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战神年代文再就业指南 作者:凝七   【本文文案】   末世变异女战士荣薇力竭战死,   死之后才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后妈年代文,   女主重生后,果断嫁给了早死堂姐的厂长老公,给未来的四个大佬做后妈。   凭借着未卜先知的金手指,   她帮助男主成了本市首富,自己也被宠上了天,四个孩子更是个个都长成了社会精英。   而荣薇,穿成了男主的炮灰前妻,倒霉催的女主堂姐。   作为炮灰前妻的原身长得千娇百媚,弱柳扶风,   自己嫁给了冷暴力她的男主,生了四个男娃之后撒手人寰,   她的老娘和弟弟妹妹,也病的病,死的死,下监狱的下监狱,   一家子人不得好死。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真·工具人属性,荣薇一把捏碎了砖头,   一脚将男主他爹带来提亲的二锅头瓶子踢的粉碎。   从此,槐树头村少了一个哀哀怨怨的小娘子,多了一个带领乡亲们共同致富的劳动标兵。   等真女主重生回来一看,   男主不是厂长,连厂里的工作都丢了,四个大佬也根本没生出来,   而那本该早死的堂姐,不仅成了头一个万元户,   身后还跟着个科研大佬一个劲儿的追。   女主:我tm直接晕倒,   这都什么玩意啊?   难道我重生了个假的吗?   内容标签:穿书 爽文 升级流 年代文   主角:荣薇 ┃ 配角:凌岳,周毅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战士变致富标兵,带全村奔小康   立意:科学+劳动,携手奔小康! 第一章   槐树头村的夏天,日头总是又热又辣,烫得人后背和头顶一阵火辣辣的,恨不得立马往阴凉处躲避起来。   一个漂亮的没有人气儿的身影从谷仓里走出来,   细的跟秫秸秆一样的胳膊上架了个篮子,走到场院上,将簸箕里的豆子撒到空地上晒起来。   太阳晒在她白生生的脸上,苍白又细弱的皮肤罕见的晒出了一点红润,像刚出土的千年绝色女尸初见了生气儿。   她黑黢黢沉甸甸的杏眼抬头看了看天,眼眯了眯,一对漂亮的卧蚕便显了出来。   荣薇刚将豆子撒到地上,人还未蹲下铺平,胳膊便一下被人大力扯了起来,   她回过头,   张家婶子正攥着她的胳膊往村里的方向扯着,一边扯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着,   “荣大妹子!你咋还在这晒豆子呢!俺们家都上你家提亲去啦!赶紧,赶紧跟我走!”   荣薇没动。   不仅她的身形一动都不动,身高足有一米七的张家婶子居然也没走得动。   第一下没扯动的时候,张家婶子还没反应过来。   连扯了几下都没扯动,粗线条的她也反应过来了,大嘴唇子上下翻动了一下,正准备使出全身力气一扯,荣薇突然笑了,手上那股劲一松,差点让用力过度的张家婶子一屁股墩儿坐地上。   荣薇的小细胳膊轻轻一挽,便将失去平衡的张家婶子拉了回来,   她白得跟肤色差不多的薄唇轻轻张开,声音细得像蚊子嗡嗡:   “桂芬婶子,这是怎么了?”   张家婶子叫周桂芬,刚刚还老实不客气的简直要将荣薇给吃了,这下态度倒好上了一些,   她讪讪的将荣薇胳膊上的篮子拿了过来,   “嗨!还不是我家那大侄子!他家一听说的是你家,就急赤白脸的今天就登门提亲来了!现如今,爷俩都上你家炕上坐了!荣薇妹子,快,快跟我看看去!”   语气还是急切,但没之前那么委实不客气了。   荣薇没说话,在心里直撇嘴。   可不急赤白脸的么,   就你侄子那臭名声,能有个同意相看的,那还不得上杆子凑上来?   明知道你那侄子人品名声都臭大街了,还上杆子到她家说亲,   你这心,是不是黑的?   荣薇表情一贯的柔弱,心中却冷笑不已。   是的,荣薇穿越了,   穿越成了《八零后娘的理想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配角,女主的早死堂姐,男主的病亡前妻。   书的开端,荣薇穿过来的原身已经死了。   上辈子压错了宝的女主重生回来,果断嫁给了刚刚丧妻的男主,从此走上了男主宠、众人爱、四个养子皆成才的人生巅峰,   中间穿插着暴打白月光、打脸前妻娘家人的各种降智剧情,看得人酸爽不已。   但是,荣薇却看的牙痒痒,   不喜欢人家还让人拖着病弱的身子生了又生,   生完四个撒手人寰,四个儿子跟韭菜一样被后来的女主一举割走,   这……人干事?   更何况,穿来之后,荣薇就变成了这个生子工具人。   只是,现在的她,外表仍柔弱不能自理,但是内在么……   荣薇暗暗揉了揉豆沙包大的拳头,   就算个子矮了肌肉缩了拳头都小了一半,但是这变异来的神力,是没有打折的!   荣薇脑子里过着书里头的剧情,   薄薄的嘴唇抿了抿,低垂着眉眼,神情之中满是压抑,   “我……我也知道婶子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也知道,我身子骨弱成这样,要是嫁人,那不是连累别人啊……”   说完两只白豆腐一样的手相互扭了扭,神情又是扭捏,又是黯然。   周桂芬怎么会不知道荣薇的这情况。   长得跟天仙似的,可惜是个美人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就连下地干活挣工分都干不来,只能做点晒豆子之类的杂活。   别人一天挣八个公分,她只能挣四个。   要说,按她家的心气儿,要荣薇做她的侄媳妇,她也是不愿意的。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周毅元那个混小子,跟别人处对象处到要被处分,十里八乡的好闺女谁愿意嫁给他!   也就是荣薇,   死了老爹,老娘不济,自个人身子骨又不中用,这才松了口,准人过来相看相看。   更何况,这荣薇虽然身子骨不济,但长相漂亮啊,   周毅元那个混不吝的,光看脸没准也能相看上她。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   周桂芬心里的小九九又算了一遍,   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亲热的挽住了荣薇的小细胳膊,   “瞧你这话说的,咋把自己给说得这么差了。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啊,实诚,心好,这不都是优点不是?你还真别说,我们家侄子也是个实在人,你俩在一起啊,最配了!来来来,咱们赶紧去看看,别让人久等了!”   她又拉荣薇,这下倒是拉走了。   周桂芬见荣薇雪白的脸上露了丝红云,心里得意着呢,   看来,她这话是说到姑娘心里去了,这不把人都给说不好意思了!   *   俩人前后脚往荣家走去,刚进小院,就听到屋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荣薇走进去一看,   屋里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来看热闹的邻居,有来讨糖的小孩,荣老娘张凤兰陪坐在木凳子上,炕头上坐着一老一青两个男的,应该就是周毅元和他爸爸周峰荣了。   周毅元是书中男主,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那双眼透着阴鹜,让人一看就心里发毛。   再联想到他对原身做的种种,荣薇就更喜欢不起了。   屋子里其他人倒是不知道荣薇的这一系列心思,   看到提亲的另一个主角出现,整个屋子都沸腾了,起哄的起哄,叫嚷的叫嚷,一时间热闹的跟生产队放工一样。   “荣薇你可算回来啦!你的新女婿等着相看你哪!”就住隔壁的胡春兰扯着嗓子喊着。   “就是啊!去晒个豆子这么久不回来,是不是害臊了,不敢回来了啊!”   张婶子打趣的声音像打鸣。   “哎呀你们别笑话我们家薇薇了,不知道我们家薇薇面皮薄啊!小心她真跑了,你们不就棒打鸳鸯了吗?”   妇女主任朱福玉居然也在,此刻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一对相看的年轻人。   而男主周毅元,看到荣薇之后,深邃的眼亮了一下,眼中泛起玩味的神情。   荣薇只觉得恶心。   她强忍着恶心走了过来,   周桂芬热络的拉着荣薇细弱的胳膊,热情的大嗓门四处播着,   “来来来,荣妹子!来看看我们家侄子!我们一大早就从周家庄过来了,就是为了你来的!你看看这猪肉条子,你看看这糖,这酒,我们的诚意可大着呢!”   她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边偷偷的斜眼瞟着荣薇,   见她偷偷咽了口吐沫,心下得意,话便继续跟倒豆子一样秃噜出来,   “我们家这大侄子,长得不赖,工作也好!现在在罐头厂上是正式工!这在咱十里八乡都是数的上的条件!他们厂还说了,过两年就给分宿舍!到时候啊,你跟着过去一住,也就成了城里人了!”   这话一出,村里人都羡慕不已,纷纷议论。   就连一直没说话的张凤兰都忍不住抬眼看看她家闺女。   毕竟,要真能跟着进了城,那就不一样了!   城里人可是每个月有粮票、肉票分的!到时候,就算当不了罐头厂的正式工,在里头打个杂之类的,那也比在乡下穷种地可好多了!   更何况她家闺女身子骨弱,   在农村就算干杂活也日晒风吹的,可如果进了城……   张凤兰本来还碍着周毅元的名声,刚刚一直没松口,   眼下,都不免心思活泛了一些。   周桂芬说了好半天,见荣薇一直没啥反应,   不仅如此,俩眼睛直勾勾的落到桌子上,一声不吭,不免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问,   “荣大妹子!你是啥想法啊?你妈可说了,这婚事成不成在你!”   “荣大妹子!荣大妹子?”   “荣薇!”   荣薇如梦初醒,   将盯在猪肉条子和糖的眼珠子收回来,顺便擦了擦嘴角的湿痕,   “桂芬婶子,你说啥?”   ……   周桂芬气结,合着她刚刚的激情演说都白说了?   周桂芬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好声好气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荣薇如梦初醒,   “啊,这样啊……”   眉目低垂,看不清到底什么心思。   “是啊,你心思咋样?也别害羞了,都说说吧!咱们这都新社会了,男女婚姻自己做主,不丢人!”   周桂芬只当刚才荣薇的出神是被周毅元给迷住了,自信心爆棚的说。   “那我可就说了?”   “嗯!说!”一屋子人扯着脖子等着。   荣薇慢条斯理的将搪瓷缸子拿到嘴边喝了口水,一双暗沉沉的大眼睛看了看周毅元,低头说,   “我不愿意。”   ……   “啥?”   不仅周桂芬,就连其他人都愣在了当场。   特别是周毅元,粗重的眉毛压了压,又挑了挑,惊讶的神色都快压抑不住了。   荣薇靠着张凤兰坐了下来,   身子一动,偏大的土布衬衫里头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跑,   “大婶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们家没有壮劳力,老娘生病,弟妹都小,一家上下都指着我一个人呢!我虽然人不济,但这要真嫁去了周家庄,那……”   声音软糯柔顺,带着涩意,   听得周围起哄的人心都软了。   这个张家婶子也是,给说了这么门出村的亲事,也不会为荣家想一想。   得亏人家荣薇孝顺,要是真图周家条件嫁出去了,那荣家上下之后的日子该咋过?   一时间,刚刚还等着看热闹的众人也想到了这一茬,对周桂芬不免有了看法。   周桂芬看着周围人的眼□□得冒火,脸登时就下来了,   “你不愿意当时干嘛答应相看啊?合着我们费这么大劲,是来耍猴来了?不行,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这一席话说的张凤兰紧张的直搓手,   荣薇看了看她,细瘦的手握住张凤兰苍老的手,   “我知道,这些都是我妈为了我好。她知道我身子骨弱,不想我在农村吃苦受累,就想着要是能嫁到城里去就最好了,但是……”   “但是她为了我把一切都想好了,却独独没有想到她自己。唉,我妈就是人心好,太好了,听到有人提亲不想驳了面子,这才让上门来相看。可她却没想到,我要真嫁出去了,她该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本来柔顺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泪珠一滴滴的砸在手上,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跟直直砸进人心里一样。   其实,荣薇也不愿哭的这么入戏,但偏偏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就自发的反应起来。   看来,对家人的愧疚,也是原身这一辈子,最大的心魔吧!   如果刚刚还有人因为周桂芬的质问对张凤兰和荣薇有质疑的话,现在这点质疑早就烟消云散了。   “哎,有些人就是冲着凤兰妹子家没男人,没依靠,好欺负!才上杆子提这么一门子婚事!”   邻居陈奶奶颤巍巍走过来说,   她一早就对这次提亲看不上眼,这周家是什么人家,周毅元是什么名声,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但凡荣家有个依傍的,他敢上门来提?   “就是,凤兰婶子,你也别为了乡里乡亲的面子就随便答应别人,你是出于心好,可管不了别人蹬鼻子上脸啊!”   刚刚还一个劲儿打趣的胡春兰也立马倒戈。   众人一个劲儿的劝声中,荣薇偷眼看周毅元,   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瞅着要挂不住了。   “我们走!”   这时,周毅元他爹周峰荣站起身来说,气的胡子都抖了三抖。   “哎,哎,哥……”   周桂芬面子拉不下去了,连忙也站起身来。   “走啊!”   周峰荣恨铁不成钢的回头对周毅元说,说完后,转头看了看荣薇和她老娘,最后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着周桂芬,   “现在还不走,等着被人埋汰到脸上哪!走走走!赶紧走!”   三个人忙慌慌的走了,走之前,不忘将来时的猪肉条子糖和酒都提留上。   荣薇看了心里可惜,   多好的五花肉啊,她自从穿过来,还没吃过肉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预开,欢迎收藏~   《掉马甲后我成了魔尊的道侣》   凤鸣阁大师兄谢明澄,光风霁月,飘然若仙,   本被认为是五百年来最有希望飞升的他,却在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是炉鼎体质,   不仅升仙无望,如果被人察觉,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贞操,   谢明澄:泻药,我能怎么办,先让师兄弟爽爽?   不想被掀马甲的他半夜逃遁,本想当个自由散仙,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冷面的俊逸男修,   男修身材高大,相貌冷峻,寡言少语,出身于少有人知的闭月宗,   在他的形容中,   闭月宗全宗修无情道,人人清心寡欲,是最好不过的避世之地,   谢明澄向往不已,便跟着男修回了闭月宗,   没想到表面清心寡欲的闭月宗居然是魔修第一门派,   而那个冷清冷心的男修,在骗自己入教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自己的贞操。   吃饱了的闭月宗宗主夜荀:无情和无欲是两码事,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要看开些。   谢明澄:我啐!我信了你的邪!你不单是大骗子,还是个玩弄感情的大骗子!   *   传闻中心狠手辣的魔尊闭月宗宗主夜荀年少时曾经见过一个神仙哥哥,   那个哥哥给了年幼的他一个肉包子,救他出地狱,   从此,阳春面是他,红糖糍粑也是他。   只是,神仙哥哥身份非凡,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像看着天上的明月。   突然有一天,神仙哥哥掉进了他的怀中,像是软乎乎的大馒头掉了满怀。   夜荀:别人都觊觎你的身体,不像我,我只心疼giegie。   谢明澄:快滚吧你!渣男语录还在上头挂着呢你敢这么说?   正直温柔善良炉鼎受VS对内装模作样对外不拿自己当人大尾巴狼攻,   夫夫修仙恋爱温馨文,欢迎收藏 第二章   周家人走了,看热闹的村民劝了几句,便也纷纷回家了。   张凤兰将最后一个送出门,叹了口气,腰背佝偻着,背着荣薇抹了抹眼睛,抹的手背一片湿润。   “妈,你别难过了。那周毅元不是什么好人,我要真嫁过去,咱们家才真完了。”   荣薇说。   张凤兰赶紧将手背往打了补丁的粗布衬褂上擦着,   “妈也明白,只是,薇子,你岁数也不小了,妈也想你找个依靠。哎,不说这些了,天色也不早了,妈要去做饭了……”   说完便佝偻着腰往厨房去了。   荣薇看着张凤兰瘦弱的背影没说话,   穿过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老娘,她已经叫的很顺口了。   张凤兰没什么本事,但对待儿女的心那是真好。   特别是荣薇,   因为身子骨不好,张凤兰很少让她做家务,就连生产队的活都是能干就干,生怕把她给累病了。   一直都是天生天养的荣薇,突然多出了这么个嘘寒问暖的家人,说心里不暖,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兴许是体内残存着原身的情感,每次张凤兰说话,荣薇的眼睛都酸酸的,要不是她极力克制,恐怕下一秒就会上演美人落泪。   这,简直是前·身高两米·肌肉发达猛1·荣薇穿越过来之后,面临的最大挑战了。   她盯了一会儿张凤兰的背影,直到眼睛不酸不涨了,这才走出了院门。   刚刚晒的豆子,她得给全须全尾的收回来,不能让那些放了学的小皮猴子们给随手薅了去,   毕竟,现在可是啥都金贵的七十年代,豆子也可香可香嘞!   走了没几步,荣薇突然蹲了下去。   一阵揪心的痛从心窝传了上来,自内而外扩散全身,就好像心口的肉皮被紧紧的揪着,磨着,又好像从里头长了好多小虫,小小的牙细密的啃着心头的血肉,让人又痒又疼,痛不欲生。   又来了,真tm没完了……   荣薇一边揪着胸口,一边无力的喘息着,   她就知道,上天让她从那个即将完蛋的世界穿过来就没安好心,   她这么霉,天上也不可能有免费的馅饼砸到她头上的。   【宿主,距离你的第一项任务截止期限还有半个月,请抓紧时间,请抓紧时间。】   “我知道了,闭嘴。”   系统的提示音吵的脑子抽抽的疼,荣薇没好气的回应,恨不得把脑子揪出来暴打一顿。   第一波的疼痛稍稍减退,   荣薇小脸发青,勉强撑着土墙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余痛仍残存在腔子里,让她不得不倚靠着墙,数着数等着疼痛过去。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还有两波……   荣薇闭着眼皱着眉头,等着第二波疼痛袭来,   然而,第二波疼痛并未如期而至——   “这位小同志,你没事吧?”   一道低沉憨实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荣薇抬起头,整个人几乎被撞进那黑的不见底的眼瞳当中。   男人很高,看样子有一米八几,迎着太阳站在那里,   金色的阳光打在脸上,映出刚硬的轮廓和挺直的鼻梁,眉眼深邃,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要吃人。   然而,更令她惊讶万分的,不仅仅是他的长相……   “凌……凌岳……”   荣薇喃喃,声音微小的几乎听不见,   更仿佛,   发出呼唤的,不是她此刻的肉身,而是在那个已经倾颓的世界里,濒死时的她……   荣薇抬头时,凌岳刚刚被这位小同志的颜值惊艳了一把,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眼底的一抹惊艳掩藏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这位小同志,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   RLV003号基地的人,有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铁血科学家凌岳呢?   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荣薇心中苦涩,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不起来,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早就感觉这个世界和从前的那个世界冥冥中有着某种联系,   兴许,那个世界的凌岳死了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投胎转世了吧!   投胎了……也好……   不过,投胎后的他,和从前的那个桀骜风流的科学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荣薇又看了眼前的凌岳一眼,眼底的沉痛渐渐释然,直到平如死水,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哎!哎!”   明明刚刚的眼神脉脉含情,黑瞳深沉,神情破碎,   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这样一副看死狗的模样?   更何况,她刚刚叫了自己的名字……   凌岳脑子没转过来,身体已走过去,拦住了荣薇的去路,   “这位小同志,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你难道就是槐树头村负责接待我的那个同志?”   簇黑的眉毛挑了挑,眼尾轻挑,神色却无比认真。   仿佛今天如果荣薇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荣薇越看他越生气,   只是身体刚刚从病痛中恢复,一时半会走不开,居然被他拦在当地,语气不免气急败坏起来,   “你赶紧放我走,要不然的话,我喊人了!”   凌岳憋笑,   “那你喊吧!你把别人叫过来,我就更方便知道你的名字了!”   俩人正在僵持之间,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荣薇!青天白日的,你跟个大男人在这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这下,连凌岳脸上的那点笑影儿都消失了。   俩人同时回头,   周桂芬和大队支书的闺女赵秀敏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那赵秀敏,当看到荣薇身边那个人之后,脸上瞬间涨的绯红。   周桂芬和赵秀敏关系好,   刚刚俩人编排了荣薇一顿,现在突然看了事主,就像突然抓到了奸,脸上得意不已,走过来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   “哎呀,怪不得你这丫头看不上我家大侄子,原来是早已有了姘头啊!真没看出来啊荣家大丫头,别看你嫩的跟个水葱似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诶,你说你这脏事,要让革委会知道了,那还不直接判你个作风不良的罪啊……”   周桂芬越说越兴奋,就连赵秀敏在一旁紧着扯她袖子都制止不住她说话。   “周婶子,别说了……”   “秀敏你别拦着我,我知道你心好,可是有些浪蹄子就活该被骂!”   “周婶子……快别说了……”   赵秀敏用力的扯周桂芬的袖子,脸都红爆了,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俩人的表情。   “咋就不能说了,我今天非得说道说道不可!”   之前在荣家下不来台正让周桂芬火大呢,   要不趁这个机会把这团火给消下去,她周桂芬就不姓周!   “周婶子!这位是来我们村支援的凌岳凌研究员!是省农科院的农业科学家!”   眼见着周桂芬的话茬刹不住,赵秀敏绝望,只得大声吼道。   “啥子研究员不研究员的,我不知道这……啥?研究员?农科院?”   周桂芬这才反应过来,大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合着这荣薇的姘头,居然是个研究员?还是省里派来的?   我的个乖乖,她咋那么能呢?咋不能的上天啊!   赵秀敏后脖颈子汗珠密密麻麻的,不好意思的和凌岳打了个招呼,便梗着脖子解释,   “今年咱们整个市试点开展果树种植,刚好咱们村被选为试点之一。凌研究员是专门从省里下来做调研的。”   她脸红的都要烧开了,   今天他爸给她看了照片,让她接待一下这位凌研究员,让她“好好打扮,留点好印象”。   她当时一看照片就明白她爸什么意思了,这位凌研究员相貌好,长得高,工作又体面又有前途,要是真能……那她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哪知道,好不容易和凌研究员见上了面,却实实的被周桂芬给毁了!   还“留点好印象”,被人这么一通说,人家凌研究员还能对槐树头村的人有啥好印象吗!   赵秀敏心里暗暗的将周桂芬骂了个遍,连带着荣薇也骂的狗血淋头。   凌岳并未被赵秀敏毕恭毕敬的介绍取悦,反而鼻孔哼了一声,   “这位同志,你既然知道我的情况,那你就是来对接我的那位同志了,对吧?”   赵秀敏心里泛起希望,连连点头,   “是……是的!我叫赵秀敏,凌同志,欢迎您!”   说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伸出来想和凌岳握手。   凌岳没理她,反而看向了荣薇,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领路,我想去大队反映下情况。”   “反映……情况?”   “嗯,”凌岳盯了周秀芬一眼,眉眼深邃的吓人,   “我要去反应,这位妇女同志诬陷我和这位小同志的关系,说我们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乱往革命同志头上扣帽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桂芬听得腿都软了,就连赵秀敏都吓得脸色煞白。   “凌……凌同志……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啊!”   “破坏群众关系,污蔑其他同志,这是能闹着玩的事情吗?”   凌岳低沉的声音砸的两人一个劲儿的哆嗦,   “今天就能口不择然随便污蔑他人,明天你是不是想把这位小同志架出去批斗了?不行,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我一定要找你们大队书记反映,让他在大队会议上,严肃处理此事!”   周桂芬几乎要瘫到地上,就连荣薇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说,   “行了,别上纲上线的。”   凌岳眼睛亮了亮,转头对着荣薇,   “这位小同志,我就知道你心肠好。既然你也是受害者,那你想一个解决办法。如果眼前的这位同志同意,那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荣薇看了看憋着坏的凌岳,又看了看满脸祈求连连点头的周桂芬和赵秀敏,薄薄的唇抿了抿,   “要不,就赔钱吧!”   “啥?赔钱?”   周桂芬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从她身上扣钱,和虎口拔牙难度也差不多了。   “怎么,你不愿意?”凌岳一双利目瞬间转移。   “不,不,不!愿意!我愿意!赔,赔钱,我赔!”   周桂芬实在是怕了凌岳的威胁,   他可是有身份的人,要真是闹到大队上去,那自己肯定讨不了好的,没准啊,还要被批斗!   事情解决的很快,周桂芬赔礼道歉,还赔了十块钱连带一小袋大黄米给荣薇,给完忙不迭的跑走了。   “这位……凌同志,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去看看给您安排的住所吧!”   赵秀敏见凌岳还没有走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的说。   凌岳没理她,反而低头问荣薇,   “这位小同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把大黄米拎回去?”   问的赵秀敏脸又一阵发白。   荣薇将钱仔细揣进兜里,随后轻松的一只手指勾起麻布袋,扬着颌对凌岳说,   “这位同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把你背回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家去了。   凌岳嘴角含着笑,对着荣薇走的方向站了半天,直到赵秀敏再和他说话,方才收回了笑容,   “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章   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等荣薇收好豆子往回走,紫红粉蓝的晚霞已经挂在西天上了。   “系统,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今天没那么痛了?”   对于下午的事,荣薇还是觉得奇怪。   【恭喜宿主解锁锦鲤一枚,靠近他,你的穿越痛会减弱。但是,要想完全消除疼痛,恢复健康,还是需要完成任务。】   锦鲤?   难道说的……是凌岳?   【正是凌岳。】   ……   荣薇目瞪口呆。   “锦鲤这种东西,是批发的吗?”   要不,该怎么解释她没出村都能碰到一个呢?   【每个世界的锦鲤数量都十分稀少,碰不碰得到,要看宿主本人和锦鲤的缘分如何。】   “那,本世界的锦鲤有几个?”   一看那张啥都不知道的帅脸就有气,   要是有别的锦鲤可替代,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凌岳一脚踢开。   【一个。】   ……   我谢谢你全家。   *   回到家,大锅里的小米粥已经煮开了花,锅边上热着昨天贴的棒面饽饽和红薯,灶台边上还有一小碟子切好的咸菜,这就是四个人的晚饭了。   张凤兰正在收拾灶台,见荣薇走进来,脸上挂上了笑。   荣乐和荣芸刚刚从学校回来,正就着水洗手。   “姐,你咋这个时候去收豆子嘞!你要是觉得累,等我休息的时候,把你那份给干了。”   十三岁的弟弟荣成见荣薇手上提着大黄米袋子,便忙不迭的将袋子接了过来。   九岁的妹妹荣芸拧干了毛巾递给荣薇,让她擦擦头上和脸上的浮土再吃饭。   荣薇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将十块钱递给了张凤兰,简单的说了下今天下午的事情。   张凤兰一开始高兴的听着,等听完之后,不免又担忧起来,   “薇子,她给你泼脏水,合该赔钱。可是,她家在咱们村人多,她家大儿子如今又要回村来当大队会计了,这要是以后明里暗里给咱家使绊子,该咋整啊?”   “这些都是小事,妈你别担心。”   荣薇根本没把周桂芬家放在眼里,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怎么完成她的任务。   自她穿越过来,一个叫【种田系统】的东西就缠上她了,   积攒种田点数可完成任务,解锁一个个任务奖励,让她在这个世界恢复健康,丰衣足食,甚至富甲一方。   在末世活了二十多年,连吃条干净的虫子都成为了毕生追求,   这样的荣薇希望能够在这个虽然贫瘠但饱含希望的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更别说,她现在有了真正的家人,   为了那些对她好的家人,她也愿意努力下去。   只是,如何积攒种田点数,成为了让她头疼的问题。   毕竟,半个月后就是第一个任务截止的时间,   如果完成不了,也许……   也许张老娘要提前解锁大闺女去世这个成就了。   一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上辈子原身难产身亡时候的情景,   张凤兰嘶哑绝望的哭喊声,是原身短短一生中,最深刻也最伤痛的记忆。   她既然来了,怎么都不能让事情重演一回。   可是,这500个种植点数……   荣薇有点头疼。   *   吃过晚饭,洗完碗后,荣薇趁周围没人,偷偷的打开随身空间溜了进去。   随身空间是她穿越的时候意外带来的。   藏在手心的随身空间,现在只有菜园子那么大,里面种的,是只有末世才存在过的植物,   是……凌岳的孩子们。   荣薇走进菜园,蹲在一株变异红薯红褐色的茎叶前头发呆,   “喂,书呆子,你的这些草咋长的怪里怪气的?跟书里的都不一样!”   曾经的大块头粗粝的手指摸了摸红色纤长的叶片,然后不出意料的被一双又白又长的手打了一下。   “想摸的话摸我啊,这叶子太嫩,你摸会掉的。这是变异红薯,味道比普通红薯要好上十倍!生吃的时候简直像苹果一样!你要是叫我一声好哥哥,等成熟的时候,我给你一袋子,怎么样?”   凌岳调笑的抬头看着两米的荣薇,又蹲下去继续伺候那一堆花花草草去了。   他并不矮,184的身高,肩宽腿长,是正常人类非常标准的好身材,   只可惜,生在变异人横生的末世,生生的比荣薇矮了一个头。   现在,荣薇蹲在红花草前,就仿佛当时的那个他一样。   凌岳,这个世界没有变异,没有绝望,你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荣薇想起白天那张痞笑的脸恨得牙痒痒,恨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脱力,心脏也钝钝的痛,   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记得所有的一切,   这对剩下的人而言,是不是有些残忍呢?   更何况,他们之间,   甚至什么都没发生过。   荣薇伸出手指,指尖微微用力,在红薯叶上掐出了一个小月牙。   红薯细细的根茎扭了扭,发出了“咿呀”的声音,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子在哭一样。   “不好意思,谁让你是凌岳的孩子呢!”   荣薇嘿嘿一笑,站起来走出了空间。   “系统,我如果种随身空间中的植物,可以吗?”   【可以,随身空间中的植物普遍等级比较高,最低的变异红薯都是3级植物,种植成功后,获得种田点数比种植普通的1级植物要快3倍。】   “好,那你告诉我,500个种植点数,需要种植多少株红薯苗。”   【5000株。】   ……   我日你大爷。   “你们一开始设置这个系统的时候,没考虑过新手的能力限制吗?第一个任务就要这么多点数,如果完成不了会怎么办?”   【会死。】   ……   荣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没肉身,打不死,别生气。   *   任务虽不容易,坐以待毙也不是荣薇的风格。   第二天早上,她决定去附近的地方走一走,看看哪里的土壤适合种红薯。   没想到,想事情想的太过投入,刚一出门就差点扎进凌岳怀里。   凌岳正和大队支书赵建国还有赵秀敏拐进胡同,见荣薇像无头苍蝇一样扎过来,心里好笑。   他一只手及时抵住荣薇细瘦的肩膀,头低低的说,   “这位小同志,我理解你对待我这个战友如春风般的热情,只是,这么多人呢,还是得收敛点吧!”   荣薇抬头对上凌岳含笑的脸,整张脸登时变得像火烧。   下一秒,她连忙跳离凌岳的怀抱,白着眼拍了拍肩膀,像要拍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赵秀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   不仅是她,就连赵建国,这脸色都不咋好看了。   “荣薇同志!你咋咋咋呼呼的!今天的工分挣完了吗?整天啥活不干净知道这窜那窜,我告诉你,你别仗着身子骨弱就不干活!咱们生产队可不养闲人!”   一席话说的凌岳挂了脸,还未说什么,荣薇倒是先开腔了,   “赵队长,我昨天听秀敏妹子说,这位凌研究员来咱们村里,是来开展种植试点的,对不?”   听见荣薇提到自己,凌岳不由得又笑了,张口说,   “你想问这个,直接问我就行了,问赵队长干啥……”   荣薇没理他,继续说,   “那……你们去看种植点,我也能跟着去看看吗?”   *   就这样,在凌岳的大力支持下,荣薇厚着脸皮加入了三人组,一起往后山根走去。   槐树头村是个相对贫瘠的小山村,前后都是山。   前山是石头山,山势陡,土壤薄,除了天生天长的各种草药和野果子,别的什么都长不出来。   相对而言,后山倒是好上许多,山势平缓,土壤也是比较厚实的黄土地,山根的地方,几十亩地连在一起,这在槐树头村,已经是最大的一片地了。   他们要去看的,就是后山根的地。   一路上,荣薇没咋说话,净听赵建国和赵秀敏殷勤的跟凌岳瞎巴巴,倒也听出了一些门道。   凌岳所在的省农科院的工作之一就是帮助困难地区脱贫,将亩产高的作物推荐给贫困地区种植,帮助农民增加产量,摆脱饥饿。   而由于近期时局风向逐渐拨乱反正,对于省农科院的各种推广,市里都十分重视,特地下了文让各基层组织配合。   这次,他们来C市,就是为了推广新近研究成功的高产玉米和红薯的。   红薯?   荣薇眼前一亮,   现在的时间,还处于七十年代的尾巴。   包产到户还没实行,所有土地的使用都是由生产队统一分配的。   虽然每家每户也都有那么一点小菜园子,种一些洋柿子黄瓜豆角之类的蔬菜,但是这五千株需要种植成活的红薯苗,就她家那几分地的小菜园子,是不可能种的完的。   菜园子种红薯苗不可行,   可是,如果搭上了推广的顺风车,说不定可以把她那一堆种不完的红薯苗浑水摸鱼进去?   想到这里,荣薇一阵高兴。   心里有了盼头,看到凌岳那张讨人厌的帅脸也没那么生气了。   凌岳一直留意着荣薇的行为,感觉她多看了自己几眼,不免转过头去,关切的问,   “小同志,今天太阳有点大,路又有点远,你的身体还吃得消吗?”   三人不自觉同时看了看天,   唔,云层厚的一点太阳光都漏不到地上,还真是……太阳挺大的。   要是昨天凌岳犯这种傻,恐怕荣薇早就上嘲讽技能了。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原谅了某人的口不择言。   “没事,我挺好的。”   荣薇随便应着,倒是赵秀敏听到俩人的对话忍不住了,   “荣薇姐姐,你要是累的话要不先回去吧。毕竟你身体不好,下地的活都不怎么能干的了。我也知道你是为了生产队考虑,可是,你就算过去了,那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   这话说的,就差把“添乱”两个字贴荣薇脑门上了。   荣薇听了不恼,反而认真的点点头,   “秀敏妹子,还是你知道体谅我的身体,”   赵秀敏:?我其实也没这个意思。   “可是我过去,也不是为了下地帮忙的。”   “那你……”   荣薇紧绷的小脸满是严肃,   “我是为了实现我的农学梦去的!我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做一名优秀的农业科学家!用我培育的农作物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所以,当听到省里来推广作物的时候,我就有个想法!我要去帮忙!多学习!多实践!将社会主义的苗培育的越来越茁壮!”   ……   周围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空旷的田地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凌岳双眼含笑的看着荣薇,   “小同志,你的热情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这样,我在C市这一段时间,你来做我的小助理,我无偿给你讲解各种农学知识,你看怎么样?” 第四章   一直到后山根,凌岳还在小嘴巴巴的讲收小助理的事,   见荣薇一直没理他,最后憋得星星眼都出来了,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人人想打。   要不是考虑到后续要用到他,荣薇早就把他一把摁进粪堆里了。   好在,后山根终于到了。   时值夏初,   田地里上工的人络绎不绝,松土的松土,除草的除草,挖水沟的挖水沟,忙的是不亦说乎。   “凌同志你好,我们村特地为你们准备的试验田,就在那里,”   赵建国拉着凌岳往试验田走去,   “那边是我们整个村最平整最肥沃的田了,一共十亩,无论种玉米还是红薯,收成肯定都赖不了!”   凌岳蹲下去捻了捻土,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这片地确实不错,土壤层厚,土层营养也够,距离水源也比较近。要是种上我们新开发的玉米和红薯,预计亩产至少能翻上三倍。赵队长,不是我讲大话,要是这次试验成功了,那么不仅仅是你们槐树头村,就连附近的十里八乡啊,都能吃上饱饭了!”   听完凌岳一席话,赵建国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那敢情好了啊!凌研究员,你不知道啊,我们榕树头村穷啊,能吃口囫囵饭都是恩德了。有的人家穷的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粒荤腥,一家五口穿一条裤子,炕上连张破草席都没有,碗破的能要饭了都舍不得丢……我做梦都盼着有人能跟我说你这句话啊!现在,终于等到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窝不禁都红了起来。   榕树头村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和“穷”字一直打交道。   等活到赵建国这个年纪,穷字已经深深的印在骨头里了。   可是,要能富,谁想穷啊?   作为生产队的队长,赵建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同时,他也比谁都想要整个村的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眼下,终于有这么个人对他说出这番话来,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赵队长还没感动完,就听到凌岳继续问,   “赵队长,那边的,也是你们生产队的地吗?”   那块田地也是空出来的,和榕树头村的连在一起,要是一起拿来做试验田,那就更好了。   凌岳看眼前的这个赵队长也是个能办事的,不免多问了一句。   赵建国瞅了一眼,面露难色,   “那边啊……那边是周家庄的地了……”   周家庄隶属于另外一个生产队,队长就是向荣薇提亲的原书男主,周毅元的大伯周峰峦。   榕树头村和周家庄的田地是连在一起的,刚刚凌岳指的那块,就是周家庄的地,可是……   一听是周家庄,凌岳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   “那没事了。”   几个人站在田埂上,很快便吸引到了别人的眼神。   特别是凌岳和荣薇,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漂亮的不像真人,俩人站在一起,就算是瞎子,都忍不住多瞄几眼。   隔壁做农活的周家庄人也是如此。   周毅元今天轮休,便回到家里做农活。   他一镐头夯进土里,豆大的汗珠蹦进土里,他闷头干着,感觉旁边的二弟周毅成拿胳膊肘子杵了他一下,   “哥,哥,你瞅瞅,那个女的,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媳妇啊?”   “啥子媳妇不媳妇的,别瞎说。”   周毅元又一镐下去,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前面,身体登时僵直。   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双手拍了拍,直起腰,往两人站立的方向走去。   看着周毅元直起身来,其他的周家庄人也纷纷跟在后面,围了上去。   凌岳正在笑嘻嘻的和荣薇说着话,   荣薇本来不乐意理他,不过他说的都是自己感兴趣的作物耕种话题,便不免也多问了几句。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注意身后已经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了。   “荣薇妹子,真没想到,你还能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这位谁啊,能介绍一下吗?”   周毅元一开口就阴阳怪调的,语气中的意思昭然若揭。   “就是啊嫂子,这小白脸谁啊,你跟他聊的这么高兴,这是连我哥都忘了吗?”   周毅成也恶声恶气的开腔,他个子大,站在他哥身后说话,活像一只光会咬人的呲牙土狗。   荣薇回头,刚才还微微扬起的嘴角眉尖登时垂了下来。   凌岳也看出不对劲来了,高大颀长的身体向前一动,将荣薇挡在了身后。   荣薇的嘴角抿了抿,突然有点想笑,   没想到,曾经基地里出了名的弱鸡科学家,居然也有保护她的一天。   “大侄子,这位是省里来的农业科学家凌岳,是专程来指导咱们种庄稼嘚!你可别瞎说!”赵建国见周毅元表情不善,周边又突然围上来这么多周家庄的人,忙不迭的站出来解释。   “什么农业科学家,照我说,都是一群臭老九!别以为现在没事了就能出来蹦跶了,我告诉你,等过几年,还不是被抓进去批·斗关牛·棚的料!”   周毅成语气凶狠,跟在他哥身后,像一只光会咬人的狗。   这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脸都青了。   周家庄在附近几个生产队之间横着走,   不仅仅因为周家庄人都姓周,抱团的厉害,更是因为那几年周家人武斗厉害。   他们不仅斗自己生产队里的右·派和地主,就连其他生产队的也不放过。   可以说,十里八乡的成分不太好的人,都吃过周家庄人的苦头。   近两年,风向变了,文斗武斗都取消了,社会开始拨乱反正,周家庄人也消停了不少。   然而,一听这句话,立马勾起了乡邻们对于周家庄人的恶感。   “周毅成!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可是省里派下来的专家!怎么着,你一句话就能给人家关牛·棚了?”   “就是!瞅把你们周家庄给能的!俺们家祖上也读过书,识过字,咋的,你把俺们也给关起来?”   “呦,牛家嫂子你可别说了!你以为他们是不想吗?那还不是现在不能!要不啊,你瞅瞅你现在还能在这站着吗?”   槐树头村的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比周家庄人多少不少,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你们干啥呀!想打架吗?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槐树头人多就欺负人!俺们才不怕嘞!”看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围上来,周毅成嘴硬,身子却不由自主的缩回了他哥身后。   周毅元挡在他面前,眼神阴鹜的扫视周围,随后放在了荣薇身上,   “各位乡亲,周家庄和榕树头,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乡亲,我们对大家并没有什么意见,我弟弟犯傻,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他道歉了,但是我们本意并非要与榕树头的乡亲们作对。”   他声音洪亮,音调低沉,   说话间有股无形的威压,让刚刚还闹成一团的环境登时安静了下来。   周毅元见没人说话了,脸上的笑容温和了下来,配上他浓眉大眼的五官和国字脸,居然看起来很是踏实可靠。   他幽邃的眼神看向荣薇,高大魁梧的身体逼了过来,声音也低沉下来,   “荣薇妹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周毅元这几句说下来,再和荣薇说话的时候,现场的乡亲反而不好拦着他了。   毕竟,他也没干什么啊。   荣薇抬头,雾沉沉的大眼看了一眼周毅元,一时间没有说话。   就在周毅元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一边唇角缓缓勾起,   “好啊!”   语气上扬,听不出不高兴,反而弄得周毅元一愣。   荣薇往僻静的角落走去,凌岳不放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荣薇秀致的眉毛不耐的蹙了起来,仿佛凌岳这样做,是耽误了她的大事一样。   “注意安全。要是不对路,你就叫。”凌岳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   荣薇心里暖暖的像踹了一团炭,烘的人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你就等着吧!”   说完,俏丽荏弱的身影拐进角落,看不见了。   *   两人去的时间不算长,顶多十分钟,   但是这十分钟,对于凌岳来说,过得却是有些缓慢。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记挂着呢?   只是见了第二次而已啊,   凌岳也想不明白,只能把心里的忐忑归结于对同志安危的担忧。   又等了两分钟,实在忍不住了。   凌岳将嘴里衔着的草叶吐到地上,两手撑着从地上直接站起来。   正要往荣薇的方向走去,突然那边传来一阵打雷一般的嚎叫声,将所有村民都给吓了一跳。   凌岳的第一反应是立马冲了过去,然而一边冲一边心里犯嘀咕,   这声音这么粗犷,震得像打雷,荣薇的叫声有这么可怕吗?   还没冲到地方,荣薇慢条斯理的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身上一枚草叶子都没沾,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没有丝毫异样。   凌岳冲到了她身边,伸手就要查看她是否受伤,被荣薇伸手隔开。   “干吗?动手动脚的不怕我叫公安吗?”   ……   凌岳被抢白了一句也不急,   看到她无恙,心里的一块大石也放了下来,   “刚才……不是你?”   荣薇奇怪的看着他,   “肯定不是我啊,刚才周毅元抡着胳膊跟我说话,自己甩脱臼了。”   她说完,对着张口结舌的周毅成说,   “还愣着干吗?赶紧把你哥送卫生所去!”   周家庄人此时方才醒悟过来,争先恐后的涌了过去,将哎呦不止的周毅元抬了出来。   周毅元被几个人搀扶着,胳膊随便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恶狠狠地看着荣薇的侧脸,硬是一句硬话都不敢撂。   “我告诉你,你再说下去,遭殃的就不止是你的胳膊了。”   耳边仿佛还萦绕着荣薇的低语,   周毅元浑身一哆嗦,忍痛低声对周毅成吼道:   “愣着干啥!赶紧把我扶走啊!”   “哎!哎!”   周家人一拥而上,将周毅元抬上了牛车拉走了。   刚刚还牛·逼轰轰的周家人瞬间走了个精光,这让看热闹的榕树头村民高兴坏了。   不少人扬着嗓子,想要冲荣薇打听具体是怎么甩的膀子给甩脱臼了,   但是荣薇始终淡淡的,一脸平静,似乎对刚刚的闹剧,并未挂在心上。   一直看到牛车屁股消失在地平线上,她方才对凌岳说,   “没热闹看了,我想回村,你能陪我一起吗?”   *   来后山的路上是四个人,回去只剩了两个。   赵队长还要组织生产,至于赵秀敏,经历了来时的一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单独和这两个人一起了。   凌岳一直跃跃欲试的想和荣薇说话,但看着荣薇苍白的侧脸和紧紧抿住的嘴角,向来嘴多又话痨的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索性荣薇就算不说话也是美的,苍白荏弱的气色,更给她添了一种病态的美感。这样的美人,即使是锯嘴葫芦,都是一道最美的风景线。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快走到村口的时候,荣薇终于开口了,   “凌岳,”   “哎!”   凌岳登时高兴,答应的飞快,身后的无形尾巴摇得要上天。   下一秒,荣薇的身子陡然失力,向着凌岳的方向倒了下去,凌岳猝不及防,身体反应先于脑子,接住了荣薇软绵绵的身体。   “小同志!荣薇!你这是怎么了?”凌岳着急了,连声的问着。荣薇双目失焦,徒劳的张了张口,细弱纤长的手紧紧的揪着凌岳的袖子和外衣,随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五章   再次醒来,   身后的触感暖烘烘硬邦邦的,一条有力的胳膊横在身前,回护的姿态十足,却又小心的避开了关键部位。   眼前是陌生的室内,外头天色已擦黑,   一时间,荣薇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你醒了吗?”   凌岳时刻注意着荣薇的动静,   见她睁开了眼,眼睛瞬间一亮,关切的问道。   荣薇脸一红,   一把推开身前的胳膊,忙不迭的站起来,回头瞪着凌岳。   凌岳摊手,一脸无辜,   “小同志,可是你昏倒的时候紧紧抱着我的,还不让我送你去卫生所,跟我没关系啊!”   是……她吗?   荣薇脸更红了,想想刚才的情况,这个可能确实很大。   拐进角落,周毅元的话越发肆无忌惮,到了后头,居然还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荣薇自然没有给他机会,单手一扭就让他的胳膊脱了臼。   可是,使用了怪力之后,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异常虚弱,   以至于回来的路上,要不是一口气撑着,早就昏过去了。   至于昏倒后的下意识反应,   应该是昏迷中的身体本能的感知到了凌岳这个锦鲤的存在,才死死的扒着不放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锦鲤还真是有点用的。   和他睡了这么久,自己果然腰不酸腿也不疼了,说话也硬气了。   只是,这种疗伤方式,还真不能算是名正言顺。   荣薇老脸用力绷住,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们赵队长安排我住的地方,在村边。你放心,我抱你回来,没有其他人看见。”   见荣薇没什么异样,凌岳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下,连目光都像杂糅了窗外的暮色和夜光。   荣薇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末世厮杀的怪物,对名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难免有些迟钝。   不过,他能够想到这一点,还是让她心底暖暖的。   心里舒服,看凌岳不免也有些顺眼。   见他仍呆愣的站在那里,荣薇的头突然凑了过去,   “凌研究员,谢谢你今天帮了我。现在天色也晚了,要不,你去我家吃个饭吧?”   一瞬间距离拉到极近,   眼神如露水般纯净,黑黑的瞳仁映衬出对方利落的剪影,淡红的唇色仿佛天边残留的一抹霞光。   凌岳的心脏猛烈的擂动了起来。   *   卫生所。   周毅元还在不断的哎呦着,   这个荣薇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怪力,一瞬间突然力大如牛,   他连半点反应都来不及,胳膊直接被扭脱了臼。   不光如此,来到卫生所后,值班医生说脱臼的角度十分诡异,正了好几次才正回去。   不仅正骨的过程疼痛无比,正上之后,疼痛也没有丝毫减轻。   而且,据医生说,脱臼的胳膊要整整休息一个月方才能保证之后不再脱臼,   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个月,周毅元都不能干活了。   想到这里,周毅元心里恨得不行。   他这上个月才买的工位,这个月刚刚转正就请假,这让上面怎么想?   一想到车间主任那张垮下来的老脸,周毅元就恨不得立即拎把菜刀出去,把荣薇给砍的稀巴烂。   但是一想到之前荣薇突然出现的怪力,他又不敢了。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么一个纸糊一般的女娃娃,怎么突然就那么有力气呢?   不仅他想不通,就算他说出去,别人也不敢信啊!   “哥!你不是一直都跟你们车间主任不对付,那现在要请假,该咋整嘛?”   周毅成还傻憨憨的杵在那头,啥也不知道干,就只会问他哥。   “能咋整嘛!”   周毅元没好气的回了句嘴,寻思了一下,回头说,   “你呀,还是帮我跑一趟厂里,不过,你别说我是自己伤着了,你就说,我是为了救槐树头生产队的女娃娃受了伤!知道不?”   周毅成一脸懵逼,   “那你咋救的嘛?那要是真问起来,那不是拆穿了嘛!”   周毅元恨不得蹿起来抽周毅成两个大嘴巴,   “你不说我不说咱们生产队的人不说,难道厂子还要打电话给榕树头的人嘛!你咋就那么蠢!哎……哎呦我的胳膊……”   周毅成见这样的情形,顿时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他将激动的他哥扶着坐了下来,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句,出去了。   出去没几分钟,老汉儿周峰荣进来了。   周家庄人早就将今天上午的事儿跟他说了个遍,   此时的他,不仅对荣薇,连带着整个榕树头的人都恨上了。   周峰荣的三个儿子里,本来就数周毅元长得最像他。   此时两父子阴沉沉坐在一起,活脱脱像阎罗殿里一老一壮两个小鬼,泥塑的脸透着凶狠和阴气。   “老大,你之前是不是认识槐树头的二瘸子?”   周峰荣沉默了半天,突然说。   周毅元愣了一下,“是认识嘛,咋的?”   周峰荣阴狠的一笑,   “是时候让他伺候伺候那位小姑娘了。”   周毅元先是没反应,接着缓缓的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爸,你这招可狠,我都还没想到,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   晚饭。   月牙儿弯得像掐了一下的豌豆叶,孤零零的挂在蓝靛靛清凌凌的天上。   荣家老娘张凤兰端过来一碗土豆,对着眼前这位俊俏的后生怪不好意思的说,   “研……研究员同志,咱家穷,没啥能吃进口的东西,你就凑合一口,啊!”   凌岳连忙站起,   双手将粗瓷大碗接过来端到桌上,口里殷勤的应着,   “没事没事,大娘,您太客气了。都好吃,都好吃!”   张凤兰嘿嘿一笑,觉得这个后生真不错。   她瞧了一眼凌岳,又瞧了一眼正在灶台忙碌的荣薇,心里头简直像酿开了蜜。   可是后又想想,人家研究员怎么可能娶村子里的姑娘嘛,甜味儿不由得又散了个七八。   但是,今天凌岳来家里头吃饭,荣老娘还是挺高兴的。   不光是荣老娘,荣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出来进去脸上仿佛都有光。   晚饭简陋,不过为了迎接凌岳这位贵宾,也下了不少功夫。   高粱玉米粥,煮的稠稠的,冒着热气儿,看起来香,吃着扎口。   张凤兰白天上工时从后山顺手挖的苦麻菜,就着自家做的大酱,就着粥吃,也算有个花样。   为了招待贵客,张凤兰还特地从缸里把前段日子腌的咸鸭蛋捞出来两个,切把成八瓣摆到盘子里。   青白的壳金黄的蛋黄,挤挤挨挨的装了整个粗瓷盘子,让人光看就要流口水。   张凤兰将鸭蛋盘子放到凌岳跟前,一个劲儿的让凌岳吃。   让的荣薇都看不过眼了,说,   “妈,你别老让他了!他就是来吃个便饭,还真当贵客了!”   张凤兰打了自家闺女一把,   “你这话说的!人家不是贵客你是贵客?去去去,赶紧把你弟弟妹妹叫来一起吃饭!再晚点,鸡蛋渣我都不给你留!”   不多一会儿,荣乐和荣芸也上桌了。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边说边吃,真跟一家人一样。   *   吃完饭后,荣薇和凌岳把碗筷收拾下去,慢条斯理的就着刚打回来的溪水洗碗。   凌岳一边洗一边笑着说,   “荣薇,你那俩弟弟妹妹都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农村的子女没见过世面,乍一接触有些怯怯的,但一看就教养脾性都好。   荣家虽然没有男人,但家庭和睦,关系融洽,这方面,很多完整的家庭都比不了。   “他们当然好,”   荣薇有些得意,   “我弟我妹成绩好着嘞!将来还要上大学嘞!”   说起这些,她眼睛莹亮亮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病歪歪的病美人。   凌岳不由问道,   “那……你咋不想着上大学?现在不是已经恢复高考了?你这么聪明,要是努力学,肯定能考上!将来,上了大学,生活就不一样了。”   如果……   如果荣薇考上了省城的学校,将来和他一个城市,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凌岳问这话是为了荣薇着想,可也暗藏着自己都没看清楚的私心。   荣薇奇怪的看着他,   “能有啥不一样?我榕树头的乡亲们就能吃饱饭?我家里头人都能过得好了?你也看到了我家的情况,家里穷,没有爹,弟弟妹妹还要上学。我要是考上了,学费怎么办?我弟我妹怎么办?我娘怎么办?这顾头不顾腚的考法我可做不出来,要是真考啊,那还得等我把家里头都安置好了,再说!”   荣薇的这一番话却是凌岳从未想过的。   他家里人都是读书人,从小到大不说没受过磋磨,但却从未有什么生存或钱方面的压力,因此思考问题难免个人主义了一些。   而今听到荣薇这一番他没想过的话,不由得从内心里,对这个病歪歪的姑娘增添了一丝敬佩。   “那,那你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凌岳不由得说。   荣薇没开腔,有点走神,   能帮什么忙呢?总不能让你走了之后,每隔十来天回来让我抱抱充个电吧!   这话,就算是脸皮厚如她,那也是说不出口的。   一直到刷完了碗,荣薇终于想到一件能够让凌岳帮忙的事了,   “哎,大研究员,你要不要去我们后院园子里看一看?”荣薇挑了挑眉。   “后院?为什么啊?”凌岳有点懵。   “去了就知道了。咋的,想不想去开开眼?”荣薇继续说。   看着荣薇得意的小神色,凌岳脸上挂起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好好好,去就去!”   他倒要看看,这荣薇神秘兮兮的,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惊喜! 第六章   事实证明,荣薇所说的惊喜,的确是大大的惊喜。   当凌岳面对着眼前绿茸茸的大叶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和普通的红薯不同,   荣薇家后院种的红薯,叶片更大,绿中发黑,顶端还微微发红,根茎也格外发达。   明明这是夏初的季节,有的红薯苗居然已经长出了花苞,按照计算,不出一个月便可以结出块茎了。   “荣薇,你们家这个红薯是什么品种?”   这薯苗长得这么不正常,就连从小在试验田里泡着的凌岳都没见过。   “这个啊,是……凌壹号红薯。”   荣薇想到末世里凌岳为了这些变异植物废寝忘食的样子有些动容,   “对了,你要尝尝凌壹号的薯块吗?我这里还有一些,不过不多了。”   “自然是好。”   此时的凌岳已经完全被凌壹号红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太想要知道,这种神奇的红薯苗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而当终于吃到薯块的时候,凌岳的眼睛都直了。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红薯啊!   蒸后的红薯口感绵软,入口即化,味道如蜜一般香甜软糯,   和现在市面上常见的红薯相比,甜度和口感都显著上升!   而生的红薯更为神奇,   吃起来又甜又脆,咀嚼间有汁水溢出,就像吃了脆瓜一样!   “这……太神奇了……”   明明刚刚吃饱,面对这么好吃的红薯,凌岳仍然忍不住吃了一整个。   吃完抬头,见荣薇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不由得老脸一红,   “味道确实不错。”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荣薇得意的说,   “凌大研究员,我这个凌壹号,和你们想要推广的品种相比,也不差什么吧?”   “确实,口味更好,成熟期也短,目前看来是个非常值得推广的新品种。不过,不知道凌壹号和水土的匹配度怎么样,毕竟菜园子不是试验田,要想大力推广,要过这一关。”   一提到农业相关,凌岳严肃的像变了个人。   “这就是你的工作了。”   荣薇笑着抚摸了红薯宽大的叶片,触感毛茸茸的,像是在摸个什么小宠物一样,让人心里也软乎乎的。   *   第二天一大早,   生产队大会上,赵建国将试验田的事情给大伙一讲,不出意外的获得了一致欢迎和认可。   “那现在队里要抽3个人出来主要干试验田的活嘛,每个人多给2公分,要年轻肯吃苦的后生!欢迎大家积极踊跃报名!”   一说起试验田,赵建国脸上都泛着光。说完之后他第一个鼓掌,双手拍的啪啪响。   “不对啊队长,之前你不是说了,给凌研究员干活要四个人啊,现在咋就抽三个人出来!你说,是不是剩下那个名额,让你家小丫给私吞了!”   一向嗓门大爱打趣的胡春兰这一句话说出来,立马引发了哄堂大笑。   经过了这两天,村里不少人也看出来了,   赵建国老是让他们家大闺女赵秀敏在那个年轻又俊的研究员跟前打晃,那是存着私心呢!   不过也是,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后生来村里,谁家有合年龄的女娃子,谁不惦记啊!   可是,惦记归惦记,谁又敢主动上来和赵队长的丫头抢女婿啊!   赵队长被一阵打趣,瞅着赵秀敏也满脸绯红,连连摆手否认,   “你们这说的啥嘞!这最后一个名额啊,人家凌同志早就定好人选了!”   “啊?是谁啊?”   “就是啊!让我们知道知道呗!”   “不会真是你家闺女吧!瞅把你给憋的,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什么啊!”   赵建国有点火了,他瞅了一眼面容平静、正和荣薇低头说话的凌岳,咽了口涂抹,   “就是荣薇!”   “啊?”   全场登时安静,   下一秒,立马又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咋能是荣薇嘞!她平时连四个公分都挣不到!现在居然能伺候试验田了?”   “就是啊!咱们榕树头不缺年轻力壮的后生,要是怕男娃儿手脚粗笨伺候不了试验苗,那可以选个利索的女娃儿嘛!”   “切,也不知道这个凌研究员憋什么坏呢!村里那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个根本干不了活的,这是挑干活人啊,还是给自己挑老婆呢!”   人群里的周桂芬也忍不住开口,她早就知道早前荣薇和周毅元的纠葛,今天一看,更是憋不住了,话一溜一溜的往出说,   “这荣丫头也是,自己定好了相看的不看,转头看到高枝儿就要攀上去了。这手段好哇,就是不知道,有着手段勾搭人,有没有命享!”   现场的村民对周桂芬这番话纷纷赞同,说的就更起劲了。   一时间,大会上各种吵吵声音不绝,都快控制不住了。   “别说嘞!你们别说嘞!还听不听我这个大队长的话!”   听村民们议论凌岳,赵建国的老脸都挂不住了。可现在这种情形,他说话有谁听啊!   这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乡亲,大家都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好吗?”凌岳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威压,很快让现场重新安静了下来。   “荣薇同志被选入试验田小队,的确是我安排的——如果在场有哪位乡亲,能和荣薇同志一样,培育出改良红薯苗,那么我也会二话不说,把他纳入小队来!”   前半段话一出,好家伙底下立马乱了起来。然而,当所有人听完后半段话之后,便只剩下了一脸呆滞——   “什么?荣薇?改良红薯苗?”   “女娃子厉害喽!我咋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本事!”   “怪不得她也要加进来,自己培育的苗自己还不能看着么!现在想想,之前那些说酸话的,心里才有鬼嘞!”   “就是!荣薇妹子虽然气力不济,但是本事也不小嘞!自己有本事才支棱的起来,不像某些人啊,就会嚼舌根,给别人泼脏水!”   话锋一下变了。   周桂芬气的直喘,仍不服气的嘴硬,   “什么破红薯苗,连见都没见着吹的上天了!再说了,就算培育了又怎么样,她这细皮嫩肉的经不得风水雨打,连地都种不了的女人还加到试验田小队里,你们说说,不是出于私心又是什么?”   几个看不惯周桂芬一张臭嘴的大婶子和周桂凤杠开了,现场登时热闹的一塌糊涂。   就在吵吵嚷嚷之间,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这什么啊?咋这香呢!”   香味来的太突然,又太好闻。   以至于其他人也不吵吵了,都瞪着眼睛伸着脖子,不断的望着,   “是呢是呢!我也闻见味儿了!”   “闻上去像红薯,可红薯咋可能这么甜!”   “咋能是红薯!谷大婶子,你这是欺负我昨晚上没吃红薯吗?”   “就是!哎,更香了!这从哪传来的味儿啊!闻的我哈喇子都要流地上了!”   众人正伸着脖子闻味儿,荣薇端了个大碗慢慢从隔壁屋走了出来。   她刚刚是去蒸红薯去了。   早就知道凌岳的这一番说辞服不了众,   她想了想,咬了咬牙,将为数不多的薯块里拿出五块,现场蒸了给人试,看试吃的人还能说出点啥不。   事实证明,这一招非常有效。   打从荣薇端着红薯一出来,所有村民的眼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当然了,他们看的不是荣薇,而是她手中鲜亮亮水润润黄澄澄的——红薯。   “各位乡亲,这是我培育的凌壹号红薯结出的薯块,数量不多,只有五块。为了让大家对我培育的红薯苗有信心,这里我选五个人出来试吃。其他人也不要急啊,等我们的试验成功了,以后啊,家家户户都有红薯吃!”   荣薇的话登时让现场像水开了锅一样的热闹。   “荣薇妹子,选我啊!”   “选我选我!我……我还没吃早饭呢!”   “那还是选我!我昨晚上都没吃,现在正饿着呢!”   荣薇乐呵呵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又看了一眼脸黑的像锅底的周桂芬,   想了想,最终选了妇女队长朱福玉、胡春兰还有另外三个人出来试吃。   试吃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前头的三个人,那眼神简直能让人发毛。   然而,试吃的人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手中的红薯上,对于其他人怎么盯他们,根本连感应都感应不到。   红薯是刚刚蒸出来的,拿到手上还有点烫手,但也顾不得什么了。   轻轻揭开红薯皮,扑鼻的香味散溢开来,那股子透鼻的香甜仿佛是根本没见过的新品种,让人再也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勾引,大快朵颐起来。   朱福玉是最后一个拿到红薯的。   本来还有些矜持,可这香气一引,就再也忍不住了,三口两口的将红薯塞入了口中。   “福玉,你咋吃的那么快呢!啥感觉,好吃不?”朱福玉的婆婆颤颤巍巍的问她。   “就是啊朱主任,我还想跟你讨一口呢,你这吃的快的!跟后头有人贼惦记一样!”   “快跟我们说说,到底好不好吃!”   朱福玉刚刚还沉浸在红薯入口的感觉中,迟迟无法自拔。   等听到这些人问,她方才醒过神来,   “真是……太好吃了!”   红薯块小,吃的又急。   直到吃完她都没有想明白,也就是一块红薯而已,咋就能那么好吃!   听人家说,从外地拿回来的那种糕点是顶顶好吃不过的,又香又甜,入口即化。朱福玉曾经还好奇过那是什么味道,今天想想,兴许就是这一口红薯的味道吧!   一开始凌岳选荣薇进试验田小队,她心里也犯嘀咕。   特别是周桂芬说的那番话,也让她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暗地里乱搞男女关系了。   可现在,朱福玉什么歪心思都没有了。   就冲这红薯的味儿,不选荣薇,那才真是歪心思呢!   “凌同志!”   朱福玉大步向前,热情的拍着凌岳的肩膀,   “我绝对支持你的选择!我们荣薇妹子支棱啊!这红薯!一定得种!种好了啊,咱们大家都有口福了!”   朱福玉在榕树头村是有声望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看来这红薯,确实是好吃!   这么想来,没吃到的村民眼神更垂涎了   。此时的他们已经彻底不去想选荣薇是不是出于凌岳的私心了,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这红薯,什么时候熟,什么时候能吃进嘴里!   日上三竿,村民大会圆满结束。   所有人都对试验田这件事大力支持。   兴许,唯一不满意的,就只剩下周桂芬了。   看着荣薇和凌岳并肩而行的背影,   周桂芬恨得拳头攥的死紧,牙也咬的死死的,恨不得下一秒就上去手撕了那一对狗男女。   是了,她现在已经确定,那两个人就是狗男女!   臭不要脸的!不讲道德!相互勾搭!给她大侄子戴绿帽子!   周桂芬咬牙恨着,没注意身边溜过来一个人。   “张家婶子,还气哪?小心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   二瘸子本来一直赖歪歪的躺在树下,此时其他人都上工去了,他慢悠悠的走过来,   一双浑浊的眼猥·琐的盯了一眼周桂芬的胸脯,说。   周桂芬回头一看,脸色登时更黑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二瘸子过来的原因。   只是,她在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向来看不上这个偷鸡摸狗的二混子,因此,就算明白周峰荣他们的安排,也没法给二瘸子好脸色。   不过,二瘸子到是不在乎这点。   周家人许了100块钱,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巨款。   至于看不看脸色的,瘸子心大,这点小事儿不放在心上。   “二瘸子,我哥交代你办的事,你准备了吗?”周桂芬没好气的问。   二瘸子嘿嘿一笑,一只手伸向周桂芬圆溜溜的胳膊,   “这着啥急啊,现在地里头时时刻刻都有人,也不是办事的时候啊!你跟你哥说,要等……”   “等?等到啥时候?我现在是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看到他们,我就长气!”   周桂芬躲过了二瘸子伸过来的脏手,说。   二瘸子倒也没见怪,手伸回来,嘿嘿的在脏污的衣服上擦着,   “等到下月大集啊!我已经计算好了,那一天……”   他示意周桂芬将头凑过来。   周桂芬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的将头贴了过去。   俩人细细的嘀咕来嘀咕去,说到最后,就连一直黑脸的周桂芬都忍不住乐了出来。   “二瘸子你可真缺德啊!”   周桂芬拍了一把二瘸子的肩膀,说。   二瘸子得意的说,   “那是!你回头问问你哥,要是这媳妇你还要,那我就不做到底,吓唬吓唬她,让她乖乖听你哥的话。要是不要了,那我就笑纳了……”   “那我得回去问问。”   本来经了这一波事,荣薇就算是天仙下凡,周桂芬也不乐意要了。   但是,谁知道周毅元那混小子啥意思呢,周桂芬不敢自己定主意,便说。   “问问去吧您!”   二瘸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就算这美人灯他最后吃不进嘴,但只要经了他的手,他都得好好稀罕稀罕…… 第七章   有了试验田这杆大旗,荣薇的第一个任务很顺利的完成了。   任务完成的那一瞬间,她感觉一股热流自头顶灌入,灌的身上暖融融的。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任务,共积累632种田点数,随身空间扩展一倍,穿越痛豁免三个月,奖励宝库开启十分钟。】   话音停止,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门在荣薇面前开启。   荣薇四处看了看,确定除了她没有其他人看到这副奇怪的景象后,走进了宝库大门。   说是宝库,内里更像是个游戏系统中的商店,展示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图标,   图标的下面标注着不同的数字,看样子,是各种奖励的价格。   荣薇本来想用刚刚挣来的500个种田点数换点什么,   可货架上的价格各个高不可攀,特别是最上面闪着白光的图标,价签上居然整整8个零……   这不就是某某人口中的小目标吗?简直直接让人丧失奋斗欲望嘛!   “系统,那个最贵的是什么奖励?”   【那是集满1亿种田点数的终极奖励,奖励内容保密,但绝对令你惊喜。】   “……”   说了等于白说。   宝库快要关门了。   荣薇抱着不能入宝山空手而归的心态,最终选择了一个堆在角落里的小奖励,图标上是个小蚯蚓,怪里怪气的,不知道干嘛用的。   【恭喜宿主获得“守护神龙”一条,守卫农田庄稼不被偷被破坏,一条顶十条,你值得拥有。】   “这什么破奖励,有跟没有一样。”   荣薇十分心疼自己刚刚花掉的500种田点数,早知道这么鸡肋,下次绝对不乱花钱了。   *   因为周家庄明里暗里的不配合,   凌岳向上级打了报告,将周家庄的试验田也放在槐树头村里进行。   新增加的试验田被用来种荣薇的凌壹号改良红薯,也正好和凌岳带来的省农品种做个比较。   这样一来,槐树头村成了县里最大的试验点,种的还是试吃人赞不绝口的新品种。   槐树头村人人干劲十足,恨不得天天睡在田里,守着苗儿等它一夜长大。   虽然大部分人都劲儿往一处去,仍然有一个人打着其他的心思。   这个人,自然就是周桂芬。   之前和荣薇闹过那么几场,场场都以周桂芬丢人落败告终。   几次之后,本来有头有脸说话有人听的周桂芬在村里人缘儿明显不如从前了。   平日里爱说爱笑的老姐妹也不愿意找她了,村长的丫头赵秀敏更是躲着她走,这让周桂芬快要气疯了。   她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一腔闷气无处发作,便统统算在了荣薇的头上。   见天的盯着荣薇,就想找个错处狠狠的出自己这口恶气。   本以为荣薇这么个纸糊的身子,就算装模作样的去试验田干活也坚持不了几天。   可谁知道,她白日和旁人一样去上工,活计一样不少干,几日看下来,竟找不出一丝错处,   让周桂芬气的简直要冒烟了。   “妈……您这是又要去后山了吗?”   媳妇邱顺萍低眉顺目的看了周桂芬一眼,忍不住提醒,   “昨天你走之后,牛大婶子问了我,说在地里老不见你,也不知道你上工是去哪里上了。妈,你还是……”   “哎呀,我该做的事我自己知道!不用你在这里嚼舌头!你要是能耐,早日给我们老张家生出个儿子来啊!少在这指点你婆婆做这做那!我告诉你,不会叫的鸡才能生金蛋哪!”   邱顺萍被一连串的抢白给说的不敢张嘴了。   她性格一向老实巴交,又因为生不出儿子在家里经常受气。   不说婆婆周桂芬,就连小姑子张国美都能拿她来撒气。   今天,要不是牛大婶子直接让她带话给周桂芬,婆婆的所作所为,她说什么都不敢管的。   可是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平白受了一阵白眼和数落,   到头来,还得她干死干活,帮婆婆填补了工分的空缺。   见周桂芬双手甩着走出了大门,邱顺萍心里明白,她这又是去盯荣薇了。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擦了擦手,收拾了家什上工去了。   *   后山。   周桂芬到的时候,荣薇破天荒的居然没有在那里。   荣薇居然没在?难不成,那死丫头终于不装了,找地方偷懒去了?   周桂芬心里这个乐,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周边的乡亲,   “张婶子,荣薇这丫头跑哪去了?我有事还想找她哪!”   张婶子是荣家的邻居,从小看着荣薇长大的。   听周桂芬意有所指的问话,便杵着镐耙问道,   “你找她做什么啊?怎么的,你那大侄子还没找到对象,还惦记我们荣薇那!我告诉你,荣薇你就别惦记了,人家前途远大着呢,怎么都看不上你家那个爱惹祸的大侄子!”   话说完,和周围其他人一起哄堂大笑。   周桂芬闹了个没脸,却也没开口争辩。   要和这帮娘们吵吵什么时候都不晚,但眼下,抓到那个小丫头错处最要紧。   她一边这么想着,眼睛跟扫描机一样的去找荣薇去了。   荣薇啊,我的好荣薇,你到底去哪了呢?   *   荣薇确实没在后山。   在周桂芬火急火燎找她的时候,她正怀抱着一包牛皮纸包着的饴糖,和凌岳慢慢的走在公社大街上。   饴糖看上去金黄黄,闻起来甜丝丝,吃进嘴里更是又酥又甜,还有股玉米的清香。   凌岳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从纸包里捻起一块饴糖,金黄的糖块在葱白的手中间夹着,随后落进淡红的嘴唇中间。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单看着她吃,凌岳不知为何,就觉得很满足,比自己吃到还满足。   “嗯,好吃,你要吃吗?”   荣薇又塞了一块饴糖,放进嘴里慢慢含着。   她抬头看了看凌岳,不期然撞进了他黑黢黢的眼睛里。   ……   凌岳不知为啥有点脸红,别开了眼。   “你吃吧,我不爱吃甜食。”凌岳说。   怎么会……不爱吃甜食呢?   荣薇又拿起一块饴糖吃着,心不在焉的想着,   在末世里,他明明是最喜欢吃糖的那一个,   就算死的那一刻,手心里都塞着一块牛轧糖,攥的紧紧的,扒都扒不开。   只是,想起上一世凌岳死时的惨相,荣薇心里沉甸甸的,手里的糖也不香了。   她将周围的牛皮纸折起来,折成一个信封的样式,然后小心的放进随身的包裹里。   弟弟妹妹平时鲜少能吃到糖,她要拿回去给他们尝尝鲜。   “事情都办完了,那咱们走吧!”   荣薇双手相互拍了拍,准备和凌岳往公社大门走去。   他们这次来,是农科院又寄了新的蔬菜种子来,有豆角,西红柿,茄子和辣椒。   数量并不多,凌岳便想着拿荣薇家的菜园子先种着玩玩。   正准备跨上二八自行车,突然身后传来了声音:   “荣薇,荣薇!”   荣薇回头,一个扎着马尾的俊俏姑娘正在大榆树的树荫下看着她。   来人叫谢兰,是分到榕树头村的知青,现在分到大对小学里当语文老师。   谢兰比荣薇大上两岁,性格温柔和善,也挺瘦的,从背影看,和荣薇看上去还有点像。   荣薇看到谢兰就笑了,   “谢兰姐姐,又来公社拿你的信啊?”   谢兰看到有陌生男人在场,还有点羞赧,微微的低了低头,   “我看看有没有家里人给我发来的电报,嗨,没找到。”   从去年开始,村里陆续有知青回城。   之前分配到榕树头的知青,如今只剩下谢兰和另外一位男知青了。   她想回家,心里有点急,这段日子,只要不上课就会到公社里看电报,没想到,今天居然看到了荣薇和另外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这俩,是在处对象吗?   谢兰看了看荣薇身边的男人,又看了看荣薇,觉得还挺般配的。   “没找到就算了,迟早会有的。”   荣薇笑着说,“你咋回去?我和凌研究员骑了两辆大二八,要不要把你稍回去?”   “这……多不好意思。”   原来他就是那个省城里来的研究员……   那就不是荣薇的对象了……   谢兰偷偷的看了几眼肩宽腿长的凌岳,   小脸有点发烫,她连忙将脸低了下来,   她们家,也在省城旁边的县城嘞,这样向来,比荣薇可要近多了。   谢兰其实是有心思坐大二八的。   她每次来公社都是步行,每次都得走个把小时,回到家腿累的抬不起来,要是有自行车代步,那可方便多了。   可是……   有个陌生的研究员在这里,她总不好一口答应。   荣薇心里哪里知道她怎么想,不由分说的就将她拉到凌岳旁边的大二八旁,   “有啥不好意思的,顺道的事。”   荣薇有原身的记忆,知道谢兰这人人好,之前和原身也聊得来,所以更加的热络。   当下就想让谢兰上凌岳的车子后座,自己骑另外一辆回去。   “等等——”凌岳突然说。   “咋了?”荣薇不乐意了,这同志咋不乐于助人啊?   “让这位同志骑你那辆吧,你过来坐我的车。”   凌岳说话硬邦邦的,脸看起来也有点黑。   荣薇奇怪,“这不一样吗?”   就带个人,咋还挑上了?   看来真不能惯他这臭脾气,刚给几个笑脸,立马就飘上了。   谢兰心思细,看了看凌岳,连忙说,   “一样,一样的。荣薇,你去坐这位……同志的车吧,我……正好想练练骑车。”   ……   既然谢兰都这么说了,荣薇也不好说啥,将手里的包裹放到车筐,扯着凌岳的衣服就上了车。   只是……   还是心里气不顺,甚至忘了现在和凌岳之间的关系,忍不住掐了他后腰一把。   凌岳只觉得腰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等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后背都是酥酥麻麻的。   背后若有若无的温热带着些许甜香飘向他,像一只无形的手掌,将心揉的绵软熨帖,又暖又痒。   凌岳低声咳了一声,腰背挺直,腿略微用力,大二八自行车像一枚离弦的箭,蹭着地平线就飞出去了。 第八章   从公社回榕树头村的路不算平坦,   路过坑坑洼洼的地方,凌岳能感觉到荣薇的肩膀轻轻的蹭着自己的后背,蹭的他后背一阵火燎燎的热。   偏偏坐在后头的那个人毫无知觉,一路上和谢兰说着笑着,听上去心情非常好。   笑声说话声到是搅的凌岳心神不宁,平日聒噪的他居然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就这样载着她,听着她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挺好的。   凌岳心想。   就像这铺面而来的初夏的风一样,带着些微的暖意和晴朗,吹的人心里又暖绒又敞亮。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其中的滋味,榕树头村就到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地里看一下!”   荣薇和两人交代了一声,想着地里的活儿,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谢兰和凌岳站在一起,不由得还有些尴尬。   眼前的这个研究员个子高,肩膀阔,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他真的和村里的传言,和荣薇有事吗?   谢兰不由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凌岳将两台自行车放好,说。   “哎,等等……”   谢兰低头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   “凌……凌研究员,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也没有其他人能拜托了……能请你帮我办件事吗?”   *   荣薇这次去公社固然是公事,但做完了还是要回地里报到的。   村里有不少人对于她进入五人试验小组不服气,这些她知道,所以做事也尽量小心踏实,不给别人抓住小辫子。   也幸好做完上次任务之后,免疫了三个月的穿越痛。   这也让她体力更加充沛,松土除草插秧,都不在话下。   一路上脚步走的急,   结果还没走到地头,就见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再听远远传过来的声音,像是吵吵上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荣薇好奇的走上前去,刚刚走到近前,便听到人堆里的一个粗犷洪亮的女声传来,   “我就是旷工了怎么了!就算我旷了,难不成荣薇就没有吗?”   荣薇定睛一看,   嚯,说话的人,赫然便是张家大婶子周桂芬。   只见周桂芬叉着腰站在田埂上,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只可惜,她对的是牛嫂子。   牛嫂子叫牛金花,是东队的妇女队长。   虽说只是妇女队长,但东队的生产那都是牛嫂子一手抓起来的。   她为人爽快,做事也是干脆利落,东队的人谁见她都是又怕又服。   因此,今天当牛嫂子终于堵上了几天没好好上工的周桂芬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幸灾乐祸。   “别人旷工你也旷,怎么,那人家爹没了,你也要跟着把你爹掐死吗?”   牛嫂子一张嘴毫不客气,   “桂芬妹子,你难道就这点觉悟?净跟人家比差的,怎么就不跟咱们村里的先进典型比吗?这要大伙儿都跟你似的,那咱们公社评比别参加了,评比啥啊,比烂得了!”   一番话说得周围人是哄堂大笑,瞬间又有不少人插科打诨起来。   正面撞上牛嫂子,其实周桂芬也挺怵。   刚一张嘴就被一番抢白,更是让她脸都要丢没了。   可就算这样,嘴里还是硬的,   “那又怎么了?难道你就能说,荣薇她没旷工吗?凭啥她能旷,我就不行,这大队是她开的?啊?”   牛嫂子一听这是跟荣薇杠上了,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人群后头传来一句略有些虚弱却很沉稳的声音,   “桂芬婶子,我旷没旷工,就靠你一张嘴吗?”   牛嫂子回头一看,   荣薇拨开众人走了进来,一张小脸比前些日子要多些血色,单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身子单薄的一阵风都能吹跑,但仍坚持的站的直直的,让人看着又是心疼又有股子没来由的尊重。   周桂芬一见荣薇从人堆儿后头出来,像一下子得了什么证据一样,腰杆子一下子直了,   “咋了?难道我还冤枉了不成?你要是没旷工?那你咋现在才上地里来?芬花可看到了,整整一个上午,你就没来过!是不是,芬花?”   张芬花管周桂芬叫大婶子,   如今被拉到众人面前,看到大家都在看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低着头点了点头。   见张芬花被拉出来指认荣薇,周围之前看热闹的不少西队人也纷纷回想,好像一个早上是没看到荣薇。   那荣薇是真的没上工吗?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周桂芬更得意了,   整个人昂头挺胸走到荣薇身边,大声对周围人说,   “当初选荣薇进试验田小队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凭什么选她进去?当时还有人犟哪,说她改良了红薯苗,合该进小队里头。现在怎么着?没干几天呢就撂挑子了?打不打你们的脸?”   周围有人笑了,也有人搭话,   “桂芬婶子,你就别得理不饶人了。荣薇身子骨确实是弱,她晚些上工,也有情可原……”   “有什么情可原!她就是偷懒!不仅偷懒还要贪工分!又懒又贪的,她还有理了呢!”   荣薇脸上没什么其他的表情,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议论。   她走到西队队长赵国树面前,问道,   “国树大叔,山根的那一片田,是不是就是分给我们的试验田?”   赵国树点点头。   榕树头大队分成两个生产队,赵国树管西队,试验田的位置正好在西队的范围内,赵国树便也顺理成章的监管起试验田小队来。   只是监管归监管,具体的种地播种除草等一应事宜,还得找回试验田小队的成员来。   荣薇转头对大伙说:   “那麻烦大家都给瞅瞅,我们这块试验田,打理的怎么样?”   不少人往那块田看去,看完的纷纷点头。   他们都是老庄稼人了,自然能够从秧苗的疏密、长势,土坷垃的大小、水分含量里头看出,这块试验田打理的确实不错,一看种地的人就下了功夫了。   周桂芬见其他人居然点头,不屑的说,   “就算地好又怎么样?你昨天种了地,可不等于今天也种了!再说了,这试验田是你们四个人一起种的,就算地种的不赖,那你怎么就能说,那是你种的?”   荣薇冷笑了一下,对身旁一个健壮后生说,   “赵水生,你把咱们那个小本本给大伙儿看看。”   赵水生也是试验田小队的成员,是个老实头子,听到荣薇这么一说,连忙将本本拿出来,递给了荣薇。   荣薇把本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赵国树,   “国树大叔,您给做个见证。我们小队自从成立以来,凌研究员就提议把我们每一天做了啥,啥时候做的给记录到小本子上。他说,我们这伺弄的是试验田,干啥都得精细,不能马虎。这个本子一直都是水生记录的。我啥时候上工,做了啥,有没有旷工,上头都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这可做不得假吧?”   荣薇回头看着周桂芬,认真的说,   “昨天晚上我们小队开会,因为我这几天白天都得跟凌研究员出去,所以就把上工时间调到清晨和下午了。所以大家在正常的时间点没看到我也是正常。但是,因为没看到,就冤枉我旷工,这恐怕也不是好同志的表现吧!”   赵国树拿过本子认真的看了许久,看完点点头,将本子交还给荣薇,   “你别说,他们试验田小队干活儿,就是认真!这一笔笔一件件的记得清清楚楚,可唬不了人啊!”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登时,群众看周桂芬的眼神都变了,叽叽喳喳的数落起周桂芬的不是来。   周桂芬还在那里嘴硬,   “那你白天没事跟人家凌研究员瞎混啥,你别以为你跟人家关系好了,你俩就一样了。我跟你说,你就是一泥腿子命,既然是草鸡,就别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荣薇还没来得及还嘴,就听牛嫂子当一声给顶了回去:   “周桂芬!之前你污蔑荣薇旷工啥的我还没说你,你现在倒蹬鼻子上脸来了!你听听你说的那些话!不单污蔑自家同志,还把人还分成三六九等了你!张嘴闭嘴泥腿子,说人家是草鸡变不成凤凰,既然你瞧不起咱们农民,那以后就别吃咱们农民的一粒米,别住咱们农民的一间房!”   一席话说的周桂芬是面红耳赤。   这几年,虽然阶·级斗争风潮已经渐渐过去了,但毕竟人民的觉悟还在。   牛嫂子这一番话,登时激起了一阵的应和。   “就是!口口声声说人家泥腿子,不就是瞧不起咱们农民吗”   “总是说别人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看哪,想要变凤凰的应该是她吧?”   牛嫂子看了看哑口无言的周桂芬,继续说,   “桂芬嫂子,荣薇旷工这件事算是掰扯清楚了,那我现在能和你掰扯掰扯,你旷工的事情了吧!人家荣薇证明自己有凭有据的,咋的,你也来整一个?”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大家都睁大眼睛等着周桂芬拿出证据来,   可是周桂芬哪里有证据啊?之前也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倚老卖老,要是别人也给个面子就过去了。   可是,她现在撞上的可是牛嫂子,牛嫂子可是软硬不吃的。   “好了,既然你拿不出证据,那就休怪我公事公办了。这事儿我会一五一十的和大队上报的,不仅要上报你消极怠工,还要上报你污蔑好同志,封·建阶级思想作祟,你等着上大会挨批吧。还有,你今天的公分我是扣定了,别告诉我没告诉你啊!”   牛嫂子当着大伙儿面大声宣布,直打得周桂芬脸上火辣辣的。   在一阵哄笑声中,周桂芬低眉臊眼,推开众人就跑了。   *   荣薇看了几眼周桂芬逃一样的背影,没什么表情,转头往试验田的方向走去。   她很忙,要不是周桂芬跳的高,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试验田的玉米苗和红薯苗长得都很好,一边高些,一边矮些,在初夏的风里缓慢的摇曳着,仿佛在演奏着生活的韵律一般。   蹲在田埂上,荣薇揪着一根杂草,漫不经心的小声念叨:   “守护神龙,守护神龙……”   第三声叫完之后,她脚前头的土坷垃突然动了起来,一个黄扑扑的脑袋用力的甩开头上的土粒,傲娇又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谁召唤本座?” 第九章   荣薇听到神龙傲娇的声音,第一百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兑换这么个东西,把种田点数攒起来,下次换个更成器的就不行吗?   守护神龙似乎听到了荣薇的心声,抬起细的跟虫子一样的前爪扒拉了几下头上的尘土,趾高气昂的抬着眼,   “凡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神龙大人。我带来了新鲜的好吃的,也许您会喜欢。”   荣薇心里叹了口气,将怀里的纸包拿了出来。   那里是刚刚凌岳给她买的饴糖,她特地给神龙留了两块。   果然,看到饴糖之后,神龙的眼睛亮了一下,   它扭动着黄乎乎的小身子飞快的爬了上来,一爪一个将比它头还大的饴糖举在了头顶,刚要大快朵颐,脑袋突然警醒的转向了四周,   “你来的时候没有旁人吧?不会有人瞻仰到本座的风姿吧?”   “不会的,您放心。”   荣薇再一次重重的叹气。   兴许别人看到你的时候,只会以为看到了搬运饴糖的大蚂蚁吧!   反正也大不了多少!   神龙终于满意了,一口一个将饴糖飞快的吞了下去,   吞完之后摸了摸仍旧细的跟面条一样的肚子,满足的吧嗒嘴,   “味道不错,下次还要!”   “是!”   荣薇看神龙很是满意的样子,于是便问道,   “神龙大人,最近有什么异动吗?”   她其实也是随便问的。   就这么一根长着小爪子的细面条,能知道什么啊?   没想到,神龙晃了晃脑袋,   “地里的异动倒是没有,但是,本座夜观天象,对你有一警示。”   什么?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什么警示?”   “有人可能会借你身边人的名义来害你,要小心。”   害我?   荣薇还想多问几句,   可是神龙摆了几下草爪子,往身边的土坷垃上一躺,闭上了蜥蜴一般的大眼,明显是要睡觉了。   *   守护神龙这尊大神自从请回来之后,没少作各种妖。   只是,这还是它第一次“警示”荣薇。   可是,它这个警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它这种警示,到底有没有用呢?   荣薇回去想了一个晚上,分辨不出来,便甩甩脑袋,把它忘到脑后去了。   这几天荣薇挺忙的。   上次凌岳给的那些豆角茄子之类的种子,她都种在家里的菜园子了,这几天也长出了小小的苗。有时候,看着满园的葱翠,荣薇就会想起前世凌岳在试验田里忙碌的样子,心里头泛着不知是什么的滋味,看凌岳的眼神,不由得也柔和了一些。   傍晚,荣薇正在煮棒碴粥。   金黄的玉米碴子小火煮着,慢慢也能出一些清淡的香味。这是榕树头村常见的吃食,黏糊糊热腾腾的棒碴粥,就着蒸的咧嘴的红薯还有脆生生的咸菜条,就是一顿囫囵的晚饭。   “姐,姐,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刚刚下学的荣成放下军绿色的土布书包,拿水舀子舀了口水喝,然后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咋了?”   荣薇瞅了瞅弟弟,觉得今天的他有点不太一样。   荣成今年十三岁,已经开始拔高了,   瘦巴巴的小身板上顶着个一头乱发的脑袋,像电线杆子成精一样。   荣成搔了搔自己乱蓬蓬的脑袋,说:   “姐,等上完这个学期,我能不能……不读书了啊?”   荣薇登时眼睛瞪圆了:   “咋?你咋不想上学了?你忘了妈之前怎么说的吗?不上学,你想干啥,土里刨食刨一辈子?你对得起咱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吗?”   荣薇心头火气,顺手抄过立在一旁的笤帚,就像把弟弟抽一顿。   荣成还是挺怵自己这个姐的,   以前是因为她身子骨弱,怕把她给气病了,   现在……是真怕。   见荣薇真的气到了,   荣成连忙躲到水缸后头,边躲边叫唤,   “姐,姐,你别急着打啊?不是应该先问问我为啥要不上吗?你要是遇到事就知道打,我以后……有啥心里话都不跟你说了!”   荣薇被气笑了,干脆拄着笤帚站在水缸前头,   “好,那你跟我说说,你为啥要不上学!”   “那你答应我,我说了,就别打我!”荣成抱着脑袋说。   “唔。”看情况吧!   荣成见荣薇的脸色好了一些,这才战战兢兢说:   “其实,咱们村儿像我这么大的,很多都不读了。而且,就算上了初中,还不是回来继续种地啊!我还想着,早点回来挣工分,要是妹妹想读,我就供她读上去。反正……反正我也不爱读书……”   听到荣成这一番话,   荣薇捏了捏手上的笤帚,想想动武就得犯穿越痛,勉强将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   其实,荣成的选择她明白,   说了这么多,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家里穷,想要给家里省点钱,才这样说的。   就像,曾经的原主……   记忆中,她辍学的时候,和张凤兰说的话,与今天的荣成如出一辙。   曾经的记忆在眼前晃悠,再看看小心看她脸色的荣成,   荣薇叹了口气,笤帚放了下来。   “如果你是因为不想去学,我告诉你,我就算押着你,也要把你押进学校去。如果……是因为钱,你放心,钱的事情我去考虑。”   看着姐姐苍白漂亮的小脸,荣成忍不住问:   “姐,你怎么考虑啊?”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荣薇最近身子骨虽然好了一些,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犯。   而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病弱的姐姐帮他承担这一切,她,已经那么辛苦了……   “我现在不是进试验田小队了吗?”   荣薇笑笑,   “赚的比一般妇女还多两工分呢!你呀,要是真想帮家里减轻负担,头一个就是好好上学,另外,下个星期要赶大集了,要不,到时候你帮着姐姐去卖卖东西,给家里添点日用也好。”   “姐……”   荣成还想说些啥,被荣薇挡了回去。   “刚下了学也不知道洗手洗脸就凑锅台边上来了。赶紧去洗脸去,要不然啊,晚饭你就甭吃了!”   荣薇不由分说的将荣成撵过去洗脸,自己也回到锅台旁,继续做饭去了。   *   晚饭,荣成果然没有再提辍学这码子事,   但是荣薇知道,他心里有这个念头,迟早会再说的。   而且,荣成这孩子平时看上去笑嘻嘻的性子很随和,但实际上内心挺有主见的。   心底的问题没有打破,总有一天会再提出来,甚至,主动和学校说,不念了。   荣薇想到前世荣成对学习的执着和最后的结局,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荣成不是不爱读书的,   甚至相反,上一世,就算他最后放弃了高考,但是他心心念念的,始终还是读书。   上一世,因为荣薇早早嫁了人,荣家的条件比现在要好些。   周毅元对荣薇不算好,但到底让荣成沾了些光,多上了几年学,甚至,上了高中。   然而,他最后也始终没有高考。   在他高考前夕,姐姐出事了。   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的荣薇,在生第四个的时候,因为难产,最终大出血,死在了产床上。   姐姐去世了,荣成也没有参加高考。   他经过招工,进入了赤水县的啤酒厂上班。   本来,如果没有发生其他事情,荣成是有可能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的。   他能写能算,一进厂便受到了车间主任的赏识,让他从一名普通工人直接升成了办事员,将来的升迁也指日可待。   可惜,他又遇到了周毅元。   周毅元从罐头厂调到了啤酒厂,做副厂长。   自从荣薇去世之后,他再娶了书中女主,对荣家人也疏远了许多。但荣成始终认他是姐夫,对他十分尊重,也非常在乎姐姐留下的四个孩子。   然而正是因为这种感情拖累了荣成,   让他最终为了四个孩子,帮周毅元顶替了事故责任,锒铛入狱。   最终因为采石爆破时出了事故,被飞溅的大石头砸中脑袋,不幸离世。   想起荣成原本的结局,荣薇只觉得一阵绞痛。   这一世,说什么,她都要代替原主,好好的护佑他和荣芸,平安的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幸福的过完一生。   可是眼下,家里的困境摆在眼前。   要不让荣成辍学,就要多赚钱。可这钱,从哪里赚呢?   荣薇靠着矮墙出神的想着,连什么时候有人来了都没注意到。   “荣薇,荣薇,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凌岳已经来了有一小会儿了,   本来想让荣薇自己发现他,可没想到,荣薇居然支着下巴发起呆来,最后,还是凌岳自己忍不住,才叫醒她的。   荣薇眨眼,凌岳正笑着凑到她面前,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   “想钱。”   荣薇还没回神,愣愣的回答。   “什么?”   凌岳没想到居然得到这么个回答,不由得愣住了。   荣薇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哦,”   凌岳这才说,   “我明天要回省城了。”   说完特地停顿了片刻,心跳的有点快,但是,也不知道在跳什么。   “嗯。”   凌岳眨眼:“就没有了?”   “还能有什么?”荣薇皱眉,   “一路顺风?”   ……   凌岳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想想也是,她不就是应该这么个回答吗?   难道自己还在其他什么别的吗?   虽然有些失落,不过老是失落着也不是凌岳的本性。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笑着对荣薇说话。   “试验田的事情基本落实下来了,我要回去和领导汇报一下。”   凌岳想了想,补充道,   “大概一个月后回来。你有想买的东西吗?我帮你带来。”   一个月……还挺久的……   荣薇其实心里也有点不舍,但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前世与凌岳的瓜葛上。   但前世来不及,而这一世,她已经没心思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了。   “没什么想要的,如果你有新的种子,就拿回来吧。”荣薇说。   其实凌岳开口之前,心里隐隐的觉得,荣薇可能会要的,就只有种子。   但是听她说出来,还是会心生诧异。   眼前的女青年,俏生生水嫩嫩的,被月亮的微光照着,就像个化了形的精怪一样,美的让人窒息。   可是这样一个美人,却几乎对自己的美毫无自觉,简单的马尾一抓就束在脑后,身上穿的青布小褂上还打着补丁。   这样漂亮的姑娘,就算身子骨弱一些,也不是没人要的。   就像周毅元,还有好几个村里偷偷看她的后生。   可是,她好像始终毫无知觉,只一个人直挺挺的站立在那里,   柔如蒲柳,却硬生生的站成了挺直的白杨。   “荣薇,”   凌岳突然冲动的说,   “你就没想过,嫁个好点的人家,能多个人照顾你,也让你家过得轻松点?”   这个问题曾经冒出来过,但凌岳从未深想。   今天突然提出,也算冒昧了。   不过,凌岳控制不了,或者说,他也不想控制。   荣薇先是一愣,随即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凌岳:   “为什么要找个人照顾我?我没手没脚吗?还是说,你觉得嫁给周毅元那样的,我们家就能从此过得幸福了?”   前世的原身就是因为这种观念,找了家庭条件好的周毅元草草结婚。   结果呢,成为了人家生孩子的工具和踏脚石,最后难产辞世,男人却高高兴兴的有了第二春。   所以,继承了原身身体的荣薇,对结婚这一件事,几乎是排斥的。   而且,她之前所在的末世,几乎没有正常的婚姻关系,人人为己,不是也能过的下去吗?   为什么到了这个更好的时代,就非得要结婚了?   而且,这件事如果是其他人提的话,荣薇或许没什么感觉。她天生有些钝感,其他人的议论,她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却是凌岳说了这话……   荣薇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隐约的觉得,凌岳就是不该说。   “我不是说他,我只是说,如果有另外一个人,能够让你过得更幸福,你愿不愿意试试?”凌岳有些语无伦次了,看着荣薇那双雾沉沉的大眼睛,他都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试试?又不是试验苗,有什么好试的?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打理我的地。地种的好还能打庄稼,男人,有什么用?”   她有些促狭的看了凌岳一眼,回过头,甩着马尾就进了屋。   如水的月光下,凌岳愣愣的站了一小儿会,然后脸后知后觉的,红了。 第十章   过了那一晚,凌岳果然回了省城。   荣家的日子照常过着,   只是,没有了经常过来蹭饭的那个人,总有人觉得有些许的不习惯。   “姐,你说,岳哥还回来吗?”   夏天的太阳越来越强了,几天没下雨,园子里的菜都要蔫了。   荣成光着上半身,一边压着水一边问着,阳光照在黑黝黝的皮肤上,像鲨鱼的脊背。   “不是说了一个月后回来吗?怎么问个没完了?”   荣薇正在把去年晒好的干土豆片、干茄子丝和红薯干拿到太阳底下晾晒。   过两天就是大集了,到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拿出自己家里头的东西去集上卖,指望多换几个钱补贴家用。   荣薇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发家致富,但总归是个营生。   而且,前几天还说着让荣成帮着卖东西来着,既然荣成这么积极,她总不能放荣成鸽子。   姐弟俩正说着话,没注意荣芸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见到哥哥姐姐在忙,荣芸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没有上去打招呼,反而靠着墙根脚,慢慢往屋里走去,像是不想惊动到聊天的两人。   可是,眼尖的荣成还是发现了妹妹。   “小芸!你回来啦?”   荣成乐呵呵的冲妹妹招手,   “你不是上山去捡蘑菇去了?蘑菇呢?捡多少了?”   荣芸瘦弱的身体抖了一下,听到哥哥这么一说,本来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夺眶而出的眼泪将乌漆嘛黑的脸上冲出了两条小道道,弄的脸上花里胡哨的。   她确实是去捡蘑菇的。   这两天天气太干,山上的蘑菇少。   但是,她却知道,往山里走山凹凹的地方,有个常年阴凉的山坡能有蘑菇。   蘑菇也确实让她捡到了,土褐色的肉蘑和黑色的山木耳,摘了足足有大半篓。   哥哥说,这年头蘑菇价高,能捡到就能多卖钱嘞……   可是……可是……   荣芸一想到自己那些蘑菇,哭的更厉害更委屈了。   *   今天工歇。   周桂芬正在家里乐的合不拢嘴:   “哎呀,你说说我这个小小子,怎么这么能干!一出门就能捡到这么一大筐蘑菇!这得值好几块钱吧!”   脑袋大脖子粗的张国富高声说:   “妈,这蘑菇可是我捡来的!到时候,钱我得分一半!”   “好好好,一半就一半!”   周桂芬心想,蘑菇还不是她来卖,到时候说一半是多少就是多少,还不能蒙了你这个傻小子!   不过,想归想,总归今天小儿子办的也是好事,到时候给一两块钱也是少不了的。   只是,周桂芬却不会想,自己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傻小子,怎么就能在这蘑菇匮乏的时节,捡到这么一大筐蘑菇呢?   周家人正喜气洋洋的时候,   没注意,当院木门被人“咣当”一声一脚踹开。   周桂芬和张国富抬头一看,   荣成正拉着荣芸的胳膊站在大门口,身后还站着看不清楚表情的荣薇。   “张国富!你给我滚出来!”   荣成领着荣芸大踏步走了进来,脸上怒气腾腾,看上去还有些吓人。   他这动静闹的挺大,   不一会儿,周家门口就围上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大家探头探脑的,都想看看到底怎么了。   张国富见到荣成的脸色吓了一跳,   但是他比荣成大了两岁,虽然身高相仿,身板却是荣成的两倍,又仗着是在自己家,仍然横着脖子大声嚷嚷:   “怎么了?你踹我们家门你还有理了?”   “就是啊!哪里窜来的野小子也敢来我家捣乱!反了你们了!”   周桂芬也叉起腰准备开骂!   “凭啥?就凭你抢了我们家小芸的蘑菇!怎么的,光天化日抢人家东西,你还有理了?”   荣成都快气疯了。   刚刚问荣芸,她还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后来被逼问的紧了,这才抽涕着说是张国富干的。   张国富在他们一帮孩子里算壮实的,人高马大性子蛮横,从小便喜欢欺负比他小的孩子。   以前,荣家的大姐荏弱,两个小的又小,没少被他欺负,可今天,他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荣成说话还不解恨,上去就想找张国富干仗,被周桂芬拦在前头。   周桂芬本来看荣家人就看不起,上次旷工那个事情一闹,见到荣薇简直像乌眼鸡一样恨进了骨子里。   今天看到荣家人进来找麻烦,怎么可能让他们占上风。   左右这蘑菇上又没刻字,你说它是你们荣家人摘的,它能应吗?   “你说这些蘑菇是你们家摘的,你咋证明?啊?是有人证啊还是物证啊?”   “就是!凭啥说我抢了你们的蘑菇!这就是我采的!”   张国富见周桂芬拦在前头,也捏着拳头大声说。   大门口围上的一群人看着不住的议论。   其实这件事吧,他们都觉得,八成就是张国富抢荣芸的。   可是就像周桂芬说的,证据呢?   荣家没男人,不像周家人那么豪横,要拿不出证据,他们可没那本事把蘑菇给抢回去。   这事儿啊,最后没准还是得容家人吃亏!   荣成气不打一处来,就想要冲上去打张国富那一张肥脸,   没想到,人还没出去,胳膊就被一股怪力给捏住了。   荣成一回头,荣薇正面无表明的对着周桂芬和张国富,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胳膊。   ……   “边上去。”   荣薇也不使了什么巧劲,一下就把弟弟给拉到了后头,自己站到前头来了。   “张老三,”   荣薇的声音不大,可好听的很,一张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说着蘑菇是你自己采的?你上哪采的?这段时间好几天没下雨了,山坡上长点蘑菇可不容易。你可别说,是你随便上山坡上采回来的。”   “我……我……”   张国富支支吾吾的,半天坑不出一个字来。   他哪里知道上哪采的?   他这种人,连什么蘑菇有毒什么蘑菇没毒都分不清楚,又怎么可能知道哪里能捡到蘑菇呢?   他话说不出来,大门口的人开始起哄了。   “张老三,你不是真的抢了人家小姑娘的蘑菇吧?”   “那么大一个大小伙子,欺负人家小姑娘,这脸还要不要了!”   周桂芬眼睛一转,说:   “是,这蘑菇确实不是我们家国富亲手采的。他是……他是见到这个蘑菇和筐没主,就拿回家的!哎!是捡到的蘑菇!怎么着?既然捡到了,那就是我们家的。再说了,你个小丫头怎么知道哪里能捡蘑菇,还捡了这么多?我看呀,你家三丫是看到我们家国富捡到一筐蘑菇,眼馋撒谎吧!”   这么一说,周围人也不确定起来。   是啊,就算不是张老三采的蘑菇,   那荣芸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又怎么能在这旱季,捡到这么多蘑菇呢?   荣薇冷笑一声,捏了捏她如今豆沙包大的拳头。   她已经很久没动粗了。   上一次动武,还是周毅元对她手脚不干净。她这副身体不太健康,只要一动武就会犯穿越痛,所以她平时都是张嘴绝不动手。   可是今天,她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但就算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也是不能打的。   荣薇拉过小妹,问道:   “三丫,我问你,这蘑菇,是你采的吗?”   荣芸才九岁,   见到张国富和周桂芬恶狠狠的看着她,畏缩的往荣薇身后躲了躲,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怎么跑到张国富手中的?”   荣芸抽噎了一下,看着荣薇。   姐姐的眼神十分坚定,这让她也寻回了些许勇气。   “我……我背着筐子往回走,正巧遇到从河里上来的张国富。他……他问我筐里的是啥,问了就朝我要,我不给……他……他就打我!还推我!姐,我这胳膊就是让他给推到地上划的,好疼啊姐……呜呜呜……”   说完,荣芸把胳膊上的伤露了出来。   看热闹的人一看,果然,荣芸胳膊上搓红了一大片,上面沾着泥土,有的地方,还冒着血丝儿。   “不……不是我……”   张国富还想狡辩,但是周围看热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几个婆娘忙不迭的将荣芸拉到一边来清洗伤口,一边洗一边咒骂,   “张老三你个怂蛋货!三丫才多大啊你就欺负她!你个臭不要脸的!”   有几个甚至挽着袖子上前来,就想抽张国富一顿。   不过周桂芬就像护鸡仔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手将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护在了身后。   荣薇还没说完,继续问道:   “三丫,那你知道,那蘑菇是在哪采的吗?”   荣芸由于的抬头,一双水润又单纯的眼睛第一次现出迟疑。   她当然知道,但,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有了这个秘密,她才能够在旱季也摘的到蘑菇,要是被太多人知道……那……那蘑菇就没了。   荣薇又重复了一遍:   “要是你知道,就说吧!”   荣芸咽了口吐沫。   这段日子以来,荣薇早已代替了娘,成为了家里的主心骨。姐姐说的话,比谁说都重要。   她终于将长蘑菇的山坳坳说了出来,为了怕众人不信,最后还补充道:   “我可以领你们去看看,上头……应该还留了一些蘑菇。”   这话一出,还有啥不明白的?   荣芸连生蘑菇的地方都找的到,那肯定不会骗人的。   周桂芬见事情已经明到这个程度,悻悻的将筐递给荣薇:   “喏,什么破玩意,也就你们家当个宝,我们还不稀罕嘞!”   荣薇将筐放到一边:   “我们家三丫胆子小,平白让你们老三推打了一顿,还抢了东西走。不知道这笔账,我是该找你算呢,还是直接报到大队去?”   “什么事啊就报大队,小孩子打架都得劳动大队,那大队成什么了?”   周桂芬前段时间刚上大队通报批评,如今听到大队就害怕,扭扭哒哒走进屋里,不情不愿的掏出了五块钱赔给了荣薇。   荣薇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塞进了衣服兜里。   然后,她也不多废话,带着荣成和荣芸走出了张家大院。   周桂芬一回头,看到低眉臊眼的站在那里的张国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笤帚就照着儿子的背上打了起来,   “你个背时的蠢货!我让你抢人家东西!” 第十一章   回到荣家,把荣成支开之后,荣薇才拉过妹妹的手,慢慢的给她上紫药水。   其实在农村,这种小伤,一般来说是不需要治的。最多清洗一下,家里有口白酒就拿白酒擦一擦,就当做消毒了。   不过,荣薇这方面比较细致,家里半大孩子多,头疼脑热摔到磕到的时候也不少,便从赤脚大夫那里拿了一些常备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荣芸此刻也不哭了,脏兮兮的污垢洗掉之后,露出一张和姐姐有七分相的美人脸。   “小芸,你先告诉我,手上的伤真的是张老三推的吗?”荣薇突然问。   荣芸眼睛睁大,“姐……”   荣薇眼神中藏匿着宠爱和无奈:“以后有啥事都找你姐,别自个瞎折腾,知道吗?你瞅瞅你那胳膊,往地上蹭的跟往墙上蹭的能一样吗?还红那么一大片,一看就不正常。”   荣芸脸慢慢红了,吞吞吐吐的说:“我……就是想……”   才九岁的孩子还不太习惯撒谎,但也隐约的明白,自己伤得越重,哭的越惨,那些大人才会越心疼,对始作俑者也会责罚的越严重。   这也是她被其他大孩子欺负多了,得出来的经验。   见到荣芸这样表现,荣薇的严厉浮现出无可奈何又心疼的神情:   “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姐姐帮你打回去,不用你用伤害自己来卖惨,知道吗?”   其实如果不知道荣芸最后的下场,荣薇往往还不会这么猜测。可是想到上一世的荣芸……   上一世,相比于锒铛入狱的荣成,荣芸的经历更加悲惨。   从小到大,作为荣家最小的女孩子,荣芸受到的欺负总是最多的。而受了欺负,姐姐和妈妈又无能为力,渐渐的养成了荣芸故意受伤卖惨来保护自己的习惯。   换句话说,就是有点茶。   荣薇死了之后,荣芸也辍了学。她比荣成心思活络,心气也比荣成要高,靠着自己漂亮的外表和一点不为之人的手段,竟渐渐的在赤水县里做起了生意,也站稳了脚跟。   然而,再厉害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注定成为周毅元和崔真儿的踏脚石。   对,周毅元续娶的那个女人,书中的绝对女主角,崔真儿。   和软弱的荣薇以及赤诚的荣成不同,荣芸本来也就不怎么相信周毅元,周家让她姐姐丧命这件事,更是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针。而这积怨,直到荣成顶罪、惨死监狱之后,终于成为了荣芸心中的一团火。   为了报复周家,荣芸和也开始做上了生意的周家人不断斗法,三番五次想要置周家于死地。但是作为绝对主角的周家不可能被打倒,反而在荣芸的打击下越过越好,最后更是将荣芸害的破产,最后神经失常,死在了大马路上。   相对于荣成,荣薇对这个妹妹看的更紧些。怕她受别人欺负,更怕她折了本性,不择手段最后惨死街头。   也因着上面的考虑,荣薇对荣芸的照顾,不光是护,更要教养。   荣芸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荣薇,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的姐姐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从前挨了别人欺负,姐姐和妈只会让她们忍,就算哥想要去揍别人,也往往会被她们拦了下来。可今天……   荣芸心里觉得暖暖的,将头蹭到姐姐的肩膀上,难得的撒娇动作。   “姐,为什么要把产蘑菇的地方告诉别人啊?别人都知道了,那我们不就采不着了?”荣芸嘟着嘴问,直到现在为这事还不情愿。   “左右都是村里的山,你今天发现了,别人将来也会发现。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分享出去,让大家伙儿一起高兴,这不好吗?”荣薇没抬头的说。   “可是……”   荣芸知道姐姐说的是对的,但是她就是本能的不愿意这么去做。   她平常时候也没得到别人的好啊?为啥有点不一样的就要告诉别家呢?   “你呀,就这么点蘑菇值什么?又不是天天能有,你还真指望能靠蘑菇给你们攒上学钱啊?听姐的,把蘑菇的事告诉别人没坏处,兴许啊,还能有点好处呢!”   荣薇上完了药,把紫药水收拾起来,点了点荣芸挺巧的鼻子。   *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第二天荣芸就算不太乐意,还是跑了一趟,领着几个好奇的人去了那个山凹凹。   那个山凹凹平时是没什么人去的,地方远,草木深,周围都是山,没有地,就算是满山跑的山蛋子都不一定愿意去的地方,却因为灌木深,储水,成了长野蘑菇的好地方。   众人一人拿着个小篓,乐呵呵的每个都采了不少的蘑菇。直到把那山坡的蘑菇采尽了,方才抱着篓子回家。   蘑菇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这个季节能收到蘑菇也算是意外之喜。因着这个,不少人看到荣家姐弟都亲密了许多。   荣薇到是没功夫和村里人多唠闲嗑,她现在忙着准备过几天大集的东西,忙的是不可开交。   而且……蘑菇……   荣薇心里头存了个念头,不过,现在还没到真正要想的时候。   *   眨眼间,大集的日子来了。   这天村里头大部分都出门去赶集,不准备买东西的跨个小篮子走过去,富裕些的人间骑个大二八自行车,荣家姐妹东西多又没牛车,便蹭了胡春兰家的牛车一起去。   胡春兰今年二十,是个高个子亮嗓子的姑娘,刚刚定了亲,是同村的许锦才。   所以,这次赶集,胡春兰是和她哥胡春川、许锦才一起来的。除了胡家和荣家姐弟,知青谢兰也想要上集上买点东西,便也一起来了。   荣家姐弟是和谢兰一起来的。   胡春兰看了一眼便笑着说:   “荣薇,你这是和谢兰拜了姐妹了吗?怎么你俩穿的一样的衣服?”   荣薇看了看谢兰,她今天穿着草绿色的小褂,黑裤子,黑布鞋,不由得噗嗤一笑,   “还真是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巧了。”   谢兰也打量了一下荣薇,不由得也笑了。不仅像,两个人身量还差不多,要不是一个短发一个长发,还真是一模一样了。   牛车备好了,几个年轻人挤挤攘攘的凑在一起,一边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一边笑着说话。   荣薇没跟他们掺和,就静静的抱着筐寻思事儿。只是,她人生的漂亮,就算不声不响,也止不住别人打量她。   而在这个牛车上,胡春川就是这个“别人”。   “荣薇,你这都打算卖的啥啊?”看了一会儿,胡春川终于忍不住凑到荣薇边上去,没话找话。   “其实也没啥,去年冬天,我妈晒了不少菜干,正好今天拿出去卖。”荣薇低头一笑,露出个小梨涡,看的胡春川愣住了。   “哎,哥,你这跟荣薇说啥悄悄话呢?我也来听听?”胡春兰一看他哥这表情就不对劲,便也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能……说啥悄悄话……你瞎说啥呢,别瞎说!”胡春川语无伦次的说着,黝黑的脸憋的通红。   “哎呦,稀罕事了。我哥的脸居然也能换个色?哥啊!你可太牛了!我今天可算是看到奇景了。”胡春兰笑的是前仰后合。   一众人都笑了,就连荣薇也抿嘴。谢兰看着荣薇,又看了看胡春川,不由得想起了前段时间走的凌研究员。   他说帮忙给问问,不知道问到了没有咧……   *   牛车的速度慢,不过一群青年相互闹着笑着,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大集到了。   潘家屯公社一月有四次集,其中第一个星期的星期二是大集。这个集规模大,卖的全,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会来赶集。   榕树头的青年们走的不快,到了集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吆喝了。   电影院门口、代销点前头那都是热门底盘,早早的就有人占了。荣家姐弟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棵大榆树下头坐了下来。   他们的东西不算多,不过样式倒是挺全。   红薯干,豆角干,干土豆片,攒下的一小筐土鸡蛋,张凤兰纳的几双鞋底,前几天荣芸采的蘑菇,昨天晚上荣成去河里摸的几条鲫瓜子,稀稀拉拉也摆了一地。   荣成乐呵呵的看着人群,将头上的草帽解下来扇风。   “姐,你和小妹去逛逛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就成!”   荣薇知道荣成那是照顾她们,也没有推辞。谢兰正好和他们一起,三个女孩便手牵着手,一边走一边逛起来。   集上的东西多,人也多,三个人走走停停的,不多时,村里另外几个孩子招呼荣芸,荣芸便跟着他们一起去玩了。   “放心,荣芸知道你家的摊儿在哪,等一会儿逛累了,就回去了。”谢兰见荣薇仍看着荣芸的方向,便说。   荣薇点点头。村子里治安好,孩子们都是瞎跑的,也没啥不安全的。   两个人便继续逛着大集,走着走着,谢兰突然问:   “荣薇,凌同志回去之后,给你写信没有啊?”   荣薇看了她一眼:“他给我写信做什么?我们试验田没事儿啊!”   其实,信是接着了,但里面放的都是种子,所以,也不算是写信。   “奥,那……没事了。”谢兰的声音放低了。   她本来想从荣薇那里知道点凌岳的动向,看来,她也没收到什么。   心里有点失望,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荣薇想要给荣成和荣芸买文具,两个人往人堆里走去,谢兰恍了个神,突然停下来看了几眼。   “怎么了?”荣薇问道。   “奥,没什么。”谢兰说。   刚刚余光看到有个高大的男人总是看着她们的方向,等她看过去了又找不到了,那个人,是……周毅元吗? 第十二章   两个人回到摊位的时候是中午。   荣芸还没回来,荣薇三个把早上准备好的棒面饽饽分了吃了。   棒面饽饽管饱,就是渣多,吃着扎嘴,味道其实并不算很好。   “姐,荣芸跑哪去了?我刚刚和隔壁奶奶换了几条花头绳,想给她戴头上嘞。”   荣成一摊手,   手心中躺着几个漂亮的玻璃头绳,有一个上面还有一朵塑料小花,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荣薇看了看天。   现在虽然还没下雨,但渐渐的有乌云飘过来了。他们这里是山区,估计不久就会有大雨下了。   “好像要下雨了,我去找找她,找到了咱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吧!”   “等等,小薇,我和你一起去找,分开找能找的快一些。”谢兰说。   荣薇点点头,三个人收拾了摊位,便在大榆树前头分开,各自去找荣芸去了。   *   谢兰往电影院那一头走。   刚刚还人挤人的大集人少了不少,摆摊的乡亲们也开始收拾摊子来。   她沿着主街往外走,一路撞见了不少孩子,但都不是荣芸。   谢兰也有点着急了,便决定往远处再找找。   没想到,走不多远,突然有个脸生的小孩拉住了她:   “姐……姐姐……荣芸刚刚玩的时候……脚……扭了,你赶紧去看看去吧!”   谢兰连忙问:   “荣芸在哪呢?”   “就……前头胡同拐过去那个工厂……我们刚在里头玩来着……”   小孩不知道是不是个结巴,话说的不利索,指路倒是还挺清楚。说完之后,一溜烟就跑前头去了。   谢兰看了看天,   此时黑云已经压上来了,不出半个小时就会下雨,她沿着小孩指路的方向跑了过去。   工厂并不远,但是藏的挺隐蔽,   原先是个挺红火的社办工厂,后来工厂扩建搬家了,这个原先的旧址就闲置了。   谢兰进了工厂就没看到那个小孩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厂房有点虚。   但毕竟找到荣芸要紧,便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叫着,   “荣芸……小芸……你在哪呢?”   天已经阴下来了,一个个黑洞洞的厂房大门就像张开大嘴的怪物,雨前的风猛烈的吹过来,穿过已经残破的窗子,传来呜呜的响声。   谢兰真的有些害怕了。   站在原地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听到荣芸的回话。   谢兰忍不住想退回去,可谁知道,刚一回头,突然看到一个大麻袋迎面罩过来,她“啊”的一声叫出来,声音不大,后半段全被闷在了麻袋里。   电光火石之间,只看到一个形容猥琐又有点脸熟的男人,凶狠的笑脸。   *   荣薇也在找荣芸,却是沿着另外一个方向。   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荣成带着荣芸走了过来。   “荣芸,你这是咋了?”   荣薇抓住荣芸的胳膊,荣芸一看是她姐,立马眼睛就起了雾水。   “周家庄的二子拉着我的手,我要回去了,他……他还不放我走……还把我给推稻草堆里去了……”   荣成恨不过的说:   “周家的这几个小崽子,就知道欺负我妹妹!今天是他们跑的快,赶明个,我非得逮住他们揍一顿不可!”   荣薇将荣芸头上的稻草摘净,说:   “这些日后再说。现在眼看要下雨了,咱们赶紧把你谢兰姐找着了,一起坐牛车先回去。”   荣成荣芸答应着,和荣薇一起往谢兰去的方向找去。   豆大的雨点渐渐的落了下来,溅到久违下雨的土地上,激起一阵的土腥味。   荣薇手搭成棚,一边走一边拉人问有没有看到谢兰。   但是周围的人也都忙着躲雨,谁顾得上她问了什么。   四周的人乱蓬蓬的跑着,居然看不到谢兰的身影。   不知为何,荣薇想到了守护神龙之前暗示她说的话,心里登时系了一块大疙瘩。   谢兰,又去哪了呢?   *   谢兰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待宰的牲口一样被装进了大麻袋里,随后便被横着扛到了背上。   她害怕到不行,一边叫着一边拼命的挣扎。   扛着她的男人似乎不耐烦了,也不管是哪啪啪的狠厉打了好几下,打的谢兰痛的要缩起来。   “动什么!再动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二瘸子嚣张的说,   被急来的雨打的找不到方向,左右看看,窜进了一间废弃的房子里。   他搓了搓手,心里急得痒痒。   周毅元说让他收拾一下荣薇,周毅元说过半个小时就过来,所以,他还有半小时。   时间不够肆意的享受,不过,沾沾味儿过过瘾,足够了。   他将麻袋里的人解了出来,   外头下雨屋里头光线也暗,看不清美人的脸,但是单看那纤细的腰和不断扭动的身子,二瘸子只觉得自己激动的要炸了。   “啊啊啊!你!你别过来!你滚!”   谢兰眼前黑的看不清楚人,但是听到那人灼热的呼吸和不断凑近的身影,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边挣扎的往后退,一边拼命抓起地上的土往前攘。   可是那点土能抵的了什么,   二瘸子一把就将乱踢乱扔的女人拉了过来,身体强压上去,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死命的往衣服里伸,嘴巴胡乱的印在女人裸·露的皮肤上,嘴里的味儿臭到熏人,   “妹子,小妹子你别躲啊……你扭什么啊,我不把你怎么样,就摸两把你别动诶……”   “滚!滚啊……呜呜呜呜……”   谢兰拼命的挣扎着,然而这点力气怎么敌得过二瘸子。   “宝贝儿,别躲我啊……”   “啊!”   谢兰连拉住自己衣襟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无尽的绝望像是穿不透的黑暗将她全身笼罩,她……她这次定是逃不过了……   就在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突然身上一轻。   刚刚伏在身上的男人已经被人一把扯到了一边,撞在墙上跌落在地。   谢兰惊恐的张开眼,瘦弱的女人身上还滴着水,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座山。   荣薇将她一把扯了起来,塞到了身边少年的怀中。   “抱着她!”   荣薇一边嘱咐一边转身,对着被撞的七荤八素的男人挽上了袖子,随即一拳打了上去。   *   直到被民警铐起来抓进派出所,被打成马蜂包的二瘸子都没弄明白,怎么居然有两个“荣薇”。   他不是套麻袋套了一个吗?   那另外一个把他打的快死了的,又是谁?   “荣薇同志,谢谢你的见义勇为。不过还得麻烦你去派出所走一趟,需要走一些程序。”   办案民警对荣薇十分佩服,   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个子小小的姑娘抓了淫贼,看她弱不禁风的,都不知道关键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荣薇正拿着手帕擦手上的血。   怪力虽然有,但是这身子骨毕竟还是原身的,打了几下二瘸子受伤她也不好受,一擦上去指骨钻心的疼。   “好的,你等我……”   荣薇回头想要交代荣成点事,谁知道下一秒钟天旋地转,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   荣薇这一睡便睡了两天。   第三天醒来时天已经擦黑,身体只觉得软软的使不上劲。   身体斜斜的躺在什么上头,底下暖暖的,还挺有弹性。   荣薇迷茫的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凌岳略有些憔悴的帅脸,和卫生所雪白的墙壁和吊针。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凌岳一直抱着她,见她终于醒了,眼中迸发出神采。   随后,他有些尴尬的将荣薇小心翼翼的放到炕上,问道。   ……   荣薇也觉得有点尴尬,没多说话,点了点头。   直到温暖的水流进喉咙,荣薇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她打二瘸子没留力,   拳拳到肉的打,用的怪力多,事后被反噬的穿越痛也越厉害,   甚至,直接让她晕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凌岳,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影,   “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一个月吗,这还不到半个月。   凌岳摸了摸脑袋,   “我也不知道,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定,就打电话来支部问了问,谁知道,你居然晕倒住院了。”   荣薇微笑,   “谢谢你。不过你抱着我,我妈他们不会发现吗?”   凌岳又摸了摸脑袋,   “我寻思着……这样可能有效。上次你晕倒,不还是要我一直抱着吗?不过你放心,我很小心的,只有别人不在的时候,才会这样。而且,我只是想要帮你,没别的意思。”   凌岳话说的很急,像是考虑了许多次一样,让荣薇眼里的笑影儿更深了。   医生很快就来了。   荣薇的身体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她既然醒了,那就可以出院了。   和凌岳一起在卫生所的,除了张凤兰和荣成荣芸,还有谢兰。   谢兰看到荣薇醒过来,眼圈登时红了,脸也苍白的没有血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住院的是她呢。   “荣薇……”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遭这一回罪,但是荣薇救了她却是实打实的。   只是,她一看到荣薇,就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二瘸子,眼里的泪水又要摇摇欲坠的掉下来。   “没事,没事了。”   荣薇把谢兰的手拉过来抓在手里,一边安慰,一边询问着她晕倒之后的事。   当听到二瘸子已经被抓进去之后,心安定了许多。   不过……   “这事儿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说是个小孩说荣芸摔断腿了,是哪个小孩你认识嘛?”   荣薇问道。   谢兰摇摇头:   “不是咱们大队的。”   荣薇觉得不对,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头晕。   张凤兰连忙扶着她,“丫头,先别想了。有什么事等养好身体再说。”   荣薇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从卫生院出来,接荣薇一伙儿的,还是胡家的牛车。   胡春川架着车,胡春兰坐在牛车上招呼着:   “薇子,来!快上来!”   几个人挤挤攘攘的上了车,不过,气氛就不如前几天赶集时那么好了。   荣薇脸苍白着,一看身体就还未完全恢复,谢兰更是沉默着不愿意说话。   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就连一向爱开玩笑的胡春兰,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胡春川看着那个从省城来的研究员一直跟在荣薇身后,   上车的时候还扶了一把,扶在荣薇的后腰,随后跟在她身后,一步上了牛车。   比一般的庄稼年轻人要薄一些,但个子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就像挺直的白杨。   看荣薇的眼神……就像这世上没别人了一样。   眼瞅着凌岳坐到了荣薇身旁,荣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黑色的眸子抬了起来。   胡春川回过身来,“嗯”了一声,一扬鞭子,“架!”   *   荣薇这一次的穿越痛是她来这个世界最严重的一次,   不过幸亏凌岳这个锦鲤的及时赶到,没有伤到根本,但也着着实实的虚弱了好几天。   等终于养出了气色,荣薇决定去看看谢兰。   这件事上,虽然住院的是荣薇,但是她知道,受到更大伤害的,无疑是谢兰。   谢兰是村里的小学老师,就住在校舍后头那一排房子里。   之前村里知青多的时候,一排房子住的满满当当,如今,就只剩谢兰和另外一个男知青还没回家了。   荣薇过去的时候,   另外一个男知青杜洋正在收拾课桌,看到荣薇笑了笑,   “你要找谢兰吗?她在里头呢,之前省里来的研究员也在。”   杜洋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微妙。   他其实之前对谢兰有过好感,也表示过,但是谢兰一直没有答应。   这几日见谢兰和那个研究员走的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眼前的这个乡妹子,据说之前和那个研究员走的也很近,   杜洋看着荣薇,眼里就多了一层审视。   不过,荣薇倒是没觉察出来,稍微打个招呼就往里面走了。   到了院门口,一男一女正并排站在屋檐底下。   荣薇不自觉的步子慢了下来,   身材高大的男青年体贴的弯下了腰,将一封信递给了身量娇小的女青年,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男青年伸出手来,拍了拍女青年的肩膀。   荣薇突然觉得心里头有点不舒服,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也没有被发现,便咳嗽了两声。   两人均转过头来,   谢兰看到荣薇,脸色白了两分。   凌岳倒是立时眼睛亮了起来,唇角扬起,意外的说,   “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荣薇微笑着走了过来,   “我来看看谢兰,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没有问凌岳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不该问,也许是……不想问。   两个女孩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上话来。   说着说着,荣薇不由得问起那件案子的进展,   谢兰抿着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派出所说,二瘸子自己认了,但又说不是他自己干的,是……是周家庄周毅元指使他干的。而且……而且……他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谢兰难以形容自己听到派出所民警回复时候的心情,   所有的惊讶、愤怒、害怕、无措都像是在吹到天空中的废纸屑,在混乱的心情中不停的打旋,   风停下来,最后沉淀下来的,是个幽幽的“怨”字。   是的,谢兰是有怨的,   这怨她心知不应该对荣薇发,但是没人的时候,却忍不住的想,如果当时没有弄错,那受这罪的,不就是荣薇了吗?   其实这想法也没错,但她却在想的时候,不知不觉,连荣薇,也怨了起来。   荣薇也很惊讶,   “和周毅元有关?是冲着我来的?”   谢兰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说过,一个陌生的小孩说荣芸摔断了腿,让我过去找的吗?我现在怀疑,他当时是受大人指使,只是认错了人。”   荣薇说:   “你对派出所民警说了这事了吗?”   谢兰说:   “说了,不过我不太记得那小孩长什么样了,派出所民警把附近的小孩照片给我看,我也没认出来。”   她其实也是不想看了。   二瘸子被抓进去了,判完了就关监狱,没个几年出不来。   她到时候都回家了,就算二瘸子出来要报复,找上的人也不是她。   而周毅元,本来的对象就不是她,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况且,女孩子遭上这种事是个多大的打击,   她现在走在街上都觉得人指指点点,真的不愿意再去派出所,被人一遍一遍提醒发生了什么了。   荣薇又想到了守护神龙之前说的那番话,还有之前荣芸被周家庄小孩留住不让走的事情,对谢兰说,   “要不,咱们还是再去趟派出所,这认人的事得去现场,周毅元如果真的是要对付我,他指使的小孩,肯定也是周家庄的人。咱们和民警一起去趟周家庄,没准有收获。”   荣薇是真正的想抓人,但是谢兰听了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说完捂着脸呜呜的跑回屋里去了。   荣薇无奈的看着谢兰“咣”一声关紧了屋门,知道她受欺负了很难受,也不敢逼她。   转头看到刚没有说话的凌岳,便说:   “要不,你去安慰一下她?”   凌岳莫名其妙,   “我一个男同志不方便吧,她现在心情也不好,改天再来,没准就说通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荣薇觉得,这件事上,谢兰恐怕不会站出来再说些什么了。   *   果然,荣薇后来又侧面和谢兰说了说,但是只要一说,谢兰的脸色就下来了。   到了后来,甚至在民警又一次来询问的时候,说自己记错了,根本没有那个小孩。   荣薇知道她受了刺激,实在不想提那件事了,也只能作罢。   不过,她到底对周毅元心里有了提防。   这个坏胚子看来对她还没死心,这次是阴差阳错,下次如果真的被他得了机会,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如果他要真的想要动她,   荣薇捏了捏手指,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   凌岳这次来的时间很短,他是突然回来的,待不了几天就要走。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二瘸子都已经判了,因为影响恶劣被判了五年,量刑也算是有点重了。   夏天的风一团一团的吹过来,吹到人身上暖烘烘的燥,   火辣辣的太阳顶在头顶,晒的牲口都止不住的喘气,恨不得立马躲进凉悠悠的绿荫下头,趴着再也不起来。   凌岳到的时候,荣薇正带着草帽蹲着看试验田里的玉米和红薯。   这几天日头太大了,水不够用,只能附近的几个村轮番用水,   几天下来,玉米抗旱还凑合,红薯叶都打蔫了。   “大专家,你这是看什么呢?”   凌岳笑嘻嘻的蹲到荣薇身边,帽檐戳到了脸上也不在意,就硬凑。   荣薇转头看了一眼,   凌岳的脸凑近了看更是阳光帅气,像头顶的日头一样,耀眼的不得了。   荣薇转过了头,继续翻看红薯的叶子,   “我前几天在书上看了一种新的种植方式,叫套种。我寻思着,这红薯和玉米如果也套种了,是不是能省点水。”   一提到正经事,凌岳也不开玩笑了,眼睛也亮了,   “玉米抗旱,红薯怕晒,两个如果套种的话,确实是很合适。不过,要想省水,那还得看作物种植的密度,太密了不行,反而会费水。”   “这方面,你有标准吗?”   荣薇也来了兴趣,问道。   “等我下次来的时候拿给你。”   凌岳一边说,一边和荣薇一样,翻看着红薯的叶子。   他们周围是两个田埂,两边的红薯却有些不同。   凌岳这边的的叶子大一些,看上去是茂盛,但是这几天缺水,晒的已经打蔫了。荣薇那边的叶子偏黑偏小,叶片却还支棱,看上去,像是没有受到缺水的影响一样。   “这些是你的凌壹号吗?”   凌岳指着荣薇身边的红薯问道,见荣薇点头,便说,   “你的这个品种,之前给我看的时候叶片比普通的的大,怎么种起来还要小一些?不过这种小的现在倒是好,受到缺水的影响要小,等秋天收成的时候,兴许结的薯块更大更香甜。”   荣薇得意的挺起胸脯,   “那是自然,你不知道这是谁种出来的。”   其实是前世的凌岳种出来的,但是只要有人夸,她就高兴。   而且凌岳说的对,   凌壹号红薯如果在水分充足的情况下,叶子比一般的红薯秧苗要大,但是它也能自己调节,如果成长环境缺水,它也有小叶子的生长方式,这算啥,智能调节?   能看到好的试验种凌岳也很高兴,看着荣薇泛着光彩的脸,不由得问,   “小同志,如果今年的试验田成绩好了,你能跟我去一趟省城吗?”   荣薇莫名,   “去省城干嘛?”   凌岳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凌壹号如果成功了,你功不可没。去我们农科院,我想让你见一下我的老师,也可以谈谈将来的合作。”   这些其实都是道貌盎然的话,   意思是这意思,但是他,还有更深入的想法,只是,现在也不好和荣薇说。   “合作?好啊!那就这么定了。如果这次试验田丰收了,我就和你去省城走一趟!”   荣薇认真的说。 第十四章   两个人聊天聊的起劲,等到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时,前面不远处已经吵吵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   荣薇好奇,便和凌岳一起走了过去。   过去一看,和周家庄交界的地方,榕树头的乡亲们已经和周家庄的围成了一团,两边都拿着铁锨木鎬相互对着,嘴上也是有来有往,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打量着这群人里头有周毅成和周峰荣,倒是没有周毅元,应该是上班去了。   荣薇一看邻居张婶子就在旁边站着,便凑了过去,悄悄的问道,“张婶子,这是怎么了?”   张婶子叫张秀莲,是个对荣家姐弟很好的热心肠婶子,听到荣薇询问,便低声说,   “还不是因为争水的事情。咱们现在不是旱吗,水渠的水只能掐着用。三天归周家庄,三天归咱们榕树头。今天本来应该是咱们榕树头用水的时候,可是周家庄的人啊,跋扈不讲理,非说咱们试验田用多了水,要把三三分的用水改成四二,他们用四天咱们才能用两天!你说,是不是不讲理?他们这么不讲理,咱们这边哪里干?这不,就吵吵起来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人堆里头传来一个妇女敞亮的声音,   “既然你们周家庄人都是给脸不要,可别怪我们给你们下脸子了!”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妇女主任朱福玉,声音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然而,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立马被几个陌生的男声给顶了回去。   “我当是谁啊!这不是榕树头二花吗?据说榕树头有两个泼辣的娘们,一个牛金花一个朱福玉,今天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什么玩意!要我说,榕树头就是被这么些个能折腾的老娘们给折腾坏了!女人能干啥?下了炕头进灶头的东西,老爷们说话的场合,还有你们张嘴的余地!”   “这你就不知道了,据说啊,这个朱福玉的老爷们是个瘫子,要我说,她这么泼辣,是不是家里头爷们不行,那方面满足不了才……嘿嘿嘿……”   眼见着说话往下三流的方向走去,荣薇瞧着朱福玉,脸上却是半点没有变化,像是早就听惯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娘们怎么了?我们榕树头人,无论是爷们娘们,都是好样的!谁跟你们周家庄的爷们一样,就算长了那根东西也软的上不了台面,就是个大怂包!”榕树头这边也传来了不甘示弱的声音,登时激起了一阵的应和。   “就是,这年头了还拿性别说事!活该你们周家庄人一辈子受穷!”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你要瞧不起女人,当初别让女人生你下来啊!”   朱福玉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我家爷们怎么样是我家自己的事,倒是今天,你们周家庄欺负我们榕树头,不给我们用水就是不行!你们这些爷们要是说话不顶事,好说啊,让周峰峦来!我倒要看看,周家庄到底有没有拿得出手的男人!”   “谁找我呢?”   两边正吵吵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人堆中传来。大伙儿一看,一个精瘦强干的男人从人堆中走了出来,赫然便是周峰峦。   “你来了正好,今天你们庄的人不让我们榕树头村用水,还讲不讲理了?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水,行,我明天就去公社领导那里说去,我就不信了,这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朱福玉说。   周峰峦低下头,往鞋帮上磕了磕旱烟袋,抬起头来,一双阴鹜的眼睛盯上了朱福玉,   “我也想让啊,但是水咱们得分着用,一边一半,谁也亏不得。可是,你们那有试验田啊,谁不知道试验田费水,你们浇一天的得赶上我们浇三天的,我们现在只让你们少浇一天,我们亏大发了啊!”   “放你娘的狗屁!”牛金花和赵建国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听到周峰峦这么说,恨不得上去就拿吐沫星子淹死他,“谁他妈说我们试验田费水的?拿出证据和老娘说!拿不出来的,老娘一屁股坐死他!”   周毅成这时候也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试验田嚷嚷,   “你们自己不会看吗?你瞅瞅那绿油油的叶子!要不是多浇了水!能那么支棱!你再瞅瞅其他的苗!眼睛不瞎还看不出来吗?”   乡亲们回头一看,在一片打蔫泛黄的庄稼中间,唯有试验田的玉米叶子和红薯叶子绿油油的直挺挺的,不仅如此,凌壹号的红薯秧苗看上去还格外的支棱,就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一样。   这种对比太强烈,就连刚刚来势汹汹的牛金花也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说,   对啊,如果不是多浇了水,怎么能解释试验田的苗种的这么好呢?   见榕树头众人哑口无言,周峰峦冷笑道,   “牛金花,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就在众人僵持时,凌岳和荣薇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不仅如此,凌岳的手中还拿着几根新鲜的玉米杆。   “就因为咱们地区经常干旱,用水不易,我们省农科院才会特地研制抗旱品种。你们看到试验田的苗更好,不是因为多浇了水,而是因为我们的试验品种,本来就是抗旱品种。”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玉米杆剥给别人看,   “乡亲们大家看,我们试验田的玉米相对于普通品种根系更加发达,茎秆茸毛也多,气孔开度小,这样的品种天生就是抗旱的。所以说,不是因为多浇水才会长的好,而是因为采用了抗旱品种。”   周毅成看到凌岳和荣薇就头疼,不屑的说,   “你是文化人,我们都是大老粗,当然是你说啥就是啥啦!”   凌岳认真的纠正,“不是我说啥就是啥,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也可以去图书馆查资料。但是,你不能因为不相信就把知识拒之门外。就像,你不能因为对妇女有偏见,就觉得妇女不能干一样。”   这话一出,榕树头村的人们登时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就连周家庄的妇女,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得都对凌岳另眼相待起来。   “哼!还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周峰峦见摆证据说不过凌岳,冷嘲热讽的说,“真以为靠着省里来的后生就能吃饱饭了?我倒要看看,这些金贵的试验田,能不能让你们榕树头的人吃饱饭!”   “咋的,当初拒了试验田,现在后悔了?要不咱们比比,看看是你们周家庄老爷们卖的力气管用,还是我们榕树头的试验田加老娘们种的地产的更高!”牛金花可是得理不饶人的,登时便说。   “好啊!比比就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啊!”   牛金花的一番话不仅在榕树头乡亲们中间产生了回响,周家庄的人不甘示弱。两边又吵吵了起来,就连赵建国想要拦着都没用。   “你们!哎!吵吵什么啊!咱们和气为贵!”赵建国终于找到了自己插话的余地,但是,现在大伙儿都被煽动起来了,愣是没人听他的话。   最后,周峰峦冷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旱烟袋杆儿塞进了口中,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烟圈,   “好啊,比比就比比。”   *   一场闹剧,最终以周家庄和榕树头两个生产大队打赌告终。这场赌局比的是秋收时双方的粮食产量,输的一方要宰三头大肥猪给另外一边。   过去公社评比时,周家庄和榕树头两边的产量差不多,但是由于周家庄人橫,最终获胜的周家庄居多。这个事儿对于榕树头人来说一直是个疙瘩,所以,就算赵建国不太乐意,榕树头的其他乡亲们也愿意赌一把。   更何况,凌岳来了之后,这段时间内,乡亲们看到了凌岳的认真和坚持,看到了试验田小队的努力,也看到了以往不太一样的品种,这让他们更有信心,更愿意相信新开拓的试验田,能够让他们吃饱饭,也能够让他们在秋天的比赛中,赢了周家庄。   为着这场打赌,榕树头的乡亲们干劲儿更足了,特别是妇女,天天扎在农田里头,有不少还主动来找凌岳和荣薇他们,不是问哪种种植方式更科学,就是问哪种防治病虫害的法子更好,又积极又主动,再不是过去“吃大锅饭”、“望天收”的状态了。   就在一片忙生产的氛围当中,有一件不大的事儿,   谢兰要回城了。   她家在家里找了关系,让她进老家的学校当老师。得到消息的时候谢兰都要高兴疯了,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模样。   荣薇也为了她感到高兴,虽然还想着二瘸子的案子,但是既然谢兰想要翻篇了,她也没有纠缠的理由。   临行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都去送她。   见到凌岳不在,杜洋还打趣说,   “可惜那个研究员不在,要是他在啊,估计也来送你了。”   “他,以后还会见到的。”   谢兰心已经飘回了遥远的省城,她看了一眼微微笑着的荣薇,第一次觉得自己赢了。 第十五章   夏天在榕树头乡亲们如火如荼的热情中过的很快。   因为之前的赌约,周家庄和榕树头的村民们倒是没有过大范围的对峙,小的摩擦倒是免不了。两个生产队的乡亲都拼了命的干活,心里头都憋着股劲儿,非得要赢得这场打赌不可。   乡亲们干的猛,荣薇他们试验田小队干的更努力,早出晚归的泡在试验田里头,天不擦黑绝不回家。   而且,就在这时,荣薇接到了系统给的第二个任务。   这一次的任务水涨船高,从上一次的500点直接跳到了2000点。   不过这一次的时间给的比较长,年底完成就可以。   2000点……   上次一共获得了632点,兑换了守护神龙花了500,再加上植物自然生长获得的点数124点,现在她还有256点,据说丰收还有差不多300点的种植点数,那就是500多点……   离2000点还差得远……   荣薇算了算,距离上一次的任务到现在差不多是三个月,   那就意味着,如果自己不快点完成第二个任务的话,又要和每天三波的穿越痛缠缠绵绵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天天都得穿越痛,难道她得天天抱着凌岳这个锦鲤蹭吗?   荣薇不由得想叹气,   他们这里是温带,种什么都是一年一季,   这个时节,过了一个月就要秋收了,上哪还能种出那么多的东西啊?   这不是反季吗?   【系统提示,系统提示,推广种植也是积累种植点数的好办法。推广出的每一棵植物,都可以折合成种植点数为宿主本人所用。】   这时候,脑海里突然传来了沉寂已久的系统音。   荣薇眼前一亮,   “所以说,我推广出去的植物也算成我的?那要是卖种子或秧苗呢?”   【都可以折合种植点数,折合数量与植物质量有很大关系,质量越佳,种植点数越多。】   这也是一个途径。   不过,具体能推广点啥呢?   *   这一天,荣薇和赵水生一起上工,   他们上工比较早,出发的时候,其他村民们还在集合。   快要走到试验田的时候,前头骑过来一辆大二八自行车,   骑车的人看到荣薇和赵水生,便停了下来,两条腿支着自行车,   “两位同志,请问榕树头村怎么走啊?”   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长相斯文,白色的衬衫兜里还插着一支笔,看样子,像是个坐办公室的。   “就从这条路往里走,骑十来分钟也能到了。”   赵水生回答道。   男人道了谢,骑着自行车接着往前头走了。   赵水生看着那个男同志的背影,有点羡慕,   “薇子,你说咱们啥时候也能成那样啊?”   “那样是哪样?”   荣薇看着赵水生艳羡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忙试验田里的活吧!”   *   本来以为见到那个男人只是偶然,   没想到,晚上回村的时候,居然又看到他。   不仅如此,他还支着张桌子坐在大队支部门口,不时还有村民们过去问他一些东西。   赵水生拉过身边一个人,   “大哥,这人来咱村是干嘛的啊?”   “哦,这是县里罐头厂的,说是罐头厂扩招,来咱们村招工来了!”   “罐头厂?”   荣薇和赵水生都是一愣。   赵水生是对招工燃起了兴趣,   看着衣着整齐的那位男人,他想着,要是能跟他一样当工人,吃公家粮,从此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荣薇却想到了周毅元。   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了。   虽然现在的赤水县还没什么动静,但是要不了多久,改革的大潮就会像潮涌一样,淹没所有的人。   在前一世,周毅元先是在罐头厂颇受重用,   后来调到啤酒厂当厂长后,凭借着崔真儿未卜先知的金手指拉拢了不少势力,   最后在啤酒厂改制的时候买下了啤酒厂,摇身一变变成了成功的商人。   周毅元无疑是凭借着改革开放的大潮抖起来的第一批人,   那么这一世,会不会也会如此呢?   荣薇想到这一点,不由得对那个从罐头厂来的男人留了心。   *   崔玉成是罐头厂的办公室办事员,端茶倒水打印文件什么的无所不作,   眼下罐头厂需要招工,他便也负责起招工工作来。   当然了,他这样忙碌也不是没原因的,   他亲舅舅就是如今的罐头厂厂长邱明堂,舅舅也想历练一下他,让他往上爬一爬。   这是崔玉成在榕树头招工的第一天,   初来乍到,乡亲们对他也不熟悉,问的人不少,报名的一个没有。   崔玉成也不着急,他已经在附近的几个村都招过了,这种情况,他熟的很。   只是,对前几天去的周家庄,他的印象不算好。   和热情的榕树头大队书记赵建国不同,   周家庄的周峰峦十分的不好打交道,来村里招工居然还想收中介费,   最后,还是找的村里的同厂工人周毅元说情才没收。   不仅如此,在招工的时候,崔玉成总觉得有些压抑。   就单从招女工这事来说吧,罐头厂是男女工都招的,   他们新上的流水线,对于男人女人的限制不大,而且,女人相对来说细心一些,做流水线的工作不容易失误。   可没想到,在周家庄,硬是没招到一个女工。   不仅如此,有想上前来打听的女人,都被男人们无情的呵斥走了,   好像女人对他这种外头来的男人说话,都是一种罪过一样。   崔玉成家里头并不重男轻女,对这一现象,觉得格外的别扭。   那个同厂工人周毅元见到崔玉成脸色不太好,嘴咧了咧,将烟头扔地上踩了踩,说,   “崔大哥,这就是我们村的习俗,女人是不外出的,这你别见怪。”   崔玉成只能点头,   他能见怪什么啊,这边人对他眼神都不善,他要说点啥,那还不就地给正法了。   也因为在周家庄的不愉快,到榕树头招工的时候,崔玉成都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没想到,这里居然成了招待他最热情的地方。   “小崔同志,来,这是我们家刚煮的红薯,你还饿吧!来尝尝!”   一个大婶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一个滚烫的红薯塞到了崔玉成的怀里。   崔玉成一边被烫的龇牙咧嘴,一边两根手指将红薯拎了起来,   “大婶,不用,赵队长给我……安排了吃饭住宿的地儿了!”   “哎呀客气啥!俺们榕树头的人没别的,就是红薯可劲儿吃!你吃吧吃吧!不算啥!”   大婶不但不收,还第二次把红薯塞进了崔玉成的怀中,让他承受了二次伤害。   等崔玉成咬牙切齿的终于将红薯从怀里拎出来之后,身旁站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荣薇已经看了他有一会儿了,   见他终于把红薯夹了出来,便递过去一张报纸,   “你拿这个包着吧,别一会儿又烫到了。”   崔玉成低声道了谢,手忙脚乱的将红薯包了起来,感觉自己像是降服了一只妖。   “崔同志,刚刚赵队长跟我说了,让你去我家吃饭去,晚上再回大队歇。”   荣薇笑眯眯的说。   原来是带他来吃饭的,崔玉成看到这个姑娘有点好感,点点头便跟着她走了。   *   荣家家穷,大队便安排下来,如果有外头人来吃饭,便让他们帮忙接待,然后大队给点伙食费钱,也算是照顾。   晚饭是张凤兰特地做的,   米汤熬的秋豆角,又切了两个咸鸭蛋,再配上小米粥和棒面饽饽,瞅着比平时有食欲多了。   荣薇为了崔玉成来,特地煮了红薯,吃饭的时候让着崔玉成吃。   崔玉成面有难色,   经过了刚才红薯大闹胸脯,现在瞅着桌子上那一块紫衣包裹的金黄跟瞅成精的精怪一样。   “同志,你试试吧!这是我们今年种的试验品种,想让你品鉴品鉴。”   荣薇热情的说。   既然人都这样让了,崔玉成点点头,掰了一块红薯放进了嘴里。   刚一进嘴,眼神仿佛突然被点亮,嘴里不自觉的生出很多津液,他吧嗒了两下吞了下去,迫不及待的又拿了一块吃。   等一小块红薯全都进了肚子,崔玉成这才惊讶的问道,   “荣同志,你这是什么品种的红薯啊?怎么这么甜?”   不仅是甜,还香,还滑,这味道,崔玉成从来没有尝过。   荣薇抿着嘴笑:   “这是我和省农科院的凌岳研究员一起研发的新品种,叫凌壹号,今年正在我们村里试种,不知道你觉得,好不好吃?”   崔玉成不自觉的点头,   能不好吃吗?刚刚他差点把舌头吞了进去!   荣薇继续说,   “崔同志,这个红薯如果今年试种成功,来年的话,我们打算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推广种这个品种。不过你也知道的,红薯好种但难销,种的多了,一般家里头也吃不了这么多。所以呀,如何消化这么多红薯,也是我们正犯难的一点。”   崔玉成看着侃侃而谈的荣薇,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把你的红薯卖给罐头厂?”   见到荣薇点头,崔玉成有些心动,可也有些犯难,   “虽然这红薯确实好吃,但是要是想卖给我们厂,也有一点,”   “什么?”   “我们厂,现在没有生产红薯罐头啊!” 第十六章   崔玉成的这一句话让荣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啥。   也是啊,就算是红薯再好吃又怎么样,罐头的生产既要生产线,又要销售渠道,不是说你有了好的原材料就能成的。   崔玉成看荣薇的表情有点失落,想到刚刚入口即化的红薯,安慰道,   “要不这样,荣妹子,你们今年不是有试验种的红薯吗?等成熟了我买一批回厂里让他们试试,没准那些搞研发的研发员有点心思嘞!”   要是旁人,肯定不敢打这个包票,不过,崔玉成他舅舅是厂长,他办这个事,还是有三分把握的。   荣薇重新燃起了希望,“谢谢你,那就麻烦你了!”   *   吃过晚饭,崔玉成和容家人凑在一起闲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周家庄招聘的事情。   荣成心直口快,听到这个崔大哥提起周家庄,便鄙视的说,   “他们庄里头人,那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满脑子的封建思想,还特别瞧不起女的!不说别的,前段时间啊,他们庄里还有人想算计我姐呢,不过我姐厉害,给打回去了!”   “哦?”崔玉成不由得用惊讶和佩服的眼神看着荣薇,“没想到啊,荣妹子看起来小小的,这么厉害!”   荣薇笑着打了一下荣成,“别听他瞎说!”   荣成不服,“怎么是瞎说呢?你不知道,那个周毅元可恶心了,种地的时候纠缠我姐结果自己胳膊脱了臼,回头就找我们村的二瘸子要动我姐,虽然没证据,但是我觉得,就冲周毅元那坏种样,他做的出来!”   崔玉成这下惊讶的张大了嘴,   “你们说的,是周毅元?”   荣成和荣薇齐声说,“你认识他?”   ……   崔玉成都不知道应该咋说,不仅认识,前几天还打过交道。没想到随便聊天居然得了这么大一个八卦,崔玉成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只觉得自己的位置,有点尴尬。   荣薇看着崔玉成的表现,顿了一下,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   “这事儿吧,荣成说的夸张了点,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不过他好像也是你们厂子里的人,我们也不好说啥。崔大哥,就当我们啥都没说吧!”   崔玉成笑容有些勉强,   荣薇这一席话,明显就是让他听了就算了。但是他听了这一耳朵,怎么可能就这样随便过去了啊!   *   又过了几天,在榕树头的招工结束了,崔玉成在乡亲们的送别中匆匆回了罐头厂。   这几天,没事的时候他就和老乡闲聊,偶尔就不经意的提起周毅元。乡亲们口中的周毅元和荣成荣薇姐妹说的八九不离十,没有提到什么二瘸子,但是之前纠缠过荣薇,那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这周毅元在乡里向来都是好勇斗狠的人物,除了纠缠荣薇,他之前干的混不吝的事儿也不少,简而言之,就是个混子。   回到厂里,崔玉成去舅舅邱明堂那里回信儿,正说着呢,突然瞥到桌子上有一张名单,上面赫然有周毅元的名字。   崔玉成指着名单,   “舅,这是个啥啊?”   “哦,”邱明堂两只手夹起那张纸,乐呵呵的说,“从本月开始,咱们厂开始评比积极工作份子,这是刚刚定好的名单。上头有工人也有干部,都是工作态度积极,对厂里有贡献的。”   他把这个名单递给了崔玉成,顺手指着说,“就拿这个周毅元来说,他虽然之前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但是复工之后,工作态度特别积极。而且,据说他请假也是因为要救隔壁村的一个女青年,工作态度好,作风又端正,咱们厂啊,就需要这样的人儿!”   崔玉成看着那三个大字,憋的脸都要紫了,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张口说道,   “舅,我跟你……说个事。”   *   周家庄里,周峰荣家的灯一直亮着,暗暗的灯光下,周峰峦倚靠着墙抽着旱烟,抽的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咳咳咳,大伯,你这烟……咳咳咳……”   周毅成终于憋不住了,止不住的咳嗽一串接一串,他怕大伯,他也想忍,可他忍不住啊!   周峰峦终于将烟袋锅子拿开一条缝,“老二侄子,你这本事大了啊,连你大伯都敢嫌弃……”   周毅成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不敢,您继续您的,我……咳咳咳……不咳……咳咳咳……了!”   周峰峦阴鹜的看了周毅成一眼,对眼前的周峰荣说,   “老二,赌局的事儿,你说怎么办吧?”   周峰荣就知道周峰峦是为了这事来的。   赌局在周家庄是大事,   说句实在话,榕树头要是输了,那也就是三头大肥猪的事儿,   但是周家庄如果输了……   周峰峦他们这一支在周家庄里不是人最多的,   周峰峦能当的上生产队队长,那就是因为那年公社评比,他使了手段,压了榕树头一头。   当上了队长之后,周峰峦这一支就抖了起来,   那十年里带着周家庄人这里斗那里斗,斗的周围的生产队都不敢抬头看他们。   周峰峦也因为此,这么多年的队长当的稳稳当当,周家庄人不敢说出一个屁来。   想到那十年,周峰荣叹出一口气来,   多好的十年,怎么就过去了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时代变了,人也在变。   这场赌局闹的大,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要是周家庄真的输了,周峰峦这个生产队队长能不能坐的稳,都不一定了。   “大哥,这地里能收多少,也不是我想怎么办就能办的出来的。你这还真是问到我了。”周峰荣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周峰峦最愁这事儿,可这事儿他又能怎么着啊?   周峰峦没有表情的盯着周峰荣,盯的他后背直发毛,   “你不是有三个好儿子吗?一直说老二屋头的儿子牛性,现在这时候,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周峰峦正拿搪瓷缸子喝水,听到这,直接呛了一口,   “大哥,这不是牛性不牛性的事儿,这要闹不好,是要坐牢的!”   再说,你也有个儿子,你咋不让你儿子干这犯法的事儿?   他张了张嘴,后半句话噎了没敢说出口。   周峰峦嘿嘿的笑了,“能犯什么法,过年的时候,村头上坟撩的荒多了去了,咋没见到有人被抓嘞?再说了,这要真犯了事儿,咱们周家庄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多的是人帮着,不会让你儿子受屈的。老二啊,你就别瞎担心了。”   周峰荣简直要跳起来抽周峰峦一个大嘴巴,   你说没事就没事?那民警是吃素的?要真没事儿,那二瘸子怎么被抓进去判了?要真没事儿,你咋不让你儿子回来放火?臭不要脸的老王八你儿子倒是金龟蛋,捧着抱着怕坏了,回头让我儿子去为了你的官位卖命!你他妈的真敢说啊!   不过,再激烈的心理动作落到嘴边上,都只是憋憋屈屈的说出几个字,   “大哥,要不……”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砰”的一声,周毅元火急火燎的就走了进来,脸上黑的要杀人,再没有前段时间装出来的老实相。   “爸,大伯,我的先进让上头给撸了!”   为了评这先进,他家花了不少钱走动,就为了评上之后能在领导面前露脸,让他早点从车间出去,当个能捞油水的办事员。本来以为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可没想到,今天先进名单下来了,居然没有他!   周毅元气的要吐血,喘着粗气站在那里,眼神像野兽一样,狠的吓人。就连平时特别崇拜他的周毅成都缩着脖子不敢靠近,生怕下一秒被他抓到出气揍一顿狠的。   周峰峦和周峰荣也愣住了,周峰荣先开口,   “老大,咋的被撸了?”   周毅元恨恨的说,“我问过了,谁都不说。后来影影绰绰的说,是因为我纠缠荣家那个小□□!爸!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我恨不得这会儿就拿菜刀,去砍了她全家!”   周毅元一边说,热血上头,还真要去翻菜刀出去砍人。周毅成连滚带爬的从炕上下了来,拼命从后头抱着周毅元的胳膊,哀声说,   “哥,哥,你可不能犯浑啊!杀人可要偿命的啊!”   “我不管!我今天不杀了她我就不姓周!”   周毅成和周峰荣忙不迭的拦着周毅元,就连隔壁屋的周峰荣媳妇李月都跑过来抱着周毅元的胳膊,一叠声的哭,   “我的儿啊……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要是真犯事儿了,你娘可怎么办啊……”   就在几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周峰峦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烟袋锅子敲在了周毅元的脑袋上,   “老大有血性,好!不过,你这血性要用在杀人上,一次就用光了。到时候,还得给他们老弱妇孺偿命,值吗?”   相比于周峰荣,周毅元更佩服自己的大伯,这下被烟袋锅子狠命一砸,登时泄了气,粗喘着说,   “大伯,那你说怎么办啊?”   周峰峦又将烟袋锅子凑到嘴边,嘴角勾起个弧度,“正巧,我有件事要你们兄弟去办,要是办好了,比杀了她荣家人还泻火。咋的,你办不?”   周毅元看着周峰荣昏黄的眼珠子,眼神定住,   “办!” 第十七章   临近秋收,两个生产大队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内里早已暗潮汹涌,特别是周家庄的老爷们们,看着榕树头的乡亲眼神都不善,也不知道里头憋着什么坏。   立秋过后,天渐渐的凉了。蓝盈盈的天高高的挂在头顶,仿佛一抬眼,就能看到满目的疏朗和开阔。   荣薇前段时间拿回来的农科院种子早已结了果实,红的西红柿绿的豆角紫的茄子,装点的菜园子五彩缤纷生机勃勃的。   荣薇摘了个西红柿,放到刚窖上来的井水里洗了洗,刚要放到嘴边咬下来,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又吃什么那你?”   荣薇转过头,凌岳正玉树临风的站在大门口含着笑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便摇了摇手里的纸包,“拿那个西红柿和我换,好不好?”   荣薇笑了出来,将西红柿扔出了手,红红的果子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正好落到了凌岳的手中。   “扔的还挺准。”   凌岳走了过来,将纸包放到荣薇的手中。荣薇打开一看,金黄的饴糖静静的躺在牛皮纸上,看上去是那么的诱人。   荣薇拣一颗塞进嘴里,声音不自觉软了下去,比平常多带了一些婉转,像是含了蜜,   “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又来了?”   “确实是忙,但是也想来看看。”凌岳看着荣薇雾一样的大眼猫一般的眯了起来,看的几乎魂不守舍。   现下已经秋凉了,等秋分前后就要开始秋收,而秋收之后……试验田的事儿也就算结束了。   这次的试验田很成功,不光是榕树头村,他们设立的其他试验田的情况也很好,只待最后收成之后,确定产量和粮食质量就可以决定明年的推广了。   前几日,老师和省农业厅的领导们聊的是热火朝天,一向积极开朗的凌岳却罕见的没有开口,反而神色恹恹的,看上去不太有兴致。   “师哥,你怎么了?试种这么成功,你怎么不怎么高兴啊? ”还在上学的师妹凑过来问他,见他不回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该不会看上了赤水县的哪位姑娘,不想回来了吧?”   这话自然引起了哄堂大笑。然而,凌岳却仍然没有心思和他们逗趣。   他的确是看上了这里的某位姑娘,可似乎,那个人却毫无自觉,虽然对他的态度比之前亲昵了许多,但是瞧着,和对荣成也没什么分别。   若他们距离不远,他大可以花大把时间陪在她身旁,就算她此时无心情爱,但正所谓日久生情,时间长了,他肯定能守得云开的。   但是,他很快要回去了。这样一去,就算能偶尔回来,也待不了几天。那要是荣薇到了岁数,要嫁人了,还会选择他吗?   凌岳看着坐在矮墙上吃着饴糖的荣薇,心里头有些苦涩。他一向是个挺直接的青年,不知为何,到了荣薇面前,却变成了千回百转的绕指柔,千般话酝酿了一百遍也说不出口,生怕说多了,说深了,会破坏两个人默契的和谐。   凌岳正想着要说什么,荣薇倒是先开口了,   “诶,我问你,谢兰回去之后,有和你联系吗?”荣薇坐在矮墙上和凌岳齐平,此时隔着刘海看着他,眼神灵动的像个林间的精灵。   “她和我联系干嘛?”凌岳被问的愣住,   谢兰,那个知青,是打过几次交道,不过,还没有到能联系的程度吧。   “没什么。”荣薇冲动的问了,问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很是无聊。   对啊,她联系他干嘛?而且,就算联系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不问,始终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特别是看到凌岳,不由得又想起那天,在校舍前头看到的那一幕……   凌岳看着荣薇有些迷茫有些苦恼的神情,心里突然像是被轻轻的戳了一下,试探的问,   “你有什么东西让我带给她吗?”   他记得谢兰强调过几次,她们家在省城下辖的县里,荣薇的意思,难道是让他捎东西?   荣薇摇摇头,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   本来临走的时候,两个人约好了要写信,但是荣薇写了两封却始终石沉大海,久而久之,荣薇便也不写了。   对于谢兰那个朋友,荣薇也明白,终究在二瘸子上面有了隔阂,再回不到从前了。   又不是因为要帮忙……   凌岳突然有些冲动,两只手撑到荣薇周围的矮墙上,虽然仍和她隔了一段距离,但是那姿势,明显就是将她环了起来,   “荣薇,”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压的甚至有点哑,“你上次和我说的,不想靠嫁人摆脱现在的生活,是真心的吗?”   荣薇莫名觉得今天凌岳的眼神太过专注,紧紧的盯着她,像是有火在瞳仁里烧一样,这让她无端想到了前世的画面,心莫名的跳快了一些。   “是啊,怎么了?”   “那你,这几年是不会考虑结婚了?”凌岳又继续问,声音中甚至带着点喘。   荣薇的下颌点了点,手第一次不自觉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这样示弱的姿势,她还是第一次做。   “那……如果你想考虑了,能告诉我吗?”凌岳一字一句的说,低沉的声音带着火热,也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赧然,“就是说……如果你想要让另外一个人一起分享你的生活的时候,你能第一个,和我说吗?”   这段话,凌岳说的小心翼翼,但是声音中的渴求和话语中含着的意思还是让荣薇的脑子轰的一声,脸不知什么时候涨上了红晕,给平素苍白荏弱的她加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   她没想到,隔了一世,凌岳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恍惚间,前世凌岳临死时的画面晃在眼前。混乱的画面中,濒死的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从头顶涌了出来,他手中紧紧攥着牛轧糖,形容狼狈,神态却异常的安详,他的嘴里喃喃的念着一个名字,   是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作为变异人的荣薇什么都懂了。只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再度回神,眼前的青年仍专注看着她,能看的出他的紧张和害羞,但却没有退缩,就那样执拗的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荣薇的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眸子里的痛楚像破碎成千万块的玻璃,蕴藏着割碎人心的痛苦。   就像,第一次她看他的眼神一样。   只是,那痛苦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荣薇匆匆的将凌岳推开,轻身跳下了矮墙,就想往屋里跑。   “荣薇!”刚刚有些发愣的凌岳回过神来,连忙回身叫道。   荣薇没有回头,瘦弱的身子在秋风中笔直的像棵树,   “我现在不结婚。”   “啊?”凌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回答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现在不结婚,但是你说的话,我应了。”   说完这句,荣薇转过头来,黑雾一般的大眼中点着星星般的亮,认真的,对他说。   *   秋天的夜晚,水一样的清明水一样的凉。   就在这样清凉的夜晚里,农家小院却不时传来热闹的哄笑声。   “我跟你们说呀,我二姐就那么看着周毅元那个混球从办公室走出来,气的鼻子都歪了!”胡春兰的嗓子最是洪亮,乐不可支的边比划边说,笑的脸都红了。   “哈哈哈,也不知道是谁去告的状!要我说,这状告的好!他之前还算计咱们荣薇,心眼儿就没摆正!这种怀东西,活该他栽跟头!”张婶子张秀莲也笑的合不拢嘴,她喜欢荣薇,看周毅元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今天看他居然倒了霉,心里别提多乐了。   “你们啊,说起别家来就最能耐!”牛金花将刚刚蒸好的一盆红薯放到众人面前,“来来,咱们的小实验员先来!你们可别抢,能种出这么好吃的红薯,她可是头功!”   荣薇抿着嘴笑,也没客气,拣了一个红薯,轻轻的剥开皮,顿时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其他人也一人拿起一个红薯吃了起来,边吃边夸边说八卦,欢声笑语萦绕在朱福玉的小屋内。   明天就是秋收的日子了。按照往常的习惯,朱福玉总会提前一天把妇女骨干们邀到自己的院子里,大家吃吃东西,聊聊家常,热热闹闹的唠上一晚,明天开工的精神头才会更足。   今年也不例外。   荣薇和胡春兰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新奇之余对于朱福玉也增添了一丝敬佩。这样的一个女人,又要主内又要主外,关键是什么都做的干脆利落,真是令人佩服。   “你们先吃着,我拿一块给我那口子。”朱福玉微笑着看着大家唠嗑,站起身来挑了块大的,往另外一间屋走去。   张婶子看到朱福玉走出了门,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福玉也是个傻的,当初顺子出了事儿,她爹妈公婆都让她再嫁,她偏不肯,没想到,这拉拉扯扯的,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牛金花倒不以为然,“嫂子你这话说的,好像当初就应该把出事的爷们给扔河里似的!再说了,当初如果福玉姐嫁了,小丫咋办?人家一家三口现在过的好嘞,等小丫高中毕业了,要能考上学,日子就只能更好!你这眼光就是浅,不如俺福玉姐!”   张婶子擦了擦眼角,“是,我是不如她。只是啊,我想到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哎……”   “大好的日子大家别提这个,”牛金花塞了半个红薯进嘴,烫的直咧嘴,“哎,薇子,给我舀口凉水喝!这红薯好吃……就是……太……太烫!”   其他人被牛金花龇牙咧嘴的表情逗乐了,刚刚激起来的一点伤感登时烟消云散。   几个人正热络的说着话,连外头什么时候又亮起来都没注意。正说着热闹的时候,牛金花的男人赵成突然从门外撞了进来,   “金花,大婶子,不好了,外头着起来了!”   “啥?”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外套都没批就往外跑。刚跑出院子,只见后山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熊熊火光,大火像巨兽的爪牙,照亮了半边靛青色的天。 第十八章   “这是怎么了?”   刚刚从隔壁屋出来的朱福玉还不明就里,结果一抬眼看到烧的通红的半边天,登时吓的话都说不完全。   张婶子拍着大腿就要哭,   “这咋能这时候着火啊!明天就秋收了!这会烧起来,可让咱们庄稼人咋活啊!”   牛金花嗷的一嗓子,   “还叫唤个啥,小辈的挨家挨户叫人去,其他大伙儿拿着趁手的家伙,跟我去后山啊!”   说完,右手抄起一个搪瓷脸盆,第一个冲了出去。   大伙儿这时候才被牛金花的一嗓子给震回了神,   朱福玉安排胡春兰等一干小辈去叫人来,自己则带着年龄大些的腿脚利索的直接去了后山。   荣薇看了一眼后山的火,心里头一阵的疑惑。   北方天干,有时候撩荒或者上坟着起火来也不是没见过,   但也不是这会儿。   这时节非年非节,又还没到撩荒时候,怎么会着起火来呢?   而且这种火势,也不像是那种缓慢烧起来的样子,   刚刚一直没人发现,突然就燃起了轰天大火,   倒想是……有汽油浇上去,瞬间点燃的人工大火。   会是谁呢?   荣薇不自觉往周家庄的方向看去,   只是隔着重重的山和重重的地,又怎么可能看的清楚。   *   朱福玉本来嘱咐的是让荣薇和胡春兰一起去通知村民,   但是荣薇知道自己的力气能有更大的作用,回家交代几句便也跟着去了后山。   后山的火势已经很大了,   火舌狂热的舔着地上已经半干的庄稼,看着架势,不出一会儿就会烧到试验田。   “快快快!先救试验田!试验田最重要!快来人!”   朱福玉一边端水过来灭火,一边大声吼着,指挥着先到的人们灭火。   大家伙都在朱福玉的指挥下拼了命的救火,   然而火势那么大,根本没法扑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线火苗沿着田埂烧了过来,直直的就要往试验田烧去。   “我的试验田啊!”   李水生一见火苗都要烧到试验田去了,拿着褂子拼命的抽着火苗。   可那无疑是杯水车薪,抽了几下没见效,火势反而更大了。   荣薇端了半盆子土也上去帮忙,   但是在自然界的力量之下,人简直是太渺小了。   就算力气再大,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将这火全部扑灭!   而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刮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哎呀这是啥啊!”   “大家快避一下,小心风把火刮到身上!”   村民们忙不迭的躲风躲火,   只有荣薇看到,那哪里是凭空刮起的旋风,那分明是一条空中不断旋转扭动的金龙!   “这是……”   荣薇看的呆住。   那条金龙在半空中转了转身体,两爪朝天,像是伸了个懒腰。   它像是对着荣薇的方向看了看,还眨了眨眼,随后大张龙口,对着即将烧来的火苗“吼”的一声喷出了一股气。   顿时周围狂风大作,   本来应该烧到试验田的火苗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往相反的方向烧去。   “守……守护神龙?”   荣薇喃喃。   半空中,金龙扭了扭腰,硕大的脑袋向荣薇冲了过来,停留在了她面前。   然而在其他村民的眼中,只是又刮了一阵风而已。   “怎么样?本座威不威风?厉不厉害?”   “威风……厉害……”   饶是末世见多识广,此时的荣薇也有点惊到了。   原来守护神龙的真身居然这么厉害,   还……还真是一条龙啊!   守护神龙的龙嘴咧了咧,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守护好试验田的!”   果然,试验田的方向,庄稼完好无损,一根玉米须都没有烧掉。   “等等,神龙大人,你能帮我把榕树头的地也守好吗?”   荣薇问道。   “这个……问题也不大。但是本座这样做会大伤元气,所以之后,你要称十斤饴糖给本座补元气。”   守护神龙的眼中精光闪烁,看上去像是在算计什么一样。   荣薇自然点头。   现在这节骨眼,不管是十斤,就算是一百斤,她都会一口答应下来的。   神龙满意的点点头,腾空而起,对着大火龙吟出声,   悠长霸道的龙吟变成一道罡风,瞬间将在榕树头地上肆虐的火苗吹跑偏了。   只是,虽然是吹跑,但并未熄灭,   榕树头这边没火了,火却全都烧到了周家庄的地里,登时燎了一大片。   “啊啊啊啊!火!火!火怎么往这烧来了!”   周家庄那边,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差点被烧到屁股,登时从地上跳起来一蹦老高。   荣薇眼看着周家庄那边的大火烧的越来越旺,刚刚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神龙大人,这……这火不能灭吗?”   荣薇问。   就算他们和周家庄不对付,但是毕竟也是乡里乡亲,   庄稼对哪边的村民来说都是根本,将心比心,她也不愿意对方忙活一年的收成全都泡汤。   “这个,本座办不到。”   神龙已经从半空降了下来,此时趴伏在田埂上盘着,脑袋也埋进了身体里,   “这火是因果之火,有因有果方得始终,我可以驱散,但不可消除。”   荣薇还想问什么,   但是神龙狭长的眼睛已经闭上,看上去,竟是要睡觉了。   行……吧。   它能够出来帮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如果不是它,恐怕今天的试验田就要付之一炬了。   荣薇站起身来,往朱福玉身边走过去。   刚刚还在忙乱着救火的乡亲们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抱着膀子皱着眉头,正在看周家庄的火势。   “朱婶子,这是怎么了?”   荣薇觉得朱福玉的脸色不太对劲,   而且,照榕树头乡亲们的热心肠,即使是周家庄着火了,也肯定会帮忙救的。   可现在……   朱福玉嘴角撇了一下,   “这要问那个人了。”   往朱福玉注视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田地里,周毅成正拼命的试图扑灭自己屁股上的火,而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汽油罐子。   *   周毅成不知道,为啥好好烧着的大火怎么被风一吹,就直扑自己来了;   就像他不明白,为啥和周毅元一起防火,最后被抓的,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在看守所的会见室,他垂头丧气的坐在凳子上,头发让火给撩了一大片,脸都熏的黑黑的。   “爹……啊啊啊啊……”   看着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周峰荣,周毅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的脖子都变黑了。   周峰荣眼窝子也发酸,   可他能说啥,这事也是他答应下来的,就算怨,也怨不到别人头上!   “爹……要不……你跟我哥说下,让他做个证,说这个事,不是我干的……”   周毅成抽抽噎噎的说。   周峰荣叹了口气,   “老二,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事我咋能让你大哥出面,本来现在榕树头的人就盯着他呢,都觉得他才是幕后指使。我现在让他出来,那不是让你们兄弟二人一起吃牢饭啊!”   周毅成抹了把脸,把脸抹的浑儿化,   “那咋办啊爹!那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坐牢啊!”   周峰荣脸陡然下来了,阴沉的脸让周毅成害怕的直缩脖子,   周峰荣说,   “老二,我问你,是不是现在就你一个人被抓进来了,你不服气,想把你哥也给坑进来?”   “那……那咋能啊……”   周毅成不承认,但是闪躲的目光暴露了他。   周峰荣的心也沉了下来,他就知道,也最担心老二会这么想。他想了想,说,   “老二,这件事,你要是赖你哥,那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若不是你当时没有藏好被榕树头的人发现了,怎么会被抓进这里来?你不去怨真正害你的人,你还怨你哥?你不知道,为了让你在看守所里过得好一些,为了让我尽来见你,你哥出了多少力!他最关心你了,你要连这都不知道,那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周毅成哭丧着脸,   “爹……我没……我没怨……”   见周毅成低眉丧眼的说不出话,周峰荣这才气顺了些,   看到老二的外表实在狼狈,心里一软,口气也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被抓进来受罪心里难受,但是咱周家庄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你大伯,还有庄里其他有头有脸的,都帮你活动呢!你放心!”   周毅成抬起头,   “爹啊,我……我还能出去吗?”   “能!”   周峰荣一口应下,心里却想,不知道要关多少年才能出去了。   *   从看守所出去,周峰荣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而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根根的抽起了卷烟。   他其实没有烟瘾,   但是这个时候,他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够让心里没那么堵的慌。   他有三个儿子,周毅成排中间。   这是个不怎么得爸妈重视的位置,周毅成又傻,自然更不得爸妈的欢心。   可这并不代表,周峰荣对他,就没有父母心。   眼下,老二儿子身陷囹吾,就像在周峰荣的心里头挖了一个大洞,   让他无论干啥,都抽抽的疼,疼的都不行了。   可疼也没用,该咋办呢?   周峰荣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   刚才他跟周毅成说的,大部分都是假的。   什么外头有人活动,都是狗屁。   纵火可是大罪,又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就算有再大的人脉,都不敢出头。   自从出了事,周峰峦就躲到城里儿子家去了,周峰荣家忙的焦头烂额,也没办法去城里找他。   更何况,就算人找到了又能咋样?汽油和柴都是他们准备的,又被榕树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就能说,是周峰峦指使的?   再说了,就算是他指使的又能咋样?   难不成周毅成就能放出来了?   周峰荣想的脑瓜子都疼了,廉价的烟草呛的喉咙生疼。   他呛咳了几声,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双腿蹲的发麻。   而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扶了起来,   “爹。” 第十九章   周毅元远远的就看到他爸蹲在墙角,烟一根根的抽着,   缭绕的烟气扭曲了空气,也将周峰荣的脸映衬的异常苍老。   “爹。”   见到周峰荣第一下没站起来,周毅元终于忍不住的走了过去,一把将他爸搀扶了起来。   周峰荣看到自己的大儿子眼圈红了些许,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不知道跟自己的这个儿子说什么。   老二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心里不是没怨过这个老大的。   可是怨了又有什么用呢?   当初的决定是他们几个人一起下的,谁也跑不了,谁都逃不过。   如今,没有折进去两个,还能给他留上一个儿子,他就该庆幸了。   只是……   只是老二……该怎么办……   周毅元看着他爹的表情就明白他什么心思,   没说别的,只把一个信封递给了他爹,   “爹,我找到周峰峦了。”   出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   只是,周毅元却再也不肯叫他大伯。   这样的大伯,他恨不得这辈子跟他一点瓜葛也没有。   周峰荣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里面整整齐齐的都是大团结,他点了点,差不多有800块。   “老大……这是……”   周峰荣心哆嗦一下,这个年头,这笔钱在哪里都算是很大一笔了,   就算他周家,把钱全掏出来都不知道有没有800。   “这是周峰峦给的,还差200,他说借到了就给我。”   周毅元看着他爹,   “就当给弟弟存的,等他出来了,能用。”   一瞬间的愤怒席卷了周峰荣的心,   他哆嗦着手将信封扔向了周毅元,纷纷扬扬的大团结从天上飘下来,打在周毅元的脸上和眼上。   周峰荣气急了,连声音都带着颤,   “老大……那可是你弟弟啊!你就看着他坐牢?啊!”   周毅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蹲下来一张一张的把钱捡起来,塞到周峰荣的手里,紧紧的按着,   “爹,就因为那是我弟我才为他着想。要不然,我还用好声好气的去找周峰峦?爹,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把他给宰了!”   “那你也不能看着你弟坐牢啊!”   两行老泪终于从周峰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落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周毅元紧紧攥着的手,还有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一点靛蓝,心简直像被割成了八百瓣。   “那能咋办?周峰峦咬死了不张嘴,就这钱,还是我拿着砍刀逼他交出来的!爹,我知道老二进去了你着急,可你想想,我能咋办!咱们家又能咋办!爹!难道你真想让我把周峰峦给捅了,一家仨儿子进去俩?要不干脆的,把毅亮也一起抓进去,一了百了了就行了是嘛!”   周峰荣抬起头看着满脸狰狞的周毅元,   明明是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今天却仿佛完全变成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他要放弃周毅成了,   不管说的好听难听,他都是要放弃他了。   周峰荣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老的根本护不住自己的儿子,护不住这个,家,   他疲惫的蹲了下去,将头埋进抱拢的胳膊中间,呜呜的哭了起来。   *   大火过后,周家庄损失惨重。   而榕树头村的地虽然起火的早,但因为那一股邪风,神奇的没有烧多少,完全不影响整体的收成。   秋分到了,真正的秋收终于来了。   榕树头的男女老少推车的推车,抗镐的抗镐,纷纷投入到秋收的劳作中来。   “薇子,你信这场火是周毅成放的吗?”   胡春兰正好和荣薇分到了一起,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既轻松又惬意。   “你说呢?”   荣薇抬了抬头,将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   这段时间民警一直在起火点调查,荣薇和朱福玉他们也一直积极的跑前跑后,提供证据,   然而,所有的证据只指向了同一个人。   至于他们猜测的另外一个,   则因为没有证据,也找不出明显的犯罪动机,而无法收押。   “汽油是他买的,柴是他运的,现场也只看到他跳起来……可是,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胡春兰将右边的大辫子扔到背后,擦了擦汗,   “他就是个憨货,人不咋地,但是又蠢又怂!这样的人,咋能有这个本事,想要燎咱们的庄稼呢?”   荣薇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榕树头村的乡亲们都是这么想的。   有些人甚至想到了周峰峦,还有周家庄的其他人。   但是,抓人是讲究证据的,   这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说。   胡春兰分析了半天也分析不出所以然,最后只得断定,   “哎,不管咋说吧,周家庄人都不是好东西!”   *   周家庄人确实不是好东西。   过了几日,赵建国和牛金花去周家庄支部讨论赌局的事情的时候,差点被对方打出来。   “对方好几个人拿着铁锨就围了上来,要不是金花挡着,我差点回不来了我!”   一想到那个场景,赵建国忍不住的想流眼泪,只是怕当场哭丢人,才勉强忍住。   牛金花气不打一处来,   “一帮瘪犊子!全他妈不是东西!要不是老娘没有趁手的家伙,我早就把他支部的牌子给拆下来了!什么玩意,还赖账,我呸!”   “唉,别提了,谁让我当时没仔细看,没注意周峰峦居然没用周家庄大队支部的公章,用的是自己的私章!让对方一下子抓到了漏洞,说什么周峰峦已经卸任了不给兑现,哎……早知道……”   朱福玉拍了拍赵建国的肩膀,   “赵队长,这咋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周峰峦诡计多端,早就想好了这一招脱身。不过,他就算赖赌账也没关系,有一样,他们肯定赖不了。”   “啥啊?”   大家众口一词的问。   “咱们榕树头的救火钱!”   朱福玉斩钉截铁的说。   兴许周家庄的人提前都知道了放火的信儿,明明后山也有他们的地,但火势烧上来之后,愣是除了周毅成没有看到一个周家人。   结果,后山周家庄庄稼地里燃起的大火,除了赶来的民兵和消防兵,大部分是榕树头的村民帮着给救的。   本来嘛,都是乡里乡亲的,救就救了,榕树头的人也没打算要钱。   但既然对方不要脸,那他们也要算一算这笔账了!   “对啊!”   牛金花兴奋的直搓手,   “还有咱们地的损失,虽然也不多但也不少粮食呢,我明天就去上周峰荣他们家找去,让他赔钱!”   “对!让他们赔钱!”   其他也异口同声的说道。   *   第二日,榕树头的村民们兵分两路,   大队人马去了公社,小队人马则跟着牛金花去了周峰荣家讨债。   为了在全社人面前好好的让周家庄人露露脸,榕树头的乡亲们把家里头能响的物件都拿上了,有会唱戏的还临时准备了几段唱腔,将打赌和灭火这两件事编进唱词里,在公社前头大张旗鼓的表演起来。   这可热闹极了,   登时公社前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大家都伸着脖子瞅着,到底是啥啊这么热闹呢!   外头是唱戏装扮整齐,咿咿呀呀的开始唱新编的戏词,   里头则是赵建国和朱福玉带着所有准备好的证据和会计算好的账本就进了公社办公室。   办公室的张秘书看着里里外外都这么热闹,实在没法子了,将李全书记请了出来。   李全书记是外乡人,做事雷厉风行,一听赵建国叙述简直气的火冒三丈,登时将周家庄的新任队长叫了过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之后,责令周家庄立即兑现和榕树头的赌约,以及将榕树头计算出来的救火费用如数归还。   周家庄人再牛,在公社书记面前也不敢装横,   更何况这个新任队长刚刚上任,连拒绝的底气都没有。   处理了这一摊子事,李全书记握着赵建国的手说,   “建国同志,你们榕树头大队保全了秋收,赢得了丰收,在我们全公社范围带了个好头!我们绝不会让榕树头的乡亲们吃亏的!”   说完严厉的看了周家庄的队长一眼,看的那人抬不起头来。   *   周家庄终于送来大肥猪的那一天,榕树头村热闹的跟过年一样。   他们一早便等在了村口,   见到大猪被拖拉机拉过来,高高兴兴的在每个大猪的头上都套了一朵大红花,称得猪脸都红了。   “这猪是啥呀?我知道了,这是咱们村的胜利果实!”   “哎呦,这花挂的好,比猪鼻子上插大葱还好看嘞!”   “哈哈哈,你看看周家庄那几个的脸,气得鼻子都歪了!”   乡亲们一边笑一边跟着运大肥猪的拖拉机回支部,杀猪的已经在支部等着,   就等一会儿啊,就给大伙儿分猪肉打牙祭,然后一起吃一顿大锅饭!   荣薇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袄,微笑着看着乡亲们经过。   等大伙儿热热闹闹的走了过去,她没有跟着,而是将手里的大筐结结实实的绑在了大二八的后座上,随即人跨了上去。   她今天还有事,   试验田的第一批红薯已经收上来了,个个硕大饱满。   荣薇专门捡了最好的,洗干净土,装了一筐篓,今天出门,就是要给罐头厂送过去呢!   这宰猪的热闹,她是赶不上了。   但是应该还能赶得上晚上回来吃猪肉炖粉条吧!   想到这里,荣薇脸上挂上了微笑,腿稍微一用力,便骑着大二八出了村口。 第二十章   “哎呀,荣薇同志啊,这怎么好意思让你送过来!我们刚刚商量了想要去榕树头村去考察呢!”   崔玉成看到荣薇的时候,一脸的喜出望外。   前几天他们罐头厂刚刚去县里头开会,农业局的领导对于这次省农业厅牵头的试验田大夸特夸,   要企业大力支持新品种试验工作,积极调整产品结构配合新试验品种的销售。   回到厂里,见邱明堂对于这件事十分重视,崔玉成便试探着将上次荣薇给他试吃的红薯,以及红薯罐头的想法给邱明堂讲了一下。   本以为只是提供个信息,没想到邱明堂还真有了兴趣。   “你这样,等他们试验田秋收结束,咱们亲自去榕树头走一趟,看看这个红薯啊,到底怎么样!”   邱明堂拍板说。   谁成想,还没来得及去呢,荣薇就将红薯送过来了!这可不是巧了!   荣薇笑呵呵的将大筐放到了地上,然后又从身上解下了一个布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几个干干净净的罐头瓶子。   “崔大哥,我们庄稼人也没有别的本事,这是我妈按照我们那边的土方法做的红薯罐头,您试试。要是能成,那敢情好了。要是不成,就当吃个新鲜!”   崔玉成刚一拧开盖子,就有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透明的玻璃罐子里,蒸好的红薯泛着一股金黄的水泽,相比于蒸红薯和烤红薯,看上去更加诱人。   崔玉成之前本来就想这一口想的厉害,见到荣薇居然把红薯做成了罐头,拿起小勺就剜了一口。   带着甜汁的红薯相比于上次热腾腾的蒸红薯更甜一些,但是一点都不会腻,反而微凉和滑腻的感觉让人口舌生津,欲罢不能。清凉凉的甜汁和金灿灿的红薯衬在一起,让人胃口大开的同时又增加了红薯本身的口感,入口即化,爽滑的超乎想象。   崔玉成忍不住的一勺接一勺,不到一分钟就吃了半罐下去。   “崔大哥,你这是吃什么独食哪?也不给我们尝尝?”   就在这时,办公室其他的同事也经过了两人身边,见崔玉成身旁站着个如花似玉的乡下姑娘,便忍不住的打趣。   崔玉成干脆将荣薇刚刚递过来的罐头分给了围上来的同事,   “来来来,见者有份。大家都试试。”   同事们好奇的打开罐子,吃了一口之后表情都变了,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这是啥啊?咱们厂的新品种吗?怎么这么好吃!”   “咱们厂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好吃的罐头!这难道是从南方运过来的?”   “哎!崔大哥,这到底是什么罐头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有吗?”   崔玉成这时已经将一整个罐头吃了个精光,见有些人意犹未尽的看着他手上剩余的罐头,一脸警醒的护了起来,   “你们可别打这个主意了。剩下的,我要给领导和研发办公室的人试试呢!”   “哎,这到底是哪来的啊?”同事们都好奇的问。   “这个啊,”崔玉成指了指身旁一直站着的荣薇,“这红薯是咱们榕树头大队的试验田新种出来的试验品种,他们做成了罐头让我们试的!喏,这位荣薇同志,就是她种的红薯,也是她把红薯做成了罐头!”   “啥?”   大家都傻了眼,没想到这么好吃的罐头,居然就是眼前这个俏生生软糯糯的小姑娘做的?   荣薇抿嘴一笑,   “你们要是想吃蒸好的红薯,可以去我们榕树头大队。不过,要是想吃红薯罐头,就得看咱们厂里上不上线了!”   “这么好吃还不上线!要是真出了,我肯定买十箱!”   “我买二十!”   “净吹牛,买二十箱,你有那么多钱吗?”   走廊里登时一阵的欢声笑语,崔玉成也乐呵呵的看着大家插科打诨,   见这么多人都爱吃红薯罐头,对这件事的把握更多了三分。   *   榕树头的特别好吃的红薯罐头在整个罐头厂不胫而走,   当崔玉成拿着罐头去找邱明堂的时候,他早就对这罐头好奇的不得了了。   当试过荣薇的土罐头后,邱明堂当众拍板,   要生产部门在现有生产线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为红薯罐头的生产挪一条单独的生产线出来!   见到邱明堂这么斩钉截铁,崔玉成也很高兴,   当下就打电话给荣薇,和她说了这个情况。   “我们这边的生产线要有专门的专家过来调试,研发部门也要新产品开发,确定罐头的配方和制法,销售部门还要联络销售渠道,这一套都坐下来,少说也要一年左右。”   “那正好,我们今年的收成其实也不算多。刨去要交给农科院的,我们能留下的,恐怕也只能供你们做研发。等你们的研发和调试成功了,正好能赶上明年我们的红薯收成,那时候能供应的红薯就更多了。”   “那也足够了!”崔玉成一高兴,登时口头上敲定了凌壹号红薯的合同。   榕树头村的凌壹号红薯,除了要给农科院的试验块茎,其他所有的红薯,罐头厂都会派人来拉,而且出价比市面上的普通红薯要贵上了一倍。   “谢谢崔大哥。”   卖出了红薯,也基本确定明年的销售渠道,荣薇心里安定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更明亮了。   据系统说,收成和售卖也能获取种植点数,   这一次售卖成功,换算成的点数大概有200点,不够完成任务,但总比没有要好。   但是,那个任务该怎么办……   *   从罐头厂出来,   荣薇先去了趟支部,和赵建国说了一下罐头厂收购的事情,   随后便回到了家,一头埋进了随身空间的小菜园当中。   因为上一次的任务成功,小菜园的面积足足扩大了一倍。   清风的吹拂下,植物们舒展着自己的叶子和经络,生长的朝气蓬勃。   前段时间,荣薇将这边的一些菜苗和上次凌岳给的试验种子也种了一些到这里,   在随身空间特殊的水土滋养下,这里的植物长得比外面要好的多,味道也更好吃。   “豆子、生菜、水稻、仙人掌……到底哪一样才适合在冬天推广种植啊……”   荣薇沿着田埂一路的看下去,不同的变异植物争奇斗艳,   然而愣是没看到哪一种能够在北方严酷的冬天中生存下去的。   荣薇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里的冬天是实打实的冷,   除非能在温度上做文章,否则,就算这些长得茁壮的变异植物,到了北方的冬天,那也只有一个“死”字。   等等——温度?   荣薇陷入了沉思,   她不由得想到了前几天凌岳带回来的那本书,上面清晰的记录着燕京郊区的反季节大棚种植,在冬天利用塑料大棚保持温度,再加上稳定的湿度和日晒,让燕京的市民们在冬天也能够有可口的蔬菜吃。   大棚,反季,恒温,种菜,这是可行的吗?   荣薇心里有些激动,   燕京和他们的纬度差不多,如果燕京那边能够实行,那么他们这边肯定也可以。   他们这里北方一向没什么吃的,只能在入冬的时候囤不少大白菜、土豆、大葱和萝卜,一直吃到开春。   如果能够在当地推广开蔬菜种植,那么不光能卖上好价钱,乡亲们的生活质量肯定也能上一个台阶!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种大棚她没有实地去看过,也不知道搭建的工程和所需的经费。   不过,困难都是一个一个解决的。   她不知道的,看不到的,可以去找凌岳嘛!   既然想到了,那就立马干!   荣薇立马关上了随身空间,去支部给凌岳打电话去了。   *   “凌岳!凌岳!有人找!”   几声吆喝之后,凌岳从实验室里探出头来,   “是谁啊?”   “不知道,说是之前在赤水县和你认识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的还挺清秀。现在在大门口保安岗等着你呢!”   传话的同事刚刚从外头进来,见到凌岳挤眉弄眼的说,   “她是不是就是你这段时间老是想回赤水县的原因啊?要真惦记人家,就把人家给娶过来啊!”   “说什么呢,别瞎说。”   凌岳有些不好意思,   赤水县,二十来岁,长的清秀,难道,是荣薇?   凌岳胸膛里那颗心怦怦直跳,她今天来,是有事,还是顺路来找他的?   凌岳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往门口走去。   保安岗旁边果然站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瘦瘦的,远远看去,还真有点像是荣薇。   凌岳激动的手心直冒汗,心怦怦的跳的厉害,走路都不会走直线了。   他有点近视眼,远远的看着姑娘朝着他挥手,就更激动了,手招的跟个乞食的狗子一样,残影都出来了。   只觉得这一路又是远又是近,终于走到近前,听到那姑娘说,   “凌岳,好久不见。”   凌岳终于看清楚了对方,   整个人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刚刚激动的喜悦荡然无存。   “怎么是你?”   他平时不是没有礼貌的人,   但是此刻,巨大的失望让他不禁脱口而出,直接让对面的人原本微笑的表情彻底冻住。 第二十一章   “是……谢兰啊,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对面的谢兰变了脸色,凌岳也明白自己刚刚的反应有点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再度开口时,口吻也变得客气,而疏离。   谢兰的脸上有些尴尬,不过仍是软着声音说,   “没什么,我今天来省城,就想来看看你。”   她抬眼看了看凌岳,垂下了眼睑,   “你也知道……我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   谢兰都这么说了,凌岳也没说什么。   正好到了中午,便邀了谢兰去食堂一起吃个便饭。   谢兰对农科院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一边走一边询问着。   两个人就这样穿过农科院大院往里面的食堂走过去,路程不长,倒是遇到了不少凌岳的同事。   凌岳的师妹叫吴晓霞,就是之前取笑凌岳迷上了赤水县姑娘的那个,   今天看到居然有个陌生的女孩跟师兄一起吃饭,登时八卦雷达响的震天。   “师兄,这位姐姐是从赤水县过来的吗?”   吴晓霞背着手走了过来,对着凌岳眨眼。   凌岳点点头,介绍了一下谢兰,   “她之前在赤水县做知青,最近回城了,就在咱们旁边的李县做老师。”   “哦……”吴晓霞的声音拐着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谢兰,打量的谢兰都脸红了,   “没想啊师兄,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样的姑娘。”   “别瞎说,”凌岳皱着眉头否认,   “我们只是同志关系而已。这件事对着姑娘可不能瞎开玩笑,小心破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吴晓霞促狭的看着凌岳,又看了几眼脸红的抬不起头的谢兰,始终觉得两人的反应不那么自然。   特别是那个谢兰姐姐,如果她坦坦荡荡的话,脸红什么,一边脸红还一边往凌岳的方向偷偷的瞧,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有点尴尬。   凌岳本来想带着谢兰和同事坐在一起,就像平时那样的聊天,顺便介绍一下。   但是不知道同事是怎么想的,在吴晓霞的带领下纷纷坐到了其他地方。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的看他们,看几眼之后,就一边交谈一边切切的笑。   凌岳被这些人的反应弄的十分无奈,   只得将谢兰带到空桌上坐下来,吃起饭来。   他其实和这位知青没什么话题,除了之前帮过一个小忙,其他时候几乎没有交集。   现在想想,今天她来找他,也许也是因为那个小忙吧。   果然,在几分钟尴尬的沉默后,谢兰小声的开口了,   “之前送信的事情,谢谢你。”   “没关系,只是举手之劳。”凌岳说。   谢兰温柔而专注的看着他,   “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举手之劳,要不是你帮我给我妈送信,也许我现在,还在那个小山沟里困着呢!”   她对凌岳说话温柔,   提起“小山沟”却是十分的不屑,语气和表情都带着厌恶。   “在那里不好吗?”凌岳皱了皱眉,   “他们对你似乎都很不错。”   “他们对我好吗?”谢兰突然有些冲动的说,   “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地就是地,待起来憋闷死了。他们都是一些没文化的农民,整天除了种地吃饭什么都不会想。行事作风又粗鲁又蛮横,见识又浅薄……”   本来谢兰说的一时激动,竟没有注意到凌岳的表情已经冷了下去。   等到看到凌岳的神情后,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   见凌岳半天没回话,谢兰嗫嚅了半天,才说,“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就因为那次……”   “你是因为那次的事情才会这样说,我明白,”   凌岳帮谢兰找了个台阶下,但是已经不想和她继续聊下去了,   “吃完了吗?咱们走吧,我下午还有工作,不能陪你了,抱歉。”   之后去门口的路上,谢兰多次开口想要解释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   但是几次提及,都被凌岳敷衍了过去。   凌岳进去之后,谢兰站在大门口,几次回想为什么凌岳会是这样的反应。   今天本来应该是个美好的一天,   她特地打扮了来看凌岳,凌岳虽然对她客气,但也请她吃了饭,   而且,他的那些个同事还对着他们两个开玩笑,虽然被凌岳否认了,但她听起来,心底却很甜。   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的那些话,就算不中听,凌岳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呢?   她想着想着,突然一个面容姣好的脸出现在脑海中,让她登时脸色一片煞白   难道是因为她?   *   头一天谢兰的拜访令凌岳兴致不高,以至于第二天又听到同事说有赤水县的姑娘打电话来,以为又是谢兰。   “喂?哪位?”凌岳接起电话,语气冷淡。   “凌岳,怎么这个声音?谁惹你了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轻快又温柔,带着一丝丝的气音,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   刚刚的不快一扫而光,凌岳惊喜的说,   “你怎么来电话了?有事吗?”   “确实有事。”荣薇见凌岳的情绪调整过来了,便将自己的想法和凌岳说了一下。   “我们村长和福玉婶子都支持我,所以,我们想找个有大棚的地方参观一下。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丰收了带我去省城看看吗?就想问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这个没问题。你们秋收的事情搞好了吗?这样吧,你们收集好给我们的样品,我这几天回去一趟,带样品和你们一起来看看。不过,人数方面要限制一下,大概3个人吧。”凌岳说。   “好啊!”荣薇欢快的说,“那过两天见!”   “嗯!”   凌岳挂断电话,脸上都带着不自觉的微笑。   他就这样走出了传达室,同事们一听说他接了赤水县来的电话特别高兴,再联想起昨天来的那个小姑娘,传的故事有鼻子有眼的。   *   过了几天,凌岳将参观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便回了榕树头,带上了赵建国、牛金花和荣薇,坐着火车去了省城。   荣薇穿越过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到公社以外的地方,   一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起起伏伏的山,陡峭的山脊逐渐变成了坦荡的平原,眼里都是好奇和新鲜。   赵建国和牛金花同样很少出门,看着外头不一样的景色,眼睛都直了。   “这真是不出来就没见过世面啊,你看看这楼,咋就这么高嘞!”牛金花指着经过的城市问道。   “那是的,你还真以为咱们榕树头就是整个世界啊,外头大着嘞!”赵建国也说。   凌岳没有和他们几个一样凑到车窗边上看风景,   他坐在那里,看着荣薇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红的侧脸,觉得那已经是最美的风景了。   想想半年前第一次见到的荣薇,如今的她身量似乎长了一些,脸色好上了不少,曾经苍白的没有人气的皮肤如今瓷白又有些红润,看上去健康了许多。   细的跟柴秸秆一样的胳膊上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胸脯也比从前挺了一些,从凌岳的角度看过去,柔美的弧度就像春天温柔的群山,透着一股诱人的生机勃勃。   “凌同志,凌同志?凌研究员?”   牛金花回头想问个事儿,却看到凌岳魂不守舍的往侧前方看着,唤了几声才回过神。   凌岳回过神之后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抬头看着牛金花憋着笑的表情,问道,“婶子,怎么了?”   “哦,我就想问问,咱们这还有多久到?”   牛金花笑了两声,凑到凌岳面前说悄悄话,   “诶,研究员同志,你要想追求我们荣薇呢,我也是不反对的。但是你得拿出行动来,这一味的盯着,人姑娘可不知道啊!是不?”   本来以为凌岳得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他真认真的说,“其实,我提过的。”   “啊?”牛金花没想到凌岳居然不避讳的说了出来,登时接着问道,“那她什么态度啊?”   “她说,想先照顾她娘和家里,暂时不考虑这个事。”凌岳直接说。   “哎,这个丫头……”   荣薇的这个回答,整的一向耿直的牛金花直接无语了,   “你人长的俊,工作又这么好,又是省城吃商品粮的,她要是错过了,那以后指不定都嫁不了这么好的了!”   “牛婶儿,你也别这么说,荣薇是好姑娘,她这么说,也是为了家里,为了咱们村子考虑。没事儿,我大不了等几年。”凌岳眼神专注的说。   牛金花登时对眼前的青年另眼相看起来,   “好啊,你这个回答,咱们荣薇也是有大福气的,福气在后头嘞!”   两人均都笑了,笑声将荣薇和赵建国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牛金花连忙摆摆手,对着凌岳挤了挤眼睛,两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将这个秘密一起遮掩了下去。   *   火车上的时间很多,大把的时间用来聊天。   几个人说着说着,便说起了之前纵火的事情。   “听说啊,那个周毅成将所有的罪都给认了下来,什么买汽油选地方纵火都是他一个人干的。民警问他原因,他居然说看地的时候秋蚊子多,拿汽油撩蚊子呢,你说,这是不是瞎扯淡!要是我在现场啊,老娘非给他两巴掌不行!”   牛金花撇了撇嘴,显然对周毅成的说辞十分不信。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他爸,他哥,还有他大伯周峰峦全都脱不了干系,但是没办法啊,你断案得讲究证据啊!”赵建国也说。   荣薇好奇的问,“大伯,那难道这一次,周峰峦和周毅元就一点事儿没有?”   “那哪能,周峰峦之前还想往公社运作呢,亲侄子一纵火,还什么官位,连周家庄的生产队队长都给撸了。听人说啊,他现在在周家庄的名声也彻底臭了,这两天都不敢回庄里,在外地儿子家躲着呢。那个周毅元也是,听说让罐头厂停了工作,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要给开了。”   “哦。”   荣薇听到周毅元的下场,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上一世罐头厂是他上位的起点,这一世,总算这个起点算是没了。   就算他这次撸不了,在里头也只能是个普通工人,晋升是别想了。   这样挺好的。   周毅元越惨,他们荣家离预定的命运也只会越远。   张凤兰可以避免丧女之痛,安享晚年,荣成和荣芸也更容易平安的长大。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不过,周毅元在罐头厂一天,对她和榕树头来说也是个威胁。   眼下他们周家吃了大亏,估计要消停挺长时间。   但是到了明年,红薯罐头的事儿,还得提防着他在暗地里搞事。   荣薇心里留了个神,决定时不时就找人打听一下周毅元的近况,以防他又悄无声息的搞事。 第二十二章   绿皮火车慢悠悠的开了十来个小时,终于到了省城。   农科院有配套的招待所,凌岳将赵建国提前开的介绍信交上去,给三个人开了两间房,将他们安置了下来。随后,便打算带他们去农科院里面转一转。   “我们单位分成两个部分,院里主要是办公楼,实验室,食堂和宿舍,外面则全都是试验田。我们的试验田里面也有大棚,但是和你们想看的不太一样,建造要求严格,造价也高,不太实用。我今天先带大家看看我们单位的大棚,明天去郊区,参观我们这边农民的蔬菜大棚。”   凌岳一边带着三个人参观,一边认真的说。   他介绍的仔细,三个人也听的认真,对于没见过的东西时不时的问一问,时间过得飞快。   不多时便到了晚上,凌岳便带他们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   赵建国提出要付钱,凌岳死活不让,说什么要尽地主之谊。   “凌同志,你这做的就不对嘞,咱们出门的时候也带着饭票,你都帮我们这么多了,咋也不能让你破费。”   赵建国手里捏着好几张饭票花不出去,真有点急了。   “这次就让我来,等你们单独行动的时候,再用你们的。”   凌岳将赵建国按到座位上坐下,招手将服务员叫过来,点了几个菜和米饭。   国营饭店的伙食和村里肯定比不了,单说那米饭,都是一般乡下人平时吃不上的东西。   赵建国和牛金花埋着头吃米饭,恨不得光吃饭都饱了。   吴晓霞今天也和朋友约好了来国营饭店吃饭,进到大厅便看到师兄凌岳正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吃饭呢,便悄悄的走过去,打算打个招呼。   没想到,刚刚走到近前,便听到一个豪放粗犷的女声大声白嚷的说,   “凌同志,你们这米饭,咋是甜的嘞?”   吴晓霞顿时憋不住了,噗嗤一笑,引得她身边那几个纷纷的看向她。   “晓霞?你怎么也来了?”凌岳也是刚刚看到吴晓霞,顿时有些诧异。   “没事,没事,我呀,约人吃个饭。师兄,你咋也在这吃饭嘞?这几位是?”   “哦,这几位是赤水县的老乡,之前我们的试验田,就是他们帮了大忙。这次把他们请过来,一方面也是和老师见见面,另一方面他们想了解冬暖大棚的种法,我带他们去看看。”   吴晓霞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衣着倒是整齐,但是一看就是从乡下上来的,特别是年纪大的一男一女,穿中山装和红衬衣也挡不住满身的泥土气。   而凌岳身边的那个……   当看清楚脸之后,吴晓霞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眼前的姑娘身量纤细,但是并不显得过于荏弱,带着一股清新的气质,就像山林间生长的翠竹,笔挺修长,让人一见难忘;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长相,眼睛又大又黑,就像新疆农科院送来的极品黑葡萄一样,嘴唇也是小而润,就像试验田里刚刚摘下来的樱桃,   整个人长的漂亮极了,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感叹上天的造物。   这么漂亮的女孩,居然也是赤水县的农民?   吴晓霞打量了一下荣薇身上穿的朴素的灰色褂子,确定了她的身份。   可她实在是太漂亮了,气质也……   “晓霞?”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声。   几个人回头一看,来的居然不是外人,而是曾经的榕树头知青——谢兰。   谢兰刚刚只看到了吴晓霞,走近一看,居然这一桌子都是认识的人,不免有些尴尬。   “谢兰?”榕树头的人倒是惊喜万分,特别是牛金花,直接就站起来,两只蒲扇大的手就将谢兰的手给包在了里头。   “你们……怎么也在啊?”谢兰有些忸怩,特别是看到荣薇和凌岳坐在一起之后。   牛金花将这次来的目的简单说了一下,热情的叫谢兰和吴晓霞一起坐下来吃饭。   谢兰哪里好意思,连连摆手拒绝,但是抵挡不过大伙儿的热情,最终两个人都坐在了凌岳一桌。   “晓霞,你怎么和谢兰认识的?”坐下之后,凌岳问了一个他好奇的问题。   “哦,就上次啊,上次谢兰姐过来找你,不就认识了吗?后来她又来了两次,你没在,我就和她聊天,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吴晓霞的话让谢兰有些心虚,   不过看了看荣薇和凌岳,心想自己又不是第三者,公平竞争有什么可心虚的,这才坦然了一些。   凌岳倒是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的看了看荣薇,看她表情一点都没变,在放心之余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仿佛怕她生气,但她真的不生气了,又觉得失落。   两个人还没说什么,反倒是牛金花和赵建国听了,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   榕树头前前后后来过好几个知青,每一个他们乡亲们都是当自己家孩子一样的照顾。   就像谢兰,身子骨弱上不得地,赵建国连自家侄女都没安置,就把她塞到小学里当老师了。   可是呢,她走了就走了,走了之后一个信儿都没有,反而是对只见过一两次的凌岳和吴晓霞这么热情,一次次的拜访吃饭,这算个啥?   “原来回城这日子还真挺忙的啊,怪不得荣薇之前给你写信,都不见你回。”牛金花忍不住说。   “我那……确实是忙……”谢兰的声音有点软有点发虚。   “没事,我们也很忙嘞,”荣薇接话道,“这段时间刚刚忙完秋收,刚到了省城想参观一下,就遇到你了。看你过得好就行了,别的不重要。”   她话说的爽朗,但是旁人听得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特别是谢兰,一席话显得她做人更是小气,气的手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   心里有气,这顿饭吃起来就不算愉快。   不过,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国营饭店做的好,这一顿饭吃的风卷残云,别提多满足了。   吴晓霞对荣薇十分好奇,一边吃饭一边不住的撩她说话。   荣薇倒也敞亮,有问必答,让吴晓霞对她的印象分加了不少。   再加上凌岳在吃饭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吴晓霞心里头,对于“赤水县的那个姑娘”有了另外一番猜测。   *   第二日,凌岳先将荣薇带去见了他的老师郑耘,然后才带着三个人去了郊区看大棚。   直到见到郑耘的时候,荣薇才知道,凌岳将凌壹号红薯进行了良种登记,品种权写的她一个人的名字。   “这怎么行?”荣薇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凌岳,“这……这是我们两个一起进行的……”   实际上,是末世的凌岳独立完成的品种,荣薇实在不想将它据为己有。   “它是属于你的,将来有了收益,自然也应该归你。”   凌岳将证书交给了荣薇,认真的说。   郑耘则笑呵呵的在旁边接话,   “之前凌岳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能培育出这么优秀的品种!现在看来,高手在民间哪!”   荣薇想要拒绝,但是品种证书已经申请下来了无法作废,她想了想,只得说,   “这样,那以后我们俩一起培育的品种,要写两个人的名字。”   凌岳点头,觉得“我们俩”这两个字很是好听。   “不仅如此,我们和种子公司有合作,他们对你的凌壹号十分感兴趣,想要购买经营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他们聊一聊合同,确定了大体再和你说。”   “这个也可以,那就麻烦你费心了。”   荣薇眼睛亮了,这样的话,她的任务就不愁完不成了。   *   从农科院出来,凌岳带着三个人坐上了农科院的大巴,一行人一边聊天,很快就到了郊区。   下车一看,绵延的大棚一眼看不到边,映衬着蓝蓝的天色,变成了一道明亮的风景线。   荣薇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大棚,下车的一瞬间,几乎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国有农场的大棚,严格意义上讲,和你们做的性质不太一样。不过他们的工序相对来说简单许多,应该适合你们那边的情况。来吧,我们先去转一圈。”凌岳说。   这一圈足足的转了两个来小时。   经过凌岳和农场工作人员的讲解,荣薇他们终于明白了建棚的选址,用什么材料搭,怎么挖防寒沟,选什么品种的蔬菜,如何防寒保湿等等。   这一路的讲解听的荣薇他们心里是跌宕起伏。   当讲到如何搭建大棚的时候,三个人听的目不转睛;当讲到冬季蔬菜的价格时,眼里仿佛放着光;然而,当说起造价的时候,激动的心情登时减了一半。   结束参观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赵建国回头看那片绵延不绝的大棚,心里头的滋味比来的时候复杂了许多。   牛金花过来拍着他的肩膀,   “咋了队长,是发现困难,不想干了?”   赵建国一脸的为难,“事儿是好事,但是这钱……”   “哎,我就说你,别的啥都好,就是有时候步子迈不开!”   牛金花就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样,有事咱们回去商量,别搁人地里头摆苦瓜脸,别人看了,还以为你嫌弃别人招待不周嘞!”   “唉,唉,好。”赵建国叹了口气,和牛金花一起上了车。 第二十三章   大棚参观之后的两天,凌岳又带着三人逛了逛省城,   一路上牛金花和荣薇兴致都很高,就是赵建国有点魂不守舍。   等终于踏上回程的路,牛金花看了一眼正拿着搪瓷缸子喝水的赵建国,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队长啊,人家凌同志好心带咱们出去玩,你瞅瞅你这表情,跟去奔丧一样。就不能高兴点吗?”   赵建国叹了口气,   “我也想高兴啊,可是呀,一想到建大棚要花那么多钱,我这心里啊就没个底。这建大棚不比试验田,这可是真金白银砸进去的买卖。不说咱们大队有没有钱,这就算是有,把乡亲们的集体财产砸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听个响的事,你让我拍板,我还真是犯嘀咕。哎,愁啊!”   牛金花一巴掌拍在了老队长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那你也得想啊,这冬天的菜得有多金贵啊,一根儿黄瓜能顶夏天的一筐!队长,你算算这个账。咱们要是真种成功了,那之前投进去的钱咋能回不来。不仅如此,咱们村儿以后男女老少都不用挨饿了!日子过的肯定比以前美多了!这些,你不眼馋?”   赵建国苦着脸,“眼馋归眼馋,可那都是没影儿的事。要真操持这大棚,花钱倒是实打实的。而且……”   而且建大棚就得动钱,用的是他榕树头大队的集体财产。   赵建国心里没有把握其他人家就没有个唱反调的。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看你这就是当习惯了老队长,教条思想作祟了你!再说了,前天那新闻我都看了,说咱们国家要改政策,要改革,要开放,你说说你这老思想,咋就开放不了呢?”   荣薇听了半天俩人争执,此时终于笑着说,   “牛婶,队长,我知道你俩都是为咱榕树头的乡亲们考虑。这样,咱们在火车上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与其这样,不如咱们先回去,开个生产队大会说到说到这事儿,要是能干啊,就干,要是不能干……”   荣薇心想,她也得把这事儿给干了。   “还是荣薇妹子有想法,生产队大会,我看成!”牛金花说。   赵建国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行,这个生产队大会啊,咱们回去就开!”   *   回到村里,他们三人去过省城的事儿早已传遍了村里村外。   刚一进村,就有不少孩子等在村口,也有不少唠嗑的乡亲们慢慢走了过来,眼里都带着稀奇。   荣薇和牛金花将买来的二斤水果糖给孩子们发了下去,登时孩子堆儿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呜闹喊叫什么动静都有。   有凑过来的老人家也将糖含在嘴里慢慢抿着,不知咋的,总是觉得这糖,比集上卖的还好吃。   “薇子,省城啥样啊?跟咱们说说!”   “是啊!是不是大姑娘都描眉化粉的,跟戏里头一样!”   “听说省政府高的嘞,高的跟天宫一样高!”   “你去,咱们队长和牛姐他们不是去看大棚了吗?咋能知道省政府长啥样嘞?”   村里人就是这样,有些老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对于遥远的省城,总是怀着一股朴素的向往,好像那里的地像天宫一样美,那里的人都长了三头六臂一样。   荣薇一边微笑着回答乡亲们的问话,一边往家里走去。   刚到院门口,胡春兰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穿过院门传出来了,荣薇一乐,推开了门。   不大的小院已经围坐了好几个人。   胡春兰正不知道说着什么可笑的事儿,一边笑一边往她对象许锦才身上四仰八叉的倒;   朱福玉和张秀莲正面带微笑的听着,手里头还拿着刚刚烤好的玉米。   熟透了的枣树底下,胡春川和赵水生正倚靠着矮墙站着,兴许是听的不那么认真人,荣薇进院子,还是他们俩第一个发现的。   “荣薇妹子,你终于回来了!”   几个人高兴的迎了上去,将荣薇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   荣薇就着井水洗了洗,   回屋头看了看老娘和荣芸,便拿过马扎和大家伙儿坐到了一起。   这些都是有意向种大棚的人,今天聚在一起,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过了一会儿,牛金花和她男人赵成也到了。   荣薇便清了清嗓子,将去省城的见闻捡重要的讲了讲。   胡春兰一听冬天的黄瓜能卖2块钱,激动的把许锦才的胳膊都给抓秃噜皮了。   “我的个乖乖,荣薇,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农场是专供国营饭店和各大机关食堂的,这价格其实都不算贵。我听说啊,要是在菜市场,能卖5块一斤。”荣薇说。   胡春兰眼睛都直了,她们的黄瓜夏天根本卖不上价,都是白送给别人家吃的,   这怎么大棚出来的,就那么金贵呢?   “我对大棚也是有所了解,”   朱福玉也说,   “所以,当荣薇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我当时就同意了。只是,这个涉及到村集体财产问题,不能马虎,所以今天才把大家都聚在一起,一起来商议一下这个事儿。”   “还有啥可商议的,要我说,就是一个字,干!”   牛金花的话向来都这么一锤定音,也登时引来了一片笑声。   朱福玉问,“薇子,你们这次和老赵一起去逛了一圈,难道他对于这大棚产业就不上心?”   “咋能不上心呢,只是啊,开销毕竟太大,赵队长没有把握,不敢拍板。”荣薇说。   胡春兰撇撇嘴,“咱们今年大丰收,试验田的玉米和红薯也卖了好价格,队里咋能说没钱?”   朱福玉说:“我也能理解赵队长。毕竟年底要分红,他作为队长,得给所有社员们一个交代。这种大棚要地,要人,也要钱,这都是真金白银的投入,不是张张嘴就能一定成的。”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毕竟,这横亘在前头的,是实打实的问题,谁也没法保证这大棚一定能种成功,毕竟,这在赤水县,那都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半晌,赵水生问道,   “朱婶子,那你说,这大棚就种不上了吗?”   荣薇说,“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   “啥主意?”其他人异口同声。   “刚刚福玉婶子也说了,这建大棚,要地,要人,也要钱。这先说人吧,人咱们绝对不缺,咱们一下子顶多建个三亩的大棚,花费劳力不多,就算其他人不参与,咱们这几个人,也能把大棚给伺候好了。”   其他人一听,连连点头。   “那就再说这个地,我的想法是,向大队‘借地’。”   “啥?借地?”胡春兰一听都懵了,“薇子,这地不是咱们生产队集体的吗?咋能说借就借。”   荣薇一笑,“咱们现在秋收都完成了,冬天一到,这地就变成了闲地。左右都是空着的,咱们把它用起来,按照农时给队里付地租,然后等春天来的时候咱们再给恢复了。这样一来,大队没什么投入,还能多一笔收入,年底分红的时候,乡亲们肯定更高兴。”   “可……可这能行吗?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啊?那要是被人发现了,还不得贴大字报,去农场改造啊?”   张秀莲在这堆人里头年龄最大,思想也离不了过了几十年的阶级斗争路线。   “婶,这就是你不关心国家大事的毛病了。咱们国家已经调整国策了,啥叫改革,啥叫开放,那就是要创新,要让咱老百姓都吃饱肚子,过好日子。这不叫资本主义,叫改革开放!”   荣薇斩钉截铁的说,   “不说远的,就前几天,我还从报纸上看到说咱们农村分地嘞,说只要分地能吃饱饭,那就是好政策!婶,连分地都不阻止,那咱们借地造大棚,那不更没问题了吗?”   荣薇的肯定里头也有对于前世时间线的掌握。   据她了解,明年下旬,榕树头村就会在赤水县的带动下进行包产到户,   与其那个时候才开始包产到户,不如现在先干一把!   荣薇的话果然说动了大部分人,想到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不少人脸上有了喜色。   荣薇继续说:“那剩下的,就是钱了。在大会上说让大队掏钱建大棚,估计大部分乡亲都不乐意。你想想啊,就连实地考察过的赵队长都是那个态度,更别说是其他人了。毕竟,咱们今年丰收,很多人都指着年底的分红过个肥年,这要真赔了,那真成咱们大队的罪人了!”   “既然生产队不愿意出钱,那我想的是,就咱们几个,凑钱把这个大棚给建了。到时候赚的钱按投入比例分配,谁也不吃亏占便宜,怎么样?”   荣薇这一席话,把方方面面的困难都掰碎了给大伙儿分析,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   不过,饶是如此,当提到筹钱的时候,大伙儿还是沉默了许久。   荣薇见大家的反应,也没说话。   毕竟,大棚是个烧钱的事儿,拿钱出来对每家每户都不容易。   这要是一出,就是掏家底的钱,这决定,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下的。   就在大家都在思考的时候,张凤兰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将手上的一把毛票儿塞给了荣薇。   “薇子,这是咱家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有200来块钱儿,你数数。”   荣薇惊讶的看着张凤兰,   “妈……”   张凤兰对着荣薇笑,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   “妈没钱,但妈觉得你说的对。咱们榕树头是穷,但也不应该一辈子都是受穷的脑袋。你说政策变了,大伙儿都能吃饱饭。那就往那个方向去奔,去闯!妈支持你!”   荣薇激动的眼窝都湿润了。   其实她没打算动张凤兰的钱,毕竟,那一块一毛的钱她知道是从哪里省出来的。   投入大棚,她是准备用种子公司购买凌壹号经营权的钱。可没想到……   张凤兰的一席话让其他人也动容不已,他们看了看荣薇,又看了看满身补丁的张凤兰,牛金花第一个站了起来,   “好,这个钱,我凑第一份!”   胡春兰也连忙说,“我代表我们家出第二份儿!”   “我第三份!”   “我也来!”   一时间,农家小院充斥着大家激动的声音。   荣薇见大家都要参与,顺手摸过荣成的本子将每户投入的钱记录了下来,随后高兴的扬了扬本子,   “好,那这一份儿,就是大家的‘投名状’了!等生产队大会上,咱们就这样和大队谈!” 第二十四章   过了几日,生产队大会如期举行。   赵建国提出要建冬季大棚之后,果不其然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大伙儿也不是为了别的,就单一项,种不出来,赔了,算谁的?   一群人里头,单数周桂芬跳的最高,   “赵队长,你说的轻巧。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掏的还不是咱们大队自己的钱!你倒说说,这种大棚要是真那么容易,其他的生产队咋没人种?人家是缺你那钱?还是缺你那地?啊?”   周桂芬这段时间简直流年不利,村里各种被人挤兑,娘家又出了大事,现在终于有个出口能可劲的发泄,咬的简直跟疯狗一样。   虽然骂的凶,但是其他人听起来还真就是这个理。   这要真是个容易的事儿,那咋没有其他生产队张罗着干嘞?别人都是傻的吗?   朱福玉就等着有人这样说,当场便提出了另外一个计划,就是荣薇提出的计划,   不过她提出的略有不同,借地是肯定要借的,如果其他人想要入股,也可以,交钱出力就行。   这话一出,大家伙儿第一时间没有反对,而是相互嘀咕起来。   毕竟,这件事听上去,对于生产队集体来说,是件无本生利的买卖。   如果不想参与的话不仅不用掏钱,年底分红的时候还能多一笔钱出来,这对于所有人来说,无疑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周桂芬仍在嘴硬,想拿政策堵人,让牛金花三句两句拿荣薇的话给顶回去了,   不仅如此,牛金花还说,   “周桂芬,你娘家村干的是啥你不会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我还看到你们周家庄的人撩荒想私挖荒地,怎么着,你们娘家人干就能干,咱们村就是犯法要被抓进去坐大牢了?行!你要这么说,咱们先去公社那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谁先坐牢!”   果然,一提周家庄,周桂芬的嘴就闭上了。   这年头,民间的风声已经松了,不少生产队都开始搞副业,开荒地,   如果这些都要追究,那整个公社估计也没剩几个清清白白的大队队长了。   赵建国见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当场便宣布通过了这个办法,让有意向参与的人找荣薇报名参加。   晚上,果然又有三户拿了钱找了过来,其中有一户,居然就是赵建国。   赵建国领着他媳妇来的,看到荣薇一脸诧异的表情,老脸难得一红,   “大侄女,说实在的,参观完人家的大棚,谁不对这件事儿心动啊。但是,集体的钱是要给大家伙分红的,我就算是队长,也不敢轻易去动。但这件事就不一样,咱们花的自己钱,也想在里面出份力,你说,行吗?”   荣薇笑了,“行!大叔!怎么不行啊!你能来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嘞!”   *   榕树头大棚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经过几番比对,荣薇他们决定建毛竹塑料大棚,   这种大棚用料简单,工序不复杂,造价也低,适合他们这种新手选择。   分工很快下来了,   赵建国和朱福玉购买毛竹和塑料膜,赵水生和胡春川平整土地和搭建大棚,胡春兰找销售渠道,荣薇则负责选种和培育,大家分工合作,全都忙了起来。   荣薇这两天没出门,有空就躲进随身空间里捣鼓她的小菜园。   前段时间,她把凌岳给他的农科院的试验蔬菜种种了进去,最近不少都挂了果。   荣薇摘了个西红柿试吃,没想到,随身空间中种出的西红柿比之前自留地种的要好吃不少,掰开几个个个带沙,吃进嘴里水分多还有一股清爽的甜味儿,别提多好吃了。   荣薇挺满意,这种西红柿,别说是冬天上市了,就算是夏天,那也是能卖上价的。   她高高兴兴的摘了一小篮西红柿往出走,准备给朱福玉他们试试口味。   没想到,刚刚走出随身空间,一股钻心的痛苦骤然袭来,让她登时眼前一黑,手里头的篮子握不住的跌到了地上,连带着几个红艳艳的西红柿,都滚落到了尘土里。   *   真正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两三分钟。   但醒来之后,绵延的隐痛让荣薇明白,这是穿越痛又找上门来了。   穿过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比吃饭还要准时的疼痛,她以为早已习惯的,   没想到,再痛起来,还是让人难以承受……   荣薇捂着胸口,忍痛将西红柿一个个的捡起来。   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远在省城的凌岳。   如果,如果他这时在身边,那是不是就能抱着她,起码缓解一下疼痛的折磨……   荣薇脸难得红了红,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个念头甩出去。   但是那个人俊逸英气的脸和拥抱时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却像散不去的烟,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也许是刚刚想的出神,等荣薇端着西红柿走出房间,看到站在院里的凌岳时,一时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到荣薇,凌岳先是眼睛亮了亮,随后皱了皱眉,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快步走了过来,将荣薇怀中抱着的西红柿一下接了过去,随后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帮荣薇整理了一下头发。   凌岳将粘在发丝上的几根杂草轻轻粘掉,又帮荣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又看了看她抹了两道黑的脸颊,忍了忍,才没有将手指伸过去,触碰她瓷白的皮肤。   荣薇这才想到是刚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沾了尘土,   她本来表示没什么事,但看到凌岳小心翼翼的动作和珍惜的神情,居然没有拍开他的手,而是任由他靠近,甚至身体也本能的靠近了他几分。   “刚才干嘛去了?怎么头发沾了这么多多东西?”   凌岳手脚轻柔的帮荣薇整理干净,这才问道。   “也没什么,不小心摔倒了。”荣薇莫名的心跳的有点快,抬头看他,“你这次过来,能待几天?”   “一个星期吧。”凌岳听着她的声音就高兴,突然开玩笑的说,“或者你想让我多待几天,也行。”   荣薇瞟了一眼他没说话,但凌岳本能的发现,她似乎是不反对的,这让他的心登时又热乎了几分。   “既然来了,我带你去我们的大棚看看吧,这几天胡春川他们一直在忙,土墙好像是垒上了。”荣薇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凌岳一个刚刚洗好的西红柿。   “好啊!”凌岳一口咬下去,登时眼睛一亮,“好甜,这是什么品种?”   “凌贰号。”   “什么?”   “凌——贰——号!”   *   大棚的选址就在村子的后面,走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空旷的耕地上,只有那边围了一些人,   有些在垒土墙,有些在劈毛竹,有些在收拾耕地,现场充满了劳动的氛围。   胡春川是第一个看到荣薇和凌岳走过来的人。   不经意的抬头间,一挺拔一纤细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走过来,看上去和谐的刺眼。   胡春川往手里啐了一口吐沫,低下头继续劈毛竹。   不多时,两个人便走到了近前。   荣薇到了地里,便招呼大家吃西红柿,红灿灿水灵灵的西红柿又水灵又甘甜,一下子便将其他人都吸引了过来。   “薇子,你这西红柿也太好吃了!要我说啊,现在卖一块,我都买!”   胡春兰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红柿,一边吃一边夸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咱们大棚搭成了,就种这种西红柿!”荣薇也笑着说。   荣薇的西红柿给了大家伙不少的信心,有了这样的产品,再加上反季种植,何愁卖不上价?   大家一边吃西红柿一边休息,荣薇见胡春川正坐在最远的田埂上抽烟,刚刚也没凑过来,便将剩下的两个西红柿拿在手里,走了过去。   “胡大哥,试一下吧。”   胡春川看了看荣薇,没有说话,却最终将西红柿接了过去。   荣薇想要转身走,却听他在背后说,   “薇子……”   好像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开不了口。   荣薇回头,“有啥事就说,憋在心里啊,容易影响咱们集体的和谐。”   胡春川运了运气,问道,“薇子,你和那个研究员,是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荣薇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的笑了,“胡大哥,我们就是好同志。”   “没别的?”   “没别的。”   胡春川有点放心,但心里头总是有点苦涩,忍不住继续说,   “你也知道,咱们是啥样的人,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和他们城里人啊,不是一个世界的,根本没法处到一起去。我听说,外头的人都是人精,都精着那,你看他白白净净的,没准屋里头连婆娘都娶了。所以,听我一句,妹子,这种人,咱们不往跟前凑,啊?”   胡春川这一席话,一开始荣薇还认真的听着,听到后头越来越荒腔走板,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胡大哥,就算咱们跟他不是小时候就一起长大的,但这人是好是坏,还是能看的明的。而且,我和他就是好同志的关系,别的,没了。他娶不娶婆娘的,和我也没什么相干,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荣薇说完话,心里头不舒坦,也不坐了,径直往胡春兰那一拨人走了过去。   胡春川则依然坐在田埂上,看着荣薇细长的身影,慢慢的叹了口气。 第二十五章   这次大棚的事,由于大家都投了钱,积极性比之前种试验田还要高,   不出两个星期,三亩亮堂堂的大棚就建好了。   架子是拿南方进过来的毛竹制的,毛竹不算粗,但又韧又长,可以抗北方的大风,也可以抵秋老虎的暴晒;   塑料则用了凌岳推荐的最新研制成功的塑料膜,造价高了一些,但是更结实,透光度也更好;   土墙则是几个年轻后生一起垒的,不仅垒了土墙,还在边上垒了一间小房,上头有张土炕能休息,也能放农具;   外头还挖了防寒沟,里头生了炉子,就等寒潮来的时候烧煤取暖,让蔬菜们过好冬天。   大棚的选种荣薇也是用了心思的,   有随身空间改良的试验种西红柿和黄瓜,还有适合大棚播种的菜花和生菜,   在最后一小片地方,荣薇还种了从凌岳那里拿来的试验种草莓,草莓是不打算卖的,但可以过年的时候给村里的孩子添点乐趣,解解馋。   建大棚的时间过得很快,建成的那一天,凌岳就要回省城了。   荣薇有点犯难,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和她一起进去,无形之间将她的穿越痛豁免了大半。这一次,如果他走了……   荣薇心里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愿,   只是,这是因为他本人,还是因为他锦鲤的身份,她一时之间还看不明。   临走的头一天傍晚,凌岳将荣薇叫出了家门。   两人沿着大河慢慢的走着,感受着越来越凉的秋风打在脸上的感觉。   “荣薇,这个给你。”凌岳突然递给她一个东西。荣薇拿在手里看,细细长长的,应该是一只钢笔。   “我这次回去了,就没什么公事需要过来了。这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给我留下的,也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念想。我现在,想把它送给你。”   凌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有看荣薇的眼睛。   荣薇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手中的钢笔传来冷硬的触觉,握在手心却是暖的,   只是这点暖,在这凉凉的秋夜,渐渐的被风吹散了。   她也说不准心里头是什么意思,   似乎有点不舍,似乎有点空,但仔细品味,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凌岳见她没说话,想了想,才说,   “我之前对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要是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多久,我都等得。”   “你不结婚吗?”荣薇突然抿着嘴,脸上的神情有些懵懂,有些莫名的倔意。   “我不结婚。”   “你家里有婆娘吗?”荣薇突然又想起了胡春川的话。   “我家里没有婆娘。”   “我今年,还不到二十。”   荣薇也把不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觉得,晚上的风吹的自己有点晕,有点醉。   “我知道。”凌岳的眼神亮的像鹰。   “我有老娘要照顾,有弟弟妹妹要养,我不能全都靠你帮我。”荣薇又说。   “我知道。”凌岳的声音温柔的有些模糊。   “我……”   荣薇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看向了凌岳,已经一片暗蓝色的夜色中,似乎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清晰的,五官俊朗,轮廓深邃,眼神温柔和专注。   荣薇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她伸出手,拉住了凌岳的衬衣领口,凌岳也乖乖的任由她拉着拉着,随后,绵软微凉的唇印在了青年的唇角上。   初次触碰的感觉,就像在脑海中炸起了最灿烂的烟花。   这烟花如此之美,就算燃烧的再短暂,在经历的人眼中,都仿佛带着永恒的光彩。   一碰结束,荣薇觉得自己的脸烧的厉害,对面的青年,则瞪大了一双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青年的神情逐渐从惊讶变成惊喜,荣薇低下烧红的脸,喃喃的说,   “我之前和别人撒谎了,”   “什么?”凌岳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荣薇抬起头,又一次揪住了凌岳的领口,“从此你娶不娶婆娘,和我是相干的了。”   *   凌岳走后,榕树头的生活在悠然的忙碌中度过。   凌岳很少会来电话,榕树头只有大队又电话,就算打过来,荣薇接着也不方便。   可是,他常常写信,隔几天就有几封,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容,大多就是生活的流水账,可是就算是流水账,读起来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只钢笔,荣薇把它擦的干干净净,平时没事就放到口袋里,   发病的时候就将手溜进口袋里握着,冷硬的手感握在手心却像是有温度一般,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穿越痛的折磨。   大棚开棚种苗的那一天,她并没能攒够那2000点的种植点数。   差的不多,还差200。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无论去哪里都攒不够这两百的点数,就只能等着大棚里的苗慢慢的长,慢慢的将这200点数补上。   这段时间,罐头厂的崔玉成带着同事来过。   大棚在赤水县都是稀罕,他们过来,就像来旅游与一样,一群年轻人咋咋呼呼的,让本来就暖烘烘的大棚热闹的像过年一样。   大棚中的果都没熟,荣薇便从随身空间中摘了西红柿和黄瓜给他们吃,不出意外的又是博得了一番称赞。   荣薇问起周毅元的近况,崔玉成咬了一口西红柿,含糊的说,他已经回厂里上班了。   这也不奇怪,周毅元去了罐头厂那是花了大本钱的,   这次被纵火的事情联络,为了保住工位,恐怕又花了一笔钱,   成本无形中投入的越来越高,她肯定不甘心就这样从厂里走了。   现在的蛰伏,也是为了将来能有更高的发展。   只是,他就是那样的人,就算能装,他能本本分分的装一辈子吗?   *   入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榕树头的大棚迎来了第一次收成。   大棚里生长期最短的蔬菜——生菜长成了。   和夏天饱经日晒雨淋的生菜不同,大棚的生菜看上去是生机勃勃的鲜绿色,叶片也更肥厚一些,吃起来又脆又爽,还有一股甘甜的清香。   赵水生刚刚将一垅的生菜挖完拣好,此时正抱着装满生菜的大筐傻乐。   胡春兰走了过来,看到他那傻样,不由得取笑他,   “水生,你乐啥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抱着媳妇呢!”   赵水生也没不好意思,“你那是不知道,我这跟抱着媳妇啊,没有两样!”   他家是本分家庭,孩子多,四个大傻小子他排老四。   上头三个哥哥结婚掏空了家底,轮到他,爹妈就给了二百块钱。   他本来和隔壁村的玲儿相互都看对眼了,但是玲儿她妈要500块钱,他没有。   正愁的时候,大棚这事儿来了。赵水生咬咬牙,把老婆本全都拿出来投了进去。   本来心里也是打鼓,可是如今看这生菜的颜色水分,赵水生知道,自己的婚事,有谱了。   “德行。”   大棚里热,胡春兰撩起了袖子,去找她对象许锦才。   许锦才是个秀才样的男人,上过高中,文秀,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品种。   不过,俩人就是关系好,据说啊,这叫互补。   这次卖生菜,胡春兰,牛金花和许锦才一起去。   胡春兰和牛金花吆喝,许锦才算账,真真是完美配合。   胡春川也在棚里看着,不过,他没有看其他人,他只看荣薇。   荣薇也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莲藕一样雪白的上臂,   她正半蹲下去查看刚刚开花的黄瓜藤,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水润又专注,一滴汗水顺着前额缓慢的流下来,直让人看的心里发颤。   胡春兰看看他哥,又顺着他哥的方向看了过去,拍了拍他哥的后背,   “哥,你别看了。荣薇对谁有意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胡春川闷闷的说,“咋就不能看了?她对谁有意思,你说出来,我听听?”   胡春兰不说话了。   她知道,这是他哥在犯轴。   他哥平常也挺好的,但是一轴起来,那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今天,就像……对荣薇。   不过,她哥问荣薇对谁有意思,她也确实没敢说出口。   凌岳那是多好的人物,就算她觉得荣薇也好,但始终不敢相信,俩人能走到最后。   那要走不到最后,平白无故的传出去,不就坏了荣薇的名声吗?   “哥,那天咱妈说的,隔壁村的那姑娘你觉得咋样?”胡春兰又问。   “啥咋样,不咋样。”胡春川舔了舔嘴唇,想抽烟。   “哎,拿你没辙。你去看看人家吧,要不,咱妈饶不了你。”   胡春兰看他哥这一副轴样就生气,甩甩手,走了。   胡春川也没管她妹,见到荣薇往这边走来,便也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荣薇正端着个小筐往过走,筐里装着几棵生菜。   她想拿回去,和随身空间种的菜试试区别。没注意一个人影儿走了过来,随后将她的筐接了过去。   胡春川说:“你要去哪,我帮你拿。”   荣薇觉得有些莫名,“我回村里。”   “我也回村,一起吧。”胡春川凝视着荣薇巴掌大的小脸,说。   既然胡春川这么说了,再拒绝倒有些刻意了。   只是,想起之前他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荣薇始终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两个人走出大棚,正前后脚的准备往村的方向走去,突然看到前面居然有两个人影儿在晃悠。   荣薇抬头看过去,   居然是周毅元和周桂芬,正站在大棚的不远处,看到他们出来,一时间也愣住了。 第二十六章   荣薇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周毅元本人了,再见的时候,居然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相比于上一次在后山看到他,如今的周毅元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曾经的周毅元长得还挺俊的,只是脾气差戾气重,看上去不好接近。   可是现在,曾经刚硬狠厉的锋芒掩藏了不少,变得更加阴沉暗毒,就像灶台下的鬼,不看过去,还真注意不到这人眼底的毒辣。   周毅元阴鹜的眼神扫向了对面的两个人,只一眼,就让胡春川浑身不舒服起来。   他自然也听过荣威和他之前的事,便动了动身体,挡在了荣薇身前。   “周毅元,你来我们榕树头干什么?我们榕树头可不欢迎你。”胡春川不客气的说。   周毅元似是想要说些什么,被周桂芬拉住了。   周桂芬这段时间在村里非常不得人待见,此次将侄子带过来,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见到了胡春川和荣薇,怕周毅元和他们起了冲突,连忙说,   “我啐!我侄子过来看看我这个姑姑不行吗?你们管天管地,还管的到我们走亲戚来了!奇怪了!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小心我翻脸了!”   说罢不断拉扯着周毅元往村口走去,看上去是要送周毅元回去。   周毅元被他姑姑拉着走,身子动了动,脸却始终对着荣薇他们。   见胡春川这么维护荣薇,嘴角泛起冷笑,   “我真是小瞧你了,研究员前脚走了又勾了个同村的,你这速度还真快啊!”   “你说什么呢你!”   胡春川挽着袖子就要上前,被荣薇抓住了。   荣薇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坦然的像一面镜子,所有罪恶无所遁形,   “耍嘴皮的事,谁都会。周毅元,你做了这么多坏事,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我遭报应?哼,咱们走着瞧,看谁最后能遭报应!”   周毅元咬着后槽牙说,声音低沉如野兽的咆哮。   “走啊!走啊!大侄儿!”   周桂芬看着周毅元那张阴沉的脸,是真怕他会闹出什么事,好说歹说的,将他拉离了两人的视线。   “走吧!”荣薇最后看了一眼周毅元离开的方向,和胡春川说了句,拔腿往村里走去。   *   周桂芬将周毅元送到村口,一直盯到人影消失,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家。   回到家中,邱顺萍正哄着巧丫睡觉。   周桂芬悄悄的将邱顺萍拉出了门外,难得语气和蔼的对她说,   “老大媳妇儿,你那里,是不是还存着你公爹之前给你的两百块钱嘞?”   邱顺萍低眉顺眼的说,“娘,你问那钱干啥嘞?”   她确实有这两百块钱,但那是她嫁过来几年攒到一起的收成钱。   他们家还没算分家,其他的钱都牢牢的把在周桂芬手里,她见都见不到一分。   “你把那两百块钱拿出来,我有用处。”   周桂芬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许和你公爹说。”   邱顺萍脸白了,“妈,我……没有别的钱了……”   周桂芬见媳妇居然不愿意,眼睛一竖,   “又不是不给你!用完之后给你补上不就行了!你这孩子!这点钱都不给我,还拿不拿我当妈了!”   邱顺萍的手指相互揉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给我拿去!生不出孩子钱倒抱的紧,你以为是老母鸡抱窝呢!”   周桂芬终于忍不住的骂道,一边骂一边推邱顺萍去找钱给她。   邱顺萍被骂的两滴眼泪又流了下来,可即便哭又能怎么样了,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屋里,把钱拿给了周桂芬。   *   隔日便是生菜上市的日子,牛金花有事没来,胡春兰、许锦才、荣薇和赵水生便结伴来了。她们起了个大早,天一擦亮就起来了,将装着生菜的大筐和秤搬到队上的拖拉机,准备去县里赶早集。   现在已经不比前几年,上头下了指令,民间风向很快也转变了过来。   今年开始,曾经不被允许的早集成了公开的集市,很多农民和小摊贩都会在早集上贩售蔬菜和其他零碎的小东西,早集也成为了赤水县最热闹的集市之一。   早集的开市时间是早上七点,位置就在赤水河边。   荣薇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摊贩,有的在卖刚刚贴好的棒子面饽饽,有的在卖秋天屯下的白菜胡萝卜白萝卜,居然还有卖衣服发饰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热闹的不得了。   荣薇他们四个都是第一次来早集,见每日的集市都如同公社的大集一样的热闹,不由得心里赞叹,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不过,考察了一圈别人卖的东西和价格之后,卖菜四人组对于自己的菜能不能卖的出去,还是挺忐忑的。   毕竟,早集上的菜并不贵,她们这生菜一块一斤的价格,算得上鹤立鸡群了。   “薇子,你说,咱们会不会一斤都卖不出去啊?”胡春兰对着荣薇的耳朵说话。   荣薇也有点忐忑,但仍耐心的安慰着胡春兰:“没事的,县里上班的多,想吃的总会来买。”   他们选了个人多的地方扎下了摊,没想到,翡翠一般的生菜刚刚拿出来,立马一堆人围了上来。   “这是生菜啊?外地进来的吧?”   “这菜瞅着真水灵啊!外地进来的可没这么水灵!一瞅就是新鲜摘的!”   “现在这季节咋可能有新鲜生菜嘞?不会是假的吧!”   胡春兰一看有这么多人挤过来看,运了运气,开始大声的吆喝。   她嗓门大,吆喝声和生菜一样脆:   “新鲜生菜嘞!一块钱一斤!快来买本地大棚产的生菜!个个又脆又水灵!快来买嘞!”   “啥?还真是本地的生菜?”一个大妈凑了过来,长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生菜的叶子,“真新鲜啊!”   “新鲜归新鲜,这价格也太贵了!神仙菜啊卖一块钱一斤,一块钱我都能割一斤肉了!”   另外一个大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斜着眼睛瞟着生菜,明显是想买,又嫌贵。   荣薇笑着说,“大妈,这肉一年到头都能割,可这冬天的生菜可是难买啊!要不你瞅瞅,整个早集,还有跟我们这一样水灵的生菜吗?”   不单单是一样水灵,就连卖生菜的都是独一份。   这冬天的绿叶菜啊,确实是少见,也确实是让人馋。   而且,眼前的这生菜,就算是在夏天,那也是头一等好的。   虽然也嫌贵,但赤水县不比公社,有闲钱的人还是不少的。   果然,又吆喝了几声,就有一个衣着整洁的阿姨掏了两块钱出来买了两斤。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周围围观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掏钱出来买,   不多时,荣薇他们拉过来的四筐生菜就直接卖了一筐出去。   胡春兰见许锦才收钱收的停不了手,悄悄凑到荣薇面前,小声的说,   “我的个乖乖,还真不少人买啊!咱们是不是把价定太低了!”   荣薇抿着嘴笑,“也不能太高了。这生菜就是吃个趣儿的东西,卖的太高,就没人买了。”   胡春兰想想也是,继续乐呵呵的对着看的人群吆喝。   几个人正忙活着卖生菜,没注意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站到了旁边。   “同志,这生菜多少钱啊?”男人随手拿起一棵生菜问道。   “一块钱一斤。”赵水生憨实的回答。   男人眼睛亮了一下,“你们剩下的菜,我都包了。”   “啊?”   这话一出,不仅荣薇他们愣住了,就连买菜的大爷大妈们都不乐意了。   凭什么他都包了啊,要是他包了那他们还买什么啊?   荣薇见周围人有意见了,便将男人拉到边上一问。   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政府招待所的采购员。   “我们招待所也有向外地采购新鲜绿叶菜,可瞧着都没你们家的好,价格还更贵。你们这一共多少菜啊,还有吗?我都包圆了!”   采购员老蔡确实是想买这些生菜,说话敞亮的很。   荣薇说:“蔡大哥,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次就带了四筐。不过,我们在榕树头大队有大棚,里面还有没摘的菜,估计还有五六筐。要不,你们直接出车去那边拉去?”   老蔡登时眼睛一亮,“好啊!你们那大棚里还有啥,我们都要了!”   荣薇被老蔡的急脾气弄的哭笑不得,   “其他的还有黄瓜、西红柿和菜花,不过,现在还没到能摘的时候嘞!”   老蔡有点失望,不过这次能找到个产菜的大棚也是意外之喜,当下大手一挥,   “走!咱们先去招待所!开了车就去你们榕树头!”   *   于是,卖菜小分队兵分两路。赵水生和荣薇跟着老蔡去拉菜,其他人则等卖完菜了再回去。   回去榕树头的路上,荣薇从老蔡的话语中得知,招待所对冬季蔬菜的需求是非常大的。   他们这里是山区,本地冬天不产绿叶蔬菜,但是招待所的饭店却需要蔬菜做菜,因此除了购买进到本地的贵价蔬菜,便只能开大卡车去省会进货。   大卡车开的不快,来回起码都得四五天,等拉回来之后,什么绿叶菜都变成黄叶菜了。   不仅如此,他们这种拉菜的大卡车在路上还常常被人盯上,   司机去吃个饭拉个尿的功夫,就有人敢从车里头偷菜,有些人甚至会趁着车开的慢从两边跳到车顶上,边开边往路边扔菜捆,别提多缺德了。   这么一路下来,菜怎样都要折损个三分之一,还得加上司机和车的油钱,菜的质量也不算好,可谓是三输。   但不这样又不行啊,老百姓一天天的萝卜白菜吃着都腻呢,   他们堂堂赤水县招待所,总不能接待别人也天天萝卜白菜吧!这不是往自己脸上抹泥吗!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得知荣薇他们的大棚的时候,老蔡别提多高兴了!   而且,他们卖的真不贵,一块钱一斤正好是从省城进购的价格,还省了损耗和路上的开销,一来二去的,给财政剩了不少钱!   “荣薇同志啊,等你们黄瓜和西红柿下来了,千万别去早集上卖了!你就卖给我!一个电话,我立马跟车来!”   老蔡一激动,恨不得把大棚后三十年的生意都给定了,拍着荣薇的肩膀,跟见了亲娘一样。   荣薇让他给拍的一抖,脸上没显,心里倒是乐开了花。 第二十七章   大卡车开进了榕树头,登时引得一帮乡亲们跟在后头看。   等到了大棚,更引起了一阵轰动。   大家都伸着脖子想要瞧瞧,这么大一个卡车去了大棚,到底是想干啥嘞?   荣薇他们没废话,一下车就吆喝大家将已经种好的生菜挖出来装车。   登时,全体人都忙碌了起来。   等老蔡的车终于装好东西出了村,村民们也围了上来,问东问西的好不热闹。   荣薇一一的耐心解释,可也止不住村民们一窝蜂一样的涌进大棚看热闹。   没法子,只好由朱福玉出面主持秩序,不让他们各个进去看,省的都进去了,踩坏了蔬菜。   大棚里暂时没事,荣薇和牛金花便往村里走去。   刚走进村,突然从边上的巷子里传来了幽幽的哭声,声音像是拼命克制但实在克制不了,带着一股子悲惨和绝望。   这是谁在哭?   荣薇和牛金花对视了一下,好奇的走进了巷子,   没走几步,居然看到邱顺萍正靠坐在矮墙底下,双手抱着头,拼命忍耐的小声哭着。   “顺萍,你这是咋了?”牛金花瞧不得小媳妇哭嘤嘤,登时大着嗓门问道。   邱顺萍被吓得一哆嗦,抬头看到居然是荣薇她们,抖着嘴唇摇了摇头,便摇摇晃晃的想往家里走去,   可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差点一头又栽了下去。   “哎!哎!顺萍!荣薇妹子,来帮个忙!”   牛金花和荣薇连拉带拽,将邱顺萍拉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   荣威兜里正好有一颗水果糖,拨开糖纸塞进了邱顺萍嘴里,这才让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谢谢……谢谢你们,我就是早上没吃饭……有点头晕了……”   邱顺萍勉强抬起苍白的脸,疲倦的脸上爬满了还未干涸的眼泪,领口露出来的一小节脖颈上还有一道红色的淤痕,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怜。   “萍姐,你怎么这个点都没吃饭?”   现在都已经上午十点来钟了,庄稼人起的都早,这么久都没吃饭,那可不得饿晕头了。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之后,邱顺萍又忍不住的要流泪。   只是,不管牛金花他们怎么说,她始终咬紧牙根,不敢和她们提一句话。   能怎么说啊?眼前的这两个人就算再好,也是和周桂芬不对付的。   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什么都不干都会平白被周桂芬针对,要是,要是她知道了她和她们说了,那她真的回不了周家了。   前几天,刚刚就任大队会计的丈夫张国斌对她说,快要年底了,让她拿点钱出来买点猪肉条子和二锅头,在社里走动走动。   可是,邱顺萍的钱早就让周桂芬给算计走了,此时哪里拿的出钱!   拿不出钱,脸色又吓的苍白,张国斌登时觉得不对劲了,就让她把钱全都拿出来。   邱顺萍吓的更厉害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   就在这个时候,周桂芬走进来了,塞给了张国斌几十块钱,又找了个借口将她拉走,然后痛骂了她一番,威胁她如果被公爹张树和张国斌知道了这件事,就要把她扫地出门。   那之后,前几天对她还算不错的周桂芬对她更不好了,不是打就是骂,做错了事还要不给饭吃。   今天早上,邱顺萍就是因为失手打了一个碗,就被周桂芬推搡着赶出了家门,连早饭都不给吃。   想到早上婆婆恶声恶气的样子,邱顺萍心底就一阵发寒。   又坐了一会儿,邱顺萍缓慢的站了起来,两手捏着绷出了棉花的棉袄下摆,   “牛婶儿,薇子,我……我好多了……我现在想回家了。”   “那也成,我们送你回去吧!”牛金花也站了起来。   “不……不用了吧!我……”   “萍姐,你就别客气了,你现在身子不好,我们真怕你走到半路上又晕倒了。这样,我们送你回去,不进家门,成吗?”   看着荣薇脸上关切又坦荡的眼神,邱顺萍最终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语。   *   邱顺萍本来想着,只是送到门口而已,只要她们不进门,就不会被周桂芬发现。   可是谁也没想到,刚要到大门口,居然就迎面撞上了要出门的周桂芬。   周桂芬本来要去周家庄,没想到一抬头居然看到自己家媳妇正被牛金花和荣薇搀扶在中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贱·人不但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居然还敢去外面告状了!要是不打服了她,她得翻天啊!   周桂芬登时插着腰站在了大门口,眼睛瞪的像铜铃:   “你躲哪去了!有本事不要回来啊你!”   邱顺萍被吓得一哆嗦,抬头一看,周桂芬正站在前头盯着她,登时双腿抖的站都快站不起来了。   周桂芬冷笑了一声,一把走过去将她扯了过来,   “在家里还嫌不够丢人是吧!非得丢出大门外是吧!你要是再这样!下次我让老大把你扒光了丢出街,让你丢个够!”   牛金花终于看不过眼了,一手将邱顺萍的胳膊拉住,大声说:   “周桂芬!你媳妇怎么了你要这么对她!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居然还不给人饭吃!她都快饿到晕倒了你知道吗?不仅不管还要骂她!有你这么当老婆婆的吗!”   她们吵吵的声音大,很快就聚拢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   不少人听了牛金花的话还在那里议论,话里话外都是觉得周桂芬做的太过分了。   周桂芬脸更挂不住了,干脆把邱顺萍的胳膊一把甩开,   “行!你不走是吧!你不走以后都别进我家门了!”   这话一出,邱顺萍更是哆嗦的不行。本来就弱不禁风的身体冰冷一片,如果不是牛金花搀扶着,恐怕当场就要跪到地上。   “妈……妈我不是这意思……别……别赶我走……”   邱顺萍上下牙齿磕到一起,嘴唇也打着颤,脸色苍白的快要晕过去。   她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娘家的弟媳又不容人。   如果周家不要,她真的不知道能去哪了……   邱顺萍这样想着,竟晕头转向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周桂芬的面前,两手紧紧的抱着周桂芬的双腿,眼泪落的跟下雨一样。   “妈……妈……我啥都没说……我错了啊……妈……”   说完这句,又挪动着双膝转向了牛金花和荣薇,   “婶子……我……没事……是我做错……妈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你们别管了……真的……真的没事……”   可是,她哭的脸都浮肿了,怎么可能是没事的样子?   但邱顺萍这样,明显是不想让她们插手。这一下子,就连牛金花和荣薇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周桂芬连拉带扯的将邱顺萍拉扯了起来,   “走!跟我回家!跪在这丢不丢人啊!”   她说完这句,推推搡搡的将邱顺萍推进了门,回过头剜了牛金花和荣薇一眼,   “别人家的事,少他妈瞎管!”   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   晚上,朱福玉家的小院,说起这件事时,牛金花恨恨的将搪瓷缸子用力的放到桌上,   “你说那个萍子也是,这都被折腾成那副样子了,居然还死抱着周桂芬不撒手!真没骨气!有什么怕的啊!大不了离婚啊!”   张秀莲也叹了口气,“顺萍这丫头实在太苦了,她那娘家我也知道,她是真回不去。也兴许是因为这个,才不敢和周桂芬闹吧!”   牛金花还是不忿:“回不去就出去打工啊!现在不是好多工厂都招工呢吗?就算出去要饭都能有一条活路,留在那就是等死!”   “牛婶子,你消消气,”荣薇走了过来,将刚刚在炉子上烤的栗子放到桌上,比平时白几分的脸抬起看了看外头,“也不知道福玉婶子和春兰谈的结果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小院的门被推开了,朱福玉和胡春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难看的表情。   大伙儿一看这表情知道不对,果然——   “金花婶子,你不知道有多可气啊!我们找过去,邱顺萍居然帮着她们家说话!愣是说你们都听错了,她和周桂芬好着呢!啥事没有!”   胡春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的直喘气。   本来想去调解一下家庭矛盾,这下好了,对方关系好的不行,反倒他们成那个挑事的了!   这可把一向直来直往的胡春兰给气够呛,气的心脏都疼了。   朱福玉到底是做了多年妇女工作的,明白村里头有不少妇女都是这样的,逆来顺受,仿佛离婚比死还难接受,邱顺萍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今天的调解结果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坐到了胡春兰身边,还安慰的拍了拍胡春兰,   “春兰,这才哪到哪啊,别生气,改天,我们再走一趟。”   今天邱顺萍对着他们躲闪的样子,朱福玉总是觉得不对劲。总感觉,这里头还有其他的东西。   “就是,别着急,顺萍柔顺惯了,你们去这一次,肯定没效果,要多……”   说到这里,荣薇突然觉得心脏传来一阵刺痛,让她登时喘不上气来。   “荣薇!”   “荣薇!你怎么了!”   天旋地转之间,只看到众人一脸惊慌的围了上来,而那些惊讶而关切的呼唤,像大风天的尘沙,很快就被吹的无声的散了。 第二十八章   荣薇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冰冷的纯白。有些眼熟的布置和头顶的玻璃瓶让她明白,她又因为穿越痛被送进卫生所了。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昏倒之前的那副场景,荣薇心里不由得一阵叹息,   想是因为这段时间忙着大棚的事情,身体透支太严重,这才导致这次的穿越痛发作的这么厉害。要是往常,即使剧痛,也不会晕倒的。   只是,又吓到别人了……   “荣薇,你醒了!”胡春兰见她醒来,惊喜的说。而她旁边,朱福玉和胡春川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她。   荣薇苍白的脸颊泛起微笑,“谢谢你们把我送过来。”   “没事,你醒来就好了。”胡春兰亲热的握住荣薇的手,“你不知道,你昏过去啊,可把我们急坏了。特别是我哥……”   胡春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眼他哥,他哥却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胡春兰愣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荣薇,你这是什么病啊?为什么医生也查不出来原因?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打二瘸子那次,你也晕倒了,是吗?”   荣薇点点头,“老毛病了,查不出来。”   她刚刚醒来,身体还疲惫的很,懒得说很多。朱福玉看她这副样子,便说,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不妨碍你。”   说完,便拉着胡家兄妹出去了。   走出门外,胡春兰看了一眼她哥,心里有点不满,   “哥,薇子刚刚晕倒,你咋连句关心的话都不说嘞!你还摆脸子,啥意思啊!”   她一直都不赞同胡春川追求荣薇,   但是不赞同是一回事,人家这次生了病刚醒,那你也不能就木着一张脸不说话啊!   就算不是对象,那也应该是相互关心的好同志!她哥这副德行,她真搞不懂了!   胡春川心里也一团乱麻似的,这种乱,在荣薇晕倒就开始了,可是却没有因她醒来而消减半分。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荣薇身体不好这件事,其实他一早就知道。   上次晕倒,他也到卫生所看过荣薇。可是那时候,他一直觉得,她只是因为愤怒过度才会一时晕倒而已。   可是,看到荣薇第二次发病,他才突然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荣薇说是“老毛病”,那就说明,绝不仅仅只有这两次。   面对着这样的荣薇,胡春川不得不承认,自己退缩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健康,弱点没事,能生养照顾家就行。   可如果荣薇一直有这个毛病,她能像正常女人一样传宗接代吗?能像别人家的媳妇一样操持家务吗?   面对着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荣薇,胡春川突然对所有的一切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然而,这些怀疑他是不敢和胡春兰说的。   这些嫌弃的念头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他那一根筋的妹妹,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到时候,不骂他一顿都是好的!   想到这里,胡春川恨不得拿起拳头砸墙,   荣薇啊!   你怎么就摊上这个病啊!   *   兴许是因为这样矛盾而激烈的心理斗争,接荣薇出院的时候,胡春川一直没怎么和她说话,不仅对她,就连对朱福玉和胡春兰都是寡言的。   倒是胡春兰,不仅帮荣薇把东西收拾的妥妥帖帖,临出门的时候还把自己的红色围巾严严实实的围在了荣薇头上,生怕她再晕倒了。   “哎呀,你说你也不姓林啊!怎么娇滴滴的跟林妹妹似的!”   胡春兰看着红围巾里头的荣薇,艳红的颜色中一团雪白,映着点漆似的眼,看上去更好看了。   “呸呸呸!咱们荣薇怎么会是林妹妹,咱们荣薇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朱福玉也打趣道。   几个人往胡家的牛车走去。临上车的时候,荣薇突然瞧见了一个人,脚步停了下来。   “荣薇,你瞅啥呢?”胡春兰忍不住问。   “没啥,”荣薇回过头,紧了紧身上的围巾,“走吧!”   *   公社的另外一条路上,县招待所的采购员老蔡正和周毅元还有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路口。   老蔡搓着手无奈的看着对面的俩人,   “小吴,我不都说了嘛!你的货,平时我能收就收了,可是过年的那一批,我真的不要了!我……我都联系好了!”   他躲了吴天躲了好几天,没想到,还是被他抓到了。   这个吴天是从外地进蔬菜到赤水卖的,之前招待所缺货的时候,也拿过他的货。   前几天又联系他,说年底会有一批黄瓜西红柿从省城拉过来,想让他收,可是,他已经联系好榕树头大棚了,等他们的黄瓜和西红柿一下架就直接拉到招待所去,再加上所里自行从省城进的货,基本上就够了。   现在吴天这些货,不说他吃不吃的下去,就算能吃下去,他也不想吃。   质量不如榕树头,价格还比榕树头贵两倍,就算花的是公家的钱,他也不愿意花这冤枉钱。   可是,这姓吴的和上头的领导沾亲带故,据说家里头还有个什么在县政府上班的,轻易得罪不得,老蔡不好直说,只能躲。   没想到……   吴天从兜里拿出包红塔山,不由分说的塞进老蔡的口袋里,然后另外拿出一包,给三个人全点上,一双小眼睛看着老蔡,慢悠悠的说,   “蔡大哥,你得给我个面子啊!这兄弟是刚跟我一起干的,过年的货也都是他的本钱,你这要不收我们的货,那让我们大年根儿的上大街上叫卖去啊!”   老蔡摸了摸口袋,看了眼吴天身旁的那个人。   男人比吴天看上去要小上三四岁,又黑又高又瘦,不怎么说话,长的倒不赖,不过看上去有点阴沉。   老蔡咽了口吐沫,转过身对吴天,   “不是我不想收啊……你也知道,咱们每年采购的费用都是有限的,到了年根儿那格外的紧。我这也是节衣缩食过日子啊兄弟。”   吴天猛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你这么说话就见外了不是,这从外头进货的也就几家,我都认识,价格都差不多。你买哪家不是买啊,啊?为啥到了我这边银根就紧了,蔡大哥,要是缺啥你就张口,别整虚的,兄弟啊,听不懂。”   老蔡的冷汗要下来了,   “不是,不是从外头进的……”   “那你这是啥意思?”吴天直接问。   “是……是从榕树头大棚直接拉来的。”   *   吴天和周毅元想约老蔡吃饭,老蔡死活不吃,没办法,吴天只能带着周毅元找了家小馆子坐了下来。   两杯二锅头进肚,吴天的情绪也上来了,   “老蔡那窝囊废居然敢不卖我面子!哪天我不找几个人打他一顿,我就不姓吴!”   他说完这句,拍了拍周毅元的肩膀,   “不过,弟弟你别怕!就算这一单生意做不成了,之后哥哥做别的也带着你!哥哥有门路,干啥都能发大财!”   周毅元脸上笑了笑,内心却并没有被吴天的大饼忽悠住。   吴天在赤水县是有点门路,不过后台并不算硬。   进菜供招待所已经是他这几年做的最顺手的买卖了,如果这单不成,下一单发财的买卖还不知道在哪。   况且,他能搭上吴天也费了不少本钱,过年这一单子买卖进货花的大都是他的钱。   这钱有部分是周峰峦给周毅成进监狱的补偿,有部分是亲戚借的。一句话,这钱不能赔。   所以,不管吴天怎么想,过年的这一笔买卖,他说什么,都要做。   周毅元给吴天满了一杯酒,说,   “大哥,你着什么急啊?我看啊,这老蔡也没说不和咱们做生意。要我说,这门生意,还有的做。”   吴天抬着眼看他,   “你这话啥意思?”   周毅元撇了撇嘴,“他不是要从榕树头大棚进货吗?那让他进不了货不就成了?”   “啊?”吴天对榕树头实在不熟,也不明白周毅元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毅元拿起酒杯,和吴天碰了碰,“大哥,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自那天被朱福玉找上门后,明面上的辱骂惩罚倒是没了,但是暗地里的虐待,却一直没停过。   邱顺萍从睡梦中醒来,满头的冷汗。   她惊魂未定的坐起来,摸了摸身边,巧丫正在她身边安逸的睡着。她抹了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心才安定了下来。   外头是明晃晃的白月亮地,她有点渴,便披了棉袄,小心的从炕上下了地,想去暖壶倒点水喝。   刚刚走到堂屋,却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邱顺萍有点害怕,但她更害怕家里丢了东西明天又被骂,便悄悄的隔着窗往外头看去。   下了霜一样的地面白的渗人,两个人影儿一高一矮,正站在靠近屋檐的地方。   就着明亮的月光,可以很清晰的看清楚他们一个是周桂芬,一个是久未见面的周毅元。   邱顺萍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力的捂住了嘴。   正在邱顺萍不确定自己是要回去躺着还是继续听的时候,周桂芬又说话了。   邱顺萍怕自己动起来被两个人听到,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拼命的抑制着呼吸和心跳。   “大侄儿,你那钱……到底啥时候能还上啊?”   钱?邱顺萍突然明白了,她之前那钱,是让周桂芬借给周毅元了。   周毅元有些不耐,“姑,我之前都跟你说了要年底了。”   周桂芬吭吭哧哧的说,“那……那我家这几天要用钱嘞,你也知道,国斌他想进公社,正好趁着快过年走动走动关系……”   “过年前还你不就行了?你放心,不会耽误了你的事儿。”周毅元想了想,补充道,“而且,姑,我之前还跟你说嘞,这钱不还有利息呢吗?你多放几天就多点利息,不好啊?”   “那……那敢情也好……”   周桂芬也不知咋的,在家里头吆三喝四的,到了周毅元面前,说话憋憋屈屈的。   周毅元又开口了,   “婶儿,我想找你帮我办件事……”   “啥事啊?别再说钱的事儿了啊,我们家真是没钱了。我老头子要知道,非得把我撵回周家庄不可。”周桂芬连忙说。   “你放心,这次不是钱的事。”周毅元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声音。   许是门板隔的太厚,邱顺萍居然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啥,只是提到了“大棚”、“菜”什么的。   邱顺萍又听了一小会儿,实在听不清什么声音,又怕被两人发现,便将脚步放的轻轻的,缓慢的走进了里屋。   等终于躺到了炕上,她才觉得身上已经粘湿一片。   嘴里更加干渴的厉害,喉咙简直要冒烟。但她怎么敢再起来找水,只能死死的闭着眼睛,生怕被人发现她是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传来吱丫一声响,脚步声从近及远,很快消失了。   邱顺萍这才放了半颗心,握着巧丫的手,又不知愣了多久,这才迷迷糊糊的进入了睡眠。 第二十九章   临近腊月,榕树头的大棚比之前还要忙碌。   兴许是因为上次去县城买菜给他们做了宣传,这段时间,总是有外村的人陆陆续续过来,   有的参观,有的询问,有的干脆买上两斤菜再走。   对于有兴趣的人,荣薇总是让许锦才一个个记录下地址和姓名。   她想,也许明年再到冬天,赤水县就会不止他们这一家大棚了。   到时候,如果一起开个合作社,向外输送种子和技能,也是个不错的活儿。   日子还是这样有条不紊的过着,   如果说不太一样的地方,也许就是胡春川对她,颇为古怪的态度了。   其实,胡春川对她有别的意思,荣薇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   但是,她对这方面一向不太在乎,胡春川又一直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表示,她便也乐得坦然,平时相处就当不知道就好。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胡春川对她的态度隐隐的变了。   平时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就那样皱着眉头看着她,眼中的神情有时候痴迷有时候怨愤,有时候,居然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嫌弃?   荣薇简直无语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好,居然被人嫌弃了!   就算有哪里不行,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胡春川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凭什么嫌弃她啊!   时间长了,就连赵水生都跑过来问她,她是不是和胡春川闹矛盾了。   荣薇简直要吐血,   她最近和胡春川都难得说上两句话,能闹什么矛盾啊?   莫名其妙之中,也只能对胡春川的这种态度尽量漠视。   要不然,荣薇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的态度整成神经病了。   *   “我来吧,你别累着。”   荣薇正准备将一小车煤推到大棚旁边堆着,车还没动,便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荣薇回过头,胡春川接过了荣薇的车把,一用力,小车便稳稳当当的向前推去。   荣薇有些愣,   这胡春川今天又起了什么心思?咋突然跑出来帮她忙了?   正想着呢,胡春川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昨天我娘让我去相亲了,”   ?   “我看过了,还是觉得你好。虽然身子比一般人弱一些,但也没啥,好好养着,以后啊,这些脏活累活就别干了……”   胡春川低头看着荣薇脖颈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   农村人少见的瓷白细嫩,从藏在藏青色的袄里一直延伸下去,随着呼吸轻浅的起伏。   胡春川觉得心有点痒。   昨天,胡老娘让他去隔壁村相了个姑娘,姑娘胸大屁股大,结实又强壮,一看就好生养。   可他偏偏就不喜欢。   在相亲的时候,胡春川总是想到荣薇,   想到她细白的脸,美的没有人气的五官,一只手就能掐的过来的细腰,越想越心不在焉,这个亲,也就相的荒腔走板。   晚上回家,躺在炕上,胡春川想了一整晚,最后,他终于决定了,   不好生养就不好生养吧,既然看上了她,那就是她了吧!   胡春川心里也有遗憾,不过他想明白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既然相中了,那也别再挑三拣四了。   这边是胡春川丰富又曲折的心里动作,而另一边,荣薇却听得莫名其妙。   什么还是觉得你好?什么身子弱些也没啥?   你这是菜市场挑大白菜呢?挑了一圈没合适的,找上我来了?   可是,你有什么挑人的资格?   我用你挑我了?   荣薇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想了想,干脆站在了原地。   “胡大哥,咱俩今天还是把话说清楚吧,”   “嗯,”胡春川点点头,也是该给人姑娘一个交代了。   “胡大哥,谢谢你觉得我好,我觉得我也挺好的,不过——这和你有关系吗?”   荣薇的声音平时总是软软沙沙的,可是今天,却带着一股金属的质感,像百折不挠的钢,瞬间插进了胡春川的心里。   “我……”胡春川还没来得及说,荣薇便继续说了,   “我身子是弱了些,之前你也看到了,有时候还会不明原因的晕倒,但是,我和我们荣家,做什么都不会依赖别人,请你——也不要想多了。”   听到这里,胡春川才明白自己被拒绝了,被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病姑娘给拒绝了,   他先是发愣,随后心里涌起一阵带着难堪的愤怒——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吗?你这个身子骨,能有人要就不错了!我们胡家条件也不错,我胡春川也不是讨不到老婆的那种人,你虽然身体差,但我不嫌弃你,你跟了我,我日后定把你护的妥妥帖帖……”   “哦?”荣薇也没生气,小脸带着戏谑的笑意,“可是,那些我都不想要。”   胡春川不是坏人,但是他对待她的那种态度,那种明明嫌弃却仍忍不住想拥有的态度让她觉得厌恶,   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个市面上没人要的残次品,被清仓大甩卖脱了手,买主迫不及待的拿到手,还忍不住的挑三拣四——   谁不是家里头捧在手心长大的呢?   虽然荣家没钱,但是打小张凤兰对她的疼宠也是不打折的。   就冲这个,荣薇要是就这样贱卖了自己,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胡春川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没张口,就被一声急促的呼唤打断了——   “荣薇!”胡春兰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活泼的姑娘跑了过来,跑的脸都通红通红的,“凌岳来了!就在你家!你快去吧!”   *   荣薇回到家时,凌岳正坐在屋里和张凤兰唠家常,   温馨的小屋内,两人有来有往,气氛温和的一如往常,以至于荣薇掀开帘子进来时,还以为这副情景已经进行了一千遍。   然而,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张凤兰见到荣薇进来,第一反应是站了起来,脸上挂着莫名的笑,“你们俩聊,妈还有事。”   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荣薇被她妈的笑搞的莫名其妙,再一想想刚才的情形,   没什么特殊啊,可是她妈那一副功成身退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荣薇看向凌岳,凌岳有些紧张,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薇子,我——”   凌岳挺直了身板,“我和咱妈说了。”   ???   !!!   荣薇的眼睛睁的不能再大,   “你说了什么?”   凌岳指了指地上堆了一堆的礼物,“都说了。”   ……   荣薇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是说大棚或者育种的事,可是——   这就说了?   这才是确定后的——第二次见面呢!   她却不知道凌岳的想法。   在分别的一个多月里,即使是忙,凌岳也将两人的未来在脑海里排练了一千遍。   越排练,越是觉得荣薇这个人千好万好,想的挠心挠肺,恨不得下一秒立马飞到榕树头,将荣薇娶回家。   当然了,荣薇说过,她年龄小,不想那么快结婚。   但是凌岳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想那么快结婚,那可以先订婚,如果荣家没有订婚的习俗,那么先见家长也可以。   就这样,凌岳就带着大包小包的来了。   荣薇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感觉一阵温暖的气息到了身边,   随后,整个人便被环绕在了熟悉的气息当中,   那怀抱轻轻的,柔柔的,像是对待心爱的易碎品,又像捧着心尖的宝贝。   “你怪我提前和咱妈说吗?”   有些压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轻柔的呼吸声,无端的让她乱了心弦。   “我……其实也没有。”   她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而已。   “你……爸妈没意见吗?”她愣愣的问道。   身后的男人笑了起来,胸膛震了两下,传递到了荣薇的体内,激起了涟漪。   凌岳将她转过身来,面对面的,轻轻的搂着,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什么?   “我是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的,身上除了衣服和襁褓,就只有一个铭牌,上面写着一段奇怪的编号和我的名字。我在孤儿院中待到了6岁,被我如今的爸妈领养了出来。他们很好,一路把我养大,让我上学,我很感激他们。不过,他们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因此,工作了之后,他们并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提起自己的出生和往事,凌岳的嗓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伤感。   只是,这种伤感也是淡淡的。   相比于其他人,他已经是很幸运了,   能够一路平安的长大,物质条件比很多家庭健全的人都好上许多。   今天和荣薇说这些,在坦诚之余,也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就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但是她就是想说。   只是,怀中的女孩太过乖巧柔顺,以至于凌岳心里略略有些不安起来。   “荣薇?”   “荣薇?你想什么呢?”   荣薇骤然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他,   “你说的那个奇怪的编号,是不是RLV003?”   “?你怎么知道?”   “……”   荣薇看着眼前惊讶莫名的青年,恶质的想,   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你会不会被吓死? 第三十章   不管凌岳如何追问,荣薇始终没有透露她为何知道那一串莫名其妙的编号。   这也不怪荣薇,如果她解释了,那接受了二十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凌岳,很有可能会因为所有知识都需要回炉重造而过载,   荣薇也是为了他好。   不过,荣威也不得不承认,看着一向很有见解的青年抓耳挠腮猜不着原因的感觉,也……挺好玩的。   晚饭在有些尴尬却温馨的气氛中进行。   吃完饭后,荣薇和凌岳自动承担起了收拾和刷碗的工作。   荣薇正在过最后一遍水,冰凉的井水泛过白皙的皮肤,冻的手指都红了起来。   正在涮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面伸了过来,将荣薇手上的碗接了过去,手指擦到了她的手背,留下一股温热的痕迹。   “冷不冷,我来吧。”   凌岳的声音似乎从耳边响起,有些低沉,带来的温度瞬间温暖了荣薇的心。   荣薇回过头,青年的脸就在身边,回身时候,似乎还蹭到了他的耳际。   ……   荣薇向来不是个敏感的妹子,像个金刚芭比一样的活过了两世,却不知为何在此刻,心软的一塌糊涂。   现在想来,如果上一世两个人也是这样一副皮囊,凌岳一定也很喜欢这样吧,   只可惜,上一世如果她回过头,估计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幻想着上一世的两人做出这样的动作,荣薇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   “怎么了?”已经接过碗开始涮的凌岳有些愣的问。   “没……没什么。”荣薇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凌岳对这样的荣薇无可奈何,只好掐着腰看着她,满脸的宠溺和无奈。   “好啦,继续涮你的碗。”   荣薇将最后两个碗递给了凌岳,然后从后面明目张胆的打量着他。   唔,肩膀宽而平坦,流线型的脊背缓慢过度向下,腰部凹陷下去,弧度饱满的臀部下面两条有力的长腿,肌肉不是雄壮爆满型,薄薄一层,线条流畅而紧致,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荣薇觉得自己脸有点红了,   还真是男色误人啊……   *   凌岳在榕树头家住了一晚便走了,没办法,年底事多,他的这两天假,还是勉强挤出来的。   只是,凌岳走了,关于他的传说却没有消失。   也不知道是谁大嘴巴说了出去,过了没两天,凌岳来提亲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榕树头。   “哎呀张家婶子,没有,没有这事,人家小伙子就是来瞧瞧我老婆子……”   “别这么说啊赵大哥,俩人八字还没一撇呢……”   张凤兰应付着络绎不绝来祝贺的乡亲们,嘴里说着没有,心里可乐开了花。   也没办法,谁家要摊上这么一个好女婿,能不高兴吗?   只是,俗话说几家欢笑几家愁,荣家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对比之下,周桂芬家过得就惨淡多了。   “你个死丫头,还躲,还躲!我看你躲到哪里去!”   “啪”的一声脆响,咸酸的味道伴随着小女孩响亮的哭声一起漫延开来。   “怎么了怎么了?”   周桂芬瞪眼看着洒落异地的酱黄瓜和碎成碎片的粗瓷罐,气的手里拿的藤条都直哆嗦。   张国富看着她妈的脸色就觉得不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和抱着她的邱顺萍,干脆的听了挺肚子:   “妈!就是她!就是巧丫干的!刚刚我不让她跑,她偏跑,迎头就把罐子撞下来了!”   “妈……妈……不是……明明是……”   明明就是张国富想抢巧丫手里的红薯干吃,巧丫不给,他就追着巧丫抢,肥硕的身子才会把桌子上的粗瓷罐撞下来的。   邱顺萍抱着巧丫想要解释,但周桂芬显然不想听她的解释,扬起藤条就打了下来。   “什么不是!国富难道还会扯谎吗?明明就是巧丫那个贱丫头!干啥都不行还糟蹋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妈!妈!不要啊!求你了!啊!”   邱顺萍颤抖着身子将哭个不停的女孩抱在怀里,碎雨般的藤条迎面打在手臂和头上,登时起了好几道血红的红肿。   周桂芬恶狠狠的抽了好几下,这才恨恨的将手上的藤条扔到一边,指着碎了一地的酱黄瓜说,   “大的大的没用,小的小的闯祸,就是一对赔钱货!生不出娃还打碎东西!今天你要是不赔我的酱黄瓜,这一天都别想吃饭了!”   邱顺萍吓的脸都白了,衬得额头上鲜红的血印子更加的血红,   “妈,你罚就罚我吧!巧丫还小,受不得饿啊!”   “小什么小!这么小就会闯祸撒谎,那将来还不得蹲大牢啊!今天一天,没饭吃!”   周桂芬气鼓鼓的扭身进了房间,张国富看了一眼跪坐在地面上的母女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妈妈……”   泪水、汗水混着血水糊在邱顺萍的脸上,怀里传来巧丫小声的呜咽,她终于忍不住,紧紧抱着女儿柔软的身子,大声哭了起来。   *   “他妈,你对老大媳妇,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吃过晚饭,周桂芬的男人张树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低沉着声音说道。   张树是个脾气算不错的男人,要不这么多年,也不会和周桂芬过得下去。   只是,他的脾气不错,对于某些人来说,却算不得是好事,   就比如,在邱顺萍被无端责骂的时候,在巧丫被冤枉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就只会软绵绵的劝几句,或者喝稀泥。   就像今天的这个情况,邱顺萍和巧丫被罚了不能吃晚饭,张树觉得不合适,但也只是,这样问了一句。   “你个爷们你懂个啥?”周桂芬知道自己男人的德行,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巧丫被她妈带的越来越坏了,要是不管管,哪天还不上房揭瓦了!”   周桂芬这么说,张树也不知道咋说,只能坐在炕沿边上,沉默的抽旱烟。   就在这时,门吱丫一声开了,张国斌从外头走了进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注意房内异样的气氛。   “老大,你媳妇咋样了?”张树忍不住问。   “还能咋样,没事,没事。”   张国斌也知道了下午的事,不过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今天去公社走了一趟,遇到了曾经的同学顾彩霞。   顾彩霞性格活泼外向,请他吃了饭,还看了电影。   他沉浸在和顾彩霞相聚的喜悦中,别的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唉……”   张树本来想让张国斌约束一下他妈的行为,毕竟那是婆媳之间的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且,周桂芬宝贝儿子,有时候,儿子开口比他这个做老子的更管用。   但是现在看张国斌这副德行,估计是想多了。   张国斌看他爸似乎想说什么话,干脆开口道,   “爸,妈,顺萍就是那样一副德行,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国斌拍了拍她妈的肩膀,说出今天过来的目标,   “对了妈,你之前是不是说有个银溜子,拿给我我用一下。”   银溜子就是银戒指,这年头可是家里的宝贝。周桂芬一听就不乐意了,   “咋?你要要了给你媳妇送去?”   “那哪能啊?”张国斌说,“我这不是遇到个同学吗?她舅舅是公社坐办公室的,说帮我活动活动进公社的事,我看她帮我那么多,想着送个东西给她感谢一下。”   那个同学自然就是顾彩霞,不过,这事办的八竿子还没一撇呢!   “老大,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一番话就连张树都听进去了,刚刚对邱顺萍的一点心软登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那能有假啊!”张国斌说。   “真能进公社?”周桂芬心思有点活,但仍舍不得自己的银溜子,“国斌,你可是最让我省心的,你可别骗妈啊!”   “那哪能啊!妈,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这次给了我银溜子,等我挣了工资啊,每个月都给你交钱!你啊,就等着过享福的好日子吧!”   周桂芬最是相信自己的大儿子,虽然还舍不得自己的银溜子,但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反对,站了起来将包着牛皮纸的银溜子找了出来,放到了大儿子的手心。   “我跟你说啊!妈可没几样这种好东西,你可别忽悠妈!”   “哎!妈啊,你就等信儿吧!”   张国斌手心一合,兴高采烈的说。   *   张家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的幻想进公社的好日子的时候,邱顺萍抱着巧丫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大门。   “妈妈,我饿……”   巧丫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抗不得饿,中午到现在一粒米都没吃过,早就饿的头晕眼花了。   只是,小姑娘打小就懂事,就算饿的难受也不哭不闹,只是抱着妈妈,小声的说。   邱顺萍的心像被揪在一起一样的难受,她抱着巧丫的小身子,轻声安慰道,   “没事,巧丫,咱们去地里找找,一定能找到吃的。”   如果在衣食不愁的时节,秋收之后,兴许地里会有一星半点剩下没挖的红薯或者漏拣的玉米,   可是现在大家吃饭都成问题,收地跟蝗虫过境一样,怎么可能找的到剩下的粮食啊!   但是,除了这样,邱顺萍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去村里其他人家讨口饭吃,第二天周桂芬就会知道,回娘家吧,又着实有点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妈,奶奶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啊……”细细小小的胳膊搂着邱顺萍,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巧丫问的天真,却令邱顺萍忍不住心酸。   “没……没有,巧丫乖,大家都不讨厌你。”   巧丫没说话,但在心里,却对于这句话有了懵懵懂懂的怀疑。   要是不讨厌……那为什么总是骂她,罚她呢?   邱顺萍就这样抱着巧丫,慢慢的往后山走过去。然而,没想到,刚刚走到巷口,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顺萍姐?”   邱顺萍抬起头,一个细瘦纤长的身影正背着光站在那里,看着她。 第三十一章   邱顺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荣薇家,等她终于回过神来,自己正坐在温暖的炭火炉旁边。   “顺萍姐,擦一擦吧,别吓着孩子。”   荣薇刚刚给巧丫拿了块晚上剩的黄米糕,见巧丫狼吞虎咽的咬上了,这才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棉手帕,让邱顺萍擦一擦脸。   邱顺萍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眼泪又止不住的要落,她连忙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用力将多余的泪憋回去。   幸好,眼前的女孩并没有说什么话,   她只是坐在那里,照顾惊魂未定饥肠辘辘的巧丫,给满身脏污的自己拿帕子,安安静静的,但却让人觉得更加安全而温暖。   看着灯光下头的荣薇,邱顺萍只觉得一阵恍惚。   其实,她俩曾经是差不多的人,   脾气绵软,好听点说是温柔,难听点就是好欺负。如果不是好欺负,那周家的阎王也不会点着荣薇来相亲。   本来以为,她也会像自己一样,因为不好的家庭嫁一个出得起彩礼钱的人家,然后默默的承受生活的磋磨。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变了。   曾经的软弱可欺变成了如今的爽朗麻利,虽然静下来还是温柔细致的样子,但是榕树头的人都知道,她做事爽利,胆大心细,又种试验田又种大棚,比村里的爷们干的都强。   她如今,比自己是强上太多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不同呢?   “今天的事……能别和福玉婶子说吗?”   “嗯。”荣薇没多说什么,只应了她的请求。   邱顺萍觉得无端的想落泪。   她其实比荣薇也大不了几岁,为了给弟弟换嫁妆早早的嫁给了张国斌。   她曾经有过期盼,却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唯一的盼望,在生完巧丫又再也怀不上之后变成了朝露泡影。   她是个胆小的人,从小在家里不被重视养出来的懦弱性子,让她无论面对什么都只会一味的忍让,不敢争取,不敢反抗,要不然也不会被周桂芬欺负成这副样子。   就像今天,被无端的冤枉责打,她却根本不敢让外人知道,生怕一旦被周桂芬发现了,自己和巧丫就会无处可去。   对她来说,能有个容身的家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即使,这个家并不能帮她挡风挡雨,反而每天风刀霜剑严相逼,但凡能让她回去,她都不会放弃。   只是,今天实在是太疼了,疼的她不敢回家,   眼下所有的温暖仿佛都来自头顶这个小小的昏黄的光圈,她……只想待在这。   邱顺萍又吸了吸鼻子,感觉眼圈又红了,连忙拿着帕子揉了揉眼睛。   荣薇见她情绪平复了一些,递给了她一块黄米糕和一盔子棒米粥。   还算温热的帮米粥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柔的光芒,就像眼前这个女孩给她的感觉一样。   “谢谢。”邱顺萍接过了黄米糕和盔子,低头吃了起来。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瘦弱的女人,荣薇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了这个女人在书里的结局,   或许也不算结局吧,她甚至没有出现在书的正经章节中。   荣薇只记得,张国斌和他老婆第一次出现,是在几年之后,   那时,张国斌的老婆,已经不是邱顺萍了。   而张国斌,因为续弦这个话题和男主周毅元很聊得来,被自己的表哥介绍了去工厂里上班。   那么,邱顺萍去哪了呢?   荣薇只知道书里头的内容,对于这个连出场都没出场过的配角,她实在不知道她的结局,   兴许是离了,兴许是死了,左右,不是主线里的人。   而看着邱顺萍现在的状态,荣薇心里有些疼痛,   如果没有人帮忙,这样的她,恐怕也熬不过几年吧!   不过,就算如此,如果邱顺萍执意不肯寻求帮助,那么,也没有人能够救她出火海。   天助自助者,概莫如是。   过了一小会儿,邱顺萍和巧丫把饭都吃完了。巧丫抹了抹嘴,甜滋滋的对着荣薇笑,   “姐姐,往后,我们还能来你家吃饭吗?”   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见到荣薇又漂亮又温柔,便会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你这孩子,说啥呢,”邱顺萍局促的阻止,对着荣薇的脸带着一丝赧然,“不……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啊,”   荣薇笑着,温柔的蹲下来握住巧丫的小手,   “你呀,以后想来姐姐家,就来。姐姐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很喜欢你的。等你来了,就和他们一起玩,好不好?”   “嗯!”巧丫黑黢黢的眸子亮了起来,一笑露出豁了口的门牙,“我一定来呀!”   *   那天,邱顺萍其实也没有坐太久。   她和巧丫吃完饭,又愣愣的坐了坐,便带着巧丫道了谢之后回去了。   没有家的人,就算被伤害的再痛,也只能回到那个唯一能够接收她的地方。   对于邱顺萍的这个选择,荣薇没说什么。   她甚至没有对牛金花和朱福玉讲,而是把这个当成了她和邱顺萍的秘密。   只是,之后在村里偶尔见到邱顺萍,荣薇会随手将身边有的吃食递给她,   有时候是一块糕,有时候是一个饼子,有时候是凌岳邮过来的酥糖。   看到巧丫偶尔跑来荣家玩,荣薇也会让荣成和荣芸带着她,和她一起堆雪人,一起打冬天的干枣,然后在张家没开始找人的时候,将小姑娘妥帖的送回去。   这一切,邱顺萍都看在眼里。   心里仿佛压着密密麻麻的线,写着荣薇和荣家人的恩德,针脚刺的心脏都一阵阵绵软的痛,这份恩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偿还。   直到有一天,   “顺萍姐,我们过两天,大棚要摘果嘞,你要不要来帮个忙,我们有工钱的。”   扎着马尾的女青年突然微笑的拦住了邱顺萍,脸上挂着笑。   邱顺萍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开这个口。   “咋……咋能要你们的钱嘞……都是乡里乡亲的……”   邱顺萍最后蠕动着嘴唇说。   “那也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嘞。你这样,三天之后找个闲的时间来大棚找我,我告诉你怎么干,啊?”   荣薇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像大棚里挂的红艳艳的西红柿,就算在数九寒天,都带着夏天一般的甜蜜和暖意。   *   晚上,邱顺萍又醒了。   她都已经习惯了,自那晚之后,每当周毅元过来找周桂芬,即使是再小的动静,她都能听到,继而醒来。   这段日子,周毅元总会时不时的过来找周桂芬,大部分是要钱要东西,偶尔一两次,也会拿一些少见的小玩意给周桂芬。   那些玩意不知道值多少钱,但每次周桂芬拿了都乐得眉开眼笑,就跟拿了十张大团结一样。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邱顺萍大着胆子走到堂屋,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   今天的周毅元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不住的催促周桂芬做一件事。   但不知为何,一向都侄子千依百顺的周桂芬却百般推辞,仿佛十分不愿意做一样。   周毅元的声音有点急了,   “姑,这事儿我都跟你说了一个多月了,你不是真不愿意干吧?”   周桂芬的声音还在推辞,   “哪能啊……不过,我们家毕竟和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要真被人发现了,我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混啊……大侄儿,要不然……”   “姑,你不是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吗?如果这批货卖不出去,之前的钱恐怕全都得打了水漂。你们张家的钱也在里头,要是我到时候还不上,你可别怨我。”   周毅元的声音沉了下来,吓得邱顺萍一哆嗦。   周桂芬似乎也吓到了,连忙说,   “大侄儿,这不行啊!你得……得把钱还给我啊,这都年根儿了,要是真没一分钱置办年货,到时候我家老头子真该跟我急了!”   “你要真急,那就帮我把事儿给办了。大棚就在村后头,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到你,多大的事儿啊,非得拖到这时候吗?”   “可是……人家大棚有小房,有人在里头守着啊……”   “就算有守着的,那个人一晚上不睡吗?你是榕树头的人,就算有人看到了,遮掩几句也就过去了。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周家庄的,我要是被发现了,恐怕直接惊动民兵了。所以啊,姑,你这次要帮我!不仅仅是帮我,还是帮你自己!”   周毅元一连串的话终于说动了周桂芬,周桂芬上下嘴皮子动了动,刚想答应下来,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什么人?”   夜太静了,周桂芬这句话也不敢说的太大声。   她看了眼周毅元,见对方悄无声息的往大门走去,自己便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声的推门进了屋。   堂屋里静悄悄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也看不出刚刚有人来过。   周桂芬心安定了一些,她拿着手电筒进了里屋。   里屋的炕里,静悄悄的躺着三个人,呼吸平稳,听上去都在睡觉。   兴许,是闹耗子吧,   周桂芬转过身来,刚准备走,手电的光亮往地上划了一道,恍惚照出个什么东西。   周桂芬将手电往地上再聚了聚,   一件浅紫色的袄子正没型的摊在地上,像是刚刚被人惊慌之间丢到那里一样。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邱顺萍就起床了。   她一向得如此,在所有人睡醒之前起床,然后烧炉子、烧炕、烧水做饭。   北方的寒像是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针,扎在身上生生的疼,像是寒冷都有了形。   邱顺萍哆哆嗦嗦的穿上秋衣秋裤和线衣,刚刚想要穿袄子的时候,却发现,那件淡紫色的袄子不见了。   是昨天晚上放别的地方了吗?   邱顺萍穿好其他的衣服,拖拉着鞋下地找,然而,无论她怎么找,那件袄子就是找不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邱顺萍的脸被清晨的风冻得有些发白,甚至连心似乎都有些冻着了,   她就只有那一件厚棉袄了,   要是没有袄子穿,她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呢?   眼看着衣服找不到,又到了去做饭的时间,邱顺萍没法子,只好随便翻了一件从前的旧夹袄穿上。   只是那件夹袄的棉花早就板结在了一起,有的地方还露了洞,穿起来只能勉强御寒。   但没办法,她要做饭,要出院子,没有这件夹袄,在这么冷的冬天真的会冻死的。   勉勉强强的做好了饭,一家人都起床了,便坐在堂屋吃了饭。   “哎,萍子姐,你咋穿这么件旧衣服啊?”   小姑子张国美眼睛尖,立马发现了邱顺萍这件衣服的不对劲。   邱顺萍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周桂芬张口了,   “她啊,指不定是不是大晚上的出去偷汉子,把袄子给丢了!”   听到这句,邱顺萍心里“咯噔”一下,抬眼一看,周桂芬正竖着三角眼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嘴角噙着冷笑。   邱顺萍脑袋“嗡”的一下大了,   她知道了,   邱顺萍心想,她知道她昨天偷听的事儿了。   *   一顿饭提心吊胆的吃完了。   饭后,巧丫出去玩了,邱顺萍端着碗筷去洗,刚一蹲下,身边的铁盆立马被踢翻了。   她苍白着脸回过神,周桂芬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恶的像旧社会的地主婆。   “妈……”邱顺萍的声音都颤了,半是吓的,半是冻的。   “挺能耐啊,敢听你妈的墙角了!说,你昨天晚上都听了什么了?”   “没……没有啊……妈……”   邱顺萍哆嗦着嘴皮子,话都说不利索,但是从她畏怯的眼睛里周桂芬就知道,她绝对是听到了。   周桂芬一看媳妇这张懦弱的脸就无端的一股火,想想她居然还敢偷听,心里的火就烧的更旺。随手拿起一个擀面杖就往邱顺萍额头上扔了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响,血默默的从头上流了下来,糊了邱顺萍满脸。   见到居然给砸出血了,周桂芬也有点害怕,但仍指着邱顺萍的鼻子大声说,   “我跟你说,你就算听到了也是没听到!要是让我知道你说出去了……你就等着卷铺盖卷回家去吧!”   邱顺萍眼前一黑,血糊的眼睛都看不清前头。   周桂芬的声音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在脑海的一片轰鸣中,她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灰和疲惫。   就这样过下去,还有意思吗?   活着跟死了没两样,天天提心吊胆的害怕挨打挨骂挨罚,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家庭,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妈,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张国斌走了过来,看到邱顺萍额头流血也吓了一跳。   周桂芬见到儿子居然过来了,连忙拿起一块什么破布给邱顺萍擦血,一边擦一边说,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媳妇,说话太气人了。刚刚我就随手扔了个东西,没想到……”   张国斌自然不能怎么责备他妈,见邱顺萍的血渐渐的止住,便岔开了这茬,急切的问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顺萍,咱们那两百块钱,你给放哪了?我刚翻都没翻到,你要没事了,就去找给我,我有用呢!”   邱顺萍此时头晕脑胀的,站都站不起来。周桂芬听了倒是有点着急了,问,   “儿,你要那两百块钱有啥用啊?”   “自然是有用啊!前段时间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那个女同学有门道,让我出钱买点东西,趁着过年去走动走动。要是成了啊,以后我就是吃国家粮的人了!”   “上次不是给了你五十吗?还有那银溜子……”   “哎妈,你这是真不懂!人家那可是正式工作,就你那点钱顶的上啥啊!顺萍,赶紧的,给我把钱找出来,我等下就出去了!”   张国斌一边说,一边想把邱顺萍拉起来。   可是邱顺萍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嘴唇和脸色都苍白一片,在血污的衬托之下,更是白的像鬼一样。   “国斌……国斌……我……”   邱顺萍看了眼张国斌,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周桂芬。   她已经没有钱了……钱都让周桂芬拿走了……   这个时候,如果周桂芬不站出来说的话,张国斌很快就会发现钱的失踪,到时候……该怎么办?   可是这时,周桂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手头上的整钱早就让周毅元给算计走了,这时就算是把她卖了也凑不到二百。   可是,如果让他知道了钱给了周毅元,张国斌和张树对周毅元意见本来救很大,肯定会导致家庭大战。   这时,张国斌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他瞪着邱顺萍,脸黑了下去,   “顺萍,你是不是把钱给你弟了?”   邱顺萍拼命的摇头,见周桂芬转身好像要走,连忙扑上去拉住了周桂芬的袖子,   “妈……妈……你来说……”   “我说?我说什么呀?”周桂芬一把将袖子扯了回去,狠了狠心“你就是把钱给你娘家送去了!前几天我看到你弟来了着,是不是就是那会儿把钱送走了?啊?”   “啥!”   邱顺萍怎么都不相信周桂芬居然会这样,一时之间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邱顺萍!”张国斌平时也不是爱打人的人,可是这一刻突然忍不住了,一巴掌扇了过去,邱顺萍脸一歪,右脸登时肿了起来。   “我让你给你弟送钱!”   张国斌恶狠狠的揪着邱顺萍的衣领,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打了好几个巴掌,打完还不解气,上脚就踢了邱顺萍的肩膀一脚,踢的瘦弱的女人“啊”一声惨叫,登时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邱顺萍耳朵嗡嗡的响,脸疼的抬不起来,整个身子瘫在地上,仿佛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和挣扎的动力。   周桂芬见儿子是真急了,又怕他真的把邱顺萍打出个意外,连忙上前拦着,   “儿,老大,你别再打了,你再打下去你媳妇该不能要了!老大!钱没了咱还能挣啊!犯不着动那么大气,啊!”   “妈,今天是送钱,改天我要是看不住,是不是就是偷人了!这事儿你别管,我非得给她打服了不行!”   张国斌还是气不过,又想上去踹邱顺萍,周桂芬连忙连拉带扯的给拦住了。   他们的动静闹得太大,把张国美和张树都惊动了,纷纷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邱顺萍就这样满脸血污的瘫倒在地,不约而同的吸了口凉气。   张树问了缘由,叹了口气,   “老大,就算钱去了她弟那里,过几天去要回来不就行了?你这要把你媳妇打出三长两短来,咱家还过不过了!”   “那也不是这么说啊,”张国美斜着眼睛看着邱顺萍,“背着男人给娘家送钱可要不得,怎么着都得给点教训!”   闺女这几句话听得周桂芬都一阵的发毛,她恶狠狠地瞪了张国美一眼,一边将张国斌往屋里拉,一边轻轻踢了踢邱顺萍,示意她趁着人多赶紧走,要不然,等张国斌火起来了,非得再挨一顿打不可。   *   邱顺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她只知道自己拖着痛的想死又冻到麻木的身体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家门,再一睁眼,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荣家门口。   荣薇家吃饭晚,这个时候,应该刚刚吃完吧,是不是三姐弟又在抢着洗碗,然后那个脸上带着笑容的姑娘就会拿筷子妆模作样的打一下弟弟的手,赶弟弟妹妹去上学?   哦对了,上学……   前几天,周桂芬说,将来巧丫不用上学,就算上,到三年级也就够了,左右都是要嫁人的,学那么多干嘛?还不如多在家里,还能喂猪喂鸡,将来有了弟弟,还能带弟弟……   想到这里,邱顺萍又想哭,可是,她明明已经没有眼泪去哭了……   荣家的大门近在眼前,可是,对于现在的邱顺萍来说,却像是天宫一样高不可攀。   她不敢前去打扰别人安宁的生活,只是靠着墙缓缓的坐了下来,一片雪花飘落在脸上,她迷茫的抬起头……   要下雪了吗……   好冷啊……她好冷啊……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雪白,在完全陷入昏迷之前,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由远及近,   “这不是顺萍姐吗?顺萍姐!”   声音焦急中带着关切,邱顺萍想要勉强自己睁眼,但是前方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真心关心她……   邱顺萍这样想着,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休息了一天,从今天继续日更哦~谢谢留言和观看的大家~ 第三十三章   “水生!这拖拉机还能再开快点吗?快点!人都要冻死了!”   “顺萍姐……坚持住啊……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到了到了!快来人啊!医生!”   迷迷糊糊间,耳边仿佛总有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伴随着脑袋里像是闭路天线的鸣叫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哭声,邱顺萍在这样嘈杂的声响中浮浮沉沉,像一只翻了白肚随波逐流的鱼,不知道下一秒会漂向哪里。   直到醒来,眼前出现的一片纯白让她以为自己还在那片冰天雪地当中,刚刚的所有声音,都是幻象而已。   “顺萍姐,你醒了吗?”   “顺萍啊!你终于醒了!”   耳边的声音从模糊逐渐清晰,邱顺萍眼睛艰难的对焦,荣薇、朱福玉等都在关切的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缓缓的动了动脖颈,   原来不是梦啊。   她来到了卫生所,看来,估计是荣薇他们发现她晕倒在雪地里了。   “顺萍啊!我的女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惨啊!”   这时,一声催命一般的哭声由远及近,随后,一个60岁上下的农村妇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跌跌撞撞的铺到了邱顺萍的床前,哭的满脸是泪。   “妈!”   邱顺萍终于忍不住的流下泪来,一把抱住邱母嚎啕起来。   荣薇他们见邱顺萍的娘家人都来了,便悄悄的从病房里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帮着带上了门。   听着门里传来的哭声,朱福玉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唉……”   荣薇心里也不好受,   “这事儿也怪我,上次顺萍姐挨打的时候我知道,可是,她不愿意说,我也就没和大家说。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当时就说出来了!”   “这怎么能怨你啊,”牛金花安慰道,“上次张家婶子在门口给顺萍好看,咱们都看着呢。当时也是福玉和春兰去找的周桂芬,可结果咋样?她自己要是不立起来,就算咱们天天护着她,都没用!”   “那……现在怎么办啊?”张秀莲一想起刚刚邱顺萍的样子就心里难受,“这次被打成这样,又被推到数九寒天里受冻。医生说,幸亏来医院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两个小时,没准人就冻死了!就算顺萍一向忍辱负重,咱们也不能看着她被打死啊!”   几个人正在说话,胡春兰从走廊那边过了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安民警。领头的那个就是之前办二瘸子案子的那个,见到荣薇,还笑着点点头。   牛金花瞪着眼看着公安走进了邱顺萍的病房,这才回过神问胡春兰,   “二兰子,这是啥意思啊?”   胡春兰刚跑的直喘,嘴里干的厉害,喝了一口水方才缓过神来,一抹嘴,说,   “刚刚薇子让我去找公安,这不,公安就来了!”   “啥?”张秀莲看着荣薇,“薇子,你咋能报公安嘞?”   荣薇认真的看了看邱顺萍的房门,回头说,   “顺萍姐的这件事,我想清楚了。归根结底,还是咱们妇女太弱势,太软弱,才会被人欺负成这样。可是顺萍姐你们也知道,性子软,娘家又不横,就算这次被打成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娘家妈骂一骂,小舅子闹一闹,再让张国斌服个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这样的话,下次张家人恐怕也不会收敛,反而会打的更重。”   张秀莲愣了愣神,“那……那又能怎么办呢?”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闹大!”荣薇说,“我也知道,这事儿世道上大家都觉得是家务事,就算是报公安,恐怕也顶多拘留几天。但是,就算是拘一天都成,让张国斌和他妈明白,咱们农村媳妇的命也是命,闹大了是进派出所、要蹲监狱的,让他们警醒警醒,看看下次还敢把人打这么厉害不!”   荣薇这心思是自邱顺萍出事就一直琢磨着的。   之前没报警,一方面是因为对邱顺萍的尊重爱护,另一方面,荣薇始终觉得,这种事情硬是靠其他妇女帮忙也是不行。归根结底,还是得邱顺萍自己硬气起来。   所以,她有意的帮助她,也愿意给她更多的工作机会,让她自己能赚钱,不依傍丈夫和家里,慢慢的培养起自主的意识。   可谁知道,这种慢吞吞的温补,终是来不及了,要真的帮这个可怜的女人,还需要下猛药。   胡春兰倒是对荣薇的这一番话十分赞同,   “薇子说的对!娶个婆娘回家,就是把她的命都给买了?打死都是该着的?我不信,新社会没有这个道理!这次啊,非得给张家一个教训不可!”   “可是……就算咱们报警了,顺萍姐会不会不愿意啊……她那么维护她男人,让她出来指认张国斌,她肯定不乐意的。”张秀莲仍然迟疑着说。   “这是她的事情,咱们外人一时半会也没法帮她改正思想。但是咱们也得让她知道,家暴并不是法外之事,让她明白,除了娘家和婆家,还是有其他倚仗的。”对于荣薇的这个做法,朱福玉当时虽然没想到,但如今想想,也是十分赞同的。   过了一会儿,民警从病房里鱼贯而出,胡春兰上去问,说是要去张家抓人了,听得胡春兰他们又是一阵激动。   “荣薇啊,你进来一下,我闺女有话想和你说。”邱母这时走了出来,看到荣薇,脸色还不太好。   荣薇也没说什么,走进病房关上了门。   邱顺萍正歪歪的躺在病床上,一只胳膊露在了被子外头。荣薇走了过去,帮她把胳膊放到被里,还掖了掖被角,   “这屋里升的炉子,也不算暖和,你别冻着了。”   邱顺萍勉强的对她笑笑,小声说,   “刚刚那民警,是你叫来的吗?”   村里人都不懂法,要说和民警打过交道的,也就是荣薇了。   “我让春兰去报的警。”荣薇说。   邱顺萍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眼角泛起泪花,   “谢谢了。”   刚刚在病房里,她实在很是煎熬。邱母虽然心疼她,但是没骂几句张家就让她回去,说的理由无非是巧丫还小,没妈不行,张国斌也不是坏人,大队会计还挺有面儿,让她不要钻牛角尖。后来见到民警进去,更是当面埋怨为什么要惊动公安,让她亲自和公安说没事,只是小夫妻吵架,不报案。   一向柔顺惯了的邱顺萍这一次却没有理她妈。   她咬紧了嘴唇,任凭她妈如何说都咬死了不张口,最后,还是民警给她找的台阶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几句就出去了。   “你放心,法律会给你一个交代。”   想到刚刚那句话,邱顺萍的眼窝不禁又红了。她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思,只是觉得一阵的温暖,   兴许,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好人也要自己去找才找的到。   荣薇看着邱顺萍犹带着泪痕的脸,“顺萍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想……离婚,也许我们能帮你。”   “我……”邱顺萍想起张国斌和周桂芬凶神恶煞的脸,又想起她妈为难的神情,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   被打成这样,说不想离是假的。但是如果离婚了能去哪呢?还有巧丫,她可怜的巧丫,本来在家里都不受待见,如果她走了,那巧丫那不就更没人管了?   “离婚不离婚的,都在你。不过,如果你愿意离婚,我们可以帮你找个工作。你安顿好了,也能把巧丫带到身边。”   荣薇想到之前招待所的老蔡说过年底了想找帮闲的工人,只是年底大家都惦记着过年回家,谁也不愿意出来,这工也就不好招。   想到这里,荣薇动了个心思,如果邱顺萍愿意,没准这是个出路。招待所的工作不忙,还有宿舍,邱顺萍性子软,干活肯卖力,将来在招待所工作顺了,再找个对象,那不就跨入第二个人生了。   邱顺萍动容的抬起头看荣薇,心里有了点盼望,但是……   “可是……他们会愿意我把巧丫带走吗?”   “这事儿处理好了,也不是不能谈。”荣薇说,“张国斌是大队会计,张家在咱们生产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庭。他们肯定不愿意把事儿闹大,要是他们来了,我们就用这个和他们谈,让他们把你的嫁妆和巧丫给你,否则,就让张国斌判刑,坐大牢。现在世道和之前不一样了,不管留不留农村,将来都有出路。不过,也要你自己敢迈出这一步才行。顺萍姐,之前这事儿我不敢和你说,但现在,你也该寻思寻思了。”   邱顺萍点点头,眼泪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流到了被子上,濡湿了一片。   她抬起头来,   “薇子,我得跟你说个事儿……”   *   邱顺萍什么时候离开的家,周桂芬不知道。   不仅仅是她,就连张家的其他人,对于邱顺萍的离开都毫无反应。也就是晚上巧丫闹着找妈被打了一顿,顺便议论了几声而已。   对张家人来说,邱顺萍就像买回家的牲口,只要不死,一辈子都会被拴在名为张家的拴马桩上,跑不了,也没法跑。   因此,当晚上民警敲开大门将张国斌带走的时候,张家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桂芬扑了上去,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儿子啊!谁也不能抓我儿子!”   民警回头瞅这个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的农村小老太太,   “你是叫周桂芬吗?”   “是……是啊……”周桂芬有点哆嗦。   “一起带走!你儿媳妇的事,要找你们去派出所了解下情况!”   “啊……”周桂芬被吓的瘫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三十四章   因为有邱顺萍娘家人的存在,榕树头的女人们只留下了牛金花,其他人都回了村。   一灯如豆,朱福玉的小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还亮着,照着屋里头的女人。   “顺萍真的是这么说的?周毅元想要给咱们大棚使绊子,找周桂芬下手?”   “嗯,而且我觉得,她没有任何理由骗咱们。”   荣薇一边拿着小木棍撩炭火盆里尚未燃尽的炭火,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确实,而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其言也善?”胡春兰口无遮拦的说。   “呸呸呸!什么话都往出说!你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以后嘴里说话留个把门的!顺萍子将来的福气大着呢,怎么就……了……”张秀莲往胡春兰嘴里塞了个花生,成功堵上她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朱福玉也正在看着炭火,   躺在灰堆里的炭火,颜色红莹莹的,说不出的好看温暖。   可是过了这一夜,这红莹莹的炭火就会燃尽自己最后的一丝热量,   和它旁边的灰一样,变得冰冷,苍白,被人丢弃到屋外。   朱福玉无端的觉得,许多农村的女人也像这炭火一样,为了这个家燃尽一切,老了,残了,再被人不当人一样的扫地出门。   邱顺萍,也会是其中的一个吗?   “福玉姐,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荣薇的问题将朱福玉从思考中唤醒回来,她看着满屋的女人,心里定了定,   也许,还是有改变的。   就像她这一屋子的女人,有的老,有的少,但都有一颗燃烧着热忱的心,而这心,不会因为生活的磋磨就像炭火一样熄灭。   而且,不管其他的女人怎么样,只要她当妇女主任一天,就会守着她们,不让这种事情在榕树头发生。   “明天我就和建国和春生说说,把咱们的大棚里里外外再加固一遍,有漏洞的及时补上。这几日晚上,也得多派些人手在大棚里头守着。左右收成也就这几天了,熬过这一个多星期,菜送出去了什么都好说。”   见大家都点头,朱福玉又添了一句,“至于顺萍那边,荣薇,我想还得你走一趟。顺萍和你年龄相当,也信任你,有些事儿啊,你去说比我们说更有用。不管这次她离不离婚,咱们都得帮着她点,要不然,我真怕这丫头再出什么事儿。”   朱福玉想事情想的一贯周全,荣薇没说什么,点头应了。   *   第二天一大早,荣薇起床之后就出了门。   她借了公社的大二八,装着小米粥和煮鸡蛋的饭盒挂在车把上,后座的篓子里还放了不少西红柿和黄瓜,   粥和鸡蛋是张凤兰今天早上煮的,盖上盖都能闻到一股喷香。   到了卫生院,荣薇拿着篓子和饭盒走了进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争吵,   “那两百块钱是咋回事?你婆婆说她自己掏腰包补上?顺萍子,这钱我和你弟弟可没看到,是不是你偷着给花了?”   “我没有!这钱根本不是我花的!”   “你这丫头,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婆婆都来服软了,你也没伤到什么,那就相互给个台阶,和她一起回去吧?干什么一定要咬住了要离婚?要我说,你是不是被你们大队那几个人给忽悠的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妈……”   被念叨了一早上的邱顺萍脑子一阵嗡嗡,她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最大的阻力居然来自她的亲娘。   什么没伤到什么,   那天医生都说了,再过几个小时不送过来,她都要死了,被打的伤口现在还在痛,这都叫没伤到什么,   难道只有她死了,才算事吗?   邱顺萍心里一阵的抽痛,   是了,如果她真的死了,邱家还能多讹一笔赔偿费,这样说了,她如果死了反而更好吧!   “姨,顺萍姐,我来送饭了。”这时,荣薇打开门走了进来。   邱母看到荣薇就不顺心,登时“哼”了一声。   不过,她倒是没拒绝荣薇的饭,反而想到,今天早上过来看闺女,居然忘了准备早饭,当下脸上便有点挂不住。   荣薇装作没看到两人之间的争吵,将饭盒拿了过来摆在床头,然后,又将西红柿和黄瓜也拿在手上,准备去洗洗给邱顺萍吃。   “等等,你这是……西红柿和黄瓜?”   邱母的眼睛有点直,   榕树头的大棚在乡下是件新鲜事,十里八乡的都听说了,可大部分人都没亲眼见过。   这居然能在大冬天有这么水灵灵的西红柿和黄瓜,让邱母都不禁眼馋起来。   “是啊,我们大棚新鲜种的,这一批果结了那是要送到县里招待所的。本来过两天摘的时候还得雇人,我本来想让顺萍姐帮忙来着,只可惜……”   “哎呀,她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不耽误你们摘果子。”   邱母贪婪的盯着荣薇手里的东西,忍不住问,“你们这果子,得卖多少钱啊?”   “两块。”   “两块……一筐?”   “不,一斤。”荣薇笑着说。   “啥?”邱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神仙果,居然能卖两块一斤?这在夏天就一两毛的东西!   “冬天蔬菜缺么,没有我们,招待所就得去外头拉货,这中间花的比我们贵多了。”荣薇就等着邱母这样问,干脆的把这中间的事儿解释清楚,“我们这一次是几家一起合着种的,头一茬是生菜,第二茬是黄瓜西红柿,等这一茬卖完了,还能整整土地种一茬香瓜。三茬下来啊,几万块是跑不了了。不过我们集资的人多,每户分的不算多,也就几千吧!”   啥?就——几——千?   这帮人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别人家家里有个几百的积蓄就算不错了!她倒好,就——几——千?   邱母的脸一下子变了,对荣薇的态度也不吹胡子瞪眼了,柔着声音说,   “那个谁……”   “姨我叫荣薇,叫我薇子就行。”   “薇子,你们这么有门道,咋不叫我们顺萍跟着你们一起干啊!”   “哎,其实我们这个事儿啊,一开始在村子里是开放报名的,家里但凡有闲钱愿意参与的都能参加。只不过啊,张家和我们关系不好……不过,其实我们还是很喜欢顺萍姐的,一直都希望她能一起来,可惜……”   邱母一听立马气了,   “就是周桂芬吧!我就知道,她就是个短视的!”   其实对于周桂芬,邱母也有不少的意见。自家闺女在婆家过的好不好,她这个当妈的,能不清楚吗?   但是不满意又怎么样呢,当初邱顺萍嫁的时候只有两床被子当嫁妆,却实实在在的收了人家四百块钱当彩礼。   这要是邱顺萍和张国斌离婚了,这彩礼钱她得原方不动吐出来,这也是她之所以不让邱顺萍离婚的最大原因。   荣薇见邱母情绪上来了,继续说道,   “姨,顺萍姐的事是他们家里的事儿,原本我不应该开口,但是,周婶子对顺萍姐不好,这是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到的。您是顺萍姐的亲妈,有些事啊,您也得给顺萍姐做个主。毕竟,作为亲妈,谁不愿意自己闺女过好日子呢?对吧?”   刚刚荣薇的一番交谈让邱母对她印象好上了不少,这时再说这些话,邱母心里没了抵触,但是仍忍不住叹气,   “你……你不懂啊……顺萍没能耐,又没钱,这要是真离了婚,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唉……”   “这个,其实我们都为顺萍姐想到了。过两天摘果,我们能给顺萍一笔工钱。另外,我在罐头厂认识人,这次种大棚,招待所的人我也熟。要是顺萍姐真离了,我可以保证,能为她安排个工作,让她养活巧丫,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这句话确实说动了邱母。   要是顺萍真的离了婚,又被安排进了工厂,那她每个月的工钱肯定得交一半给邱家,那也是不小的一笔钱啊……   不过……   “还要带巧丫走?”邱母抬起头,“就算真离婚,巧丫也不能带走!你一个女人,带上巧丫,该不好嫁了!”   邱顺萍忍不住说:“妈……巧丫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我舍不得她……”   “那也不行!”邱母眼睛一竖,浑然不觉她们已经在讨论离婚后的事情了,“张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后代,他们肯定不会愿意让你带走的!”   “姨,你别忘了,现在张国斌还被关在看守所里呢。要是顺萍姐愿意,她大可以咬定了把张国斌告上法庭!你说,如果是张家人,他们是愿意要自家的大儿子,还是要一个将来要嫁出去的小孙女呢?”   邱母心思活泛了一点,“这样的话,那张家之前给我们的那一笔彩礼钱……”   “这个不是不能谈,”荣薇脸上挂着一丝笑,“他张家人打了人,又被抓了,眼下比谁都着急。这当口,如果你提出什么要求,恐怕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这……”   邱母看了眼胜券在握的荣薇,又看了看眼窝子含着泪的自家姑娘,   “我……我再想想吧!”   “那行,姨,你和顺萍一起商量商量,我把西红柿和黄瓜洗洗,等下让你们尝个鲜!”   荣薇微笑着说,端着篓子就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八零巧厨娘》下一本开,请看文的小天使点一点收藏一下啊,谢谢~ 第三十五章   荣薇那天没有在卫生所停留,下午就回去了。   临近摘果,大棚有很多事要忙,她还得回榕树头准备各种事情。   只是,过了一天,听村里头人说,邱顺萍出院了,是被邱家人接走的。   邱家人还说,要张家赔钱,还要邱顺萍和张国斌离婚。   荣薇心里有了底。   其实,这件事儿能顺利的办下来,和邱顺萍遭多少罪没多大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在于邱顺萍离了婚,对于邱家人来说,没有损失,还更有益处。   不过,就算邱顺萍找了工作,邱家就一定能得了好处吗?   荣薇冷笑了一下,   邱家还真是想美事呢!   晚上,她们小组又聚了一次,将这两天的分工重复了一遍。   白天晚上都分小队有人守着,如果周毅元或者周桂芬敢下手,那他们绝对会被抓个现行。   不过,赵建国始终不太相信,   “你说,这乡里乡亲的,可能干这个事吗?”   “队长,你这就太不懂周毅元了。”牛金花说,“上次放火周毅成被抓,他们家和咱们榕树头算是结了大梁子。就冲这,我都相信他下得了这个手。”   “就是,而且你是没见过周毅元看荣薇那眼神,那眼神真是跟狼一样,瞅着都吓人。是吧,哥?”   胡春兰杵了杵胡春川,对方没动静,杵了半天杵了个闷沉沉的“嗯”出来。   “不管怎么说,咱们加强防备总没错。”朱福玉说,“过两天就是招待所派车来的时候了,就差临门一脚,咱们千万不能出错。”   “恩恩。”   这个是大家都赞同的。   大伙儿商量完事儿就散了,胡春川和胡春兰往家走。   “哥,哥,你最近这是咋了?”胡春兰叫她哥,叫不应干脆拉住了他的胳膊,“我跟你说,你要是再闷出闷出的不说话,以后啊,咱们榕树头都没人爱跟你说话了!”   胡春兰是真看不上她哥这副死德性,   不就是追不上人家荣薇吗?至于和别人连话都不说了!   一天天的脸拉的比驴还长,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欠了他的钱呢!   “不说就不说,”胡春川头都没回,“不说话我也不是不能活。”   胡春兰都要被气糊涂了,“好啊,你这真是出息了!你说说你,这究竟是为啥嘞?难道人家荣薇没有自我选择的权利吗?看不上你还有罪了是不?你以为你是皇上那,看上了谁谁就得千恩万谢的跪下来接旨,不能有任何的反对?”   一听这些话,胡春川彻底火了,“我这么说了吗?我就是不服!那个凌岳有哪点好?长的跟个小白脸一样,一看就不靠谱!她选了他,她瞎了眼!”   ……   胡春兰突然觉得,不是荣薇瞎了眼,根本就是她哥瞎了眼。   凌岳好在哪里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她哥居然还在这里钻牛角尖?   不过,眼看着她哥气的眼睛都红了,也不能硬碰硬,要不,她哥非得跟她干架不行。   胡春兰想了想,转了个话题,“好了好了,别因为这在这吵吵了。明天晚上你值班,可千万不能出篓子啊!知道吗?”   “这还用你说。”胡春川冷哼了一声,走到了胡春兰的前头。   *   周桂芬回了家。   也不知道为啥,邱家人铁了心要邱顺萍离婚,不仅如此,还要把巧丫一起带走!   还不还彩礼钱!   还扬言要是张家人不同意,他们就一直上告,告到法庭去!让张国斌蹲大牢!   为了这,周桂芬急的牙都疼了,还偏偏不敢和对方对骂,   毕竟对方拿捏的可是她的大儿子,这要真蹲大牢了,他们张家也就真完了!   就为这,周桂芬是又着急又憋屈,因此,当周毅元找上她的时候,她真的懒得和他说一句话。   不过,周毅元听了周桂芬那一番话,到是没什么反应,反而冷笑了一声,   “听他们胡嘞嘞,法庭谁管自家炕上的事儿啊,就算闹上去了也判不了多久,几天就出来了。”   周桂芬急眼了,“什么叫判几天?我儿子可不能蹲大牢,你以为跟你弟一样啊!”   她说完这句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眼瞅着周毅元的眼神从无所谓直接变成了阴鹜,表情也狰狞了起来,周桂芬干笑了几声,   “大侄儿,我不是这意思,你姑你还不知道,最疼你们兄弟了,是吧?”   周毅元冷哼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姑,这离大棚卖货也没几天了,今天我也得出发去省城拉菜了。我嘱咐你办的事情,你准备咋样?”   “那……那我不是忙吗?你也知道,这家里头这么大一摊子事,真是脱不开身。我那大儿媳妇还要离婚,我真怕她们要真回家提离婚,国斌那两百块钱就瞒不住了……”   周毅元没吭声,从兜里点了两百交给了周桂芬,“这两百块我先给你。”   “哎!哎!大侄儿,这敢情好……”   周桂芬忙不迭的接了过去,脸上乐开了花,丝毫没想到这钱本来就应该是她们家的。   “但是姑啊,我那个事儿,你也得帮我办了。我这么说吧,你要是帮我办了,你放我那的钱,我怎么都能给你返个一两千。可如果我的生意做不了,那你那些钱,也跟着一起打水漂了。”   “这咋行啊!大侄儿!你得帮我想想辙啊!”   周桂芬一听急了,张家存着的几百块钱都让她拿给周毅元了,这要是打水漂,那离婚的恐怕不单单是邱顺萍了!   “事儿就是这么一个事儿!你不办也得办。要不这么着,我帮你再找个人帮忙,我认识的一个弟弟,你们俩这种行了吧!姑——你得知道,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要遭殃了,谁都跑不了。”   周毅元的声音低沉暗哑,无端端的让周桂芬想起了毒蛇的信子,不由得整个身子都发了毛。   *   邱顺萍的离婚以众人没有想到的速度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邱家和张家去打了离婚证,连同邱顺萍和巧丫零散的衣物日用品一起,交给了邱母。   而张国斌,则在邱家出具了谅解书后被放了出来,据说他还想去找邱顺萍闹事,被周桂芬拦了下来。   离了婚,邱顺萍和巧丫没地方住,就暂时住在邱家,等找到了安置的地方再搬出来。   不过,邱顺萍如今没有钱傍身,就这样住着,少不得得听弟弟和弟媳的闲话。   荣薇就想着等老蔡来了,和他打听打听,能不能带着巧丫去招待所帮工。   傍晚,北风呜呜的响,吹的人后脖子直发凉。   赵水生守在炉子边上缩着脖子,身上的棉袄也裹的严严实实的。   今天晚上,是他和胡春川一起值班,按计划是每隔一个小时去巡逻一次,   一个人巡逻,另外一个人则守在小屋里,看炉子。   可是,胡春川自打上次出去巡逻,已经两个小时了。   这咋还没回来啊?这眼看到他出去巡逻的时间了……   赵水生瞅了瞅炉子,又看了看外头,   没有办法,只得将身上的棉袄裹的更紧,随后又给炉子添了一铲子煤,摸过雷锋帽带上,哆哆嗦嗦的出了门。   已经过了午夜,村子里一片黑暗。   田野上安静的很,只有北风吹过的呜呜声,连声鸟鸣都没有。   这么冷的天儿,应该没人来捣乱吧!   赵水生一边想,一边拿着手电筒往大棚的尽头走去。   手电的光打在大棚的塑料布上,反出水波纹一样的光亮。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还有土坷垃滚动的声音。   “谁!”赵水生汗毛竖起来了,回头一照。眼前的女人拿手臂挡了一下光,笑着说,   “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奥,是薇子啊!这大晚上的,你来干啥?”赵水生将手电放了下来,声音也放松了一些。   “我在家里头待着,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稳,就想来看看。”   荣薇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没有放下警惕。   在上一世,她对于一些事总是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   而今天,这种直觉又来了。   既然荣薇想看,这黑灯瞎火的,总不能让姑娘摸着黑再回去。   赵水生便和荣薇一起打着手电继续走。各个边角的地方都拿手电筒仔细照过,生怕漏了哪里,出了岔子。   走着走着,赵水生不禁想起了胡春川的事儿,抱怨道,   “也不知道胡大哥跑哪去了,走了一个小时了都没回来。不会是回村里睡觉去了吧?”   在大棚守夜不是个好活计,又冷又没法睡觉,还得时时刻刻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活儿谁都不乐意干,但是既然接了,那还得干的好好的。   荣薇也觉得有点不太高兴,想了想最近胡春川的表现,心里更是膈应的难受,   “走吧,再往前头看一看,没事咱们就回去。现在只有你一个,别把炉子看灭了。”   “嗯嗯。”   赵水生连忙应着,跟上了荣薇的脚步。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手电筒时不时照地,时不时照大棚,周围一片宁静,到是没什么异样。   “薇子,这都走到头了,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要不,你先回去?我还得去看炉子呢……”赵水生隔着雷锋帽揉了揉头皮,说。   “好,再看完这一点我就回去了。”   荣薇的心放下了一些,都看到这里都没有,那应该就是没事——   “等等!水生!把手电给我!”   她不由分说的夺过赵水生手里的手电筒,往刚才一闪而过的地方一照——   顺着笔直的白光看过去,一个黑黝黝的大洞正张开黑不见底的大口,对着北风,拼命的吞咽着冰冷的空气。 第三十六章   荣薇一看那大洞就出事了,连忙从大棚的另一侧小门走了进去。   这个洞应该没有破多长时间,但是风大天冷,冷暖一交汇,靠近破洞的蔬菜都结了冰碴。   不过还好,面积还不算大,应该可以补救的过来。   不过……如果周毅元让周桂芬过来搞事,为的就是这么一个窟窿吗?   就算外头天寒地冻的,就这么一个窟窿想冻透整个大棚的蔬菜,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除非……   荣薇猛地回过头——   “水生,赶紧把胶带和手电筒给我!我在这边补窟窿,你现在就去小屋看看,千万别让人把咱们炉子给灭了!”   “哎!好!”   赵水生听荣薇这么一说,连忙手忙脚乱的将胶带和手电筒翻找出来递给她。   随后摸着黑,沿着田埂就往小屋的方向跑去。   荣薇拿起胶带仔细的封好破洞,呼呼的声音没有了,外头刺骨的寒风也进不来了。   她这才放心一些,拿着手电筒一点点的照着,生怕漏过一点缝隙。   果然,在大棚的边角处,又发现了两个窟窿。   一个比较大,一个只是一条大裂缝,看起来,都是刚刚用小刀划出来的。   她仔细的将窟窿封了起来,一路往小屋的方向巡了过去。   刚走到一半路,突然听到小屋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伴随着尖利的叫声和沉闷的击打声的,还有赵水生的吼叫,   “来人啊!薇子!抓到人了!”   荣薇紧跑了几步,手电筒的光被带的晃到不行。   快跑到小屋的时候,只看到远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而赵水生正拼命抱着另外一个人的腰,一边抱一边说,   “抓到了!抓到一个!我让你再跑!”   荣薇立马赶了过去,和赵水生一起将那个人的双臂扭到身后,小屋昏黄的灯照在那人的脸上,荣薇急促的喘了几下,   居然真的是周桂芬。   “你们……你们干什么啊……我就是……过来看看……”   周桂芬毕竟年纪大,此刻仗着长辈的身份仍在不停的狡辩。   荣薇冷哼一声,   “桂芬婶子,大冷天的来这里看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她站了起来,从边上找了捆麻绳扔给赵水生,   “先捆上,我去村里叫人去!”   *   时至深夜,北风凛冽,万籁俱寂。   整个榕树头大队,只有大棚旁边的小屋还亮着灯。   小屋内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赵建国家、张树家还有其他有关的家庭全部被惊动了起来,小屋内从未有过如此的拥挤。   只是,这种拥挤也是压抑的,空气凝滞成一团,重重的压在所有人的身上,脸上都挂着冷硬的表情。   “说吧,这是你自己想干,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赵建国将刚刚搜到的一把锐利的剪刀扔到周桂芬身旁,声音都带着寒意。   周桂芬刚刚被绑着的双手已经松开了,此时正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地上,哪里有平常体面的样子。   “不……不是……这都是误会啊……赵队长,你可不能因为两个小年轻的胡说八道就冤枉我……”   “冤枉?”赵建国简直不能忍耐周桂芬的厚脸皮了,“连剪刀都翻出来了,刚刚我们也去看过你捅出的大窟窿了,你居然说冤枉?你要是不说实话,明天早上我就把你送到派出所,我倒要看看,到了民警那边,你还怎么说冤枉!”   “别……别……别……”现在的周桂芬对于派出所简直怕急了,吓的脸都变得煞白,“赵队长,咱们都乡里乡亲的,你……你别……”   朱福玉也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周嫂子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向大家都说一遍吧。”   周桂芬看了看阴沉着脸的众人,又看了看一句话都不想说的丈夫张树,咽了口吐沫,开始讲她今天干的事儿。   不过,她存了个心眼,只说事情是她一个人做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等等,桂芬婶子,我明明看到还有一个人和你一起的,看上去是个中年的男人,你咋说,就只有你自己呢?”赵水生头一个听出了不对劲。   “没……没有啊,你肯定看错了。”周桂芬连忙说。   荣薇也说,“我也看到了。婶子,如果真的有那么个人,你还是说了吧!你帮他掩饰,可是谁知他是不是拿你当挡箭牌呢?”   周桂芬一听荣薇说话便浑身难受,登时不顾自己还跪坐着的姿势,扭过身子就开喷,   “我都说了没有那个人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没听到吗?再说了,今天不就是漏了几个窟窿吗?你们的蔬菜又没有被冻烂,又没什么损失,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审判我吗?说够了吗?说够了我就要回家了!”   “周桂芬!”一贯老实巴交的张树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就是这种态度吗?早知这样,当时赵队长和我说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来!就应该让民兵把你抓走!”   周桂芬见张树是真生气了,态度也软了下来,   “我……我那不是……”   张树发完了脾气,看到周桂芬那一副样子也有点心软,对赵建国说,   “建国,这事儿是桂芬做的不对。我给大家赔不是,这次有什么损失,我们张家也会承担。大家伙儿还是看在我的老脸上,给我们家一个机会,就别闹大了,啊?”   说完,他站了起来,本来就佝偻着的腰弯了下去,对着在座的所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张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比赵建国还老上几岁,在村里的人缘一直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周桂芬那么跳,榕树头的人还一再容忍的原因。   现在,看到张树为了这事儿都鞠躬道歉了,很多人都于心不忍。   赵建国看着大伙儿的表情,站出来说,   “既然树哥这么说了,那我就代表我们种大棚的接受了。可还有一样,这赔偿还是得给。而且,我们不要赊欠,这个月就得给,成吗?”   张树自然忙不迭的点头。   “那好。我们刚刚也商量过了,周桂芬刚刚划了我们6块塑料布,连带坏了的黄瓜西红柿,就赔……五百块钱吧!”   这个数其实还不算大了,仅仅是一个成本钱,都没往高要。   可是,周桂芬不乐意了,   “啥?这么多?你当你们种的是金蛋啊!”   “桂芬!”张树又拍了下桌子,见周桂芬不说话了,便对赵建国说,“成!五百就五百!我们赔!”   他说完,将周桂芬搀扶了起来,   “桂芬,也别等年根了,你现在就回去,把咱们那钱拿出来,赔给人家,啊?”张树语重心长的说。   ……   周桂芬不敢说话了。   现在张家上下除了几张毛票,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之前周毅元给的两百也交给了张国斌,她上哪找五百块钱去!   张树以为周桂芬是不愿意给,气的拍了一下大腿,“桂芬!你咋这么糊涂啊!赶紧!回家拿钱去!”   “可是……咱家没钱了啊……”周桂芬见实在瞒不过去了,哆嗦着嘴唇说。   “啥?”   “钱……让我借给周毅元进货去了!”   “啊!”   张树听了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的向后面倒去。   “老头子!老头子!”   “树哥!”   “张叔!你咋的了!”   人堆儿里爆发一连串的疾呼,然而此时的张树,显然是已经听不见了。   *   张家的事儿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脚儿媳妇进了卫生所,没过几天,老公公又被抬了进来,一时之间变成了全公社的新闻。   然而,老公公张树的病比前·儿媳妇要严重的多,   他被周桂芬气的直接得了脑出血,就算救治的还算及时,右手和右脚也没什么反应,恐怕往后都不能干活儿了。   在这一出接一出的闹剧中,周桂芬算是彻底的出名了。   现在,十里八乡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老太太,她不仅是个把媳妇打到离婚的恶婆婆,还三更半夜偷划别人家的大棚搞破坏,不仅如此,居然还把家里的钱都给了侄子还不回来了!   而且,据说啊,这个老婆子去划人家大棚也是被自己侄子指使的,只是找不到证据指认而已。   这样一个不顾自家只会倒贴娘家还祸害其他人的老太太,实在是太恶毒了!   这样一来,只要周桂芬一出门,就会有人不停的对她指指点点,   而她回家,还要面对儿子闺女的冷脸甚至嘲讽,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日子过不下去,可张国斌还在卫生所等着钱治病,周桂芬没法子,只好去周家庄堵周毅元。   可是没想到,周毅元居然闭门不见。   不仅如此,周峰荣对她说,周毅元的生意也赔了,没法还她们家的钱。让她认栽吧!   可是,周桂芬怎么能就这么认了啊!   她家里的钱全都让周毅元给算计走了,就连自己的一点私房首饰都被搜刮没了,   她要是认栽,怎么和张家人交代,这日子之后该怎么过啊!   这时候,周桂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侄子就算再亲那也不是亲家人,大难临头也会弃她不顾的。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三十七章   榕树头的人们最近都很忙。   周桂芬那件事的第二天,招待所老蔡就开着卡车过来拉货了。   他们这一批的黄瓜西红柿和菜花,除了少部分留着自己家过年吃的,全都被老蔡一伙儿人一股脑拉上了车,就连旁边还未完全长好的草莓,都摘了好几盒子走。   “不是我说,你们这草莓啊……比春天卖的都强!”   老蔡一手一个草莓的塞进嘴里,赞不绝口的说。   不仅味道水灵鲜甜,而且个头又均匀颜色又透亮,这要是拿出去横向对比,那都是草莓中的花魁了!跟春天那种随便长长的可不是不能比么!   荣薇抿着嘴笑,“这要再长一段时间能更好吃呢!你们要不嫌累,等过半个月过来,随便你们摘!”   “那敢情好!”老蔡一乐,又一颗草莓塞进了肚。   荣薇见老蔡心情好,便和他提了提邱顺萍的事。   这事儿对招待所本来也不算什么,而且年底本来也缺工,荣薇这么介绍了个人去帮忙,都不知道是谁帮谁,老蔡自然满口答应。   “这样,过两天你让人直接来县里找我,她要是能干,那就先干到年二八,等县里年会过去了给她放假。如果年后她愿意来,过了十五再来,我肯定给她安排个长工的位置。”   “那自然好。”荣薇笑眯眯的,“那就麻烦蔡大哥了。”   “没有没有,你们也是帮了我的大忙。”老蔡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荣薇说,“你知道吗?之前还有人联系我来着,还找了别人来说,说你们大棚的果都被冻坏了,冻裂了,让我别指望了,用他们的果。我没搭理他,按着没动。”   荣薇一听就知道是周毅元那边的人干的,抿了抿有些干的唇,   “您这真是太信任我们了。”   “也不说信任,我们这行干多了,虚头巴脑的人也看的多了。到头来,还是喜欢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你供的货质量好,价格也合适,人也淳朴老实,这样的我也愿意用。不像某些人,专干从外地进劣质货卖高价的买卖,这要一次两次还凑合,时间长了,背锅的不还是我啊!”   荣薇见老蔡说的坦诚,也没避讳,将周桂芬和周毅元的事情对着老蔡说了出来,听得老蔡也是一愣。   “这……手也太黑了吧!”   老蔡也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为了让招待所高价买他的货,背后下黑手想要冻大棚的果,如果真让他使成了,招待所没了货,肯定得上杆子求着买他的货,到时候,恐怕这价格,不仅仅是三倍了……   也幸亏荣薇他们警醒,否则,不仅仅是大棚,就连老蔡他们都得受连累。   “嗯,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顺萍姐,她和我们提前说了,我们这才加多了人手守夜。要不然,今天估计真的要放您的鸽子了。”   “原来这样,”老蔡说,“那你放心吧!你说的这个事儿,我肯定能给你办的干干净净的!”   *   荣薇回头就将招待所的事儿和邱顺萍说了,过了几天,听她说自己已经应聘上了,第二天就带着巧丫去县城。   “薇子,这次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临走的时候,邱顺萍紧紧的握着荣薇的手,依依不舍的说。   在张家日子熬久了,就连她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招待所的事,荣薇和她说的时候她还懵懵懂懂,等听到自己一个月能挣三十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   那可是三十!要是一分钱不花一年能攒三百了!   三百啊!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钱就是当时她的彩礼!一个黄花大姑娘才卖了四百块!   而现在,她一年就能赚回来了!   当然了,邱顺萍带着巧丫,就算是包吃住,也不可能一年到头一分不花。   但是为了这,邱顺萍都觉得内心充满了希望,眼前的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走了。   “顺萍姐,还有个事儿。”荣薇看着邱顺萍的眼说,“周毅元的事儿你清楚,他想害我们,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算了。我打算写检举信,里头会加上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当证据。如果他们罐头厂想调查这个事儿,可能会联系你。不过,我会尽量让他们瞒住不告诉周毅元的。可以吗?”   邱顺萍自然点头。   她现在也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女人了,荣薇和榕树头的其他人帮了她这么大忙,就这点忙她都不帮,那她也太不是人了。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周毅元,临走的时候,不免又多嘱咐了几句。   见荣薇都一一点头应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带着巧丫上了拖拉机。   *   邱顺萍走后,荣薇转天就将手上的检举信给罐头厂寄了过去。   没半个月,罐头厂就给赵建国来了个电话,再过了一个星期,就听到有人传,周毅元被开除了。   他之前因为周毅成的事情本来在罐头厂就绝了升职的可能,只是因为罐头厂一般不开除人还把他挂在厂里。   只是,自那之后,周毅元对厂里的活计再不上心了,整天不是请假就是旷工,私底下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小动作。   厂里的领导其实早就对他意见很大了,这次的举报信,就是一个正经八百可以开除的由头。   而据周家庄的人说,他们这次去省城,确实拉了不少货回来。   只是运回来就已经冻的不新鲜了,招待所不收,一车菜只能拉到早市上叫卖,卖还卖不上价,来来回回亏了不少钱。   周毅元的这一笔生意在村子里也是借了钱的,亏了之后连还账都还不起,索性不回村了。   周毅元不回村了,曾经嚣张的不得了的周家人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到了年关也在大集上看不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搬走了呢。   不过,荣薇却知道,这周毅元绝对不会这么好打发。他性格硬,脑子也灵活,兴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跑出来作妖了。   *   年根将至。   这一天是榕树头大队一年到头最大的事。经过了一整年的辛勤劳作,榕树头生产队终于要——分红啦!   一年到头,乡亲们能收到票子最多的一天就是分红那一天了。   而且,今年由于庄稼大丰收,试验田的红薯和玉米更是卖了高价钱,大家对于分红这件事就更为看重,心里都惦记着在那一天,自己家里能收到多少钱。   分红意味着自己这一年的辛苦得到回报,也预示着来年的好彩头。荣薇头一次参加,自然也对分红盼望不已。   前几天,凌岳打来电话的时候,荣薇想着这件事,不自觉的也就多提了几句。   只是,她没想到,青年居然心里记着这件事,还赶在分红的当天回到了榕树头。   “荣薇!”   荣薇循着声音回头,个子高高的青年穿着一件平日难得见到的长风衣,帅的简直像海报上的电影演员。   凌岳三两步走到了荣薇身边,手上还大包小包的拿着不少东西。   “你不是忙吗?怎么这会儿跑来了?”   荣薇见青年跑的气喘吁吁,头上还竖着一根不知从哪沾来的草叶,便伸手将那草叶拿了下来。   “终于算是忙完了。我今天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能收留我过年。”   凌岳一边平息着喘息一边说,话刚一出口,便冻成了腊月的白烟。   “什么……过年?”荣薇反应过来,不由得瞪着眼前的人,“你要留下过年吗?”   “不行吗?”凌岳笑着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姑娘,尽力的压抑着想把她揽入怀中的冲动,“我养父养母那里……其实并不缺我一个。”   所以呢?所以我荣家就缺你一个吗?   荣薇噎了一下,却并未把这句话说出口。   孩子不辞劳苦来投奔已经够可怜了,就不要说什么别的来扎他的心了。   得到了荣家其他人比荣薇热烈百倍的欢迎之后,晚上,凌岳作为也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也被邀请参与了榕树头的分红。   榕树头的会计还是张国斌,只是经历了离婚的那件事,张国斌看上去要老上了几分,眼神看起来也带着几分不善,神态居然有点像周毅元。   今年的分红一开始就获得了满头彩。在赵建国宣布比去年多了一半收入之后,现场的掌声简直要掀翻房顶。   在赵建国简单又直接的总结后,就是每家每户的分红环节。   会计是按照分红从多到少来公布的,先被叫到的户是分红最多的,最后被叫到的则是超支户。   简而言之,赚的工分超过支出的可以得到分红,工分越多、支出越少的分红越多;而那些支出超过工分的就是超支户,不仅没法得到分红,还倒欠队里钱。   一年辛苦到头,所有的乡亲肯定都希望自己是分红户,不过往年这样的分红户只占三分之一,大家都期盼着,今年的分红户能多一些。   “赵六柱家,四百五十块!”   转眼间,头一个分红的人家已经宣布出来了。   赵水生兴高采烈的上去领奖。他家四口人都是壮劳力,没人上学,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襁褓小儿,所以,工分赚的是最多的。   今年的分红比去年还多了一百块,赵水生春风得意的走了上去,一边拿钱一边接受乡亲们的喝彩,心里别提多美了。   就这样,一户户的人被叫了上去,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凌岳听了一段时间,始终没听到荣薇的名字,便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荣薇,   “怎么还没叫到你们啊?”   “着什么急。”荣薇虽然也盼着,但她其实心里还有点数。自家赚工分的人太少了,按照以往的光景,恐怕会到后面才会被叫到。   今年的分红户比以往多了十户,叫了好久才叫完。   分红户叫完之后是持平户,这部分乡亲是拿不到分红的,但是不用欠大队,也可以分到过年的物资。然而,这部分叫完之后,还是没有荣家。   等又过了一会儿——   “张凤兰家,超支,欠大队一百三十元。”   张国斌眼睛一支看着荣薇,嘴角撇出不屑来。 第三十八章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两秒。   大家都拿两只眼睛瞅着荣薇,瞅着这个从年头忙到年尾,无论是试验田还是种大棚都热心参与,最终家里却变成了超支户的姑娘。   超支?欠钱?   这在很多人眼里简直是最大的笑话,但在现今的榕树头大队中,却是实实在在的现状。   能有什么办法,虽然荣薇对大队和乡亲们的贡献非常大,但她们家只能挣一个半人的工分,而家里却有四口嗷嗷待哺的人,有两个更是因为上学,欠了大队的学费。   大队会计这样算,一点问题都没有,而这,却是最最令人尴尬的地方。   一瞬间,看向荣薇的眼神十分复杂,有的同情,有的可惜,有的幸灾乐祸。   而张国斌的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促狭和恶意。   荣薇倒是没有什么,淡淡的笑着,站了起来,帮着张凤兰把分到的一点年货和副食领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还顺便拍了一下张凤兰的手,安慰了一下她妈。   分红结束,大部分人都欢欢喜喜的提着钱和东西回了家。   张国斌倒是不着急回去,鬼鬼祟祟的走到荣薇身边,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有这个功夫算计别人家,怎么不想着为自己家里多挣点工分?要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超支户。”   张国斌平时也不是这样,   但如今跑了老婆丢了孩子,爹又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妈还是被人骂的一天天出不去门,他太憋气了,这一肚子的气便一股脑都撒到了荣薇身上。   荣薇皱着眉回头看他,还未说话,身边一个清脆的姑娘声音搭了腔,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看着点自己家的积蓄,周毅元还你家钱了吗?除了分红这点钱,你们还有钱过年吗?”胡春兰讥讽的语气毫不掩饰。   “你!”   “我什么我?有些人就是鼠目寸光,就只会把眼睛盯在分红这点子事上。是,荣家是超支户不假,可你知道,我们这次种大棚,荣薇能分多少钱吗?”   胡春兰故意留了点空,见张国斌气的脑袋上青筋都快冒出来了,才欢快的说,   “告诉你了你也不懂,你这辈子,就没见过四位数的钱吧!”   胡春兰这话一出口,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荣薇——   啥?四位数的钱?上千了?不是假的吧?   “春兰,别瞎说。”   荣薇笑容温和,她没有看向张国斌,而是看向了榕树头的乡亲们,   “我家能干活的人手确实不多,这么多年也是靠大家才能支撑到今天。”   “今年的大棚只是小试牛刀,来年开春了,我带大家一起致富。”   “不过,我们合作的话也是找志同道合的,那些理念不合的人家,我们也不愿意麻烦人家。”   这句话说的很清楚,无论是来年开春的种地还是年尾的大棚,都是要找人合作的。   但是关系不好的,肯定不在合作的范畴之内。   今天在场的乡亲们这么多,要说头一个不合的,那就只有张国斌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把眼神看向了张国斌。   张国斌犹在嘴硬,   “你话说这么大,可惜土地还是大队的!你就算合作,又能怎么办?”   这句话其实也是个理,   要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就算种个大棚都要全村人聚在一起开大会,还不能大张旗鼓的,那肯定做什么都困难重重。   但是,荣薇却知道,她的事一定可以成。   明天春天,在暗地里酝酿了几年的一项大事就会像春潮一样在整个华国大地上蔓延开来,将整个国家荡涤一新。   所以,对于张国斌这句话,荣薇连回都没回,只给个眼神让他自己去琢磨。   反正到了明年,他也就明白了。   *   这个春节,是荣薇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春节,同时也是荣家过的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春节。   凌岳的到来带来了第二笔优种委托款,足足有三千块。   再加上种大棚分到的一千五,现在的荣家,在榕树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不仅如此,在卖了这一批菜之后,荣薇终于攒够了第二个任务所需的种植点数,如愿以偿的开启了宝库大门。   【恭喜宿主完成第二个任务,共积累2830种田点数,随身空间扩展三倍,穿越痛豁免六个月,奖励宝库开启十分钟。】   上一次选奖励的时候没长眼睛,挑了个威风八面的【守护神龙】,最后却是个土里刨食的小蚯蚓。   不过这个蚯蚓也是很有用处的了,总算能在榕树头着火的时候帮了大忙。   这一次,荣薇有钱了点,便按照名字挑了个2000点数的【瞬息千里】,图标是一头白色的鹿,看上去还挺好看。   【恭喜宿主获得“高速公鹿”一头,千里之外瞬息即到,不管多远都如在身边。】   话音刚落,一头半透明的白鹿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白玉般的鹿角亲昵的对着荣薇蹭了蹭,随后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鹿角标志,融入到了荣薇的左腕。   这个……看上去到是比那只蚯蚓顺眼了许多……   荣薇挺满意自己的这次选择,高兴的关上了宝库门。   *   这一日是年三十。   一大早,荣家的大大小小都起了床。   吃过简单的早饭后,便各自忙了起来。贴窗花的贴窗花,做年饭的做年饭,打扫的打扫,一片欢乐的忙乱氛围。   凌岳会写一点毛笔字,前几天给荣家写完之后被其他人看到了,便临时增加了个活计——给找上门来的乡亲们写对联和福字。   荣薇刚刚打扫完当院,一抬头,便看到凌岳穿着一件暗蓝色的毛衣被围在人群当中,面容端肃,手腕悬悬的竖着,端正的给一个乡亲写“肥猪满圈”。   荣薇无端的觉得这幅画面很是搞笑,便干脆不走了,站在窗外看他写字。   凌岳还没注意到荣薇已经回来了,一边写着一边和旁边的乡亲们聊天。   “凌同志,你觉得俺们榕树头咋样?”   “我觉得挺好,山美水美,人也淳朴。”   一个“肥”字写的圆圆润润,看上去就有福气。   “凌同志,你咋就看上荣薇了嘞?”有个大胆的婶子直率的问道。   “她很好……性格人品都好,而且……”   “而且长的漂亮是吧!”这话一出,全场都是欢乐的逗笑声。   凌岳也抿着唇笑,“婶子你就别取笑我了。”   “这咋叫取笑嘞?娶媳妇嫁汉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啊!你工作好,我们荣薇长得漂亮又能干,那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的笑声。   凌岳也没受影响,笑着将“肥猪满圈”的红纸递给了面前的乡亲,问,“还有需要写的吗?”   周围的乡亲们都写了一圈了,凌岳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他扭了扭脖子,抬头一看,荣薇巴掌大的小脸正映在玻璃上头,言笑晏晏的看着他。   凌岳不由得有些脸热,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听到了多少。   荣薇到是大大方方的看着他,看了几眼,干脆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怎么,当我们家女婿,被调戏了吗?”   荣薇拿起一张刚刚被写废了的红纸瞧着,红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只是因为滴上了一个墨点,只能弃之不用了。   “被调戏了,我也高兴。”凌岳说。   在荣家的这段日子,是他这一年到头最放松的时间。   不用工作,不用劳心劳力,还……有心爱的人朝夕相对,这样的生活,说是神仙日子也不为过。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让这种生活一直延续下去。   “这么听话,那可以有奖励。”   荣薇调皮的衔了一颗糖,微微低头,将糖送进了凌岳口中。   两唇触碰的时候,能够感觉对面的青年颤抖了一下,眼睛也瞬间睁的老大。   荣薇直起身来,指尖有些麻痹。   刚刚的动作有些孟浪,她就那样做了,但实际上,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但是——   眼前的青年突然一把将她拉下来坐到了他的腿上,清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骤然袭来,像一座不容推却的山,将她完全包围。   随后,两唇相接,两人接了一个及其缠绵的吻。   似乎只有一瞬,也似乎隔了两世,再次找回自己呼吸的时候,荣薇只觉得双颊烫的吓人,身子也软的直不起腰来。   简直……太侮辱她上一世的职业了。   凌岳也十分不好意思,但似乎占据更多的是高兴,眼睛亮亮的看着荣薇殷红的唇,似乎十分想要再尝试一次。   “姐!凌岳哥!你们在屋里头干什么那!妈叫你们去吃饭了!”   窗外突然传来荣成大呼小叫的声音。荣薇连忙站起来,抚了抚身上的衣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荣成还在那里问,   “姐,你们在屋里干啥啊?我贴对联的时候叫了好多声都没人搭理我。”   “没人搭理你是对的,”荣薇忍不住敲了一下荣成的头,“没大没小,大呼小叫,这点活都干不了,以后别说你是我弟!”   说完脸红红的走了。   荣成摸着脑袋莫名其妙,   “这是吃枪药了吗?大过年的火气这么大……” 第三十九章   过了一个丰盛又热闹的年后,很快到了凌岳不得不返回省城的日子。   临走的时候,凌岳和荣薇提起一件事。   “你的凌壹号红薯种子公司很是看重,前前后后的,育种授权费能给到五千。只是,之后有新的优种了,也要这样将授权交给种子公司吗?”   虽然五千块钱对于农家来说是天价,但是对于凌壹号真正产生的效益而言简直是不值一提。   虽然上一次的授权是凌岳签的线,但现在的凌岳突然觉得,以荣薇的能力,她应该得到的,要多上许多。   “你和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想要做种子生意,咱们没有能合作的人,恐怕这事儿不好办。”   其实,这也是荣薇一直在思考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倒先让凌岳说了。   听到荣薇不自觉的将他说成了“咱们”,凌岳心里像是打翻了糖罐子,忍不住将荣薇抱到了怀里,下巴抵着荣薇的头顶,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省城有些认识的人,说不定就有能聊得上来的。咱们如果起步,可以慢慢的做,摊子不铺的那么大,想来也费不了多少钱。”   “好啊,”荣薇转过身子,抬头看着他,“你要是找到了,咱们今年春天就干。等大棚出了最后一批果,我就和赵建国谈去,先把榕树头变成育苗基地再说。”   “这个都可以,到时候再安排。”凌岳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荣薇,越看越高兴,忍不住的低下头,在她红润的唇上偷了一个吻。   *   凌岳回去没几天就传来了消息,说有一个从南方回来的青年,叫乔越,人很实在,家里有点背景,想要来咱们榕树头看看。   “那个乔越家里是省政府的,和我养父家里是远房表亲。我从小就认识他,对他的品性一清二楚。他不愿从政,倒是想要在商业上发展。这一次,我一提他就很有兴趣,等我休假了就带他来……”   凌岳是这么说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乔越还是个急性子,还没等到凌岳休假,自己便来了。   “薇子!有人找!”   荣薇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踩着田埂往这边走来。   “这位同志,凌岳说的就是你吧?”   乔越也不客气,对着荣薇将自己来时的所有目的和盘托出,   他眼睛小,笑起来很是喜感,看样子比初来的凌岳还平易近人。   见乔越心这么诚,荣薇倒也没有藏私。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聊到后面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过,还有个问题,”乔越最后说,“一些容易运输的种子还好说,对于一些需要育苗的蔬菜或者庄稼,运输也是个大问题。”   “这个你们不用操心,我可以试着联络一下。”   荣薇想着那个新得的高速公鹿,可以让它试一试了。   *   二月过后,榕树头迎来了近几十年来最大的一件事——分地。   每家每户按照人头来算,先确定好每家要分到多少地,随后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将整个大队的土地分成一等地、二等地和三等地,最后,将所有的乡亲们都聚拢起来,通过抓阄的方式确定土地的归属。   这个方式定的没有任何人反对,   毕竟,从明面上来看,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公平的方式了。   只可惜,结果出来之后,有些人却又不这么想了。   如今张树仍在卧床,张国斌和张国美便代表全家来抽签,只可惜他们手臭,肥沃的一等地抽的是距离最远的;土质不稳定的二等地和三等地抽的又全都是之前都没什么人愿意种的石头地。   “哥,你这手气也太差了吧?”张国美一脸嫌弃的看着手上的小纸条,再看看其他人家兴高采烈的脸,气的要打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轮到就轮到了,这都是命!”   抽完了签,大家都掐着小纸条排队等着叫名字登记,张国斌瞪了一眼张国美,示意她别大声说话。   张国美最是个不服输的人。而且,她绝对不相信完全就是抽签的结果。   怎么就他家的地这么赖啊!绝对有暗箱操作了!   跟赵建国家关系好的肯定都是私下给的好地!   要不,怎么看那几户都笑的那么高兴!   她看了一眼周边的人,往张凤兰的身边走去。张凤兰脸上挂着笑,正认真的听着身边人说话,一时之间都没有注意有人接近了她。   张凤兰暗暗一笑,冷不丁撞了张凤兰一下,撞的对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趔趄了两下差点坐到地上,手里头握着的小纸条也丢到了地上。   “哎呦,婶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来来来,我来扶你起来!”   张凤兰假好心的凑了上去,一把将张凤兰搀扶了起来,同时捡起了地上的小纸条递给了张凤兰。   “你也是的,怎么就把婶子给撞了!要撞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荣薇有事没在,胡春兰便成了护婶使者,见张凤兰没摔到什么,这才对着张国美大声嚷嚷。   “这不也没撞怎么着啊!没撞着就行了!你嚷嚷什么!”   张国美呛了两句,便走回了张国斌身边,将小纸条递给了张国斌,   “喏,荣薇家的地,我瞅她妈那样,肯定比咱们的地强!”   张国斌拿了过来看一眼,瞬间气歪了鼻子,   “有什么不一样啊!都是石头地!而且,荣家的还更偏!”   “啥?”   张国美也拿过小纸条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她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就说了,都是抽签!你到是好,把咱们的石头地偷着跟人家换了,还居然换了个更差的!张国美啊张国美!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张国斌气的一背手,彻底不愿意理会张国美了。   张国美紧紧的捏着小纸条,恨恨的看着张凤兰的方向,这口气算是下不去了。   *   晚上回家,张凤兰和刚刚回来的荣薇说起这件事还忍不住的乐,   “我都不明白,为啥咱家的地让人家给换了,还换成了个近一点的?你说说,她要真这么干,那不是得不偿失啊?”   荣薇心里明白张国美是什么打算,也笑了,   “这样更好,虽然地是块石头地,但邻着村道,各处交通都很方便,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薇子,你这是要干啥啊?”张凤兰忍不住问。   “妈,你别问了,等到时候你就都懂了。”荣薇神秘的说。   *   分了地,其他家都忙着翻地准备春种,荣家却没有第一时间动起来,而是在公社四处走动着,不知道在办什么手续。   半个月后,荣薇放出风去,她将成立新农种农村合作社,邀请全村的老少一起参加。   这事儿一出,登时成了榕树头头一号的焦点。大家伙儿都往荣家钻,争先恐后的想要了解到底这个合作社是干什么的。   和荣家交好的朱福玉等人到是不用打听什么,他们之前就知道荣薇的这个打算,合作社成立的第一天,便加入进了合作社里面。   只是,令朱福玉等人好奇的是,上次来了几天的那个省城青年乔越也时不时的会过来,听上去,似乎和合作社也有往来。   “我打算将咱们榕树头作为育种基地,乔越是有门道的,优质的种子和苗会经过他的手,卖到其他的地方去。到时候,就是大生意了。”荣薇大大方方的说。   一开始入社的村民都是有份分成的,用土地和人工折算股份,能另外投入金钱的,获得的股份更多。   只不过,就算看到荣薇他们去年赚了大钱,对于这一新兴事物,还是有许多人不敢尝试,甚至唱反调。   这些人之中,张国美跳的最高,一时说这种做法违反了规定,一时说荣薇是一言堂,一时说就是坑钱的勾当,迟早被派出所逮进去。   对于张国美的这种做法,荣薇一开始是懒得搭理的,但是时间长了,还是免不了有人会动摇,甚至之前入过股的人也忍不住想要退股。   对于这些人,荣薇倒也没有勉强,说退就退,一句挽留都没有。   赵建国看着这些把钱都送到嘴边还要吐出来的人,怒其不争,   “这到底是要弄啥?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你们还不珍惜……唉!”   “没事,队长,咱们人少了更好分钱。”荣薇笑着说。   等半个月的认购时间结束,榕树头共有20户人参加了农村合作社,人数不算多,但也比之前种大棚的时候翻了两倍。   赵建国因为资格老,顶了社长的名头,不过股份的大头,还是在荣薇手上。   等这些都搞定好,荣薇家和其他参加了农村合作社的农家终于动了起来。   但他们却并不和其他人家一样翻整土地,种植常规的玉米和高粱,而是分头行动,   有的将大片的田地修整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有的在自己地旁挖了长长的水渠,有的则干脆在田地里搭建了篱笆,挡住了其他村民的视线!   这是弄啥嘞?   一时之间,榕树头的其他人都看不懂了。 第四十章   荣薇的一系列安排,不仅榕树头的乡亲们看不懂,就连合作社内部的人,很多也看不懂。   不过,这些人都是相信荣薇的,既然她这样说,便这样跟着做。   过年的时候,胡春兰和许锦才结婚了,   胡春兰搬进了许家,许锦才母亲早死,她小小年纪便当了家。   这一次,加入合作社的事儿,许锦才迟疑了很久,还是胡春兰拍的板。   胡春兰加入了,胡春川却没有来。   他用大棚赚的钱买了两头黄牛,每天挥着鞭子经过合作社古古怪怪的地头,每次经过,都眯着眼睛,吐口痰,再往高处挥一挥鞭子。   他知道,荣薇这辈子都成不了他的女人了。   她交往的人越来越杂,再不是从前那个长的漂亮,安静害羞,身体孱弱的姑娘了。   不过,这样似乎也挺好,她那样野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会惹出事来。   按照他娘的说法,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   想到这里,胡春川猛的吸一口烟,然后慢慢的将烟圈吐出来,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似乎都盼着荣薇会出事了。   *   就在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情况下,合作社的事儿继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而且做的事,越发让人看不懂。   当其他乡亲们播下第一粒玉米种的时候,合作社的田里种下了第一批种薯;   当其他乡亲们正在培土的时候,合作社田里的种薯也蔓成了绿绿的原;   当其他乡亲们正在给玉米苗喷农药的时候,一个个的种薯被挖了出来,连同上面青青嫩嫩的苗,被装上了卡车。   “荣薇啊,你们这是干啥嘞?”有好奇的乡亲路过问。   “大叔啊,我们这是准备往三下屯运薯苗嘞!”   荣薇一边往白白的卡车上装车一边回答。   “啥?谁要薯苗嘞,要去吃吗?”   “不是,我们是育苗基地,就是育好了苗去卖的。这一批,是我新研制出来的,叫凌凌壹号红薯。”   荣薇擦了擦头上的汗,太阳将头顶晒出一道光圈。   “这……有人买吗?”驼背的大叔大吃一惊。   “咋没人买啊,比红薯卖的价高多了!而且一年就搞这一次,啥都不耽误!”   胡春兰从卡车上跳下来,热络的说。   *   头一批的红薯运出去之后,乡亲们都有些明白了。   合作社这是做了育苗基地,将育好的苗卖给其他地方的乡亲们种。   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居然能有这样的致富方式。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咋样,   他们没有新品种,也没有销售和运输渠道,只能干看着合作社的人吃肉,自己连口汤都喝不着。   红薯育苗花了一个月。   等所有的薯苗送出去后,其他乡亲们不免想,这下合作社还能折腾啥,还不得安安分分的种玉米和高粱啊?   可没想到,这玉米倒是种了,却只种了合作社耕地的一半,另外一半,全都种了菜!   啥?种菜?   不种庄稼种菜?   他们就种了这么点庄稼,来年交公粮都不够,这要是入了冬,喝西北风去啊!   有些村里的老人找了赵建国,和他说了他们的担忧。   赵建国抽着烟斗眯着眼儿,一个字儿都没往外蹦。   一开始,其实他也没看懂。   但是冲着对荣薇的信任,他还是本能的支持了她的决定。   而当第一笔薯苗款到账的时候,赵建国明白,自己没信错了人。   眼下,老人们让他出面,制止这一场闹剧。   可他能说,自己还指望今年的收入翻修房子呢吗?   他不能说!   既然不能说,那就只能憋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和老伴偷偷的在被窝里乐,出了门,还是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   因为前后两拨的出其不意,合作社被人更加关注了。   地里突然长根狗尾巴草都会被人议论,这排面就算在公社里,那都是头一号的。   不过,外头人虽然好奇,合作社的人却还是照常在地里干活,   要说不一样的,那就是劳动更有干劲儿了。   就这样闹闹嚷嚷的到了秋收,榕树头又出了件新鲜事——   就在其他乡亲们迎来大丰收的时候,合作社的蔬菜和玉米居然一点儿都没卖出去!   这也太奇怪了!   本来不应该卖的季节人家一车车往外拉红薯苗,应该丰收的季节却悄无声息了!   有好奇的乡亲去合作社的田里看过,   人家的玉米和蔬菜该摘的也都摘了,田地也平的整整齐齐,   但是那些果、那些玉米却不知去向,像是被上天的神仙收走了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建国,你们这到底是在整啥嘞?”村里的其他人都好奇的快疯了。   “呵呵,呵呵,也没啥,我们这是给优种留种嘞!”赵建国捋着山羊胡子,谦虚的说。   “啥?留种?那和我们冬天留点大葱种子有啥区别啊?”   “其实也差不多,不过我们需要的种多,收获下来也得继续加工。喏,前不久合作社还把大队空着的一块地给租了,里头进了机器来整种子。你们要是有空啊,也能来帮帮工!按天给工钱!”   这……这敢情好!   正好赶上农闲,   那天赵建国说完之后,立马便有二十来个人过去询问,   荣薇左挑右挑,最后挑了十个人,留在大队大院内做生产工作。   而当第一批种子下了生产线,变成了一个个小包包搬上卡车之后,村里人终于有些明白这个合作社到底是在干啥了。   育种卖种,合作社是真准备将榕树头变成整个省的育种基地,将从榕树头种出来的种子,撒向全省!   年末,当荣薇和大家说明想要租赁土地和人工的时候,那些没参加合作社的乡亲们简直要疯了,一窝蜂一样的举手示意,恐怕手举晚了,这个机会就没了。   不过,在全村一片红的形式之下,唯有一家是一根特立独行的独苗苗,那就是张树家。   现在张树已经不行了,张国斌越来越沉默寡言,只有张国美还不停的瞎咋呼,让其他人不要跟着合作社送死。   但是,经了这么一年,其他人已经不信她了。   合作社这一年稳扎稳打的做法不是骗人的,那些赚来的钱也不是骗人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再上不了车,恐怕就一直上不去了。   于是,经过了一个年,榕树头的其他人都成了合作社的一份子,   虽然没有股,仅仅是帮合作社干活,但也比从前赚的要多多了。   而特立独行的张家,也只能梗着脖子顽强的继续种地,   仿佛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输。   *   荣芳芳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但是她知道,自打她跟随着家人,下了抵达赤水县的火车,一切的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她活过一世,   上一世浑浑噩噩的活着,嫁给了一个不成器的男人,生了两个不成器的孩子,最后被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死了。   一辈子不得志,磋磨了她曾经对生活的无限向往和好高骛远的心气,也让她这一生,都活在了不断的悔恨和埋怨当中。   重活一次,她再也不能这样了。   重生的时间刚刚好,荣芳芳才二十一岁,正好是嫁人的年纪。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嫁个那个看起来门当户对实际上是个窝囊废的男人,她要嫁的,是周毅元。   在记忆中,周毅元是她堂姐荣薇的老公,如果没记错,现在应该已经是啤酒厂的副厂长了。   还没到三十岁的年纪却已经当上了副厂长,一看就前途无量。   在上一世,这个周毅元确实在之后十年飞黄腾达,成为赤水县甚至是陵城数一数二的大老板。   不仅如此,周毅元长的还很帅,虽然年纪和她差一些,但从外表看上去却很相称,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这么优秀的男人,才应该是她的良婿。   荣芳芳眯着眼睛想着,心里已经把周毅元算成了她的私有财产。   如果她没记错,荣薇已经死了大半年了,为了照顾她留下的四个儿子,周毅元会在这段时间内找人介绍对象,这是她的一个机会。   虽然她家世普通,但是自认长的还不错,而且又是黄花大闺女,周毅元没有理由拒绝她。   她在心里又过了几遍各种念头,决定等她爸妈下班之后和他们商量一下这个事儿。   *   “啥?你要嫁给……周毅元?”   荣大山听到闺女的这句话,吓得饭都要喷出来,妻子赵琪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闺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嗯,”荣芳芳连连点头,“我听隔壁婶子说,周毅元虽然年纪有点大,也结过婚,但是他人踏实啊,而且现在是啤酒厂的副厂长,多厉害多威风!爸,妈,女儿不想要年龄差不多的,就爱这种有能力的男人。我是非他不嫁了!”   “啥?结过婚?副厂长?闺女,你不是听错了吧!你说的,是周毅元吗?”   赵琪终于缓过神来,听到荣芳芳这一番话诧异的不得了。   这人设和周毅元完全不搭,如果说认错了人,那还有可能。   “没有啊!就是周毅元啊!他是之前娶了荣薇是吧,但是我不在乎!堂姐虽然去世了,但我和她姐妹情深,我会好好照顾她留下的四个孩子的!”   荣大山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摸了摸荣芳芳的额头,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卫生所看看?”   “爸!我才没糊涂!”荣芳芳都快被爹妈气糊涂了。   “你没糊涂和我们说这么多糊涂话!人家荣薇是订婚了,可未婚夫根本不是周毅元!再说,她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哪来的四个孩子!还有,那个周毅元算什么副厂长,他之前是在罐头厂当过工人,但是早就被开除了!这几年也就倒腾个小买卖,钱也不多,他……他就是个混子!”   “啥?”   荣芳芳被这一系列的炸弹炸的体无完肤,彻底愣在了椅子上,动不了了。 第四十一章   “周毅元!老周!有人找!”   “谁啊?”   伴随着不耐烦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窝棚里钻了出来,脸上的戾气看的荣芳芳一哆嗦,   这……这就是周毅元吗?   高倒是高的,但是不到三十的年纪已经有了啤酒肚;   五官也是帅的,但看上去很凶很邪,眼神浑浊,   脸上的皮肉也松掉了,看上去不像是个成功的大老板,反而像那种耽于酒色的颓废中年人。   荣芳芳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她在前世认识的那个周毅元吗?   “我认识你吗?”周毅元见到找他的居然是个年轻的姑娘,语气柔和了几分,脸也没那么黑了。   “你……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荣芳芳想到上一世电视上意气风发的周毅元,狠了狠心,   “我……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一直很崇拜你!所以,刚刚搬到赤水,我就来找你了!”   说完这一套,荣芳芳只觉得心脏响的像擂鼓,脸也红的不得了。   不知道周毅元信了多少,反正她是信了。   她没敢抬头,也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她,打量到最后,冷淡的笑了一下,   “你佩服我啊……”   拖着长音的声音,在空旷的废旧工地上,无端的让荣芳芳起了个哆嗦。   *   废旧工厂的小屋内,光线昏暗,灰尘飞舞,角落还堆着不知哪年哪月堆在那里的垃圾。   一个壮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一起不停的说着话,声音像砖缝里爬来爬去的钱串子,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令人发毛。   “所以,你做了个梦,说我会变成陵城的首富?”   周毅元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匕首,让人听着难受。   “是啊,虽然你听着荒谬,但这些都是真的!”   荣芳芳一个劲儿的打包票,生怕周毅元不信。   周毅元是很不想相信她,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找不出她会骗人的理由。   刚满二十的姑娘,长得不很漂亮,却也透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水灵鲜嫩,   而且,据她说来,父母都是工厂的工人,家世不算好但也是衣食无忧了,   这样的女孩,有什么理由会骗他呢?   可如果不是骗……   周毅元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就着手指间劣质的香烟吸了一大口。   他这几年混的很不好。   那次大棚的事儿,虽然最后没有抓到他,但也让他丢了在罐头厂的工作。   虽然之前在那里,他就没有升职的可能了,但毕竟是一份铁饭碗,当时买下职位还花了几百块钱,真丢了也让他好几天没睡着觉。   不仅仅是大棚的事儿,   那次进货他借了不少钱,还把他姑姑和亲妈压箱底的金镏子银手镯都抵了出去。   本来可以翻倍的赚,没想到居然翻船了!   欠了那么多的钱,周毅元哪里还的起。   工作也丢了,他索性再也没有回过周家庄。   这几年,就跟着道上认识的兄弟倒腾小买卖,今儿卖废品明儿倒腾酒瓶子。   可这些能赚多少钱,周毅元又好吃又好喝还碰女人,一来二去的手头上也没攒下几个子儿,酒色财气到是把身体给淘空了。   如果不是骗,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荣芳芳是有臆想的神经病,   或者,她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变成首富。   周毅元蛇一样阴冷的眼神看着荣芳芳,看的她紧张的咽了一口吐沫,   “你说,你崇拜我吗?”   “……嗯。”   又咽了一口。   “那敢情挺好,不过,你知道女人最崇拜我是在哪里吗?”   周毅元慢条斯理的伏下身,到距离荣芳芳只有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床上。”   阴沉的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蛇,粘液从黑紫的信子上滴落下来,透着一股子腥臭,令人战栗到难以控制。   *   “薇子!薇子!县里头来信儿啦,让你和村长一起去县里接受致富表彰那!”   又是一年,榕树头春光正好,胡春兰的大嗓门从村部一直响到荣家门口,那声音比春风传的都快。   “啥?评下来了吗?”   朱福玉也在荣家小院里坐着,听到胡春兰的话,登时高兴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嗯!”胡春兰不停的点头,“十个致富代表,咱们村儿就占了两个!而且呀,咱们合作社也被评为了致富优秀集体!你们这次过去啊,要领两个奖!”   “这敢情好!以后,咱们榕树头也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地方了!”   满脸褶子的张秀莲也笑的一脸喜气。   牛金花刚刚掀门帘进来,听到张秀莲这么说,高兴的搭话,   “早就有头有脸了!我前几天回我娘家,我娘家人都一直问我,问咱们大棚今年是不是又收了不少钱啊!怎么加入合作社啊!还有人问薇子,问她有没有婆家,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我呸!一帮想吃天鹅肉的癞□□!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要能耐没能耐,要长相没长相,也妄想攀咱们的致富万元户!”   牛金花的一番话登时引起了一阵笑声。   笑声结束后,朱福玉也忍不住问,“薇子,你和凌岳的事儿,也要办了吧?人家小伙子可等了你好几年了,就算人家沉得住气,那你也不能老是让人家等下去啊!”   荣薇抿着嘴笑,“我知道呢福玉姐,你就别帮着他递话了。”   “那不是这么说,要说前几年,咱们合作社刚刚建起来,你俩事儿多,没空想也是正常。可这两年不是都顺下来了吗?种子生意和大棚生意都这么好,也不用你老跑动跑西的了,你这人生大事儿啊,也该提上日程了。”朱福玉说。   “我知道啦,”荣薇一想起心底的那个人,就从心窝里酿出蜜来,甜的不得了,   算算两个人也认识了四五年了,有些事情,确实应该定下来了。   她这样想着,抬眼看去,心儿仿佛跟着这和煦的春风,吹到了遥远的省城。   *   【赤水县第一届十大致富代表——榕树头村,赵建国,荣薇!】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开灯,仅有电视机发出的或明或暗的光亮,打在炕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脸上,显得一股莫名的诡异。   荣芳芳正躺在周毅元的胸膛上,   男人女人么,已经发生关系了之后,无论是身体距离还是心理距离,都会比从前要近的多。   现在的荣芳芳,已经拿周毅元当自己的男人了。   她一边懒洋洋的拿手指在周毅元的胸肌上画圈,一边看着电视上意气风发的荣薇。   荣薇的笑越明媚,她心中的火气越大。看到最后,她干脆双手支在周毅元身上,看着他说,   “毅元哥,你知道吗?她现在得到的一切,本就应该是你的!不,应该说,你会做得比她还要好!你早就应该是厂长的!她一个区区万元户,根本不够看!”   哼!这些荣誉本就应该是他的,是他的,自然也就是她的!   她虽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重生之后,周毅元和荣薇的现状会不一样,但以她重生一次的经验保证,所有的一切,都会拨乱反正的!   周毅元撇了撇嘴,嘲讽的笑了一下,突然将身上女人往自己身上一拉,   “你真这么觉得?”   “那是!我可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连身子都……毅元哥,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那天,抵抗不住周毅元的攻势,荣芳芳直接将身子给了他。   在那之后,荣芳芳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前世应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周毅元,   只是,她没说自己是重生,只说是一种……未卜先知的能耐。   周毅元对她所说的一切自然是不怎么信的,但是,荣芳芳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有吸引力,   而且,那之后,荣芳芳也说了几件预知的事情,结果都一一发生了,   这样的巧合和内心的贪婪,最终让周毅元做出了选择——选择相信了荣芳芳的话。   “我怎么不相信你,你是我的小宝贝,我可太相信你了。”   周毅元往荣芳芳的耳洞里亲昵的吹气,眼睛则阴鹜的看着电视里的荣薇,突然说,   “对了,你之前说,这个时候,荣薇已经死了?”   “对呀?她应该都死了大半年了,是生你第四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的。可是我也想不通,她居然没死。”   荣芳芳撇嘴皱眉,似乎荣薇没死这件事,对她而言是最大的困扰。   四个儿子,难产而死……周毅元冷笑了一下,   这对于她来说,倒也是挺好的结局。只可惜,没有按照预定的剧情去演。   “既然你知道未来发生的事,那如果现在有事情没有按照你预料的发展,那么这件事,一定是错的。”   “你……你的意思是?”   周毅元眯起眼睛盯着电视里的荣薇,“她没死这件事,一定是错的。”   “周……周大哥,你要干啥?”   看着这样毫不掩饰内心的恶的周毅元,荣芳芳突然有点害怕。   周毅元收回眼神,看着身上这个清秀又年轻的女人,嘴角勾起弧度,   “这个你别管,我回来处理的。”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比狠毒还可怕,   “一切的事情,都必须纠正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最近工作太忙了没空更新……从今天起会继续更哒,不会弃坑,大家放心~ 第四十二章   榕树头村的后山,四季恒温、宽敞明亮的玻璃大棚内,凌岳和荣薇正蹲在一起,低头翻看着种在地上的草莓藤。   草莓藤细细的,顶端还带着点嫩绿,几个红红的草莓藏在苍绿的大叶子下面,像一个个红灯笼一样,又漂亮又喜人。   “今年改造的凌拾号草莓比去年的还甜,形状也都是完美的鸡心状,这要一上市啊,肯定得抢空了!”   荣薇捻起一颗草莓放到嘴里,清新甜美的滋味瞬间漫溢唇齿之间,仿佛将整个春天吃进了口中。   最近几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人们的荷包渐渐鼓了起来,开始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   特别在省城和京城,一些优质的反季水果往往可以卖上高价,   只是因为技术的限制,这种反季水果品质并不如应季水果,也容易发生病虫害,质量十分不稳定。   之前荣薇种的冬草莓就是这样,   虽然在省农科院和榕树头的试种都很成功,但卖出去之后却常常会因为各种问题导致减产,质量也会因为不同水土而差距较大。   荣薇和凌岳对这件事很是头疼,对于这身娇肉贵的凌拾号,不免多上了几分心。   因此,从前年开始,新的玻璃大棚建起来之后,荣薇和凌岳开始改良冬草莓品种。   经过两年的尝试,如今的凌拾号草莓终于能适应大部分的水土了,   只要保持土壤湿度和较小的温度波动,即使不在榕树头,也能种出品质不错的草莓。   不过,饶是如此,在赤水县出品的凌拾号永远是最好吃的,   赤水生产的草莓,比外面的其他草莓,可以每斤多卖两块钱。   “呦,小两口这是干啥呢?”   牛金花拎着筐走了进来,见到荣薇和凌岳凑在一起,不由得打趣说。   凌岳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将刚摘下来的几颗草莓递给了牛金花,   “金花婶子,来尝尝。”   牛金花吃了一颗,登时眼睛都甜的眯了起来,   “嗯!甜!比去年的还甜!可以啊你们俩,这是憋着王炸那!”   她看了一眼凌岳,对着荣薇笑着说,   “荣薇,你们这是拿草莓当孩子养了。婶子啥时候能看到你们自己的孩子啊?”   “这也不是说就能准的事儿,不过,我和荣薇,已经准备下个月领结婚证了。”   凌岳看了看荣薇,耳根红了,心里泛着比凌拾号还甜的蜜,像永不停歇的浪涛,让自己溺毙其中。   “真的啊?薇子,你这孩子真是,咋不提前告诉我们啊?这事儿是咱们榕树头的大喜事,可得大办啊!”   牛金花高兴的直拍大腿,脸上的褶子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这事儿得我妈说,我们都不管。”   荣薇也抿着嘴乐,“估计等你回村儿里,就接到通知了。”   事实上,要领结婚证这事儿,还是今天早上她主动和凌岳提的,结果凌岳转头就告诉张凤兰了。   以张凤兰那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现下,恐怕整个榕树头都通知到了。   牛金花喜气洋洋的带着一筐草莓走了,玻璃大棚又剩下了小情侣俩人。   “想什么呢?”荣薇捻起一颗草莓,直接塞进犹在发呆的某人嘴里,却不想纤细的手指被那人直接衔在了嘴里。   凌岳轻轻的捉住荣薇细白的手腕,唇舌轻轻的在指尖吮吸了两下,荣薇“啊”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红了脸颊。   凌岳将荣薇的手放开,在她将手缩回之后,这才凑到她的耳畔,轻轻的说,   “我本以为,我还要多等两年……”   荣薇的耳朵也有点热,轻轻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大眼俏皮的看向他,   “你是说,现在领证太早了?”   “我可没那么说,要是照我的想法,就应该在你能领证那一天,直接去民政局。”   凌岳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意,复又凑到荣薇身边,   “你不知道,我每日每夜都在等着,不知道等得有多心焦。”   只是,就算心焦,内心也是笃定的。   对于她的情意,对于自己的心意,他从未有一刻怀疑过。   也因为这样,四五年的光阴,虽然漫长,也算短暂,只要她在身边,什么样的岁月,度起来都甜的醉人。   荣薇眼底一片动容,曾经坚如磐石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也开始泛起了春水,   那是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泛起的阵阵潮意和柔软。   唇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一起,温柔的吮吸摩挲后越吻越深,   那让人迷醉的触感,伴随着心脏擂鼓一般的跳动,在这个温暖和煦的春天,就是最美的一副画面。   *   “芳芳!你个死丫头跑哪去了!咋这么几天都不见人!”   赵琪一见到荣芳芳推门走进来,便连忙上前,拉住了闺女的手,   “你三舅妈还问呢,说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这两天要回咱们赤水,问你啥时候方便,要见一面嘞!”   荣大山一家之前是在隔壁市的厂子里工作的,那边没有其他认识的亲戚,自然也没什么人给荣芳芳介绍对象。   但回了赤水就不一样了,荣家大部分亲戚都在赤水,一听说荣芳芳也到了找对象的年纪了,介绍的人一堆一堆的。   今天说的这个小伙子,据说是在陵城纺织厂工作的,还是个干部,年纪不大,长的也端正,赵琪一看照片和条件,就相中的不得了。   荣芳芳却不乐意,   她已经跟周毅元睡了,这周毅元别的不行,对女人的手段那是一套一套的,让她想天天赖在周毅元身边,都不愿意回家了。   只是,要说结婚的事儿,荣芳芳还不乐意。   眼下周毅元没什么资本,又不是厂长,就算结婚也没什么风头,反而会被七大姑八大姨议论她为什么嫁了个混混,   荣芳芳心气高的很,愿意多等周毅元两年,等他发家了,再风风光光嫁到周家去。   “妈……我还不到岁数呢,我不愿意嫁。再说了,大伯家那个大堂姐,不是也没嫁呢吗?”   荣芳芳眼睛转了转,决定拿荣薇出来说事。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赵琪更是一阵子来气,   “你还好意思说荣薇?你拿什么和人家比?人家可是赤水县头一个万元户!县里评出来的致富代表!又有合作社又和别人开公司,钱流水一样的赚!你想和她比?你怎么比啊!”   赵琪一连串说完一堆话,还不满意,   “再说,你咋知道她没嫁嘞?前几天我还听人说,荣薇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和她那个好了好几年的省农科院研究员!”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荣薇早死的爹叫荣大江,和荣大山是实打实的亲兄弟,只是,荣大江没能耐,分家的时候没分到房,只能跑到媳妇娘家所在的榕树头村安家。   后面更是早早的撒手人寰,一家孤儿寡母穷的叮当响,荣家其他人怕张凤兰和她那三个娃赖上自己,自那之后,便和荣大江家里断了联系。   赵琪和荣大山自然也在其中,   而且,之前他们没在赤水,更是连封信都不来往,时间久了,就跟没有这门亲戚一样。   赵琪早就知道荣大江有个长相漂亮的大女儿,可那又怎么样呢?   长的美又不能当饭吃,以荣大江家那样的家世,基本上就属于底层中的底层了。   赵琪和荣大山都有点势利眼,对那个可怜的丫头,一点帮衬的想法都没有。   可没成想,就是这个可怜的丫头,居然抖起来了!   不仅成了万元户,还帮着整个榕树头的乡亲们都脱了贫,成了陵城第一个脱贫致富的小康村!   知道之后,赵琪和荣大山那个恨啊,   不仅对那个没见过几面却压了他们不知多少个头的侄女嫉妒的牙痒痒,更是恨那家人帮衬邻里都不帮衬他荣家自己的亲戚,眼看着阿猫阿狗都吃上肉了,他们却连口汤都喝不上,这怎么可能让他们不恨!   也因着这个,对于荣芳芳的婚事,赵琪心里头憋着股气,一门心思想让荣芳芳找一门好婆家,好好压还没结婚的荣薇一头!   可没想到,这个死丫头好几天没见着面,还没相亲呢,就听说荣薇要结婚了,对象还是个省里的研究员!   一连串的意难平让赵琪现在就像斗红了眼的乌眼鸡一样,拼了命的想要在闺女结婚这事儿上找回场子,见到啥都不知道的荣芳芳不免心里不乐,又劈头盖脸的数落了闺女一番。   “啥?要结婚了?”   对象还是个研究员?   荣芳芳简直要晕过去,这重生的世界咋啥都和从前不一样嘞?这是老天爷要她吗?   荣芳芳早就知道,指望着荣薇给周毅元和她生四个社会精英的娃肯定不显示了,但如果荣薇要结婚,那那四个娃,不就成了荣薇和她男人的了吗?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丫头,丫头,你这想什么呢?”赵琪说了口干舌燥也不见荣芳芳有啥反应,于是推了推她。   荣芳芳回过神来,   “妈,荣薇家在哪啊?咱们得去看看吧!”   “看她干啥?早八百年没联系了!再说,人家要结婚,连个信儿都没给咱们荣家传,一看就是不想走动了。哎,这人啊,一抖起来眼睛都朝天的,咱们这种亲戚,人家早就不认了!”   话说的利索,却丝毫没想到,是他们先不认荣大江一家的。   “那也不是这么说,毕竟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说了,人家现在买卖那么大,难道就没有需要自家人帮忙的地方?咱们还得走一趟,帮帮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   荣芳芳的这一番话说的违心,倒是把赵琪给说动了。她想了想,试探的问,   “那……我找人去问问?”   “嗯,去问问去吧!都回来了,总不能不走动啊!”   荣芳芳笑的挺假,心里却不断盘算着,该怎么把荣薇和她那个研究员对象给分开。   要是真分开了,那四个娃不就生不出来了吗?   毕竟,荣薇就算再牛,也不能没个男人,自己生孩子去! 第四十三章   【叮!恭喜宿主获得“防疫锦囊”五个!消毒抗疫,五毒不侵!】   【叮!恭喜宿主获得“高速公鹿”十条!不管远近,即日即达!】   【叮……】   一连串的系统提醒音在空荡荡的宝库中不断响起,   伴随着的,是架子上的各种图标逐渐减少。   近几年来,由于批发零售生意做的都很好,荣薇早就摆脱了被逼迫着完成任务的阶段,   一个个任务完成的又快又好,相应的,积攒的种植点数也越来越多。   累积了这么多种植点数干什么用啊,   荣薇想了想,干脆趁着这一次宝库打开多买点东西,就算给自己购置的嫁妆了!   不过,这里荣薇豪掷千“点”,那边的系统却忍不住口吐白沫。   它宝库里可都是人世间买不到的好东西,随便拿一个出去都价值千金,可是看看荣薇,好家伙,这是过来批发了啊!   买到后面,荣薇终于停了手,领着一堆图标甩甩手出了宝库。   从宝库出来,手中本来亮闪闪的“防疫锦囊”变成了五个带着穗子的玉,颜色温润,触手微凉,别提多好看了。   想着凌岳这两天要回省城准备结婚的事儿了,荣薇挑了一块带着金穗子的白玉送给了他。   “薇薇,这是什么啊?”   凌岳看着手中的玉,这玉一看就价值不菲,但他平时不戴配饰,对荣薇送给他的这个东西,他还一时之间不太明白。   “这玉很灵的,佩戴之后百毒不侵,你可要贴身带着,要是丢了,看我给你好看。”   荣薇也还是第一次送凌岳这种东西,不由得小脸微红。   凌岳不由得笑了,凑了过来,声音放缓,   “你要给我什么好看?”   荣薇的脸烧的更红,忍不住伸出手捏了凌岳一把,   “再问下去,我让你身上开染缸,你信不信?”   “信信信!哎,别捏了,我信了!啊!”   这要是其他姑娘家这么玩闹,八成两人会打情骂俏一番。   但这荣薇不是一般人,凌岳曾经被她无意间的一掌打的半天没顺过来气,现下又被狠拧了一下,登时疼的脸有点发白。   他忙不迭的一连串讨饶,心想荣薇要真为他好,应该给他买个刀枪不入的金刚罩才是。   无他,娇俏的老婆手劲太大了,这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啊!   荣薇停了下来,看到他妥帖的将玉放好,这才微微一笑,放下了心。   *   “晓霞!晓霞!”   省农科院门口,吴晓霞一回头,刚好看到谢兰跑过来。   自从上次凌岳正大光明的将荣薇领到同事面前,介绍是他的未婚妻之后,吴晓霞每次见到谢兰都觉得很别扭。   一想到之前还撺掇过两人在一起,当时跳的越欢,现在就越觉得赧然,   每次看到谢兰,心里头都跟开辩论庭似的,闹嚷嚷乱七八糟的。   这谢兰也是的,也一把年纪了,咋就不结婚嘞?   难道她还以为,凌岳一天没结婚,她就仍然有机会?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吴晓霞还是紧赶了几步走了过去,   “小兰,你咋来了?”   谢兰也有日子没来了。   凌岳晾着她不是一次两次了,   时间久了,又听到了吴晓霞侧面传过来的消息,谢兰也明白,这凌岳和荣薇订婚,自然更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其实,她也不想总惦记着凌岳的。   家里头给她安排相亲对象,她也会去看,单位来了新的年轻人,她也不免多留心一二。   只是,这些人都比凌岳差多了。   从身高到长相再到工作人品,没一样比的上的。   谢兰就这样忍不住的比着,比着,慢慢的居然也到了25岁了。   到了这个年纪,身边同年龄的姑娘大部分都成家了,就只剩她还是单身。   这时候的谢兰是真有点慌了,但让她随随便便找个老实本分的成家她还是心有不甘,所以昏头涨脑的,居然又来到了农科院的大门口。   “兰兰,你是找岳哥吗?岳哥明天才回来,据说是回来准备结婚的事儿的。”   吴晓霞看到谢兰这副表情,心里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干脆把事情挑明。   反正,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兰要再上杆子找人,那就真是有点贱了。   谢兰听到这句话,脸有点发白,她看着吴晓霞,话都说不利索,   “晓霞……你说的,是真的?”   “嗯,前几天我们都收了请柬了,下个月十八号。”   吴晓霞想了想,没有把酒席地方告诉谢兰,只是说,   “谢兰姐,你看薇子和凌岳都修成正果了,你自己的事儿,也该上点心了。”   “我……我……”   谢兰彻底说不出来话了,脑子里像过年时贴对联的浆糊,就这样被动的搅来搅去,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最后,她迟钝的转过了身,也没打招呼,僵硬的走了。   吴晓霞看着她走时候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谢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了这里,自从听到凌岳要结婚的消息,她的头脑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她只记得,自己站在公交站牌前,遇到了一个长相清秀的二十来岁的女孩,那个女孩叫她的名字,和她很亲切的聊天,然后——   然后她就上了旁边的破货车,被拉到了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还——   还见到了周毅元。   在榕树头村的时候,她曾经见过周毅元。   那时候她听说那个人要去荣薇家提亲,她心里好奇,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时候的周毅元还是个刚刚进厂的青年,长相也很俊,身材也很高,她当时看到了他鹰一样的眼眸,还脸红来着。   只是后来,二瘸子说是周毅元指使他做出那样的事,那之后,就算偶尔在公社看到他,她都会绕着走,恐怕被他注意到。   本以为这样的人,回了省城之后一辈子都不会见面,   谁知道,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样的他……   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想法都有,谢兰有些魂不守舍,对面的男人突然以动,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差点叫出了声。   “你有点怕我吗?”周毅元到是算和蔼,还给谢兰递了一缸子水,不过,谢兰没喝。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会把你请到这里来。你虽然不了解我,但是我却很了解你。不仅了解,还要帮你。”   周毅元阴鹜的眼睛看着她,尽量柔和了声音。   谢兰苦涩一笑,“我……我有什么需要帮的……”   “凌岳,那个省农科院的大研究员,去年刚升了育种科副主任,你不是惦记他吗?”   周毅元看着谢兰的脸登时变红了,眼睛眯了一下,“我可以帮你得到他。”   谢兰睁大了眼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半晌才问,   “你……你是为了荣……”   “放屁!”刚刚在车站和她搭讪的那个女孩突然跳了出来,看起来也是文静清秀,一张嘴却是脏话,   “谁还惦记着那个病秧子,我们是为了你!看着你这样一幅想要又不敢的样子就生气!想要就去上啊!在这假模假式的,人家也不会拿你当回事,有什么用!”   谢兰被她骂的一哆嗦,眼中登时起了一层浮雾,   如果他对她有意,哪怕能多看一眼,她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将来搏一把。   可是……他显然是什么意思都没有的,这样的话,那她总上杆子追,成什么了?   她对凌岳是有执念,也曾经不顾矜持主动的追求过,   但毕竟她也是个本分家庭出来的姑娘,性格也有点腼腆。   之前做的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她再没皮没脸追下去,她自己也做不出来的。   荣芳芳见她有些激动,冷静了片刻,声音缓和了些,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如果错过了凌岳,你还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吗?让你找个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你真的愿意?既然不愿意,那你不如听听我们的想法,没准多走一步,你俩的事儿,就成了。”   这话算是说进了谢兰的心窝,她噙着眼泪,小心的问,   “那你说要怎么办呢?”   荣芳芳玩味的看着她,看的谢兰一阵发毛,   她笑了笑,随后慢慢从兜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放到了谢兰面前,   “这个,找个机会放到凌岳的杯子里。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害怕凌岳能飞出你的手掌心?那个荣薇也是有洁癖的,到时候就算凌岳不想娶你,那荣薇也肯定不会要他的。那个时候,你俩的事儿,不就成了?”   谢兰吓的连连摇头,“这不是下药吗?我……我不行……”   “好,那你说吧,不这样的话,那你觉得,怎么能成?”   荣芳芳有点不耐烦了,眼前的女孩太懦弱,根本不是能干这种事的料。   可偏偏他们也选不出一个更合适的人来了。   凌岳平时虽然随和,但感情处理的太过干脆,   除了荣薇,其他人连暧昧的机会都没有,查来查去,也只查到了这么一个贼心不死的,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谢兰还在犹豫,周毅元盯着她,缓缓开口,   “要不,我给你一个选择。二选一,要么,让凌岳吃了这包粉,你俩成事,要么,你现在吃了这包粉,我给你个更快乐的经历,怎么样?”   谢兰被周毅元的眼神盯的又要哭,   “我……我不吃……我……”   她站起来想要走,却被荣芳芳拦住了去路,转头想找其他的路,周毅元却缓缓站起来,将手中的粉包塞进了谢兰的手中,   “我让你二选一了,你还以为,会有其他的路吗?”   和缓的语气,蕴含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狠厉。   让谢兰在这和缓的春天中,如同坠入最寒冷的严冬。 第四十四章   “岳哥!恭喜啦!”   “岳哥守得云开见月明啊!怎么样,啥时候把嫂子再拉到咱们院里给大家看看?”   “岳主任,这事儿你得请大家喝喜酒啊!不行,一顿那肯定不行,起码得喝个三天三夜不可!”   一回院里,各种各样的贺喜声不绝于耳。   凌岳在省农科院为人随和,长得又帅,一听说他终于要结婚了,不少人都专门过来串门子,祝贺新婚。   对于大家的祝贺声,凌岳自然一一笑纳。   他一边将从榕树头带过来的特产拿出来分给大家,一边答着话,   “我爱人要过段时间才来省城,这样吧,等她来了,我们一起请大伙儿吃一顿!”   “哎哎哎,那可不行!你和你对象请的喜酒我们要吃,你单独请的,也不能错过,是吧!”   吴晓霞带头起哄,登时引起了一阵的附和。   “就是啊!请两顿!至少两顿!这可是大喜事啊,一顿饭可不行!”其他人也应和着说。   凌岳微笑着,刚要说话,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不知道我有没有份啊?”   大家回头一看,一个清瘦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看着满屋的热闹。   是谢兰。   谢兰之前来找过凌岳几次,因此凌岳的同事有好几个都认识她。   不过,凌岳一直对她没什么特殊对待,再加上早早介绍了荣薇给大家,其他人就以为,这个只是凌岳之前从榕树头认识的朋友罢了。   不过,吴晓霞确实有些知道的,对于谢兰的出现,不由得觉得有些尴尬。   见办公室安静了下来,谢兰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仍带着笑意,   “怎么样,凌岳哥,你们的喜宴我参加不了,这顿饭,可还是能吃的吧!”   凌岳眉头微蹙,看着谢兰的眼神有些深邃,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对于谢兰的心思,他是懂的,也因为这样,在那之后,几乎都没有过什么来往。   即使她过来找,也往往以各种理由避开了去。就像刚刚突然看到她,凌岳也是本能的以为她又来纠缠,隐隐的觉得有些烦。   可是,听她说的话,好像她又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她真的只是来讨个喜气,吃个饭?   这样想着,凌岳的脸色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谢兰不是坏姑娘,相反,之前在村里,凌岳记得她和荣薇的关系还很好。   如果她放下了,那么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弄僵和她的关系。   谢兰见凌岳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勉强了些,但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其他人见凌岳居然没什么反应,不由得起哄说,   “那怎么不能吃!遇见就都是朋友了,岳哥,你说对不?”   凌岳收回了对谢兰审视的眼神,转向了众人,   “那行,那就别找其他日子了,就今天吧!等下下班了,我请大家去国营饭店!”   “太好了!”   一阵的欢呼声中,谢兰心如擂鼓。   她缓缓的低下了头,一只手隔着布料紧紧的攥住兜里的药包,手心一阵冒汗。   *   晚上,国营酒店的二楼包厢里,一群人吃着菜喝着酒,气氛热闹的不得了。   谢兰隔着满桌的烟火气看着凌岳,眼窝不自觉的潮了。   从少不更事的知青时期,到如今已经有些大龄的二十五六岁,凌岳是她唯一看上的男人。   只可惜,那个男人眼中,从来不曾有过除了那个人之外的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得怨恨起来。   那个人有什么好?   一样的瘦弱苍白,和她有什么不一样,凭什么勾的男人前仆后继的,   周毅元,胡春川……就连凌岳这样优秀的男人都放不下她,凭什么?   谢兰心里藏着气,她捏了捏手中的药包,心横了横,将药包倒进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白色的药粉落入透明的酒液,很快便融了进去。   她定了定神,又另外斟了一杯酒,端着两杯酒就往凌岳那边走去。   “凌岳,能和我喝一杯吗?”   谢兰鼓足勇气站在了凌岳面前,将一个酒杯递给了凌岳,   “我之前在榕树头的时候,你和荣薇经常……照顾我,这杯酒,代表我的谢意。”   凌岳微微皱了皱眉,他酒量一般,今天又被人连着灌了好几杯,此时醉意已经有些上来了。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拒绝谢兰的这杯酒,但是本能上还是不愿意接。   谢兰看着他,红红的眼窝看着委屈,   “就这一杯了,以后恐怕我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就这一杯你都不愿意吗?”   凌岳笑了笑,拿过了谢兰的酒杯,   “没有不愿意,你不用感谢我,要谢,等荣薇来了再谢也不迟。”   他说这话,明显的意思是想要让谢兰继续和荣薇做朋友,   但是,谢兰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一听他提到荣薇,心里就更气了。   见凌岳将酒吞进了肚子里,谢兰的心放了下来,她看着凌岳,眼中含情脉脉,   “我……我就不久留了,你能送我到大门口吗?”   一边说,一边看着凌岳的反应。   凌岳点点头,拿起撂在身边的褂子就随谢兰走出了包厢。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沿着走廊走,没走几步,凌岳突然觉得眼前有点转,身体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下一秒,一只纤细的手将他的胳膊搀扶住了,有些甜腻的洗发水味道传了过来,伴随着刻意放柔的声音,那么温柔,却又无端的令人讨厌,   “你……你怎么了?还能走吗……”   凌岳脑子一片混沌,被人连拉带拽的,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   有时候,当一个人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一样东西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要怎样对待那样东西,   捧着也不对,丢着也不对,供着更不对,总之,哪样都不对。   现在,谢兰面对着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凌岳,就是这样的。   明明他就在那里,明亮的不敢直视的眼睛闭着,薄薄的棱角分明的唇也微微抿着,和缓的呼吸声透出几分脆弱,仿佛比清醒时还吸引人,   但是此刻的谢兰,硬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他。   她应该像周毅元和荣芳芳所说的,扑上去,将他的衣服脱光,让她彻底成为他的人,   即使做不成,让他认识的人看到两个人赤身裸·体的躺在一起,那也算成事了。   她们如今的年代还很保守,被人发现了这样一起过,那不是一对也是一对了。   就算凌岳不愿意娶她,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他不乐意娶,也得娶。   她本应该这么做的,可是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却犯了难。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下手。   但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再晚一些,等他们来寻人,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今天的事儿就白干了。   谢兰深深的呼吸了几下,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衣领解开了几个扣子,   可也不敢全解,只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胸脯和偏瘦削的肩膀。   随后,她的手缓缓伸向了凌岳的领口,   只要,再几下,就行了……   反正以后都是夫妻,现在提前做了,有什么不可以?   谢兰狠了狠心,手直接伸了过去——   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很大的力气一把抓住,   谢兰一哆嗦,抬起头看,凌岳正睁着眼看着她,双眼清明,像是从未醉过一样。   “你干什么?”凌岳问道。   这时候不拼也要拼了,谢兰咬咬牙,干脆整个人贴了上去,   凌岳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可没走两步,一条腿却被谢兰一把抱住,   谢兰拼命的抱着他的腿,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不能走……你已经看到我的……身子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凌岳低头看着挣动的头发凌乱的谢兰,   她此时狼狈极了,刚才的动作导致一半的上半身都露在了外头,双眼也一片红,看上去像是要疯了一样。   饶是他已经大概明白了发生的事,面对此时此刻的谢兰,他居然都开始有些同情她了。   “谢兰,那杯酒有问题,是不是?你是准备用那杯酒,让我为你负责?”   凌岳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你如果是这么想的,那我只能说,你太小看我,也太轻贱你自己了。我有什么好,值得你下这么大的功夫去算计。而且,你真以为,就算你的办法生效了,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不!你!你不一样!你……肯定会要我的!”   谢兰简直有些执念到胡言乱语了,抱着凌岳的腿始终不撒手。   “我就算真的犯了错,对不起她,她不原谅我,我也不会娶另外的女人。”   “而且你想一想,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可以辞职,可以让所有议论的人看不到我,甚至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但是你可以吗?你一个小学老师,如果真的被宣扬出去,你家里人还见不见人?你的学生和家长怎么看你?你还能嫁得好吗?你将来,准备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谢兰,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值得你用自己的清白去换,我,也不值得。”   凌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居然有一丝悲悯。   谢兰的眼泪刷一下落了下来,   她看着凌岳的眼睛,终于明白,在那个男人眼里,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兴趣,   即使如今的她半裸在他面前,也毫无用处。   她突然觉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的揪紧自己凌乱的衣领,像于事无补的揪紧自己碎落一地的自尊。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   “哎,凌岳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呀?”   “对啊?人呢?”   听到猝不及防的声音,凌岳和谢兰不由得都愣住了。谢兰刚刚还红的脸颊登时一片苍白。 第四十五章   凌岳送谢兰出去,好久没回来,吴晓霞便觉得隐隐的不对劲。   谢兰对凌岳的企图她看在眼里,而且,谢兰今天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   虽然她表现得大方,但吴晓霞始终觉得,谢兰没那么容易放下。   也因为此,当凌岳迟迟没回来的时候,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岳哥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出去看看,是不是他为了不结账,提前跑了?”   吴晓霞说完,便站起来准备走出去。   “哎,要不咱们一起去吧,反正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另外一个人也站了起来,建议说。   “那也好啊!”   本来晚饭就到了尾声,他们这一站,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收拾东西。   没有办法,吴晓霞只得带着一伙人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左右的打量,想着就算有什么意外,她也要在其他人之前发现。   而就在这时,前面不远的一处包厢门打了开来,凌岳披着褂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在身后被带上,凌岳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不过看上去神志还挺清醒。   “岳哥,你刚刚进包厢干什么拉?”   有同事走了过来,手臂搭在了凌岳的肩上。   “没什么,刚刚出去没注意,蹭脏了衬衣,我进去整理一下。”   凌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们这群小子,是怕我跑单吗?你们都吃完了吗?吃完了去楼下等我,我回去拿一下剩下的东西就过去找你们。”   他表现的非常正常,和没喝过酒一样,其他人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便相互招呼着往楼下走去。   凌岳眼看着众人走下了楼梯,又看了看一直紧闭的包厢门,转身往回走去。   *   那一天对于谢兰来说,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   她记得凌岳帮她拉上了衣服,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包厢;   她记得回家路上那条空荡荡的街,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   她记得天上挂的毛乎乎的月亮,却不记得自己那天的脸是什么样的了……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只有绝望的心情,像隔不开斩不断的黑雾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过了两天,谢兰接到了一封挂号信。   信里是一份检测报告,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玻璃杯,简单的写明玻璃杯里面残存的药粉成分。   谢兰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茫然的抬起头,却仿佛再也找不回回到过去的路了。   *   对于谢兰的事,凌岳没有报警,也没有大事声张。   但是,他私下将查出来的药粉证明交给了在省城公安局工作的同学赵瑞城,让他留心一下这种药粉在世面上的流通情况。   “这……这是违禁药啊!”   赵瑞城皱着眉,看了看证明材料,又看了看他,   “好家伙,有人给你下药?谁这么不长眼啊,你跟我说,我下一秒就去抓了他去!”   “这种药,难买吗?”凌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种肯定不好买,之前也很少在省城发现。能用这种药的人,那肯定和地下□□组织有关系。哎我说凌岳,到底是谁冒这么大风险害你,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坐牢的!”   坐牢……   凌岳两只手指搭在下巴上,认真的想,   如果是这么隐秘的药,以谢兰的能力和社会交往,肯定是不可能随随便便买到的。   既然这样,那么肯定是有什么人帮她买的,甚至直接把药交到了她手上。   整个人,会是谁呢?   一张阴鹜凶恶的脸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中,凌岳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转头对赵瑞城说,   “老赵,我建议你关注一个人,没准会有什么收获。不过,现在先别打草惊蛇,我怀疑,她只是个小角色,甚至是不知情的。直接抓她,对你的工作没什么好处。”   赵瑞城玩味的看着凌岳,   “你老是让我不要打草惊蛇,是帮我呢,还是另有企图?”   凌岳笑道:“那自然也是有我的打算。”   “哦?”   “我要结婚了,结婚之前,我不希望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插曲也不行。”   一提到这个话题,青年的脸上满是憧憬和幸福,他眼睛落到不知明的前方,唇角噙着笑,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可亲,仿佛所有的门都在为他而开,所有的花都为他盛放。   那是对于未来的生活,最美好的期盼。   *   就在凌岳在省城忙碌的同时,几百公里外的榕树头村,同样是一片喜气洋洋。   荣薇要结婚了,这几乎算是全村人共同的喜事。   为了给这对新人一份最好的祝福,村里针线最好的婆娘们都聚在了荣家,为荣薇缝制龙凤呈祥和花开富贵的被子。   蓬松的白棉花填充在里头,喜气洋洋的被面露在外头,一切的一切,都蕴藏着村民们的喜悦和祝福。   张凤兰也整天高高兴兴的收拾这收拾那,整天都不得闲,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从不凋零的菊花。   “哎!我说凤兰,你这家咋还收拾呢!不说人家小两口的新房在市里吗?咋你这布置的,比新房还新房啊?”   “就是,要是知道的,知道是你大姑娘成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梅开二度,要二嫁了呢!”   牛金花的话登时引来了一阵笑声,就连被打趣的张凤兰,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那不是这么说啊,我等我家大姑娘出嫁可等的急死了!这次她终于同意嫁了,那我还不得把家收拾的好好看看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张凤兰一般说,一边热络的将提前买好的花生瓜子牛轧糖拿出来分给乡亲们,   见大家都自顾自的唠着嗑,她脸上带着笑,自个儿回了里屋。   进了里屋,翻修一新的卧室里,一张装裱好的黑白照片正静静的摆在柜子上。   男人带着憨厚的笑立在那里,那笑容似乎永远不会模糊。   张凤兰本来是应该笑的,眼窝却不自觉的湿了。   她拿起袖子擦了擦眼尾,将照片从柜子上拿了下来。   “大江,你看到了吗?咱们家过好了,大闺女也要结婚了,两个小的成绩也好,你……你放心吧!”   说到后头,就连尾音儿都有点颤。   张凤兰又抹了抹眼尾的泪水,   “哎,我这是怎么了……大好的事儿,给你报喜来了……可是……你瞧瞧我……”   朱福玉走了进来,见到张凤兰拿着荣大江的遗像抹眼泪,便笑着上前搭住了她的肩膀,   “老嫂子,要是大江哥知道有这么一天,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我……我也知道……”张凤兰憋着嘴,低着头擦眼泪,“可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也没事,这是喜泪,是高兴的,多留点,也喜庆!”朱福玉安慰的说。   两个人在屋里又待了一会儿,等张凤兰情绪好了一些,便准备往出走。   没想到,刚一转身,便听到大门口一阵的喧哗,   “大嫂子!大嫂子!我们来看你们啦!”   这声音是中气十足的女人声,十分陌生,以至于张凤兰一时之间都没反应出是谁。   她和朱福玉互相看了一眼,前后脚走出了屋,   大门口处,三个妇女带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拿着两盒果子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领头的那个穿着鲜红的褂子,看到张凤兰出来,眼睛登时一亮,领着后头的人就走到张凤兰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大嫂子!哎呦!真是有日子没见了!你还是和原来一样!一点没变啊!”   张凤兰先是一愣,后面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表情僵硬的缓缓将那妇女的拥抱推开,眼神惊愕,   “是……赵琪?”   张凤兰的反应不算热烈,但赵琪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影响,仍是热络的对着她笑着,   “哎呦!叫名字多生疏啊!再怎么说,咱们还是妯娌那!大嫂子,就叫我妹妹,或者小琪,就行啦!千万别叫大名,都给叫生了!”   赵琪说完,又要上去抱张凤兰,没想到朱福玉一把将张凤兰拉到了背后,一下抱了个空。   赵琪这时候也不好再上去抱,只是面上笑着,   “大嫂子,这几位都是谁啊?咱们家里人叙叙旧,可不方便外人在啊!”   “她……她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   张凤兰定了定神,“她们都不是外人。有啥话,你就直接说吧!”   “大嫂子你真是……咋说话这么外道……我都不爱听了……不过呀,咱们有咱们的话要说,这要是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掺和了,就不太好了……”   赵琪见到这几个农村的女人就十分不屑,实际上,她的不屑还包括了张凤兰在内,但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肯定不能暴露出来,但对这几个乡下女人,就不一样了。   牛金花最看不上她这种势利眼的嘴脸,登时站了起来,   “你说谁阿猫阿狗呢?既然来了咱们榕树头,那说话就得客气点!否则,我让你见识见识,不说人话的人是怎么从我们村儿抬出去的!”   “你!”   “再说了,你刚说话我就不乐意听,据我了解,上次你们荣家人过来看荣大江家几口子,那还是得十多年前呢吧!十多年没见,我们凤兰还是老样子?你怕不是瞎了?”   赵琪气的七窍生烟,“你们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大嫂子,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村里不能待!以后呀,你还是得跟我们一起回县里生活去!”   “这话说的倒好听,要是真有心,十几年前你们咋不把我们大嫂子给接县里去啊?等人家发迹了才接,谁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牛金花丝毫不让人。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过是个外人!我们才是实打实的亲戚!”   “亲戚又怎么样!不走动不接济的亲戚,还不如外人呢!”   “好了!”朱福玉终于忍无可忍的插嘴,“都快到荣薇的好日子了,你们别在外头吵吵,让人看了多不好看!这样,咱们回屋里去,有啥话,回屋说清楚!”   赵琪早就抵挡不过牛金花的攻势了,这时有台阶下,自然忙不迭的进了屋。   朱福玉看了一眼牛金花,搀扶着张凤兰,也进了屋。 第四十六章   赵琪原本就不是农村人,对于农村的印象向来很刻板,   低矮漏水的民房,灰扑扑脏兮兮的村民,小孩脸上仿佛永远擦不掉的黄鼻涕,组成了她对于农村的所有印象。   本来以为榕树头和荣家也是这样,可一路走来,印象中的农村和她现实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   街面都是水泥地,比县城的巷子还整洁干净;   人们衣着不那么时髦,却也衣着齐整板正,这要一站出去,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农村人;   家家户户都是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有的家里还立着信号锅和热水器,有不少家门口居然还停着摩托车!   好家伙,这些个东西,连县城里的好些人家还没有嘞!   赵琪越看越眼热,   她一路上也听了很多,自然知道,榕树头的村民之所以能富裕成这样,大部分都是荣薇搞合作社的功劳。   荣薇搞合作社,把这些阿猫阿狗都带的致富了,可居然没有让作为实在亲戚的他们吃到一口,   这简直太过分了!   她的怨气堆在心里,对着张凤兰却又得装的亲亲热热。   但看到那些跟在荣薇屁股后头喝汤的农村妇女们到底忍不住了,堆积的怒气忍也忍不住,终于一举发作了出来。   不过,被牛金花呛了好几句,等进屋坐下,赵琪终于想起来自己来时候的目的,对自己刚刚说的也不免有些后悔。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屋子,   相比于一路看过来的很多院子,张凤兰家的不算大,装修的也不算最富丽,但里面的一应物件都是好的,彩色的大电视机,电冰箱,缝纫机应有尽有,柜子上还放着一块“上海”牌女表,看它随意摆放的样子,好像主人一点都没拿它当回事一样。   我的个乖乖!   赵琪记得那块表,她前几天在百货商场逛的时候才看过来着,当时售货员说整个县城一共才进了五块!一块就要两百块钱!   当时赵琪真是爱极了那块表,但是两百块对她而言是天价了!她和荣大山俩人加起来一个月才能挣一百块,要真花两百块买那么一块表,荣大山非得跟她离婚不可!   那么一块金贵的表居然就那么随意的摆放在柜子上,看来,他们家真是有不少好东西。   如果她们借这个机会重修旧好,那以后这些东西,还不是应有尽有!不仅如此,家里几个小辈的工作,不也是顺手擒来吗?   赵琪依依不舍的将眼神从那块表上“撕”下来,一转身,从荣芳芳手中将那两盒果子拿了出来,   “大嫂子,听说咱们家薇子要结婚了,我们这是特意来贺喜那!真是没想到,一眨眼荣薇都这么大了,要嫁人了,自己又有出息,这下,你可放心了!”   赵琪言不由衷的说着恭喜的话,眼睛认真的盯着张凤兰看。   果然,听到她说完这些之后,原本紧绷的张凤兰也放松了些许,脸上的笑也更大了,   “我们家薇子也没啥特别的,就是让我放心!哎!你们也不用专程来一趟,还拿礼物,真是太客气了……”张凤兰一听人家夸她闺女就开心,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赵琪脸上有些扭曲,   这婚礼的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传过来的,如果不专程跑这一趟,难道你们会邀请我们参加婚礼吗?   赵琪转了转眼珠,上半身向前凑,一把抓住了张凤兰的手,声音认真,表情动容,   “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大嫂子,也真是怪我,要不是我们家之前都在外地,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来往。不过幸好我们搬回来了,也没有耽误薇子的婚事。我们都是荣薇的娘家人,这送亲的时候啊,没有娘家人在场,新娘子那是要被瞧不起的……”   这话被赵琪说的是感人至深,张凤兰是出了名的心肠软,自然更是有些感动。   不过,她看了看赵琪,又看了看赵琪身边那两个,她的另外一个妯娌和小姑子,刚刚被激起来的感动不由得又收回去不少。   就算再傻,再软弱,张凤兰也还记得,当初荣家分家时对待他们的不公,   也还记得自己丈夫的葬礼上,除了荣大山出现了一下,这些所谓的荣家人通通都没有到场。   当时的张凤兰拖着三个弱小的孩子,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要不是赵建国和朱福玉他们给凑了点钱,恐怕连荣大江的棺材都买不起。   那时的她,要不是带着三个孩子,恨不得当时就跟荣大江一起去了,一了百了,也省的留在这无情的世上备受磋磨。   荣大江病重快死,她被逼到挨家挨户借钱的时候,这些“自家人”又在哪呢?   丈夫死了,没钱买棺材做丧事的时候,这些“自家人”又在哪呢?   她背上背着弱小的荣芸,右手拉着懵懂的荣成,抱着发烧的荣薇,冒着大雨去卫生所拍门的时候,这些“自家人”又在哪呢?   张凤兰是软弱,但又不是记吃不记打,   这些人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她也能大概猜出一二。   就算面皮薄,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个,让荣家和荣薇又背上这么些个见死不救的吸血蛭,打乱她们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   张凤兰迟迟没搭话,赵琪有些绷不住了,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八百年见不着的‘荣家人’听到你结婚就忙不迭的来凑热闹了,荣薇啊,你这面子可大的很啊!”   赵琪抬头一看,三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说话的那个年龄不大,穿着翠色的袄子,身后跟着的姑娘,漂亮的像春天的烟柳一样,而最后进来的,赫然是刚刚在院子里和她斗嘴的,牛金花。   荣薇走了进来,见这一屋子的陌生脸孔,心里头便有了底。   她还没说话,赵琪便连忙拉着几个人,亲热的凑上去要拉荣薇的手,   “哎呀,这不是薇子啊!这么多年没见,变成大姑娘了!来,快让二婶看看!你瞧瞧,这一看人品就不一般……”   荣薇不动声色的将她伸过来的手推了开来,客气的笑笑,   “不好意思,刚刚一直在忙,听到春兰和牛婶说家里有人找,我这才洗了手回来。您是二婶?那这几位是?”   赵琪见荣薇态度温和,心里头稍微松动了一下,连忙将身边的几个一一介绍了起来。   她这次过来,为了壮大声势,还特地叫上了老三家媳妇钱翠柳和小姑子荣小花,再加上荣芳芳和钱翠柳的姑娘荣月月,看上去真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娘子军。   荣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主荣芳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荣芳芳长得清秀,但眉眼透着些微的媚,看上去不像是未嫁人的姑娘,那风情,倒像是已经经了人事儿的小媳妇。   荣薇微微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原时间线上,此时的荣芳芳应该已经重生了,这就是她这副样貌的原因吗?   按照女主的心思,现在的她应该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周毅元,   可是如今的周毅元,还能让女主放在眼里吗?   相对于周毅元,他对于这个团宠女主倒是没有太多恶感,   她没有直接做过恶,顶多不拒绝周毅元的恶而已。   这样的女孩,如果不作妖,她还是能够容忍的。   张凤兰的屋子装修过了,但地方却没扩大,几个人坐下之后,登时屋子变得很挤,   挤的荣芳芳她们都没有地方坐,只能站在一旁。   钱翠柳见自家闺女也得站着,心里不太舒服,说,   “大嫂子,薇子近几年不是挺能折腾的吗?咋家里还这么小,你呀,就应该让她把家里头好好拾掇拾掇,盖上两层的大房子!”   张凤兰笑着说,“这个薇子也提过,我没让。荣薇去年在市里买了套房子,以后也不会经常住在村里。荣成今年参加高考,转眼也要上学去了。家里头就剩下我和荣芸,房子太大了瘆得慌。”   “啥?市里买了……房子?”   钱翠柳瞪着荣薇,嫉妒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这市里买房得有人啊!你上哪找的人?”   “我一个朋友在市里工作的,他帮忙找的,我并不清楚。”荣薇淡淡的说。   ……   赵琪和钱翠柳相互看了看,对荣薇的态度不免更亲热了。   他们谄媚的态度让荣芳芳看在眼里,心里憋闷的不行。   什么大房子,什么人脉,什么合作社……   不过是一个土老板而已,居然让她妈和三婶这么谄媚!   荣薇算个啥,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周毅元的!   凭什么她荣薇结婚,能住市里头的大房子,   而她和周毅元,至今还住在破破烂烂的旧厂房里头!这不公平!   重生之后,荣芳芳头一次对荣薇产生了恨意。   那种恨不得让她死的怨愤像一团火,在胸膛里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荣芳芳听到她妈在问,   “听说咱们薇子的爱人是省城的研究员呢!眼光真不赖!哎,薇子,你们具体的婚礼是哪一号来着?我们是不是得提前几天坐火车去省城啊!你具体说说哪天走,我和你二叔得提前跟厂里请个假。”   荣薇打量了一下殷勤的赵琪,淡淡的说,   “我安排了两辆大轿子车去省城,不用坐火车。”   “那敢情好……”   “不过,座位我都安排好了,位置不够,就不劳烦二叔二婶请假了。”   荣薇的声音还是一片的淡然,听到的人却登时脸变得青紫一片——   “啥?薇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安排了车,却不让我们去?”赵琪立马急了。   “就是啊!我们可是你娘家人啊!没有我们,谁给你去婆家撑场子去!”钱翠柳也跳脚说。   “我的娘家人是我妈和我弟我妹,还有我榕树头的乡亲邻里,对于其他人,去的话反而是添堵。”   荣薇唇角微微上勾,   “几位要是真的对我好,在家自个儿喝几盅小酒就行了。这种又劳心又劳力的活儿,还是不麻烦几位操心了。” 第四十七章   这话这么一出,登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窒住了。   过了一小会儿,有谁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都看向了胡春兰,她睁大一双眼拼命忍着,但忍的实在太难受了,她拼命的捂住嘴,但也能让人看出她在那里偷笑。   钱翠柳气的脸都黑了,忍不住小声嘟囔着骂,   “不愧是农村小门小户出来的……真没教养……”   “你说谁?”牛金花一瞪眼,吓得对面的几个人脸一僵,连嘟囔都不敢嘟囔了。   赵琪还不死心,又拉下脸来说了不少话。   但不管她怎么正面或侧面的提,荣薇始终不答应,说的多了,还会不软不硬的顶回来,让她无计可施。   最后,实在没辙了,赵琪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这……好像要到饭点了吧!”   一般走亲戚的,到了饭点,主人家说什么都会管一顿饭。   赵琪来的时候,也算计着这事儿呢。   张凤兰也有点犯嘀咕,   她面子矮,虽然心里不愿意,可也在考虑,要不要开这个口,把几个人留下来吃饭。   可是,荣薇却开口了,   “是到饭点了。”荣薇抬头看了看外头,看着外头乡亲们的针线活做的差不多了,笑着对她妈说,   “妈,你不是说要领帮着做针线的老姐妹们去公社新开的馆子吃饭吗?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收拾收拾,一起去吧。”   “哎……好。”张凤兰瞅了瞅赵琪,站了起来。   赵琪见要张罗饭了,连忙也站了起来,   “那我们也……”   荣薇转过身来,对着赵琪认真的说,   “真不好意思啊二婶,你看看我们家,事儿多,家里头的邻居们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这次我就不让您了,您们慢走,就不送了啊!”   赵琪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荣薇!你这啥意思啊!我们大老远来的!连和你们一起吃顿饭都不行了吗?”   荣薇看着她,不慌不忙的回答,   “行啊——”   赵琪心中一喜,“那……”   “二婶的意思是,这次我们去公社吃饭,二婶是想要帮我们给钱吗?既然你们这么有心,那做小辈的就不推迟了。”   赵琪差点气的跌倒。   这时候,胡春兰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说,   “真没想到啊,荣薇你的二婶居然这么大方!我就替我们一起来帮闲的婶子阿姨们谢谢你们了!”   赵琪自己平时都是精打细算的,来荣薇家就是为了薅羊毛的,怎么可能舍得掏吃饭的钱!   更何况外头院子有七八号人,加上屋里的一共十几号人,   这要下馆子吃一顿,那不得把她半个月工资给吃没了!   这事儿,她自然是一百个不能答应!   她当下也不顾什么长辈体面了,领着一行人急匆匆的就往屋外走,   生怕走晚一步,就被扣下来强行请人吃饭了。   她们逃也似的跑出院子,跑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轰雷般的笑声。   *   “妈!我就跟你说了!去她们家干啥!就算没有那一门亲戚,咱们日子不还是照过吗!非得上杆子贴上去受人家冷脸!”   荣芳芳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一回家一摔门,忍不住大声抱怨道。   “你懂个啥!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弟好!”   赵琪看着啥都不会干的荣芳芳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你!工作工作考不上!学习学习不行!连找个对象都不愿意去!但凡你要是跟荣薇一样能干,我还用费这个劲儿!”   荣芳芳一梗脖子,“你咋就知道我没用!别的不说,我早就找好对象了!我那个对象,将来肯定比荣薇还有钱!还富!等他发起来,你看看吧,绝对让咱们家都过上好日子!把她们一个个压的死死的!”   赵琪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啥?大丫头,你啥意思?你真找到对象了?”   荣芳芳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时激动说漏嘴了。   她原本没准备这么快说的,毕竟现在周毅元还没发起来,说出去脸上没光,反而会被赵琪嫌弃年纪大,没事业没钱。   她本来想等着周毅元发迹之后,再光明正大的将这事儿说出来的。   可没想到,刚刚一生气,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瞅着她妈,她妈也瞅着她。   她脑子转了几转,这才试探的说,   “妈……我要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   “哎!”赵琪两只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见赵琪这么感兴趣,荣芳芳没办法,只好将和周毅元的事情含糊的讲了一下。   不过,她没敢讲太具体的,只是说找了个年龄大一些的,做生意的男人,   很有前途,将来会发大财,让她不要担心。   赵琪听了荣芳芳的话很有兴趣,刚刚在荣薇家受的气也散去不少。   似乎这个素昧蒙面的准女婿,能让她扬眉吐气一样。   “芳芳啊,你这个对象,啥时候领回家让妈看看啊!”   赵琪面容和缓的看着荣芳芳,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看着顺眼了许多。   “哎呀,哪能那么快!”   荣芳芳拿荣薇的例子说事,   “妈,之前荣薇和她对象定下了,那不也等了四五年才结婚吗?再说了,我那个对象是在外地做生意的,现在也没在家。要是你真想看他,那就等……中秋节的时候吧!”   她寻思着中秋节的时间还早,那个时候,估计周毅元早就在她的□□之下抖起来了。   那时候要再领回家,就里子面子都有了。   赵琪对闺女的这个时间并不怎么满意,   不过回头一想,自己闺女比荣薇小好几岁呢,于是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而她心底,对于自家闺女的这个对象,就更好奇了。   *   “薇子!你白天说的话也太解气了!哈哈哈哈……现在一想到你那个亲戚的表情,我就想笑……”   “笑笑就得了,小心笑大发了,把下巴笑下来。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你家锦才啊,估计都在家等急了!”   荣薇又和胡春兰说了几句话,转身关了院门。   “妈,我关了大门了,咱们准备睡吧!”   荣薇一边说一边进了屋门,进来一看,张凤兰正拿着一张纸认认真真的看着,   见到荣薇进来,她似乎有点惊讶,慌慌张张的便要将那张纸往身后藏。   荣薇也觉察出不对劲了,看着她妈笑着说,   “这是干什么呢?你字认的不多,有啥不懂的,我帮你看。”   张凤兰只有小学文化,一些复杂的字都不认识。   以前有什么字多的信,都是她给她读的。   “不……不用……我自己看吧……”   张凤兰的眼神慌乱的不敢看自己的闺女,恨不得将手里的信塞到嘴里毁灭证据。   荣薇认真的看着她妈,眼中隐隐有着不赞同,   “妈,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这是谁给你写的信?”   “不……不是……”   张凤兰是个柔弱的女人,荣薇立起来之后,便是家里的主心骨。   平日对着这个女儿,虽然十分疼爱,但内心里也是有几分惧的。   眼下看着女儿的脸色不太对,张凤兰的心更是有些着急。   只是,这封信怎么能给闺女看啊!   都快到结婚的日子了,要是真的给她看了,那是要出乱子的!   “妈,家里有啥事,咱们得一起商量着来。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不和我说,以后恐怕会有更麻烦的情况。你也不想闺女我将来作难吧?”   荣薇看着她妈急切的样子,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说。   荣薇这话自然是极在理的。   而且,张凤兰也不愿意这件事憋在这里,真的把她给惹着急了。   但是,她仍不放心,将信递给荣薇的时候仍然忍不住的说,   “你……你千万别生气……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荣薇拿过信来细细的看,看到最后,心里头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这信是一封匿名信,不知道是谁写的,但里面的内容却清清楚楚的写着,凌岳脚踏两只船,和原来在榕树头村下乡过的知青——谢兰好上了。   上头把两人的关系描写的香艳无比,说俩人不单单情意暗许,还……还睡过了。   荣薇她仿佛应该生气的,但是一想起那个青年赤诚的笑脸,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满腔的情绪无处着落,最后变成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气,郁结在了心里,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张凤兰看着荣薇的表情,就知道闺女不高兴了。   这也难怪,当时她第一遍看这信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   她都如此,闺女那么喜欢凌岳,怎么可能没有情绪呢?   可是,就算这信里写的细致入微,张凤兰心里也不怎么相信,这凌岳真的和谢兰好了。   这么多年来,凌岳对闺女、对他们荣家什么样,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她就算再生气,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直接给人家判了死刑。   “闺女……这……这肯定是误会吧……”   荣薇慢条斯理的将信仔细的折起来,认真的放进了衣服兜里。   看到张凤兰也十分失落的神情,她还安慰她妈,   “这不仅仅是误会,简直是栽赃嫁祸。妈,你别着急,这事儿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哎,也没啥好查的,肯定是假的,就不用查了……”   “怎么能不查。人家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那我也不能善罢甘休。”   荣薇轻轻的捏着兜里的信纸,轻声说,   “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闲,把是非都搬弄到我家门口来了。” 第四十八章   晚上,终于将张凤兰哄去睡觉后,荣薇拿着信,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复的看。   对于那个挑拨离间的人,推测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并不难,   这信是今天才见到的,   而今天来家里的陌生人……也就那五个了。   然而,是哪个呢?   还有,为什么呢?   荣薇陷入了思索。   荣家的那五个这次过来,很明显是想要和荣薇搞好关系,将来蹭点油水的。   可也正因为这个,在还没蹭到的时候就提前准备好一封信,来挑拨她和凌岳的关系,这不是太蠢了吗?   就算这个事儿是真的,难道她们还以为,被坦诚相告的荣薇会感激涕零,继而对她们掏心掏肺,把她们当做是真正的亲戚?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这个事儿是真的。   荣薇将信拿在手上,手心微微的揉搓,不自觉的将那张白色的纸搓成纸团。   凌岳这个人,她认识了两辈子。   两辈子的认识足够让她对他投以百分百的信任,即使他们没有那种情感上的关系,在理智上,荣薇都愿意相信他。   只是,也因为多了这一层情感上的关系,即使不认为他会做出这种事,这封信的存在,还是让荣薇觉得厌恶。   荣薇怔怔的在灯下又坐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白纸已经快要被她碾成碎片了。   她定了定神,连忙将白纸摊开,拿透明胶带仔细的粘好,随后认真的放到牛皮纸信封里。   这个东西可不能丢,她可是要拿着找凌岳算账的。   荣薇两只细白的手指夹着信封,脸上的表情阴晴未定。   *   “什么?没成?”   昏暗的小屋内,荣芳芳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低垂着的头的谢兰,惊讶的几乎要将舌头吞进去。   “大小姐,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拿到的‘好货’啊!拿到市面上卖都值不少钱,你居然用了,还没搞成?即使他不行,那你总行了吧!脱光了衣服直接躺上去啊!能有多难?啊?你怎么这么蠢!早知道……”   荣芳芳怎么都没想到谢兰居然能这么完蛋,这么容易干的事儿居然都没干成!   睡一个男人,还是个躺在床上任人鱼肉的男人!   这多手到擒来的事儿,居然没成!   早知道我就上了!   谢兰苍白着脸局促的坐在凳子上,任凭荣芳芳怎么发脾气都一句话没有。   不仅如此,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却口无遮拦的女孩,她心里的害怕都快掩藏不住了。   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一个……没有廉耻的女孩,   仿佛和别人发生关系像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的事儿一样,这种感觉……简直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此刻的她从未如此后悔过答应做那件事,   早知如此,当初她即使被逼死,也不应该拿那包药的。   荣芳芳肆无忌惮的发泄内心阴暗的时候,周毅元静静的坐在脏兮兮的沙发上,没有说话。   等荣芳芳终于说到嗓子冒烟,不得不停下来时,他才缓慢的站起来,走到了谢兰身边,   “别说了,这事儿没成就没成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慢条斯理的将谢兰放在膝盖上的手拿了起来,手掌在她柔滑的手背上反复摩挲,那种粗粝又黏腻的触感令谢兰又恶心又害怕,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动作太过亲密,以至于荣芳芳都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毅元哥!”荣芳芳不满的走了过来,柔弱无骨的手拉住了周毅元的胳膊,   “你做什么牵她的手?荣薇没睡到,就连这个替身都可以,是吗?”   荣芳芳知道,荣薇对周毅元而言就是逆鳞,   果然,提到荣薇后,周毅元很快便放开了谢兰的手。   “我干什么了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没有说别的,兴趣恹恹的躺卧回了沙发。   “哎,那你那天走之后,凌岳有和你说些什么吗?”荣芳芳又问。   谢兰不敢隐瞒,便将那天和凌岳的互动说了出来。   “哼!假惺惺的男人!”   荣芳芳觉得无趣,   “男人都是假清高,别看现在装的人五人六的,那是因为没睡到!我跟你说,如果当时你得手了,他肯定不是这态度!还什么守身如玉,终身不娶,肯定跟条狗一样追着你跑,求着你睡,打都打不走!”   荣芳芳的话谢兰没敢搭茬,但是在她心中,凌岳不是这样的人。   他人品那么好,怎么可能像……像荣芳芳说的那样呢?   “好了,”此时的周毅元又说话了,“芳芳,你那封信,送出去了吗?”   荣芳芳抬起了下巴,   “自然是送出去了。你以为我是这个废物吗?干啥啥不行?”   谢兰一听自己又被炮轰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但是,对于荣芳芳提到的“信”,她十分的在意,便低声的问道,   “芳芳……那封信……”   “自然是给荣薇看的信。”   荣芳芳根本没打算瞒着她,见到她对的瞳孔吓得缩了缩,不无得意的说,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让你睡凌岳是白睡的吗?”   谢兰吓得嘴唇都在哆嗦,“可是……”   “不管你睡没睡成,这个事儿既然在那,那就会变成两个人之间的一根刺。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根刺越刺越深,深到再也拔不出来,深到一碰就疼的想死。荣薇是个眼力不容沙子的人,既然有刺,她能做的,只有连刺带人全都拔掉。那时候,就是我们的好事儿了。”   周毅元话里仿佛藏着毒,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精神异常的亢奋,就连一向浑浊的眼中都发着莫名的光。   *   谢兰走后,荣芳芳依偎进了周毅元的怀中,声音都变得甜腻了许多。   “毅元哥,你以后别随便跟别的女人亲近,我看着不高兴。”   荣芳芳侧身躺在周毅元的身上,下巴抵在胸膛,手指在肌肉上漫不经心的画着。   “怎么?吃醋了?”   周毅元一把将她的手指抓住,放在口中舔舐了两下,登时引起身上女人的一阵娇笑。   “她有什么值得我吃醋的……”   荣芳芳身体都在颤,虽然还在嘴硬,心里却不是滋味。   要吃也应该吃荣薇的醋,谢兰这种相貌平平的小女人,委实不配。   可是,就算这么想,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周毅元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欲,作为周毅元的女人,这一点,她看的明。   “对了,上次让你找机会认识的那几个人,你认识了吗?”荣芳芳问道。   作为重生者,她自然知道这个世界站在陵城顶端的人是谁。   这些人目前有的已经发迹,有的还在奋斗,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早早交际变成朋友,对周毅元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自从知道荣薇在这一世已经发达了,想要让周毅元也富起来的这个念头便成了荣芳芳的执念。   因此,对于周毅元的事业,荣芳芳比他本人还上心。   荣芳芳一脸期待的看着周毅元,却见他撇了撇嘴,   “懒得和他们交际,都是一群伪君子,假惺惺的,看着就烦。”   荣芳芳不乐意了,   “毅元哥!这个你得听我的!他们将来都是有本事的人!你可不能因为不喜欢人家就不交往啊!”   周毅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些人现在都是混的还不错的人,一个个鼻孔朝天的,一看他没钱又没势,话都懒得和他说一句。   他就算想要跟人家交往,那人家也得理他啊!   想到这段时间受的冷脸,周毅元心里一阵暗沉,不由得将荣芳芳也恨了起来。   荣芳芳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   不过,在她心中已经将周毅元当成了未来的首富,自然比周毅元对她还是耐心很多。   “这样,我认识的还有最后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和你投缘。”   荣芳芳也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那个人祭出来。   那个人在上一世和周毅元的关系就特别好,是周毅元在啤酒厂就认识的哥们,   两人一起做生意一起发达,好的穿一条裤子。   但是这个人人品不行,手脚不干净,黑白通吃。   上一世的最后,他□□上的事犯事儿了,想要找周毅元帮忙。   周毅元却将他踩了下去,并借机将自己洗的清清白白的上了位。   荣芳芳迟迟没有决定将他介绍给周毅元的原因也是如此,   她一个女人,即使如今跟了周毅元,也本能的觉得有些东西不能碰。   之前的周毅元还能听她的话,可如果认识了他之后,恐怕他就不会再受自己的约束了。   但是除了那人,荣芳芳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着周毅元发达了。   “哦?你指的是?”周毅元搭话了,但始终显得兴趣缺缺。   “崔新成,这几天他会有个难,你帮他挡了,以后他就认定你了。”   荣芳芳认真的说,将那个人的生平和周毅元即将要做的事情交代了清楚。   果然,周毅元听完之后,眼中闪着光,对于荣芳芳谋划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然而,荣芳芳心里始终放不下,对于将来发生的事情,总是有着无形的担忧。 第四十九章   就在周毅元和荣芳芳准备套路崔新成的时候,远在省城的凌岳接到了来自荣薇的电话。   “薇薇……”   凌岳心里高兴的很,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的咧到了九十度。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荣薇一边握着电话放在耳旁,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左手,   修长的手指攥在一起复又松开,指节修长的像春天的嫩竹。   唔,一看就是不能打的。   要还是穿越前的那个身体就好了,指节像大红枣,拳头比沙包还大,看谁还敢撬我对象。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荣薇心里有点火,   “怎么的,让你坦白从宽,你还不珍惜机会吗?”   “不是不是。”   电话另一头的凌岳有点慌,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也许是前几天谢兰那件事,   □□薇怎么可能知道那件事呢?难道是……谢兰告诉了她?   一想到这里,凌岳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什么样的跪搓衣板姿势比较标准,只得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合盘告诉了荣薇。   “薇薇……我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真的……她是来找过我两三次,但我知道她的心思之后,便都拒绝了她。这一次,只是碰巧一起吃了饭,还是和同事一起吃的,谁知道她居然……”   凌岳也是无语。   谢兰的这件事绝不是她一个人干的,他本来准备等赵瑞城查出点什么来再告诉荣薇,可没想到,事儿还没查出来什么,荣薇居然就知道了!   如果荣薇真的因为这件事误解了他,那他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不过,幸好荣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基本的判断能力还在那。   听完凌岳的解释之后,她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冰冷和不耐了。   一想到荣薇因为这件事生气,凌岳心里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细品起来,居然还有一点点酸酸涩涩的甜。   荣薇一向是个主动又果断的姑娘,两人的恋爱谈的又干净,   这还是第一次,她因为别人的事情动了酸意。   “薇薇,你是不是……吃醋了?”   问的小心翼翼,却掩藏不住内在的欢喜。   “谁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了?如果不是你做的不好,我用吃醋吗?”   荣薇前言不后语的说,完全没注意自己的话,早已暴露了吃醋的事实。   “是是是,是我做的不好。不过,我从始至终都没打算瞒着你,我只是想着,这件事不简单,想先查清楚一些才好。”   而且,两人好事将近,凌岳确实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这才暂时息事宁人。   荣薇又怎么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平心而论,如果她是他,她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谢兰这个女孩,曾经的她确实是想要当做朋友一样相处的。   即使后来渐行渐远,她也不希望她过的不好。   不过,这件事情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想到知青宿舍门口两个人和谐的剪影,   当时的谢兰,是不是就存着这样的心思了?   荣薇咬了咬唇,浑不觉将几年前的老陈醋也一起吃进去了。   “那以后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荣薇最后叮嘱道。   “嗯嗯,你放心,我一定坦白从宽。”凌岳恨不得赌咒发誓。   挂断了电话,荣薇心里还是不安定,心想还是要找个时间亲自去一趟省城才好。   *   荣薇和凌岳郎情妾意的档口,谢兰正浑浑噩噩的在教工宿舍里混日子。   自从那天见了荣芳芳和周毅元之后,这几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那天,荣芳芳因为去了榕树头村,回来的晚了一些,   在那之前,周毅元趁着没人,压着她好一阵的上下其手。   她不敢去回忆当天具体的经过,   只记得男人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荏弱的身上,粗重的呼吸在耳畔不断的响着,伴随着耳畔黏腻的舔·舐和吸·吮,让她恶心的几欲去死。   幸好,后面荣芳芳及时回来了。   但即使那样,周毅元还是在起身的时候,用力的揉捏了一把她的臀,   手劲大的让她疼,让她即使过了好几天,想起那张阴鹜的脸,还会忍不住的心底发寒。   “你别以为你逃得过我……既然凌岳无福消受,那我收了你,也是应该的……”   喑哑低沉的声音仿佛一直在耳畔环绕,像毒蛇一样丝丝的吐着信子,像是永远不会醒来的一个噩梦,让她心惊胆战,即使自处,也会害怕。   在黑暗里,藏在被子里发抖的时候,谢兰不自觉的又想到了凌岳,   和那个青年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几乎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她每次想到,就仿佛自己离周毅元,离那噩梦更远了一些。   只是,那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从未理会过她,如今又要结婚了,她还能有什么机会呢?   有时候,谢兰突然怨恨起那天的自己来。   如果那一天,她能更勇敢一些,能更主动一些,动作能快一些,   如今的他是不是就跟她一起了?   她是不是就不用再这样担惊受怕了?   想着那一天凌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下颌线坚毅的像刀锋,眼神明亮又悲悯的模样,   谢兰突然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她突然很想,很想看到凌岳。   *   第二天上午,正在试验田里工作的凌岳又被人叫出去了。   本以为会看到荣薇的他,当看到谢兰的脸的时候,突然觉得很无奈。   他已经不知道这个姑娘要干什么了。   那天明明分开的那么难看,她居然还能找上门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   或者是精神病啊!   凌岳转身就想往回走,可没想到刚走两步,袖子就被拼命跑过来的谢兰拽住了。   谢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凌岳袖子的手都忍不住的颤,   “凌……凌岳……你别走……听我说一句话……”   凌岳想把自己的袖子从谢兰的手里拿出来,却又怕动静太大,惊扰了院里的其他人,   只得压着声音,忍耐着问,   “你还想说什么?那天不是都说的一清二楚了吗?”   “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就算……就算你不想见到我,你就不担心……有谁想对你们做些什么……我……我也许可以帮你……”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但如果不这样说,她确定凌岳不想和她说一句话。   果然,提到这一点后,凌岳的反应果然缓和了一些,   “你知道什么?”   “换一个地方……”   谢兰抬头看他,眼中全是祈求,   “换个地方,我把所有的都告诉你,好不好?”   换个地方……那不就是要和她单独相处?   凌岳正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温和有力的声音,   “不可以。”   两人都转过头看,不远处,荣薇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薄薄的红唇抿在一起,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们。   “荣薇……”   谢兰有些恍惚,这还是出村之后,她第一次见到荣薇。   她好像更成熟了,更高了,也更漂亮了。   虽然还是瘦,但却不是自己这种干瘪苍白的瘦,腰背挺直,自内部透出一股子诱人的生气来。   谢兰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凌岳终于将袖子从谢兰的手中解救出来,三两步赶到荣薇身边,   “薇薇,你怎么来了?”   声音中透着惊喜,和刚刚与谢兰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   不过,荣薇显然不怎么领情,狠狠的瞪了一眼凌岳,这才主动挽住了他的手,走到了谢兰身边,   “谢兰姐,有什么话想和凌岳说的,我一起听听,行吗?”   如果说刚刚的谢兰还存着一丝执念,此时面对着正主,已经心如死灰了。   她抬眼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些的荣薇,眼神疲惫,   “有你,我就不说了。”   “那好,”荣薇说,“既然这样,以后你不用再来找凌岳了。没有我,他不会私下见你的。”   谢兰蓦的睁大了眼,   “荣薇!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有什么宽不宽的,我自己的男人,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荣薇是真的有点气了。   她向来懒得做那种争风吃醋的小女儿姿态,对于谢兰这种小手段,一向也是懒得理会。   可是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且,不得不说,刚刚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的非常碍眼。   “你!小心管的太严!把你男人给管跑了!”   谢兰盈盈的眼睛又看向了凌岳,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到些许情绪。   如果是……一般男人,他们自然更想要柔顺、听话的女人,   而不是荣薇这种……这种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让她失望了。   凌岳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对荣薇“我自己的男人”这句称谓十分满意。   对于荣薇的追求,他一向很了解。   家庭和事业都要排在爱情前头,一忙起来就会忘记他的存在。   有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这个对象,是不是荣薇搞事业买一送一的附赠品,   要不然,怎么一点吃醋拈酸的感觉都没有呢?   现在看荣薇这一副护食的模样,他反而觉得受用的很。   看来,不是不在乎,而是没有吃醋的客观条件啊!   想到这里,凌岳觉得谢兰的存在也不怎么碍眼了。   如果不是她从中搅合,自己何年何月能看到荣薇这副情态啊!   看到荣薇仍不太高兴的样子,凌岳干脆将荣薇的手握住了,   十指相扣之间,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不管管的严不严,我都不会跑。”   凌岳看着荣薇一笑,   “既然你说让我不要见,那我除了以后和你一起,不会再见了。”   “哼!”荣薇白了凌岳一眼,没说什么,却将凌岳的手牵的更紧。   谢兰气的牙都要咬断了,   “你……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是谁想算计你们?”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说,也没必要只对着凌岳。”   荣薇对她说,“而且,我们平时得罪的人也不多,随便推测一下也就能知道了。”   她停顿了一下,   “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找上了你?而你,又因为什么也参与其中呢?”   荣薇说话的声音向来带着气音,即使有情绪,声音也是淡淡的。   只是,在她清淡的声音和专注而漂亮的眼眸中,谢兰却无端的觉出一种压力,在那莫名的压力之下,自己满身的脏污无所遁形。   最后,谢兰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她踉跄的走了,临走时的背影狼狈不堪。 第五十章   荣薇来找凌岳,谢兰的事只是其中很小的原因,   她来的最主要原因,是和凌岳、乔越来谈关于建设第二个育苗基地和省城转运基地的事情。   这几年,他们的生意渐渐做的比从前大了。   以榕树头合作社为据点,生产出的秧苗和种子已经覆盖了整个陵城。   不仅如此,榕树头合作社还为加入的农民提供了销售渠道,将优质的农副产品卖到了附近的工厂、供销社和大饭店,逐渐形成了从育种、卖种到优质农副产品销售的一条产业链。   榕树头合作社和与乔越一起开办的金种子公司,逐渐成为了陵城农副产品的龙头企业。   然而,陵城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级市。   在陵城深深的扎下根之后,荣薇他们考虑的,是如何将公司和合作社的生意发展到其他地方,省城,是他们选定的下一个据点。   陵城和省城分属于省里的南北两端,   如果在省城也扎下脚跟,那就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利用一南一北两个据点,慢慢的将周边城市都囊括在内,   那个时候,放眼北方、甚至整个华国都指日可待。   所以,即使快要结婚了,荣薇也没有停下脚步,一听乔越说有省城的消息,便立马过来了。   “省城的事情有点戏,不过,事情有点复杂。”   去谈事情之前,乔越和荣薇他们交代了这段时间他的谈判成果。   “我相中了郊区的一片地,附近有农田可以做试验田和育种基地,那块地可以拿来建办公楼和仓库。农田倒好说,但是那块地却没那么好谈。所以这一次,是把你们拉过来,和那块地的实际控制人一起聊一聊。”   “实际控制人?”   荣薇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称呼并不常见,她本能的觉得,事情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是。”   乔越也没有隐瞒,   “地的产权归属于一个快要破产的国企。本来那个国企是想要拿来开发厂房的,但是因为经营不善没有后续资金投入,厂房建了三分之一,就荒废了。”   “既然这样,咱们和那个国企谈不就行了?为什么还牵扯到什么实际控制人啊?”凌岳也忍不住问。   “问题就在这。”   乔越仔细的说,   “因为长期没人管理,那块地逐渐被当地一个涉黑组织给占了,哦,叫什么崔帮的,领头的叫崔新成,就是我说的那个实际控制人。咱们对那块地,要买,要租,或者要修,统统都绕不过他去。不过幸好,他对于我们的生意有兴趣,想要用那块地做抵押,占咱们一部分干股。”   说到这里,乔越挠了挠后脑勺,   “其实我不是很想合作,但是那块地,确实是省城最合适的一块地了。交通也便利,周围的农田也很好,就是……哎,所以这次让你们来,也是想一起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   荣薇和凌岳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这么长时间,她们做的都是本分买卖,鲜少会碰到这种组织,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了这种复杂的情况。   这个崔帮他们不熟悉,但是听乔越说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商量的组织,而且恐怕单纯的钱也没法搞定,   否则,乔越也不会让他们亲自过来谈了。   看着荣薇和凌岳略有些严肃的神情,乔越说,   “要不然咱们别谈了,说实在的,我也是头一次和这种组织合作,心里总觉得怕怕的。”   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二代,哪里见过崔新成这样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物。   前段时间硬着头皮和他打交道,只觉得后背都是凉的,半夜睡觉都会惊醒,晚上走夜路一步三回头,生怕哪天被人套麻袋打闷棍。   要是按照乔越的性格,对于崔新成这种人,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但他现在是商人,商人向来以利益为最大考量,更何况这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意,他必须要为全公司的发展考虑。   “没事,又不是牛鬼蛇神,进去看看。”   荣薇打量着面前修了一半的门楼,捏了捏拳头,头一个走了进去。   凌岳和乔越相互看了一眼,也前后脚跟了上去。   *   里面和乔越形容的差不多,偌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破厂房孤独的立着。   风刮过残破的玻璃窗刮进厂房,让整间大屋都成了共振的风箱。   水泥路只修了一小半,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尽头都是黄土地。   几棵垂头丧气的白杨和垂柳就立在黄土地上,就连萌发出的新芽都带着一股子破旧和丧气。   本应该是看了就不想看的地方,荣薇却和第一次来的乔越一样,看的两眼放光。   她明白,乔越确实是选对了地方,这里的方位和面积,就是他们目前最最需要的场地。   看着这块荒凉残破的地方,荣薇甚至都在脑子里勾勒起建设的蓝图来。   但是,想要这块地,首先要解决崔帮的事情。   “他们在哪?”荣薇回头问乔越,   还没听到乔越的回话,就听到院里头传来瓮瓮的说话声——   “真没想到,传说中的陵城首富,居然是这么一个小丫头?有那么一句怎么说来着……闻名不如见面啊!”   荣薇回过头来,几个佝偻着腰的高大男人缓慢的从厂房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随意的披着衣服,额头上长了一颗长着长毛的大黑痣,眼神淫·邪又凶狠,一看就不是善类。   这个人,就是崔新成。   荣薇没有因为崔新成而被吓到,反而看到他身边的人的时候,稍稍愣了愣神。不过,这一愣也是十分短暂的,下一秒就恢复了原本淡定的神情。   他身边那人,虽然低着头,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但是荣薇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   他,居然是周毅元。   他怎么在省城?   而且,为什么会和崔新成站在一起?   难道两个人,已经勾搭在一起了吗?   荣薇心里盘算着各种念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件事,恐怕更不好办了。   崔新成见到荣薇和凌岳都看向了周毅成,嘿嘿一笑,   “给三位介绍一下,周毅元,我过命的兄弟。”   话说的简洁,但内里藏着的意味,就像非洲以腐肉为食的鬣狗,找到了自己的同伙一样。   荣薇缓慢的勾起嘴角,“崔老板,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崔新成也没客气,随便找了间厂房就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这间厂房内里似乎被人收拾过,干净一些,里面还有几张废旧的桌子和沙发。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崔新成向来不爱客套,一坐下就直入主题,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这块地的宝贵之处,把这块地给吹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皇帝老儿拿皇宫来换都不给的无比珍贵之地。   在听的过程中,荣薇能够感受到两道肆无忌惮的眼神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扫着,目光黏腻而刺骨,如果不是不适合翻脸,她真想当场就把那对眼睛给剜出来,扔地上踩个稀巴烂。   没错,那对眼睛的主人,就是周毅元。   几年没见,周毅元的气质彻底变了。   如果说几年前的他还能被人当个邪肆不羁的创业剧男主角,那么如今的周毅元,恐怕只能当个《监狱风云》里的狗头军师。   整张脸充斥着阴鹜和戾气,看着还特别的带衰,就像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从里到外都透着污秽和下作。   这样的人,荣薇连多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但偏偏就是这个人,当着她和凌岳的面都敢这么看她……   荣薇捏了捏自己细白的手指,拳头硬了。   “荣老板,我们现在的意思呢,就是拿这块地做抵押,我们出地,你们出力,咱们五五分,你觉得怎么样啊?”   崔新成的声音十分的慵懒。   他向来看不上女人,今天能和荣薇这么说话完全是看在钱的份上,   要是平时……这种小娘们只配搁在床上叫唤,哪有这样和他说话的份!   不过,一想到周毅元和他说的这笔生意将来的生意,崔新成觉得,他还是能忍耐一下的。   其实崔新成在省城也不算最大的地头蛇。   省城最大的是黑白通吃的邹家,在邹家眼里,他这种的,都是小打小闹。   但就算是条小蛇,对于荣薇他们这种外来的来说,也算是一间大庙了。更何况,他还占了荣薇最想要的那块地。   想到周毅元和他的嘱咐,再加上今天看到的这三个小娘们和小白脸,崔新成决定,一定要好好的宰一宰他们。   崔新成这话一出,荣薇这边三个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乔越有些急了,站起来说,“崔……大哥,你之前不是说三七吗?”   崔新成连正眼都懒得看这个小白脸,“三七也成啊,你们三,我们七。哎呀,不过这样你们是不是太吃亏了?”   “你!”   荣薇拦住乔越的话茬,对上了崔新成,“崔老板,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诚意,看来,我们要另外找地方了。”   “哦?”崔新成支了支眼皮,“这就不谈了?看来你们的诚意也不怎么样啊!”   “我们确实有诚意,但也不是来当冤大头的。如果崔老板这么谈生意,那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荣薇直接站了起来,脊背挺直,即使在满屋的爷们面前,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第五十一章   见到荣薇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崔新成“啧”了一声,眼睛亮了一下。   “本来以为是棵水嫩嫩的小白菜,没想到居然是个火辣辣的小辣椒!不错,真有味儿,很对我胃口。”   这话一出,凌岳不由得皱眉,   “崔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我可尊重了!对于女人,欣赏她的样貌才是最大的尊重,这一点,你们这些小白脸还得跟我学学。”   崔新成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这样,看在荣老板的面子上,我可以退让一些。我四,你们六,最多就这样了。你们再想要啊,可得拿别的东西来换了。”   至于什么是“别的东西”,他的眼神彰显无遗。   荣薇看了看崔新成,   “崔先生真的不打算听听我们的想法?”   “你们能有什么想法?”崔新成斜着眼看人。   “我们出十万块,你们退出这片地,这是我们最大的退让了。你们没有产权,就等于我们拿十万块出来白玩,钱扔出去连个响都没有,这对我们来说,可纯粹是赔本的买卖。”   果然,听完这句话,崔新成的眼皮抬了起来,显然是有点心思。   其实,荣薇的这种处理手段,和崔新成一开始预想的差不多。   他是个混混,本来也没打算利用这块地来和他们合伙做买卖。   之前的那个合伙的想法,是周毅元提出来的。   在这个万元户都能上新闻联播的年代,十万块绝对不是少数,   即使崔新成是个有二十来号兄弟的地头蛇,手头上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一下十万……而且还是无本的买卖……   崔新成看了看身边的弟兄,第一次动了心思。   不过——   “产权,合同,那些都是你们文明人玩的文字游戏,我们可不懂这些。我们懂的是,如果把这块地给了你们,那我们这些号弟兄就没地方住了,以后也没地方谋生了。这个对我们来说,难道就不是赔本的买卖?荣老板,你那么有钱,这么一大块地就出十万,打发叫花子呢!”   一直没说话的周毅元突然吭声了,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话,说的崔新成周围的兄弟都是一愣。   对于崔新成的兄弟而言,这个周毅元几乎等于空降下来的。   就因为救了老大一命,老大就把他当成了左膀右臂。   而且,因为在这块地上面的出谋划策,崔新成对于他更是信任非常,一下子就把其他那些跟在身边好些年的兄弟都比了下去。   因为这个,其他兄弟本来就对周毅元很是不服。   刚刚听到荣薇提十万块,不少兄弟也是动了心的。   可这心才动一下,便立马被周毅元的话给堵回去了,登时便有两个忍不住反驳。   “大周,咱们老大还没拿主意,有你说话的份吗?”   “就是!就算老大不开口,那还有咱们的‘军师’肖成强,轮得到你开口吗?”   “好了好了!”   崔新成瞪了几眼刚刚急着张嘴的兄弟,又和周毅元对了个眼神,终于忍不住又看回了荣薇。   “妹子,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就这十万,不够分啊!”   “哦?”   荣薇看着他,慢悠悠的说,   “我们今天只是来认识一下的,如果崔老板你们意见不统一,我们也不勉强,改天你要改了主意,随时都可以再联系我们。”   说完,也不多废话,竟是转身,和乔越他们一起走了。   *   荣薇他们走了之后,几个兄弟立马围了上来。   “大哥,有十万块啊!”   “大哥!都是大周大嘴巴,要是他不开口,没准这十万就进兜里了!”   “这块地咱们平时也拿着没用,顶多把人抓过来揍一顿。拿来换十万块一点都不亏啊!再说了,以后他们的工厂建在这,咱们想捞油水的时候还不方便,为啥老是要算计着合伙嘞?”   “就是啊!你说咱们平常顶多收收保护费,做那种买卖咱们也不会啊!到时候要是亏本了,那不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十万块拿到手,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啊!”   “就是啊!”   “好了好了,”   崔新成被周围一堆人的声音吵吵的脑仁疼,下巴向身旁一个一直沉默的人点了点,   “老二,你什么意思?”   “老二”就是兄弟们口中的军师肖成强,   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上过高中,比这些大字不识的兄弟们多喝了点墨水。   在周毅元来之前,他算是崔帮的二号人物,崔新成有什么事都和他商量。   不过,自从周毅元来了,他也不免有些靠边站。   听到大哥叫他,肖成强扶了扶镜框,说:   “大周的规划是好的,弟兄们的意见也有道理。只是要我说,咱们做什么选择,还得看看咱们是什么身份地位。俗话说贪多嚼不烂,又有句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咱们弟兄们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与其学着别人做买卖,不如把实际的钱掌握在手里更踏实,也更现实。”   肖成强这番话简直说进兄弟们的心里了,登时便有不少兄弟应和。   周毅元却被他说的一阵烦闷,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也有句俗话说的好,叫烂泥扶不上墙。我看呀,这句也挺合适你们的。”   出于荣芳芳的建议,他才搭上了崔新成这条船。   本想着就着这块地好好干一场,甚至把荣薇他们黑的家破人亡,谁想到,这崔新成手底下居然有这么多鼠目寸光的弟兄!   真他妈让人涨气!   他也是一时气愤说漏了嘴,可对面的兄弟们立马不乐意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大周!”   “就是!看不起我们就他妈赶紧滚蛋!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以为我们不敢揍你丫的啊!”   “好了好了!都他妈别说了!”   崔新成终于忍无可忍的站了出来。   他看了看周毅元,又看了看肖成强和其他兄弟们,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之间也实在是无法割舍。   “这事儿咱们先不定,再议!反正这块地对他们的意义大着呢,咱们晾晾他们,说不定能拿更多的好处!”   崔新成又瞅了瞅两拨人,叹了口气,手掌一挥,拍在了周毅元的肩膀上,   “毅元!别气了!来,咱哥俩喝两盅去!”   *   崔新成这事儿没谈成,一时之间成了周毅元的一块心病。   晚上躺在自己临时的窝里头,越想越生气。   再一想到白天看到的荣薇那张瓷白的脸,心里的痒仿佛蔓延到了身上,让全身都忍不住痒了起来。   周毅元实在躺不住了,站起来拨了个电话,听完了电话里头的女人又畏惧又软弱的声音,这才又躺了回去。   妈的,不就是女人吗?   我周毅元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就连你,迟早也是我的!   周毅元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粒,嘎巴嘎巴的嚼了个稀碎,   那声音脆生生的,就跟嚼人骨头星子一样。   *   第二天上午,一个苍白荏弱的身影出现在了旧厂房里,偷偷的四面张望了一下,然后迈着小步往其中一间屋子里走了过去。   对于昨天周毅元和兄弟们的龃龉,崔新成始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起床之后,便特意往周毅元的小屋去了。   “毅元,起了吗——”   崔新成推门就进,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周毅元随意铺着的床上居然躺着个年轻女人,细皮嫩肉的,正在周毅元的身子下不停的蠕动。   见到他进来,女人大声的尖叫了一声,连忙胡乱的抓起衣服床单往自己几近赤·裸的身上盖。   “呦,真是好兴致啊……”   一愣过后,崔新成了然的笑了,也没有出去,反而大喇喇的站在门口看了起来。   那女人是个瓜子脸,凌乱的长发糊住了脸,看不清长相,但看那细弱的气质,倒是有点像昨天见过的那个荣薇荣老板。   只是,荣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么随便就被周毅元叫过来,说不定是专门出来卖的。   周毅元见崔新成不仅没躲出去,反而看的饶有兴味,心里头不太乐意,但脸上到是没怎么显。   “这么早来,大哥有什么事吗?”   “也没啥别的事,就是来瞅瞅你,没想到坏了你的好兴致。”崔新成说。   “我这个不是正事,什么时候来都一样。来来来,咱们有事出去说。”   说完,转头对那女人说,   “你今天先走,改天我再找你。”   周毅元拽过来衣服穿在身上,趿拉着鞋领崔新成出去。   崔新成也没反对,慢悠悠的转过身,   只是,转身之前,还瞅了一眼床上不断颤抖的女人。   等走出房门,崔新成这才问道,   “兄弟,刚刚那个小妮挺嫩啊,是买来的?”   “不是,”周毅元没有掩饰,   “是下面县的小学老师。这不我也无聊,就找她来逗逗闷子。”   “老师啊,真牛·逼!”   崔新成竖起了大拇指,   “我可还没搞过老师呢!”   说完,还一脸垂涎的看着刚刚那女人匆忙离开的身影,眼中满是意犹未尽。   周毅元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笑了,   “这有什么难的。改天我把她叫过来,给大哥乐一乐。”   说到这里,他声音压低,凑到崔新成耳边说,   “你不知道,还是个雏呢!干净着呢!我还没来得及动!”   “哦?”崔新成眼睛都亮了,“真的?不过,这种的如果睡了,会不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你要是担心这点啊,我有个渠道,能搞到种药,让人睡得晕乎乎的时候就被搞了。搞完了连自己被睡了都不知道,保管万无一失。”   这下崔新成乐得更开了,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老弟啊老弟,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么才和大哥分享啊!”   “我那不是不知道大哥喜欢什么嘛!”   周毅元哈哈一笑,   “大哥,你看看昨天说的那块地的事儿……”   “那有什么难的!崔帮谁做主,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我明白了!大哥真牛!”   “哈哈哈!老弟,你也不差啊……” 第五十二章   那天和崔新成见面之后,荣薇没有急着回陵城。   她先是跟着凌岳一起回了凌家,拜见了凌岳的养父母,之后便住进了农科院新分给凌岳的房子中。   房子并不大,只有两室一厅,但对于还没有小孩的荣薇和凌岳来说,也够住了。   房子位于农科院的家属院内,之前就简单装修过。   荣薇左右最近也没事,干脆跑跑市场,买些软装和家电,将房子装饰的更像一个家。   凌岳一开门,就闻到满屋子香喷喷的大米饭味。   从玄关往里看去,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着,客厅又添置了沙发和茶几,餐桌上铺着红白色的格子布,上头已经摆好了两三道做好的菜。   凌岳不由得有些眼热,   眼前的场景虽然家常,却是他从心底盼望已久的画面,是他从小就幻想的,家的场景。   从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   养父母不是对他不好,至少,吃穿用度比荣薇这样的孩子要好上很多。   但是,除了那些就没什么了。   他小学就住校,养父母的两个亲生小孩还在膝头撒娇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在学校独立的生活,   那种温馨而幸福的家庭生活,对他而言,像隔了一层纱,   从外头看过去,能看个囫囵,但却从未属于过他。   所以,当认识荣薇之后,凌岳就很喜欢去荣家。   对他而言,那个虽然穷困但是一家人温馨团聚的地方,才是他内心向往的家。   而现在,他也有了这个家。   凌岳换下鞋,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从后面环住了荣薇的腰。   “下班了?”   荣薇头也没回的继续切着菜,她还打算做一碟凉菜,清清白白的黄瓜丝慢慢的切出来,清香逐渐散溢开来。   “嗯。”凌岳抱了片刻便放了手,荣薇正在切菜,他怕她分心切到了手。   但是,兴许感受到了凌岳心里头的想法,荣薇突然回过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曾经的荣薇是怯懦的病美人,穿过来之后则是气质出尘的冷美人。   这还是凌岳第一次看到她笑的如此灿烂,在他们两个人的家中,笑得这么轻松自然,这么的,美。   凌岳突然觉得一阵心动,   那种感觉,居然比一开始对她动心时还要剧烈。   让他在往后的日子,即使隔着厚厚的岁月尘埃,每当想起这一幕,仍会心跳不已。   *   在凌岳的房子住了两天,本以为崔新成会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   没想到,两三天过去了,崔新成那边仍然全无消息。   “崔新成的‘军师’说,本来崔新成都动摇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那个新来的周毅元说动了,这下咬死了五五分成,底下弟兄怎么说都没戏。”   乔越是负责联络的,对于如今的情况也很是无奈。   崔帮只是个小帮派,手下人又野蛮又文盲,   让这样的人参与他们的生意,将来更有可能变成附在身上吸血的水蛭,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合作这个选项,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选择当中。   本以为对方只是个社会混混,要拿到拿块地,无非就是多花点钱或者少花点钱的区别,   可没料到,居然出现了这种变数。   也不知道那个周毅元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口咬定他们的生意是口大肥肉,放着到嘴的钱不咬,就一定要合作,   这下子,情况一下子陷入僵局。   “大乔,你的那个军师有没有说,崔新成是被什么给说动了?”   荣薇也在考虑,   现在的周毅元她也了解一些,这么多年也没有混出个什么样子,没钱也没产业,   这样的人,到底是靠什么把崔新成拿下的?   “说是什么女人……老师什么的……哎,他也不太懂具体的情况,说的稀里糊涂的,我也不太明白。”   乔越挠了挠后脑勺,说。   “老师……女人……”   凌岳突然抬起头来,   “难道是……谢兰?”   这话一出,乔越和荣薇都转过头来看他。   乔越是一脸懵逼,荣薇的眼中则含着更加复杂的意味。   “我……我也只是瞎猜啊……”   凌岳怕荣薇有误会,连忙补充说。   “我明白,不过,也许你想的是对的。”   荣薇认真的说,“之前那件事,我一直在想,谢兰一个家世清白的老师,从哪里知道的那种药?而且,就算知道,她又哪里来的胆子敢用这个来害人?如果说没有同伙的话那也她稀奇了,所以,一定要有人在背后主使,推着她动,她才会敢迈出这一步。”   “可是,她和周毅元又怎么会有联系呢?”   这也是荣薇想不通的问题,   但是,既然两个人从前认识,那么有些事,便有发生的可能性。   “大乔,你去和那个军师再联系联系,让他留心一下,最近崔新成和周毅元身边的女人到底是谁。岳哥,你的那个警察同学,也让他盯着点谢兰。谢兰心思单纯,性格懦弱,这样的人,即使有可能被周毅元所用,也不一定出于本心。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要拉一拉她。”   “嗯,我明白。”凌岳说。   乔越瞅了瞅两人,说,   “薇薇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我想问一句,你们刚刚说的‘之前那件事’,究竟指的是哪件事啊?”   ……   “这个和你没关系。”荣薇说。   “就是,不懂的就少问,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   凌岳也走了过来,手臂搭在了乔越的肩膀上。   ……   乔越没再说话,可心里闷闷不乐。   怎么好像他们俩都知道就他不知道啊?   这样,算什么兄弟!   *   乔越按照约定又见了一次肖成强。   第二天上午,肖成强回到破厂房的时候,手腕上多了一块锃瓜瓦亮的机械表。   “哇,强哥!厉害啊!这是哪得来的手表啊?”   “就是啊强哥!这手表真闪啊!新表吧!呦呵,好像还是上海牌诶!真时髦!”   “这个也没什么,一个朋友送的。”   肖成强微微一笑,状似不在意的将袖子拉的更上。   “这得好几百块吧!你哪里有个这么有钱的朋友!”   “给我们兄弟也引荐一下啊!”   “强哥,这块表能借给我戴几天吗?我今天要去见我那相好,我相好最喜欢好表了。要是……”   “去去去!一边去!”   肖成强忍俊不禁的笑骂,   “表是不能借,你那个相好要是真爱表,让你相好陪几天我不就得了?”   一群人正闹闹嚷嚷的看表,没注意崔新成和周毅元也走了过来。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崔新成懒洋洋的开口,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看肖成强的新表,撇了撇嘴,   “老二啊,你这是飘了啊!”   “那哪能呢!”   肖成强见状,连忙从人堆里出来,将崔新成拉到一边。   见周围没人看着了,这才将揣了许久的东西掏了出来,   “老大,我那块算什么啊!这是孝敬您的。”   崔新成眼睛亮了亮,嘴唇向上弯了弯,   也没客气,拿过盒子就打了开来。   墨绿色的盒子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两块表,   一块是镀金的大金表,另外一块则是秀气的小银表。   两块表都做工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崔新成爱不释手的拿着大金表摩挲了半天,又拿起小银表来看,看完了才慢悠悠的看向肖成强,   “这表是不赖,不过咋还有块女表,你大哥这粗胳膊,戴的进女表吗?”   “这不是听说大哥您得了个新嫂子吗?”   肖成强赶紧说,“大哥,这新嫂子,啥时候带过来给咱们弟兄看一看啊?”   “什么他妈新嫂子!还八字没一撇呢!别到处瞎BB!”   崔新成笑骂,没有完全肯定,表情到是非常的满意。   肖成强见崔新成很是高兴,连忙说,   “大哥,您看,这是那个乔越托我送给您的。他实在是诚意满满,对您也是十分尊重。您看,他们之前说的那个生意……”   “老二啊,这几日没见,你变成别人的说客了啊!”   肖成强勉强的笑笑,   “那哪能呢?我做啥还不是为了咱们崔帮考虑,我是绝对不会有二心的。大哥,这个您得相信我。”   “相信,我能不相信吗?”   崔新成将表盒收了回去,   “你回去跟那个姓乔的说,这个表呢,我收下了,但是条件该怎么着怎么着!他既然这么上心,自然也知道这块地的重要性。他要不要,大把的人求着我谈生意。所以,让他看着办!”   肖成强有些不甘,乔越对他是许诺了好处的。   只要他谈成了这件事,那就不光是这块表的事了。   但崔新成既然这么说了,那他也没啥别的办法。   崔新成这个人向来很轴,他现在拿定了主意,就不那么容易动摇了。   口风没探到,肖成强想到乔越吩咐的事,便又堆着笑说,   “大哥,这个表嫂子要是不喜欢,您和我说,我让乔越再拿别的东西过来。听说……嫂子是文化人儿,可能更喜欢些有文化的东西。”   “乔越那还有别的?”   崔新成又来了兴致,“成吧,哪天我见了她,我再问问,绝对不让那小子的孝心落空!”   “好嘞!”   肖成强连忙应和着,脸上的笑格外谄媚,与这清淡而美好的春天,格格不入。 第五十三章   打发了肖成强后,崔新成乐呵呵的揣着手表盒子往屋里头,   一进门,周毅元和他的那个相好都看着他。   他也没避讳,堂而皇之的将盒子丢到了桌子上,   “周老弟啊,还真让你给说准了!你看看,他们着急了,拐着弯的给我送礼呢!”   荣芳芳拿过盒子打开一看,登时被那两块表闪瞎了眼。   “哎,崔大哥,这表可真好看诶……”   “谁说不是呢?”   崔新成得意洋洋的说,   “看来,荣薇他们手里头可握着不少钱。不行,我得多等等,估计能从他们手指缝里再弄点出来!”   荣芳芳目不转睛的瞅着那块小银表,   表盘小巧精致,泛着淡淡的金色,表针上还镶着一块小小的碎钻,表链的做工繁复,手感像秋天的泉水一样顺滑。   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上的小银表,如果眼睛有钩子,恐怕早就把这块表给勾走了。   崔新成见荣芳芳一直拿着那块银表,便吩咐道,   “那个……芳芳啊,下次见到那个小兰,你就把这块表送给她,和她说,是崔大哥送的!如果她想要啊,大哥我这里有的是!”   “哦……哦!”   荣芳芳这才醒悟过来,   一边恋恋不舍的将小银表收了起来,一边心里愤愤不平。   真没想到,那么个干巴巴的臭丫头,居然能平白的得了块表!   可怜她跟了周毅元几个月,啥玩意都没有,还经常倒贴钱!   看看那个崔新成,明显是对谢兰动了真心的。   可是周毅元对她呢,只是这样没名没分的厮混着,什么都不提!   就算她偶尔开玩笑提提结婚之类的事情,也被他轻描淡写的一笔略过。   是,她是觉得自己年龄太小暂时不适合结婚,   但是,她不适合是一回事,对方想不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要自己的男人追在屁股后头求婚呢!   可你看看,你看看那个周毅元——   荣芳芳心里头恨的很,手里头用力的攥着那块银表,恨不得把那块表攥坏,攥碎!   还没有从这种又抑郁又愤怒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只听到崔新成在那头说,   “周老弟啊,自从上次见过谢兰之后,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啥时候你把她约过来,再和咱们哥们见见面。”   对于谢兰,崔新成是真的动了心思。   本来只是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但见到了那个长得清秀,话也不多的女孩,崔新成突然心里头动了一下。   他觉得,这样乖巧的女人,那是应该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好好养着的。   她声音好听,做事也文雅,还是老师,   这么好的女人,正合适给他们老崔家生上两个儿子,再好好教育长大。   崔新成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了,从前的女人也不少,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女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一个女人身上动了真心,不仅想要她,更想要和她结婚,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大哥,你这就是着急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老师,哪能天天叫过来见面啊!”   周毅元吐了口烟圈,缓缓的说。   崔新成走了之后,荣芳芳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搂住了周毅元的胳膊,声音软糯,吐气如兰,   “周大哥……你看看人家谢兰都有块表了,你什么时候……”   周毅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揽在怀中,   “你要什么表啊?你这个人不就是个婊·子吗?”   荣芳芳怒了,蓦地直起身来,声音也变的尖锐,   “周毅元!你说的什么浑话!”   “我说什么浑话,”   周毅元冷哼几声,“看到人家送块表就心痒了,我说你婊·子,还说错了吗?做我的女人就要忍,就要受得住寂寞。就你这样一山还望一山高,不是□□是什么!”   荣芳芳在家颇受宠爱,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难听的话,登时气的眼圈都红了,   “我望什么了我!别人收了东西我没有,我说说还不行吗?你这么骂我!亏心不亏心!”   “你是说说还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你自己清楚。我跟你说,咱俩如今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想另攀高枝,也得想想攀到之后的下场!”   周毅元拧着女人嫩滑的下巴,眼睛微微眯起,   “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也少玩什么心眼子。崔哥让你干啥,闭着眼睛去干就是了,再多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完蛋的。”   说完,丢下身下的女人,拔腿走出了门。   荣芳芳又气又怕,浑身哆嗦,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恶狠狠的将小银表扔到了一旁的床垫子上,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流了满脸都是。   *   “芳芳,芳芳。你找我啥事啊?”   被女人怯懦的声音从回忆中呼唤回来,荣芳芳回过神来,眼神不善的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脸盘子到是小,但五官相比于荣薇太过于平庸,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上时常挂着担惊受怕的表情,一看就让人窝火。   身量也不高,胸脯也不大,腰到是挺细的,总体而言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就这样的女人,居然能让崔新成青眼相待?   我呸!崔新成真是瞎了眼!   谢兰还不知道荣芳芳心里头转的是啥心思,见她表情不太好,便小心的问:   “芳芳,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课……”   “等等!”   荣芳芳眼睛转了转,将本来都准备拿出来的盒子又放进了兜里,   “那个崔大哥,你知道吧,他约你周末去见面!”   谢兰一哆嗦,那个崔大哥她当然知道,长得凶神恶煞的,和周毅元走的很近。   这样的人,她这辈子都不想见第二面。   荣芳芳自然知道她什么想法,干脆说道:   “谢兰,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人家让你去你就去!小心得罪了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兰对眼前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向来怕的很,听她这样凶恶的语气,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荣芳芳见她不敢说什么别的,这才满意了,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才施施然的站起身来,走了。   临走的时候,手心里还攥着那个装着小银表的小盒子。   *   谢兰坐了好一会儿,方才缓慢的往外走。   她们找的是学校旁边的一处僻静的空地,很是隐蔽,鲜有人知。   对于和荣芳芳、周毅元等人的私下来往,谢兰向来觉得十分羞耻,因此从不敢和同事或家人说。   即使,面临着周毅元时不时的骚扰,面临着崔新成显而易见的企图,她也不敢对外人说出分毫。   唯一想说的对象,却是永远都不能、也不再敢去倾诉的人。   那个人……   谢兰又魂不守舍的想到了那个人,   想的太过认真,以至于当荣薇站在她面前时,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   “谢兰。”   谢兰抬起头,荣薇正对着她站着,没什么表情,但她却无端的觉得羞耻,   仿佛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在那坦然而清澈的眼神中,无所遁形。   谢兰咬了咬上嘴唇,突然转过了身,想要走另外一条路。   然而,荣薇却一把拉住了她,   “谢兰,你怎么会认识荣芳芳的?”   荣薇声音轻柔的问。   谢兰突然想哭,   她怎么会认识荣芳芳的,如果没有她,她会认识那些人吗?   她会令自己陷入这样尴尬而痛苦的境地吗?   自己污秽的跌入泥里,   到头来,她却清清白白的站在那里,轻轻巧巧的问她是怎么认识荣芳芳的?   谢兰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荣薇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心里明白,谢兰对她有情绪。   问话这种事,她确实不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让凌岳代替她,和谢兰再有接触。   在这件事上,她是有私心,   而这私心,叫做凌岳。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彼此都没有说话。   空旷的场地上,只听到谢兰小声的抽泣声,像细小的针,密密的扎在人心上。   过了一会儿,荣薇开口了,   “我知道你也许并不想看到我,但是我并没有恶意。无论是周毅元还是荣芳芳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和她们走的太近。”   谢兰渐渐的止住了哭,通红的双眼看向荣薇,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我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嘛!啊?你什么都不懂!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话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变得凄厉,带着一股怨气,全都对荣薇发泄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如果你不说,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荣薇叹了口气,   “谢兰,我们也想帮你,但是,你现在这样是不行的。你起码让我们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一个小学老师,为什么会跟□□有联系,还有,荣芳芳他们是怎么找上你的,凌……凌岳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他们出的主意?”   谢兰蓦的抬头,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着荣薇。   然而,荣薇始终淡然的看着她,表情甚至有一丝怜悯。 第五十四章   谢兰止住了哭,看着荣薇的眼神十分警惕,还带着一丝凄楚。她青白的眼看着荣薇,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荣薇说,“我知道的很多。我知道荣芳芳和周毅元找上了你,让你给凌岳下药;我知道你最近又和崔新成认识了,他似乎很喜欢你,荣芳芳又一直逼你和他见面。谢兰,这些如果都是你想要的,我也不会来找你了。可是,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低下了头,   认真而专注的眸子像泉水洗过的黑曜石,那么的纯粹和天然,   “谢兰,如果你想要,我们是可以帮你的。但是第一步,你要说出来。”   谢兰突然又想哭了。   这段时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抗过来的。   荣芳芳逼她,周毅元逼她,就连自己内心的道德和良心,也在无时无刻不逼着自己,   让她寝食难安,让她战战兢兢,让她无时无刻想到这些事,就像针扎一般的折磨。   在这样的时刻,她做梦都希望有个人会对着她伸出援手,   抚平她的伤痛,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接下来能往哪走。   曾经她以为,那个人会是凌岳,却没有想到,真正站出来的,是荣薇。   她的声音颤抖着,“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荣薇淡然的笑,“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朋友。也许如今你不这么想了,但是能做的,我也会去做。而且,我做的事情,不仅仅是帮你,也在帮我们自己。”   谢兰低下了头,再度抬头的时候,眼神也变得清澈了许多。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说。”   *   隔天,谢兰给荣芳芳去了消息,答应了和崔新成见面的事情。   见面的当天,崔新成十分高兴,还特地穿上了新买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再加上手腕上闪闪发光的大金表,看上去颇有些暴发户煤老板的样子。   “老大,真像个新郎官啊!”   弟兄们一脸羡慕的围了上来,对着崔新成的打扮啧啧称奇。   “什么玩意儿!都给我滚犊子!”   崔新成笑骂道,将看热闹的小弟们都赶的远远的。   过了一会儿,果然大门口的路上出现了一个细瘦的人影。   年轻的女人穿着粉色的褂子和黑裤子,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一步步的走过来。   崔新成看的心痒痒,几步就走到了谢兰面前。   见谢兰两只手相互绞着,他看了两眼,终于忍不住将那只白嫩白嫩的手给抓过来握在了手上。   手掌心传来细滑的触感,崔新成心里头美滋滋的,   “你来的还挺早啊?来来来!赶紧咱们进屋!”   谢兰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想要低头,想到荣薇之前的吩咐,又将头抬了起来。   她对着崔新成笑了笑,将手从崔新成手中抽了出来,随后缓慢的伸出手,捏了捏右耳的耳垂。   右耳的耳垂上坠了一颗金色的小钉,只一颗,闪亮亮的,衬得耳际的皮肤更是雪白。   崔新成这还是第一次得了谢兰的笑,一时间十分激动,连刚刚谢兰抽手的动作都不那么在乎了。   谢兰吸了口气,故意打量了一下周围,看了一圈,视线又落到崔新成的身上,   “之前来的几次没认真看,你这里,面积还挺大的。”   崔新成一阵得意——   “那是自然,这都是哥哥我的眼光……”   “只是,太破旧了一些,”   谢兰说,“环境也……不太好。”   说完了,终于忍不住的低下头来,背后一层的汗。   崔新成噎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站在一旁的肖成强连忙接话说,   “嫂子,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哥哥这块地可是宝地啊!人家花十万块都换不回的好地方!老值钱了!”   刚刚心里不太舒服的崔新成被肖成强这么一捧,登时又得意起来。   确实,十万块啊,那就是十个万元户,要是他崔新成乐意,也能上电视接受十次表彰了!   果然,听到肖成强的这句话后,谢兰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   “那是自然——”崔新成得意的说。   “那……为什么不卖了呀?”谢兰非常天然的发问。   崔新成又噎住了,还没回话,就听到谢兰继续说,   “如果有十万块钱,也能买省城的房子和商铺了。以后要么租出去,要么自己做生意,不比在这个地方讨生活强吗?”   这些话,如果是崔帮的那些弟兄们问,少不得挨上崔新成几个脑崩儿。   不过,问话的是谢兰。   不仅如此,她还问的十分天真,十分自然,头微微歪着,眼神还流露出几分的关切,   这样的女人,崔新成自然惹不得赏她脑崩儿吃。   见崔新成没说话,肖成强连忙搭话,   “呦,嫂子你这是关心起你和崔哥将来的婚内财产了吗?”   谢兰脸红了,低下了头,半晌才小声说,   “那……我也是为了你们哥哥好。”   说完,又忍不住捏了捏耳畔的金钉子。   这句哥哥叫的崔新成心里一阵痒痒,刚刚被质疑的不快登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心花怒放的揽住了谢兰的腰,将谢兰带着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   “你那是妇人之见。走,先进去!哥哥我仔细跟你讲讲,哥哥究竟要干啥!”   *   进了院子,院子里早就摆上了五桌酒席,崔新成的小弟们都站在院里,见到他们进来连忙齐刷刷的问好。   周毅元和荣芳芳站在稍远的地方,看到谢兰进来,眼神微不可闻的变了变。   崔新成大咧咧的将谢兰推到众人面前:   “叫嫂子!”   “嫂子好!”声音叫的震天响。   谢兰似乎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来,对着满院子的小弟们点点头,竭尽全力想摆出一丝属于“嫂子”的威严。   *   赵瑞城将别在嘴边的金线轻轻挪开,又揉了揉戴在耳朵上的金钉,忍不住回头说:   “这些□□怎么这么会搞□□,比我们誓师大会上唱的都欢。”   凌岳笑着回话:   “也许你们局长也得跟崔新成学一学,怎么让你们叫的和□□小弟一样诚心。”   “别!还是别了!到时候估计又要抓我们开会了,我可受不了。”   赵瑞城平时最爱出外勤,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关在局里开会,一听凌岳的这个建议,头都大了。   没想到,当个小弟比他们这些当警察的还能搞这些有的没的,   看来自己呀,将来不做警察了,转到对家都不好谋生。   赵瑞城叹了口气,继续将金线挪到嘴边,耳朵里听着金钉中的动静。   他们的这个东西是荣薇提供的。   金钉传递声音,金线可以讲话,赵瑞城就是用这个东西,和院里的谢兰进行沟通的。   这家伙实在是太过神奇,赵瑞城拿到手,忍不住把玩了许久。   之后才忍不住和荣薇提,想购置一批送到局里。   这样的话,他们做监听之类的工作,就会容易很多。   荣薇大方的送了他一套,但对于局里购置的建议却没理,反而要求赵瑞城保密,不能把这东西给另外的人使用和看。   因为荣薇态度很坚决,赵瑞城勉强的答应了,   也许他能得到这样的东西已经很难得了,虽然遗憾,但他明白,不能要求太多。   *   金钉里清晰的传来院子里的声音。   他们似乎在吃饭,金钉内一阵嘈杂的桌椅推拉的声音,还有酒瓶磕在桌面上的响动,和小弟们肆无忌惮的谈笑声。   随后,他听到了一个像是恶魔一样低沉而扭曲的声音——   “晚上崔新成可能会要你陪他睡觉,让你去你就去,再推推拖拖的,小心我给你好看。”   赵瑞城听到谢兰的呼吸立马急促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连忙安抚:   “你不会陪他……那个的,相信我们。”   谢兰没说话,不管是对说话的那个人,还是对赵瑞城。   赵瑞城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愤怒,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样随意安排一个女孩的人生!   她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是他,就像对待一个毫无生命的人偶一样,随意揉捏,肆意玩弄!   这样的人,简直不是人!   不过,这样的愤怒谢兰却是不知道的,就像在谢兰沉默的时候,赵瑞城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赵瑞城压抑住心头的怒火,继续耐心的听下去。   *   坐在闹闹嚷嚷的人堆里,谢兰觉得自己就像一朵供在餐桌上的兰花,被放在猪头肉和鸡爪子中间,被锅子里的热气熏的瑟瑟发抖,十足的格格不入。   然而,这次来的感觉比上次要好上许多,至少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谢兰揉捏了一下耳洞里的金钉,听到里面传来那个人安抚的声音。   那个人是个警察,声音沉稳又好听,据说是凌岳的同学。   他们只见过一次,不过那个人却和她握手的时候说,他已经盯了自己有一段时日了。   这是真的吗?   谢兰想要回想起那个人的脸,却发现自己当时太过紧张,以至于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她觉得有些遗憾,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将他的脸牢牢记住。   兴许这样的话,心里头就会多一些安全感吧!   那天荣薇和她说的要求,她没怎么反对就同意了。   毕竟,她也没有什么选择的可能。与其做周毅元手上的棋子,不如相信一个曾经信任的朋友。   而现在,见到他之后,她终于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眼前的人群又传来一阵喧闹声,谢兰又捏了捏耳垂,抬眼看向了前面。 第五十五章   这段时日,崔新成和周毅元走的过于近,以至于冷落了不少之前身边的兄弟。   今日里,一群兄弟凑在一起,吆五喝六的喝酒。酒过三巡,难免就有些上头。   一个胖子喝的满脸通红,端着酒杯就往周毅元的方向走去。   “大周!”   装的满满的酒杯用力磕在桌子上,透明的酒液洒在胖子的胖手上。   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张肥硕的脸凑到周毅元身边,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大周!你今天必须跟我干了这一杯!”   周毅元喝的也有点多,红通通的眼睛看向胖子,眼神迷蒙而阴鹜,   “为什么?”   “为什么?”胖子酒气上头,一下子来火了,   “就为了你推了崔大哥的生意,我老娘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出不了院!就为了这!你都得赔我一杯酒!”   胖子的老娘前些日子进了医院,急需手术费治病。   他向来是有多少花多少的主,手头上自然攒不下什么钱。   本来打算着那十万块钱下来,怎么着每个兄弟都能分点,自己老娘也有钱看病了,可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周毅元,硬生生的让崔新成转了主意!   这下子,老娘因为没钱做手术,还在医院里病歪歪的躺着,到现在都出不了院!   胖子平日极敬重崔新成,自然不敢向他算账,便将这账一股脑都算到了周毅元的头上。   周毅元斜着眼看着胖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你放心,等咱们入股了种子公司,你要多少老娘,有多少老娘!”   “说什么呢周毅元!”   “就是!嘴巴放干净点!”   周毅元的话无异于骂娘,刚一说完,立马好几个和胖子交好的人站了出来!   如今的周毅元也有几个狗腿子,见对方捞胳膊网袖子,便也站了出来,两方对站着相互推搡,咒骂个不停。   “别吵吵了!”   突然,一个酒瓶子炸在地上,   众人转过头,崔新成披着衣服拧着眉站了起来,满脸满眼都是戾气,   “今天我是请谢兰来吃饭的!不是让你们给我拆台子的!不想干,都他妈给我滚蛋!”   崔新成心里烦闷不已。   手底下的兄弟们都是火气大的家伙,平时吵吵嚷嚷的在所难免。   这要是平时,两厢争斗,崔新成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   等事后了两边安抚一下,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今天是谢兰来的日子,他摆了这么大的排场,就是给谢兰看的!   谁承想,全他妈都给这帮傻·逼给搅合了!   胖子和周毅元都他妈不是省心的东西!   见到崔新成真的发火了,两伙人立马停了下来。   肖成强连忙走过来打圆场,“大伙都安静安静,大喜的日子,别整这些晦气事。”   说完这些,他又紧赶几步走到谢兰身边,脸上挂着殷切的笑,   “谢老师,这都是兄弟们逗着玩呢!没事,没事哈!”   说完,还对着谢兰眨了眨眼。   谢兰脸吓的煞白,刚刚那酒瓶子就在她脚底下炸开的,吓得她到现在都没回过神。   不过,既然肖成强这么说了,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捏了一下耳朵的金钉,将后背又贴回了椅背。   *   在肖成强的插科打诨下,酒席照旧。   荣芳芳看着不停有人向谢兰敬酒,嗤笑说:   “什么玩意啊?还真当她是块宝了!”   说完,她拿胳膊捅了捅周毅元,   “哎,早知道,就让你把她给睡了,省的我今天看她这副得意样。你要是睡了,我倒要看看,一个破鞋,还有谁稀罕。”   “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周毅元阴沉着脸说。   刚刚他是喝的头脑不清楚了,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悔。   崔新成是最好面子的人,这会儿闹出这么一出,那不是往他脸上扣屎盆子吗?   荣芳芳见到周毅元那副死鬼样,哼了一声。   *   这顿酒席从中午一直喝到了下午三四点。   崔新成喝的醉眼惺忪,踉踉跄跄的走到谢兰的身旁坐了下来,一只手忍不住的抓住谢兰的手,手掌在滑腻的手背上不住的摩挲着,   “兰子,兰子,你知道吗……哥哥我是真待见你……嗝……等把这块地的事情处理了,我就把你……把你娶回家……”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会对你好……”   说完双手就搂了上来,嘴也要凑过来亲谢兰的脸。   谢兰被吓的毛骨悚然,   刚想将崔新成一把推开,却看到肖成强快步走了过来,将崔新成扶着坐到了一旁。   “大哥,咱们不说是慢慢来吗?你别吓到嫂子。”   肖成强笑着,转头对谢兰说,   “嫂子,大哥这是真心喜欢你。前段时间得了块好表,也是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呢!”   崔新成眯了眯眼,顺着肖成强的话头问下去:   “对啊,我给你的那块表呢?你咋没戴上?不喜欢吗?”   “表……”谢兰抬起头,“我没见到什么表啊!”   “什么?”崔新成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你没看到……表?”   他突然站了起来,摆摆手让周毅元和荣芳芳过来。   两人过来之后,他瞪着两人,口齿不清的说,   “我不是……让你们把表送给谢兰吗?表呢?”   周毅元看向荣芳芳,荣芳芳则一脸惊恐的回望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块表,确实是周毅元让她转给谢兰的,但是她没送。   那个故作清高的小婊·子,什么都拿捏在他们的手中,有什么资格拿那块表!   她将那块表小心的收了起来,本来准备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再风风光光的戴给小姐妹们看,没想到这个小婊·子,居然真的把表的事给捅出去了!   “表呢?”周毅元问。   “我……我……”荣芳芳吓得说不出话。   周毅元一下知道了事情的实情。   他内心咒骂了几声,一巴掌便扇到了荣芳芳的脸上。   女人直接被打得撞到了桌子上,撞的上面的酒瓶噼噼啪啪掉了满地。   这声音实在太过巨大,登时,全场鸦雀无声。   “大哥,这件事是芳芳做的不对,我教训她了,改天让她把表还给嫂子。”   周毅元干脆利落的打了人,回头对崔新成说。   崔新成的火刚要发出来,却被周毅元用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给处理了。   一腔怒火憋在心里,却再也没有理由发出来。   最后,他只能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毅元,说:   “管好你的女人!”   *   这事儿闹的场面更难看,就连崔新成都没了和谢兰调情的心思。   以至于谢兰站起来说想要走,他都没有反对。   “老大,我送谢兰出去吧,顺便给她赔个不是。”周毅元站起来说。   崔新成瞅了周毅元两眼,没有说话,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本来么,让小美人收了自己的表,然后自己再做点啥,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是谁知道,这些都被周毅元的那个女人给毁了!   刚刚那个事儿,崔新成想想还有气。   这事儿如果他不问,谢兰自然也不说,那不就混过去了,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幸亏肖成强多问了几句,看来,还是这肖成强做事放心。   可是那荣芳芳真就那么胆大吗?   她白得了一块表,这周毅元真就完全不知情吗?还是说……   因为一系列的事儿,崔新成到底在心中对周毅元起了怀疑,   再加上入股荣薇公司的事情迟迟没有确定下来,底下兄弟也有些意见,让他对周毅元的意见就更大了。   “老大,您消消气。”   肖成强及时赶过来,给崔新成点了棵烟。   崔新成吸了一口烟,看着殷勤又老实的肖成强,叹了口气。   “老二,这段时间我向着周毅元,你们底下有意见吗?”   “那哪能有意见啊!什么都是大哥做主,大哥的决定,肯定是最好的。”   肖成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有迟疑,   “只不过……”   “有什么屁就放。”   “老大,胖子那块,还是得您帮帮忙。他家老娘确实指着钱做手术呢,现在一天拖一天的,哪天真的出了事,那可就凉了兄弟们的心哪!”   “这个我知道,”   崔新成吐了个烟圈,“这样,我手头还有500块钱,你先给他送过去。”   “五百……”肖成强欲言又止。   “咋的,不够?”崔新成说。   “还差点……不过,有五百也比没有强!谢谢老大!老大对我们弟兄们真是太好了!”   崔新成点了点头,刚又想说点什么勉励的话,突然听到门口的小屋里传来一声女人尖锐的叫声,脸色陡然的变了。   “怎么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   谢兰衣衫不整的挣扎着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的泪疯狂的掉落下来,看的真是可怜极了。   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崔新成的怀中。   “你这是怎么了?”   崔新成都愣住了,却见怀中的谢兰泣不成声的指着小屋的方向,   “周……周毅元……他……他非礼我!我不活了!”   说完又呜咽的哭了起来,哭声凄惨不已,听的人心肝儿都疼的不行。 第五十六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谢兰而言,就像一场乱糟糟的梦。   耳畔轰鸣一片,眼前跳动的,是那群小弟互相打来打去的身影,   啤酒、盘子、筷子齐飞,血液、汗液、酒液和盘子上残余的汤汁在空中泼洒着,仿佛一场荒诞不羁的闹剧。   而在这闹剧之外,远远的似乎还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和警笛声,像画外音一样,让身处闹剧的她更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暖沉稳的声音:   “别担心,跟着我。”   随后,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离了那片嘈杂和喧闹。   所有的景象在眼前飞速的褪去,一片晕眩当中,谢兰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她点了点头,紧紧的抓住那只手,心中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那双手带来的温度。   *   “谢兰,你也太勇了,谁让你去碰瓷周毅元的?”   当将崔新成的一众小弟终于全塞进派出所之后,赵瑞城叉着腰站在了谢兰的面前,   荣薇和凌岳就在不远处坐着,看着他和谢兰说话。   “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谢兰的脸红了。   她这次过去的目的,只是做点小手段,让崔新成和周毅元中间产生些矛盾而已,根本没打算搞这么大,   后面的“非礼”事件,更是子虚乌有。   周毅元刚刚被崔新成怀疑,又怎么敢在那种地方动她?   只是,临走的时候,看着周毅元看向她的眼神,谢兰突然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的控制?   即使荣薇他们愿意护着她,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拿出更大的勇气和主动来才行?   鬼使神差之间,谢兰便那样去做了。   人是她叫到小黑屋的,   那声尖叫是她吼出来的,   衣服也是她自己临出门的时候撕成那样的。   谢兰知道荣薇他们的打算,也明白,这样下去,崔新成和周毅元会分裂的更加严重。   只是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一伙人内讧,相互打的死去活来,警察一拥而上,将崔帮连锅端。   手法堪比钓鱼执法,效果……还真称得上是快刀斩乱麻。   “你呀你,你要是在我们局,我们局长肯定得犯愁,是要罚你,还是要给你请功了。”   赵瑞城说着,语气中满是玩笑和轻松。   谢兰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也不懂,当时怎么就那么做了呢?   也许……还有一部分,是那个一直在金钉里轻轻说话的声音,沉稳而可靠,给了她勇气和安全感吧!   赵瑞城笑着和谢兰又说了几句话,转头看向了荣薇和凌岳。   “怎么着,料理了这件事,你们又能买地又能结婚,这是双喜临门啊!”   荣薇笑着说:“确实是喜事,这里头还有你的功劳。不过,崔帮的那块地,我们不打算用。”   “什么?不打算用?那你们费这么大劲来干什么?”赵瑞城一愣。   “我们另外有安排。”凌岳说。   这件事,他们打算来打算去,选了一种最稳妥的处理办法。   崔帮的人不是死绝了,寻衅滋事也不是大罪,他们顶多会被关上几个月,   等他们出来了肯定会再生事的。   而她们只是个外地来做生意的,犯不上摊上这么一个麻烦。   所以那块地,她们不能用。   但是,不能用却不代表。   前段时间,乔越找了关系,将那块地和邹家的一块地做了置换。   置换的那块地离崔帮的地很远,崔帮就算手伸得再长,也插不进那块地去。   而邹家想要用那块地做什么生意,那就不是她管得着的了。   左右邹家在省城势力大,荣薇怕的,他们却不会怕。   这崔帮再犯蠢,也不敢冒犯到他们头上去。   赵瑞城见他们这样说,耸了耸肩,   “这些是你们生意人的事情,我就不懂了。对了谢兰,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觉得不安全,我可以多保护你一段时间。”   这话是出于他的私心,经历了这件事,对于那个不声不响的清秀姑娘,他已经很有好感了。   “我……荣薇他们帮我安排了一个去了附近的市培训学习,只是,荣薇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没法到场了。”   谢兰由衷的笑了,这段时间,这还是她的第一个毫无负担的笑。   经历了那么多,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像这样笑出来。   荣薇对她的安排处处都为她着想,对于这一点,她十分感激。   而经过了那段黑色的岁月,再度想到自己对凌岳的执念,谢兰突然觉得十分羞愧,和不可思议。   她……她怎么会那样想呢?   幸好还没有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没事,心到就行了。”荣薇微笑着说。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再度回首的时候,过往种种也就不重要了。   而且,谢兰在最关键的时候,也帮助了她们。算一算,也算功过相抵了。   她看了看谢兰,又看了看赵瑞城,   至于另外的事情,就要看这两个人有没有缘分了。   *   崔帮的事情很快落下帷幕,   打架斗殴赶上严打,崔新成和周毅元被判处了三年的有期徒刑,从犯也判了一个月到几个月不等的□□。   法庭宣判当天,荣芳芳失魂落魄的从法院出来。   她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还没将自己娶回家的丈夫居然会落得这个下场!   被判刑!变成了监狱犯!   这和上辈子也差的太多了!   前世是首富,这世却变成了阶下囚!怎么会这样!   这其中,仅仅是因为荣薇没死吗?   荣芳芳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前天回家,荣大山和赵琪提到荣薇婚事的时候那艳羡的模样。   他们简直把荣薇给捧上了天,她实在听不惯,忍不住驳斥了几句,还被赵琪给骂了几句。   荣芳芳叹了口气,   现在家里没法待了,周毅元也进了监狱,如今的她,居然没有地方去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想到了前世的丈夫……   当时虽然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但现在想来,也比嫁给一个监狱犯要强吧!   荣芳芳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平庸男人的身影,她定了定神,然后拼命摇了摇头。   不行,还是不甘心。   像上辈子那样过一辈子,她说什么都不甘心。   既然已经选了周毅元,那就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吧!   兴许现在的磨难,只是一时的而已。   等他出来了,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   荣薇结婚前几天,赵琪和荣大山又去了一趟荣家,荣芳芳也被迫一起跟了过去。   这次的拜访比上一次要正式了许多,大包小包的提了东西,荣大山和赵琪脸上笑的开了花一样。   不过,这次的结果和上一次也没什么两样。   荣薇家里要准备出门子的事情,也要办回门宴,张凤兰忙的是脚底打转,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俩,只能让他们自己转转。   赵琪看着满院子买好的彩电冰箱十分眼热,一边看一边指点着对荣芳芳说,   “芳芳啊!你也得争点气啊!你要是对象也找的这么好,婚宴也能办的跟荣薇一样风光!”   荣芳芳浑浑噩噩的听着,没有搭腔。   周毅元得关三年呢,三年之后,还不知道咋样。   她们也就现在看着风光,没准过了三年,嘎一下说倒就倒了呢?   赵琪不知道自己闺女怎么想的,还在那里一个劲儿的看,边看边赞叹,心里头酸溜溜的。   荣大江家现在算抖起来了。   她其实有心想重修旧好,攀个亲戚喝点汤,可谁料到人家根本不搭理他们!   也难怪,别人熬苦日子的时候不见他们上来帮忙,   如今抖起来了,自然也不会搭理他们。   可是,看看榕树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有钱了,抖起来了,再瞧瞧他们……   赵琪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这么后悔。   三个人正眼吧眼忘的站在一边,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车喇叭的响声。   抬眼一看,几个穿西装的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东西走了进来。   “呦,这些人是谁啊?”   赵琪好奇的问,就连荣大山都忍不住的看了过去。   “大姨,荣薇在家呢吗?”崔玉成问张凤兰道。   张凤兰脸上的褶子笑开了,亲热的握住了崔玉成的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崔大侄儿来了。荣薇今天去市里了,没在家。”   “没在啊?没在也成。”   崔玉成将手上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递给了张凤兰,又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说,   “我们呀,是代表罐头厂来的!一点礼物,不成敬意,祝福荣薇婚姻幸福,美满!”   “这怎么好意思……”   张凤兰还没说完,身旁的赵琪连忙接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是荣薇的朋友,那这份礼,我们收了!只是,不知道这几位怎么称呼啊?”   崔玉成看着赵琪有些脸生,不过见她这么热络,还是笑着回答:   “我是罐头厂的办公室主任,崔玉成,这些都是我的同事们。”   这些年,榕树头生产出来的红薯和水果,都是优先供给罐头厂的。   也因为原材料的质量优良,生产出的罐头也被市场认可,使得罐头厂不仅没有被市场经济所淘汰,反而效益越来越好。   也因为这个,有功劳的崔玉成顺理成章的升了职,成了如今的办公室主任。   也因为这个,罐头厂的员工上下对于荣薇和榕树头的村民们都十分有感情,时不时的就来一趟。   这次,听说荣薇结婚了,罐头厂特地派了崔玉成和其他几个人过来,提前送上他们的礼物,以表重视。   没想到随便来的一个人,居然就是罐头厂的办公室主任!   赵琪心里十分惊讶,惊讶之余又不禁动起了脑筋。   办公室主任在厂里可是实权部门,   如果让他美言几句,那自己闺女的工作,是不是就能有着落了? 第五十七章   在荣家随便待待就能见到罐头厂的办公室主任,这让赵琪加深了一个认识——   荣薇这条大腿,比她想象中的还粗。   因此,不仅仅是那一天,隔天,隔天的隔天,赵琪就像上班打卡一样整天往荣家跑,身后还跟着不情不愿的荣芳芳。   荣芳芳真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想的,   人家荣家人都不愿意搭理她,这样上杆子贴着有意思吗?   不过,赵琪仍是乐此不疲的样子,她张口反对还要被骂,因此便也只得每天跟着过来了。   等到了婚礼的前一天,荣薇终于从市里回来了。   “薇子!你终于回来啦!”   见到荣薇回来,赵琪跑的比张凤兰还要快,说话的语气,比对自己闺女还要亲热。   她状似亲密的说:   “你这个孩子,都临到结婚了还老往外头跑。女人啊,就是应该在家里被人娇,被人宠!你这样老是劳累啊,二婶心疼啊!”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停的上下打量着荣薇身上的那套白衬衫红裙子,   啧啧啧,这套衣服之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荣薇身上看到了。   不仅如此,荣薇穿着这一身,比电视上的明星穿的还好看!   赵琪不免想起了自己的闺女,啧啧啧,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啊!   要是自家闺女也跟荣薇这样有福,那她还用这样低三下气的跟人套近乎!   荣薇根本没料到赵琪回来,被她一连串的话说的头有点懵。   她抬了抬眼,荣芳芳正在不远处站着,一脸的不情愿。   这次见到荣芳芳,和上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在谢兰的描述中,荣薇收获了一个恶毒又不择手段的女人,   因此,再见到她,她绝对不会再放松警惕。   赵琪见荣薇在打量荣芳芳,心头一喜,连忙将荣芳芳一把拉了过来,   “薇子,这是你堂妹,亲堂妹!来来来,芳芳,赶紧和你姐打个招呼。以后啊,你的工作就靠她了。”   荣薇微笑,“靠我谈不上,我只是个做买卖的,也实在使不上什么力气。二婶千万别这么说。”   赵琪厚着脸皮说: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可是大老板啊!我们家芳芳也不指望像你一样,给安排个正式工作就行了!这对你,那就是易如反掌,对吧!”   胡春兰刚刚走过来,听到赵琪的话翻了翻白眼,忍不住的说,   “这位阿姨,我们家薇子是能干,不过,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都是靠一双手,勤劳致富,不是躺着就能进钱!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们就算是薇子的亲戚,那也不能当躺在身上吸血的水蛭啊,该干活也得干!”   听到胡春兰抢白,赵琪一瞪眼睛:   “你又知道我们是水蛭了?再说了,说到水蛭,恐怕那些靠着荣薇发起来的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才是水蛭吧!”   “春兰是我们合作社的秘书长,能干的很,怎么会是水蛭?”   荣薇终于忍不住下去了,转身对赵琪说,   “二婶,你上次来,我的态度就摆在那里了。我不是做慈善的,对于你们这些之前不出现,突然冒出来的亲戚,我也不会给什么优待。婚礼你们不用参加,平时也别来往了。如果你们再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榕树头有自己组织的保安队,我打声招呼,你们连村口都进不来。”   赵琪这下彻底愣住了,   “薇子,你真不要我们这些亲戚了?我可是你亲二婶啊!”   “是,那又怎么样呢?”   荣薇眼神平静的看着赵琪,还有不远处的荣芳芳,   “我客客气气的叫你一声二婶,你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落难的时候,我妈是多盼望能有这么一门亲戚来帮我们,可那时候,你们把我们当病虫害一样的躲。现在又冒出来了。说实在的,就你们这种亲戚还不如不认!”   赵琪气的手都哆嗦了,   可是眼前的是荣薇,她还真不敢像对着别人一样随意谩骂。   荣芳芳一把将她妈拉到身后,大声说,   “妈,你别说了!这种势利眼咱们和她说什么呢!走吧!”   她说道这里,仇恨的眼神看着荣薇,   “荣薇!你给我等着!就算你现在神气又怎么样!你就不是这个命,现在抖的再高又怎么样,迟早有一天要全吐出来!我们都等着那一天哪!”   “哦?那就等着吧。”   荣薇也没生气,淡淡的说。   等荣芳芳领着赵琪出了门,荣薇看着门口若有所思。   看来,这个荣芳芳是按照故事走向重生了,而且重生的时间比既定的时间还要早。   恐怕,她之前找上周毅元也是这个原因。   一个贪婪又有着深深遗憾的女人,当她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在她的印象中的时候,她会怎么办呢?   荣薇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白金链子,突然明白了她这一切作为的原因。   *   直到回到家,赵琪还处于极度的愤怒当中。   气着气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闺女说,   “芳芳,你不是说你交了个也是做生意的对象吗?他还没回来?”   一提到这个,荣芳芳不由得支吾起来。赵琪见她这么不痛快,脸拉了下来,   “你俩不是黄了吧?”   “不是不是,”   荣芳芳连连摆手,“妈,你也知道,做生意的都很忙的。他真是没时间……”   赵琪还是不满意,但是既然闺女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说,   “那等他有空了,你把他约家里见一面。”   荣芳芳嘟嘟囔囔的应了,只是心里忍不住打鼓。   周毅元出来得三年后了,她这样瞒她妈,改天真的瞒不住了怎么办?   真是后悔当初说漏嘴了,要是不多说那么一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   又过了两天,荣薇和凌岳的正日子终于到了。   这年头一般人都很穷,结婚的话大多是拿自行车一接,然后屋里屋外摆上个几桌吃吃饭就行了。   可是,荣薇他们办的却不一样。   刚到十点,整整齐齐的桑塔纳车队就从村口进村了。   这年头平时看个轿车都不容易,更何况是整整八辆一模一样的大黑车。   就算榕树头现在家家都是小康,也没有看过这副阵仗,登时,全村人都围了上来。   车队后面,是两辆拉嫁妆和彩礼的大货车。   车喇叭一响,招待所的采购主任老蔡笑着从车窗探出头来,   “来接新娘子喽!”   到了荣薇家的院门口,车停了下来。   凌岳西装革履的下了车。   平时一贯衬衫休闲装的他今天穿了正式的黑西装,剪裁合体的衣服将他的宽肩窄臀大长腿全部衬了出来,眉目轩挺,英俊的不可逼视。   “凤兰家女婿今天看着咋不一样啦?”   “就是啊!真好看!像……像电影里的明星!”   “哎,女婿,以后天天这么穿吧,也让我们这些老婆子开开眼界,饱饱眼福!”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   凌岳笑着回应,他站在阳光下,整理了一下领带,准备去接他的新娘。   装饰一新的新房中,穿着一身简易白婚纱的荣薇正倚靠在椅子上等待着,   她平日穿惯了裤子,今天突然化了妆,穿了裙子,在仙气之余又添了分娇艳和喜气。   她正等的物料,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便忍不住往外走去。   “哎哎哎!新郎还没过关呢!新娘咋就出来了!”   “薇子!回去!结婚也不能这么急!”   “赶紧的!赶紧把荣薇给关回去!”   新房内传来一阵阵的笑声闹声,荣薇依言转回了房间,抿着嘴听着门外凌岳和他的兄弟们应付着胡春兰他们的作弄,听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凌岳终于突破重围走了进来,头上还滑稽的沾了几根彩带。   “荣薇。”   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新娘,凌岳忍不住几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荣薇难得的有些羞涩,捏起拳头打了几下凌岳的肩膀,   凌岳忍着痛,一只手握住了她白白细细的手腕,   “别打了,再打你爱人要进医院了。”   荣薇这才想到自己刚刚忘记了收劲儿,眼神不由得带了些许歉意,   “那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   凌岳小声的凑近她,在她耳畔呢喃,“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青年的身上,看着凌岳淡色的唇,荣薇眨眨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气氛刚好,两人的嘴唇越凑越近,   就在即将接触的那一秒,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尖叫声——   “啊!赶快捂住荣芸的眼!”   “还没入洞房那!新郎官这就等不及了?”   凌岳面红耳赤的抬起了头,   反而是荣薇似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看向众人的眼神居然还含着些许不满。   胡春兰实在忍受不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了,上前去将凌岳往外推,   “去去去!赶紧出发吧!省的你们还留在这里,荼毒青少年!”   “春兰姐,我已经不小了,”   荣芸从朱福玉的手指缝里看出来,   “我姐他们做的事儿,我在电视上也看到过。”   “是是是!已经是大姑娘了!”   胡春兰一瞪眼,“大姑娘也不行!来来来,赶紧让新郎新娘出门了!”   “新郎新娘出门喽!”   一阵喧闹的鞭炮声后,凌岳横抱着荣薇走了出去,在众人的嘱咐和笑闹声中,走向了第一辆轿车。   车辆顺序的开了出去,在刚刚修好的柏油路上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象征着荣家,和这个充满希望的小山村都走向了新的旅程。 第五十八章   周毅元从看守所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天。   靛蓝靛蓝的天高高的挂在上头,   本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没法让他高兴起来,只觉得心里头空牢牢荒凉凉一大片,找不到任何抓手。   他今天出狱,但却并没有人等在外头。   周家人在他进了监狱之后就没联系过了,   老二进了监狱,老大也进去了,周峰荣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没当众写个断绝关系的大字报都算好的了。   呵,大字报,   突然想到这个具有历史感的玩意儿,让周毅元觉得一阵的讽刺。   当年他们周家庄人靠着这玩意儿有多风光啊,可到头来呢?   改革开放的风席卷了每个地方,连带着将他们送进了监狱。   以往风光肆意的日子,到底是回不来了。   前段时间,荣芳芳还来看过他。   之前他初进局子的时候,她憔悴了不少。但是后来,又长回去了。   毕竟只是二十郎当岁的姑娘,有些事儿想开了,就过去了,   曾经憔悴的脸,也能长的回来。   上次来的时候,荣芳芳还说,要等他出去。   但是说话的时候,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儿一直的往旁边飘,好像想要说完快走一样。   当时,看着荣芳芳浓妆艳抹的脸,周毅元突然有些恨她。   如果不是当初信了她的规划,搭上了崔新成这条破船,他何至于沦落到这副田地!   她不是说他会成为首富吗?   可是到头来他却进了局子,首富在哪里,半毛都没看到!   这种恨在他被判刑的时候,曾经很浓烈,   但是后来,随着荣芳芳一直在探监,又渐渐的淡了。   甚至,在出狱之前,他曾经想过,如果这女人还在等他,那么他们就结婚,   不管之后发展的咋样,有他一口饭吃,就不会饿到她。   可是,今天他出狱,她却没来,周毅元又不肯定了。   在监狱门口愣了愣神,周毅元将刚发的统一的布袋子搭在了肩膀上,慢悠悠的沿着道路走了。   不知下一秒会往哪去,总归沿着大路,也有个方向吧!   *   周毅元找到崔新成的时候,崔新成正在那块地的门口和门卫闹腾。   他们俩判刑时间一样,都没有减刑,自然是同一时间出的监狱。   只是,两个人被关在了不同的监狱里,彼此没有联系过。   原来的废工厂如今已经将四面都围上了厚厚的围墙,里头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看不出在修什么,不过看样子,不出半年也能完工了。   “你奶奶个熊!那是我的地方!谁让你们建房了!”   崔新成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差上去给那个门卫几下了。   门卫五十来岁,叼着一根牙签,瞅他们的眼神向下,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   “放你爹的屁!这可是我们邹老板的地!你要是再闹,我立马进去喊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崔新成还要闹,周毅元走上前来,拉住了崔新成的胳膊。   “你说这是邹老板的地?哪里的邹老板?”   “省城邹家!这你总明白了吧!”   门卫啐了一口,将牙签啐到了地上,   “哪里来的小瘪三也敢来咱们邹家的地盘上撒野,不要命了吧!”   “你说什么!”   周毅元一把拉住崔新成的胳膊往后退去,一边拉一边说,   “崔哥,崔哥,别说了,跟我来。”   说完,不等崔新成反应过来,将他拉离了大门口,拐进了一旁的胡同中。   *   “完了,全完了……”   进了胡同,崔新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颓丧的垂着头,手搭在膝盖上,再没有刚刚和门卫叫板的疯狂样子。   通过他的叙述和刚刚门卫说出的话,周毅元大概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没了,不过没给了荣薇,而是归了邹家。   如果地还在荣薇手上,他们联络一下曾经的小弟,集合起来去闹事,未尝不能吃点好处。   毕竟,荣薇在省城没有根基,不敢和他们硬碰硬。   可是,那是邹家,   黑白通吃的邹家,到哪都是横着走,   这样又硬又横的主儿,他们怎么可能在他们手中讨到好处!   崔新成自然和周毅元一样,想到了这些。   他愣了半晌,突然带着仇恨的看向周毅元,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十万块钱早就到手了!我小弟也能好好过日子!谢兰我也娶了!都怪你!都是因为你!”   一边说,另一只手挥起,向着周毅元的脸就挥了过去。   然而,周毅元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被他揉捏的小弟了,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揉捏他人的本钱了。   他一把就握住了崔新成的拳头,手一用劲,将崔新成的手腕直接扭了一百八十度。   崔新成疼的“哎呀”一声,冷汗登时从额头滑下来了。   “崔哥,我叫你一声哥,那是给你面子。但你要还跟以前那样对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毅元将崔新成的手腕放开,不阴不阳的说。   这一刻,崔新成突然心中一片胆寒,   看着面无表情的周毅元,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哪一个,究竟才是曾经的大哥。   周毅元慢慢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随意的点起了一根烟。   那烟是他刚刚来的时候在路边买的,烟味廉价的有些难闻,但他却觉得很好。   “不就是被进过监狱吗?你们这些混道上的,还怕这个?”   崔新成脑子里充的血渐渐降了下来,也坐了下来,   “你懂什么……进去了之后,地盘就没了。这之后,还有谁能拿我当回事!”   “怕什么啊,再来呗。”   “再来?”   崔新成嗤笑,   “怎么再来?地盘没了,能再来吗?兄弟跑了,能再来吗?还有谢兰……”   谢兰是个老师,那天的事一定吓破了她的胆,以后,她肯定不会再理他了。   想到那一天的那个女人,崔新成就一阵的难受。   那是他活到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天,   有兄弟,有女人,有即将到手的源源不断的钱,   可是,那么好的一天,怎么就没了呢?   “谢兰左右也是个女人而已,你想要,以后大把的有。”   周毅元拍了拍崔新成的肩膀,表情居然有些和善,   “有句话说的好,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要是站起来了,以后,什么样的女人,那还不是任你挑啊!”   说完这句,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走吧。”   “干啥?”崔新成抬头看着周毅元。   “找谢兰,找其他的兄弟,找事儿干,干啥都行,总不能干坐在这里吧。崔哥,还想当老大,就得站起来,老是坐着,跪着,就只能给人□□底的泥了。”   周毅元的话让崔新成无端的哆嗦了一下,   他看着周毅元,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他。   *   说是找谢兰,找兄弟,但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谢兰的事情很快打听下来了。   崔帮出事没多久,她就去了另外一个市交流,   交流了没半年就结了婚,据说对象还是个省城的警察,   那个警察还为了她做了调动,如今两个人有了孩子,在那个城市里已经安家了。   知道谢兰下落的时候,崔新成气的脖子血管都要爆出来了。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   结了婚,还有个对象是警察,如今的崔新成根本拿她无可奈何。   谢兰回不来了,周毅元和崔新成又开始费劲的找起了曾经的兄弟。   这些兄弟大多比他们出狱早,如今很多都回了老家,   就算没回老家的,在崔新成找上门来的时候,也大多摆了摆手,说自己已经不想干了。   “大哥,我老娘已经死了,在我被关进监狱里的时候就死了。你之前对我有恩,这事儿算不到你头上,但是你说,我还愿意和你一起干吗?”   找到胖子的时候,胖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厨师,举着大铁锅用力的颠勺。   看着这样的胖子,崔新成一阵的恍惚,突然不知道自己从监狱里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为了兄弟们吗?   可是,崔帮早就散了,这样还有意义吗?   站在烟火缭绕的厨房里,崔新成的背佝偻了起来,   头一次觉得天地之大,自己却根本找不到前头的路。   *   回到和周毅元临时租的小旅馆,周毅元不是一个人。   荣芳芳来的时候提了不少水果,穿了条粉粉的中裙,雪花膏擦的脸白亮的反光。   见到崔新成进来,荣芳芳的眼神动了一下,却没有之前的殷勤了。   “呦,崔哥,崔哥好久不见啊。”   她似乎比从前还丰满了些,鼓鼓囊囊的胸脯藏在白色的的确良衬衫里,看上去比同年龄的女孩更加成熟。   见到崔新成没搭理她,荣芳芳翻了个白眼,转身对周毅元说,   “周大哥,这水果我就放这里了,以后,没有啥事,我恐怕也不能来省城了。你知道,我妈好不容易给我找了个工作,我不能老是翘班,对吧?”   荣芳芳是去年工作的,赵琪好不容易找了关系,给她安置进了百货公司。   虽然只是个临时工,每个月也有几十块钱,而且还能穿漂亮的裙装,荣芳芳还挺满意的。   周毅元进去这几年,她的心收回来一些,对周毅元的指望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毕竟,进了监狱的男人,想要东山再起,那简直是太难了。   就算上辈子他做过首富又怎么样,这辈子太过难料,她不敢将宝再押到他身上了。   不过,周毅元毕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她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要是啥都不捞她也不甘心。   她舍不得和周毅元完全断掉,心里头总是想着,要是万一周毅元抖起来了,那自己对他好点,以后也能跟着吃香喝辣。   周毅元不是傻子,荣芳芳这点小九九他心里明白的很。   见她见了一面就想走,周毅元冷哼了一声,   “这是把我们当垃圾,避之唯恐不及了?”   荣芳芳转了转眼珠子,   “那哪能呢?周大哥,我平时对你咋样,你不知道吗?谢兰那小婊·子遇事儿就跑了,我可没跑,我可等着你呢!”   周毅元懒散的笑了一下,没理荣芳芳,转头对崔新成说,   “崔哥,谢兰走了,你难受不?”   崔新成瞪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周毅元,“少跟我提她!”   周毅元站了起来,慢悠悠的捉住了荣芳芳,另一只手摸索向上,捏住了荣芳芳的两颊,   “崔哥,你觉得芳芳怎么样?”   荣芳芳被吓得有点懵了,   “周……周大哥,你啥意思?”   周毅元没有理她,继续对着崔新成说,   “女人么,到时候应有尽有。今天,先让你尝尝味道,你觉得咋样?”   话语响在荣芳芳的耳畔,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可怕,   声音嘈杂一片,在崔新成和周毅元扭曲的笑中,逐渐扭曲。 第五十九章   秋高气爽的九月天,省城的最大展馆迎来了华国北方最大规模的农产品展销会。   这次的农产品展销会上,金种子公司租赁了一个很大很显眼的展台,对本公司生产的各种作物品种一一进行介绍,   在装饰精美的展台中间,还另外设置了一台大电视,循环着金种子的公司介绍和生产基地的视频,让前来参观的厂商只看几分钟,就能了解金种子公司所有的业务范围。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荣薇和凌岳打开车门,先后走了出来。   这次的农产品展销会规模非凡,   不仅省内的人会参加,南方和北方的其他省份也有不少公司前来观摩,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缺席这场盛会。   为显示对这场展销会的重视,荣薇换上了时下最流行的白色西服套装,剪裁得体的裙装将她线条优美的腰背曲线和长腿展露无疑,   凌岳也是一身的深色西服,   两人刚刚出现在会场,便得到了其他人一致的注目。   这次的展销会,除了为金种子的产品找到更多的销路,荣薇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找到一个更为稳妥的运输渠道。   前段时间,赵瑞城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说最近公安局接到上面消息,在追踪一条夜晚才会出现的白色光带。   这光带色彩纯粹,颜色璀璨而诡异,一般在公路上出现,有好几次被行车的大卡车司机发现汇报到局里,已经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虽然公安局是从国外谍报技术的角度上调查的,但是荣薇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要是被有关部门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她豢养的那些个高速公鹿该怎么办?   上交国家?   就算能上交国家,怎么和国家解释也是个事儿啊!   反正这事儿如果败露了,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自己因为精神失常被关进精神病院,然后因为经常越狱被捆在电椅上进行电击,   或者自己和高速公鹿一起被上交国家,然后作为主动献身的试验品为国家的科学事业贡献一生。   这两样可能,荣薇都不想要。   想了又想,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开发出一条真正靠谱的运输渠道,逐渐减少对高速公鹿的运用。   所以,展会开始之后,荣薇让凌岳在展台上接待其他商家,自己则在会场左看右看,想要结识一些运输业务上的合作伙伴。   对于运输企业,乔越这方面的人脉比荣薇要多。   本来之前约好的是两人一起去沟通,可没想到,展销会都开幕了,乔越却迟迟未到。   乔越没来,荣薇只好自己去找。   虽然也找到了一些专门做运输农副产品的企业,但是对于他们的运输速度和运营站点,荣薇并不十分满意,只好继续看下去。   “荣薇!”   熟悉的叫声让荣薇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青年正大步走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   “荣总您好,我是乔越的新助理,我叫丁晓香。”   女人见荣薇的眼中有着怀疑,连忙殷勤的伸出手来和荣薇握手。   “你好。”荣薇客气的回话。   她和凌岳上个月一直在陵城,居然不知道,短短一个月,乔越身边的助理已经换了个人。   乔越自然知道荣薇是怎么想的,不由得挠了挠头,   “香香很有能力,有她做事,我放心。”   不知为何,说话的时候,脸微微的有些红。   荣薇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对乔越说,   “既然这样,咱们走吧。我刚要拜会速必达公司,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速必达的王总我认识,他们公司近几年发展很好……”   乔越回头对着丁晓香点了点头,迅速的跟了上去。   丁晓香第一时间没动,她认真的看着荣薇的背影,看的很认真,很专注,   待乔越再次回头找她,她才端起亲切而职业的笑容,也跟了上去。   *   “这个丁晓香是哪里来的?”   回到省城的家,荣薇将包和西装外衣收进衣柜,随口问道。   他们现在已经不住凌岳的小宿舍了,而是购买了一套五室两厅的大平层。   房子位于省城新建立起的中心高端小区,交通便利,管理一流,闹中取静,是目前省城最好的小区之一。   “听乔越说是工作时偶然认识的,但是为什么将她提拔上来做了助理,那小子没说,我也不明白具体的情况。不过,听办公室杨姐说,之前见过这个丁晓香坐在乔越的大腿上。”   说这些话的时候,凌岳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乔越虽然是留洋人士,但是却从未沾染过国外的开放作风,在感情生活上堪称一片空白。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办公室谈恋爱这样的事呢?   而且,如果按照杨姐所说和这个丁晓香晋升的路径来看,不仅仅是办公室谈恋爱,简直是将情妇请到公司里做事啊!   乔越也不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荣薇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秀致的眉拧了拧,说,   “你要不要找乔越聊聊?助理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就算是女朋友,也不应该随随便便的就安置到这个岗位上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对公司的影响不太好。”   如今省城的金种子分公司是乔越在管,规模也日渐扩大,   如果让公司上下都知道乔越以权谋私,将相好聘入公司还安排进总经理办公室,恐怕就不是嚼舌头那么简单的事了。   起码,总部的那几个经理和主任,就会第一个不服。   凌岳点了点头:“我去约约他。”   两个人还没说完话,门铃响了起来。   凌岳走了过去,一开门,赵瑞城手里拎着两个袋子,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你也真是,来了不提前说就算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凌岳一边说,一边笑着将他手上的袋子接了过来。   “我来省城办事,兰子听说我要来省城,特意将她按照家乡方法做好的榨菜和果酒给你们送过来。”   赵瑞城耸了耸肩,   “其实材料还是你们之前送给我们的那些水果和蔬菜,但是味道有点独特,你们尝尝鲜。”   “好,我最喜欢了,真是多谢她,有心了。”荣薇高兴的说。   老友见面分外高兴,三个人便找了家家常菜馆边吃边聊,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赵瑞城近期的案子上。   “凌岳,你还记得你曾经给过我的那个药吗?”赵瑞城突然说。   “你说的是……几年前的那个迷药?”   凌岳卡了一下,那个药是之前谢兰用来算计他的药,在谢兰如今的丈夫面前提起,似乎有些不妥。   不过,这个赵瑞城神经大的很,听到他这么说不仅没有觉得异样,反而不断的点头。   “就是那个药。之前谢兰不是说,那个药是周毅元给她的吗?那之后,我就没怎么见到那种药了,可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种药居然又出现了,我这次来省城,就是协助市局一起侦查这个案子的。”   “那个药确实很蹊跷,而且算算时间,周毅元应该从监狱里出来了。你是不是怀疑,这个药的再度出现,和周毅元有关系?”   “你真聪明,跟福尔摩斯的狗一样!”   赵瑞城高兴的一拍凌岳的肩膀,形容词用的凌岳很想站起来打他。   “那你们有证据吗?”   荣薇也感兴趣的参与进来,周毅元出来,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谢兰,都不算是个好消息。   他现在是一无所有了,她有些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如果是对着她还好,但是周也明白,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如果不对着她,转而针对谢兰……   荣薇觉得,无论这件事是不是周毅元干的,对周毅元一定也得提高警惕了。   “暂时没有,这也是头疼的地方。不过,我刚刚去局里查阅档案,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周毅元这次出来,居然和不少做生意的人有了来往。”   听到这里,荣薇和凌岳相互看了看,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   这个周毅元不是一穷二白了吗?   之前攀上崔新成都费了老鼻子劲儿,如今怎么能和那么多生意人有来往呢?   “奇怪吧?我也奇怪呢!这些商人老爷那么有钱,为啥要跟周毅元这么一个劳改犯来往?而且,他这么做到底想干啥?”   赵瑞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能查出来原因,兴许就能查出你那个药为什么会出现了。对了,那个药流入省城,有来源地吗?”荣薇问。   “有啊!就是陵城!”赵瑞城说。   “什么?”荣薇和凌岳异口同声的说。   “是啊,陵城,不过,那个接头的人倒是查不出和周毅元有什么关系,一个姓吴的,叫……叫什么……吴天!”   吴天……   荣薇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仔细想想,却想不出是哪里来的名字。   只好将它记在心里,准备等回到陵城,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这事儿我也帮你留意着,我陵城认识的人多,兴许有一些你不知道的线索。”荣薇说。   赵瑞城看着荣薇,点了点头:   “嗯!”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啊~ 第六十章   赵琪最近很是扬眉吐气。   她闺女之前说的那个对象终于上门来了,   虽然年龄大点,已经过了三十,但是西装革履,身材高大,而且是个大老板,和街坊邻居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婿相比,强上了不止一截!   之前,荣芳芳迟迟没有将对象领回家,她都以为是在蒙她,   这下人回来了,她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本应该喜气洋洋的闺女,这几天却一直打不起精神,这让赵琪有些纳闷。   她以为是女婿还在拼事业,冷落了女儿,便不免以长辈的身份,对周毅元一阵的劝导:   “我说,毅元啊,你虽然忙,是大老板,但是终身大事也不要耽误了。你看看我家闺女,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俩的正事儿啊,也该考虑考虑了!”   周毅元先是没说话,赵琪再提一遍的时候,他才习惯性的笑笑,说,   “好的妈,我回去和芳芳商量一下,务必早点把这件事办了。”   赵琪的建议他不感兴趣,   但他突然很好奇,当荣薇知道他成了他的堂妹夫的时候,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哎,毅元这才是第一次来家里,你就说这个!真是妇人之见!毅元,来,跟叔叔下盘棋。”   荣大山也十分满意这个女婿,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周毅元没说话,跟着荣大山移到了一旁的棋盘处,   手中随意捻起一枚棋子,白色的棋子光滑细腻,摸上去像在摸女人的肌肤。   他漫步惊醒的将棋子放在指尖随意的捻弄,嘴角泛起嘲讽的笑,   这一招真是好用,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用在她身上呢?   *   吃过晚饭,赵琪还要留周毅元在家里住,   是荣芳芳说他事情忙,硬是将他从家里头拉了出来。   “我……嗯……我爸妈都是瞎说的,你不要当真。”   荣芳芳最近很怕他,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这些天以来,她都不敢正眼看他。   这次让周毅元来家里吃饭,还是赵琪一再催促才达成的,其实她的心里是很不愿意的。   “哦?我觉得挺好的。你爸妈不是对我也挺满意的吗?那就找个好日子,尽快把事儿办了吧!”   说的非常随意,随意的跟去菜市场买只鸡一样。   荣芳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艰难的抬头,对周毅元说:   “那……那怎么行,周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的配不上你。”   如果说之前还被周毅元的首富光环蒙蔽了眼睛,   现在的荣芳芳,早已不指望那个劳什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了,   就在,就在她被周毅元献给了崔新成之后。   现在的她,巴不得找一个老实人干脆利落的嫁了,   嫁的远远的更好,一辈子都见不到周毅元和他身边的人,那就最好了。   她对周毅元怕的不行。   怕到极点,甚至都有些恨了。结婚一事,她想都不愿想。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从前是荣芳芳追着周毅元想嫁,周毅元对她不置可否,   现在,周毅元同意娶她了,她却不敢嫁了。   不过,荣芳芳的“不敢”没什么意义,   如果周毅元执意要娶她,她就算不敢嫁,也得嫁。   周毅元显然留意到了荣芳芳不太对头的情绪,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手伸出来,在荣芳芳的尖下颌上捏了捏,   “怎么了?觉得和崔新成睡过了,自己不干净了?这个你放心。瞧瞧店里头的其他女人,你可比她们强多了。”   声音似乎有些温柔,荣芳芳却听的白了脸孔。   她们都知道,“店里的其他女人”指的是些什么人,周毅元居然拿她和她们相比……   如果有一天,她不听他的话了,自己会不会也……   荣芳芳不敢想下去了。   “芳芳,你是个明白人,我呢,也喜欢和明白人讲话。但如果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周毅元突然认真的看着她,一瞬间的眼神变得阴鹜可怕。   见对面女人的眼中漫溢出恐惧,拼命的点头,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手,声音又变得体贴又温柔,   “好好和你爸妈说,就说找个合适的日子结婚。我也会安排上门,”   他点点头,微笑着看着荣芳芳,   “你放心,什么都不会少了你的。”   *   在荣家和周毅元共同的推动下,荣芳芳要结婚的消息立马在亲戚朋友中传递开来。   荣薇他们自然也不能免俗。   这几年来,他们和荣家的其他人还是没什么来往。   赵琪兴许是为了怕他们不知道,特地将电话打到了家里。   “喂?凤兰啊!哎,没啥别的事,这不是我们家芳芳要结婚了吗?不用恭喜!下月十九,来县城吃席啊!我们办新式婚礼,在政府招待所摆席!”   “你问新郎啊,哎呀也没什么,就是经商的,姓周,年龄嘛大了一点,但是也不能怪人家。因为我们家芳芳年纪小,人家可是足足等了好几年!等我们芳芳点头同意了那才登门提的亲!嗨!这人就是这么实在,把芳芳许给他,我放心!”   “行行行!到时候一定来啊!对了,你们家薇子电话多少?奥,你转达啊,那也行!千万别忘了啊!”   张凤兰把电话一挂,跟一旁的荣薇和荣芸忍不住的嘟囔,   “你们那个二婶,真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手儿!不就是结个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宫当娘娘去了!”   荣薇刚刚回来,给荣芸和张凤兰一人带了一件衣服,   正看着荣芸对着镜子照新衣服,听到张凤兰的叙述,笑着说,   “她就是这性格,以前没啥喜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嘚瑟,更别说这是真正的喜事。对了,她那个女婿,叫什么名字?”   “说是姓周,具体的她没说。”张凤兰说。   姓周……   这个姓一出,那再没有旁人的可能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荣芳芳还是要嫁给他,   难道这就是男女主之间的吸引力?   可是,她不是想借着嫁人出人头地吗?   周毅元如今这个样子,能让他达到出人头地的目的吗?   荣薇想到了之前关于周毅元的那些诡异的地方,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药。   省城的公安干警曾经截获过一个从陵城发来的信封,里面藏着十包这样的药。   也正是从那个信封中,干警们掌握到了吴天这个名字。   但是,吴在陵城是大姓,叫吴天的有不少人。   况且,也不清楚这个吴天是化名,还是真名。   荣薇突然觉得,如果周毅元举办婚礼,这个吴天,很可能会出现在婚礼上。   可是,怎么能在婚礼上调查这个叫吴天的男人呢?   “姐,荣芳芳的婚礼,你去吗?”   荣芸将新买的裙子整理好,回头一笑。   她长相和荣薇很像,但是气质更加娇憨可人,   十八九岁的年纪,像枝头刚刚成熟的水蜜桃,又甜蜜又饱满,透着股诱人的水气。   荣薇笑笑,“不打算去。”   去周毅元的婚礼确实也许能查出些蛛丝马迹,但是她去却不合适。   她和周毅元是“老熟人”了,过去的话极容易引起注目,如果他们有啥猫腻,反而会惊动了他们。   “那我能去看看吗?”   荣芸说,“我想去凑凑热闹,而且,我的同学赵蕊也会一起去。”   张凤兰有些担心,“芸子,你不是要专心准备高考吗?这种热闹,咱们还是别凑了。”   “哎呀,我就去看一下……妈,就让我去看一眼吧,不耽误考大学!”   她去年已经高考了一次,名落孙山。   荣薇让她复了读,准备再试一试。   不过,荣芸对上大学没什么心思,   她是一路看着大姐发达起来的,对经商比读书的兴趣更大。   “妈,那就让芸子去看看吧!她平时也挺努力的了。”荣薇也说。   见大闺女也这么说,张凤兰没办法,只好努努嘴,不说话了。   荣芸躲在张凤兰背后对着她姐露齿一笑,表情促狭的像个精灵。   *   张凤兰走出去之后,荣薇从兜里掏出一块翠绿的玉,郑重的将这块玉放到荣芸的手心。   “姐,这是个啥?”   荣芸好奇的拎起玉来看,   通体翠绿的玉,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圆融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给你挡灾用的,戴在身边,千万别丢了。”荣薇认真的说。   “哎!谢谢姐。”荣芸将玉小心的收好,对着姐姐讨喜的道谢。   “还有,既然你去那边参加婚礼,帮姐注意一个人,”   “谁呀?”   “一个叫吴天的人,应该和新郎关系很好,如果你见到了,不要打扰他,但要留意一下他长什么模样。”荣薇说。   “好。”   荣芸觉得她姐有点怪,   连她妈都不知道新郎叫什么名字,她居然会说出“和新郎关系很好”这种事儿,   那不就说明,她认识那个新郎吗?   认识新郎,却不参加婚礼,反而让她留意新郎的朋友,   这也太怪了吧!   不过,吐槽归吐槽,荣芸心里明白,自己的姐姐平时做事谨慎的很,从不会做没用的事儿。   对于她的嘱咐,她肯定会记在心上的。   “姐,荣芳芳都结婚了,你和姐夫,咋这么多年还没小孩啊?”   荣芸眼珠一眨,转了话题,   “我还等着抱小外甥呢!”   “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就等着吧!”荣薇看着俏皮可爱的妹妹,笑着回答。 第六十一章   婚礼前夕,买结婚礼服的时候,周毅元状似不经意的问,   “我们结婚,荣薇她家会来人吗?”   “荣薇不来,据张凤兰说,荣芸会到。”   荣芳芳回答之后,警惕的看着周毅元,   “周哥,你问这个干啥?”   “也没干啥,随便问问。”   周毅元随意的应着,看着荣芳芳身上的红礼服皱了皱眉,   “这套不是刚刚售货员说过的最贵的那一套吗?不好看,脱下来。”   荣芳芳忍不住嘟起了嘴,   “周哥,最近生意不是很好吗?前几天阿花不是还买了裙子,据说从香港运过来的,老贵了!她能买,凭什么我就不能买啊。我结婚就这么一次,买件贵点的衣服不行嘛?”   周毅元嗤笑道:   “人家是出来卖的,你和她比?你要是真比,你也出去卖好不好啊?”   荣芳芳脸色变了,   这话明显是把她比作妓·女,   要是其他人说了,她非得上前撕烂了那人的嘴不可!   不过,面对着周毅元,再大的气她也不敢撒,虽然气的胸脯上下的动,也不敢说出一句顶罪的话来。   周毅元见她不说话了,长臂一伸,将她搂了过来,   “好了好了,我这是和你开玩笑。你可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让你干那种事儿!不过,这件衣服确实不能买,简直抢钱!刚刚你试那件不也差不多吗?买那件就行了!就这么定了!”   荣芳芳脸色不好看,不过终究不敢说啥。   她选这件,主要是听说荣薇买礼服的时候,选的就是这个牌子。   她是事事不肯落在荣薇后面的,自己结婚,肯定也得办的风风光光的,就连礼服,也得压荣薇一头!   本以为这段时日生意顺风顺水,周毅元的手还不得松松,这才选了店里最贵的一套裙子,   可谁知道,他居然不同意!   荣芳芳心有不甘的将那一套礼服放了回去,依照周毅元的意思拿了一套便宜很多的去结账。   这个男人,自从干上了那个行当,性情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先是让自己陪刚刚出狱的崔新成睡觉,后来居然主动要结婚!   如果说主动提结婚是珍惜她的表现,那让她和崔新成睡觉,在嘴头上又经常拿她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又是什么道理?   荣芳芳心里一阵冰凉。   走出婚纱店,迎面碰上带了个女人的崔新成。   崔新成这段时日比入狱前玩的开多了,身边经常换女人,   有些是店里卖的,有些则是不知从哪勾搭来的野花,个个腰肢松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见到周毅元,还会主动上前勾搭。   “呦,这不是弟弟和弟妹吗?”   崔新成牙缝里夹了棵烟,慢条斯理的说,   “咋的,好事将近,置办行头啊?”   荣芳芳见到他最头大,   虽然只和他睡了一觉,但那一天之后,他对着自己的态度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芳芳买衣服,”   周毅元随意的说,“女人家就是事儿多,不过结个婚,这么多规矩。”   荣芳芳没说话,扯着周毅元的胳膊想走。   不过,周毅元没走,反到对崔新成说,   “崔哥,我们婚礼,荣家的人会到,是一个小丫头,长得不赖。”   崔新成一想到荣家人就恨得牙痒痒,听周毅元这么一说,登时来了兴趣,   “呦呵?还有这事儿?多大年纪?水灵吗?”   “荣薇的妹,叫荣芸的,小时候瞅着是个美人胚子。怎么着,有兴趣吗?”   崔新成一咧嘴:   “只要和她家沾边的,我都有兴趣。等婚礼当天,我去料理料理她。”   “成。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听到周毅元这么说,荣芳芳背后汗毛直立,一双眼难以置信的瞪着周毅元。   然而,周毅元始终带着随意的笑,连看都没看荣芳芳一眼。   他和崔新成会心对视,两张邪气的脸上都出现了让人不毛而栗的笑容。   *   荣芳芳和周毅元的婚礼准备的如火如荼,不过荣薇除了让荣芸参加婚礼之外,并没有怎么留心。   这几日,她和凌岳忙着处理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还颇为棘手。   是关于乔越的事。   乔越聘了一个不知底细还没什么经验的女人当自己的高级助理,这件事很快在公司传遍了。   高级助理是个重要的职位,几乎和办公室资格最老的杨环同一层级了,   这个职位居然落在一个一看就没什么能耐,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女人身上,不仅会被人诟病,更会让下属怀疑起公司领导的能力。   省城的金种子公司成立还没几年,基地刚刚落成,   如今正是放开大干的时候,乔越突然整出这么一件事,着实令荣威和凌岳头疼。   为了这事儿,凌岳先后找了乔越好几次,   但是即使是好朋友的身份,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甚至说到最后,乔越都想要和凌岳翻脸了。   “她是个好女孩,性格好,对我也温柔,我认定她了。”   乔越甚至对凌岳说,“如果你不认这个弟妹,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凌岳他们根本不想和乔越闹翻,   眼前的青年明显被感情冲昏了头,面对这样的乔越,他们只要暂时退避。   只是,公司因为乔越的行为产生了不小的波动,甚至有人传言三个老板因丁晓香的事情失和,准备散伙不干了。   “荣总,您找乔老板吗?他不在,和丁助出去了。”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杨环略有些尴尬的对荣薇说。   “我不找他,我找你。”   荣薇笑笑,将手头的咖啡端在嘴边品了品,抬起头说,   “这咖啡,怎么这么甜?”   “哦,前段时间丁助换的。她说乔老板喜欢喝甜的咖啡,就让我们把口味都换成了偏甜的。”   杨环有些尴尬。   咖啡这东西刚刚进入中国,现在他们喝的速溶咖啡,已经是时下最流行的品种了。   本来她准备的是清淡型的咖啡,适合大部分人的口味,可是丁晓香突然说老板喜欢喝甜的,换咖啡的时候,还对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半天闲话。   这些事儿她是不能和老板们说的,可是这毕竟是她办的不周到,让荣薇发现了,难免难堪。   “丁助是不是经常这样越俎代庖?”   荣薇没有责备杨环,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乔老板喜欢……所以……”   杨环心里叹了口气。   何止喜欢,简直将她当成个菩萨在供着了!   对于乔老板,平时他们下属都能开开玩笑,   事情做错了,该罚的罚该说的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是对着那位姑奶奶可就不一样了,   平日对着他们这些平级的都能拿乔,对那些比她级别低的,话说的难听的不得了!   前几天她还看到她在门口对着新来的前台大声咒骂,就因为那个前台没见过她,看她迟到让她登记!   就这么一个东西,乔老板捧在手心上一样的捧着!   他们这些外人看在眼里不敢说,但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这公司都能被丁晓香给作没了!   “你们这段时间员工的工作日志、打卡记录、外勤记录、报销记录之类的,都在吗?”   荣薇知道杨环有些事儿不好说,便问道。   “在在在,”   杨环赶紧说,“每个月我都有汇总,这不月初了,上个月的汇总我刚刚整理好。”   “给我看看丁助的。”   杨环迟疑,“荣总,您也知道,丁助她的记录……不太全。”   “有多少拿多少,我看看她近期的工作,有什么算我的,不会算到你头上。”荣薇笑笑。   “哎!那我给您拿去!稍等!”   杨环见这是荣总真是要管事了,不知怎的胸口一阵松泛,身体轻盈的快要飞起来。   杨环很快便将荣薇需要的资料拿了过来,   荣薇拿了个本子,一边看一边记,不急不缓的喝着甜咖啡,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候,荣薇刚刚将那些资料合上,就听到走廊传来一阵的轻笑,   “还是我们乔老板威风,你看看那个土老板,吓得脸都白了!哎,杨姐,今儿有客人来吗?是哪位老总啊!”   一个身姿轻盈的女孩从门口飞了进来,后头跟着一脸笑容的乔越。   荣薇面对着两人缓缓站起身来,   “不是老板,自己人。”   丁晓香本来笑得清甜,看到荣薇来了,脸上出现了些许局促。   “荣……荣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省城有事,顺便来公司坐坐。”   荣薇说,“丁助,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具体聊聊。”   丁晓香脸上的笑容更勉强了,乔越看着也有些不对,拦在了丁晓香的前面,   “荣薇,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谈。”   “我不是来和你谈的,我作为省城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也有资格过问一下下属的工作吧!”   “这个自然,不过,丁晓香是我的助理……”   乔越面对着荣薇,比对着凌岳要紧张不少,只是,看着荣薇的表情明显是冲着丁晓香来的,他不能不管。   “哦?那你的意思,如果我想要过问一下丁晓香的事儿,你也要在现场旁听喽?”   荣薇冷笑,“乔越,你想清楚,如果你在,我就不是单单过问她的事情了,连你,我也不会客气!”   乔越为难的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荣薇,又看了看泫然欲泣的丁晓香,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荣薇走了过去,关上了门,对着终于紧张起来的丁晓香笑笑,   “丁助,接下来,我们来聊聊你的事儿。” 第六十二章   荣薇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打开门,温暖的灯光从厨房的位置传了过来,清淡的米香和浓郁的菜香充满了屋子,让整个空间充满了家的感觉。   荣薇觉得心里一阵熨帖,   这种家的感觉,是她穿到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所在。   “回来了?”   凌岳系着围裙,高大的身材趁着可爱的小熊围裙,看上去有些违和。   他正将刚刚煮好的红豆粥端到饭桌上,见荣薇略有些疲惫的脸,忍不住上去吻了吻她的侧脸。   “我都听说了,荣总进驻省城金种子,大杀四方的故事。”   荣薇摆了摆手,随手将包和围巾放到衣架上,   “什么大杀四方,都是被逼的。但凡乔越靠谱点,我也不用为了个小女孩闹这儿大的动静。”   “丁晓香不是什么简单的女孩,你出马,再合适不过了。”   凌岳一边说,一边将碗筷放到餐桌合适的位置,   “先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聊别的事。”   “好,听你的,先吃饭!”   荣薇笑着说,看向凌岳的眼神分外的柔和。   *   一顿饱餐过后,两人慵懒的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那个丁晓香,瑞城给我了初步调查的信息,她确实有问题。”   凌岳移动了一下肩膀,让荣薇靠的更加舒服,   这段日子,她确实是挺劳神费力,他看了也心疼。   “哦?”荣薇眨了眨眼睛,“周毅元?”   “对。就是周毅元。”   怀中温热柔软的身躯让凌岳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不过现在还不是做别的事的时候。   凌岳伸手将旁边的茶拿了过来,放在嘴边抿了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   “她从小在省城长大,母亲去世后,初中的她就没有工作了,这几年打打散工,在街上混混,过着没人管的日子,直到前几个月,遇到周毅元。”   “你说她是混混?”   荣薇想要扶额,乔越那么一个大少爷,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一个姑娘。   “如果是简单的混混,恐怕根本没有接触乔越的可能。不过,几个月前,她就好像开窍了一样,将自己包装成了另外一个人。之后,更是在一次公开活动的时候找机会认识了乔越,甚至让乔越英雄救美。虽然那件事看上去是偶然,但是事后回头看,却充满了人为的设计因素。”   “几个月前……那不也是见到周毅元之后的事吗?”荣薇说道。   “确实如此。”   凌岳说,“你知道这两个人是在哪里有交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荣薇感受到了身下的异样,抬起了头,脸有些潮红。   “就是……周毅元开了家美容院,在郊区,丁晓香每隔一个星期,就会过去消费。”   他察觉到了荣薇的动作,她似乎是故意的,但是……眼下……   “还挺有意思,”   荣薇意有所指的说,也不知道指的是丁晓香和周毅元,还是什么别的。   “……你别动。”   凌岳呼吸突然急促了一下,强忍着说。   “我可以不动,可是也要你不动才行啊……”   荣薇干脆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凌岳身上,   细白的手指点着凌岳的喉结,眼神璀璨又迷蒙着水色,   “事儿说完了吗?”   “啊……”   凌岳的脑袋都快成了浆糊,几乎都不知道荣薇说的是什么。   “这次我回家,我妹还催我来着,”   “……什么?”   “她说,什么时候给她带回去个小外甥女玩儿。岳哥,你觉得,到时候了吗?”   荣薇眼尾微微泛红,衬着黑眸中的水色,惊艳的触目惊心。   凌岳终于忍不住的将她的腰一把揽住,温热的唇凑了过去,动作急的像兽。   “薇子,薇子,既然这样,就给我生个宝宝吧……”   浓稠的尾音消失在了相接的双唇当中,   夜色正好,将浓情蜜意的两人,完全的掩映进去。   *   隔天,赵瑞城带着凌岳和荣薇偷偷的去看了周毅元的店。   “他们的店啊,一般要到下午才开门,一直开到晚上十点才会关门。不过我观察过,虽然关门了,里面的灯也不会暗下来,有时候会开一整夜。不过,你那个下属倒不会待那么晚,她一般周五的下午就过来,待上两个小时就走。”   赵瑞城一边介绍,一边谨慎的看着周围,   “周毅元和崔新成有几个小弟,平时也会过来。虽然他们不认识我,但是没准有认识你们两个的,所以咱们得小心点。”   “嗯。瑞城,你觉不觉得,他们的营业时间有点奇怪。”凌岳说。   美容业是这两年才在省城发展起来的,收费不菲,顾客一般是有钱有闲的中年女性。   如果是正当的美容业,也能赚不少签,但是周毅元的这个美容院,总是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赵瑞城的表情有些怪异,   “其实我们局子里的同事也是这么想的。他这种经营时间,不像是一般的美容院,倒像是……倒像是……卖·淫的场所。”   “那些不是早就绝迹了吗?”荣威也吓了一跳,问道。   “本来内地都没什么了,但是改革开放之后,从南方开放的那些地区开始,又渐渐的有了。本来以为我们这里发展相对落后,不一定有这样的事儿呢。但是看看前头,哎,这真是春风吹又生啊!”   赵瑞城的话里头有着淡淡的无奈。   改革开放让社会活跃了起来,同样蠢蠢欲动的,还有曾经被埋葬在土壤里的脏东西。   而周毅元和崔新成这样的,自然便是这些脏东西里头,最能咋呼的一批。   如果让他们成了气候,恐怕那之后,就真的不好办了。   “其实我们局的同事曾经进去过一两回,不过都无功而返。药的那条线也暂时没有线索,所以只能蹲守。但蹲了好几天了,也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唯一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丁晓香。对了,今天正好是丁晓香过来的日子,哎哎哎,你们快看,这不是她来了吗?”   他们是在一间小饭馆里盯着对面的美容院,   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赵瑞城连忙示意荣薇和凌岳将身子压低一些。   在犹如谍战片一样紧张的氛围中,三个人一边将头埋进眼前偌大的面碗,一边抬起眼偷偷的瞄着美容院的方向,   眼见着那个窈窕的身影一扭一扭的走进去,这才抬起头来。   “确实是她。”荣薇才见过那个女孩,绝对不会认错。   “每周的固定时间,固定地点,这个女孩倒不像是进去做美容,倒像是……在接头。”   “这周毅元想干啥呢?”荣薇看着美容院的门口,若有所思。   *   “晓香,你不会还在怪我吧?”   距离荣薇来公司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丁晓香的行为收敛了许多,但对乔越总是淡淡的,脸上也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愁意,像是谁对不起她一样。   “我没有,”丁晓香尖细的下巴低垂了下来,声音闷闷的,   “我怎么敢怪你呢?你可是公司的大老板,而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就算这份工作,都是倚仗你才得来的。我……我没那么不知好歹……”   乔越心中一阵闷痛,看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又不得不掩藏着难过的女孩,激动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是个独一无二的女孩,比谁都珍贵,比谁都可爱。我不过有几个臭钱而已,这些算什么,都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丁晓香听着乔越不熟练的说着许多情话,心里头却不住地在嘲讽着眼前青年的痴情和单纯,   他条件那么好,要是会用周毅元对女人的百分之一的手段,早就女朋友一大堆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他这样单纯,又这样痴情,也绝不会对自己这样温柔小意,生怕说错一句,惹了自己生气。   又听乔越说了半晌的爱语,丁晓香这才幽幽的开口:   “乔哥哥,我这次是真的被荣总给吓怕了。我觉得,她就是在针对我……我那么努力的做事,还被她那样侮辱……我真是……觉得难过极了……”   一边说,一边拿着袖子擦眼角,时不时的还透过指缝,偷偷的观察乔越的反应。   乔越对这件事也十分为难。   那天荣薇和丁晓香在办公室究竟说了什么具体内容,他自然不得而知,但是一想就不是那么温柔的。   事后,荣薇还让杨玲总结出的材料给他看,那些关于丁晓香工作的材料他翻过了,也觉得丁晓香的工作质量确实是差了许多。   不过,他总觉得,丁晓香是刚刚就任助理的,工作经验肯定比不过干了好多年的杨环,出一点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他为人还算公正,   荣薇指责丁晓香是有原因的,他自然也不好和荣薇产生什么龃龉。   但丁晓香又这么的柔弱善良,他也是万万不愿去伤害的。   一边是千娇百媚的女朋友,一边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兼合作伙伴,乔越在其中,是受了夹板气。   见乔越一时没说话,丁晓香咬了咬唇,带着哭音儿说:   “乔哥,要不我还是走了吧!我能力不行,做什么都入不了荣总的眼!要是下一次再让她当众羞辱,我倒是没什么,破坏了你和荣总之间的感情,那我……可成了罪人了!”   “晓香!”乔越终于忍不住的抱住了眼前柔弱的姑娘,深情的说,   “我不会让你再受人欺负的!”   “那你能怎么做?”   丁晓香泪眼朦胧的看着乔越。   “我回头就和荣薇说,省城这边是我主管的,让她没什么事情,少过问!”   乔越想了想,坚决的说。   丁晓香内心还是不满足,但她知道,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乔越毕竟是个心软念旧的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乔哥,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丁晓香柔媚的倚靠在乔越的怀抱中,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 第六十三章   第二日,乔越果然和荣薇说了自己的意思。   虽然他说的婉转,但荣薇又怎么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下便在电话里问,   “乔越,你是不是因为丁晓香,和我们有了二心了?”   乔越噎了一下,握着电话的手心都不禁冒出了汗,   “怎么会呢?咱们还是好伙伴,好朋友……”   “既然是好朋友,那我就不免多说几句。乔越,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吗?恋爱是恋爱,工作归工作,办公室恋情不是不能谈,但是要注意界限。你再这样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荣薇的话乔越不爱听,梗着脖子反对,“我能分清的!”   “你这就叫分得清吗?我让你看丁晓香的资料,你看了吗?她利用和你关系的便利,擅自采购超出市场价许多的物资,这些都是白纸黑字写上去的。这其中的猫腻,你从商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你是怎么处理的呢?”   “她……她就是工作经验不足……”   “工作经验不足就可以这样?我看她吃回扣到是吃的挺顺手的。”   荣薇冷笑,“从丁晓香手中过的账目,我已经让杨环一一去查了。你如果聪明,就在我掌握到证据之前把她给处置了,否则,到我处理的时候,恐怕就不会轻轻放下了。”   听着荣薇的话,乔越又是汗颜又是着急,忍不住说,   “荣薇,你不能这样,省城毕竟是我直管的公司……”   “哦?是吗?”   荣薇心里也压着火,听到乔越这么说,火气压都压不住,   “乔越,你是觉得省城公司你占股大,就是你的一言堂了是吗?就能在里头随便开后宫了是吗?我告诉你,你喜欢谁,要娶谁我管不到!但是,如果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把省城公司给管垮了,我不介意召开董事会,让所有股东评一评,选一个更合适的总经理出来!”   荣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气的胸脯不断的起伏。   认识这么多年,乔越在她心中,一直是那个稳妥又开朗的青年,   没想到,一个丁晓香,居然就能将他变的如此面目全非!   “这事儿算过不去了。要是真让他这么折腾下去,公司非散伙不可!”   荣薇撑着桌子,喃喃的说。   *   省城的金种子公司内部风起云涌,公司上下人心惶惶。   荣总和乔老板彻底闹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让员工上班如上坟,每天看到乔越那张阴沉的脸,都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撞枪口上。   乔越最近的气压非常低。   那天,他虽然和荣薇放了狠话,回去也并未处罚丁晓香。   但是其实,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他比谁都明白。   丁晓香的问题他明白,荣薇的目的他也明白,   可是他,一时之间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哥,”一双柔嫩的手臂环上乔越的肩膀,回头一看,丁晓香温柔的对着他笑,   “我给你泡了一壶茶,你工作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   乔越看着面前一字都没看进去的工作报告愣了一下,   他本来想和丁晓香说那件事的,但是看着对方娇媚又柔弱的脸,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晓香看着乔越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冷笑,脸上却笑得愈发温柔,   “乔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晓香,”乔越终于说,   “如果我让你……这只是如果啊……如果我让你先去下面待一段时间,你愿意吗?”   下面自然指的是基地,总公司的人被调到基地,无疑就是降职了。   乔越本以为丁晓香会立即对着他哭,可没想到丁晓香眨了眨眼,表情虽然难过却并没有哭出声,声音温柔的要滴水,   “好啊。”   乔越一愣。   丁晓香善解人意的说,   “我自然不愿意离开你,不过,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觉得难做,那我……还是走了的好。”   乔越心疼的攥着丁晓香的手,   “你太好了,我不会让你在下面待太久的,等风头过了,我会再——”   “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话,你和荣总、凌总就不会再有嫌隙……我留下来就是个罪人……呜呜呜呜呜……”   一时间,宽大的办公室内只有女孩无助的哭声,   乔越被丁晓香哭的心肝脾胃肾都揉成了一团,登时抱住了她不住安慰,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一时,很快会再回来的,相信我……”   一边说着,雨点般轻柔的吻落在女孩的侧脸和发迹,   触碰到微咸的泪滴,让乔越的心疼的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乔越甚至开始恨起荣薇来。   不就是个小姑娘吗?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难道自己堂堂一个老板,还养不起吗?   为什么这么针对她!   “乔哥,你别安慰我了,”   丁晓香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说,   “我知道你心好,可是我也知道,荣总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我的。她……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我不愿意在你面前说她的不是,你们毕竟是合作伙伴,是那么好的朋友……但是,乔哥,你也长点心眼吧……”   “晓香……你不懂……其实荣薇不是个坏人……”   乔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苍白的安慰着。   “她不是坏人……但容不下我……她容不下我,也不一定就能容的下你……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乔哥,我都要走了,这些都是我心里头的话,你听得进去就听几句,听不进去,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吧……”   丁晓香一边抽噎着一边说,见乔越终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才将心放在肚子里。   走了也好,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公司里的活儿根本不是她能干的。   况且,就算走了,乔越也放不下她,给她的钱和东西也只能越来越多。   而她这一走,肯定会让乔越对荣薇的怨气更大,要是再烧一把火……   等她再回来公司,说不定就不是个助理,直接是老板娘了!   周哥说,这叫“以退为进”。   这次走了,下次咱们回来的时候,更风光!   丁晓香执意要走,乔越也没有办法,只好应承下来。   不过,他心里还是非常不好受的。   眼前的姑娘是他答应了要照顾一生一世的,可是却让她这么难堪的从公司离职!   他……他对得起谁啊!   “对不起,晓香,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乔越动情的看着丁晓香,认真的说。   “为了你,我不怕委屈。”   丁晓香认真的看着乔越,带着泪的眼睛突然弯了弯,   “只可惜,过两天一个小姐妹结婚,我恐怕没有钱给她买礼物了。”   “这有什么,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乔越见到丁晓香笑了起来,知道这件事情过去了。   这么一个善良天真的女孩提出这种要求,他怎么可能不予以满足!   丁晓香破涕为笑的说,   “好啊,我要去百货商场,给她挑一条最漂亮的金链子!”   “这个没问题,给你也买一条,你们姐妹,就是最美丽的姐妹花!”   “乔哥,那婚礼当天,你和我一起去呗……”   “这有什么问题,去!”   “乔哥你对我太好了……”   温柔的话语在耳畔轻轻响起,像一条鳞片闪烁的美女蛇,将眼前的青年团团包围。   *   隔天,乔越便在公司内宣布了对丁晓香的处理决定。   直接停薪留职的决定惊讶了所有人,这一决定太过坚决,让其他人纷纷猜测,和丁晓香浓情蜜意的乔越,究竟为了什么会做出这种斩钉截铁的决定。   荣薇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她觉得,那件事之后,乔越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曾经见面就端着笑的青年,如今却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日常交流除了公司的事情再无其他。   乔越的这个态度太过明显,就连凌岳都很快察觉到了。   “要不,我再和他谈谈?”   凌岳问道,“虽然事情过去了,我总觉得,在他心里还别扭着。”   “这事儿对他根本没过去,这个决定看上去很严肃,实际上只是他在赌气而已。”   荣薇叹了口气,   “再看看吧。毕竟是他喜欢的人,让他做这个决定,想必也是很不容易的。兴许过段时间,他就能转过弯来了。”   *   虽然荣薇他们想要让乔越自己转过弯来,但是从乔越自身的角度看,他根本没觉得自己弯在哪里。   丁晓香停职之后,有更多的时间了,没事就黏着乔越。   乔越只要有时间,就随着丁晓香去见她那些朋友。   丁晓香的朋友还不少,有些是做生意的,有些没什么固定工作。   一段时日下来,乔越还真认识了不少人。   丁晓香的朋友对乔越都十分追捧,和他们在一起,乔越觉得感觉也挺好。   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不由得让他有些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之下,也就渐渐的忽略了荣薇和凌岳那边。   这样吃吃喝喝聚聚的日子过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荣芳芳的大喜日子。 第六十四章   “晓香,你的那个朋友,到底是叫什么啊?我认识吗?”   出发当天,乔越买了大包小包的不少东西去接丁晓香。   丁晓香刚刚坐上车,听到乔越这么问,不由得笑了笑,   “这个么,反正是我一个闺蜜,嫁了个老板,你见面兴许就认识了。”   她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   “谁让省城也不算大,都是经商的,没准拐个弯就认识了,对不对?”   听到丁晓香这么说,乔越不疑有他,按照丁晓香提供的地址便开了出去。   据丁晓香说,新郎新娘都是赤水人,新郎是个如今在省城经商的大老板,虽然规模没有乔越他们的大,但手头上也挺有钱的。   他们打算办两场,一场在赤水县招待所,一场在省城。   虽然乔越也怀疑过,既然省城也要办,为什么他们不参加省城的那一场婚礼,   但既然丁晓香都这么决定了,他也没什么理由质疑。   车从早开到了下午,到了赤水县招待所,已经是下午四点。   “咱们先开间房,休息一下,明天就是正日子了,”   丁晓香看了看乔越,脸红了,“开两间。”   乔越的脸也有点红,   他和丁晓香搞对象也有一两个月了,除了接吻拥抱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他非常珍惜眼前这个冰清玉洁的姑娘,肯定不会在婚前占她的便宜。   两个人开了挨着的两间房,房间环境不错,有彩电和热水器,床又大又软,正好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略略休息了一下,晚上,丁晓香让乔越和她的朋友吃饭。   “香香,你怎么这么多认识的朋友,连远在赤水都有,真让我刮目相看啊!”乔越说。   他在赤水,唯一认识的也只有荣薇和她合作社的婶子姑娘们了,   想到荣薇,他心里微微有些别扭。   “我有朋友怎么了?”   丁晓香俏皮的白了乔越一眼,   “我的朋友,以后都是你的朋友了!别小气!”   乔越笑着应,和丁晓香去了招待所的餐厅。   然而,进了包房他就笑不出来了,   丁晓香的朋友,居然是周毅元和崔新成。   相比于乔越过于震惊的当场愣住,周毅元显得游刃有余了许多。   他甚至对乔越笑了笑,伸出了自己的手,   “乔老板,又见面了。”   相比于从前,声音中多了游刃有余的意味,眼神慵懒而放松,   看着乔越的样子,居然像是个正经人。   然而,当下这一秒,乔越只想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就连那顿饭都吃的浑浑噩噩。   丁晓香和周毅元他们认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在那一刻,他第一次对自己身边的这个单纯的女孩,产生了怀疑。   “乔哥哥,”丁晓香也觉察出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碰了碰他的胳膊,   “乔哥哥你怎么了?”   “没……没事。”乔越勉强的应着。   丁晓香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那些过往,对周毅元曾经犯过的事,自然也懵然不知。   也许在她眼中,周毅元只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商人而已。   对了,还有闺蜜荣芳芳的未婚夫。   荣芳芳,周毅元,崔新成,荣薇,凌岳……   乔越觉得自己不应该怨丁晓香,   如果要怨,只能怨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小吧!   晚餐吃到一半,乔越将丁晓香拉了出去。   “晓香,你是怎么认识你闺蜜的?她又是怎么和周毅元相识的?”   乔越只觉得胸口憋闷的不得了,有些事情,他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芳芳是我前年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她和周毅元啊,她说也是工作结识的,怎么了吗乔哥?我觉得你今天晚上不太对劲,是不是不喜欢他们?周哥和崔哥都是生意人,可能平时人性格豪爽了些,但是都是好人来着。”丁晓香认真的说。   “没……没事……”   乔越心里舒服了一些,看来,这两个人的真面目,单纯的晓香并不了解。   他停顿了一下,对丁晓香说,   “那个……周毅元,他和那个崔,之前做过不好的事情,你平时离他们远一些,知道吗?”   看着乔越一副忧心忡忡的书呆样,丁晓香心里想笑,脸上却故意做出要生气的表情,   “乔哥哥,你说什么啊?他们都是好人!你……你是不是听了荣薇说了什么话,我听别人说,荣薇和他们不太对付……”   周毅元的事情,确实一大部分是从荣薇那里听过来的。   但是,并不代表乔越就对他不熟悉。   之前为了那块地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乔越是实在不想要再经历第二次了。   不过,丁晓香不高兴了,乔越也不好说太多。   “我知道是你的朋友,不过,多注意点也没错啊……”   “你再说下去,我不理你了!”   丁晓香这么说,却亲昵的上前揽住了乔越的胳膊,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影响感情的话。来,继续回去吃饭吧!”   *   酒席吃到最后,乔越被灌了一肚子酒,   他酒量只能算一般,喝了这么多,眼睛都迷糊了。   不过,就算这样都不算完。   周毅元和崔新成兴致高到不行,非得说让大家再去舞厅里玩一玩。   进了烟气缭绕的地下舞厅,乔越醉的脚步凌乱,   跳不了舞,只能歪在座椅上,看着眼前一对对红男绿女搂搂抱抱,一个个人影儿晃的他头晕,到了最后,干脆睡了过去。   乔越睡的不实,半睡半醒,身边的人来了又走。   迷迷糊糊的,感觉身边有两个人搂抱着坐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周大哥,你们这是做了什么啊,让他这么抵触……我说……都不管用的……”   女人的声音娇媚又遥远,听上去刻入骨髓的熟悉。   “我们能做什么?还没来得及……被她们摆了一道……要不是……有用……非得解决了这小子不可……”   男人的声音阴鹜又狠厉,是他做梦都不愿意梦到的声音。   “哎……可是他现在明显……不喜欢你……怎么办……”   “老崔想了个……等明天荣家那个二丫头……先睡了……然后嫁祸给这个蠢货……他跑不了了……”   “你怎么这么损啊……我真是……爱死你了……”   女人的娇笑声和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旋涡一样,逐渐融化在了嘈杂纷乱的舞曲当中,   就像是乔越对于那一晚的印象,混乱浮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   乔越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正坐在窗边的女孩身上,形成一副沉静又安恬的画面。   “你醒了?”   丁晓香微笑着凑了过来,将乔越扶了起来,   “你怎么睡的这么晚,之前周老板还说要请我们去接亲,你起的晚,都误了时间了。”   乔越按了按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脑海中无端的浮现出昨晚支离破碎的画面来。   那一对搂抱说话的男女,到底是谁?   他们说的又是什么呢?   他怎么觉得,那女人的声音,那么像丁晓香呢?   丁晓香看乔越迟迟顿顿的,只以为是他宿醉不舒服的原因,便说道,   “刚刚我朝餐厅要了一壶酸梅汤,你喝一喝,醒酒的。”   她说完,又努起娇嫩的唇,   “你也真是,昨晚喝的那么多,在舞厅叫你你都不醒!要不是周大哥和崔大哥帮手,我都没法把你送回来!你呀,下次别喝这么多了,要是你女朋友出了什么事,你不担心啊!”   见丁晓香不乐意了,乔越自然又是一连串的安慰。   和乔越小小的闹了一出,又终于从乔越口中得到了对周毅元和崔新成的感激,丁晓香这才心满意足。   她将酸梅汤给乔越倒了一碗,又让乔越看自己为了参加婚礼新买的衣服,闹闹腾腾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   “哎呀咱们得去宴会厅了,估计芳芳她们的婚车要到了。走啊乔哥哥,咱们得站第一排!”   丁晓香穿了一条粉红色的毛绒裙,踏了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虽然不是新娘的正红但也够扎眼的,这要站在第一排,还真不知道谁是新娘。   不过,显然丁晓香不在乎这一点。   她和荣芳芳其实并不怎么对付,又和周毅元也有一腿,   荣芳芳结婚的时候,她巴不得自己穿的漂漂亮亮的,把新娘子都比下去。   乔越和丁晓香往宴会厅走去,走到半路,迎面看到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姑娘眼睛大的像精灵,肤白发乌,窈窕生姿,走在路上硬生生的将其他人都比的毫无光彩。   “荣……荣薇?”   乔越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怎么那么像荣薇啊?   女孩似乎正在找什么地方,看到乔越和丁晓香走过来,便落落大方的上前去问,   “请问两位,宴会厅怎么走啊?”   声音俏生生的,配上扑闪闪的大眼睛,端的十分勾人。   女孩走进了,乔越才明白过来。她并不是荣薇,年纪比荣薇要小了好多。   只是,怎么那么像荣薇呢?   丁晓香本想要艳冠群芳,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个比她还漂亮的姑娘,登时语气不太好,硬邦邦的说,   “我们也不知道。”说完,拉着乔越就想走。   乔越却停了下来,   “我们也去宴会厅的方向,要不,一起走吧!”   女孩瞅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的丁晓香,眼睛咕噜了几下,笑了,   “不用了,你们走吧,我在后面跟着就行。”   说完,便认认真真的站在旁边,恭恭敬敬的等着乔越和丁晓香走过去。   丁晓香也没客气,当即便拉着乔越往前走了。   荣芸笑眯眯的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想着,   这乔越哥哥果然可惜,当面认不出自己,还找了那么一个茶里茶气的女朋友当宝贝,   哎,真是可惜,年纪轻轻的,居然就瞎了! 第六十五章   荣芳芳和周毅元的婚车队很快就到了。   伴随着震天响的鞭炮声,一辆辆黑色的桑塔纳开进了招待所的大门,顺序排在宴会厅的前面,   那场面,那气氛,让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们着实被震撼了一番。   车门打开,荣芳芳喜不自胜的牵住周毅元的手下了车。   红色的高跟鞋踩在一地红色的鞭炮皮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她扭着腰肢走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新郎新娘来喽!”   一阵的喧闹声中,周毅元领着荣芳芳走入宴会厅,   身后参加婚宴的客人们也鱼贯而入,伴随着喜庆的音乐声,形成一片其乐融融的喜庆气氛。   *   直到进了宴会厅,见到崔新成之后,丁晓香才知道,   她和乔越刚刚遇到的那个长相漂亮、看着讨厌的丫头,居然就是荣薇的妹妹——荣芸!   怪不得她看第一眼就眼熟,   姐妹俩的长相,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讨人厌。   崔新成一边吃饭,一边止不住回头看那女孩,   还没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正是刚刚好的年纪,就像枝头鲜甜水嫩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来,一口口的品尝着,吃进肚子里。   想到之前和周毅元定下来的计划,崔新成觉得自己都快要忍不住了。   “喂,喂,你别看了,”   丁晓香趁着乔越上厕所的时候凑了过来,看着崔新成垂涎的眼神,一脸嫌恶的说,   “看什么看啊!没看过女人似的!”   “我确实是……没看过这么诱人的女人。”崔新成简直要咽口水。   丁晓香恶心的看着他,   “德性!”   听说这个姓崔的之前还是周毅元的头头呢!   就这一脸急色相,怪不得会被周毅元给拉下来!   “崔哥,别看啦!药呢?”   丁晓香干脆附在崔新成耳朵旁边大声说。   “哦,这里,你这死丫头,喊什么喊!小心被人听到!”   崔新成揉了揉耳朵,将药从兜里摸出来,递给了丁晓香,   “今晚荣芸也在招待所住,等我享受完了,你就把乔越也送过去。记住,别太早下药,早下了容易醒。不过我说香香啊,你也真是挺厉害啊!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对你千依百顺吗?为了你连荣薇都疏远了?你就因为要算计荣芸,把他都舍得送出去?你这小妖精有没有良心啊!”   “切,都是他傻,对那种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连我都不碰一下。他要是早动了我,我早就将他睡的心服口服了,还用搞这种事算计他。一切都是他的错!”   丁晓香一边嘟囔一边将药粉包往自己兜里塞。   “哎,崔哥,你不是说最近省城的警察查的很严,药进不来吗?怎么今天就能有两包?谁给的啊?”丁晓香忍不住问。   “哎,就那个……你别管……反正我们有人。”   将要说出口的名字被憋了回去,崔新成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荣芸的倩影喝了进去。   丁晓香无趣的转过身来,身体登时一僵——   乔越正站在两人的不远处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乔……乔哥……你上完厕所了吗?”   丁晓香定了定神,连忙走了过去亲热的对乔越说。   “嗯,上完了,”   乔越用难解的眼神看了一眼崔新成,又看回了丁晓香,笑容依旧,   “咱们回座位吧!”   “嗯!”丁晓香连忙点头,亲密的跟着乔越回去了。   *   荣芸坐在被归属于“新亲”的酒桌旁百无聊赖。   她来就是想来看热闹,顺便帮荣薇打听人的,   可谁知道来了就坐在未位置上听赵琪吹牛比,听的她都快睡着了。   “我家芳芳啊……就是看人准……你看着……大老板……”   “嗯。”   “哎……排场就是大……那么多台车……”   “嗯。”   “还请了这么多围席……哎呀,那些穷亲戚就是来吃大户的……也不瞧瞧自己随了多少礼,还好意思来吃席……”   荣芸终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二婶!”   赵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   “啊?”   “我出去一下,有点闷。”   荣芸对着赵琪一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餐桌。   真是无聊透了,再听下去,她恐怕真的会忍不住掀桌。   怪不得大姐从来不让他们和赵琪家来往,   就冲这碎嘴子,她都懒得搭理她!   荣芸在宴会厅里蹿来蹿去,寻思着怎么找到那个“吴天”。   为了排场,荣芳芳和周毅元的婚礼请了有五六十围的客,现场那叫一个人声鼎沸,   要从这么多人中间找出一个叫“吴天”的中年男人,可真不怎么容易。   她知道不容易,所以晚上特地多留了一宿。   如果这个吴天是周毅元的朋友,那天今晚不一定走,自己恐怕就更有机会能找到这个人了。   荣芸长相漂亮,之前安静坐着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她站起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的时候,有几个人登时忍不住走了过去。   “妹子,找什么呢?”   全亮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绿衬衫,在室内还在鼻梁架了一副金边眼镜,他觉得自己这样看上去又新潮又有派。   那句形容叫什么来着?雅痞?对!就是雅痞!   荣芸上下打量了一番全亮,觉得这个人太过年轻,应该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个人。但既然对方问了,她便也问道,   “我想找个人。”   “找谁啊?哥哥我在这里认识不少人,没准就能找到你要找的那个。”   “真的吗?”女孩的眼睛亮了亮,   “不知道哥哥怎么称呼?”   “我叫全亮,叫我亮子哥就行。”全亮说。   “亮子哥这一身真好看。”   荣芸夸人的样子非常认真。   全亮很是得意,故意右脚向前,将自己锃亮的皮鞋亮了出来。   “亮子哥,你是新郎那边的朋友还是新娘的啊?”   荣芸故意问,“我是新娘的堂妹,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啊,我是周哥的兄弟。”   全亮拍了拍胸脯,将衬衫的扣子都拍的解开了一颗,   “周哥在赤水的生意,我管了大半。”   “真的?原来都是一家人啊!”   荣芸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我之前听我姐说过周哥在赤水的生意,我觉得你们这些人都特牛,你们怎么那么厉害啊,短时间就把生意做的这么好!亮子哥,周哥在赤水的兄弟还有谁?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这有什么难的。”   全亮已经让荣芸一套连环马屁拍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当下便领着荣芸往自己的那一桌走过去,一连串的将在场的兄弟介绍了个遍。   荣芸一个个认真的看着,听着,听到最后,心里不由得嘀咕,   如果说这个吴天最有可能出现的位置,那一定就是在周毅元的兄弟中间了。   可是,这里头并没有叫吴天的啊?   难道是荣薇的消息错了?   全亮得意洋洋的介绍着,心里对身边这个妹子十分的感兴趣。   娇柔的妹子他见过不少,   但是长得这么漂亮的,荣芸是独一个!   他甚至想,如果妹子愿意,他甚至可以将她娶回去当正宫,   荣芳芳的堂妹嘛,要是亲上加亲了,估计老大也不会不乐意的!   荣芸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了个遍,又仔细询问了一下没有来的兄弟,便没对全亮没了兴趣。   她笑着对全亮说,   “谢谢亮子哥,我还得回去陪我二婶呢!先走了!”   全亮在身后一个劲儿的叫也没把漂亮的姑娘也叫回来,只见她的细腰扭了扭,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   吃饭的时候,丁晓香总是觉得乔越有些怪怪的。   对自己的话少了许多,别人搭讪也不答话,   偶尔会走神的看向前方,但丁晓香问的时候,他又说没什么。   对于一向对自己殷勤有加的乔越而言,没什么,就是最大的有什么!   最后,丁晓香实在忍不了了,问,   “乔哥哥,你是不是刚刚听到了什么啊?”   丁晓香盯着乔越问道。   她知道,乔越最是信任她,   只要他说了,她就有信心用歪理把他听到的给歪回来!   “啊?没有啊?”   乔越看了看她,眼神有点不聚焦,   “我只是昨晚上酒喝多了,劲儿还没过去。”   这个解释似乎也挺有道理,   见乔越也没有其他的异样,丁晓香暂时将自己内心的疑惑放了下去,继续吃喝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丁晓香想拉着乔越去找荣芳芳和周毅元,   可没注意,乔越居然离开她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你是……荣芸吗?”   乔越气喘吁吁的追上了前头那个袅娜的身影。   荣芸回过头来,微笑着说,   “乔哥哥,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乔越有些尴尬。   他确实是没认出荣芸来,   他来赤水比较少,荣芸又在上学,上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个黄毛丫头,   他……实在是没认出来。   “荣芸,你等下会回家去吗?”   “我?我今晚住招待所,明天再回去。”   荣芸看着乔越,“怎么,乔哥哥要请我吃饭吗?”   眼前的青年虽然大了她好几岁,但是看上去还不如荣成老成,   怪不得会被那么一个绿茶骗。   “你还是不要住了,早点回去比较好。”乔越认真的说。   刚刚崔新成和丁晓香的话,他其实没有听到几句,但是语气中的猥琐让乔越十分不舒服,   也让他本能的觉得,崔新成对荣芸,可能有什么不好的计划。   “谢谢你,不过,我今晚不回去。”   荣芸笑着说,“我姐在招待所有熟人,会照顾好我的,你放心吧!”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乔越看着女孩离开的身影,心中却是一阵的不安。   无论如何,她是荣薇的妹妹,   无论荣薇最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都应该保护好她的妹妹。   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乔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第六十六章   荣芸并没有在婚礼上待到最后,   告别了乔越后,她便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宴会厅。   和宴会厅内的闹腾喧哗不同,外头是一片小花园,   初秋的阳光洒在懒洋洋的花朵和叶子上,四周宁静而安憩。   荣芸穿过小花园,走进了一幢白色的三层小楼。   小楼是招待所的办公楼,二楼是采购办所在的地方,她要找的人正在里面。   “蔡叔,蔡叔,在吗?”   荣芸走到门口,少女的声音像清泠的泉水,又清澈又欢快。   “哎,来了!”   如今的采购主任老蔡一脸微笑的打开门,   “三丫头,你吃完席了?”   “嗯,吃完了,不过真是好无聊。”   荣芸进了门,夸张的打了个哈欠,看得老蔡一阵的笑。   近些年,见荣芸有兴趣,荣薇便让她开始接触合作社和陵城公司的事,其中一项,便是对接招待所的日常供货。   荣芸已经做了两年多,很多事情渐渐上手。   荣薇打算,等她大学毕业,便接手陵城的部分生意,不过,现在看这小妮子的打算,接手的时间恐怕要提前了。   “蔡大哥,这周毅元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看着也没那么可怕啊!怎么姐姐那么紧张?”荣芸不解的问。   她本来以为参加婚宴再打听个人,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谁知荣薇十分重视,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老蔡照顾她。   可她看着,周毅元不也是个人儿?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有那么可怕吗?   可是没想到,老蔡听到她那句话,慌忙摆手:   “你个丫头不知轻重,那姓周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姐让我看着你是对的,有什么你就找我,千万别一个人去招惹他,明白吗?”   荣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蔡语气缓和了一些,问,   “三丫头,你姐不是让你办件事吗?你解决了吗?”   荣芸无奈的伸了伸懒腰,   “姓周的那拨兄弟问了个遍,也没查出来到底哪个是姐姐要找的人。哎,或许是姐姐听错了呢。”   “你姐既然说了,那多半不会错。”   “应该是,可是,我就是找不到那个人啊!”   荣芸摊手,“叫什么……吴天的……蔡叔,你说这名字也不是什么大路货,应该一问就知道啊,怎么就找不出来呢?”   老蔡突然一僵,“你说叫什么名字?”   “吴天啊!”   “吴天……这个名字我知道啊!可是,他不是被关进去了吗?荣薇找他干什么?”老蔡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   *   在老蔡的叙述下,荣芸大概了解了这个叫“吴天”的人。   吴天是个赤水的买卖人,说是买卖人,但他做生意不实在,又专门喜欢投机倒把,所以和他打过交道的大都不怎么喜欢他。   他的一个远房亲戚之前在招待所做领导,所以之前曾经卖过东西给招待所,和老蔡也打过几次交道。   老蔡还记得,其中有一次就是和周毅元一起,不过那一次没成功,据说让吴天和周毅元赔了不少钱。   吴天的远房亲戚从招待所调离后,吴天就没法和招待所做生意了。   前几年,听说市场抓投机倒把,把吴天给抓进去了。算算刑期,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呢!   “所以我说,荣薇现在找这个人,根本没有意义。他要出来早着呢!不过,三丫头,荣薇找这个吴天干啥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   荣芸一边说,一边往茶几上拿瓜子。一会儿的功夫,面前就堆起了一小堆瓜子壳山。   “丫头,今天晚上周毅元那一帮也在招待所住。你可别碰上他们。晚上蔡叔带你去吃饭,吃完饭了乖乖回房间睡觉,千万别让他们看到喽,知道不?”   “好啦蔡叔,我都懂的。”   荣芸磕够了瓜子,将面前的茶杯端过来三两口的喝完,抹了抹嘴,   “我再去附近转转,晚上再来找您。”   伶俐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对着老蔡摆了摆手,就出了门。   “哎。一定不要和周毅元他们说话,知道不?”老蔡仍不放心的在身后喊着。   “知道啦!”   *   婚礼结束,崔新成慢悠悠的往全亮他们那一桌走去。   他们如今都算是周毅元手底下的人,只是崔新成以前是头头,看不上这帮新招来的小崽子,所以平时和他们没什么来往。   远远的就看到全亮对着他那一堆小弟吹牛·逼,吐沫星子都溅出去老远。   崔新成心想这有啥能说的,便也凑了一耳朵听了几句。   没想到,这一听还真听出来些东西,特别是……   “啥?你说你见到了荣芳芳的堂妹?”   崔新成瞪着全亮那张红光焕发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   “嗯!她特别热情,还让我给她介绍咱们的人来着!不愧是芳芳姐的堂妹,对咱们的生意也很有兴趣啊!而且,她比她姐姐长的还漂亮,嘿嘿……”   全亮说着说着,内容就往下三路的方向去了。   崔新成上去,对着全亮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傻!她姐是荣薇!她感兴趣,你就全说了吗?”   全亮被崔新成打的一愣,愣过之后直接揪住了崔新成的衬衫衣领,喝了酒的眼充血的红,   “你敢打我?”   说完,一拳挥过去,将崔新成打倒在地,眼睛也打成了乌眼青。   “你个蠢货!”崔新成的火气也上来了,爬起来揪着全亮就开打。   他是老混地下的,拳脚老辣,可是全亮这边都是他的兄弟,怎么可能吃亏,登时一拥而上,将崔新成团团围住。数不清的拳脚挥在崔新成的身上,打的他龇牙咧嘴,哀声求饶。   他们这边闹的动静太大,很快周毅元带着人就赶了过来。   看到一群人围殴崔新成,当下便大吼一声让所有人停下,随后,他几步上前,将仍在纠缠不休的崔新成和全亮拽了起来,一人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都他妈别打了!”   现场静了下来,周毅元恶狠狠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要打回家打去!在我婚礼上打,是往我脸上抽耳光吗?”   周毅元向来最有威望,见他真生了气,其他人登时像死了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毅元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崔新成,又看了看一脸愤愤不平的全亮,勉强自己压抑住怒气,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全亮愤愤不平的先开口,   “周哥,崔新成他平白无故的就打我!”   崔新成气的气都喘不匀了,   “我打你?要不是你把兄弟们的信息都卖给荣芸,我干啥要打你个”   全亮理直气壮,   “我咋卖信息了!人家荣芸可是荣芳芳的亲堂妹!都是一家人!”   崔新成恨恨的说:   “什么一家人!我看,是你想跟她变成一家人吧!”   “是又怎么样!就算我这么想,你又为啥这么生气,你肯定是……哎呦!”   全亮的话还没说完,身体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全亮狼狈的跌到了地上,刚要爬起来打回去,抬头一看,周毅元阴鹜的脸正居高临下的对着他,   “周……周哥……”   “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的没用东西!真她妈给我丢脸!”   又是一脚踢了过去,全亮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周毅元将皮鞋踩在了他的脚上——   “这个废物先给我关起来,等晚上料理了荣芸,再来收拾他!”   *   下午,丁晓香说周毅元想见见他,乔越本想拒绝,但想到荣芸,他点头应了下来。   中午的酒还有些上头,乔越扶着头坐在包装精良的包间里,看着丁晓香拿出粉饼和镜子补妆。   “晓香……”乔越欲言又止。   “嗯?”丁晓香头也没回的忙着涂口红,嘴唇都没张开,只在唇缝间挤出一点声音。   “没事。”   乔越觉得自己十分疲惫,   而更令人疲惫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要问些什么。   问什么呢?   问她为什么和周毅元他们走的这么近?   问哪天在舞厅和周毅元搂搂抱抱的到底是不是她?   问她和崔新成有什么阴谋?   问她……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兴许,根本不是她变成了这样,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之前的他一直没有看穿罢了。   乔越有些心灰意冷,   他十分想要离开赤水,但是离开后,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而且,荣芸还在这里。   对了,荣芸,   想到那个和她姐脾气迥然不同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乔越心想,自己还是得保护她平安离开才行,   这也是他在这里,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丁晓香终于补好了妆,柔弱无骨的倚靠过来,   “乔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严肃了……来……别那么紧张,有些事儿啊,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有的人也是如此,对吧?”   是么,所以,你也是灰的吗?   乔越心中一阵冷笑,对着丁晓香笑了笑,   “没有,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不习惯没事,等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丁晓香恶意的想,   等你被设计和荣芸睡了,   等你上了老娘的床,   等你上了周毅元的贼船,   你就慢慢的,习惯了。 第六十七章   把全亮押下去后,周毅元虽然没有当着兄弟们的面下崔新成的面子,但等没人的时候,还是难免骂了崔新成一顿。   崔新成灰头土脸的听着,心里怨愤,但表面上不敢漏出半点。   自从出狱之后,他是越来越怕周毅元了,   以至于周毅元暴怒起来的时候,他都不敢说一句反抗的话。   这简直越来越不像他了。   有时候想想几年前的事情,仿佛不存在一样。   周毅元骂也骂够了,对崔新成说,   “行了,今天晚上找准了时机去约荣芸。既然她对咱们的生意感兴趣,你就从这个方向入手,把她给约到个没人的地方,然后——”   他做了个猥亵的动作,崔新成会意,嘿嘿的笑了。   笑的时候还牵动了刚刚被打肿的脸,登时一阵抽痛。   周毅元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崔哥啊,下次遇到那些个蛮小子小心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是一群傻货!你要是跟他们一般见识,那你不也变傻了吗?”   崔新成不住的点头,态度让周毅元十分满意。   等周毅元走了,崔新成嘴里骂了句脏话,吐了口痰。   他找了个洗手间洗了把脸,勉强将被打的很精彩的脸收拾了一下,又往后理了理头发,这才走出去,四处寻找起荣芸来。   按他的想法,荣芸应该没什么地方去,也没什么人可以找,晚饭也应该在招待所的大食堂里吃,   可是为什么他转了好几圈,还是没看到她在哪啊?   等不到荣芸,崔新成只好扩大了寻找范围,到招待所的外围也找了一圈,然而还是没有找到荣芸。   荣芸究竟去哪了?   崔新成没敢吃饭,从五六点一直等到了七点多,   终于看到荣芸悠悠然的从招待所大门走了进来,手里头还拿着一包瓜子。   终于来了,崔新成理了理身上的衬衣,故意端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走了过去。   “小妹妹,你是叫荣芸吗?”   崔新成笑着说,“我是你堂姐的朋友,你堂姐说你晚上没地方吃饭,让我来带你去吃饭。你……吃了吗?”   近处一看,这荣芸长得比远看更漂亮了。   那小胸脯,那小脸儿,看得崔新成一阵热血沸腾。   荣芸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啊?”   这个人她好像有点印象,姐姐给她看过照片。   “我姓崔,叫我崔大哥就行了。”崔新成说。   奥……是崔新成……   荣芸心中将这个人和姐姐给她看的照片对上了号,以前的大哥,现在的二弟,最爱听奉承话的草包一个。   “好啊崔大哥,不过,我已经吃过饭了。”   荣芸摇了摇手中的瓜子包,“我刚吃瓜子吃渴了,想喝饮料,崔大哥请我喝果汁汽水吧!”   崔新成这时已饿的前腔贴后两,早就想要带着荣芸吃饭,自己也好饱餐一顿,   谁知道,荣芸居然不想吃饭,想喝汽水!   但他今天是有任务的,要是事儿办砸了,恐怕周毅元非得收拾他不可。   “那也好,你说汽水,咱就去喝汽水去!”崔新成咬牙说。   等买了汽水,我直接将药放汽水里!   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盘中物了!   “崔大哥真好。”   荣芸甜甜的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出有什么猫腻一样。   *   果汁汽水招待所不零卖,他们便走了出去,到旁边的小卖店去买。   崔新成买了两瓶汽水,又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小零嘴,拎着去结了账,这才带着荣芸又回到了招待所。   他们刚想找到一个宁静的地方坐下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荣芸!”   荣芸回过头去,乔越正急匆匆的走过来,   身后的不远处,丁晓香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当地,似乎根本没有想到乔越会过去。   乔越根本没有看崔新成一眼,走过去便一把拉住荣芸的手:   “荣芸,你跟我走!赶快!”   荣芸还没动,崔新成便立马拦在他身边,略有些青紫的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乔大少,你干什么呢你?荣芸是我认识的妹子,是芳芳的堂妹,你要把她怎么着?”   乔越根本不愿意和崔新成说话,但是他拦在荣芸的面前,荣芸又丝毫没有意思想要过来。   他只好放开手,语气诚挚的对荣芸说,   “是……你姐……对,是荣薇让我来找你的。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不方便,还是跟我走吧!”   “什么叫不方便?合着跟着我不方便,跟你就方便了?乔大少,你是丁晓香的男朋友,不是荣薇的!荣家的事情,你少管!”   崔新成的话阴阳怪气的,话里话外暗示着乔越有别样的歪心思。   “崔新成!你这!你这什么话!”   乔越被崔新成的话激的眼睛都红了,   可他是个少爷,是个文化人,就算急了,也说不出骂人的话。   “我说什么话了我?我还说错了吗?乔大少,要是照我说,你就应该好好的伺候你们家香香,别管别人家的事儿,啊!”   崔新成本来就饿的心烦气躁,此刻连床上那些事都不想了,一门心思想要早点将荣芸给办了,自己好去干饭。   可没想到中途又出来了个乔越捣乱,登时连忍都不愿意忍了。   他说完这番话,一扯荣芸,   “芸子,咱们不理这个人,跟哥走!”   荣芸逗趣的看了火急火燎的乔越,心知他是好心。   于是在临走之前,对乔越小声的说,   “乔哥哥,我是不会吃亏的,你就放心吧!”   说完,才跟着崔新成走了。   乔越眼睁睁的看着荣芸被带走,还想要跟上去,被丁晓香一把拉住,   “乔哥哥,你这是干嘛呀?”   丁晓香真是不懂眼前这个人,   明明不是已经和荣薇闹僵了嘛?怎么还对着荣芸这么关心?   难道……   他喜欢上荣芸那个小破丫头了?   丁晓香登时气的牙痒痒,   荣家的那些个女孩子,   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乔越还依依不舍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丁晓香连忙一把抱住了乔越的手臂。   乔越无奈的对她说:   “晓香,你的这些朋友,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没有啊?他们都是好人呀!他们……”   “好了。”乔越再也无法听下去丁晓香对于那帮人的辩白了,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连丁晓香也一起质疑进去。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将手臂从丁晓香的怀抱中拽了出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循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赶了过去。   *   接下来的事情,对于崔新成而言很是顺利。   他带着荣芸甩掉了乔越,找到了个没人的接待室坐了下来,   然后趁着荣芸上厕所的时候,将药粉撒进了荣芸喝的汽水里。   白色的药粉掉入不断冒气的汽水里头,很快的便融化了进去。   崔新成拿起玻璃瓶,放在耳边摇了摇听了听,随后放了下来,略有些浮肿的脸挂上了狰狞的笑。   只要荣芸喝了这瓶汽水……   崔新成桀桀的笑,   那以后她的人生……就是他们的了。   荣芸很快回到了包厢,进门口的时候定住了片刻,随后走进来,一把将玻璃瓶拿了起来,   “哎呀,秋老虎的天气,还是喝点汽水最好。”   说完,仰起头便将汽水往嘴巴里倒。   崔新成眼盯盯的看着荣芸喝汽水,   女孩殷红的嘴唇被汽水逐渐润泽,看上去真想让人咬上一口。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想将荣芸按计划交出去了。   这样漂亮又鲜嫩的妹子,就应该让他金屋藏娇一辈子!   就这样交给别人,他不甘心!   不过,想归想,周毅元的决议他可不敢违抗。   荣芸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这才丢开汽水瓶,将零食袋子拿过来咔哧咔哧的嚼。   一边嚼一边还对崔新成说,   “崔大哥,你不吃吗?”   崔新成被她吃东西的声音嚼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却又得端着风度,   “不了,你吃吧,我也……刚吃过。”   “那我就不客气了。”   荣芸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喝着汽水,别提多惬意了。   崔新成忍饥挨饿的看着荣芸吃,一边心里盼着荣芸什么时候昏倒,好让他予取予求。   等待的时间过得十分煎熬,不过,好在荣芸的眼神很快直了,她捂着头胡乱的说了几句,便无力的躺倒在了沙发上。   终于得手了!   崔新成先是恶狠狠的将零食袋子拿过来往嘴里塞了两口,随后一把将荣芸扯进了自己怀里。   女孩的头无辜的靠在崔新成的胸膛上,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而可口。   他很想现在就下手,可是接待室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是回他的房间吧!   崔新成将荣芸横抱着走到门口,推开接待室的大门左看右看,见四周没人后,便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走向了宾馆的方向。   而在他走后不久,一个青年也走进了这间休息室,然而早已人去楼空,他看到的,只有这满室的零食残渣和垃圾而已。 第六十八章   从休息室里出来,乔越还想去别的地方转一转,没料到一出门,便被丁晓香挡住了。   “乔哥哥,你别再乱走下去了,和我回房间吧!”   此时的丁晓香声音不复刚刚那么甜蜜轻柔,带着丝急切,眼神也游移的看着乔越,   那一副心里有事却又不敢言说的样子,乔越突然觉得非常刺眼。   他终于忍不住问,   “晓香,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什……你说什么啊……什么想做……没有的事儿……”   丁晓香有些心虚的打着哈哈,但是乔越已经不想要和她继续这样虚与委蛇了,   “晓香,如果你知道崔新成和荣芸在哪,赶紧告诉我。你知道吗?他这样是要犯罪!而如果你知情不报,也要被抓进去坐牢的!”   乔越认真的样子有些可怕,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说的丁晓香的神情都变得慌乱了起来。   见到丁晓香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乔越的语气和缓了一下,   “要不,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一下他们,找到之后你就离开,不会连累到你,好不好?”   看着女孩惊慌的神情,乔越有些疲累,但内心也有一丝侥幸,   丁晓香毕竟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而已,她也许只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果然,丁晓香听到乔越这句话,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说,   “那……如果我带你找了崔新成,你还会变成从前的乔哥哥吗?”   乔越的心又放下一些,   “这个自然,你知道,你是我最珍惜的人。”   丁晓香重新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瓶水,递给了乔越,   “我带你去,不过,乔哥哥,你口渴了,先喝点水止止渴,咱们马上就去。”   乔越随手拿过水喝了好几口,随后将瓶子的盖重新拧上,说。   “咱们走吧!”   “走。”   丁晓香这下也不着急了,随便指了个方向,然后跟在乔越身后走着。   眼看着乔越的身体越走越打晃,   “一,二,三……”   她适时的走了上去,在乔越的身躯轰然倒地之前适时的接了他一下,让他顺着自己的力瘫软在地。   随后嘴角勾起,拿足尖狠狠的踢了几下他的腰窝,   “自己都是废物点心,还想着要救人?乔哥哥,别自不量力了。”   她冷淡的看着地上昏过去的男人,像在看一堆垃圾。   随后,她缓缓低下身,用力的将乔越拖到一个没人看到的角落,这才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找人去了。   *   与此同时,崔新成气喘吁吁的将荣芸背到自己房间,   刚一进门,他踉跄着扑到床边,腰身一扭,终于将她卸到了床上。   “呼……这个小妮子……看着小小的……怎么这么重啊……”   崔新成揉了揉自己的老腰,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榨干了。   一开始,他是双手抱着荣芸的,   可抱着抱着,双手直感觉灌铅似的重,于是没办法,只要将荣芸放下来,重新调整姿势背了起来。   虽然背着的姿势更省力,但一直背到床边,崔新成还是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   背上像背着一块铁一样硌得生疼,连脖子都感受到一阵阵生铁一样的寒气。   怎么这么累啊,难道是自己晚上没吃饭,饿的?   崔新成又揉了揉自己的腰和背,看着床上睡美人一样的荣芸,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今天这个妞,说什么他都得办了!   要是不办,自己之后在周毅元和其他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崔新成运了运气,抖了抖腰,拖着发抖的腿往床边走去。   “荣芸……哥哥来啦……”   崔新成一边解着纽扣一边□□着,缓缓的压上荣芸柔软的身躯。   身体因幻想中即将接触的柔软逐渐发热,然而——   崔新成突然发现,即将碰到荣芸身体的时候,却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就像两人中间隔了一块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对方,却始终触碰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   崔新成有些发毛了,拼命想要摸到荣芸。   然而不管他怎么动作,却始终没法离荣芸再近一点,连衣角都碰不到。   崔新成这时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儿了,腰弯的要折断一样,钻心的疼,   他想要直起腰来,却发现自己的腰根本不听使唤——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近在咫尺的荣芸眼睛缓缓睁开,对他狡黠的笑了笑——   “崔大哥,杂技好练吗?”   漂亮的女孩像蛇一样从他身下滑了过去,崔新成只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一只小指轻轻捅了一下,自己便像一块沉重的砖石一样倒了下去。   在接触到床铺刹那,他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   乔越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面的背景光影迷离,人也扭曲的看不清模样。   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体扭曲的像麻花一样,在他耳边嘶嘶作响,一会儿盘成“一”字型,一会儿盘成“人”字形,   那张脸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呜呜的哭,眼泪还没砸到他脸上,便变成了黑色的毒液,闪着磷光,冒着毒气,像蠕动的蚂蚁一样,向他爬过来。   “不!”   乔越紧闭着眼不住的挣扎。   眼前的光影逐渐的变化,一道白光贯破了黑夜,缥缈而甜蜜的声音从遥远传来——   “就没见过这么傻的……想救我,结果自己也栽了。”   乔越艰难的抬起上眼皮,眼前漂亮而有些熟悉的脸孔逐渐变得清晰。   荣芸近在眼前的脸凑在他脸前面,语气促狭,眼神带笑,   “乔哥哥,你没事吧?”   “我……”乔越头轰鸣的疼,“荣芸……你……没事吗?”   “我自然没事呀!”   荣芸逗笑的拿手指头戳他的脸,直戳的他又痒又有些疼,   “你还能起来吗?警察刚刚来了,想等你清醒了,去做笔录。”   “什么?”   乔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间白色的病房里,头顶上还挂着吊瓶正在输液。   “哎,你那个女朋友也是,不知道药的用量就少用点嘛!给你下的药够给三个人下了,怪不得你头会痛。不过你放心,等你吊完这两瓶药就好多了,那个药会代谢的,不会给你造成很严重的伤害。”   “你说……你说晓香她?”   乔越难以置信,他的突然晕倒,居然是丁晓香干的吗?   “嗯。这个事儿我说你恐怕也不信,等你好了去问警察就知道了。”   荣芸拍拍手站了起来,   “好了,我还得给我姐去个电话呢。你也交代在这了,她那边肯定有事要处理。”   她转身要走,回头看去,乔越还怔怔的躺在床上,肤色蜡黄,嘴唇苍白,神情木然,看上去像病了好几年的。   “乔哥哥,被人害了也没啥,反正你还年轻,这个进去了,还有下一个嘛!不过,下一次,你可别这么傻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猪都没你这么蠢。”   说完,身子一转,轻盈的出了病房,留乔越一个人仍愣愣的躺在那里,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崔新成将神志尽失的荣芸抱回房间的事实,被好几个招待所的工作人员看到了。   而之后,民警在给崔新成搜身的时候,也成功的从他身上找到了两包还没有用的药粉。   而玻璃瓶内残存的液体,也检验出了药粉的成分。   崔新成下药□□的事情证据确凿,很快便被警察收监了。   不仅仅是崔新成,在他的指认之下,丁晓香和周毅元在赤水的那一帮兄弟,也被先后抓进了派出所。   甚至警察还试图提审周毅元,只可惜周毅元听到了消息,连夜跑的无影无踪。   使用迷药和试图□□是大罪,更何况在严打时期,等待崔新成和他们一帮人的,只有更严重的刑罚。   荣芸在这件事上立了大功,这是荣薇都没有想到的。   在了解到荣芸暂时没打算上大学之后,荣薇便正式将她引入了公司,只等待进一步锻炼后提一个更高的职务。   在赤水住了两天院,又去了两趟派出所之后,乔越回了省城。   回到省城的他再一次见到荣薇和凌岳恍如隔世,看着眼前依然和善的他们,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明明他们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人,怎么自己就是看不透呢?   为了一条从里到外都烂透了的美女蛇差点背叛了他们,而他们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救了他!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和他们再做朋友、再次合作?   不过,对于赤水发生的事情,荣薇和凌岳只字未提,甚至对乔越说,如果不舒服,再休息几天也没关系的。   乔越苦笑着摇了摇头。   爱情没了,事业如今变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就算是为了报恩,他也要支撑自己干下去。   不过——   “周毅元还没找到吗?”乔越问道。   “瑞城他们也在追踪,不过那家伙狡猾的很,一听说派出所去警察了就第一时间跑了,根本没时间反应。”   荣薇说,“赤水的老窝被端了,省城的美容院如今也关了门,那家伙很有可能铤而走险,你平时的时候,要小心。”   乔越苦笑,“我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吗?如果他来了……我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也不用。”荣薇安慰道,“和坏人同归于尽,那不是便宜了他?有什么事儿跟我们说就好了。你放心,等他被抓了,咱们就都安心了。”   乔越点点头,不过对荣薇的话还不是很放心。   周毅元那么阴险,那么狡诈,荣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能帮得了什么?   就算他们有个警察朋友,但面对真正的危机的时候,恐怕也来不及吧 第六十九章   转眼间,崔新成都被关进去半个多月了,周毅元和荣芳芳还是不见踪影。   在崔新成和丁晓香的供述中,以周毅元为首的犯罪团伙购买兽用迷药并使用粗劣手段提纯,进而用迷药迷·奸女性、控制女性仙人跳或者从事淫·秽色·情行业的罪恶行为被公之于众,周毅元也被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份子,遭到全国通缉。   然而,这个周毅元确实很狡猾,警方为他布下天罗地网,而他居然像泥鳅进了泥水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周毅元和荣芳芳消失了,荣薇和凌岳也不敢大意。   他们将关系好的亲朋好友们通知了一个遍,对荣成和荣芸更是要求尽量不要出门,以防周毅元走投无路,狗急跳墙。   就因为一个周毅元,荣薇亲近的人们被搅合的一片风声鹤唳。   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如今的周毅元就像是丧家犬,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反咬别人一口。   但是这样等着始终也不是个事儿,荣薇想了想,终于唤来了好久不见的系统。   因为金种子公司和合作社的双管齐下,如今的系统已经不需要向荣薇发放系统任务了。   毕竟,荣薇现在的种植点早已累积的数都数不过来了,不管发什么任务都会轻易完成,还做什么任务,直接发奖励不省事吗?   非常懂得劳逸结合的系统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将自己的意识沉睡在了一片度假胜地中,已经许久没冒泡了。   这次被荣薇召回来,系统的第一反应是有些不爽,第二反应是——   【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完成吗?】   “是,打开宝库,我看看你还剩下什么东西。”荣薇说。   系统很想给她一个嘲讽的表情,但是它没有实体,最终只能扭扭捏捏的召开了宝库。   打开大门,荣薇发现货架上不知不觉已经空了。   几条土龙无精打采的在货架上的尘土上打架,一小股一小股的尘土飞腾了上来,像一群蠕动着的鸡毛掸子。   而空空如也的货架上头,只剩下最上头的货架上,孤零零的摆放着一个散发着圣母白光的图标,上头似乎还积着灰。   “系统,我能兑换那个终极奖励吗?”   【自然可以。】   系统现在忙不迭的想回到它设定的度假胜地内和另外一个系统完成天地的大和谐,自然对荣薇的要求有求必应。   电子音一停,白色的图标缓缓飘落在了荣薇的手中,   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还闪了闪,似乎对荣薇的这个选择十分满意。   “这个终极奖励是什么奖励呢?”   荣薇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白图标,准备打开。   【是每个穿越者的终极目标——回到自己的原生世界。】   荣薇刚要打开图标的手顿时僵住——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到原生世界啊!这不是你们穿越者都梦寐以求的事吗?】   系统不懂眼前的宿主,怎么一副见了鬼的鬼样子。   荣薇简直无语——   她穿过来之前可是在末世,让她穿回去干什么?   体验和地球共存亡吗?   “就没别的用途了吗?”   荣薇忍不住问,“如果只有这个用途,我要退货的。”   系统不耐烦的哼唧了几声,   大概知道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自己的度假和大和谐就会泡汤了,这才嘀了一声——   【启动终极奖励的第二形态——魔镜。】   只见眼前的图标突然弹跳到了地上,四边拼命的像外头伸展,看上去就像一个套了麻袋的人在拼命挣扎一样。   挣扎到了最后,图标终于伸展到了半个人的高度,摇身一变,变成了一面白色的镜子。   “魔镜?”   【嗯,使用次数一百次,使用间隔五天,使用说明请参考《白雪公主》里面的魔镜。】系统说完这些,也不等荣薇反应,直接没了踪迹。   这就跑了,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荣薇心里感叹,绕到魔镜前头仔细看着。   这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难道自己要用它,还真得跟《白雪公主》里的后妈一样念口号?   最关键的是,口号怎么念来着?   荣薇清了清嗓子,傻兮兮的对着镜子说,   “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啊呸……我问这个问题干吗?”   她摇了摇脑袋,轻了轻刚刚系统倒给她的水,想了想最近最紧关节要的事,说,   “魔镜魔镜,告诉我周毅元在什么地方。”   话音一落,只见镜子内居然泛起了水一样的波纹。   波纹逐渐散开,镜中的一切也变得清晰。   镜中的周毅元正佝偻着腰翻找着什么东西,身边的荣芳芳不知说什么话,他一脚便踹了过去。   荣芳芳被他一脚踹翻在地,顿时表情痛苦起来,双手护着平坦的肚子,似乎在保护着什么一样。   眼前的场景持续了半分钟就消失了,荣薇却在镜子前站立了良久。   周毅元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在室内,光线太暗,以至于荣薇根本认不出他们究竟在哪个地方。   而看荣芳芳的表现……   她护着肚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看下去也找不到具体的方位,不过如果多看几遍,兴许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了。   不过,似乎还有五天的间隔期……   荣薇将镜子找了个卧室的角落安放好,决定五天之后再来问问。   *   荣芳芳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她之前不是没被周毅元打过,但是这一次,似乎很不一样。   肚子像是有什么拉扯着往下坠,小腹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胀痛,   她很想要□□出声,但是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出声,就会变成周毅元的出气筒,再被毒打一顿。   眼前的房间昏暗潮湿,垃圾胡乱的在地上堆放着,由于几天没有出门而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荣芳芳捂着肚子,极力的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交替折磨着她,让她几乎痛到麻木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想,当时为什么就那么鬼迷心窍、一定要跟着周毅元走呢?   如果当初选择了留下来,即使被警察抓到送进看守所,是不是也比现在要强上百倍千倍?   可是,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选择了一个未来首富,最终却沦为了逃犯;   不明白为什么肚子里一直传来隐隐的痛楚,明明不刺骨的风雨却让她格外的受不住一样。   不远处的外头传来了乌鸦的叫声,荣芳芳捂着肚子,无神的听着外头的声音,渐渐昏睡了过去。   *   出逃的第多少天,荣芳芳已经记不清楚了。   周毅元和荣芳芳一开始藏在了陵城的某个废旧的民房,结果在某次外出买饭的时候和摊主起了冲突,摊主多看了几眼,周毅元就忍不住的把人打了一顿,随后又跑了。   他们一路往省城去,赶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不敢住旅馆,也不敢坐大巴车和火车,之前靠着还算整洁的衣着还能搭下车,到了后头,连车都没人敢让他们搭了。   就这样紧走慢走的,也到了省城的边缘。   周毅元没有进城。   他知道,如果说抓他的警力布置的最密集的地方,那非省城莫属。   如果他现在进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带着荣芳芳去了省城下属的一个县城,   随便找了一间拾荒者住的房间,将之前住的人打了一顿丢了出去,霸占了那件屋子。   屋子四处漏风,但起码是个歇脚的地方。   周毅元暂且住了下来,他打算,等过了这段风声紧的日子,他再进城,将藏起来的现金和金条挖出来,去南方。   对于荣芳芳,他之前没打算带在身边的。   一个逃犯,带个女人在身边有什么用?   不过,这个女人一脸惊恐的拽着他,死也不放他走。   他也担心,如果就这样把荣芳芳放走,警察会更快的掌握自己逃跑的方向,这才无奈的把她带着了。   不过这一路上也还算不错,   女人能做饭,一男一女一起,比一个独身的男人更不容易激起路人的警惕。   这样看来,荣芳芳也不是完全没用。   昨晚雨下的很大,早上周毅元起的晚了些。   昨天晚上,他们将剩下的两个包子和小米粥都吃进了肚子。屋里头一点粮食都没有了。   按照往日的习惯,荣芳芳应该找东西回来了。   不管是讨还是偷,总能弄点什么回来。   然而,今天的屋子却静悄悄的有些反常。   四周没有听到荣芳芳的走路或说话声,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毅元眯起眼睛,心里不爽。   他抬起身子,不意外的看到了正蜷缩在席子尽头的女人。   不管他现在落魄到了什么地步,对那个女人还是有掌控力的。   如果那个女人都不听话了,那么他不介意用拳头告诉她应该做什么。   周毅元爬了起来,走向了似乎仍睡着的荣芳芳。   “喂。”   一声不客气的叫唤,荣芳芳没有醒。   瘦弱了不少的女人蓬头垢面的蜷缩在破席子上,那副破落的模样,任谁都想不通,那就是前不久才风光大嫁的新娘。   “你死了啊!”   周毅元不客气,直接一脚踢上了荣芳芳蜷起的后背。   然而女人始终蜷缩着,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周毅元以为她还在装睡,登时怒火攻心的连踹了几脚,一边踹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   然而不管他怎么踢,怎么踹,荣芳芳始终紧紧的闭着眼睛,只有一双手用力的抱着自己的肚子。   这时,周毅元也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了。   荣芳芳的这副样子根本没法装,她就像死了一样,不管他怎么踢打都一动不动。   他停止了踢打,弯下腰小声的叫着荣芳芳的名字,同时一只手摸向了荣芳芳的脖颈。   只一摸,手猝然缩了回来——   荣芳芳的皮肤太热了,热的像火炉一般。   而随着刚刚周毅元踢打的动作,她蜷缩的身体终于舒展的平躺了过来,   一股鲜血缓缓的从身下流了下来,蜿蜒的留到了周毅元的脚下,   红得触目惊心。 第七十章   邹大夫是个懂一点扎针包扎的半吊子小老头,   之前在村里当过赤脚医生,市场开放后,干脆下海开了间小诊所。   诊所在小县城的周边,平时病人不算多,但利润还可以,   他早九点开门晚九点关门,给自己和家里人挣个饭钱。   今天,邹大夫按照一贯的节奏,走到他那个名叫“邹大夫名医馆”的小破诊所前头,刚哼着歌掏出钥匙,后腰突然被个什么硬硬的东西给顶住了。   邹大夫头皮一麻,刚要回头看,只听到身后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生意在耳畔传来,   “照常开门,别回头,不许叫,叫就死。”   说完,还把那个硬硬的东西又往前捅了捅。   邹大夫只是个小老百姓,平时动刀子的机会都不多,这时被吓得魂儿都没了,手哆哆嗦嗦的将钥匙伸进钥匙孔,半天才扭开。   门“嘎吱”一声开了,邹大夫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撞进了门里,他趴在玻璃柜台上不住的叫唤,   回头一瞅,一个男人背后背着个人儿,正背着光站在门口,   脸上脏污的看不清五官,但更增添了表情的狰狞。   邹大夫心头一紧,这是碰到亡命之徒了。   他开小诊所也有四五年了,对于这样的人,也遇上了四五个,不过没有一个有这个男人的凶煞气质。   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恐怕是犯了大案。   “您……您有什么事吗?”   他咧开嘴,尽量让对方觉得自己在笑。   没办法,亡命之徒他在电视上看过,最怕别人看到他,又最怕别人看不起他,他可不能给眼前这个人看不起的错觉。   最好就是他恭恭敬敬的将他接进门,然后该满足什么要求就满足什么要求,再恭恭敬敬的给人送出去。   只要不要他的小命,很多事都好说。   邹大夫的识相果然有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男人明显放松了些。   他将身上的那个人从背上放到了地上,示意邹大夫过去看。   “给她治治,治不好,要你狗命。”   邹大夫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   呦呵,这是个姑娘啊!看样子只有二十多岁,身上还穿着条红色的长裙子,看样子,跟电视里的新娘子一样。   只是,她的模样比电视上的新娘子差远了,脸色苍白,皮肤上沾着血,裙子的下半身还洇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看样子,是流血了。   这是……犯了人命案吗?   邹大夫心里凉了一大截,   可是犯了人命案怎么可能将受害人送到他这里来治啊?   这也不正常啊!   邹大夫又害怕又疑惑,只好对周毅元说,   “您能搭把手把她一起扶到病床上吗?在地上没法看。”   男人抿着嘴,但是并未反对。   邹大夫吃力的和他一起,将女人扶到了病床上躺好了,才带上手套,仔细的翻看她的伤口。   如果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邹大夫简直想要拔腿就跑。   女人身上堆叠着深深浅浅的伤痕,有的青,有的紫,有的淤到发黑,就连后背都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青紫,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她下身的裙子都被鲜血渗透了,看那颜色已经流了一段时间了,而且,出血量一定很大。   这……应该就是从女人的那个地方流出来的。   而且,那血似乎还在流。   邹大夫还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看到最后,手都哆嗦到不行。   他很想对男人说他治不了,事实上,病情严重到这个程度,他这间小诊所也确实是治不了。但是他不能说。   他医术不行,但并不是傻,如果说治不了,不管是他还是这间诊所,都肯定活不了了。   “我先给她打个止血的针,再上个加营养的吊瓶。应该能暂时止住她的血,但是,如果想要看好了,还得去大医院。”邹大夫仔细斟酌着说。   男人摆摆手,示意邹大夫去处理了。   邹大夫连忙如遇大赦一般的往配药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住的摇头,   “作孽啊!”   *   邹大夫配药的时候,周毅元就坐在荣芳芳旁边。   他没说什么话,脑子也几乎没想什么事,只是觉得自己异常的疲累。   之前一直逃亡的时候也是累,但兴许心里崩了一根弦,也就不觉得自己累了。   可现在发起愣来,那种一直埋藏进去的感觉突然袭来,让他几乎连抬一条胳膊都不敢。   这个大夫不怎么靠得住,他自然知道,不过,他也不敢翻出大天来。   他们都是小老百姓,小老百姓的特点就是怂,   只要让他知道自己足够不好惹,他就不敢翻出大天儿去,而荣芳芳也就能治了。   不过,说起来,周毅元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把荣芳芳送过来治病。   女人么,遍地都是,就算是荣芳芳,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的。   这一个不行了,到时候再抓一个伺候他不就行了?   为啥还得冒着暴露的危险来救她?   周毅元晃了晃脑袋,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他站了起来,打量着这间小诊所。   诊所实在是小,前头两个并排的玻璃架子,里头摆放着各种治疗头疼脑热的药,后头则是一个木柜子半隔开的小间,并排放着两间病床,床边的铁架子一看就是用来给病人吊输液瓶了。再到后头,就是邹大夫刚刚进去的配药室了。   配药室也并不大,门口挡了个帘子,里头铁质的货架上放着各种药箱,药箱高高的垒到屋顶。再到里面,一个书架一样的架子旁边有一扇半开的门……   等等,门?   周毅元突然站了起来。   而就在门口传来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刚刚那个老头儿极力压低的声音,   “就……就在里头……对……一男一女……”   周毅元有些慌了,他有些迟疑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女人,又看了看门口。   而门口,传来了钥匙扭动的声音。   *   “对,警察同志,就是那两个人!我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个男人的脸我认识的真真的!就是他!什么卖·淫禁·药的……干了坏事的人,就得把他抓起来!”   此时的邹大夫完全没有了刚刚丧了胆一样的表情,脸上激动的跟打了鸡血一样。   “你靠后,小心点。”   民警嘱咐了两句,小心的将钥匙拧到横向,猛的一开门——   小小的诊所里空空如也,昏迷不醒的女人还在床上躺着,然而周毅元早已不知去处。   民警们快步走了进来,看着配药室不断晃荡的后门,   “从后门溜了,走!”   好几个人民警穿过后门跑了过去,邹大夫跟在警察的后头,   “一定要小心啊!一定得把他给抓到!”   *   “咳,这个该死的周毅元,把荣芳芳踢的流了产差点没命,人也不救,丢在小诊所就逃跑了!现在,影儿都没见一个!”   “我那些同事还想着放出荣芳芳的风声诱捕他,怎么可能啊!他们不知道周毅元是多狼心狗肺的人,我可知道!他这一跑,是绝对不会再找荣芳芳的!”   “不过,现在县城里是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一时找不到他,但他想要从这里逃掉,那是不可能的了。”   赵瑞城带着荣薇和凌岳往前走去,他们刚刚从车上下来,手里头拎着一些行李,   凌岳手中,还抱着一块长方形的蒙着红布的板,看起来奇形怪状的。   “荣薇,这里不安全,你俩为什么还要来啊?”赵瑞城好奇的问。   “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安全的。我本来想着自己来的,凌岳不放心,只好一起来了。”   荣薇笑着说,觉得她不安全,那是对她的不了解。   赵瑞城和凌岳显然对荣薇都不够了解,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赵瑞城好奇的看着凌岳拿着的那块“板”,   “你这个到底是个啥啊?刚刚在车上就想问了,一直没机会。”   “这个啊,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荣薇说,“先找个宾馆歇脚,吃了饭后,让你们开开眼。”   *   晚饭后,荣薇带着赵瑞城和凌岳回了房,然后煞有介事的将窗帘全部都打开,这才郑重其事的将蒙上的红布揭开。   赵瑞城见揭开后居然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看着镜子,瞪大了眼想要钻研出镜子的奥秘。   “别看了,这你看不懂。”   荣薇笑着上前,在镜子前头小声嘟囔了几句,   镜子中心突然变化,随后一个熟悉而落魄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子中心。   “周毅元!”赵瑞城和凌岳异口同声的说。   镜子中的周毅元似乎躲在一个类似山根的地方,光线昏暗,漆黑一片,发白的月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脸上,能看得出他的右脸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血肉模糊的。   “这个地方,你知道是在哪里吗?”荣薇继续问。   赵瑞城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   “这县城三面都是平原,想找山的话,就只有城西那边连着太行山,有些起伏。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周毅元肯定就藏在那里了!”   他越说越激动,看着眼前又恢复一片宁静的镜子像看亲爹一样,   “薇子,你这个能交给我们局吗?这东西太有用了,有了它,我们那些逃犯都能抓到了!”   荣薇摇了摇头,“这东西是你内心记忆的具象,只能看到你熟悉的人或者事,你们那种逃犯,肯定不行。而且,这种原理未知的东西,如果你真交上去了,恐怕咱们都得被关进去接受调查了。如果不是想尽快抓到周毅元,我也不会给你看的。你要保密,知道不?”   赵瑞城觉得荣薇说的也对,便点了点头。他抓过自己的包,站了起来,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局里组织警力,连夜搜山去。”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走出了房间。   荣薇站在门口没有动,凌岳从背后拥住了她,   “怎么了?瑞城这一次,肯定能把周毅元抓到的。”   “但愿吧!”荣薇叹了口气,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定。 第七十一章   荣薇一语成谶,第二天早上,赵瑞城传回了消息——   他们追踪到了周毅元的踪迹,但是又让他跑了,途中,还伤了一个警察。   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正好在荣薇他们住的宾馆附近。   这附近住户不少,过几天又是人人都放假的中秋节。   如果真的被周毅元给跑了,那么恐怕就真的很难找了。   “荣薇,你的那个镜子,还能用吗?”   赵瑞城一筹莫展,只能求助于荣薇。   “五天一用,现在还差四天。”   荣薇也叹了口气。再等四天,恐怕周毅元都能出城了。   赵瑞城没办法,只好加大警力投入,四处布上暗哨寻找周毅元,   争取一等周毅元露头,便第一时间冲上去将人控制住。   挂断了赵瑞城的电话,荣薇从宾馆的窗户往外看去。   外头已经渐渐的有了人烟,卖早点的,早起晨练的,遛鸟的,匆匆忙忙上班上学的,共同组成一道充满烟火气的街景。   这样日常而温馨的画面,绝对不能被一个畜生给毁了。   荣薇一把抓过风衣,决定出去走一走。   “薇薇,你要干什么去?”凌岳见她要出门,便问道。   “我出去看看,等下就回来。”   荣薇将他拉过来,温热的唇蹭过他的鬓角。   “我陪你……”凌岳不放心的说,   “刚刚瑞城不是说周毅元就在附近吗?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荣薇顿了一下,脸上现出了笑容,“好啊!”   *   主街上人很多,各式各样的店铺陆续开张,   吆喝叫卖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汽车行驶的声音、大人们的叫喊声和小孩子们的奔跑打闹声让整条街道热热热闹闹。   早晨风有些凉,凌岳将荣薇的手拉到自己的风衣兜里握着暖着,和她缓缓的在街道上走着。   “岳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一边走,荣薇随意的问道。   “也许曾想过,但是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世界比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更好,因为,这个世界里有你。”   凌岳侧过头看着荣薇姣好的侧脸,她是这样美好而珍贵,无论什么时候,都看不够。   荣薇抿着嘴笑,   “我想过,也在梦中经历过。我和你想的一样,但是原因却又远不于此。”   “哦?”凌岳讶异。   “只有曾经历过最黑暗的时代,才能明白,幸福的生活不能够是靠单单两人有情就能达到的。一个稳定、充满希望的年代可以成就的感情,一个恐怖的乱世也可以轻易的摧毁它。”   荣薇的脸映着阳光,对着眼前的烟火人间,   “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让周毅元那样的人,毁了这个尘世难得的幸福。”   见凌岳对自己说的话似懂非懂,荣薇眼角弯了弯,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知道,没有经历过末世的凌岳,不会明白她对于眼前幸福的珍惜,   就像和平年代的人不懂战争,幸福家庭的孩子不懂饥饿和无助一样。   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不明白的幸福更加简单,也更加纯粹,   而她也并不在乎凌岳记不记得末世时的过往,   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   两人沿着大路走了一段,拐进了一旁的胡同。   沿着胡同慢慢的走着,红叶的树,青翠的松,焦黄的草点缀在青砖墨瓦中间,静默的像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   而他们,便是亲自入画的点睛之笔。   正准备再多享受一下独属于小城镇的静谧美好,突然,前头传来一阵喧哗。   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小孩的尖叫,打破了整条胡同的宁静。   荣薇心里陡然一沉,   这种声音……   她来不及细想,循着声音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凌岳也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往前跑一会儿,果然看到巷子的尽头处,围了一堆居民。   他们聚集在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前头议论不休,有几个妇女围在地上的一个人周围,有的男人手里拿着棍子菜刀,想要冲进去,还有几个从人堆里跑了出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大叔,这是怎么了?”荣薇一把扯过人群里的一个大叔问道。   “嗨!刚刚二柱子看到了一个人儿,特别像电线杆子上贴的逃犯!他一叫,那个逃犯就冲了上来捅了他一刀,然后掐着他家小丫就上了这个楼了!可怜小丫才五岁啊!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荣薇和凌岳都脸色一变。   电线杆子上贴的逃犯,那不就是周毅元吗?   周毅元被人发现了,通了人,还藏到这屋子里了?   荣薇当即拉过凌岳,   “岳哥,你赶紧把乡亲们控制住,叫救护车,找赵瑞城,千万别让他们上去送死!”   嘱咐完后,便要分开人群走上前去。   凌岳一把将她的胳膊拉住,   “荣薇……你要干啥?现在情况这么紧急,你别去,等赵瑞城他们来了再说!”   “他们来了兴许就来不及了。周毅元那个家伙是亡命之徒,很有可能狗急跳墙,到时候,没准小丫就救不回来了!”   荣薇看着眼前孤零零的旧屋,眼神沉重的说。   “我和你一起上去……”   凌岳哪放心让荣薇单独上去,周毅元和她可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别提在周毅元末路的时候,那可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我没事,你放心。”   荣薇笑了笑,“喝完茶的时间我就下来了,你跟上去,反而会碍手碍脚。”   说到这里,荣薇凑到凌岳的耳边,轻轻的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等我回来,好好抱住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放心交给我。”   虽然荣薇这样说,但凌岳怎么能够放心。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荣薇握着的手臂突然袭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被一把巨锁将双手牢牢锁住,巨大的力量压的他动弹不得。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凌岳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抬起头,刚刚那个俏丽的身影已经拐进了屋子。   他怔怔的看着半开着的大门,见周围的人也跟着围了上去,连忙将身后的居民一一拦住。   *   荣薇进了屋门,经过前厅,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这看上去是一间已经荒废一段时间的民房,   屋顶布满了蜘蛛网,窗边的玻璃窗都碎成了几块,和掉落一般的窗棂一起,将阳光都割裂的碎成了几块。   周毅元之前或许就藏身在其中,这环境,还真是挺适合他的。   荣薇将手上套着的发圈脱了下来,半长的黑发在脑后系了一个简单的马尾,随后利落的踏上楼梯,轻轻的走了上去。   楼梯很短,荣薇几步就上了二楼。刚一冒头,突然一大块碎玻璃从正前方扔了过来。   荣薇侧身闪过,抬起头,周毅元正坐在楼梯口的对面,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而他的身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胆战心惊的瘫坐在地上,脸上有着泪痕,眼中盛满了恐惧,颤抖着不敢哭出声来。   “居然是你?”   见到荣薇,周毅元居然笑出了声。只是他身上沾血,满脸凶恶,笑起来比哭还令人害怕。   “周毅元,放开那个孩子。”荣薇的声线冰冷,眼神寒如星芒。   “切,”周毅元啐了一口,将那个女孩一把抓了过来扼住脖子,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女孩吓的连连尖叫。   “不许叫!”周毅元恶狠狠的对女孩说,转头看向荣薇,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恶,   “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张嘴闭嘴就是命令!你们算个屁!我如今都要死了,与其放了她,不如多带一个下地狱!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你说,好不好呀?”   他状似亲昵的低下头抵着女孩的头说着,匕首却缓缓的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子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染红了光亮的匕首,也让女孩再也控制不住的惊声叫了起来。   “欺负一个小女孩,有意思吗?”   荣薇皱了皱眉,似乎强自忍耐着对于这种事情自内心深处升起的厌恶。   “自然没意思,”   周毅元阴鹜的眼看向她光洁的脖颈,无意识的舔了舔上唇,   “要是换你,肯定更好玩。”   或许,这确实是个挺好的主意。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作为人质是没什么分量的,但如果换成了金种子公司的总裁荣薇,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不过,荣薇又不傻,怎么可能乖乖的过来当人质呢?   周毅元恶意满满的打算着,双眼泥泞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荣薇扬起头,光洁的脖颈拉长,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眼中的波光显出她内心的挣扎。   周毅元登时来了兴味,那是在泥泞挣扎中的这几日,仅有的,令他蠢蠢欲动的念头——   抓住她,□□她,弄死她!即使他死,这辈子也值了!   想到这里,周毅元一边捂住小女孩的嘴边,另一只拿着匕首的手向着女孩的脖子缓缓向下,   “等等!”   果然,在他割下去的那一瞬间,眼前的女人张口了,眼中第一次有了惊慌。   周毅元桀桀的笑,总有人会为了无聊的事做无谓的牺牲,没想到,荣薇也是其中之一。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趁着荣芸小的时候绑架她,没准姐妹俩早就是他的了。   “来。”周毅元握着匕首的手未动,另外一只手对着荣薇勾了勾手指,   “乖乖的过来,我不折磨她,否则……”   “好,我过去。不过,你别伤害她。”   荣薇似乎下定了什么主意,她黑水晶一样幽深的眼睛盯着周毅元,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同时缓慢的向他走了过去。   “等等。”周毅元的话让对面的女人停顿了下来。他扬了扬下巴,脸上的笑容十分猥琐,   “背过去,倒着走过来。”   荣薇停顿了一下,说,   “好。”   说完,女人转过了身背对着周毅元,踩在小羊皮靴上的身体微微向前,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美好的几乎不像这世上存在过的人。 第七十二章 完结章   荣薇背过身去后,周毅元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之前压在心上大石一样的阴影减轻了不少,他贪婪的在女人的腰背和臀线上扫视着,眼中有阴暗,也有毫不掩饰的欲·望。   这个女人,早就应该是他的,如果不是……   想起过往总是有些不愉快,周毅元眯起眼睛,语气更加肆无忌惮,   “倒退过来,往后……对……别停……你早该这么听话的,早这样,咱们啥事都办完了……”   女人的身材相对于二十岁时更加窈窕,这其中……应该有那个狗屁研究员的功劳吧。   周毅元粗糙的手摩挲过匕首光滑的刀面,不知不觉放开了钳制住女孩的手。   荣薇往后退了几步,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之后,她举起双手,步子缓了下来,   “我对你没有威胁,你把她放了吧。”   “放了?”周毅元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粗粝的大手猛的勒住了荣薇的脖子用力的往后拉,荣薇没有反抗,就连双手都落下,顺着男人的力道往后靠。   周毅元凶狠的笑了,   “两个人质不是比一个更好用吗?只要你听话……啊!”   就在荣薇的身体即将接触到周毅元的前身的时候,荣薇的右手突然向前,一把拉住周毅元勒住她脖子的手,她的身子同时扭转,左手蓦的拽住周毅元握住匕首的手,两只手猛地向下拉。   只听得“咔”的两声脆响,周毅元的两只胳膊竟然直接被卸了下来。   他疯狂的叫了起来,表情狰狞的无法控制,双眼猩红,眼睛鼓得要吃人。   趁着周毅元剧痛,荣薇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她转过身来,直接将双臂垂软的周毅元向窗边推去。   本就残破的玻璃稀里哗啦的从半空碎落,周毅元的上半身都被推到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从正上头洒落下来,晃的他睁不开眼。   那是周毅元这辈子见过的,最亮的阳光。   下一秒,只听得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声,周毅元的头顶迸出一团血雾,鲜红的血浆伴随着白花花的脑浆子从半空崩落下来,像短暂而惊奇的烟花,稀稀拉拉落了满地。   荣薇眼见着周毅元的脑袋炸成烟花,连忙用手捂住了身旁女孩的眼睛。   直到周毅元的身体软倒在地,她才缓缓的放开自己的手,轻轻蹲下,将女孩细瘦的手牵进掌心,   “没事了。”她的声音和缓,背着光的样子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女孩终于忍不住的大声嚎哭,扑进荣薇的怀中,久久无法平息。   *   周毅元被当场击毙的第二天,荣芳芳的治疗初步结束,被转入了省城看守所指定的医院继续治疗。   等待她的,是与崔新成、丁晓香等人一起的审判。   周毅元死了,荣薇力竭,和小女孩一起被送进了医院。   醒来之后的荣薇收到了一个非常大的惊喜——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薇子,你也太不小心了!怀着身子都不知道,还上去和周毅元打!这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该怎么办啊!”   闻讯特地从陵城赶过来的张凤兰握着荣薇的手,几乎都要哭了。   亲妈的眼泪是最招架不住的武器,荣薇也没办法,只要不住安慰着张凤兰,保证自己下次一定不会再冲动。   怀了孩子,一直都是拼命三郎的荣薇一下子成了保护动物,被张凤兰和凌岳像捧个宝贝一样的捧着,就连碰个凉水都会被说。   而她手上的工作也被分出去给乔越和凌岳大半,确保让她在家安心养身子,平平安安的将小宝贝带入人间。   *   秋日的最后一个下午,略微发福的荣薇和凌岳到附近的湖心公园散步。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荣薇和凌岳十指相扣的慢步走着,彼此眼中都只映得出对方的身影。   “这附近环境很好,我们买一套别墅,周末的时候过来住好吗?”   “你喜欢就好,都听你的。”   “省城的金种子第一批农产品快要验收了,你和乔越要多看着点。”   “放心都交给我吧。”   “陵城……”   “荣薇,”   “嗯?”荣薇略微抬起下颌的看着凌岳,美如往昔的面容,因为怀孕更是增添了一丝淡定安然的美感。   温热的唇缓慢的印了上来,牙关轻启,搅动着舌一起起舞。一吻结束,凌岳的脸比荣薇的还要红。   “怎么了?”荣薇靠在凌岳宽厚的胸膛上听着心跳声,问道。   “就是想吻你。”   “……嗯。”   “下次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凌岳说,之前周毅元的事情,他到现在还在后怕。   “好。”荣薇抬起头,“不过,你真不好奇,为什么你老婆的力气会突然间那么大吗?”   “也好奇,不过你不说,我就不问。”   对于任何事上,他都愿意给她百分百的信任。   “你真是……现在我还不愿意告诉你,等之后,慢慢的再说给你听。”   “嗯。”   凌岳将娇小的爱人揽在怀中,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向前走着。   秋日烁金,照在有情人的身上更显温暖;微风和煦,岁月宽厚,将深沉而宁静的感情酿的更醇,更香,更加坚定而从容。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啦~给自己撒个花~   谢谢一直看到最后的妹纸们,我们下个故事见~   顺便推一下我的两本预收   《觉醒后我嫁给了男主小叔[八零]》   《掉马甲后我成了魔尊的道侣》   还没确定开哪本,欢迎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