,而成了粉末的人,说的再多对他也无济于事,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小命要紧。   毕竟朝堂上大家玩弄阴谋阳谋的见多了,可直接上手就弄死你的,少有。   工部的效率瞬间提升,锦绣对此效果非常满意,皇帝听说了这事,坏心眼儿的叫身边太监给工部传话,不让修工部大门,只说:“这算是一段佳话,希望诸爱卿能从中学到什么。”   工部众人:“……”   脸被打的啪啪响,完了脸上的巴掌印要留下让人进进出出的观看,还不能敷药治疗,太憋屈了,偏还没处说理去。   其他几部虽然听说了稷康伯的丰功伟绩,但到底并未亲眼所见,感受不如工部之人深刻。   于是当锦绣去户部,要求调拨银钱时,户部派了一位为人处世最为活络之人对接,顺便也想探探这位稷康伯的底。   “您要的这笔钱真不是个小数,您也知道下官做不了主,上头说最多能给您三成,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临时挪用了其他款项过来,都是给朝廷当差的,都不容易,还望您多多海涵。”   锦绣什么都没说,点点头,收拾了拿过来的折子,摆摆衣袖,走了。   临出门前,还听两个官员在后头议论:“都说这位行事没个轻重,乱来的很,还说人家小时候是个傻子,虎了吧唧的,这些年就没缓过劲儿来,我看都是浑说,这位瞧着可精明的很,这事分寸掌握的最恰当不过了。”   锦绣好笑的转身瞧了说话之人一眼,记住对方的样子,回头让人去查了对方的籍贯和履历,当下提笔挥毫,写了封奏折。   第二天一早朝会之时,奏折一呈,就把两人给参了。   参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详略得当,证据齐全,压根儿不用拖到第二日去用心求证,当朝就把两人的罪名定下来,皇帝御笔一批,摘了两人乌纱帽下狱。   这次几乎是一下朝,众人就知道那两人是如何得罪了稷康伯。   稷康伯除了力大如牛外,还多了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标签儿。   不管那些人在背后如何想,如何做,但面儿上,锦绣的司农司和六部之间的合作是越来越顺利了,几乎到了要什么有什么,就是没有也能想办法给他弄出来的地步,谁都不想惹这个煞神,毕竟在缺胳膊断腿儿和丢官下狱之间,他们哪个都不想选。   因此锦绣跟谢六感叹:“总算有点儿当初在明安府的效率了。”   谢六也很唏嘘,看锦绣的目光实在太复杂了:“你知道你这么一折腾,有多少人私下想尽办法的抓你把柄吗?昨日我听到风声,已经有人一路顺着找到城关镇去了,瞧这架势,怕是要把你小时候用什么颜色的开裆裤都要给扒拉出来才罢休。”   谢六这话虽然夸张,但派人去城关镇打听的人绝对不少,那些人能打听出什么,还真不好说。   锦绣不是很在意的摆手:“只要陛下愿意护着,就是找出来我造反的证据都没用武之地,若是陛下诚心要除了我,就是我喝口水吸口气儿都是有罪的证明,随他们折腾去吧,反正我做没做什么过火的事,自个儿心里有数。”   何况城关镇算是元家的老窝,要是在自个儿老窝里,被人给翻出风浪,那元家这些年修桥铺路岂不是白做了?   “只一点,我且问你,最近日子好过了吗?”   自然是好过许多,因为谢六和锦绣密不可分的关系,众人见识到锦绣的简单粗暴,对待谢六之时客气了许多,往常需要动火铳才能达成目的的事,最近人站在那儿,就能让人双股颤颤,害怕不已,与火铳的效果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谢六感慨:“说来可笑,咱们这支火器营的威力,竟然比不上你在朝堂发一回飚。”   本来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人人恨不得躲着走,瞧见他扯着嘴角笑就觉得他又在酝酿什么杀人密事,结果最近老有人见到这位笑,一天到晚脸上的笑就没消停过,十分邪性,叫好些人紧张不已,十分有理由怀疑,朝堂上最近又要有大动静了,叫好些人私下里开始防备。   什么?你说土豆推广微见成效,稷康伯高兴?开什么玩笑,稷康伯那种人高兴的话,不是要捏点儿什么东西庆贺吗?比如说工部员外郎的肩膀,户部侍郎的百年好墨。怎么会用微笑来表达开心?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被严重歪曲化的锦绣,这会儿且没空和朝堂上的人争辩什么呢,因为近日良缘带着两孩子上京了,随行的还有年事已高的寿管家,元夫人以及家里的几位姨娘。   女儿珍珍出生已六个月了,隔几日便能收到良缘叫人送来的手绘,可看图册和亲眼所见,亲手抱着她,温暖的小身体传递来的温度,亲耳听她欢喜的笑,或是没来由的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锦绣亲手抱着女儿的那一刻,在心里跟客服小野道:“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以前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小野已经很久没和锦绣联系过了,但听锦绣这么说,倒是很淡定的表示:“自从知道那本风靡星际的游记是你专门为小朋友写的后,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能那般耐心对待和小朋友的承诺之人,心里一定住着很多爱。”   锦绣当时不置可否,但晚上和良缘躺在床上,无意间说起这件事,良缘只道:“夫君你这话问的真是莫名其妙,若当初我在你眼里看不到对生活的热爱,在你身上感受不到对周围人的爱意,怎会同意嫁给你?”   锦绣这才有些恍然,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爱这个世界了吗?   当然爱不爱的,不是当下人能轻易说出口的承诺,成日里把爱挂在嘴边,会让人觉得不庄重且不靠谱。但锦绣自己不说,不代表他能接受儿子光明正大的表达对他的不满。   “爹你骗人,说好了这次我护送娘和奶奶她们来找你,你就同意让我晚上和妹妹一起睡,结果呢?我再也不要爱你了!”   一大早黎黎发现他从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而身边没有妹妹,周围的环境与昨晚睡前妹妹的屋子截然不同时就很生气。   锦绣没有骗儿子的习惯,大方承认:“你不知道你睡着什么德行啊?和妹妹睡一张床,万一半夜翻身压着妹妹了怎么办?”   黎黎无话可说,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翻篇儿,气鼓鼓道:“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意我和妹妹一起睡,干嘛还要答应我?”   锦绣非常诚实,一把抄起气鼓鼓站在自己面前仰着头认真说话的儿子,两人头对头,碰了碰鼻子,这才小声且温和道:“因为见你实在太喜欢妹妹,太想和妹妹一起睡,便想着让你心里稍微满足一下。”   黎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若对他硬,他能比你还硬,可你若对他软,他就会手足无措,这会儿脸蛋红扑扑的眨眨眼,轻轻揪着锦绣的耳朵,眨眨眼,别别扭扭道:“那,那你骗人也是不对的。”   锦绣大方承认:“爹不对,爹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   黎黎听了忽然开心起来,指着府门对锦绣道:“爹爹,我昨儿听小光说,京城的八大胡同是个十分神秘的地方,他听人说了好久,好几次想去那里瞧瞧,都被娘娘和陛下阻止了,且陛下他们说起八大胡同的时候,遮遮掩掩,一副丁点儿不想叫小光知道的样子,一看就是有秘密!   咱们趁您今儿休沐就去瞧瞧吧,回头告诉小光,免得他整日里惦记。”   锦绣脸黑,心想大殿下身边的人还是不够干净,怎能什么事儿都跟大殿下说,看来回头得跟陛下提一嘴。   但眼下面对儿子亮晶晶充满好奇的眼神,锦绣觉得牙疼。   “这事儿有些难办啊!”   黎黎不满的噘嘴:“哪里难办嘛?”   锦绣非常认真道:“去那个地方,首先要经过你娘的同意,其次咱们父子二人可能会被你娘打断腿!”   事实上,锦绣跟良缘提起的时候,良缘只愣了一瞬就同意了,不仅同意了,还自个儿也换上一身男装,认真装扮一番,跟着父子两一起出门了。   黎黎很是开心,左右爹右手娘,身边没有时刻离不开人的妹妹,日子又回到了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的时候,真开心啊。   黎黎在心里想:“我是爱妹妹的,但我也喜欢爹娘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霸占爹娘一会儿,回去补偿妹妹。”   锦绣小两口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一路兴致勃勃的逛过去,时不时还能有商有量的点评几句。锦绣因为过于出色极具个人风格的一张脸,从一脚踏入这地方就被人认出来了。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胡同才走了一半儿,整个八大胡同都传遍了那位风姿绝美的稷康伯光临八大胡同的消息,在这条街上混的女人,哪个不想睡一睡稷康伯啊?眼下机会来了,一个个可不激动异常嘛!   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超出锦绣小两口的预料,然而最先招过来的,并不是眼馋锦绣身子的姐儿们,而是气势汹汹一副摆明了要找锦绣算账的两个大舅子。   大将军姜良松和国子监祭酒姜良柏。   兄弟二人长相相似,气质完全不同,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彪悍的武将气息,一个温文尔雅,瞧着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当然最让人心动的,却是这二人如今高不可攀的身份,作为太后娘娘的母家,皇帝的外家,手握重兵,深受皇帝信任,两人的身份已非昔日可比,随便得哪一人青睐,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   因此三人一起出现在八大胡同的盛景,叫许多人前来围观,顺便瞧瞧有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落在自己身上。   当然来围观的还有一部分来这里逛窑子的客人,和稷康伯不对付,纯粹的想看笑话。   然而几个当事人眼里完全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锦绣远远地见两人走来,一身的煞气毫不遮掩,就低头跟良缘咬耳朵:“我怀疑他们是特意找我麻烦的!”   他确实猜对了,两兄弟在隔壁街听手下人汇报,说妹夫带人去八大胡同逛窑子,整个八大胡同都轰动了,消息还在不断往外传,想到还被蒙在鼓里的妹妹,自然是第一时间过来将人缉拿回家。   本来路上还有些迟疑,总觉得妹夫不是这种人。结果远远地一瞧,就见妹夫和一娘娘腔小白脸咬耳朵,这是男女通吃的意思?谁能忍?   气势汹汹的冲上去想跟妹夫要个说法,一转头发现那个娘娘腔小白脸跟妹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更加叫人上火来气的,竟然是妹夫手里还牵着个孩子,不是黎黎还能是谁?   姜良松当即压低声音指着两人鼻子骂:“你们夫妻二人还有没有谱儿?带着孩子逛窑子?他才五岁!有没有谱儿?是不是想被打断腿?”   良缘见大哥如此,索性躲在锦绣身后,任由锦绣发挥。   锦绣只好硬着头皮尴尬的解释:“那什么,主要是黎黎想来瞧瞧热闹,这不答应了孩子不好食言,就那什么,我们真没想做什么,就带孩子来看个稀奇罢了!”   脾气一向好的姜良柏都听不下去了:“还敢拿孩子做借口,我看你们夫妻二人是被亲家给宠坏了,简直无法无天!”   说着想去拧妹妹耳朵,一想对方现在都是两孩子的娘了,不好伤了她的颜面,干脆拧起锦绣的耳朵,拽着人就往胡同外走:“我这就跟亲家老爷说道说道去,还有没有人能管你们了!?”   姜良松瞪一眼看热闹的妹子,一只手把还在状况外,眼睛都不够看的大外甥夹在胳膊下,示意妹妹跟上,大跨步离开了。   随着几人的离开,整个八大胡同都传遍了,稷康伯去逛窑子被两大舅子当场抓获,是被人拧着耳朵毫无风姿的离开的。想来不出一日,消息会传的朝堂皆知。 第228章 道理都懂 又是三年   “哈哈爱卿你也别太难过, 男人风流一点真不是什么事儿,你瞧外人只说你耙耳朵的,从未说你贪花好色人品有问题的, 没事啊。要是表妹那里过不去, 回头朕叫皇后帮你说说她。”   锦绣都无语了,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皇上提醒他:“陛下你幸灾乐祸的太明显,眼角都笑出褶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爱卿啊,回家真没被表妹踹下床?哈哈哈哈。”皇上索性放开了笑了一场,实在是见多了锦绣正经的样子,突然有朝一日成了全京城的风流中心,难免让他忍不住想幸灾乐祸。   锦绣不得不提醒这位吃瓜都吃不全的人:“那您一定没听说, 微臣是与良缘二人,带着黎黎一起去的八大胡同。”   陛下愣住。   锦绣继续爆料:“而且微臣之所以会去那地方, 纯粹是因为黎黎听大殿下说那地方很是神奇,才闹着微臣要去的。”   陛下:“……”   陛下眨眼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脸黑了一瞬, 想发脾气又觉得没必要, 锤了一把桌子, 长出口气,挥退身边服侍的下人才缓缓道:“都趁着朕手里没人的时候往宫里塞探子, 已经让皇后下大力气整治了一段时间,看来还是不干净。”   锦绣倒是看得开:“有些探子本身隐藏极深, 进宫前的身家清白至极,已然是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问题,不是一日之功, 倒也不必苛责。”   该提醒的提醒到了,锦绣也不想留下来看皇帝幸灾乐祸,拎了皇后忙里偷闲给黎黎做的两包点心,溜溜达达出宫了。   出宫见天色还早,顺路买了一包烤鸭,拐个弯到宁亲王府,将烤鸭交给老管家,叮嘱道:“回头老爷子喝酒给切点儿,别吃太多,免得积食。”   在老管家满口应答声中,单手拎起为老爷子“解决困难”的儿子,没好气道:“您能不这么溺爱孩子吗?”   老爷子很不满的用扇子拍了锦绣手背一下,叫锦绣把孩子好好放地上,“我心里有数呢,一口吃食罢了,你待孩子过于严苛了些。”   锦绣都不稀的搭理老爷子的双标,他老人家对先皇,对陛下,甚至对锦绣这个关门弟子有多严格,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可到了黎黎这里,那是打从孩子一出生就担心他日后习武受苦,见天儿的想办法弄好东西给孩子开筋骨,糟蹋多少好东西锦绣就不说了,总之若不是有宁亲王府和元家在后面撑着,一般人家真遭不住那般霍霍。   到了这会儿,锦绣怕孩子吃多了甜食坏了牙齿,结果这小子还没说什么呢,老爷子先不忍心了,日日让人精心准备了点心,美其名曰:“吃不了,浪费可耻,叫黎黎帮爷爷解决了这个麻烦吧!黎黎真乖真孝顺,真是爷爷的好孙子。”   关键这老头子做事还心里有谱儿,专门让太医给瞧了,吃不坏的,心里有数着呢!锦绣想发脾气都没得办法。   锦绣心说得了,和这老头子说不通,拎起吃的嘴角都是点心渣子,小脸上带着心虚的儿子跟老头子告别:“趁着天儿还早,我带这小子去城外的农田瞧瞧。”   说到正事,老爷子就更加靠谱了:“马上到了土豆收获期,你多上点心,前儿听下面人来报,北直隶那边的试验田涨势喜人,前头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最后一步不能拖后腿。”   道理锦绣都明白,第一年推广,为了妥善起见,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最终选择了北直隶作为推广点,那地方气候干燥,土壤算不上肥沃,降雨量少,不管是水稻还是小麦,都不是绝佳的生长点,不说比不上南方鱼米之乡的环境,就是京城天子脚下的土地状况,也是大大不如的。   因此选那个地方,若是土豆丰收的话,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锦绣道:“您放心,十日前我带人亲自去那边瞧了,看当地的天气,应该无碍,再过几日,时机差不多了我再去一趟,必定要盯着入库才算。”   锦绣在这些事上一向靠谱,老爷子提醒一句,见他知道防范也就不再多说,摆手赶人:“虽主要推广地在北直隶,但京郊那块儿也不能大意。北直隶收成再好,对朝堂上那群废物来说不过是个数字,可京郊是他们能亲眼所见的,感受到底不一样。”   锦绣点头:“陛下和我也是这个意思,届时土豆丰收,定要带朝中百官现场参与的,上心着呢!”   为此,京郊的试验田,相较于北直隶推广田的放养状态,采取的是更为妥帖细致的精耕细作,就为了采样,好知道在最好状态下,产量究竟如何。   锦绣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意带着儿子参与其中,作为家中长孙,黎黎对此毫无怨言,做的很是认真。这小子毕竟是跟着两位老爷子长大的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对长孙的认知度比锦绣更深刻,打小在这方面就很有担当。   见孩子这般,锦绣并未用自己的想法影响孩子,让他顺着他该走的路往下走,做爹的一路随行,保驾护航就够了。   晚上两人一身泥土回家,老爷子怀抱孙女珍珍,瞧见了嫌弃的后退两步,赶着叫两人去洗澡:“脏死了,离我孙女远点儿,免得叫珍珍瞧见不舒服!”   得,父子二人还是头一次被元老爷如此嫌弃,尤其是黎黎,打小就是爷爷的心肝儿肉,被嫌弃了,感觉还挺新鲜,跟他爹两人挤在一个浴桶里,眼睛眉毛乱飞,表达他对自己已经失宠的震惊。   锦绣无语的将热帕子摁在儿子脑门儿上给他擦灰:“可长点儿心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对了,之前陛下想让你进宫陪大皇子读书,你心里怎么想的?   先说好,爹的意思是咱们家不缺这份儿恩宠,在外面爹也能给你找着好师父,你谢爷爷那里随便谁都能教你。进宫做伴读,说白了就是给殿下顶锅的,殿下犯错你挨罚,殿下书背不好你挨打,殿下课业没写完你挨揍,日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收拾进宫,从此遵守宫里的规矩,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其中艰辛你要有直观了解。   爹疼你,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现在拒绝的话,回头爹与陛下说,让陛下另择他人就是了。”   黎黎的脑门儿和头发已经被锦绣擦拭干净,这会儿接过另一条干净帕子,趴在锦绣身后,哼哧哼哧的给他爹擦背。这小子自小就是锦绣带着洗澡,现在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   锦绣背对着人,听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答应了小光弟弟要陪着他的,他从小就爱哭得很,要是在上书房被人欺负了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多可怜啊。”   锦绣嘴角抽搐,大殿下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弱小可怜又无助?全天下就他们一家四口最尊贵,最尊贵的人在自个儿家里能被人给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锦绣很想知道小光背地里给儿子编造了多少皇宫吃人的故事洗脑傻小子。   然后又听儿子道:“我舍不得离开家里人,但迟早有一日我是要长大,要为爹爹分忧解难的,陛下叔叔说的对,皇宫才是天底下最磨砺人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才能最快成长,早日帮爹爹的忙,爹爹也就不必现在这般辛苦了。”   锦绣真是又心软又生气,儿子这般体贴他这个当爹的,他自然高兴。可陛下背着他这般忽悠他儿子,还把他儿子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真是叫人恨的牙痒痒。   这会儿背对着儿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锦绣只要一想就知道儿子说这话时皱着小眉头有多严肃。   反手将正给他擦背的小人儿拎到眼前,在孩子一脸“爹你不要瞎闹”的表情中,揉揉他细嫩的小脸,温声道:“你能这般为爹着想,爹很高兴,但咱们这个家有爹在,还不用你小小年纪就想这么多,你只需要依着你的心意行事即可,懂吗?嗯?”   锦绣不想给他太大压力,跟他说:“没事儿,即便你进宫当伴读中途后悔了,再回家就是,爹都能给你安排妥当。”   黎黎表示他会认真思考,最后他还是决定进宫,进宫前很认真的告诉锦绣:“我知道爹爹你是因为爱我,为了我好,才愿意纵容我,但谢爷爷说得对,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没有谁能陪伴谁一直走下去,有些路上,有些人注定是孤独的。   只要能助我达成保护你们大家的愿望,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愿意尝试!”   锦绣被儿子说的一愣一愣的,直到送儿子进了上书房,人还没缓过劲儿来,上朝途中遇到谢六,迷迷糊糊的跟人家感慨:“谁说小孩子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懂的?他们活得可清醒着呢,我真怕我儿子哪天突然跑过来告我,人生就是一场错觉,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完事儿了。”   谢六被他说得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清醒个屁,我家那闺女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吃撑了还打奶嗝儿,我清早离家她在睡,我晚上回家她还在睡,我这当爹的想和她亲近亲近,她就没个清醒的时候。”   锦绣:“哦,才出生两月的孩子不都这样吗?有什么问题?”   谢六心说,孩子是没问题,但有问题的是你啊,是你!   但很快有问题的就是大家了,因为京郊土豆成熟,到了收获季节,皇帝让百官换上下地的短打,带着人群浩浩荡荡的下地挖土豆去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哪些人吃惯了苦头,是农人出生,干活儿很是顺手,哪些人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平生最大的苦难就是学习君子六艺,拿铲子的手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   皇帝可不管你属于哪种,他自己都象征性的拿了个铲子蹲地上哼哧哼哧的挖呢,其他人能干站着不动吗?   锦绣蹲在皇帝身边儿,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三两下就扒拉开一窝,皇帝顾不得脏,上手掂量了一个成□□头大小的土豆,笑眯眯的问锦绣:“你就没提前看过?”   锦绣朝旁边内侍招手,对方颠颠儿的拿过来一个精致竹筐,锦绣和皇帝二人动手将一窝土豆扔进竹筐里,挥手让人去称。   做完这些锦绣索性拍拍手上沾染的尘土起身,小声对皇帝道:“我心里有数呢,差不了。”   皇帝自认不是个能干这些活儿的人,也不为难自己,顺着锦绣手指的方向看去,满目都是人群,热闹又狼狈,不时有人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与当初他们几人在明安府锦绣的別庄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晓的场景天差地别。   “可真好啊。”他不由自主的发出感慨。   要锦绣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真正好的还在后头呢。   京郊土豆丰收,产量远超朝中众人想象,就连知晓内情的陛下谢六等人,也被精耕细作下的产量惊了一瞬,更别说其他人了。   没过几天,北直隶的产量也报上来了,北直隶是什么种植条件,大家心知肚明,这茬土豆产量是往年北直隶粮食总产量的两倍有余,实在叫人惊心。   至此,皇帝龙颜大悦,做出了明年继续扩大范围推广的决定,稷康伯上交了一份非常详细的种植手册,详细到什么程度呢?用司农司的话来说:“狗拿着手册照上面的步骤来,用爪子都能种出粮食来!”   都知晓此次稷康伯立了大功,等着瞧皇帝要如何赏赐,谁知皇帝眼珠子一转,将稷康伯塞进户部去做个小小员外郎,转而又说:“稷康伯在算账做账方面很有一手,户部诸位爱卿们若是有空,可以多和元爱卿探讨商议。”   此举叫人看的糊涂,说陛下看重稷康伯吧,却只是从司农司主事平调进户部做员外郎,差别不大,但说不看重吧,又说了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让人轻不得重不得,很难拿捏其中的度。   好些人都被皇帝的操作给弄得摸不着北。   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后面还有更让人摸不着北的事情发生,短短三年时间,稷康伯几乎轮转了三省六部,虽官职不大,但期间做的事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完善记账方法,改良造纸技术,培育优良种子,哪一样都是能叫子孙后代跟着享受朝廷庇护的功德。   期间还亲自下江南,指导督造了一回梯田修建工程。   别的他不清楚,这东西锦绣熟悉的很,他也不多说无用的废话,眼见为实,将人打发去明安府万水村,叫他们瞧瞧现如今的梯田示范村是何等光景,什么都别说,就是一个学习。   方方面面,不光学人家万水村如何修梯田,还要学人家如何灵活的运用自身优势,发展经济,把自家水稻卖的全大周都是,走向富裕。   究竟能学到几成就要看个人悟性了,这东西没法儿手把手的教,但成功的例子就放在前头吊着,是头驴子,也知道跟着胡萝卜走的道理。   更别说最近开始在京城着手施健的基础设施,广场,公厕,水泥路,公交,藏书馆,外卖,商业区,只要看过效果图的人,就没有不对之心驰神往的。听说明安府人早几年就过上了那样的好日子,真是叫人心里颇有些不忿。   目前朝堂上唯一的争端,就是此举耗资甚巨,劳民伤财,恐引来天下百姓议论。   然后锦绣就拿出了那套招商引资的说辞,朝中众人听锦绣说了当初如何在明安府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将之建成现如今天下闻名的不夜城,又是如何一分钱不花,城建成了,钱也赚到手的,听的众人尤其是户部尚书双眼发光,恨不得将稷康伯留在户部不走了。   有明安府成功的例子在前,众人心里的犹豫少了大半,偶尔有几个酸儒念叨几句“与民争利,不成体统,有辱斯文”的话,众人不屑一顾,懒得与之争辩。   于是京城基础设施的改建就在朝臣前所未有的默契下开始了。   这日锦绣下衙顺带进宫去接儿子放学回家,路上被皇帝召去太和殿,殿内只谢六和皇帝两人正说着什么,见锦绣来了,谢六赶忙道:“火器营那边儿最近有了新进展,但下面人不太敢确定,想叫你过去瞧瞧,给大家伙儿定定心,方才陛下已经同意了,你瞧着哪日有空,咱们走一趟吧?”   皇帝让人给锦绣搬了椅子,锦绣落座后,头疼的揉眉心:“这一天天的就没个空闲时候,陛下您瞧瞧我手里的事儿,多少让人接手一部分,好歹让我喘口气吧。”   说着就忍不住叹气:“黎黎那孩子有多羡慕人家当爹的下朝能顺路接儿子回家你们不是不知道?我答应了多少次,次次食言。   今儿好不容易抽个空,又被您喊过来。”   其实锦绣想说的是,这世界离了谁都照常过,有些事情开了不错的头儿,底下人的能力也有,就是缺经验而已。但经验这东西,不让人上手亲自做,是无法凭空增长的。现在让旁人接手,顶多速度慢些,效率低些,大方向上绝对没问题,并不是非他不可。   最关键的是:“我们要培养能做事,会主动做事的人才,而不是只会听我指挥,推一把动一下的工具。如今有我在,叫他们养成出了事直接找我解决的毛病,日后我不在了,他们找谁?难道事情就扔在那里不做了吗?”   道理谁都懂,谢六摸鼻子嘟囔:“可有你这种又快又好的人在,谁用那些笨手笨脚的废物,都会不顺心啊!”   皇帝干咳一声,心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第229章 内阁 生死   锦绣这次说什么都要亲自接儿子下学回家, 皇帝和谢六见再说下去锦绣都要急眼了,两人莫名心虚了一瞬,皇帝干咳一声, 摆手道:“天色不早, 朕就不留两位爱卿了。”   言罢急吼吼的朝皇后寝宫而去,近几日皇后身体不好,不稀得搭理他,加上后宫有宫妃怀孕,他很是心虚,见天儿的往皇后跟前凑。   说起来都是辛酸泪,皇帝觉得他是个正常男人,喜爱美色在正常不过,但为了和皇后的夫妻感情, 这些都是小节,都可以忽略。   以前见惯了先皇和宫内妃嫔们的相处, 觉得皇家男□□妾成群都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后来见多了锦绣和表妹的相处, 心里难免多了几分羡慕, 夫妻做到那份儿上, 确实是死生相依, 知己不悔,下意识就跟着学。   索性效果很好, 皇后明白他的心意,他也觉得皇后处处妥帖。于是他在前朝和大臣们抗争, 双方你来我往斗智斗勇,愣是拖了两年没叫后宫进新人,捍卫他们的感情。   朝臣们见皇帝这边不好攻克, 直接将目标放在皇后身上,纷纷上奏折说皇后无德,没有尽到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的职责,不堪为天下女子表范。就连她娘家母亲,亲戚都一一进宫来劝她。   亲戚长辈们道:“陛下对您的宠爱尊重人尽皆知,对大殿下和长公主疼爱异常,且大殿下翻过年就七岁了,聪明伶俐前朝大臣都认可,既是嫡又是长,后面不管别的女人生多少孩子,都不会越过大殿下去的,您到底在坚持什么?”   皇后坚持的当然是和皇帝之间的夫妻感情,但这东西对于当下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痴人说梦,夫妻之间更像是合作关系,尤其是门当户对的联姻,就更是合作关系,你给我尊重,我为你养儿育女,咱们各司其职,有商有量的,日子就过下去了。   哦,你说主动给丈夫纳妾的?自己有儿有女有钱有闲,在家里的地位稳固,不想伺候糟老头子,就想图个清净不行吗?丈夫喜欢什么样的就给送过去呗,多大事儿啊,反正看不顺眼,寻个由头提脚就能把人卖了。   这种才是当下主流。帝后之间,稷康伯夫妻间,都属于极少数异类。   皇后的姑姑们进宫劝她:“娘娘您都是快三十的人了,再霸占着陛下,叫外人说是为老不尊,多难听哪!何苦为了男人,污了自己的好名声?”   这些皇后都能不在意,直到母亲进宫,语重心长的跟她说:“其他人不好对你直言,只能我这做娘的来说了。囡囡,你知道咱们家在京城本就无甚根基,直到因你之故,承了承恩公的爵位,才能叫人高看一眼。   大殿下平日对家中晚辈多有照顾,因此家中你弟妹侄女们的婚事,也能有更多选择,然咱们家后辈子弟究竟几斤几两,你在家中时最清楚不过,没有本事,外人看重的不过是和你的这层关系罢了。   囡囡,娘的好囡囡,你在深宫,娘猜陛下不会告诉你外面究竟是如何评说咱们家姑娘的,都说咱们家姑娘肖似皇后娘娘,娶回家就是娶了个祖宗回去供着,好人家有出息的子弟都不愿意和咱们家姑娘结亲。”   国公夫人见女儿愣住,索性将话往透了说:“家中子弟沾了你的光却不思进取不知感恩,反倒怨恨你善妒影响她们的名声,挡了他们上进的路,外人说你性子跋扈容不得陛下纳妾,大殿下在外因着此事跟人打了多少架,娘都不敢细问,还有长公主气的哭了多少鼻子,叫稷康伯家的承明背回家哄。囡囡,娘是心疼你啊,你说何必呢?啊?”   娘家子弟是白眼儿狼,皇后可以不在乎,她有的是办法叫他们认清现实。外人说她善妒她也可以不在乎,因为她本身也不想丈夫有二色,可牵涉到两孩子,她心里就又酸又涩。   皇后本不是糊涂人,现在想来很多事都有迹可循,之前没怀疑,不过是父子三人联合起来瞒着她呢,窗户纸一桶破,往日两孩子间的种种矛盾细节一一浮现。   最后她与皇帝商议后一同做了决定,选定了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一同进宫。   心里不自在多少是有些,但相对于一个皇后背负的责任,面对的压力来说,这些都能忽略,说到底,后宫即将有其他女人的孩子出生,她依然淡定的原因,无非是皇帝的心始终在她这里,这就够了,人不能总奢求太多,以前她觉得良缘的丈夫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那种感情很好,但稷康伯那人心思深沉,不说旁人,即便是身为枕边人的良缘,也不能真正看透他的内心。   所以说,皇后真没什么不满足的。   而被皇后称之为心思深沉的稷康伯正在家里发脾气呢,原因是他原本想着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在家休养一段时间,连着三年忙的脚不沾地,除夕夜都是在各地巡防路上度过的,他就算是头驴,也该歇口气了吧?   谁成想今儿早朝上皇帝金口玉言,就将他塞进了内阁,而平日里最爱跳脚跟锦绣对着干的朝臣们,却在最初的讶异后诡异的沉默了。   二十八岁的内阁学士,即便是排在最末位的那个,在本朝也是头一例,从下朝开始就有同僚不断跟他道喜,应付了一圈儿口干舌燥,一整天几乎全耗在这上头了,结果回到家情况更夸张,各家前来恭贺送礼的人,堵得伯府前压根儿就进不了人。   锦绣是仗着一身功夫没处施展,直接翻墙进来的。   进来一瞧,全家人都乐呵呵的,元老爷心情很好的带着孙女珍珍,指挥下人们登记造册,往库房搬东西,嘴上还不消停的对孙女道:“爷爷做主,回头珍珍你看上什么直接问寿管家拿,随便拿!”   珍珍抱着一个硕大的水蜜桃吸汁儿,闻言不甚感兴趣的摇头,完了还不放心的叮嘱元老爷:“寿爷爷近几日身体不好,咱们没事不要打扰他,叫他好好养身子。”   元老爷笑眯眯的拿帕子给孙女擦了顺着嘴角流下的汁水,抬头见儿子从天而降,没好气道:“大喜的日子,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我孙女还知道要哄爷爷开心呢,一天天的连个孩子都不如。”   锦绣直接瘫倒在元老爷身边的椅子上,顺手把窝在椅子里的闺女拎起来塞进自己怀里,没忍住捏了一把孩子的小脸儿,才唉声叹气道:“升官发财自然好,这没甚可矫情的。   但您瞧瞧您儿子我,这三年来只有我二叔下葬之时,陛下准了三日假期,当时我一路快马加鞭赶去,送二叔下葬后又匆匆折返,认真说起来,比平日当差更累,三年了,整整三年,我是一口气都没歇,我容易嘛我?”   自然是不容易的,这些全家人都看在眼里,元老爷尽管心疼,依然要说:“趁着年轻多打拼,老了才有舒服日子过,就跟你爹我一样,瞧瞧我现如今过得多快活!”   既然说起锦绣二叔,元老爷少不得嘀咕两句:“你二叔比爹还小五岁呢,就这么走前头了,哪一日轮到爹了也说不定呢。”   锦绣不爱听这些,皱眉转移话题:“前几年不是给几个堂兄谋了职位嘛,昨日玉绣妹妹特意来信,说启称堂兄和启夜堂兄因为早年恩怨,最近内斗的厉害,恐怕牵涉到了不好的事情当中。   倒是启光堂兄,小时候最是混账不过的一个人,没少和我在学堂打架,这些年长进不少,和阿文哥的关系一直保持的不错,有什么事都愿意和阿文哥说,最近给阿文哥写信,说是他会盯着那两人,不叫闹出乱子来。”   元老爷十分唏嘘,他这辈儿就兄弟二人,关系从早年间就疏远了,二弟是个心里高傲的,自家打从宝儿高中状元后,两家的往来就更淡了。直到前几年身子不好后,缠绵病榻几年,也终究是熬不住走了。   临终前给他来信,说是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早些年是他对不住大哥,这些年也没脸多说什么。家里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没了他压着,怕闹出乱子,希望大哥能在关键时刻拉孩子们一把,恩啊怨啊说多了没意思,就当是弟弟欠大哥的,有什么他死后见了爹娘会分说清楚。   因此锦绣对那边的关注就多了几分。   “玉绣妹妹是个好的,她那夫婿虽然提不起来,但胜在听话,也没白白浪费咱们这些年的栽培,有玉绣妹妹盯着,您且安心。”   元老爷安心着呢,廊下清风徐来,外头日头正好,想起那些个不争气的闺女们,和离的和离,相夫教子的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带着一帮子人做生意的做生意,一个个过得越发挺直腰杆儿像个人了。   早年间还能瞧见闺女们写信诉苦告状,说是女婿待她们不好,婆家待她们不慈云云,希望爹爹能出面调停,他也尽可能护着闺女,不叫孩子们受委屈,三天两头往亲家家里跑,没少费心思。   打从锦绣中状元开始,这些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近几年,那些个亲家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逢年过节即便远隔千里,也让人按时送上节礼,三五不时打发家中晚辈上门拜访请安。   请个屁的安,自家在京城,亲家在岭南,还请安,这不是要人老命吗?他们不请,他就安了。   总的来说,儿女们的日子偶有不顺心,但都是朝前看的,一日好似一日,这就叫元老爷知足了,还是那句话,当年他元大富求神拜佛生下一个不哭不闹不说话的孩子时,谁能想到元家会有今日呢?   至今城关镇还流传着“贵人语迟”的说法,说的正是稷康伯元锦绣大人的故事,当地上了年纪的老人,随便街上拉住一个一问,人家就能巴拉巴拉给你说上个三天三夜。城关镇少有人没受过元家的恩惠,也少有人没见过当年稷康伯带着大黄狗在街上耍威风的样子。   毕竟那只打遍全镇无敌手的狗,和那个谁家房顶都敢爬的孩子,当年没少荼毒整条街的居民,若不是看在元老爷的面子上,那一人一狗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套麻袋打死了。   人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前一刻还高高兴兴的老爷子,被外头日头一晃眼,突然没来由的难过起来:“你子明师父前几日来信,说是要回德宁府一趟,他阿姐子玉先生的身子不好了,大概就这些时日了。”   楚子明是当年给锦绣启蒙的先生,是宁亲王老爷子的亲传弟子,是元老爷的知己好友,也是个真正的侠客,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暗地里也为师兄姜良柏做些不为人知的事,很少在一个地方真的停留下来过。唯一的一次妥协,就是为了他和离归家的阿姐楚子玉先生。   锦绣一愣,随即道:“那我写信叫出绣姐姐回来吧,至少送先生一程,这些年先生也没再嫁,身边没有十分亲近的晚辈,却是把阿姐当成自己孩子疼的。”   不说多年的师生情谊,就对方每年用在出绣身上的那些心意,谁都不能说人家一个不好。   元老爷点头:“爹已经让人给出绣去信了,不过楚舟那孩子有心,早两年跟我提过,说是楚先生无儿无女,和娘家的关系又不亲近,怕是身后连个摔盆上坟的人都没有,叫出绣见了难受,所以他想让云安送楚先生一程。   算起来云安翻过年就六岁了,想来出绣这次出行会叫云安随行,你提前打发几个人去那边儿等着,免得出绣和孩子身体吃不消得不到及时照料。”   锦绣转眼一想,沉思片刻,跟元老爷商议:“以前是我疏忽了,今儿猛然这么一听,才觉得这些事应该早就提上议程。像楚先生这样的,死后进不了祖坟,唯一亲近的兄弟子明师父,是个漂泊不定的性子,身后无人祭祀,对先生来说怕是成了最放不下的一桩心事。”   元老爷静静听着。   锦绣摸摸闺女好奇的大眼睛,随即道:“咱们家这些年收了很多无父无母的孩子做伙计,是些连根在哪里都不清楚的可怜人,将来也不知如何。   不若我让人选一座山,有那个意向的将来就葬在山上,旁边盖个小道观,一年四季有人守着香火,山下再建个小学堂,免费教周围孩子读几篇文章,识几个字,算是为大家积阴德吧,您觉得如何?”   元老爷连连点头,扶着椅子站起身,像是突然找着了可以为之奋斗的事业一样充满了干劲儿,再也没了之前的悲伤情绪,临走前没忍住夸了锦绣一句:“也是爹疏忽了,以前没想这么多,前几日寿管家还说将来去了要葬在爹不远处陪着爹。   愣是没多想一步,这脑子,老了不中用了。”   目送老爷子离开,锦绣看看怀里将一个饱满的大水蜜桃吸的软趴趴的闺女,好笑道:“才二月天,你爷爷惯你简直没边儿了。”   珍珍在她爹怀里眨着和锦绣如出一辙的眼睛摇头道:“爷爷说让我尽管吃,他管我一辈子!”   锦绣温声道:“那你就答应了?”   “没有,我还留了三颗更大的,给爹娘和哥哥。”说着颇为遗憾的咂咂嘴,“小光哥哥和小玉姐姐没有了,下次再给他们留。”   成吧,闺女怎么高兴怎么来,小时候儿子总说长公主是个傻白甜吃货,嘴上嫌弃的不行,还不是钱袋子敞开了叫对方拿自己零花钱买吃食?现在瞧着,自家这闺女才是真正的傻白甜,半点儿心眼都没长,把黎黎个当哥哥的着急的不行,平日里都不敢让妹妹独自出门,生怕她被人用一串儿糖葫芦给骗走,也是操碎了心。   闺女放在肩上扛着往书房走,小丫头不老实的用两只肉爪子拉着当爹的耳朵拧,嘴里一会儿发出“加速”“停下”“转弯,快转弯儿”的声音,手下也不闲着,差点儿把她爹的耳朵给拧掉,当爹的痛并快乐,温声哄着:“闺女你轻点儿,爹这耳朵你娘没拧掉,你爷爷奶奶没拧掉,被你拧掉就成了笑话啦!”   可惜他闺女真的很傻白甜,压根儿顾不上他在讲什么,自顾玩儿的开心。   来往的下人们见怪不怪,埋头假装自己听不见看不见,免得回头外面传出类似于“稷康伯被闺女骑到头上了”之类的谣言,他们辟谣的时候眼神闪躲露出心虚之态,叫老爷知道了不高兴。嗯,他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锦绣可不知道下人们为他的形象操碎了心,闺女放书桌上塞了一把扇子让扔着玩儿,铺开纸笔沉思片刻,给远在德宁府的楚子玉楚先生书信一封,信里先说了选山建庙的事儿,又说了元家感念先生恩德,若先生不介意,百年后就住在山庙里,自有元家族人守墓焚香,不叫先生叫人欺负了去。   写完就叫人快马加鞭送去德宁府,希望一切都来得及。这封信只能由他亲自写,楚先生才会没有后顾之忧的答应下来,希望爹那边动作快些,楚先生那边慢些再慢些。   锦绣心里十分感慨,家里长辈一个个都上了年纪,日后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事到如今,他才是最看不透生死的那个,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心里沉甸甸的。 第230章 结局 欢迎回家   更叫锦绣揪心的, 是这一年来,元夫人缠绵病榻,甚少有下床的时候, 大夫没少请, 宫里的太医隔三差五的来,诊脉后全都摇头,只让静养,其真实用意不言而喻,尤其是翻过年后,整日里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   若不是她突然这么一病,瞧着平日里那精神气儿,把一大家子安排的妥妥当当。差点儿叫人忘了当年因为生出绣去了半条命几乎救不过来,硬生生在床上休养了好几年的场景, 到底是亏了身子的,能有这些年的光景, 在太医看来都是一场奇迹。   整个元家气氛因老太太这一病悲伤起来,家里几位姨娘日日垂泪, 元老爷好似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似的, 一日里大半儿时间待在佛堂不出来, 太医也一度委婉的表示, 让老太太想吃什么吃什么,由着老人家高兴吧。   锦绣做主给家里出嫁的姐姐们去信说明情况, 同时让进宫给大殿下伴读的黎黎回家守着老太太。   自从姐姐姐夫带着孩子,以及亲家家里派来探病的族人到来后, 锦绣行走在府里,才恍然发觉元家大大小小竟然有如此多人了。   老太太年纪到了,本也没有张扬, 但太医日日往稷康伯府跑,亲戚天南海北的来,哭丧着脸进进出出,宫里大殿下和长公主在紧张的课业之余,还要挤出时间代表帝后二人上元家去探病,此番动静,让人想不出发生了什么才比较难。   一时间元家老夫人大约是不行了的消息在各高门大户间流传。   老太太素日行事低调,打从锦绣进京后,连做善事都尽量低调到不让人知晓,免得有人说锦绣收买人心。平日里与人为善,从不掺和高门大户女眷间的争斗,为人正直,又深受帝后信重,是正儿八经的正一品诰命夫人,在一众诰命中属于一股清流,反倒赢得了许多人的敬佩,这一病,前来探病之人数不胜数。   锦绣和良缘忙不过来,周文和珑玉县主夫妻二人便自然而然的过来帮忙,两人在元家有自己的院子,简单地收拾了些日常用品,提脚带着孩子就住了过来,丝毫不见外。   一时间稷康伯府小孩子满地跑,前头几个姐姐已是儿孙满堂,此次收到弟弟来信,几乎是举家前来。锦绣信步穿过走廊,一路上瞧着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一个个活泼可爱,才几日功夫就没了一开始的生疏客套,迅速玩儿在了一起,心下松快了不少。   孩子们见到锦绣一个个乖乖巧巧的问好,用十分崇拜的眼神瞧着他,锦绣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不显,招呼其中一个丹凤眼的小家伙到跟前来,压着声音问:“云安,听说昨儿你黎黎弟弟带你们上街打架去了,很是威风,可有此事?”   云安是出绣和楚舟的孩子,算是晚辈中和锦绣这个传奇舅舅相处最多的孩子,一点儿不怕锦绣,仰着脑袋一脸不屑道:“这事儿舅舅您别管,咱们表兄弟十几人,还能真叫京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欺负了去?”   连为何打架都不愿意说,可见其自信。昨儿的事锦绣知道的一清二楚,一群半大小子第一次搞团建,不卑不亢,不仗势欺人,不冲动,处理事情颇有章法,锦绣心里是满意的,但他不能助长这种气焰,免得叫他们以后每每发生这种事就采取此番手段,毕竟不是处处都京城,也不是谁家都有一个稷康伯做靠山。   于是道:“告诉昨儿参与的人,每人抄五遍家训,去祠堂门口跪一个时辰,今天晚饭别吃了。”   旁边比云安大的孩子都急了,但云安将人按下,特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嗯,我知道了舅舅。”   人都跑远了,锦绣还能听到他嘟嘟囔囔的:“不愧和我爹娘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简直一模一样……”   锦绣摇头,背着手拐了个弯儿,刚好和周文出绣撞上。出绣瞧见他就乐了,笑的十分好看,和当年几乎没甚两样,朝锦绣招手:“我和阿文哥正想去佛堂喊爹爹出来散散心呢,若不然一起吧?”   锦绣点头:“正好,我也是为此事来的。”   老爷子最近越来越沉默,几个孩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非常默契的过去陪老爷子念佛,老爷子嫌碍事,全都给撵出来了,佛堂门一关,谁都不见,好几次过了饭点儿,送进去的饭菜纹丝不动的被下人们端出来,叫人忧心。   三人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发呆,见是三人,指了身边的蒲团叫三人座。   出绣还像小时候一般亲亲热热的挨着老爷子坐下,拉着他的胳膊埋怨道:“您可真行,娘方才醒来还念叨您呢,愣是没等着您过去瞧一眼又睡着了。您说说您,明明心里难受的不行,偏躲着娘叫她忧心,这是何苦呢?”   老爷子拍拍出绣手臂,瞧着眼前三个孩子,长叹口气:“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爹平日里不知该与谁说,今儿说句掏心窝子不怕你们笑话的话。   爹是在你们娘背上长大的,她既是长辈,又是姐姐,既是妻子,又是朋友,只要一想到她走了,爹就感觉没有家了一样。   当年她的情况比现如今不差什么,若不是有你们一群叫人不放心的牵扯着,爹都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出绣连忙道:“可现在您还是有我们啊!”   元老爷慈爱的看了小女儿一眼,这是他和元夫人间唯一的孩子,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眼神里依然满是纯粹,他心里多少是欣慰的,只摇头道:“傻话。”   现在孩子们一个个有了各自的家,锦绣这个家主能为一大家子撑起一片天,即便他不在了,元家也能在锦绣的带领下蓬勃发展。   算是,真正的了无牵挂吧。   三人出马没劝动的老爷子,却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主动走出佛堂,沐浴更衣,把自个儿收拾的整整齐齐,往老太太休养的院子去,如往常一般,顺手在寿管家的协助下,路过园子时,剪了一捧老太太最喜欢的花,拿了丝带细细的扎起来,捧在手心。   路上遇到小辈儿们问好,笑眯眯的跟孩子们说:“姥爷去送你们姥姥最后一程,去,将你们家中长辈都喊过来吧!”   小辈儿们虽然不懂他什么意思,但对姥爷的话言听计从,一哄而散,回各自院子里去喊人。   锦绣赶到的时候,老太太手边是一捧热烈又美丽的牡丹,老爷子正握着老太太手笑呵呵的念叨:“你啊也别操心了,这些日子来你为旁人费了多少心思我就不跟你计较啦,最后一点儿时间,咱们两说说私房话,啊?”   锦绣闻言脚步一顿,悄无声息的退出屋子,轻轻关上房门,将陆续前来的众人挡在门外。   早在前些日子,老太太偶尔清醒的时候,就把手里的东西全给姐妹儿孙们分了,晚辈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落下,几位姨娘们也给留了足够傍身的东西,叫她们拿去哄孩子玩儿,说到底,在元家后院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几个女人彼此陪伴度过的,比亲人还亲,感情非比寻常。   其中出绣,锦绣,周文三人占了大头,出绣是老太太唯一亲生孩子,锦绣是从小比出绣更贴心的孩子,是堂妹唯一的根。周文是她侄子,是周家的希望。老太太这么分,谁都没意见。   何况就算有意见,谁又敢当着几人的面儿说出来呢?   院子里渐渐站满了人,气氛十分沉重,就连一向最是调皮的孩子们也安静的跟在大人身边不讲话。黎黎和珍珍不知何时站在锦绣身边悄悄握住他冰凉的手,锦绣偏头,便看见妻儿眼里满是悲伤。   这场丧事对外面人来说是喜丧,老太太今年七十有四,货真价实的高寿,去时无病无痛,儿孙满堂,宫里特意赶在老太太弥留之际,封老太太为超品诰命,老太太是躺在床上接了圣旨,握着丈夫的手,含笑而去。   以超品诰命规制下葬,上门祭奠之人涵盖了大半个京城,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主动为其念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扶灵回乡那日,设路祭的人家从稷康伯府一路到了京郊码头。   更值得叫人说道的是,那日几乎全京城的乞丐们一路尾随护送,将整个码头围的水泄不通,元家船只起航的时候,远远望去,码头上全是跪地无声拜送的乞丐,乌压压一片,气氛悲伤又沉重,叫周围来往的船只行人们驻足,不敢高声叫嚷。   路上通往京城与德宁府之间的船只中,七成以上挂了白灯笼。见到有元家家主标志,用白纱遮面的大船时主动避让,且有专人在甲板上设了路祭,对那边遥遥祭拜,表达自己的心意。   一路被严肃和悲伤包围。   等一行人到了城关镇,则完全成了截然不同的气氛,打从进了城门,老家的父老乡亲们便不由分说的接手了抬棺的活儿,欢欢喜喜的将人用接力的形式抬进了元家墓地。   这个乡亲说:“落叶归根,好事儿啊,我家那口子前年去了,回头老嫂子到了地下还有人说话,不赖!”   那个乡亲说:“弟妹以前最喜欢我儿媳妇做的腌菜,打从你们去了明安府,这送一回还得麻烦商队的掌柜,怪不容易的!这下子啊,不用麻烦别人,老婆子我年年开坛第一时间就给弟妹送来!”   在当下人眼里,不管生前有多少恩怨纠葛,身后人家能不计前嫌的上门帮你扶灵抬棺,对子孙来说就是大恩一件,尤其被人从城门口一路上接力传递到墓地,足有三四里地儿,这种牌面儿几乎算得上城关镇甚至德宁府百年来头一遭,从各地赶回来的掌柜们早就在城关镇严阵以待,光是办答谢宴,就足足办了三日才堪堪答谢完。   对外界来说,这场葬礼每个细节都能叫人回味好几日,处处都能发觉惊喜,有心人从中窥见了一两分元家真正的财力,为其惊心不已,直叫许多百年世家暗自疑惑,元家发家不过二十载,究竟是如何积累出比世家还多的财富的?   又有了各自算计暂且不说,对于元家来说,是失去了一位真正慈爱的长辈,送走了亲戚朋友,一家人关上门过日子,终究有些沉闷。   住在老家的宅子里,锦绣颇有些无所事事的意思,反倒是老爷子打从老太太下葬后,人反而像是想通了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偶有闲暇,去高云山道观溜达溜达,去万佛寺住几日,去乌兰书院转转,或是会一会老友,钓钓鱼,下下棋,带着已经退休的寿管家,二人重新用脚步丈量了整个城关镇。   出去闲逛的同时,没忘了带上黎黎和珍珍,不出两月,镇上的小孩子们都认出了这两个随时能从兜儿里摸出糖吃的老爷爷,还有那两个长的非常非常好看的小孩子。   见锦绣有些难以释怀,老爷子主动劝锦绣:“最难熬的是知道了死期,眼睁睁等死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现在想想,你娘她吃过许多苦,也享了无数人做梦都享不到的福,走的时候安安心心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往后咱们的日子都能快快乐乐的,就这么点儿心愿,爹也不好叫她有遗憾不是?”   此番锦绣丁忧三年,将手中所有事物全部交给旁人,自个儿在家亲自带两孩子读书。   皇帝几次三番想夺情,实在是有些事情锦绣做来又快又好,而交给其他人,三番四次出错,效率大大降低,叫习惯了吃山珍海味的皇帝去喝清汤米粥,一时难以适应,在所难免。皇帝的意思是:“你不想亲自上手也行,做个老师,带带这群蠢货也行啊!叫他们早日出师,不是一举两得嘛!”   但锦绣还是拒绝了,他想要的不是会做事的熟练工,而是会思考,有思想之人,这个问题他与皇帝在书信中探讨过许多回,皇帝认为锦绣的存在,就能激励很多人主动思考,而锦绣认为,他的存在,同时叫很多人有了依赖性,丧失了思考能力,君臣二人各执一词,最后还是锦绣说服了皇帝。   在此期间,锦绣先是送走了年事已高的寿管家,又送走了两位上了年纪的姨娘,元家大门口的白帆一次次挂起,几乎没有撤下来的时候。锦绣见老爷子没了寿管家的陪伴,心情很是失落了些天,于是将老爷子带到他和儿子两人成日里捣鼓的田里。   老爷子一进去就被里面非常自动化,科学的种植方式给吸引了注意力,他又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主儿,一眼就看出里面很多东西就算单独拆开了也能自成一体,放在外面依然是能造福一方的好东西。想当年为了给儿子日后铺路做准备,他请了多少人,花了无数钱儿,在府城的小院子里鼓捣那个水车的场景历历在目,这里面的东西有多少价值他在清楚不过了。   时过境迁,虽心思与当初不同,但见到好东西就忍不住琢磨的习惯是丢不了的。   一沉迷就是两年,等三年丁忧结束,锦绣带家人前往京城,已是十二岁小少年的黎黎颇为可惜的感叹:“还是老家的乡亲们淳朴啊!”   哪里是老家淳朴,是老家那一亩三分地,就你爹的官职最大,出门谁都敬着你三分,就算有歪心眼儿,也不敢往你身上招呼,能不淳朴吗?   锦绣也不说破,这道理不用三天,这小子就能明白。眼下比较棘手的是上朝第一天,刚好赶上内阁首辅李大人乞骸骨现场,老爷子历经两朝,矜矜业业,劳苦功高,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想乞骸骨回乡养老是人之常情,锦绣不在朝堂,事先没听到消息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老爷子当场向陛下推荐稷康伯元大人接替他首辅的位置,并且当场陈述了元大人能胜任的八条理由,条条叫人无法反驳,甚至连锦绣这个当事人都不好反驳。   可三十一岁的内阁首辅,前所未有啊,谁心里能没有点儿小心思呢?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   好在乞骸骨的流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完的,需要三辞三留,就是李大人三次请求归乡,皇帝代表朝廷挽留三次,最后才大加封赏,叫他荣归故里,成就一段君臣佳话,短则一月,长则三月,皆属正常。若是有谁当场请辞,皇帝立即点头答应,一副恨不得立马将人赶回家种地的姿态,才是叫双方颜面无光的事情。   事情就这么僵持下来,事后锦绣被皇帝召进宫,直接问了:“陛下您和李大人是不是早就商议好的?”简直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承认的痛快:“别看老头子平日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处处与你作对。他第一次对朕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朕还吓了一跳,以为他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呢!”   得,皇帝有意为之,加上首辅大人力荐,不说稷康伯原本的势力,他做出的实绩,就是首辅的一干门生推举,这事儿也没旁人置喙的余地了。   锦绣这个内阁首辅算是板上钉钉了。   在锦绣作为首辅的年岁里,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持之以恒坚持做的事,就是修路,从各大府城到府城之间,府城内乡镇之间,最后蔓延至乡下农村,全都想办法不遗余力的修路。   路修好了,每年叫地方上组织人手上京城学习城市规划,上明安府学习如何推广当地土特产,为当地人创收。   等一切准备就绪,元家暗地里经营多年的造纸技术终于能拿到台面上了,随着造纸技术的推广,紧接着就在各贫困地区开办官学,提供半工半读机会,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与此同时,在各地兴建藏书楼,免费为书院学生提供借书服务,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想读书而不得的问题。   在民生上,极力鼓励各地自主自发的研究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方法,真金实银的砸下去,出了不少可靠又实用的法子,还出了不少后世有名的农官儿。   而此时的元家产业,已然积累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外人所知晓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为了这冰山一角,自家两孩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出门日日都能偶遇各家公子小姐,算是小小年纪,便见识颇丰。   两个打小见多识广的孩子,终于在各自成家后,锦绣将二人喊到一起,一家人聚在一起开了个小小的家庭会议。   会议内容非常简单,锦绣将家中产业一分为三,儿子黎黎一份,女儿珍珍一份,手里自留一份。   在兄妹二人的认知里,父亲手里的那份儿,将来终究还是元家的,不管给家里的谁,他们都没意见,总归父亲做事儿靠谱。   谁都没想到,在儿子元承明正式入朝为官那日,锦绣直接代替儿子,将那份上交给了国库。   产业之丰富,金银数量之巨,震惊朝野,叫无数人眼红,叫户部尚书乐开了花,带着整个户部同僚,没日没夜的连续登记造册,忙活了整整半月,才堪堪入库。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首辅大人应该是将整个元家的财产都捐出去了,这心性,太狠了!   这笔财产,直接叫元承明捞了个户部侍郎的职位,皇帝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儿亲自嘱咐户部尚书:“带小元爱卿多熟悉熟悉户部事宜,将来户部交到小元爱卿手里,也好继续为朝廷为百姓谋福祉。”   这还有什么说的,将来的户部尚书直接预订下来了,但人家爹大手笔,朝廷给一个户部尚书还真不过分,大不了将来派个得力的副手给搭把手呗。   事后锦绣问两已经成家的孩子:“能想通吗?”   两人点头。   “爹爹是担心我们守不住这份产业,将来招来灭门之祸。您放心,按照您的要求,已经将大部分产业转为暗地里经营。既然大家都以为您将家里的钱儿全捐了,回头我与妹妹生活上定当简朴些。”   锦绣好笑:“也不必太过简朴,爹还不至于叫你们几人跟着吃糠咽菜。”   但像之前那般大手笔花钱的事儿是不可能了。   等人走了,锦绣去祠堂跟元老爷子念叨:“您瞧见了吧?陛下都震惊了,两孩子眼睛不眨一下,这下您可以跟师父他老人家好好嘚瑟一番咯!”   十几年下来,元老爷和宁亲王相继离世,锦绣也成了四十五岁的大叔,美貌在朝中一骑绝尘,叫人羡慕不来,尤其是自己本身实力不凡,家里后继有人,活成了人生赢家的典范。   偏就是这样腿脚灵便,对上刺客能一人秒杀全场,年近半百的人生赢家,在他五十岁的时候,正式向皇帝提出了乞骸骨。   朝臣看着大殿中央那个腰不坨,眼不花,说话中气十足,走路优雅端方,头发乌黑顺滑,年节上带人熬个三天三夜不在话下,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首辅大人,一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毕竟瞧他气色,在为朝廷,为陛下,为百姓辛苦个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但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上了年纪,要回家带孙子,要读书,要修身养性,最好能著书立说,完成儿时梦想。   事情虽然不可思议,但首辅大人坚持,加之朝堂上人才倍出,扯了一年的皮,皇帝最终拗不过首辅大人,放人家回带孙子去了。   众人都等着这位能搞事的稷康伯要著出什么名堂的书来,倒是从未有人怀疑他著不出来东西,日日见了小元大人都要问上一问,每每小元大人都腼腆一笑,摇摇头,大家伙儿也就知道稷康伯的书还没著出来。   如此过了半年,有人下朝后习惯性问了小元大人一句:“令尊可是有著作现世?”   本以为会得到往常一般的答案,谁知小元大人腼腆一笑,从袖口掏出一本《青云先生梦游记》递到他手里,十分自豪道:“家父幼时,常有惊人想法,遂有了市面上流传甚广的此书,不仅家中长辈是此书的忠实读者,下官幼时也对此系列书爱不释手,现如今,家中晚辈对此依然十分喜爱。”   那人心里连连点头,心说何止是你家人喜爱,我家上到老太太,下到小孙女,对这书都爱的深沉,只是没想到这书竟然是稷康伯幼时之作!   便听小元大人继续道:“后家父在朝为官,忙于政务,许久不曾创作,此系列书停更许久。如今有了空闲,家父瞧着家中孩子喜欢,于是又开始更新,即日起京中各大书店会陆续出售,您有意向可以去瞧瞧。”   说着好心提醒这人:“家父曾言,这本也能单独算作一个新的系列,因为这本里面,是他想象中千年后大周的样子。”   天上飞来飞去能载人的大鸟,远隔千里瞬间取得联系的顺风耳,不远万里都能看到对方面貌并且和对方交流的铁盒子,不用马拉动,一日千里载重万斤的大车,加水加油疾驰的小车,人人能读得起书,人人能吃饱饭……   许多梦游记的忠实读者将这些当成青云先生天马行空的幻想,并为他神奇的想象力感到惊讶。   而有些人,埋头默默为这一日的到来而努力,即便有生之年见不到十之一二,依然甘之如饴。   在稷康伯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的“筑梦人”身份,不知多少人诚服于他丰富的想象力,多少少年人变成老年人,依然是他老人家的读者,青云先生每出新书,都要追更。书籍一度被翻译成数十个国家语言,深受周边国家百姓的喜爱。   直到锦绣垂垂老矣,他白发苍苍的儿子守在床前问他:“爹,您吩咐的我都记住了,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锦绣笑的有几分调皮:“多放几本梦游记做陪葬,对了,各地藏书馆,官学,也记得多放几套,尤其是爹晚年写的那些。”   元承明不明所以,但都乖巧应下了。   锦绣笑的十分满足,当这具身体失去了活力,他的本体被野马公司召回时,在浩瀚的图书馆中,锦绣见到了客服小马。   小马笑着恭喜他:“欢迎回家。”   锦绣想到多年后,不管是考古的,还是民间话本,亦或者史官记载中,随着时代的发展,梦游记中所提到的一切逐渐变为现实,而梦游记的地位势必水涨船高,人们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急的人抓心挠肝儿不得解,就觉得有趣,算是他的一点儿个人恶趣味吧。   心里愉悦,面上很自然的带出来:“是的,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