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观通古代 作者:赵横姿 第1章 神奇预感   ◎救下外公◎   从省中心万市,开回偏僻小城远峰市的大巴车上。   眼看车辆要经过前方站牌,等在门口的高挑少女面露急色:“师傅,前面停一下!”   “知道了。”少女提醒了好几回,司机都听烦了。   “吱嘎”的开门声一响,就见少女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是有什么急事?这么着急。司机看了一眼,再将车门关上,大巴车继续往前行。   冲下车的何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疾奔,身后的双肩包都要飞起来。   少女的清爽短发也往后飘着,露出清丽的一张脸。她眉头蹙着,呼吸急促,面上因奔跑泛起潮红。   何其是今早突然逃课回来的,为了赶车,连请假都没来得及。   但她不敢不信她的第六感。   从小,何其的第六感就超神。   而今早,何其预感到一人独守道观的外公可能会出事。她打电话问,外公却说没什么事。何其想了一下,还是赶了回来。   随着大巴车离远峰越近,何其心中的预感就愈强烈,此刻她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去了。   “呼、呼呼--”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何其跑过很长一段道观的掉漆红围墙,终于看见了道观上山的台阶。   九十九级台阶,迂回向上,是王母观的衡门。上挂门匾,刻着古朴的“王母观”三个字。   此时的衡门前被许多壮汉围堵着,他们簇拥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这些人这会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将脖子挂进吊绳里的老道士挣扎蹬腿。   他们原本都以为老道士只是吓唬人,而且事发突然。   台阶下的何其看见这幕,一边往台阶上冲,一边吼道:“愣着干嘛?!救人啊!”   何其一声大喊,衡门前的一堆人终于反应过来。   西装男汪超达的面色难看,但是他第一个冲上去,抱住老道士的腿往上送。   其他人跟着围上去,一起把老道士解救下来。   被抱下来的老道士——何多盛喘了几口气,面上的涨红仍在,却硬气道:“你们、你们不是要老道的命?拿去啊!”   何其终于上了台阶,气息不平地单膝跪下,扶住老道士,眼中溢出担心的泪来:“外公!”   下一瞬,何其抬起头:“你们在我家道观干什么?!”   外公被逼上吊,真出个意外就是性命之忧。何其面上怒意腾腾,眼中要冒出火来。   汪超达看了一眼少女,又瞥了眼自己身边六个青壮年,心里头刚刚被吼出来的慌乱消散。他垂下眼道:“小妹妹,你误会了,这可不是我们逼的,是老人家自己犯傻。你说拆迁这种好事,轮到谁谁不高兴啊?”   说到“拆迁”,汪超达心里还有些羡慕。他想拆迁自家,还轮不上呢。   “呸!”何多盛干唾了口,“谁稀罕啊?你们根本没有征求到我的同意,我是绝不会同意拆迁王母观的!”   何其给外公顺着气,目光在对面的几人脸上扫过:“你们只是催拆迁公司的人吧?”   汪超达张开了嘴,可对面的少女一双泛冷的杏子眼盯住了他,抢先开口:“难道真的想背上人命?我想你们担不起这个责。”   如果可以和缓地解决这件事,汪超达当然不想染上人命。他们干这行的人凶,可出人命绝对是大麻烦,汪超达还是头回遇见这么狠的,还真敢上吊。   其他手里拎着钢管、棍子等东西的人也看向汪超达。   汪超达舔了下嘴唇:“小妹妹,你也别拿人命吓唬我,我见过的死人可不少。你们这拆迁肯定要办,不是这回也是下回。不过——”   汪超达话锋一转,抛出诱惑:“我看你年纪轻轻,给你个机会劝劝这老头,拿着拆迁款,省中心万市都能换房子。”   话落,汪超达一挥手:“今天先收工。”   一行七八人,退下台阶,往下面走。   这群人走了,何其低头问:“外公,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没什么大事的何多盛叹气一声,将事情原由道来。   半个月前,何多盛收到一张关于王母观的拆迁书。他本来只觉得离谱,怀疑哪里出错了。   王母观虽然香火不盛、经营潦倒,但怎么都是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道观,是历史文物建筑,极具文化和历史意义。   可他多方了解后,发现拆迁书居然是真的!而且执行日就在三个月后。   等何多盛反应过来,催拆迁的人就上门了。   今天是那些人上门骚扰的第五天,何多盛不厌其烦,就打算假上吊吓唬吓唬那些人。谁知道脚下一滑,直接把脖子送进了上吊的绳套里。   看着沉着脸的大外孙女,歪了发髻的何多盛神色心虚:“外公真是脚滑!”   何其却是后怕。   怪不得她的预感越来越差,一开始还只以为是小事,后面那感觉不断变坏,何其才直接跑了回来。   但如果何其没赶到,那些人又没反应过来,或者误会了外公何多盛就是在吓唬人,不及时救人,会出现什么结果?   何其看了一眼何多盛:“外公,我要开大了。”   何多盛也看了一眼外孙女,心里闪过当年往事,惊讶道:“难道你还偷偷练了?”   何其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妈!--”   何其只是个大三学生,在社会上都没打过滚,门道肯定不如她妈妈何明心。   再一个,外公何多盛居然宁愿上吊吓唬人,都不告诉她妈处理这事,这想法问题很大。   何多盛顿时愁眉苦脸,在一旁后悔道:“早知道我还不如麻烦你妈呢。”   何明心独身一人,在外地打拼,创建的公司员工人数规模上万,但同样特别忙。何多盛经营一个穷道观,对女儿的事业帮不上忙,心内本就无奈,只想不拖后腿,没成想这回还逞能出事了,一时心里很是后悔难受。   何其打完电话,拖起并不情愿的何多盛:“走吧外公,我们去医院检查。”   ***   三天后,远峰最好的酒店门口。   孟武通看着面前神色清冷的女人,不甘心道:“我拆迁书都办下来了,何总这是让我为难啊!”   何明心看着他,眼神豪不避让:“一言不合就要拆了我家的道观,孟总才是真让人为难啊。”   余光扫到何明心身侧另一个女人,孟武通忌惮对方身份,只能咬牙吞下不甘。孟武通假笑着道:“我这回大方通融了,不过回头何总还是办不下来手续,我可照样要拆的。”   孟武通走关系先一步办下了拆迁书,王母观就得于拆迁书上限定的日期前,让那一纸拆迁书作废。这是双方博弈的最佳结果。   何明心目光越过近处的霓虹灯火,落在远方王母观所在之处,声音如月色:“孟董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   王母观,何其住的房间。   何其坐在书桌前,桌上摆放着很多本道家书籍。   而书桌不远处,是一尊略显古朴的王母娘娘神像。主殿的屋顶坏了,瓦匠正在修整,何多盛卜的卦说神像放何其房间最好。   鉴于何其奇异的第六感天赋,这没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何女士居然同意了让我去考道士证?”   何其看完一本《葬经》,撑着下巴思索。   打何其记事起,对她和老爷子亲近,何明心没任何意见。   可对何其跟老爷子学那些道教法门,何明心却十分抗拒。何女士宁可自己忙晕头,也不让何其单独跟着更悠闲的老爷子。   何其六岁那年,暑假何明心带她回道观。一天何明心有事出门,何多盛偷偷教导何其剑法。   六岁小童,却是能够引动气海,剑动风来,鸟雀惊鸣,引得何多盛赞不绝口。   但中途回来的何明心撞见何其练剑,直接犯了心脏病,当着两人面倒了下去。那回何明心进医院,做手术,足足休养了小半年身体才好转。   一老一少亲眼看着何明心倒下,自那以后再也不提让何其学道的事。即便何其第六感神到爆炸,肉眼可见地天赋非凡。   何其纳闷了两天,想出来一个答案,拍桌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工具人?!”   那张拆迁书能办下来,主要是因为何多盛程序不全。王母观占地不小,几乎一座山头,可整个观里只有何多盛一个乾修,达不到最低标准--两个合法道士。而且何多盛年纪渐长,道观也需要一个法定继承人。   近年来宗教管制严格,道教教职人员证,也就是俗称的道士证,没有真本事已经很难拿到。   既要是合法道士,又要信得过,没有再比何其更合适的人选。   让何其先考出证,走完避免道观拆迁的程序,完事她该干嘛干嘛。等到日后,再给道观寻摸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时间和条件上都更为宽松。   所以证肯定是要考的。考试更是就在半个月后,时间紧迫,看书吧。   许是真有天赋,加上何其大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上午一本,下午又一本。晚上吃过饭,又摸了两本在身边。   不知不觉,便是深夜。   何多盛和何明心都有早起的习惯,也睡得早,唯有夏夜的蝉鸣作陪何其。   抱着“看完这本就睡觉”的强迫症想法,何其的眼皮慢慢地变沉。   等她看完《撼龙经》,起身准备洗漱时,意识困倦地往前一倒,头不小心磕在神像的脚上。   眼前神像晃动,何其手中凭空出现一只满是裂纹的古朴罗盘,其上漾过一层幽深的浅金色光晕。   而后一股大力陡然传来,何其感觉到自己被罗盘吸了进去。   何其已经完全被惊醒。   什么鬼啊!竟敢在王母娘娘神像前抢信徒?!   -完- 第2章 精通虎语   ◎穿虎皮小短裙的虎仙大人◎   被吸入罗盘后,何其自上而下坠落,穿过藏着紫光雷电的云层,耳畔的风声呼啸如雷鸣。   冲破云层后,山河展现在何其眼前。   不是现代的鸟瞰,而是山川大河劈脉纵横,气血钩连--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赫然是前人所作之《撼龙经》,龙脉如画卷般在何其眼前神奇展现。   山河瑰丽,自然天成的煌煌大作。何其看得入迷,下一瞬,她坠入葱郁的山林一角。   居南山民之地。   岭北一支的女山长,山云,正率她这一支的山民在虎仙洞中潜心拜虎仙。   山洞中光线晦暗,为首的山云年三十五,可看着却更像是四五十的人。   她面色发白,嘴唇也泛着紫,肉眼可见的憔悴、疲惫。身上露出胳膊的麻衣皱成咸菜干,裤腿带泥,头发的一角还蹭到了灰。   作为山长,山云往常可不会这般狼狈,纯粹是愁的。   近来山里的野物数量突然骤减,山民虽然也种些粮食,但打猎才是山民维持生计的根本。猎物稀少,直接导致不少山民连吃饭都发愁。   昨天,山云的弟弟山勇冒险独自去更远的深山中打猎,居然路遇巨虎,险些在虎口丧命。   而且那巨虎也奇异,足有别的老虎两倍大小!   岭北一支供奉虎仙,山民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一时竟流传起是山云身为女人,不配为山长,触怒了虎仙,虎仙派下灵虎惩戒山民的流言。   可山云自问,她只比其他支的山长更负责尽职。   此时山云身后躺着的正是她弟弟山勇。山勇脸上一片血痂,眼角肿着大包,断腿被布带包裹,身上草药味和血腥气混杂,形如恶鬼。   所有人诵念完山民代代相传的古老祷文,山云起身,用她粗糙的双手将红布盖着的一只血碗,毕恭毕敬地呈到虎仙大人的神像前。   另外还有令山民垂涎的鸡头和兔头、羊头供在神像前。   山云送上贡品,虔诚地在猛虎神像前再度跪下。   她眼中满是血丝,神情悲涩且不解:“虎仙大人啊!求大人指点迷津,为什么近来山里灵虎作祟,竟要吃山人呢?”   正坐在狰狞猛虎神像身上,看完全程的何其一只手抓住罗盘,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身上的虎皮小短裙,感觉事情不太对头。   这位虎仙,未免太新潮了吧?!   云山问完话,用火折子点燃一张黄符纸,再揭开血碗上的红布,将跳跃着橙黄色火焰的符纸浸入血碗。   山云和一众山民都紧盯着血碗。   不出意外,虎仙的训言,即将以预兆出现在血碗之中。   但是这回血碗中却毫无动静,不过山云感觉眼前有层浅浅的金光涌动。   山云抬起头,像后方所有山民一般瞪大了眼,看着神像上方。   “虎仙大人!”   “虎仙大人显灵呐!”   山云眼中涌现热泪,俯身将额头贴到地面上,后面的山民更是激动,以头抢地,磕出一片哐哐磕头声。   何其:……   何其本能地挤出一个尴尬笑容。   哐哐声实在摄人,何其呆了一下才回神。   何其将凭空出现的罗盘平托在掌心,学着自家王母娘娘神像的端庄仪态,朗声道:“都起身吧。”   山民们见了金光,又看何其被猛虎神像的狰狞衬托得清丽逼人,加上虎仙洞一直以来还算灵验,已然信了何其便是他们的虎仙大人。   闻言一个个欢欣地又磕了两个头,恨不得叫虎仙大人知道他们的诚心,快快将那灵虎送走!   山勇也爬了起来,拖着断腿,跟着其他山民一起磕头,磕得连脸都看不见。   还是山云最为稳当。她闻言站了起来,听话地让其他山民听虎仙大人的,免得惹何其不悦。   但山云面上也是一片难掩的激动。   她请来了虎仙大人!   而且虎仙大人态度如此和蔼,谁还敢再说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灵虎作祟、为难山人的?!   何其看向神色激动的山云,开口问道:“你等求本仙来,所为何事?且细细与我道来。”   山云便说了一遍,深山里有灵虎作祟,致使山中猎物骤减,从而导致了山民目前吃喝难济的困境。连昨天山勇差点被灵虎吃了,摔下山坡才侥幸逃脱的事也没漏过。   山云说得心酸,又跪了下来:“可是山人之中有谁犯了大不敬的过错?还请虎仙大人指点,我们必定听从!”   山云身后又整整齐齐地跟着跪下一片,仿佛演练过一般。   无论男女老少,这些人的脸庞都很粗糙,且一个个面黄肌瘦,是何其陌生的模样。但他们含泪的眼很亮,像是抓住了希望。   一缕缕金色香火,从他们身上逸出,融入到何其身上。金光在何其身周盘桓一个周天,最后被罗盘吸入。   何其还看到了人群中,浑身是伤、模样格外凄惨的山勇。   这些人光是想活着,就太不容易了。何其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先扮了这虎仙。   何其声音轻柔地道:“你们并无过错,不然本仙怎么会现身?既然是灵虎作祟,待本仙前去一看便知。”   “多谢虎仙大人!”   “多谢大人善心!”   涕零的谢声里,这些人又忍不住屈膝跪下磕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激动之情。   又用一句“你等先行”,再借口何其能心观山云所视之物,暗示等他们找到灵虎,何其就现身收拾灵虎。如此一来,何其这个假神仙终于可以先捋捋自己的情况了。   穿越是铁定穿了。   但她现在在哪?能回家考试不?!   何其看向手中奇异出现的罗盘。   以何其的经验来看,穿越第一定律:罗盘肯定是她掉进这个山洞,变成时髦虎仙的关键原因。   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满是裂纹的罗盘,何其感觉手有点痒。   她举起来往山洞石壁瞄了瞄:“要不磕两下?”   话音落下,只见罗盘抖动了两下。   何其:……“你早点自己动不就行了?”   穿越第二定律:金手指里面通常都有老爷爷。   何其的第六感也不是吹的,盲狙成功。   罗盘又抖了一下。   何其真怕它把自己抖裂开,换了语气,柔声哄道:“老爷爷,怎么回事啊?”   罗盘继续抖。   何其:“帅哥?美女?……亲亲?宝?”   罗盘犹豫着,选了“宝”这个称呼。   何其:“好的,臭宝。”   许是取名刷够了亲密度,接下来的沟通何其感觉十分顺畅。   此界名为妙缘界,何其所在的地域名唤唐国。   罗盘说它有七七四十九层,目前给何其开放三层。何其表示怀疑,但没说出来。   罗盘最上方的圈层为阴阳鱼符号,一刻字:去,一刻字:归。当“归”字亮起,何其就能回到现世道观。   第二层分为五方,各有一字:山、医、命、相、卜,正是道家五术。   现下罗盘的一根指针,正指向“相”字。   相术大体可以分为相人和相地。何其之前看的《葬经》属于相术里的相地。何其魂穿来唐国时,开灵眼后看到的山河气脉,更是让她对“风水”二字有了更深入的明悟。开灵眼自然是福利机缘。否则光是看书,翻上千遍都不一定能有这种效果。   指针指向“相”字的具体意思是——何其今日“兼职”打工任务:相术。   罗盘以功德金光支撑何其魂穿两界。如果何其下回还想来妙缘,今天就得兼职打工,扮虎仙,收集山民的信仰之力,蓄养功德金光。   打工完毕,走的时候何其可以挑选一件供奉给她的东西带走,且不受原本世界的因果之力影响。   何其眼睛一亮:“金子也行?!”   罗盘上方金光烁动,慢腾腾地飘出一个“行”字来。   大概也是想不通,面对如此奇遇有人只在乎金子。   但对何其来说,金子多香呐。   与超神的第六感相对应的,是何其那老爱丢东西丢钱、不能耽于任何享受的穷命。严重的话,还不止影响她自身。   何其小时候是个爱吃的,也不曾发现,不赚分文的她吃得越开心,养育她的何明心只会更累。财运下降、倒霉、事业不顺……,最可怕的是,影响还不仅仅于此。   等何其稍懂事,便学会了遏制住自己的欲望,过上清贫生活。   其他小孩的童年,糖果、玩具、游戏机……,何其很小就学会了拒绝。   何其想起三年级那会,小胖子同桌吃的烧烤串,感觉口里口水又在泛滥了。当初为了避开这个小胖子,何其直接跳了三级!   现在不过就是扮扮神仙,这有何难。   而且这趟异世古代之旅,还能帮助她学习道家之术,应对道士证的考试。   总而言之,这把稳赚!   何其:“我干了!宝,你下回什么时候找我啊?”   罗盘甩出“养伤”两字,金光随之暗沉,像是沉睡了过去。   至于第三层,将罗盘倒翻,背面赫然是唐国的山河图。图中岭北之地,有一抹蓝点,以及一群黄点。蓝点是何其灵魂穿梭时空的标志物,黄点则是她的信众。   偌大的山河图上,山民代表的黄点就像一颗颗远星,有点儿太小了。倒是那蓝点很亮。   不过这山河图颇为智能,还能像地图软件一般点中放大。何其就选择了放大,看起来更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现在离山云等人的距离。   打工人何其在掌握了罗盘传授的几种法诀后,尝试了一番穿墙、穿人、飞到天上……,反正是做了许多做人时不能做的事。   略耽搁了下,何其飞向山林之中。   来到山云等人身边,何其掐了个显身诀,出现在山民眼中。   “虎仙大人来了!”   “见过虎仙大人!”   见过何其的山民俱都神色恭敬地喊她。   山云高高兴兴地行礼,看着虎仙大人,殷切地问:“虎仙大人,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没到深山,没寻到灵虎呢。”   山云话音刚落下,一声惊天的虎啸自不远处传来。   虽然还未至深山,但此处山林夏日的枝叶繁盛得过分阴凉,身处这样的环境,一声虎啸叫得人头皮发麻,由心底里发凉。   山云本来有些惧怕,但看了一眼何其后,她感觉自己懂了。   --怪不得虎仙大人提前出现了!   山云浑身一颤,激动道:“大人真神!竟能提前预知灵虎现世!”   山民们闻言也是褪去惊惶,目露惊喜,口中直呼:“大人神仙手段!!”   而何其的表情,淡定中藏有一丝丝迷惑。   何其是看到老虎才显身的,所以不会被吓到。但何其竟然听懂了这声虎啸。   虎啸凶狠,但意思是——吼吼吼!吃的!   她这是…突然会了门外语了? 第3章 物理无效   ◎肩胛骨◎   没时间多想,何其飞身往虎啸处去。   山云等人跟随在她身后。   往虎啸声处走,丛林愈发茂密。   一只黄底黑纹的巨虎,若隐若现地隐匿在杂乱草丛中。就当着众人的面,巨虎三两口将一只尖声凄叫的活物生嚼吞吃,而后张嘴低吼。   “吼——”老虎巨目圆睁,瞳仁几乎缩成一点,虎嘴旁挂着血沫,四颗尖牙闪烁着寒光,吼声震动林间枝叶,在夏日带起一阵阴凉的风。   不同于动物园里被饲养的老虎,这只巨虎体型更大,和它眉心的“王”字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丛林之王的危险气息,弓着骨峰凸出的背,似乎下一秒就要朝众人扑过来。   何其观察到巨虎身上缠绕着浓郁的阴气,她微微皱眉。   何其如今是魂体,目能视同类等非人之物,阴气就在其内。山林本阴,可老虎为百兽之王,应当身藏至刚至强的气血才是,奇怪……   何其身后不远处,山民等人听见一声又一声的虎啸,脚下步子都有些打摆,一时竟停下了脚步。   和山民等人不同,他们惧怕巨虎的攻击,会受伤,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但——何其现在只是一个魂罢了。   物理攻击,它无效!   何其伸手,招来一个山民手里的长镰。她动作极快,眨眼工夫就到了巨虎身前。   巨虎显然也慌了,愣了一拍才使劲侧身往旁边一闪,虎眼中闪现迷茫。   早先就提过,何其于道术使剑一途,天赋非凡。何况她此时身上也有些怪异,好比她听得懂虎语,别的感觉也很玄妙。   山民的长镰是长柄、前端带弧度的镰刀。可何其用起来,也不觉得有哪里不适应,就像以前用桃木剑一般。   何其这一动,风起,看似平平无奇的气劲冲天而起,斜劈开巨虎身后的大树。   砰!咚!--   被劈断的大树失去依托,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触地之时,地面晃动。   最后何其凌空而落,将长镰的利刃置于巨虎颈侧,傻了的巨虎呜咽一声,四肢折服地趴了下去。   而眼看着大树倒塌,猛兽趴服,一幕“神迹”于眼前诞生,山民们全都化身呆鹌鹑,一动不动。   原来这就是神仙的逆天本领啊!   一阵寂静过后,山云感慨道:“竟能亲眼得见这等神迹!”   感慨之外,其他山民心中更多的是兴奋。   “大人擒住了灵虎!”   “山里动物回来,我们就有活路了!”   山民们激动不已,朝着何其跑了过去,围绕何其与巨虎形成一个包围圈。   比起飘在半空中,何其本质上更习惯有实物的感觉,所以她坐在“懂事”的巨虎身上。   这只老虎体型巨大,智商肯定也不低。居然知道打不过就投降,而不是拼命或逃跑。对于动物来说,知道投降已经极为难得。因为动物之间可不讲不斩降兵,失败通常意味着死亡。   何其想着自己听得懂“虎语”,拍了拍硕大的虎头,尝试着问:“你为什么要赶走山里的动物?”   何其听得懂虎语,可巨虎再聪明,那也没学过“外语”啊!   巨虎以为这会飞的怪人要杀了它,痛苦地闭上眼睛,“吼吼”了一声。   这声吼吼,何其又听懂了。   --我太惨了……   而且巨虎喊得声调起伏,简直满含心酸之感。   何其错愕一瞬,又问:“展开说说?”   没听懂的巨虎自哀自怜,闭上了虎目,感觉眼角有湿意蔓延。   非暴力还不合作?!   于是何其又拍了一下虎头。   何其身量高挑,但手掌并不大,坐在巨虎身上,更显得巨虎模样凶恶。可这一幕罗在山民眼中:他们虎仙大人就是厉害,能把体型那么大的灵虎拍来拍去地玩!   山民一:“虎仙大人能和灵虎说话!”   山民二:“要不怎么是虎仙大人?!”   这些兴奋带笑的声音,加上那屈辱的拍头,真是太刺激老虎了。   巨虎低吼两声,悲伤欲绝地长吼起来。   翻译成人话,大概是:想我山林猛虎,从小在窝里就比我的虎崽子兄弟们大两圈,长大后更是称王称霸,啥好吃的没吃过,多鲜嫩的肉我猛虎都啃过啊!   一朝倒霉,差点死在一个力气大的怪人手里,拼命逃了,来到这尽是鸟拉屎的地方,还以为这里山这么多,树林子也挺密,日子得多快活呢。没想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啥啥都没有,想走吧,还走不了。   我猛虎饿死是死,给你杀了也是死,给我个痛快吧!   何其真没想到,这位猛虎兄竟是太久没得吃,饿得无力,又被吓住了,才屈辱地趴下等死。   不过倒是和一开始何其听见的,那句激动的“吼吼吼,吃的”对上了。   堂堂百兽之王,为一口吃的激动不已,是真的有些惨了。   可何其也亲耳听见,这位猛虎兄差点吃了山云的弟弟山勇。   何其道:“虽然山中动物不是你驱赶的,但你万万不该吃人。有人腿被你咬了,你今日也交代一条腿吧。”   一旁,山云出声道:“大人!山勇的腿是摔的,不是灵虎咬的。”   何其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她屁股下面这家伙在现世界,可是得花钱才能看到的保护动物,动起手来何其心理负担不小。   不过……“如果放了这灵虎,那日后我不在,你们怎么办?”何其不放心地问道。   山云心里暖暖的,笑着解释:“大人真是心善。不过不必担心,通人智的灵虎极少,若是虎吃人,那便是恶虎,我们会点火扫山驱赶。而且我们打猎时,一般是多人一起,也能应付得来。情急之时,还是以人命为先。”   巨虎能引起恐慌,一是它体型实在庞大,二是山民因为巨虎的体型,误会是虎仙派出了灵虎来惩罚他们,所以才慌乱拜祭虎仙。   何其松开倒霉还饿惨了的巨虎:“既然不是这灵虎作恶,你又为它求情,便放它一马。”   何其飘回空中,凝神观望岭北的山林风水。   不是灵虎让岭北山林中动物骤减,说明山民的判断有误,又到底是什么导致山林中动物的大规模消失呢?   何其理所当然地想到了罗盘指针,指向了“相”。   又因为动物活动场所在山林中,所以何其判断,极有可能是山林风水出了问题。   目光在山林游走,何其心神入定,感觉到眼中的山林陡然转变。   林间的风有了来处、地势的起伏、草木盛衰、甚至哪处有涌动的地下水何其都心中有数,风水之间俨然形了成一种玄妙的呼应。   在岭北的深山里,有一座山逆势而为,搅乱了原本三山环抱、阴阳和合的好局势!   当然,在山民眼中,虎仙大人只是看了几眼,便选定了方向,率领众人朝着岭北边缘区域的一座险山走去。   那山名为高竹山,山体极为陡峭险峻,一丛丛乱竹扎根其上,便取名为高竹山。   翻过两座小山后,众人到了高竹山的山脚。   此时太阳在山的另一边,何其等人在的这一面尽在阴影中,光线晦暗,空气透着湿冷的气息,一股子带着凉意的阴气从山上蔓延下来。   何其正拨动罗盘指针,一个体壮的山民突然面色一白,捂住胸口倒下。   高竹山下本就阴森森的,有人一倒,山民之中有个男人就喊了出声。   倒是山云镇定,她懂些医术,赶紧查看这人症状。   发现很像中暑,但又像冷热交加?   山云看过后,解开倒地的山民的兽皮上衣扣子:“刚刚在别处太热,这里阴凉,应当是冷热交杂之下,暑热袭心。”   有认识这人的:“他的麻衣洗得不能穿了,没来得及换,山里又出了事,就想拿兽皮顶顶。”   喊出声的山民拍了拍胸口:“所以他这就是热中暑了?!差点吓死我!”   何其:也吓我一跳。   头回干神仙的活,何其业务还不够熟练。   安置好中暑的山民,指针也锁定了高竹山的异常处。   何其指着一丛密竹的根部:“这处不对,往下挖两尺。”   山民等人虽然不懂,觉得生长密集的竹子根部难挖,但虎仙大人一声令下,勤奋地干起活来。   长镰、药锄……甚至还有尖尖的树枝,都成为了山民手下的工具。   往下挖了一点,山云就发现了不对:“这底下是空的!”   竹子的根是横向长的,但竹林一密集,根部横向生长空间不足,就会向下生长。可他们挖的这丛竹子,根底下居然是空的。这意味着,有人动过这处密竹的根。   而且被挖空了根,竹子怎么还是茂盛得很?丝毫不见枯萎的征兆?   何其点头,沉声道:“再往下挖一点,你们小心些。”   何其一提醒,那些手中物什不合适挖地的山民便退到一边,让带着药锄的人去挖。   挖到一尺半时,一抹白意出现在何其和山民的眼中。   拂去尘土,那抹白意露出真容,赫然是一具幼小骨架的肩胛骨。   “是、是人骨头!!”   坑里躺着幼儿骨架,一旁被挖倒的竹子没了根,可依然枝叶茂盛。 第4章 风水局破   ◎我有明珠一颗◎   挖坑的山民看见人骨,腿一软,跌坐在坑里,其他山民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阴气森森的密竹在侧,恐慌在空气里蔓延。   山云看向虎仙大人,急声唤道:“大人!”   这一声,好歹是将坑里的山民魂唤了回来。他连爬带滚地从坑里出来,挨到何其身边,大口喘着气。   何其出声安慰道:“别怕,只是死物而已。就是这具尸骨埋在这里,致使阴气滞留,才让山里动物骤减。”   相比较一具尸骨,显然还是生存的大事在山民心里更重要,众人注意力一下移开。   “虎仙大人,挖出来就好了嘛?”   “大人,动物什么时候回我们山里?”   “等山里动物回来,我就能打猎去换两件麻衣了!”   想到美好未来,山民心里的那些惧怕慢慢消失。山云更是指挥起来,让人小心地取出整具骨架,拿兽皮裹好。   接着何其又指了三处出来,山民们也壮起了胆去挖。   后面三处地方,没有再挖出来人的尸骨,而是两只山里的腐烂的小动物以及一只刚死不久的鸡。   最后挖出来的这只鸡,被一个山民指认:“这是我家的鸡!!尾巴被剪了毛,昨天鸡丢了,我婆娘还骂了我一晚上!”   最后一处挖掘前被枯枝叶覆盖着,但扫去枝叶后,可以看到很明显的新的翻土的痕迹。   如此种种,一切已经很明显,背后肯定有人作祟。   何其问:“我看是人动的手脚,昨天可有人进深山?”   山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积极地提供信息。   “这边林子密,但是猎物不多,路又难走,很少有人来!”   “这里都算是深山了,打猎大家都是一起走。”   然后就有人想到了不对的地方。   “山勇!山勇不是昨天一个人进了深山?”   提到山勇,所有人都看向山云。山勇可是山长山云的亲弟弟。   山云面色难看,但很快做出决定:“那具骨架,很像是铁锤家那个小女儿。那可怜孩子夭折,跟着去埋她的人不多,山勇是一个。”   山云摸了摸自己左边手腕:“总之,先去查山勇吧。如果不是他,再一一排查所有山人。”   山民们回去抓山勇,肯定要往回走。   想到他们步行慢,后面也未必需要自己,何其便道:“既然如此,你们找到作祟之人,再查明他哪里学来的这手段,事情便可解决。”   话音落下时,何其还结了一个驱阴手诀,盘桓身前,想要帮助山民多驱些阴气,好让山里的动物早点回来。   只是何其也没想到,她在结手诀上,天赋也很牛!   手势刚成,原本几乎凝结的阴气就四散开来。   山民更是能直观地感觉到身上突然一暖,耳目都清晰了些。   双手结诀的何其看起来十分端庄可亲,再想到何其一路来,及时显灵,降伏灵虎,又找出那阴森古怪的竹丛,在他们恐慌时出声安慰……。当下众人感受到虎仙大人的去意,感激、崇敬便涌了上头,纷纷跪俯下来。   “多谢虎仙大人!”   “多谢大人为我们解惑,不然我们怕是要怪罪到灵虎身上!”   “以后我们必定日日供奉,让虎仙大人香火不断!”   又是一股股香火之力,从山民等人身上逸出,融入到何其身周。一时间,何其身上几乎披挂了层浅金色光晕,更显仙气。   啾啾——   一只小鸟被惊动,扑腾起翅膀。这声音,落在山民耳中亦如天籁。   虎仙大人太灵了!   “是鸟!”   “那鸟本来是要往我们这里飞的!它们回来了!”   山云听着这些欢喜的声音,望着那只黑色羽毛的鸟,原本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的欢喜溢出来,化成一抹湿润。   何其适时离开。   当然,不是真的离开,只是让山民们看不见她。   罗盘上的归字已经亮起,但并没有力量拉扯何其,强迫她回去。来异世界一趟,怎么能只干活呢?   何其计划先逛逛,然后再去看看后续。   何其飞在空中,先看到了岭北一支的更多面。   山民住在丘陵地形的矮山上,房屋是木头搭建的草棚子,支棱在山林间。房屋的旁边是辛勤开垦出来的地,地里的菜苗和高粱长得还算茂密。但目光所及,总体来说一片朴素穷苦。   想起可以带走一样供品,何其便决定把鸡头、兔头、羊头,全部都留给山民!   不过,等何其飞到稍远的地方,在隔壁的一片山里见到了不一样的一幕。   有不同于草棚的二三层小楼,粗犷但不失精致,伫立在潺潺小溪旁。   因为好奇,何其靠近看了看。   穿着整齐新衣、身形丰满的两个少年少女,正围着羊圈里被绑住的昏迷男人看。   何其看到那少女拿棍子戳了下男人黝黑的脸:“这山下当官的人,怎么也这么黑?”   眉毛短粗的少年神色骄傲:“所以阿爹才不想下山,咱们在山上照样过得比山下人还舒服!”   何其还以为是山云不懂经营,别处一看,居然撞见了非礼勿视的画面。这边的山里,竟有不少光着身子乱蹿的“排骨精”。   相比之下,岭北的山民都比这些人看起来日子好过多了。   再往前,一股拉力从身后而来,拉扯住何其的右脚腕。   何其回身看了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可那股力量却是真实存在的。   何其警醒地并起食中二指,在罗盘上方一搅,取得金光一抹,在自己额前抹过。   暖意涌动,灵眼大开。   随后何其看见了拉扯自己的东西——一根细细的、仿佛一扯就断的红线。   左右无人、无鬼、无神。   何其并非真实的虎仙,她如今是异界魂体,可以看见同类,类似于魂魄、鬼怪等非人存在。   要开灵眼才能看见的东西,绝非寻常凡物!   何其奇怪:“不开灵眼还看不见,这是什么东西?”   再细看,红线的另一头去向,恰好是山民们集中居住的那片山头。   又生意外,何其拿着罗盘看了两眼:“宝,你说的有危险我也死不了,能直接穿回去,应该不是骗我的吧?”   罗盘没动静,但何其用第六感特意感受了下,模糊地感觉到还不错,于是放心地飞向目的地。   ***   另一边,山云率人来到山勇家,落了个空,又及时地在下山的路上逮到山勇,将人绑回山上审问。   山勇被人押着,跪在地上,额上冒出一层一层的细汗。他腿上本伤着,这种跪姿格外地痛。   但其他人面上可没有同情,神色愤恨地瞪着山勇。   山云冷声问:“山勇,你为什么要挖了铁锤女儿的坟,害得大家都为打猎发愁?”   山勇费力地睁开他没伤的那只眼,看了看虎仙洞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山云脸上,哼笑了声:“不是我害的大家,是你害的!”   “我?”山云挑起眉头,下意识双手握紧,但她的左手明显看着无力些。   山云紧盯着山勇:“山勇,你为什么说是我害了大家?”   山勇喘了口气,神色愤恨:“山云!你运气太好了,阿父死的时候,我才十四,所以让你当了山长。我敬你是姐姐,甘心在你手下做事,十多年如一日,可你呢?你霸占着山长之位,现在更是宁愿培养你家的毛头小子,也没考虑让我接手山长之位!”   “你这么自私的人,凭什么还能请到虎仙显灵?真是可笑!你这种人,就该像山下的女人一样烧死!”   山勇面如金纸,可骂人却很大声,像是用尽力气。   四周静下来,山云心头发沉,亦觉得自己很可笑。   “山勇,我比你大五岁,我能做山长,的确是因为阿父当初想把山长的位置留给你。可是你十九岁的时候,能像我十九岁的时候一样,将山里的事务都处理都妥妥当当?而且岭北一支在我的带领下,比其他支过都更好,我凭什么就要把山长让给你!”   山云失望地站起身:“我是好运,可我更是个好山长,所以虎仙大人才厚爱于我,指引我找到你这个暗藏歹心的小人!”   “将山勇绑起来,拷问清楚,到底是谁教他的手段。再去翻山勇的屋子,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山云安排好,让其他人拷问山勇,自己则去了虎仙洞。   山云走进洞中没多久,正准备跟虎仙大人回禀山勇的事,就听到手下通报。   “山长,山下有人带着两头猪来找你!是山下的罗县丞领着来的,围着个公子哥。”   很久没放开吃肉,通报的人说到猪时明显咽了口口水。   “山下人?”山云重复了遍,“让他们过来吧。”   ***   罗县丞看了眼旁边衣着华贵、手持折扇,面带面具的京城贵公子,心里暗自嘀咕:拜访山人带两头猪,这是什么怪毛病?   等听到山民说可以进去了,罗县丞便领着人跟上。   到了地方,却发现岭北的山长山云不在。   领路的山民解释道:“我们山长正在拜祭虎仙,稍候就到。”   罗县丞想说无妨,但京城来的贵公子似乎没了耐心,开口道:“可是传闻十分灵验的虎仙洞?”   “那自然十分灵验!”山民面带自豪,心想:他刚刚见到了真的虎仙大人!真正是仙子一样的人物!   殷野从怀中摸出一物,先握在手心,然后展开。   一颗通体浅碧的润泽明珠,安然地躺在少年带着薄茧的手中。   “我有明珠一颗,不知可否送给虎仙大人?”   顺着红线刚刚赶到的何其:一看就很值钱!   是她流落在外的亲哥哥找到她了吧?! 第5章 宝珠到手   ◎寻人◎   所有人同时看向殷野手中的夜明珠。   他们的第一反应,跟何其一样:一定很值钱吧?!   连罗县丞也看得眼馋,心中艳羡,心说他要是能去京城当官那多好,指不定也能弄到这样的宝贝明珠?   本想拒绝的山民也犹豫起来,说话没那么有底气了:“虎仙洞一般不让外人进。”   一旁的何其急了。   就算这贵气少年不可能是她亲哥哥,但怎么能阻止对方给她送宝贝的一片心意呢?   礼轻情意重,礼重,情意更重!   于是何其又在指尖抹了一点金光,弹飞到说话的山民身上。   这人是山云的亲信,跟着何其进过高竹山,也体会过驱阴诀的感觉。   此时,他便感觉身上又有那种神奇的暖意在涌动!   这熟悉的感觉,难道是虎仙大人的神兆?!   想想也是,他们近来日子过得艰难,以前都供奉整只鸡、兔、羊,如今只供奉得起鸡、兔、羊的头,实在是寒碜了虎仙大人。   于是山民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你有诚心的份上,我愿意帮你去问问山长。”   罗县丞也知道岭北的习惯,当下客气地道谢:“那就麻烦这位小哥了。”   殷野也道:“多谢。”   ***   虎仙洞。   “山长!那个公子哥说要给虎仙大人供奉一颗明珠,看起来老值钱了。我本来想拒绝他,但是又收到了神兆,身上突然一暖,这是不是虎仙大人允许他进虎仙洞的意思?”   山云:“你真的感受到了神兆?!”   “真的,就跟在高竹山边一样,身上突然就很舒服。”   山云:“大人同意了,那就让他进来,说不定大人也喜欢明珠?”   山云甚至还琢磨起来,虎仙大人是位女仙,日后还可以供奉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   另一边,得到山云同意,罗县丞和殷野朝着虎仙洞走过去。山民们规矩并不严,因此殷野身侧伺候的人都跟上了。   何其跟在他们身后,看看少年的左脚,有一截她开了灵眼才能看到的红线。   再看看倒翻过来的罗盘,蓝点正随着少年的步伐移动。   奇怪的红线,牵着的是她穿梭时空的蓝点标志物?臭宝没说啊。   何其在心里嘀咕,就见前方戴着面具的蓝衣少年转过头,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似是十分警觉,发现了有人注视他,只是寻不到目标物。   少年脸上的银色面具,遮挡住了上半张脸,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皮肤很白,下颚线利落分明,有着少年感特有的单薄感,唇瓣健康红润。   阳光下,银色面具闪光,像是细碎的流光在他脸上涌过,晃了何其的眼,忍不住多看两眼。   肩宽腿长的少年,腰间宽宽的腰带一系,便勾出了优越的腰线,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怎么了?主子。”殷野身侧的护卫跟着回头,看着空空的后方问道。   殷野转回身,轻轻摇头,面具下眉头轻蹙,抬脚踏入虎仙洞。   一入洞中,光线黯淡下去。   山洞正中间,面目狰狞的猛虎神像,一双虎目炯炯地睁大,目视着众人。   何其看他们上香,想着多吸点香火,便干脆坐到神像上方。   殷野、罗县丞等人上香时,山云仔细打量两人。   岭北这些时日打猎困难,但这事山云下了令,先掩盖消息。为防事态严重,山云和手下在此期间收购了些粮食,可也是暗中行事。   山下的来访者带着两头猪上来,是谁发现了岭北的事?   上完香,山云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罗大人,还有这位公子,怎么跑到我们山上来了?所为何事?”   罗县丞看向殷野,显然以他为主。   殷野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圈,稳稳地落在手心。   罗县丞看见这幕,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小小年纪的,尽爱这些没用的花把式!也不知道着急正事。   首先,山上人可是一伙的,纵然山云和山下关系好,可想从山云这儿知道消息也难。其次山里可大得很,山云也不是万事通。   殷野转完了扇子,方才慢悠悠道:“云山长,山中可是少粮?我可以赠你百斗粟米,银钱百两。”   百斗约莫千斤粮食,在亩产不丰的古代,千斤粮食已然不少。别提还有银子,绝对是大手笔。   这么有钱,她的夜明珠肯定更值钱吧?何其期待地看着有钱少年,想要钻进少年怀里……摸摸她的宝贝明珠。   可报酬如此优渥,更令山云不解。   假如山野动物的事没解决,只怕什么要求山云都会斗胆尝试。但现在,山云有的是余地。   山云看了一眼猛虎神像,从容地道:“公子聪慧,但山中少粮之事已经解决。金银对山人来说,也不过耳耳,有事还请直言。”   罗县丞眼睛睁得大了些,诧异地望着前方少年的背影。   山中少粮?他怎么没听说!这京城来的贵公子,明明是前日来的县里。山云还承认了,那就是真的。   殷野的扇子在手心里错了一拍,目光转向神像上方,唇瓣抿着。   和这少年对视的何其:???   怎么感觉这家伙看得见她?!   何其脚在神像上一踮,借力飞到少年面前。   她靠近,殷野便倒退了一步。   折扇搁在左手,殷野右手摸向腰间的剑柄。   破案了,这家伙肯定看得见她。何其眨眨眼,问道:“可听得见本仙说话?”   被手下包围住的殷野道:“听得见。”   但自称本仙,神仙?殷野不信。   殷野从小能目视精怪、鬼魂,也多受困扰。腰间悬挂的短剑是一位沙场将军所赠,剑附煞气,又含金锐之气,是邪物的克星。   他见过无数鬼怪,可从未见过所谓的神仙。世间哪有神仙,倒多的是人扮的鬼。   何其看出来少年腰间短剑的不凡,但两人不熟,对方又是一脸提防。   何其索性飞回猛虎神像上,直接问:“你来求什么?山云听我的。”   殷野思索了一瞬,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答道:“我来山中寻一位长辈 。他原在山下任职,被人骗上了山,眼下不知踪迹。长者家中尚有半岁小儿,妻子和年迈父母十分担忧。”   何其又问:“你那位长辈可有什么特征?”   “他常年在军队,一身彪悍之气,面色黝黑,手上、身上有多处刀疤,”殷野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面上此处有个大疤痕,身量约莫比我矮半个头。”   十分巧合,那人何其见过。是被困在小溪旁那人,特征都对上了。   何其装模作样地闭上眼,掐动手指。   殷野紧盯着神像上的女妖精,怀疑对方是山中母老虎成了精。   但其他人,尤其是殷野这边的人,全部都傻了眼。   这位公子爷,对着空气干嘛呢?!   吓人。   山云有些激动地问:“这位公子,你可是看到了虎仙大人!”   殷野冲她点点头。但他认为神像上的少女是虎妖,动作有些漫不经心。   山云哪管他,其他山民也是一样,他们激动得满脑子只有他们的虎仙大人。   “大人又显灵了!”   “大人实在心善,想来是看在那个被骗的人可怜的份上。”   “可惜我们见不到大人仙颜……”   何其听见他们说话,笑着朝山云他们看了眼,然后给殷野答案:“你往北出了岭北,再过五座山,看到一条小溪,溪水旁有栋二层小楼,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殷野将这妖精说的话记住,余光扫过山民们,对妖精面上的温柔和煦不解。   难道这还是个喜欢听人夸的妖精?一头……温柔的母老虎?   殷野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对女妖行了个礼:“多谢大人解惑。粮食和银子,三日之内送到山里。”   殷野想,这女妖看着同山民关系不错,想必为了报酬才帮忙。   殷野许诺的话出来,山民们就激动了。   他们本以为大人只是心善,没想到是虎仙大人惦记他们!为了他们,才给这公子哥帮忙!   山云跪了下来,眼含热泪:“多谢大人挂念我们!”   “多谢大人惦念,小的们何德何能啊?”   “多谢大人,我以后必日日擦拭神像,不让大人沾染尘埃。”   嘴拙的,就选择了哐哐磕头,以表诚心。   何其都给他们吓坏了,碍于正在装神仙,不好叫他们起来,干脆又结了个驱除病气的手诀。   这手诀自然是极灵的,于是又有许多香火飞向何其。   浅金色的光芒,于这黯淡山洞过分瞩目,狰狞的猛虎神像都被映照得多了几分庄严,别提何其这会看起来多能唬人了。仙灵降世,不过如此。   殷野看呆了。   下一瞬,身周飞着温暖金光的何其朝他伸出手,挑了挑眉。   殷野面露疑惑。   何其轻咳一声,明示道:“我的宝珠。”   殷野:……   殷野从怀里拿出夜明珠来,那明珠便飞入何其手里。   何其露出灿烂笑容,宝贝到手!! 第6章 猛虎跟来   ◎哞哞哞~◎   罗县丞揉了揉自己的眼,才敢相信——那颗拿出来的明珠,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罗县丞看了看神情震撼但又带着丝理所当然的山民们,突然很想加入,他也想拜虎仙!   碍于有京城的外人在,罗县丞努力按捺住内心的冲动,他毕竟是朝廷官员。   只是费力巴结京城公子的想法,已经被挤到老后面去了。   什么京城公子哥?能有拥有无边法力的神仙厉害嘛?   “真有神仙啊?”   殷野的护卫头领,曾经的边疆老兵陈武,摸了摸自己受过伤的手臂。他近日隐隐作疼的手臂居然不痛了!   对于驱病诀,反倒是殷野身边的人的感受更直接。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身上多的是旧伤陈痛。   连身边人都陷入躁动,唯有殷野面色平静。   不愧是她的标志物!何其还想说两句,耳边却突然响起外公呼喊“小其”的声音。   那声音飘渺,仿佛很遥远,但感受上却十分真切。   何其看着少年,丢下一句“再见”,手指摁住罗盘上的“归”字,在虎仙洞中消失。   就在殷野一眨眼的功夫,连人带珠消失。   像她不曾来过这天地。   而何其又被来时的力量吸走。   她先落到了山林上空,然后才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   高空下的山林中,一只正嚼着兔子的巨虎也看见了何其。   被放走后,猛虎才发现这能轻易摧毁一棵大树的怪人,身上穿的衣裙其实和它的皮毛纹路相仿。   不同于那些让兽类看了就忌惮的兽皮,何其身上的气息让猛虎觉得很熟悉,好像就是自己虎一样。   猛虎犹豫了一瞬,忍着饥饿,跟上了怪人。它感觉怪人去的地方,肯定是个好地方。   于是在何其回家的时空路上,听到一声虎啸低吼。   “吼吼——”   这声吼声意思是:偷偷地跟上。   听到虎啸的时候,何其手里被捂暖的宝贝明珠一滑,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给罗盘打工的工资:从供奉里带回去一样东西。   有了猛虎,明珠自然带不动了。   明明已经到手、可能价值连城的宝贝,像到手的鸭子一样飞了。   何其目光呆滞地看着巨虎。   偷偷地跟上?   偷偷地?   妈的!你堂堂百兽之王的尊严呢?!   跟着她干嘛啊!她又不包吃!   啊——!!   说来慢,其实一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满脸担忧的何多盛还没来得及扶起外孙女,何其就自己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何其瞄了眼晨光初现的窗外,对一身道袍的何多盛喊道:“外公,早上好 !”   何多盛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你怎么躺在地上?”   “怎么躺地上啊?”何其站起来拍拍背后,“我本来打算跟外公你们一起早起。谁知道好不容易爬起来看书,一不小心又睡着了,看来还是不能太早起来。”   何多盛看她活蹦乱跳的,松开手:“你躺在地上吓了外公一跳。”   “我没事,没事。”何其打着包票,眼睛扫了屋子一圈。   猛虎兄不在屋子里。   那会在哪儿?   “吼呜——”   院子里一声“虎啸”,告诉了何其答案——就在自家道观里!   何多盛闻声赶紧扭过头:“这、这怎么听着像是老虎声?动物园远着呢!”   “外公你别出来,我去看看!”   何其拦了一下何多盛,拔步往屋外冲。   何其出了屋子,隔着住人小殿敞开的大门,看见焚香广场上的猛虎兄。   一只巨虎弓着背,焦躁地在石板上打转,低声吼着,四下张望。旁边一只铁制的大香炉被弄倒,地上撒着灰,灰上是凌乱的大号“猫爪”印。   巨虎久居山林,道观、寺庙只远远地见过,但从没进去过。   从小聪慧的巨虎知道,两条腿的人虽然看起来很弱,但会用厉害的东西对付林中猛兽,自己不伤分毫。因着一点灵光,巨虎对人始终保持距离,知道躲着。   眼下却落到了这种有很多人的地方,太吓虎了!   它有个兄弟,就是被人围住,然后才没了命。   何其现在可不是魂了,看着弄翻了几十斤大香炉的猛虎兄有点怂。   她先将殿门关上,然后顺手摸起把桃木剑,最后才踩着木墩,将头探出围墙。   红色的院墙,上方檐瓦是老青砖,衬得何其的脸特别白净。   何其出声道:“猛虎兄?”   “吼吼——”   猛虎盯着何其,尾巴在身后甩了下,希冀让何其再帮帮它。   何其听着虎语版的“怪虎”,感觉不太对头。   怪虎?   猛虎兄这是把她当同类了?!   同类……,何其心思一转,张开嘴,尝试着出声。   “吼吼?”   听得懂?   “吼吼!吼吼——”   怪虎!听得懂——   “听得懂就好啊!”何其一高兴,换成了母语——人话。   手里拎着把菜刀的何多盛:……   何多盛忍不住问道:“什么听得懂?”   何其侧身低头,看到了一手手机、一手菜刀的迷茫老外公。   何其道:“外公!别管那么多,你先报警,让他们联系动物园的人过来。”   何多盛想想也是:“行!你小心点,这个先给你。”   看着外公递来的菜刀,何其囧囧地接了过来。   忙完信息交接,何其就开始忽悠猛虎兄。   “吼吼?”   你饿不饿?   “吼,吼吼吼吼?”   好饿啊,怪虎你有能吃的嘛?   你看我能吃嘛?何其祭出大招:“吼吼吼吼吼——”   翻译成人话:虎哥,我们这里老虎都有专人照顾,包吃包住,定时体检,预防生病!所以远峰动物园,你感兴趣嘛?   包吃?还有这种好事?!   最近快饿疯了的猛虎兄没出息地吞咽了两口空气。   一番沟通后,打又打不过怪虎,还饿得有些头晕眼花,猛虎兄“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去那什么远峰动物园看看。   这边何其说服猛虎兄,那头何明心也被吵醒了,致电了她一位动物园的朋友。   等何其停下来,何明心便告诉她:“动物园的车和人都在路上了。”   何其点点头,反问道:“妈,你认识远峰的记者嘛?”   “记者?”何明心先错愕,接着反应过来,笑着点头,“认识,那边比动物园还近一点,赶得上。”   城市里出现老虎,绝对是预定热闻。而名气,一可以替王母观扬名,二也能在这个当口阻拦拆迁的脚步。   要不是想到猛虎兄有用,丢了明珠的何其是真想拿桃木剑给它的大屁股来两下。   她的宝贝啊!天然夜明珠拍卖至少上百万吧?!   何其看着猛虎兄,不禁在心里问了句:难道穷命的威力这么大?   不久,警方、动物园园长兼专家、以及记者,三方人马都赶到了王母观,从小殿的后门进,隔着院墙看到了饿得开始暴躁的猛虎兄。   何其跟动物园派来的相关专家道:“这只老虎很饿,我哄了很久它才老实,快给它弄点吃的吧!”   专家一脸:???   你在说什么?哄老虎?老虎听得懂你说话嘛?   不过动物园的人正好带了掺杂麻醉药的肉块,专家便道:“我们带了肉块,正好可以让老虎吃了。不过我担心药里的剂量不够,这只老虎太大了!”   “先试试吧,尽量先把这只老虎制服。”警方人员表示很担心,老虎的杀伤力太大了。   何其听了肉块里有药,通知猛虎兄:“吼吼——”   猛虎兄流着口水回应:“吼吼吼——”   “还挺像样。”动物园的园长听着两边都在吼,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   何多盛听出他们的轻视,心里有些不乐意,明明他外孙女是真的安抚住了这头老虎。   何多盛一手摸摸自己的胡须,一手背在身后:“距离老道给你们打电话,这只老虎已经乖乖在外面待了一刻钟了。”   专家提着肉:“一刻钟?这只老虎没过来攻击人,也没往别的地方跑?”   何多盛淡然点头。何多盛结婚晚,如今是快七十岁的人,面色因为修道红润健康,但发须皆白,摆起谱来也挺能唬人。   专家犹豫了一秒:“这只老虎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嗅得到肉味,半天没等到肉的猛虎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朝着小殿走近。   “吼吼!——”   记者同志一直在拍老虎,第一个发现,抱紧了摄影机,声音颤抖:“老虎朝我们过来了!”   何其:“快点给肉!笼子也准备好!”   专家联合警方人员,将大块的肉抛到院墙外面。配有麻醉武器的人员,更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给猛虎兄来一下。   砰地一声,肉块被丢到地面上。   猛虎兄低头狂吃。   它太惨了,也是真的很饿很饿。   何其给猛虎留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加上从另一个国度、时空穿梭而来,猛虎兄的智力也得到了些进步,才让和谐交流的状态保持。   猛虎兄吃得开心,肉里的药起效慢,专家看猛虎兄没有睡过去的倾向,直接变身投喂员。   还没吃完,肉又来了!   猛虎开心地抬头,冲院墙上的何其喷气,然后裂开嘴笑:“哞哞——”   何其指指肉:“哞哞吼!吼吼!”   猛虎兄,吃饱一点,不够咱等下换个地盘吃!   一人一虎简单交流完,猛虎兄继续低头猛吃,尾巴甩得有点欢快。   刚刚打了脸的专家:救命!   他怎么觉得这一人一虎好像真的能沟通?   老虎是看着小姑娘哞哞的。而哞哞的声音,表示老虎心情很好。   气氛莫名友好,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件事,眼睛忍不住瞄向一身道袍的何多盛、以及墙头边上的何其,目露好奇。 第7章 明珠坠落   ◎时空错差◎   所有人里,唯有记者朋友腿轻微抖着,露出了那种又痛苦又享受,类似变态的表情:好多素材!   镜头下,很快,所有的肉都被老虎吃光了。   猛虎兄意犹未尽地砸砸吧嘴,摇晃了一下有点发晕的头,抬起了它尺寸庞大的虎头。   “吼吼——”   老虎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听得人心底发毛,鸡皮疙瘩都跳了出来。   表情“变态”的记者同志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何其却面露喜意,通知专家:“笼子在哪儿?带猛虎兄去动物园再吃一顿,它没吃饱。”   专家:……   你好变态!   专家看着不知怕为何物的少女:“后门太小了,笼子进不来,拖到了前面,送进广场倒是不难。但是如果老虎攻击我们运送笼子的人员,不配合进笼,发生任何一种意外情况都必须使用麻醉木仓。所以老、不对,是猛虎兄……”   不知不觉间,专家的态度不止变得尊重平等,甚至还充满了求助的暗示意味,就连眼神,似乎也变得脆弱起来。   倒也不必这么看她。何其摸了摸手臂,赶快挪开眼:“OK ,我会负责好沟通。”   王母观的地形很考验人,光是上山那九十九级台阶都够累人的。或许王母观香火冷清,与这不无关系。   等了有一会,前面的铁笼子从道观大门运进焚香广场。   笼子的一面打开,方便老虎钻进去。在笼子里面,还放了一大块加了特制香料的肉。不过因为猛虎兄体型太大,笼子空间可能不够宽裕,会让老虎更为警惕。   何其:“吼吼嗷呜!”   少女的声音清亮,学着动物叫,听起来还蛮萌的。   但就是这么几声,让一只巨虎乖乖地钻进笼子。即便是笼子有点小,老虎也没有乱吼乱叫,只是不满地用尾巴拍打笼子,初显躁意。   动物园园长艾顺华忍不住怀疑:这货是不是别人家养的……   但专家解说中,猛虎兄的体型、牙齿、甚至毛发等,比诸多野生虎更凶猛。这只老虎真的是猛虎!国内外独一只!   啪、嗒——   笼子关上,所有人的心安稳地落进了肚子。至少现在,猛兽不能伤人了。   何其也松了一口气,又给猛虎兄做心理工作,告诉它接下来的事。   坐车颠簸别怕,外面的人很凶,不要欺负别的动物,要老实乖巧,但被欺负了可以告诉她。   很像警告武力值过高的熊孩子,去了幼儿园不要欺负别的小朋友,要尊重老师……但多少还有点不放心这熊孩子。   把猛虎兄送上车,何其就感觉校车要出发了,就是这车不会再开回王母观。   进了车,除了后车门的四周都被封闭,猛虎兄显得有些暴躁,两只大爪子贴在铁笼子上,蹭刮出铁屑。   “吼——!”   怪虎!我不想走了——   猛虎兄有点无措,就像回到它被虎妈赶出山那天,心中涌出离别的预感。   它站起身,却低头去蹭铁笼子,似乎是想隔着笼子,蹭蹭何其。   何其也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把虎头。   真实感受:大猫的毛真的扎手!   何其:“吼吼——”   我这里没吃的。   猛虎兄闻言瞪大了眼,尾巴心虚地甩了几下,然后整只虎往后挤,屁股被铁笼子挤成多瓣。   何其:……“关上车门吧。”   目睹车门关上,没打麻醉,但老虎安静又老实,有过好几次珍贵的运送老虎经历的专家麻了。   动物园园长艾顺华看了看傻眼的专家同志,觉得这位不太行。   于是艾顺华从衣兜里摸出三张动物园的年票:“多谢小同志辛苦配合,其他奖励可能要延后。我这里呢,有几张动物园的年票,方便你想看猛虎的任何时候,随时都能进园!”   艾顺华想清楚了,万一后续老虎闹个脾气,还得指望这位真“专家”!   何其把票接过来,礼貌道谢:“谢谢园长。我回头有空就去看猛虎,辛苦你们好好照顾它。”   “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照顾猛虎。如果有可能,将来放他去野外也没问题。”艾顺华做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保证。   两个人还挺正式地握了握手。   动物园的车走后,记者同志拿着相机放给何其看。   一组又一组猛虎兄和何其的镜头,还有猛虎兄配合进笼子的视频,最后的“摸头杀”也拍到了!   记者激动得面色绯红,眼中亮着激情的光:“我想好了,这张摸头杀可以叫作少女与猛虎!!”   何其轻咳一声,明示道:“其实这只老虎从哪来的,为什么出现在王母观,也可以写写。”   “好主意!这样显得更科学,有理有据。”   再送走要回去赶稿的记者,王母观安静下来。   回到观内,何明心问道:“小其,那只老虎哪来的?”   一夜之间,观里跑出来一只老虎,老虎跟何其关系很好,何其还听得懂虎语了,怎么想事情都和何其脱不了关系。   何其迟疑了一秒,瞎掰道:“我做梦梦到了老虎,觉得特别逼真,然后一醒来,居然真地听到了虎啸,吓死我了!”   何明心:?   吓死你了你还敢摸老虎的头?   何其故意岔开话题:“哎,外公呢?”刚刚何多盛先走了。   何多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我在炒粉,放鸡蛋青菜,火腿肠要不要?”   何其笑着应:“放吧外公,我要切片的!”   何明心则道:“都行。”   何其以为逃过一劫,哪知道吃炒粉的时候,何多盛也好奇地问:“小其,你怎么会说虎语了?”   何其:“我梦里——”   何多盛开始抢答:“是不是梦到祖师爷了?!然后祖师爷给你开了光?我就知道,你这种天赋肯定是有仙缘的。”   何其快乐恰粉:“对对对。”   ***   吃过早饭,十点钟左右。   何多盛在远峰市的道协群里,刷到了王母观出现老虎的新闻。作为作风比较古朴的存在,新闻链接发到道协群,意味着这个消息已经被传播开来了。   女儿出了门,何多盛想拿给外孙女看看,却见何其抱着书看得认真。   老道士站在窗外看了看,笑着离开。   何其抱着的书是一本《风水派系详解》,手边还搁着另外几本,均是讲解罗盘的书籍。   作为风水师的重要法宝,罗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书上看到的罗盘,常见的三合盘、三元盘、三元三合盘不提,便是易盘、玄空盘,以及可查的一些独特盘,都和何其得到的老罗盘不同。   翻了半天书,何其抬头动了动酸涩的脖子。   正好手机亮起消息提示,何其拿起来回了个消息。   起因是何其昨晚发了句消息,说自己在熬夜复习,然后寝室里的姑娘对此发表了回复。   【富婆赵一飞:六神你居然要为了考试复习,我不相信。】   【豆蔻:不信+1】   【蓝色知音:不信+我的身份证号!何六神你变了,你以前不学习,但从来不骗人!】   不怪寝室小群里几个女人不信,因为何其都是平常不学习,考前一天一本书、预习加复习还稳拿高分的变态懒人考霸。   何其的外号何六神,源自她是第六感超神选手。   四六级听力放个开头,何其就能盲狙所有选择题。除开选择题外,圈考点何其也是一把红手,各种填空、简答不在话下。   但这回,何其是真的在复习。   道士证的考试,有笔试,还有面试、实践考试。关卡重重,还考得灵活,对混子太不友善,必须得学习。   何其狂拍十几照片,刷屏满群。   古朴的书封,里面海量的文言文内容,看得群里几人眼花脑涨。   [富婆赵一飞:礼貌发问,这是人该看的书?]   [豆蔻:太可怕了,小其你坚强!]   [蓝色知音:小其你坚强!   [何其:没事,我可以,为了外公的道观奋斗。溜去学习了,美女们拜拜!]   何其放下手机,摸起桌面上的罗盘。   “臭宝,你休息好了没?你再不休息好,我要被老虎吃掉了!”   没办法,罗盘里的老爷爷半天不理人,何其只能来点刺激的。   这会罗盘终于有了动静,抖动了下。   再接着,罗盘的指针咻咻地转,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转了好一阵,罗盘的指针慢下来,指向了……何其。   何其:??!   “臭宝,你什么意思?”   罗盘里响起一声叹气,是个清脆的少年音,分不清男女。   而后罗盘上飘出来一行字。   “虎因你贪心而来。”   何其:……   敢情她的“穷命”,连能穿梭在两个时空的臭宝都搞不定?!   她可真牛批!   ***   唐国,是夜。   殷野一行人将人从羊圈里救出来,在黑夜中摸下山。   行至半路,陈武打了个抖:“这山里的夜晚真邪门,一阵地凉,估摸着明天就要变冷了,还好我们把人救出来了。”   夏日,人都穿得少。山中的夏日格外凉爽些,加上岭北的阴气四散,此处正值山坳,聚了些阴气,气温凉了下去。   殷野捻了捻指尖,也是凉的。   陈武见状问道:“主子,你冷不冷?”他记得主子是怕冷的,不似少年人体热。   殷野摇头:“我多穿了一件,不冷。”   殷野继续抬步往前走,却见一个明亮的物什从天而降,恰好掉进他手中。   白日消失的明珠,性温,是颗暖珠。   眼下这熟悉的明珠,将丝丝暖意融入殷野冰冷的手。   护卫们抬头看天,又看殷野的手。   “唉!这是不是主子那颗?!”   殷野环视四周,最后一无所获地抬头。   夜幕黑沉,满天的星子朝他眨眼。   女妖不在。   她明明看起来,很喜欢这珠子。 第8章 二次穿越   ◎人在……阴间?◎   时间过去了两天。   王母观内,衣着新潮的小青年潘多举起相机,在轻微的人声中拍下了道观一角。   红色的院墙,青色黛瓦上停留着一只黄尾巴的鸟雀,往上是一碧如洗的蓝天,一角的大树也将枝叶撂进画面里,呈现出一种色彩新鲜的静美。   “哥,你别说,这道观景色可真好啊!这色彩绝了。”   潘多拍完了,拿胳膊撞撞走神的老哥。   潘润现在表情不变态,眼里也没有亮光,满脸只有被生活毒打过后的疲惫,让人想不起来他就是前两天的记者同志。   潘润原本以为自己要出息了,毕竟那么火爆的新闻啊!   道观出现野生巨虎,无论是野生、还是巨虎,这都妥妥是大新闻的材料。何况他还拍到了虎语少女,以及让他自己都惊艳无比的“摸头杀”照片。   可他稿子写好发出去后,却遭到了上司的反驳,将他拥有大量本地转发扩散的帖子删除了。还在这之前把他的素材都骗走了。   后续上司自己写的稿……呵呵,扑街。   不过即便上司扑街了,潘润也高兴不起来。那些素材,可都是他冒着风险、顶着压力拍下来的,也全部被煞笔上司弄没了。   “唉,哥,你又跑神了?你不是说你认识这道观的人,我想去拍拍别的地方。”潘多劝导他哥,“哥,你别记着那事了,往后多长几个心眼,我们今天是出来散心的,开心点!”   潘润叹口气:“走,我们去找何观主。”   潘润带着弟弟进了王母殿,等到何多盛接待完另一个信众,两边搭上话。   因着在本地小小出了名,这两天王母观的人流量可以说是“暴涨”,人流量一多,香火人气都有了,何多盛心情一直很好。   老道很久没有这么忙了呀!   潘润提出带弟弟去拍摄道观建筑物外侧别的地方,何多盛大方地道:“殿宇内不许乱拍,外面无妨,小友随意。”   潘润谢过,带上潘多逛道观。   王母观占地很大,年代也久,道观里的古树就很多,枝叶舒展开,在夏日里凉爽怡人。   山林间还有一条小溪,淙淙地从山上流淌下来,和着山里的鸟鸣虫叫,古朴的道观坐落其中,美得像副画。   转了会,潘润便忘掉了这几日一直困扰他的烦心事,举起相机保留美景。   兄弟两爱好一致,慢慢地沿着曲折的台阶,往山上去。   等到听不见人声,潘多突然反应过来,有点怕,小声问潘润:“哥,这山上不会还有猛兽吧?!”   潘润:……你问我,我问谁啊?!   潘润害怕又警惕地打量周围,目光扫到半山腰石亭里的少女,心里头的慌张一下消失。   潘润道:“不怕,小何道士在呢。”   连猛虎都能搞定,潘润觉得没什么是何其搞不定的。不行的话,何其还可以学老虎叫吓人!   石亭里,何其一手翻着书,另一只手举起了罗盘,抵在脑门上。   她嘴里小声碎碎念:“臭宝,今天可以去唐国了嘛?可以嘛?就算你修好了漏洞,也要试验一二啊。我保证,这会选个便宜的……”   而下方的潘多觉得画面很有趣,抓拍了一张。   潘润拉他一把:“拍人干什么呢,不礼貌,我们上去。”   潘多道:“时机错过不再来啊,我先抓拍,现在就去问。”   兄弟两人来到石亭口。   何其放下罗盘,认出来潘润:“潘记者,你怎么来了,坐。”   潘润答道:“这是我弟弟,他喜欢拍建筑,我觉得王母观建筑很美,带他来看看。”   “对不起啊。”潘多开口先道歉,接着嘴甜道,“小姐姐,我刚刚抓拍了你一张,没拍上正脸的,你看我能不能留?”   何其看向他手里的相机:“你让我看看。”   潘多把照片调出来。   何其看完那张照片,发现是自己拿脑壳欺负罗盘的画面,加上石桌上的书,看起来就很痛苦。   何其:……“这就不必留了吧?”   “很生动的!整体构图也很好,”潘多有点可惜,眼巴巴地问,“真的不能留嘛?”   何其坚定拒绝:“弟弟,不能。”   不然等何其以后成为真道士,这种图就是黑历史啊!   别人会误会她是不想学习,才那么痛苦。   潘润就这么觉得,他看了眼桌上的书:“道家的书籍真是太难了,内容玄妙,我都看不懂的,而且就算搭配着注释看,看完立马就能忘。”   潘润同情地看向何其。   潘多也看了看桌上的书,多看了两眼后,二话不说删掉照片。   潘多忍不住道:“小姐姐,你太厉害了!能看这么多书。”   何其:“其实书挺好看的,真的!”   然后兄弟二人看向她的眼神更同情了。   两兄弟坐下后,潘润提到自己素材丢失的事,表示遗憾。   何其其实已经知道这事了。   她妈何明心在潘润的报社有认识的人,只是职位不在一线。   而且何其知道得比潘润更多,她还知道——这事孟武通砸了钱,对方不想王母观出名。   姓孟的如此执着王母观,是背后有道家同行,说王母观这座山的风水极好。   在风水一道,如果先人葬在生天福地,那么就有后代子孙享福的说法;除了用作墓葬外,住人也是极好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运。   两种可能性中,何其更偏向前一种,毕竟……王母观是真的穷,还穷了好久了。   何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安慰了潘润几句。   而潘润被何其反过来安慰了一通,鼻头都红了。   何其见状更不好意思,把夹在书里的动物园年票拿出来,分两张给潘润:“别难过,下回我们可以一起去动物园看猛虎,回头你想拍多少张拍多少张!”   潘润:“摸头杀也行嘛?”   何其:?   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执着摸头杀?   不过……“行吧。”   反正她和猛虎兄是自己虎了。摸头杀什么的,顺序不反就行!   ***   下午,何明心要回公司,处理积攒的一些事务。   临走前,何明心让人送了一个大箱子到观里,专门送给何其。   那是一只闪烁着银光的时尚款大行李箱。何其一边开箱子密码锁,一边兴奋地问何女士:“亲爱的妈妈,是什么礼物?箱子可真沉。”   何明心回以微笑。   拉链全部拉开,一箱子的功课书浮现全貌,伴随着扑鼻而来的书卷沉香。   何其:……   怎么她都大学生了,这个待遇还和小学生一样?   夏天的礼物竟然都是书!   何多盛拿起一本,翻了翻,认可道:“这书水平不错,我那里还有。”   何其:…………   何其艰难抬头:“妈、外公,不用看这么多吧?考试不会考这么多!”   何明心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道观对外公来说意义重大。妈妈知道你记性好,不会有问题的,对不对?妈妈相信你。”   何其看向一箱子的书。   想到道士证考试只有十天多一点,何其有点虚。   妈!我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何多盛笑着道:“这些书都是你妈的,你收着吧,以后看也是一样的。”   何其愣在当场,下意识道:“不可能吧。”   就她妈反对她学道术的力度,这一大箱子的道家书籍怎么可能是她妈的?   何明心从书堆里随手抽了一本,书名恰好是《撼龙经》。   她翻开书,让内页对着何其。   “须猕山是天地骨,中镇天地为巨物。如人背脊与项梁,生出四肢龙突兀……”   何其看过这本书,不仔细看就知道结果。   一字不差!   被震慑住的何其眨眨眼,选择伸手拉住何明心的手,战术撒娇。   何明心缓缓抬起装了仿生假肢的左手,在何其脑袋上点了下:“看不完没事,但不许偷懒摸鱼。”   何其叹气:“好吧。”   同时在心里怒骂:该死的姓孟的!   不过妈妈何明心的离开,也拉紧了何其心里松散的那根绳。   何其一直以来,都不是那种目标很明确的人,她生性有些散漫。如果没有限制,可能她每天吃吃喝喝就很满足。她对待学业也是散漫的,随便搞搞就能拿高分,也难让人绷紧神经。   对于未来,她心中其实没数。   但现在,何其心中有明确的目标。   ——一定要拿到道士证!   是夜。   何其又一次学习到深夜时,放在她手边的罗盘“铮”地一声,指针开始旋转。   何其心心念念的异世打工学习之路又开启了!   经过臭宝修补,第二次的穿越感更棒了。   何其只感受到一阵恍惚,人就到了……   阴间?   何其站在一座黑色的莲台之上,莲台周围是黑色的阴水。再往外,是涌动的雾气状的阴气,以及掺杂在阴气里森森的鬼气。   弥漫的阴森的鬼雾中,一个古装男鬼打着一把红色油纸伞,看向何其:“可是……鬼仙大人?”   何其:………   -完- 第9章 哈蟆世家   ◎活死鬼◎   何其很想把臭宝抓出来问问:鬼仙也算神仙嘛?!   当初臭宝可说了,她就装装神仙,轻松得很。何其怎么也没想到,仙还能以鬼仙出场的。   但来都来了,何其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啥仙不是仙呢。   做好心理建设后,何其专注于应付绿衣红伞的男鬼,她轻轻颌首:“正是本仙。”   据说鬼穿戴得越新鲜,便愈凶恶。如果这说法靠谱,这打了把红油纸伞的男鬼,怕是恶鬼中佼佼者,得多凶才能穿戴这么绝色的红配绿!   正是有些忌惮,何其才不愿多说。   绿衣男鬼听到回复,眼中闪过喜意。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何其才发现他手中还提着一只篮子。   与此同时,黑水池旁地表的鬼气中,有铃铛声响起、空气里也漾着一股子油烧焦的味道。   男鬼似乎也忌惮何其,只迈了一步便停住了步子,拱手斯文地行礼:“鬼仙大人,小生欧润彦,方才堂皇了,差点冲撞到鬼仙大人,还请大人莫怪。”   何其一手抓紧罗盘,皱眉问:“欧润彦,你唤本仙何事?”   欧润彦给何其一种极强的违和感。他口称小生,言语斯文,面相却截然相反。何其相面一门刚入门,就觉出好几处不对。   乍一看欧润彦这鬼生得眉目深邃,面白如敷粉,还颇为俊秀。但细看之下,这人眼窝深陷、眼露精光,分明是没人情的精明种;再者,他颧骨高且无肉、又腮骨横张,必性格霸道,不爱讲理、甚至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欧润彦煞白的面上,唇瓣张了下,哀情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我所求之事,说来大人莫笑。我听一老鬼提及,鬼仙大人们有活死鬼之能,故而斗胆将大人请出。”   活死鬼,字面意思理解——让死鬼复活。   人死了能成鬼,鬼死了,却是直接消散在人世间。   “我有一青梅妹妹,她生得甚美,不似大人仙容,是另一种叫人怜惜的风情,如大人座下之莲,”欧润彦怀念道,“她名唤——金莲。”   “我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小无猜。可她父亲嫌我家中不如她家,竟在她十三这年搬迁。自那以后我发奋苦读,在两年间中得秀才。”   “又三年,金莲母亡,她扶棺送她母亲归乡。我二人终于再次见面!”欧润彦面上露出欣喜之情,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   何其默默吐槽:大哥,人家娘死了!   死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的爱情。   欧润彦还在继续,绿色的衣摆挥动:“她族人欺她弱女子,待她不好,连她母亲的丧事也十分敷衍。随意选了个日子,遣了几个下人负责埋葬。我实在怜她,又拖我父亲出面,以她父亲友人为名,为她母亲置办了不少东西。”   “谁知道就是埋葬她母亲那日,我们抬棺去了山上,那山却塌了!我与我祖父、父亲,以及金莲,四人皆没了命,成了鬼。”   何其:等等?   你祖父是怎么混进去的?送晚辈很忌讳吧?何况还是别人家的媳妇。   欧润彦看向何其,神情痛苦,面色狰狞:“我都为金莲而死了,为什么金莲却仍要躲着我?就连我父亲、祖父皆对她有意,我也能——”   欧润彦捏紧了拳头,眼中划过狠意:“为什么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金莲她还是不爱我?她竟然宁可去死,她怎么能死?!”   “大人!我愿意以我之鬼身为基,求你施展仙法,让金莲与我重生一体,好叫她不再离开我。”   何其看着他,下意识:“蛤——”然后欲言又止。   欧润彦问:“鬼仙大人,你说什么?”   何其眨了下眼。   好险!差点就把哈蟆世家说出口了。   在男鬼提到活死鬼,相关的一些事便灌进了何其脑中。想必是罗盘提供的“资料包”。   欧润彦提到的办法,是一种寄托共生。把欧润彦的鬼体当做容器,割去一部分他的魂魄,再作法将金莲的气息融入那部分魂魄。如果最后成功,那就是一体两鬼,也就是双生的模式。   何其道:“活死鬼?这不难,本仙能做到。”   欧润彦闻言便走上前,将手中篮子投入黑水池中,然后退开。这是送上了供奉,换取何其施法的代价。   何其只瞟了一眼,完全不感兴趣。   鬼用的东西,她能用来干什么?   而后何其指尖从罗盘上抹过,甩出一张凝结而成的黑纸,银色的光点组成了纸上的字迹。   ——欧润彦愿以己之魂,割魂赠金莲,召金莲安归……生死自负。   “你签了这个,我与你施法。”   欧润彦看完纸上银字,伸出手指在纸张上摁下手印。   将契约之纸收回,何其循着步骤,立于莲台之上,取池中黑水,化为利刃,切向池边的欧润彦。   欧润彦之所以不敢靠近,正是因为这黑水能将鬼也吞噬了。何其虽不能出界,但黑色池水绝不是鬼能碰的。   有了契约在,何其只取一抹为刃,也轻松将欧润彦割裂。   只是在欧润彦故意避闪之下,被割下来的不是一半,而是约莫三分之一的魂体。   这样一来,就算金莲归来,两人公用一体,也是以他为主导。   何其看了他一眼,在莲台之上动作起来,手指翻飞,口中念着呢喃咒语,玄妙的波纹自她身上荡开,让死寂的黑色池水泛起圈圈涟漪。   “……授命幽冥,百鬼安位;重叠铃响,归乡归乡!金莲,踏着去时路,返归返归——”   欧润彦早在八方都点了一盏鬼油灯,何其闻到的油焦味便是鬼油灯传来。   不多时,欧润彦忍受着割魂的痛苦,看到了一双湿脚印,像是浸了油似的,从远方朝他走来。   欧润彦跪趴在地上,手朝着脚印伸出,痴痴地问:“金莲,是你吗?”   他话音落下,那脚印便打了下晃。   可随后还是毫无意识地,朝着他走近。   欧润彦展齿一笑,目中的痴迷染上张扬和得意,举过他头顶的油纸伞亮起莹莹的红芒,使得他脸上有种诡异的红润。   脚印走到他身下,他割裂出来的鬼身魂魄便开始变幻,在欧润彦的哀嚎声中,慢慢变成一个凄楚的女子。   何其看到欧润彦的脸变成了男女各半,他的嗓子里挤出求救的痛苦女声:“鬼仙大人!我不想归来,不想归来啊…”   何其:“你坚持一下,我施法也很强的!”   却原来,何其施法的动静还未停,属于金莲的气息,自翻滚的阴气和鬼气中聚集,越聚越多,而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处——欧润彦的鬼身。 第10章 再次见面   ◎好巧◎   欧润彦留了手,何其也不是毫无算计。   她试过将脚探出莲台,却发现根本不行。——何其离开不了脚下这朵黑色莲台!   莲台被称作鬼仙台。   人间多有鬼王,再往上的鬼仙却是没多少人听说过,因为鬼没了肉身,想成仙太难。   鬼王若是想成鬼仙,须得静心坐上莲台千年,且千年意志不转,方可成仙。   一千年,都待在方寸之地,想想就能叫人疯癫。一般也没有鬼王愿意吃这个苦。   在千年间,鬼仙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实力渐渐变弱。   何其此时便算不得强,加上她还是假冒的,一早便对欧润彦提防上了。   于是欧润彦也猛地发现,他剩下那部分魂体,竟是在被金莲慢慢共化!   欧润彦半男半女的脸转向莲台,声音又惊又怒。   “鬼仙大人!你这是何意,出尔反尔,不怕几百年苦修毁于一旦?!”   何其:“效果太好,这不能怪我吧?!”   何其话音落下,占据欧润彦半张脸的金莲也发现,她似乎变得更强了。   而欧润彦则变弱了!   欧润彦脸上那半张美人脸咬了咬牙,眼中闪过狠意,便主动同欧润彦争抢起来。   “我要同你拼了!”   “金莲!我是为你而死的,如今又割了我的魂,唤你从天地间归来,你怎能如此待我?”   “真是说得好听,是天要亡了你们家几个畜牲!”   “金莲,你听我说,我当真不知情啊……”   同一个鬼,半男半女的脸和身体,冒出一句女声,一句男声,加上身周鬼气森森,宛如鬼片现场。   何其这个酷爱恐怖片的,都看得都心里发毛。   正好看见一侧,那把红伞红芒更盛。   欧润彦似乎也抬起了手,手指沟向伞柄。   何其见状,一手飞快成诀,另一手在下托着,双手上抬:“起!”   原本流淌在地上,将鬼气吞噬的一小滩黑水,逆着重力向上,倒泼在红色油纸伞的伞面上。   噗——   红伞被化开一个洞,伞身上的红芒黯淡下去。   欧润彦的手已经握住了伞柄,举起伞去戳自己鬼身的另一半。   但偏偏就在这一刻,伞坏了。   一晃神,他就在争抢中彻底落了下风。   消亡的窒息感涌上心头,欧润彦松开了红伞,手摸向另一半的美人脸。   依稀看得出来,金莲生了张瓜子脸,下巴尖尖的,一双水汪汪的眼含烟带雾,两弯柳眉,楚楚动人。   美人脸上挂着泪,欧润彦的手还没碰到她,就先在手心里装了一滴没有温度的泪。   啪——   金莲将他的手拍开。   “你别碰我!你们这些脏人……”   何其动弹不了,憋得慌,便坐在莲台上插话道:“是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欧润彦:……   他勃然大怒:“你还跟我讲君子动口不动手?!无耻之徒!”   金莲却是不服:“对付无耻之人,就该无耻些才是!”   何其:?   不是,她怎么就非得无耻了?!   她不就是明知故为,有意算计,然后弄坏了一把伞……   就这么一点点小事而已啊。   作为外号“何六神”的女人,从欧润彦开口没两句,何其就发现他在编故事了。   很显然欧润彦不这么想。   他还在说话:“金莲、金莲,你太狠心了……”   “我祖父和父亲的错,我已经替你还回去了,你为何还要怪我?你就真的体会不到我待你的一片真心嘛?”   金莲哼笑了一声,半张脸上笑出更多泪水。   “若不是你家那两个老匹夫欺我,我父亲亦也不会举家搬迁。   若是没有那趟长途奔波,我母亲不会留下旧疾,壮年便没了命。   若是我母亲安好,我父亲便不会醉酒落河。”   “你父亲——”   “我父亲也不在了,否则怎会是我一人送母亲归乡。只是父亲寻不到尸身,我便瞒了下来。”   “老天爷不亡你们,我亦不会让你们活下去。”   黑色鬼气中,一只女人的纤细的手,掐向了脖颈。   欧润彦睁大了眼,白面似的半张脸没了神,又本能地露出窒息的痛苦,面容扭曲得不能看。   “金、金莲,我当真……爱你。”   他没听到回答,便被彻底共化。   何其看到欧润彦消散,替代他的是个神情崩溃的红衣美人鬼,想来便是那金莲了。   金莲坐在地上,双手仍放在如今她的脖颈上。   她垂泪低喃:“你当真爱我,哄骗我与我母亲去你家,还骗开下人。若不是那日我母亲没去……”   “你当真爱我?你一家子淫贼,你明明就知道。”   “你当真爱我,我母亲亡故,你在想什么龌龊事?”   “我才是……瞎了眼啊。”   模样楚楚可怜的美人又开始落泪,明明成了鬼,一身气质仍是纯净无害。   何其听懂这个故事,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忍不住想,如果金莲没生得这么好?会不会一切就不同了。   但、生得好,又怎么是错。   人也决定不了,自己会长成什么模样。   何其不知道怎么哄她,挤了句话出来:“金莲妹妹,你别哭了。你把他弄死了,是好事,对不对?”算起来,金莲去世时应当是十六七。   闻言,落泪的小美人抬起头,望着何其的眸子里涌出感激来。   金莲吸了一下透着红意的鼻子,手撑了一下,跪坐在地,脊背挺直,双手合掌,置于额前,拜下去。   她神情肃穆,九落九起。   “多谢、多谢大人助我!”   金莲清楚得很,自己做鬼时便不如欧润彦,否则也不会宁死不从,魂消魄散。她能敌过对方,不过是莲台上的鬼仙大人愿意帮她罢了。   最大的心事已了,金莲心中空荡荡一片。   心中感激何其,金莲磕头跪谢后便又道:“天大地大,金莲孤魂一个,从此往后愿听大人差遣,行一切能及之事。”   金莲眼中一片坚定。她愿意将命献给鬼仙大人!   美人这是要以身相许的意思啊,何其恶趣味地想:要是成了死鬼的欧润彦见到这幕,会不会气活?   他心心念念得不到的美人,就这么属心她了。   不过带个鬼回现代?   何其觉得不靠谱。   何其抬了抬手:“你起来,本仙用不着仆从,只是修炼无聊,听到有人唤我便瞧瞧。”   竟是什么都不能为鬼仙大人做吗?金莲眼神黯淡下来。   何其看她像是没了生志的人一般,想起来自己很可能又要空手而归,问道:“你知道欧润彦的阳间玩意儿放在哪嘛?本仙整日里尽看些阴间玩意儿,实在腻烦。”   整日里穷,搞钱何其是认真的!   金莲喜道:“我知道,地上便是欧家阳宅。欧润彦时常上去,宅子成了鬼宅。”   金莲主动问道:“大人想要些什么?把玩的?衣物首饰?或是别的话本故事?”   果真还是个小姑娘。   何其看了眼头上,道:“你去挑几样给我瞧瞧。”她离开不了莲台。   金莲便摇身往上,到了地面上的宅子里。   金莲刚到外边地上,撞上正在宅中空地处的两人。   金莲乍吓了一跳,却没将两人放在眼里,一甩袖子,径自去给鬼仙大人找好玩的玩意儿。   看着大摇大摆离开的女鬼,殷野:……   这鬼一定是新手,没什么见识那种。若是老鬼,定能看出殷野的气息非常人,还能发觉殷野身上兵刃附带煞气。   事已谈完,殷野索性起身:“我们走吧。”   同殷野谈事的是不久前他从山里救出来的韦高春,殷野父亲镇北侯殷长兵的手下将领之一。   殷长兵常年驻守边疆,自边疆安稳后,半年归京叙职一次,从未变化。去年年节无战事,但殷长兵却意外未归京,到如今,已将近一年时间。   且近半年内,殷长兵手下中掌兵的,被拆了一半,派往各处。   京中多有传言,说皇帝忌惮殷长兵,要卸了他的兵权。可殷野常年于殿前行走,清楚皇帝虽骄奢贪享受,但并不是个小气的,何况殷长兵还一味做直臣、忠臣,是皇帝最为喜欢的臣子。   恰逢殷野送皇贵妃归宁,正好借道过来找韦高春问问,以便回去时好安安家里老祖宗的心。   殷野同殷长兵关系恶劣,却对曾祖母的要求无法拒绝。   两人抬步正好要走,地下又冒出来……半个鬼?   何其笑着道:“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第11章 送走一个   ◎无缘无故的巧合◎   殷野望着地上一身玄裳的少女,声音有些不自然:“是啊,好巧。”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又道,“明珠的事也很巧……多谢。”   何其:?   等等,明珠的什么事?   敢情她的宝贝又回到了这家伙手里?!   可神仙是不会丢东西的。   何其在心里种下一棵柠檬树,但面上还得笑吟吟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给少年暗示。   “明珠啊,是很巧。”   不管明珠是怎么落回了少年手中,但最终事实就是何其帮忙干了白工。   她这么好,干活还不收报酬,希望少年懂她的暗示——记得欠她人情!   何其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嗒啪嗒响。   殷野则思索着少女身上的古怪之处。   上回面前的少女是虎妖模样,身上气息很像妖气,又与妖不同,更纯净,观之令人心生好感。她消失时,殷野差点以为她就是传闻中的神仙人物。   可这回,神仙人物一身的……鬼气?只是气息也较鬼不同,奇怪得很。   殷野沉思时,韦高春觉得身上毛毛的。   殷野的手下嘴巴紧,韦高春只知道殷野从山里救出了他,却不知道里面有位虎仙大人的存在。   所以这都快夜晚了,韦高春看见这位小侯爷对着空气说话,想起来关于军中关于殷野的事。   据说,这位小侯爷能看见鬼。   而他们就在鬼宅里!!   不知道是不是病刚好体虚,韦高春突然又觉得背后一凉,这可是大夏天。   殷野听到韦高春呼吸粗重,这才想起来韦高春不是身边人,没熟悉这种他跟鬼说话的情形。这亦算好的,没拔刀,他小时候常因此被人当疯子。   殷野看向何其,行了一礼:“我与同伴尚还有事,恐怕得走了。”   何其一看就知道另外一个男人是吓着了。   少年看得见她,可普通人却看不见,何况他们还在鬼宅之中,害怕也正常。   何其挥挥手:“那我们有缘再会。”   想着自己的宝贝明珠,何其不舍地目送少年离开。   殷野两人踏出鬼宅。   走出好一截,韦高春握着腰间刀兵的手仍是发凉。   他另一只手摸摸胳膊,回头看去,小声嘀咕:“刚才好像一直被人看着,现在终于没了。”   殷野听了这话,手摸到随身携带的折扇,“啪”地打开了,朝面上扇风。   觉得冷的韦高春:???   瞧小侯爷这做派,他还热?!   殷野扇了两下,开口道:“她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殷野想,许是妖与鬼结合,生出的罕见妖鬼?   韦高春:……   “小侯爷,还是去看我的手下们办事吧!”   这事还是殷野吩咐的,韦高春办得很卖力。今天夜里,正是瓮中捉鳖之时。   但与韦高春也不是全无关系。   韦高春并不是被人骗入山中,而是和手下一起遭了算计。   他沙场出身,本身就是善战的好手,身边亲兵也是沙场带回来的精锐之士。寻常手段,哪怕是多人围攻,韦高春也不惧。这回是栽在“玄门”的手段下。   当日他接到私铸官银的报案,前去查看,结果进入别人报上来的宅院后,进了院子的手下尽数发疯,举止疯癫,竟是拿刀砍起自己人来,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多少人不明不白而死。   韦高春归来后,对外一直藏匿行踪,就为了能一举拿下对方的全部人马,替他手下那些兄弟报仇!   殷野这边,则是因为这伙人还将不少阴毒害人的东西高价贩卖了出去,岭北山民就牵涉其中。殷野得了韦高春的消息,便提了句。   两人来宅院外,打马跑过一条街便到了目的地。   一座新宅院门户大开,兵将一举擒拿住不少人手,那些趁乱逃窜的,也被一早埋下的伏兵抓个正着。   人很多,但经过训练,乱中有序。   被抓的人群里,一个黑瘦的青年表情迷茫。   杨无牙真的傻了。他辛辛苦苦找到八福门,今天是他第一天加入这个门派啊!   结果第一天,门派没了。   看到那些手里利刃闪着寒光的兵头,黑黑瘦瘦的杨无牙心里生出惧意。   他是来干大事的,可不是来送命的。   杨无牙瞧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像是那种单纯无知的小少爷,便大声卖起可怜来:“我、我是无辜的啊!我第一天来,听说这里能吃饱……”   殷野没说话,但韦高春不介意做好人,便道:“小侯爷放心,我会细查的。绝不放过,也不错杀。”   杨无牙听到“杀”字,人更傻了。心道:还好他聪明,知道撇清关系!   ***   鬼宅中。   金莲不多时便去而复返,身后拖着一个博古架,有她好几个宽。   瞧见跑到地面上的鬼仙大人,金莲惊道:“鬼仙大人,您功成了?!”   能够离开鬼仙台,就是一个典型的标志。   莫名被莲台催困,强挺着等小美人的何其强打精神,老脸一红:“只是垂直水平上的运动,而非平面。”   她就是看着金莲走了,想着试试,谁知道还真成,撞见了自己的标志物少年。   “大人真是聪慧。”金莲道,“我瞧都没谁想得着。”   说着,金莲像是献宝般,将博古架拖到何其身前。   “大人!这些书是奇志话本,男人女人爱看的都有;这两个盒子是人间的首饰;这些是玩的……”   何其看着她一个个数过去,只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只钗,钗头是一朵盛开正好的金莲,每一瓣莲花瓣细致到纹路,异常精美。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金钗。   何其拿了钗,看着小美人道:“就这样吧,也是金莲,就当你伴在我身边。”   意识愈发困顿,何其道:“本仙要继续修行了,你虽成了鬼,但鬼亦有鬼的活法。须记得,你父母当初举家搬迁,是一片拳拳爱你之心。”   所以,不要自责。   何其给了最后的劝慰,手中拿着金钗,重归地下莲台。   地面之上,博古架旁,金莲蹲了下来,抱膝如小兽,风里有呜咽声。   地下又有声音传来:“多行善事,好生活着。”   半开半合的莲台上,何其不放心地又多说了句,在睡眼彻底合上前,手指摁下“归”字。   但同上次一般巧,耳畔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只是这回,那声音就来自这个时空,是虎仙大人的迷妹——山云的声音。   “虎仙大人,我可错了?”   山长,你做什么了?!   何其很想问问,但时间来不及,只来得及丢下“没错!”两个字。   ***   岭北的山上。   一刻钟前,山云看着双腿被打断腿的山勇用双手往山下爬去。   他一步一晃,脸被草木划破,回头看山云的眼中满是恨意,像是淬了毒的毒蛇。   山云身边人不忿:“山长,你怎么老是心软!上回还怕山勇出事,割了你的手放血。可山勇心中只想着山长之位?他配吗?这回又不长教训……”   山云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低头叹了口气:“他总归是我弟弟,就如同你们一般。”   在山门口站了会,山云便回到了虎仙洞。   她沉默地拜祭虎仙,不敢将所有话说出口,只是最后问了一句:“虎仙大人,我可错了?”   山云觉得自己虚伪。   她什么都不曾说,虎仙大人如何知道她的心声?   山云将山勇当成弟弟是真,可她心知肚明,以此还能笼络亲信的信任。   她就是贪图山长之位,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多好。   她有私心,违背了阿父面前许下的诺言。   可耳畔响起一句渺远之音,仙乐般响起。   “没错!”   ***   回到现代的何其从书桌上抬头,面对一支精美金钗。   何其拿起金钗,钗尾的金莲便轻轻摇晃,如风中轻荷,风姿摇曳。   可是这钗子,叫何其想起小美人。   要不还是留着吧。何其把本来打算卖了的金钗放进抽屉,连同罗盘一起。   然后就是一个长长的困顿的呵欠,似乎是将鬼仙身上最后的困意跟了过来。   何其搓了把脸:“鬼仙的身体也不好啊,熬夜都不行!”   而后收拾完桌子,何其拿起手机去洗漱。   手机上显示,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   何其一边刷牙,一边翻着各种记录。   刷了刷热搜,看完两章小说更新,最后回到社交软件,刷刷感兴趣的群消息。   寝室群里热闹了一通,消息99+,源自一个八卦消息。   何其请假离校了,可竟然有人在寝室楼下给她点蜡烛表白,还喊她不下来不走人。   何其:?   何其咬着牙刷打字。 第12章 一朵金莲   ◎他的素材又来了!◎   【何其:我刚送走一个!】   寝室群里,三个熬夜的美女纷纷发来回电。   【豆蔻:嗨呀,又是一个贪图我们小其美色的嘛?】   【富婆赵一飞:很有可能。】   【蓝色知音:这个送走是哪个送走?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灵异故事走起来!】   【富婆赵一飞:你又开脑洞,还是要相信科学。】   【何其:……】   【何其:这回知音没说错,就是送走人世间那个送走。】   【蓝色知音:???】   【蓝色知音:大佬!展开说说?】   【何其:送走了一个鬼……】   何其叼着牙刷,手指噼里啪啦,将金莲小美人的故事简单陈述。当然,故事背景和鬼仙身份改了改。   打完好几段话,何其看向自己细长的手指,吐掉口中桃子味的牙膏沫子:“怪不得我结手诀挺快的,原来是多年练就的手速啊。”   群里安静了一会,过了会才有消息。   【富婆赵一飞:豆豆哭了,知音也哭了,我坚强地没有。但是我觉得那天跟楼底下的说不通后,我泼的水太干净,应该泼知音的洗脚水!】   【蓝色知音:某人也哭了。】   【何其:不哭啦,我过阵子回万市考试,考完正好回学校考试。】   【豆蔻:小其要笔记嘛?】   何其已经洗漱完了,躺回床上。   【何其:我们不是四个专业?!】   寝室里每一个人一个专业,没有同专业的。   【富婆赵一飞:哈哈哈,可是我们一个寝室啊!我们打听清楚了,轮流给你上了课。】   【蓝色知音:yes!我们不是一个专业,但是一个寝室!】   【豆蔻:小其不会感动哭吧?哈哈哈——】   何其当然没哭,她泪点还蛮高的,但是心里确实很感动。   何其小时候跳了级,与同学们都有年纪差。又因为她很“穷”,同学们的日常活动她从不参与,加上一两桩意外和高中繁忙的课业,何其压根没有什么玩伴或朋友。   但现在,她也收获了几个好友。   何其笑着,精神得拿着手机盘腿坐了起来。   【何其:泪目!】   【何其:恭喜250达成四美齐哭成就!撒花!】   又聊了会,X大寝室那边到了熄灯的时间,群里大家跟何其互道晚安,一起睡觉。   ***   第二天,何其起了个早。   回到道观后,何其的作息变得愈发健康。简单来说,就是愈发贴近中老年作息。   何其洗漱完,看时间还早,坐着背起道教的早课来。   背了快一个小时,何其完成自己定的任务,打开抽屉看自己的新宝贝——漂亮金钗。   虽然不拿去卖钱,但金子做的,想到它很值钱,就够老清贫少女何其心里美了。   抽屉拉开,只见一支精美金钗横躺在罗盘正上方。   昨晚上不是分开放的?   何其疑惑了一秒,伸手去拿金钗。   结果——没拿动!   何其:……“臭宝,你几个意思?你拿着我的工资干嘛?想做黑心资本家?!”   如果何其开启灵眼,就能看到罗盘上长出了两只金色小手,紧紧地抓着金钗。   听到何其这么问,罗盘不好意思地晃了下。   然后罗盘上头慢慢飘出来一行字。   ——能治伤,给臭宝好不好?   何其就像艾顺华怀疑他园里的专家一样,开始怀疑自己的金手指不行。   她叫罗盘臭宝,就是叫着开心开心。   可一个“老爷爷”,居然为了一支金钗,主动承认自己叫“臭宝”。   就离谱。   何其抽屉里把罗盘拿出来。   罗盘上方的金钗愣是违背地心引力,一动不动,就好像被固定在了上面。   何其不舍地看着自己的新宝贝:“臭宝,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对这支金钗真的很有感情!我看到这支金钗,就想到送我金钗的金莲小美人。”   “我的金莲小美人多漂亮啊,而不是你这么个……破破的罗盘。”   罗盘指针刷刷转了两圈!   何其继续:“但是你需要这个治伤,我想金莲小美人也不会反对的,她那么善良。”   罗盘指针无力晃了下,干脆飘出字来。   ——你要什么?   何其立马道:“还没想好。但我保证肯定是你能做到又不勉强的,能答应嘛?我亲爱的宝。”   ——好。   罗盘的回复给出来,那两只小手就扒拉着金钗,吞吃进去。   而后淡淡的一层金芒闪过,罗盘舒服得抖动,遍布全身的裂纹肉眼可见地少了不少。   何其看着罗盘像猫肚皮一样抖,忍不住拿手戳了下。   但手感硬邦邦。   看来还是等会去摸猛虎兄好了,至少猛虎兄有毛。何其同潘润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动物园看猛虎兄。   将罗盘塞进包里,何其去主殿找外公何多盛,还给搬回了正殿的王母娘娘上了柱香。   上完香,何其问道:“外公,今天早上我出去买点早餐,你想吃什么?”   何多盛反问:“小其,你想吃什么?”   何其笑笑:“外公,我想吃王奶奶家煎饼果子了!外头的都没有她家的香。”   道观虽然地处偏僻,但附近有个城边村。只要有人,就有人做生意,早点小店也是有的。家乡的美食,味道总是更叫人怀念些。   何多盛一甩袖子:“老口味是吧?外公去。”   “我去吧!”何其抢着道。跑腿的活是何其干得多。   可这回何多盛却另给她派了活:“你去扫扫广场?外公正好还买点别的。”   “也行。”何其想到焚香广场不小,点了点头,“行,外公你出去吧,我去扫地。”   何多盛出了道观,何其扛起大扫帚,在广场上打扫起来。   焚香广场上,曾经被猛虎熊弄倒了的大香炉子被扶了起来,摆放在广场正中央。   除了这大香炉子外,广场一左一右有两个池子,一边小的是许愿池,另一边是口大的活池,种着一池荷花。   夏日里,荷花已经开了。   何其扫到荷花池边,看着半开的清丽粉白荷花,脑子里就开始想到白白胖胖的莲藕,酸辣藕片口感脆生生,炸成藕夹也香;生吃甜甜的莲子,煮熟后是粉粉的口感……   好馋啊!   何其真的是个吃货,虽然她很容易满足。   在何其出神的时候,被她塞在包里的罗盘抖了下。   于是在何其眼前,池子里一株含苞未放的荷花抖了抖,像碰到了开关,缓缓打开自己。   何其看呆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荷花开,但这朵荷花最外层花瓣的外侧明明是白色的,可开放后却突然变成了通体浅金色的荷花。   何其还能不知道,自家道观池子里根本没有这个品种!   而且这朵荷花未免太好看了。   灿灿浅金光,姣姣风美人。   简直就像玄幻电影里,开特效了一样,美到发光。   何其想跟臭宝说“这可不算她的要求”,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她抬起头,看到刚从台阶踏上广场,神色兴奋得有点过分的潘润。   潘润以一种叫人眼花的速度举起吃饭家当——摄像机。   他的嘴角弯起弧度,面上每一块肌肉都兴奋了起来,眼里再次亮起了光。   王母娘娘保佑!   他的素材,又来了!!   何其:……   何其也掏出手机,拍起了笑容狰狞的潘润,必须得让潘润看看他自己的模样!   -完- 第13章 去动物园   ◎启发◎   何多盛提着两份煎饼果子和豆浆回道观,就看到两人相对拍视频。   何多盛问:“小其,你们干嘛呢?外公带早餐回来了。”   何其结束视频拍摄,看依旧专注的潘润一眼:“潘记者在拍荷花开。”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看腻了。”   何多盛感慨小年轻没见识,带出淡淡的优越感。   下一秒。   何多盛:“无上个天尊!!”   何多盛冲到池子旁,探头紧盯着池子里的荷花。   何其:……不是说有什么好看?   何其好笑地隔着包,摸了一把包里的罗盘。   罗盘动了下,给予回应。   直到整朵花抖开花瓣,浅金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尽显贵气与妍丽。过分的是,映衬得旁边的荷花都俗气了,鹤立鸡群的效果。   潘润专注地拍完,边检查画面边赞叹道:“太震撼了!”   何多盛:“这花不是俗物,当然震撼!”   啃一口煎饼果子,再喝一口豆浆。何其看向潘润:“潘哥,这就是朵荷花,顶多漂亮点,没有之前猛虎稀奇吧?”   何其看到过挺多出现野兽的新闻热搜,可是植物的看得很少。从新闻性上来看,植物没有危险的猛兽动物吸人眼球。   潘润被这么一问,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池中荷花:“肯定没有猛虎有新闻性。但是……这朵金荷太美了,和王母观也特别搭,我看着都觉得它在冒仙气儿!”   何多盛问:“那是不是又能传遍咱们远峰市市民的朋友圈了?!”   如果又能扬名,那道观岂不是又要涨香火!何多盛目光期待。   潘润不太自信:“有机会吧。”   何其又问道:“潘哥,你这回是不是不打算走报社的路子啊?”   “你怎么知道?!”潘润很惊讶,他单干的念头不过是这几日才兴起的。   “我猜的。”何其笑笑,“我觉得你单干挺好的。你印堂饱满,眉宇明阔,很有财运的。”   何其给他出主意:“你看,我们今天再去拍点猛虎兄的素材,回头结合今天的荷花搞个新闻怎么样?还可以蹭到上回的热度!”   何其打的什么主意很明显,但她愿意配合,帮助潘润拍素材。   双赢的事,潘润怎么会拒绝,一口答应。   潘润已经吃过了,等何其吃完早餐,两人出发去动物园。   出发前,何其还试图拉外公何多盛一起。   何多盛拒绝得很果断:“外公不去,我要留在道观里守着荷花!”   何其:是谁说看腻了的。   ***   远峰动物园。   远峰市是座偏远小城,经济发展得很一般,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园子里的人流量不算太多,很适合游览。   但随着何其、潘润沿着路线靠近虎园,发现来往游客集中起来。   何其听了一耳朵,很多游客都在讨论猛虎兄。   路过的一个小朋友大声喊道:“爷爷快点!我们去看猴王给虎王送水果吃!”   动物园里有虎王,何其不做第二虎选。   但是猛虎兄这才来了几天,就坑人家猴子水果吃了?!   许是猛虎兄是从自家道观出去的,何其一时觉得有些脸热,加快走路的速度。   何其到虎园边,一米七的个头,在人缝中踮脚看向虎园里面。   隔着栏杆和铁丝网,猛虎兄躺在架高的木板上,晒着太阳躺平。   一只红棕毛的大猴子,蹲在另一边铁丝网区域的高木架上,身边凌乱地堆放着一大堆的水果,苹果桃子都有,甚至里面还混着几颗大草莓。   “吱吱吱!”   猴子叫着,把水果一个个丢过铁丝网,投掷到猛虎兄这边,表情和动作都是讨好的意味。   它投一个,周边人声就沸腾起来,笑声一片。   猛虎兄很酷,只撩起眼皮子看过去。   但这回猛虎视线转到一半,目光定住,看着何其长吼一声。   “吼——”   怪虎!   猛虎兄甩甩尾巴,跳下木台,喊着朝何其这边冲来。   猛虎兄太激动,一时冲得猛,伴着虎吼很吓人。   何其身边的人通通本能地往后退。即便是有着保护措施,猛虎兄看起来也真的很凶残!   于是何其就被挤到了前面。   何其不想跟猛虎兄吼来吼去。当时劝虎是被迫,为了自己全家的安全,不得不出头。   大庭广众之下,她张口虎言虎语,还不得成“新闻”。   何其指了指虎园里面的建筑物,给猛虎兄示意。   猛虎兄回头看了眼,没太懂,吼吼地叫。   “吼吼嗷呜——”   怪虎,你怎么不说话?!这里的肉挺香的,我留了两块,你要不要?   想到自己留的肉,猛虎兄耳朵都翘了起来。吃饱了还有得剩,最近日子爽啊!   何其哭笑不得,因为旁边人正议论纷纷。   “小妹妹,你要不要离远点啊?好危险的,这只老虎是野生的。”   “猛虎真的好大!妈妈,你别拉我,我要靠近点看!”   “唉,世风日下,连老虎都知道找漂亮小姐姐了!”   幸好猛虎的动静引起了工作人员的主意。   专家同志从虎园后面的屋子钻出来,看见何其,让人把她带到后面去。   旁边的游客也通过好奇地询问,知道了真相——是猛虎的老朋友来看它了。   ***   避开人群,何其和猛虎见上面。   何其看了眼,专家同志胸口挂着工作牌,姓贾。   贾专家在一旁说起猴王虎王的事:“那猴王性子太野了,总是会偷偷跑出来玩。猛虎来的时候,它跑过来拿果核砸猛虎,结果就被堵在树上下不来了。猛虎好聪明,知道挑那棵两边够不着的树,守树待猴!”   用贾专家的话来说,那就是不打不相识,后来猛虎成了猴子的大哥。   动物园还借此宣传了一波,人流量小涨。   一旁的猛虎很得瑟:“吼吼——”   果子你吃不吃?我教刚刚那个猴欺负别的猴,它每天给我送果子,就是不太好吃。   何其回道:“吼吼——”   我知道了!你的肉自己吃,每顿吃完,不用留。   何其想猛虎兄是饿坏了,居然还有了储存粮食的习惯。但它现在在动物园里,包吃,完全不用再担心下顿。   潘润在一旁拍照。   贾专家则看着何其跟猛虎交流,心里羡慕地不得了。   他也想学会虎语!要是他会了虎语,行业第一都指日可待。   可眼下,贾专家只能眼巴巴地等何其跟猛虎兄聊完了,然后在一旁拜托道:“最近猛虎吃得太多了,我有点担心它,能帮我问问它的食量嘛,或者就问对这几顿的量满意不满意?”   何其:“吼吼吼?”   猛虎:“吼吼吼——”   简单翻译成人话:我猛虎可聪明了,每天吃饱了,装没吃饱,就能多吃!   何其直接把这头熊孩子“虎”卖了。   “贾专家,它最近吃得偏多,因为之前饿怕了,每顿都在骗你给它加餐。”   贾专家看向猛虎:“骗、骗吃的?!”   亏他每天都在为猛虎的胃担心!   何其一点都没有愧疚,因为她要是不告诉贾专家真相,猛虎兄很有可能把自己吃成“胖虎”。这才几天,猛虎兄已经肥一圈了。   何其临走前,猛虎兄犹豫再三,把它的秘密透露给了何其。   “吼吼——”   我怎么觉得晒太阳和晒月亮用处不大,要多久才能像怪虎你一样变出两条腿?!   何其惊了。   猛虎兄这是能修炼?!   问清楚后,何其知道是猛虎兄来到现代,脑子里自己冒出来的兽类传承,本能地告诉它需要做些什么。   但是奈何现代和古代已大不同,人间烟火太盛,灵异鬼怪、宗|教信仰之类的不是大道,它的进度自然缓慢得仿佛没有进展。   何其一时也没有帮猛虎兄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她得到了启发。   何其知道找罗盘要什么了!   ——她家道观的传承丢了一半!! 第14章 道观再火   ◎过去的故事◎   王母观新建时,就在当地颇有名气,不然王母观不会有今日的规模,独占一座山。   最重要的是,第一届的祖师爷道法高强!   但王母观有观籍记载,数百年前,信德祖师因意外身亡在外,师门一半的真法传承也因此丢失,从此王母观风光不在。   外公何多盛除修心外成就很有限,固然有天赋一般的原因,但多少也受到道观重要部分传承缺失的影响。这也是老爷子心头一桩憾事。   所以搞一份传承,绝对比什么都香呐!   心里想着事,出了动物园,何其就道:“潘哥,我有事赶着回去,我们就此别过吧。”   潘润以为自己急着回去写稿的心思被发现了,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的票,回头我忙完稿子再请你吃饭。”   “不客气。”   两人直接分开,各回各家。   送人这事儿,何其一直认为没必要。又不是找不到路,而且还不顺路,送什么送,浪费时间。   就是坐车到半路上,何其想起自己拍的视频还没给潘润看。   何其犹豫了一下,没忍住作死的心,把她拍的视频发给了潘润。   配字:高度的专注,潘哥你一定能成功的!   何其发来消息的时候,潘润正在电脑上编纂稿件,他弟潘多坐在一边翻着摄影杂志。   听到手机提示音,潘润摸起手机,将消息页面点了出来。   潘多好奇地将脑袋凑过来。   视频自动播放,下面是那行字。   潘多盯着视频,看见带着狞笑拍摄金荷的潘润,那抹笑容简直鬼畜!   而潘润飞快地扫了眼视频,注意力集中在下面那行字上,感觉自己得到了认可。   他刚受到上司打击,心中苦闷还在,对这份认可便很动容。   潘润正感动,就听到了弟弟的大笑声。   潘多:“哈哈哈!哥,你好像个变态啊!”   潘润:??   这个弟弟不能要了!   但多看几眼视频后,潘润不得不承认,好像是有些像……变|态。   不过重点是这个嘛?重点明明是他专业、投入的态度。   “你懂什么?”潘润把弟弟的头按到屏幕前,“这是高度的专注!”   何其不知道又有熊孩子倒霉了。   她回到道观,直奔罗盘。   捧起罗盘,何其声色深情:“宝,你看到我七十岁的老外公了吗?”   罗盘没动,但何其还能继续卖惨:“老人家有一个心愿,王母观传承缺失,我外公惦记了好多年。所以——”   罗盘动一下,慢慢飘出来两行字。   ——此后历练,一一教你。我须养伤,沉睡数日,勿念。   何其美滋滋道:“好的,你好好养伤,我会想你的。”   何其也不贪心,满足需求就好。   但她同样知道,罗盘有自己的心思,猛虎有可能是意外,金钗绝对不是。不过就像和潘润合作一样,都是双赢的事,没必要细究。   ***   另一边,贾专家检查了猛虎兄的排泄情况,发现的确存在多吃嫌疑。   安排减少适量鲜肉后,贾专家摸出手机,在【远峰学者群】中发语音羡慕。   【老贾:我也好想学会虎语啊!!今天我又见到王母观那个小姑娘了,人家帮我确定了猛虎的食量。猛虎真的比猴还精,天天吃饱了还装没饱骗我!】   其他人又开始嬉笑打假。   这种明显违反科学的事,他们才不信。   远峰学者群的群主,研究植物、一路干到了植物园园长的徐离行,更是直接点了老贾的名。   【徐离行:老贾啊,这种玩笑非常幼稚,我建议你停止这种行为!】   【老贾:我说的真的不是假的啊!不信老徐你问我们园长。】   【徐离行:你们园长都自己跟我说了,他怀疑你水平不行。】   贾专家:??!   贾专家气死了,偷偷做下决定,决定找个空日子,去王母观想办法“学艺”,找机会一鸣惊人。   贾专家一开始也不信,谁叫他亲眼看到了。在亲眼见过后,便坚定地相信——科学的尽头果真是神学啊!   两天后。   徐离行没想到,他真的要去老贾口中那个本地的王母观了。   不会是虚假视频吧?这是徐离行出发前的怀疑。   可徐离行是个“花痴”,忍不住带了个学生动身出发,前往王母观。   爬上九十九级台阶,走进王母观。   一入观,遍地的大树就叫徐离行生出好感,好多百年老树,气质就很不一般。   一路走过灵官殿、三清殿,来到主殿前的焚香广场,遥遥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角。   人群里,何其坐在池子边,看着不让人辣手摘花。   何其没想到,潘润还真搞成了大新闻!   打昨天开始,就有人跑来看荷花。但什么样的人都有,外公又要接待信众,何其就自荐来守花,免得外公心上的新晋大宝贝被人摧残了。   人少时,何其就看看书。只这会人多,看书是看不了的。   何其眼睛左右扫着,看见挤进人群的徐离行二人。两人来前打过电话,这会工作牌挂在脖子上晃着。   解决麻烦的人来了!何其高兴地站起来:“是徐园长和王姐吗?”   比何其大一点的王欣笑着点头:“妹妹你好!我是植物园的工作人员王欣,这是我老师。”   然后两女都看向徐离行。   徐离行紧盯着池子中央,满脸激动:“美!太美了!”   王欣:……“老师?”   徐离行被拉了两下袖子,才回了神。   而旁边的人早惊呼起来。   “植物园的也来了!”   “专家,这朵荷花珍稀嘛?值多少钱啊?”   “哎呀!安静安静,我们听专家说说。”   何其见状邀请道:“徐园长,要不你说两句?”   徐离行见花心喜,清了清嗓子便道:“事实上,我国现在已经有黄荷,也就是黄色的荷花,是引进外国品种后杂交的品种。前些日子,还有杭州的黄舞妃,一朵奶黄色的荷花上新闻。”   众人正想着原来这花不稀罕,就听到徐离行话锋一转:“但这朵金荷不一样,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很可能是变异品种,是绝对的宝贝。”   有人好奇:“外国也没有?”   “你傻啊!专家说了,这是我们本土的变异种,更稀罕!”   满足了看客们的好奇心,徐离行叫来更多植物园的同事,围绕着荷花池拉出了隔离线。   何其大方地把池子留给他们。   真好,又可以好好学习了!   而看着少女潇洒离去,完全不将珍贵的金荷放在眼中,一派仙风道骨,徐离行更觉得自己思想境界不够。   徐离行愧疚地在远峰学者群里重新回了老贾。   【徐离行:老贾,你说得对,王母观真的神!我现在人在王母观,这几天就住这了。】   群里各行业学者傻了。   但金荷不能动,这回植物园人马大批出动,事实就这么摆放在众人眼前。加上艾顺华出差回来,帮贾专家澄清了一波。   聊到最后,大家悟了一件事。他们真傻,跟道观讲什么科学呢!   ***   道观再次小有名气,人流量多得要请义工,植物园轰动来人,曾经雄赳赳的催拆迁公司连屁都不敢放了……   何其就在这番热闹中学习。   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从未如此专注过,将全部心力都投入一件事中,乐在其中。   当然,再次让王母观扬名,精准报复上次被姓孟的拦截新闻稿的事——很爽!   再一晃,出发赶往省会万市考试的日子到了。   何多盛叫来何其乡下的表舅何刚民,托了表舅照看王母观,爷孙两个坐着大巴前往万市。   高速路很长。   何其看了会书,被外公劝住,车上看书伤眼。   无聊中,何其便问起她好奇的事:“外公,既然我妈以前也学道,那为什么后来不学了?”   “你妈是十八岁之前学的,她天赋也比外公强得多,一点就通。”何多盛回忆着往事。   “那年你妈十八岁,她说出门游历,结果直接消失了一年半。我当时联系不上她,心急如焚,还是请高人算卦说性命无忧才没急死。”   “一年半后,你妈回来了。”何多盛年迈但依然清明的眸子看着外孙女,“她回来时,带上了你爸,肚子里还有八个月的你,但整条左手没了。”   “自那以后,你妈就不再碰这些,对你接触道学也莫名排斥。至于原因,她从未跟我说过。”   何多盛说了一个自己的发现:“你妈妈回来的时候,道基已毁。”   “这样啊。”何其想到她抛妻弃女的渣爹,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暗暗咬了咬牙。   说起来,那人也在万市,还有名得很呢,成功企业家。   傍晚时分,大巴抵达万市。   何多盛:“你打辆出租去当湖山,拿着准考证和王母观的推荐表,会有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考完外公去接你。”   交代完,何多盛坐上了一辆老朋友的迈巴赫,扬长而去。   何其:???   原来只有她才是真正的清贫人士?!   -完- 第15章 笔试第一   ◎顿悟◎   闻着迈巴赫的车尾气,何其网约一辆出租车,接着打电话给外公何多盛。   电话那头,何多盛关心地问:“小其啊!是钱丢了嘛?”   何其:……   虽然她很容易“穷”,但也不用这么担心吧!何多盛才走了两分钟不到。   “不是。”何其道,“外公,我这边考完还要去学校考试,你忙完不用来接我,自己先回远峰吧。”   交代完要去学校考试的事,何其坐上出租车,奔赴万市的道教名山——当湖山。   当湖山最有名的便是山上的当湖观。   王母观在远峰占了一座山,而当湖观占了万市外的一片山头,是万市的旅游景点之一,供奉的是三清祖师,香火旺盛。   何其拿着准考证、介绍信,住进了当湖观附近的古风酒店。   一路走来,何其只有一个感想——差别真的太大了!   当湖山的宫殿群成片,气派恢宏,观中来往的道士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表面上的实力差距就不多说,只说王母观因为香火冷清,家门口的公交点都被撤掉了。可人家当湖观,考试给安排星级酒店!   何其暗暗立誓:以后也要让王母观更上一层楼。   “至少……公交点得有吧。”   “道观的殿宇也很陈旧了,最好修葺一遍。”   “殿宇修了,总不能让王母娘娘和祖师爷们穿旧衣裳吧?”   这一套下来,得多少钱?何其一算,决定还是关心考试吧。   脱贫致富,经济独立,对何其来说真的太难了……   何其在酒店里埋头学习,把来之前盲狙的笔试考点细致地复习了好几遍。   第二天,早起踩考点。   九点钟,笔试开始。   十二点,考试结束,何其跟着乌泱泱一群道友走出考场。   很多道友都束发、身着道袍,更有佩戴冠巾的。何其感觉特别奇妙,有种普通人乱入的感觉。   半个月前,她还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而现在,把这场面拍下来,说她在某个门派修真都有人信!   脑洞开了,何其还真自拍了一张,拍完丢进寝室群分享。   ***   吃完饭,何其混进一伙道友中,准备先混熟,然后打听打听接下来最让她放心不下的面试环节。   哪知道这伙道友……不是正经道友!   “唉,你们看到了张玄明没?”   萌新何其:“师兄,张玄明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张天师的孙子,张玄明,去年北边祈雨那场道法厉害,刚结束,雨就下来了——”   “还有上回西南的老鬼,就是被张玄明渡走的。”   “不是龙虎山的,怎么跑我们万市来了?”   “咳咳,小声些,他来了,来了。”   何其在提醒声中抬头,瞧见一位……脸上写满青春的道友。忽略看不太清楚的脸外,这位道友没穿道袍,反而是一身汉服,只看身段算得上风度翩翩。   等张玄明走远,八卦的道友们帮何其肯定了,她没认错人。   众人的注意力也到了张玄明的脸上。   “张玄明脸上的痘痘还没好啊?不是说天师都去国外求圣水了,看来还是不管用。”   “都长了十几年了,那是那么容易好的!”   何其适时想到自己在古代的标志物——戴面具的少年。   难道少年也是脸蛋见不得人,所以才不得不戴着面具?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惨了。张玄明至少还有三甲医院看呢,现代科技进步飞速,非古代的医疗环境能比。   聊了一阵道门八卦,增长一番见识后,何其借着年纪小,朝众人取经面试。   道友们十分热情。   但每年的面试题都不尽相同,而且考试的师长们都很变态,目标就是把人问倒。考了好几次的道友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叹气连连。   “面试的标准也很严,要学识通达,才能从师长们哪儿过关。光是通达二字,我头发都不够掉的!”   “你们知道张玄明来我们这边考试嘛?他是奔着当湖观观主空清真人来的。这次考试的面试,空清真人便是考官之一,考核弟子是出了名的严格。”   何其:……   她怎么感觉,自己要抽到这什么空清真人!   何其叹气一声:“这也太难了,我怎么过面试啊?!”   她年纪小,脸也嫩,一副不经事的天真模样,喊着难倒是让众人笑了起来。   “师妹不必担心,已经要考了,能答多少答多少罢!”   “哈哈哈,考不过也无妨的,师妹我们明年再见。”   何其心里苦。   考试能考好多次,可她要是今年不过,明年自家的小道观就没了,那还来做什么。   ***   度过一个想掉好几根头发的夜晚后,何其跟昨日结识的道友们领了任务牌,帮助当湖观清扫各殿宇内的落叶尘灰。   这是默认的环节。白吃白喝当湖观的,临走前帮人当湖观搞搞卫生,付出一下劳动。   没错,就是临走前,今天就有人要走。笔试成绩出来后,达标者可以依序参与面试。未达标的,就得收拾收拾东西走人了。   天色刚明,扫帚声响起在一座座殿宇间。道友们边扫地,口中诵念起早课内容。道教的早晚课,都是需要日日坚持的修行。   所有人已然能背,口中韵律如歌。   “琳琅振响,十方肃清,河海静默,山岳吞烟……”   扫帚在地上划过,擦出的声音正好落在拍上。   远方朝阳未出,一层红芒从不远处城市的地平线溅出,即将泼醒这人间。   何其听着耳畔的唱诵声,仿佛感受到了当湖山的一呼一吸。她静静站立,甚至闭上了眼。   旁边的年轻道友却傻了。   日日勤修苦归苦,可早课偷懒这么嚣张的嘛?   直接闭上眼?!   发愣过后,发现好些人都看着何其这名坤修。   旁边的道友好心伸出手,想要提醒何其——师妹!咱偷懒回家偷去啊!   但他手伸到一半,被人拦住。   张玄明挡着这人,手中摇晃着三清铃,口中赫然是韵律精妙的早课经。   甚至,张玄明就守在了何其身侧。   那位道友也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差点好心办坏事了。看着痘痘下神色肃然的张玄明,这位道友行了一礼,赶紧避让到一旁。   张玄明出身龙虎山,跟着祖父张天师从小耳濡目染,见识非一般同行能比。   守在一侧,张玄明羡慕的目光落到何其身上。   顿悟啊……   传说中的顿悟啊。   为什么不是他,如果他顿悟了,说不定就能突破境界,再说不定,他脸上的痘痘就能好了!   等何其回过神,腿上一阵麻木。   她眼前阳光遍洒远峰,绚烂得像一幅会闪光的油画,而远处人群和车辆如同流水一般在山下流淌,泛着金色的光,暖意融融。   美景很美,但何其第一反应是弯下腰,扶住自己的腿:“嘶——”   又酸又麻!   跟何其交换过姓名的一位坤修扶住何其,庆幸道:“师妹醒得正及时,还赶得上早餐。”   何其吓一跳:“几点了?我刚刚听师兄师姐们诵念早课,直接听呆了。”   何其也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好像她融入了天地间,干脆就用“呆了”形容。   张玄明开口:“道友是顿悟了,好事。”   “是张道友发现的,我们都不知道真有顿悟!差点打断你。”   听道友们这么一说,何其就知道这回多亏了张玄明,她感激道:“多谢张道友!”   张玄明一只手背到身后:“不必客气,互相援助,是我辈该行之事。”   殿宇卫已搞完,张玄明看向其他人:“诸位道友还未用饭,快去吧。”   其他人先行一步。何其留了下来,邀请张玄明:“张道友,我请你吃饭吧。”   在何其这儿,请人吃饭是极高的待遇。这一顿饭后,天知道她的手机钱包会不会飞。但谢谢人家是必须的,先请人吃饭,回头再聊聊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张玄明看向她:“我请何道友吃饭吧。何道友可否跟我说说顿悟之前、和顿悟之时的感受。”   “顿悟之前,”何其回忆着,“我听道友们诵早课,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往上爬,当时还看不到太阳,只看得到红芒,然后就顿悟了。顿悟之时,像是能感受到当湖山的呼吸,很特别的感觉。”   张玄明:……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何其也知道都是些废话,可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清楚难上加难,只好摸摸头,强势地请了张玄明一顿早饭。   用过早饭,何其尤不忘面试,积极打听:“张道友,你见多识广,可有什么一定能过面试的法子?”   正巧笔试成绩在大群里发布,两人邻桌的一位年长的道友念出声。   “笔试第一名,是何其道友和张玄明道友。”   何其的道友朋友们,目光刷刷地看向了这位小道友,眼中都写着茫然。   说好的你是萌新,担心过不了面试呢?   约好的大家有缘明年再见呢?   张玄明看着她:……   何其:……   面对这些怀疑她的目光,何其感觉自己好冤!   她笔试开挂了。   可面试根本没定数,第六感再神也救不了她啊!!   -完- 第16章 被人相面   ◎谁的香倒了◎   怕别人误会自己这个挂B是学婊,何其弱弱地解释道:“我就是考试厉害!我是X大的,特别会押题。”   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   X大是当地名校,全国大学排行榜前十的大学。   道友们还是更愿意相信何其的,毕竟她年纪小,一看就还没进入社会,面试紧张也在所难免。   “原来是X大的高材生啊!”   “小师妹厉害了!”   “X大毕业,工资都是五位数起步吧,看来小师妹对我们道家才是真爱啊。”   众位道友说笑了两句,纷纷刷手机去。笔试成绩出炉,最要紧地还是看看自己过了笔试没。   只是一群道士齐齐举着手机看,画面多少有些古怪了。   唯有张玄明神色一言难尽地看着何其。   张玄明问:“所以何道友,你还问嘛?”   “问啊!”何其睁大了眼,看着“真·第一名大佬”,重复她刚刚的问题,“张道友,你有面试心得教教我嘛?透露一下师长们的考核标准也行啊。”   张玄明:……   你还真问啊。   张玄明道:“玄明没有心得。但师长们的标准很简单,你配得上,自然能拿到过关资格。道友天资卓越,又有积淀,实在不必担忧。”   “天资?”何其呢喃了一句,眼中焕发神采,“好主意啊!”   何其正色道:“今天真是太感谢张道友了,一连帮我两回,你可真是活菩、不,活神仙转世!”   张玄明:???   你是佛教派来的卧底?!   何其尴尬微笑。   救命!这顿饭也吃得太难了!   何其想学猛虎兄嚎上两声,人听了都想哭的那种悲伤虎吼,她现在就能学出九成。   ***   面试的时候,何其发现自己和张玄明一个号。   两人并列第一名,居然同样拿一号。   面试的小殿内,居上是祖师爷神像,殿堂内燃着香,三位道长的座位于侧边一线排开。   给祖师爷上过香,就转身正对今天的“考官”。   何其一边感慨还蛮有考试氛围的,一边眼珠子就在殿内转了一圈,看着像是好奇得很,其实是在看有没有能让自己发挥一下“天赋”的道具。   最靠近祖师爷的老道长看起来年纪最大,须发花白,看了张玄明两眼后,望着四处打量的小姑娘笑了笑。   居中的道长则年轻很多,三十来岁,身材清瘦,模样儒雅,不曾留须。   没有照骗。   何其能把他和网上的照片对上,当湖观观主——空清真人。   现世的真人当然不像传说中,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是对有本事的道长的尊称。   好比天师,按以前的规矩得皇帝授封,如今则是对张天师后人中的接班人的敬称。张玄明的祖父,便是现世唯一能被尊称为天师的人物。一般能被尊称为真人的道长,已经是很牛的大佬了!   但目光扫到这位真人,大佬的眸光就犀利地扫了过来,让何其不敢再张望,生怕丢了印象分。   空清一拂袖子,朗声道:“既已拜过祖师爷,你二人同为头名,谁先开始接受考较?”   张玄明看向何其,谦让道:“何道友先来吧。”   何其和他对视:…………   明知张玄明应该是好意,但何其还是很想告诉他:道友!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干,真的会死道友的?   何其挺直背,感觉到背后硬挺的桃木剑,多了点胆气,硬着头皮道:“那就我先来吧。”   胡子花白的羊方摸了摸胡须,笑着开口:“没想到今儿第一个接受考较的是个小姑娘,我来问个简单的。”   何其顿时目露感激。   羊方笑着问:“道家五术为何?你又擅长哪类。”   何其声音清朗,吐字清晰:“道家五术为山医命相卜。弟子年轻,不敢言擅长,于风水和剑法有些钻研。”   最下座的徐温听了直摇头。风水这题可太大了,大到王朝帝国,小到起居铺子。   哪晓得何其只是需要一个引子。   话音落下,何其就反手将桃木剑抽了出来。   “此地风水固然是极好的,所以我给师长们表演一个剑法吧!”   张玄明又错愕了。   风水和剑法有什么因果关系么?   三位师长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这发展转向太快,急刹车用这个速度都得翻车。   打道士证考试推行,多少年来,没见过这种操作的啊!   何其也知道这么干很突兀,但是她翻了半个月的书,就算日夜不休,那也就是半个月而已,对于道家的典籍她只能说是领略了九牛一毛。   积累不足就是不足,问深了她真的不行。何其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去赌问的自己都会。   所以何其只能赌一赌,另辟蹊径。   她的天赋应该……很牛的吧?   臭宝那么神,都不能改变她强大的“穷命”。   何其只会一套剑法,来自王母观未丢失的一半传承,是一套——没有心法的剑法。   但有没有心法并无影响。   何其踏出第一步,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桃木剑跟着脚法刺出,殿内就起风了。   剑动——风来!   空气里燃着的香,似乎也被风搅动了,随着少女一招一式在殿宇内来去游荡,听从指挥。   而且这是屋内起风,绝非外力!   感受到空气流转,殿内四人目中都闪过诧异。   空清反应最快。手上结诀,借来祖师灵眼,附在额上。   灵眼一开,就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香火之力,萦绕在桃木剑剑身之上。   香火,非人之力。若是开坛做法,请来仙人的神通,便可暂时借用香火之力。传闻越是香火旺盛的神仙,实力便会愈强。   可何其开坛了嘛?她连做法都没有!   羊方也觉得不对,紧随空清后面开了灵眼。接着是另一个道长与张玄明,纷纷效法。   羊方开了灵眼,看了两招,倒吸一口气,而后急忙出声:“停停停!”   何其表演得很认真,也没注意到四人都开了灵眼。   闻声,何其停下动作,紧张地看着三位“考官”。   老道长羊方瞪大眼:“你这跟谁学的?!老何那个老东西有这个本事?我不信!”   老何?   自己人啊?!   何其惊喜地看着年纪与老外公相仿的老道长,她悟了,原来外公不是去开心嗨皮了,而是去给自己“办保险”了啊!   何其机灵地回答道:“是我外公教的,但是他自己用没什么用。”   羊方闻言一喜:“拜师嘛?乖乖,我很厉害的。”   乖乖是万市方言,一般是老人用来喊小孩的,和很多地方的宝宝相似。   何其觉得有些羞耻,但她的顺杆爬、识时务技能都满点,果断点头:“要的要的。”   空清抬手将灵眼关闭,打断二人:“羊师兄,我们正考试呢,若是你家小辈,稍候你们单独再聊可否?”   空清说话很有特色,咬字的韵律感十足。只一句话,年长他许多的羊方便消停了。   倒是下座的徐温道长开口道:“如此天资,哪还用考。”   何其又朝这位道长投去感激目光。   三人何其搞定了两人,只剩下最难搞的空清了。   张玄明摸不准空清这位师叔的性子。他此番前来万市,是祖父力荐而来,而在祖父口中,空清道法非凡,但行事不羁。   空清眯了眯眼,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何其的脸上。   空清模样儒雅,此举并不会叫人生厌。他光是坐着,便有通身的文人气质,只是或许是修道的缘故,颇有些疏竹的冷淡。   何其抿了下唇,因为她感觉到……空清真人在相她的面。   殿内一时静谧,像是被吊在半空中的紧张感,悄然在何其心头蔓延。   何其在心里吐槽:这面试也当真是“面”试了!   深呼吸一口气后,何其听到三声并不大声的、连续“噗噗噗”。   但这声音来自三清祖师爷神像前!   何其急忙偏头看去。   是香倒了。   何其目力不错,定睛细看,不是她的香,也不是张玄明的。   正庆幸呢,何其反应过来——除了她和张玄明,这殿内只有“考官”了啊! 第17章 青云直上   ◎我爸都给你帮忙了◎   何其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这要紧的当口,万一是刚刚给她过了的两位道长香倒了,心情一个不好,较真她耍小把戏的事,她就完蛋了。   何其握着桃木剑,手心湿热,沁出汗来。   但是还有另一个,概率为三分之一的可能——倒的香是空清的。   恰恰是何其没敢想的这种情况发生了!   羊方和徐温目带讶意,齐齐看向空清。   祖师爷倒香,这是什么意思?   空清望一眼倒塌的几支香,勾唇笑了下,随后目光重新转回何其面上:“果真是天纵之才!祖师爷都急着抢入门,倒弄得我出洋相。”   空清话落,袖袍一扬。   体内灵力出体,轻柔地将三支倒塌下去的香扶起。   羊方抚动胡须,笑话空清:“叫你半天不点头,磨磨蹭蹭的!”   徐温则是目光烁动,望着还没拜师的何其有些心动。   张玄明呼出一口气,目光有些呆地看着何其。   顿悟也就罢了。祖师爷都急着收进门,这得是何等天资?张玄明一时心神激荡,再想到自己的脸,又黯然神伤。   干过两回神仙的何其:……   这也吹得太猛了!   可能是因为何其也干过神仙,她直觉刚刚不是祖师爷在留她。   既然不是祖师爷在留她,那么用幸运来解释就是不合理中的唯一合理。   总算到她走运的时候了。从小到大,一直在经历“穷命”,日常都在倒霉中,颇有些后怕的何其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空清目光投过来:“那么紧张?不经吓。”   何其这下胆子也大了,放松道:“真人之威,当然吓人啦。”   在考生群体里,空清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他板着脸,何其当然会往不好的方向脑补,算是打听多了的无奈弊端。   空清又笑起来,提起朱笔在名单之上、何其名字后,画下一个红圈:“好了,投机取巧的小家伙,算你过了。下一个。”   何其松了一口气,后退开来,赶紧把地方让给张玄明。   张玄明的面试内容,何其……勉强听得懂。   因为根本不是常规基础问题,好些前人的名讳,加上各种展开,旁征博引,简直可以拿出去写文章。   何其一边听,一边感慨张道友真是个好人。   要是这种程度面试在前面,何其心态得崩。她听得懂,但是完全答不出来,因为肚子里没有足够多的墨水。   听着听着,还兴奋着的何其开始跑神。   她在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好像自从她踏入这行起,运气便有了好转?   熬夜学习,意外获得臭宝。错过宝珠,但猛虎兄开了灵智,从作用上来说,对她更有帮助。就连臭宝那么神,还得借她的手弄来金钗。   脑中美滋滋地想着“逆天改命”等经典情节,站在一旁的少女笑得十分开心,叫人想起暖融融的晴天。   被考了半天的张玄明:……   好想耍个剑啊,他也会!   等何其回神,张玄明终于被放过。   三位师长中,看起来最低调的徐温居然还面露遗憾:“还没考倒玄明呢。”   羊方抚抚胡须,笑得意味深长。   何其:……还好她剑走偏锋!   这也太可怕了,考官里不是一个可怕的,也不是两个,很可能是——全部。   何其默默给其他道友点蜡。   空清倒是看起来最好说话,他笑着道:“你二人都过了,去抽个签吧,看看运气。”   何其还在想抽什么签,就见张玄明朝神像侧前方走了过去。   那处有一个大香炉,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倒立的竹签,排列得整齐紧密,何其还以为是别的供品。   张玄明知道她怕挂了面试,开口道:“只有抽中下下签的明年才需要补考,一炉中下下签只有一支,就是抽着玩玩。”   何其小声问:“这个我怎么没打听到?”   张玄明也放低了声音:“额……,那些有经验的道友都是没考过,今年再来的。”   意思就是,何其取的都是挂科道友的“经”,如同找学渣同学积极补课。   何其:她怎么就没想到!!   “多谢张道友解惑。”何其看着竹签,手在上方掠过。   何其公然开挂,从竹签里抽出两根。   抽完后,何其动作麻利,义气地将一根塞进张玄明手中,另一根自己拿了。   黑签是不可能黑签的!   至于拿最好的,当然是为了坐实“祖师爷看好她”的美好误会,有挂不用是笨蛋!   张玄明也不挑,拿好竹签,倒过来一看:“上上,青云签。”   何其学着她将竹签倒过来,看清上面的字:“上上,直上签。”   两人的签,合起来正好是青云直上。   闻言,羊方激动道:“看来今日祖师爷是真的显灵了!”   “一连两次神迹,我们选得好啊!”徐温也有些振奋。他们修的是道,敬的是神,信仰有所回应,就如被神仙眷顾,自是激动不已。   她就说之前是运气!何其发现了,这些大佬也分不清是不是神迹。   知道抽签真相的张玄明心情一言难尽。   出了面试的考殿,张玄明忍不住问道:“何道友,你怎么知道那两根是上上签?”   他并无看到何其有什么特别举动,没有掐算,更未用上其他玄门手段或物体。   何其谦虚道:“我就是手气特别好。”   张玄明:……   这道友怎么回事,那么喜欢装萌新?!   张玄明直白地问:“那你怎么不去买彩票,跑来考道士证?”   何其听到这种问题心都痛。   作为一个从小机灵的人,何其怎么可能没干过用她的第六感挣钱的事,她幼儿园就干了。   当时何其还不知道什么彩票,只知道校门口的刮刮乐大奖五十块巨款。   何其一出手,一毛钱就把五十块顺利带走。   然后半路上,何其钱飞了,手断了!   就这,何其敢去买彩票嘛?中是容易中,但中完没命花的概率是十成。   何其捂了捂心口,面上隐隐浮现痛恨之色,义正言辞:“道友怎会想到彩票那种东西?不劳而获之财,就如嗟来之食,我、何其、这辈子都不会吃嗟来之食!以后不要再跟我提任何相关的!”   光是听到彩票两个字,何其都觉得自己失去了好多好多。   她太难了……   随手买买彩票就能暴富,却不能买,谁知道这种痛苦。   张玄明肃然起敬:“道友心志,令人佩服。”   何其:“你别佩服我,张道友才让我佩服。你学识那么好,我们加个好友吧?”   两人加上好友,走了一段便各自分开。   张玄明另还有事,何其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外公拨去电话。   何多盛接通电话,但那头似乎有些吵。   何其先开口:“外公!我第二关面试也过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小其你能行!”   “还得谢谢外公找了老前辈,我的证有你一半功劳。”   “小其,外公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啊。”   何多盛挂断电话,看着闹腾的客厅里,老友儿子和人大吵不休,突然觉得自己没本事也挺好,至少不会有这种找麻烦的讨债鬼。   羊万吉见何多盛挂了电话,甩开少了一条胳膊的韩旺,跑到何多盛面前。   中年男人脸皮厚,讨好地笑着:“何叔,你看我这有事,我爸又不在家,你能帮帮忙嘛?就是一桩小事,还积德呢!”   何多盛一身道士装扮,模样看着也厉害。羊万吉想,这事要是不用经他爸的手就能解决那更好,他爸这回不一定愿意帮他。   被甩开的青年紧跟着冲了过来。韩旺用剩下的一只手抓住羊万吉,恳求道:“羊哥,你在我那儿挂了几百万的账,这回你说什么都要帮我解决啊!只要解决,你这期的开销一笔勾销!”   羊万吉笑得更谄媚,伸手直接拉住何多盛袖子:“何叔,侄儿求你帮帮忙!我爸都给你帮忙了!”   何多盛摇头,满脸遗憾:“好侄儿,不是何叔不想帮你,我帮不上忙啊,我只会书上的理论。”   “叔,你放心,我这朋友很有钱!酬劳也不会少了你的。”羊万吉把韩旺拉到身前。   韩旺附和道:“大师,我有钱!”   何多盛:……   你有钱有什么用!   ***   何其也没听到对面说话,只是怀疑何多盛在什么热闹地方。   被挂了电话后,何其又去拨她妈的电话,继续当报喜鸟。   手机弹出热推:某网友购买彩票中两千万大奖。   何其心口又是一痛。   “张道友的天赋,是点在扎心上了吗?” 第18章 护短何其   ◎她不行你行啊◎   买彩票是不可能买彩票的,这辈子都不会买彩票的!   何其手指轻轻一滑,就将别人中彩票的消息从自己眼前清除,完事神清气爽,继续打何明心的电话。   “妈!我面试也过了,我厉害不厉害?”   何明心伏案书桌,书桌前站着汇报消息到一半的秘书。   然后秘书就看见,自家单身的冰山女BOSS竟然勾唇笑了起来!   何明心道:“知道了,你厉害。”   秘书看着,忍不住脑补:笑得还有几分宠溺。   然而何明心下一句:“妈妈知道你可以的,实践考是后天吧?”   “对,可以休息一天。”何其又道,“不过这边考完,我还要回学校考试。”   何明心顺着问道:“考完就大四了,你准备去哪儿实习,妈妈公司来吗?”   何其今年大三,下半年就是大四。x大的大四生全年基本上都没课,主要目标就是实习找工作,融入社会。   何其可对管理公司没兴趣,打哈哈道:“不了不了,老妈你公司和我专业不对口,还是指望何必吧!我看她很有天赋,数学很厉害。”   “你妹才初三。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想找哪里的工作可以跟妈妈说。”   再说了两句,何明心得继续忙工作,就挂了电话。   而何明心对面,秘书遥空柠檬何其。   比起总裁男友,她现在更想要总裁亲妈了!   当湖观。   何其站在树底下,低头望着婆娑的树影。   听她妈刚刚的语气,何明心女士好像……没考虑过让她继续干道士这行?   不过也正常。这里又不是异界的唐国,她不用担心自己做的事引发不能承担的后果。何其搞砸过不少事了,虽然没人怪她。   “要不……真去公司啃老?”   何其思索一秒,又放弃:“算了算了,公司肯定会被我穷倒。还是将来让何必管公司,我啃妹吧,反正我很好养!可持续发展,才是永远的神。”   ***   另一边,羊万吉完全不信何多盛的话。   何多盛来他家第一天,和他爸彻夜谈了一夜的道学,随便听了两句,羊万吉都觉得脑壳疼。   而且何多盛七十多岁,身体健壮,面色红润,羊万吉都觉得自己打不过他!   就这,何多盛还说自己只会文不会武?糊弄谁呢。   但何多盛毕竟是老江湖,任凭羊万吉怎么说,都是不动如山。   最后羊万吉没法子,折中带着人上当湖观找人。何多盛他也没放过,拉上一道。   羊万吉觉得一定要让他爸见识见识何多盛的真面目,一个小忙都不愿意帮……   何多盛一路被羊万吉瞪着,心中无奈。   你们再看,再看老道也不能打啊!   何多盛除了养生,对那些神神鬼鬼都感应不到,就和隔绝了一般,天赋和大外孙女完全是正负无穷的区别。   中午时分,三人抵达当湖观。   羊方等人正好在观中用餐,却被羊万吉打搅了。   对着神色讨好的丢脸儿子,羊方压着火气:“出去说吧。”   出了膳堂,羊方发现不止羊万吉一人找来,连何多盛都来了,还有明显麻烦缠身、通身阴气的韩旺。   羊方看都不看羊万吉,对何多盛道:“老何,这混小子没找你麻烦吧?别搭理他。”   “没有,我正好要来观中找我外孙女,万吉顺路还送了我。”何多盛将话说得漂亮,然后看向羊万吉,“倒是侄儿有桩麻烦事,你先忙他的事吧!”   韩旺疯狂给羊万吉使眼色。   弄得羊万吉也顾不得何多盛不肯帮忙的事,抓住他爸的袖子道:“对对对,爸!我有事儿,要紧事!”   羊方冷脸扫向韩旺,细细打量青年两眼,丢下两字:“没空,我这几日都要在山上。”   四人就在膳堂外,何其打后面走来。   遥遥望见何多盛的背影,何其觉得眼熟,快步朝几人走近,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外公。   羊万吉就知道会被拒绝,话锋一转:“爸。你没空,那你给我找个人帮忙吧!”   羊万吉又看向躲事的何多盛,阴阳怪气道:“不过何叔就算了,我好说歹说,怎么求他他都不愿意帮忙,糊弄我说他不会,骗鬼呢?估摸着就是看不起你儿子!而且瞧不上人,还上我们家来找爸你走关系,求人也不知道回馈回馈。”   说到最后,羊万吉轻蔑地撇了撇嘴。   何多盛无所谓,他不与傻逼计较,并且同情地扫了脸气得红中带紫的羊方两眼。   他这老友是做了什么孽哦,摊上这个么小崽子哦。   何多盛语气委婉:“羊方,你知道的,我——”   “我外公沉心修道,早就不理这些外人俗事多年了!”   何其站了出来,一开口就让当事人懵逼了。   何多盛:……   明明是他本事不济,为什么外孙女一说,就成了他清高出尘?   少女眉目清丽,双眼灵动逼人,目光中那份笃定看得羊万吉一愣。   何其看向一把年纪,还扯着老道士袖子的羊万吉,同样轻蔑地一抬下巴:“你这算什么大事?还要我外公出手,我去便是。”   接着,何其又笑着看向羊方:“正好多谢羊前辈上午关照我。”   虽是笑着,但何其眼中的淡淡不满,羊方看出来了。   他的蠢儿子明明自己眼力不行,非要让何多盛帮忙,逼得何多盛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没本事,简直是踩着老何的脸面、也是他羊方的脸作践。父亲相交的长辈,关他一个小辈什么事?   反观何其,几句话落落大方,还完美解决问题。   可这样的优秀后辈,是别人家的孩子!羊方羡慕地看了眼何多盛,颓然摇头:“我可没帮上什么忙。”   羊万吉用“你果然骗了我”的眼神,剐了何多盛一眼,追着羊方问:“爸,她行吗?”   羊方怒目圆睁:“她不行你行?!”   “你这个小、不对,老兔崽子!我告诉你,这回我治不住你我就去和尚庙出家!就算你妈、你爷爷、奶奶抱着祖宗牌位一起求情都没用!”   一场父殴子大战就此开始。   一旁的何多盛:老道他真的没有骗人啊!以貌相人要不得。   倒是韩旺机灵,揣测了一下羊方的语气,跑到何其身前来,咬牙跪下:“大师,求你救救我全家啊!”   ***   何多盛不忍看老友脸皮掉地,跟何其对了个眼神,带上韩旺直接走了。   虽然他还是不太行的老道,但是他天赋超绝的外孙女在啊!   他们这是理论达人+动手小达人的完美组合。   再者,趁早还了人情也好,早知道羊方儿子那么蠢,何多盛就不找他了。这种麻烦人,挨着肯定会倒霉。   何多盛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就自信从容多了,同何其闲适地在后座聊天。   何多盛道:“当湖观的酒店很漂亮啊?我们道观也不差的。”   “那是!我们王母观风景也很好,风水甚至更好。”何其夸着王母观,同时偷偷打量外公。   怎么她外公瞧着好像不生气、委屈,还挺开心的?   算了,不管了,今天一定要让外公做做“世外高人”!外公做不到的,她可以代劳。何其是个护短的,见不得自己人委屈。   韩旺正从后视镜打量这爷孙二人。   老道士神情淡然带笑,仪态端庄。   小道长也很放松,虽然穿着便衣,但手里系着红绳的桃木剑握得很稳。   听两人谈话内容,想来也是不差当湖观多少的大观出身。   韩旺跟着松了口气。   小道长得到羊方道长认可,必然有真本事。而且就算小道长不行,老道长肯定也会帮小道长收拾扫尾。他请来的不是一个小道长,而是双重保险!   这下全家人都有救了!   想到家中老小,韩旺心中紧迫又生。   快点,再开快点……   -完- 第19章 泰迪嘟嘟   ◎恶鬼界也很难混◎   半路上, 韩旺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女人在哪头惊喊:“又来了!它又来了!”电话里还有小孩的哭声,和老人在叫唤。   韩旺人不在,只能担心无比地问:“不是叫你们躲出去嘛?!”   “我们在外头的酒店, 它追过来了!”   “你们找个人多阳气旺的地方, 我马上回来!”   两边通话完, 很快韩旺就将车开到地方。--在一条大街上找到了他的父母、妻子和儿子。   明明是在大街上, 可两个老人围着女人和孩子,一脸的担惊受怕, 神色惊惶。四个人脸上黑眼圈都很重, 血色很差。   一只鸟儿扑簌簌地飞下来, 落在旁边的路灯杆上。   韩旺的家小立马全部紧张地望向有声音的地方,一副喘气都不敢大声的模样。   韩旺下了车, 目光先扫了一圈家小, 发现四人都完好才放心。   韩旺咽了一口口水,努力镇定道:“这是何道长和小何道长, 它现在在哪?我带两位道长去看看。”   韩妻望向怀里的儿子:“宝宝,它去哪儿了?”   小男孩搂紧了妈妈的脖子, 小声道:“嘟嘟、嘟嘟好像是回家了……”   “嘟什么嘟?那就是个恶鬼!”一旁的老太太拉住宝贝孙子的手,“宝宝, 你可别提它的名字了, 小心它又找上我们!我和你爷爷两把老骨头可跑不动了。”   一旁的老爷子也道:“很有可能是回我们家了,它每天都回去。”   何其听着“嘟嘟”不像人的名字,心里有了猜测。她道:“先去你们家看看。”   “好的, 小何道长。”   韩旺准备自己带人回去,但他的父母妻子太害怕, 还是跟上了。好歹何多盛一身道袍, 让他们觉得很有安全感。   车子又从街上开到独栋小别墅。   三层的北欧风小楼, 坐落在花园里,可花朵凋零,地上的草木枯黄。   屋子里突然传出来“嗷呜嗷呜”的一阵惨叫声,伴随着“砰咚砰咚”翻箱倒柜的声响,炸裂人的耳膜。   “屋子里没人了,只有一条狗。”韩旺舔了舔嘴唇。   何其蹙起眉头,双手结了一个灵目诀。   她的手生得清瘦,但非常有力,结诀时手指翻飞,动作繁杂却有序,看得韩家几人眼睛都没眨。   诀成,何其闭上双眼,并拢的双手食指自眉间划过,口中清喝:“太上老君分三清,大日如来定三魂,天地三合三把火,赐我法眼观阴阳!“”   再睁开眼,何其的一双杏眸显得愈发有神。   何多盛看不出来,便问:“开成了?”   “外公放心,成了。”何其点点头,目光看向韩家的别墅内。   何其看到一只体型庞大的泰迪鬼,正追着一只哈士奇在屋子里狂奔!   泰迪模样大抵还是狗子样,只是一双眼睛血红,脚下鬼气弥漫。   而活狗哈士奇吊着舌头,跑得气喘吁吁,“嗷呜”的惨叫声正是从哈奇士口中传来。砰咚的声音,是哈奇士撞到东西,还有泰迪泄愤的扑咬,整个别墅内部成了垃圾场。   哈士奇停了一下,泰迪狗就扑了上去,摁住了现在比它小两号的哈士奇。   然后泰迪挺直腿,抬起屁股耸|动。   何其:……   为什么成了鬼,泰迪还是这么执着?   何其把目光从别墅内挪开,问韩旺:“那只泰迪叫嘟嘟?泰迪天天欺负哈士奇?”   韩旺听着这个问法,立马面露喜色。   这一问,就证明了何其的水平。   何多盛说话略微带点外地口音,不是本市人很好认。而何其叫何多盛外公,两人又都是道士,韩旺肯定两人都是外地人。屋子里只有哈士奇叫,可何其却知道有泰迪,还知道泰迪欺负哈士奇!   韩旺仅剩的一只手攥了攥:“是的,小何道长。嘟嘟就是那条泰迪,死后竟然成了鬼,能把它送走嘛?它最近天天骚扰我们家所有人,还咬断了我的手!”   韩旺说着,看向自己缺失的手臂处,目光复杂。   老爷子看着儿子空空的手臂处,目中则是闪过痛意,恳求道:“大师!请你们帮我们除了那条狗!”   何多盛将手背到身后,替何其压阵:“你们也说了是恶鬼,不好除的。尤其动物,魂魄薄弱,变成鬼尤其难,你们是怎么招惹上这犬鬼的?还是先同我二人交待清楚。”   何多盛虽然不能实战,但遇事经验比何其丰富多了,提问也是切中要点。   何其帮腔:“对,先说清楚。”   韩旺显得面色为难,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还是他们家老太太利落地把事情道来。   嘟嘟和哈士奇都是韩家养的狗,先养的泰迪,后养的哈士奇。嘟嘟养得早,在韩旺的儿子出生之前就到韩家了。   上周末,韩旺的儿子把同学叫来家里玩,夫妻两不在家,老爷子出去钓鱼了,老太太在家看孩子。   几个小孩都是一年级的,有点怕哈士奇,于是就逮着个头小小、模样又可爱的泰迪玩。老太太觉得玩玩也没事,韩家这只泰迪一直很乖,教得也好,就算日天日地也只欺负窝里的娃娃。   直到小孙子要吃水果,老太太就去厨房弄水果去了。   水声哗啦,老太太洗水果时听到泰迪大叫了几声,扯着嗓子提醒了句——“别欺负嘟嘟”。   再等老太太端着水果出去,小泰迪软软地瘫在桌脚,平日里滴溜溜的眼珠子没了神采。而拴在狗脖子的狗绳在桌腿间乱糟糟,却又绷直得像是要断裂的弓弦。   嘟嘟死了。   说到狗死时,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难过,但转瞬又道:“我们把嘟嘟好好地埋了,可是回头嘟嘟就——就成了恶鬼,还跑来咬我们家人!我儿子的手都被咬断了。你说我们错归错,可嘟嘟活着时,我们待它多好?好吃的好玩的,我以前都过得没狗好!我们供它吃供它喝的,这狗、这狗怎么就忍心——”   老太太看向儿子空落落的手臂,捂脸哭起来。   老太太说完,屋子里的泰迪似乎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松开瑟瑟发抖的哈士奇,从窗户里伸出来它大号的狗头然后凶巴巴地狂吠起来:“汪汪汪!!”   狗吠声响起,韩家人竟然都听得到,害怕也涌上心头。   小男孩被吓哭,女人也害怕得抽泣,拍着孩子的背,口中念着无力的“别怕别怕”。   何其站到了何多盛身前。   韩家人则往后躲,瑟缩到何多盛身后。   何多盛:……他也有点怕。   可场子必须撑起来,何多盛喊道:“小其你小心,安全第一!”   得到何其应声后,何多盛依然保持着单手背到身后的姿势,在心中狂念防鬼咒。   韩家人慌乱时,一身鬼气的泰迪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下来,冲着人群狂吠。那双红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翻滚着戾气。   天色一时暗下来,风声烈烈,阴风打落枝头枯叶,卷着朝何其一行人袭来。   何其已经将桃木剑取出,拔剑指向泰迪。   泰迪裂开嘴,露出一口尖牙,厉声咆哮:“汪汪汪!!”   何其:……听不懂狗语啊!   何其终于懂了猛虎兄的感受,跨物种的外语真的太难懂了。   但不知道这只泰迪听不听得懂大猫的话,猫狗可能比人更亲近?   何其第一目标不是动手,于是张嘴:“吼吼吼——”小老弟,老实点,我帮你!   “呜呜——”泰迪听到虎吼,狗头都往回缩了缩,身子一抖一抖的。   但转瞬似乎想到自己成了鬼,泰迪一边抖,一边张口大叫:“汪!汪汪!汪汪汪!”   越叫越凶,甩着球状的尾巴,呲牙朝何其一伙人扑了过来!   何其证明了——大猫和狗语言不通。   同时也明白了真理,拳头才是硬道理。得了,先动手吧!   何其手一翻,桃木剑就拍了出去,落到泰迪身上。   桃木剑身上还残留着一丝蹭到的香火之力,与泰迪鬼身接触之时,空气里炸开“啪”的破空声——   “嗷呜——”泰迪挨了一下,惨叫一声,趴到地上。意识到何其不是它能对付的,又飞快地腿蹬地,弓起背,想要逃走。   但是桃木剑又来了,拍在泰迪的屁|股上。   “啪”地炸了三声后,何其一手拎住狗子后颈,一手把剑拍在泰迪眼前。   泰迪瞪大眼看着近处可怕的桃木剑:……“呜呜呜——”   何其拍拍狗头,给狗子一点威慑,接着没拿剑的手则往四方各抓了,伴着口中咒语:“天之玄精,地之玄精,神之玄精,鬼之玄精!”   最后何其手一收,将聚拢的气拍在自己额上:“助之吾身,万窍通灵!”   “汪汪!”   ——放了汪!   这下何其听得懂狗语了。然后她如法炮制,也给泰迪拍了一坨天地慧气。   何其正色道:“嘟嘟,很遗憾你失去了生命,但是这样不是办法。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完成遗愿,然后送你离开吧。”   老太太:“大师这是——”   话到一半,被老爷子捂住了嘴,小声叮嘱:“你别出声!”   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响起迷惑的一声狗叫。   “汪?”   神志突开,泰迪嘟嘟曾经的记忆也回笼,不再是单单被恨意驱使的恶犬。而听懂面前女孩的话,让泰迪有些无措。   泰迪“呜呜”两声,然后可怜巴巴地叫出声:“汪汪汪!”   ——好饿啊!!   何其:……   老虎在古代挨饿也就算了,恶鬼界也这么难混嘛?   -完- 第20章 煞气入体   ◎狗语资料包◎   人饿了吃饭, 鬼饿了则是要吃活着的人供奉的食物、香火,汲取其中的精气。   何其转头,问韩旺:“你们是不是什么供品都没烧给嘟嘟?”   韩旺有些错愕:“这——狗也需要吗?!”   如果是给去世的人办丧事, 当然会想到买些香烛、纸钱, 甚至大件的纸房、纸车也会准备好。可一只狗, 韩旺当真是没想到那么多。   韩老太问道:“是要烧东西嘛?!纸钱什么?我马上去买!”   韩妻也道:“对, 给嘟嘟多买一点!”   假如买点东西能解决,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可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韩家人一说话, 泰迪就像被刺激到一样, 又狂吠起来,红色的眼珠子颜色又变深, 声音中满是怒意。   韩家人感觉到一阵阴风, 平地而起,似是回南天的湿意往骨子里钻。   何其看着泰迪的眼睛, 确认是眼珠之中煞气翻滚。   何其一边拔剑,一边道:“外公, 泰迪眼珠子越来越红,还冒煞气!”   “眼珠泛红?”何多盛想了一下, “前两天是煞月!许是煞气入体, 怪不得这狗原本脾气温顺,却成了犬鬼!”   听到煞气一说,韩旺身体一怔, 眼圈一下红了:“嘟嘟,是爸爸没照顾好你!”   但没等他多说几句, 挣扎之意在泰迪那双红眼珠中闪过, 便再次失去控制。   泰迪纵身一扑, 朝着何其侧边,竟想要偷袭!   何其侧身追上,但泰迪低吼一声,直接往一旁冲去,竟是要逃。   如果是先前理智回笼的嘟嘟,跑了也无妨,但现在这个红眼珠,跑走就要出大事了。而且红眼珠已经吃过了亏,这回是蓄意要逃,一个纵身便跃出好几米!   何其聚气于剑,斜劈出去。   但她如今不必虎仙之体强,剑气似乎……短了点。   何其灵光一闪,张口又吼了一声:“吼——”   虎啸声出,泰迪奔逃的身影就是一顿。   有了这一下,剑气就堪堪追上,拦住红眼泰迪。   何其也趁势追了上去,但红眼泰迪似乎更生气了,暴躁地学着何其“吼”了回来,一招又一招,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何其:……我真的玩不起。   何其拿桃木剑抽泰迪,驱除煞气。   每抽一下,泰迪都会惨嚎,痛意是真实的。   一旁的韩旺听得眼睛死死盯着何其剑下,口中低喃:“嘟嘟……”   何其这回抽了四下,泰迪眼珠子重新变浅,“呜呜”叫着在地上打滚。   何其见状松口气,眼睛看向老太太:“你别出声!还有那个小孩,也别出声。”   泰迪身死时,两人就在家中,肯定也是泰迪信任求救的对象。刚刚就只有老太太和韩妻开口,何其判断是老太太的声音勾得泰迪再次煞气冲头。   老太太赶紧猛点头,至于小男孩,嘴巴在第一时间就被他妈捂住了。   事情一波三折,何多盛提醒道:“你三人去准备一些嘟嘟喜欢吃的时候,堆成小山状。”   狗粮和狗零食都在别墅里面,老夫妻、加上韩妻和小男孩,便战战兢兢地往里面走。   韩旺还留在外头,他急切地开口问何其:“小何道长,嘟嘟、嘟嘟是不是变回来了?!”   而泰迪听见韩旺说话,脑袋朝着另一边转去,一副自闭模样。   何其点头,回答道:“它变回来了,但是不想看到你。”   韩旺闻言,特别狼狈地吸了一下鼻子:“嘟嘟,爸爸不知道那些小孩那么坏……”   “汪汪!”   泰迪闻言想要跳起来,但是在目光扫到桃木剑后,又怂哒哒地趴下了,只是嘴中不满地反抗:“汪汪汪!”   何其帮忙翻译:“他说你偏心宝宝,明明都是你的崽,为什么它做老大的要一直让着弟弟。哈哈也就算了,哈哈是个蠢货。”   泰迪气愤狂叫:“汪汪汪汪!”   何其:“果然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韩旺:……   韩旺有点傻。   他被嘟嘟咬断手,震惊之外,后悔中还有些害怕变成鬼的嘟嘟。但是知道嘟嘟是煞气入体,又理解了,不是嘟嘟故意的。   可小何道长的这番话,嘟嘟这是真的把他当爸爸了?而且他养嘟嘟的时候,的确还没结婚,嘟嘟的理解都能解释通。   所以这还是家庭三胎之争?   何多盛心内“啧”了一声,感觉韩家的狗养得挺别致,狗脑瓜也想很多事啊。   韩旺错愕了几秒才回神,可眼中热意却更盛,愧疚得低下头:“对不起,嘟嘟……”   泰迪叫完,又不肯看他了,趴在地上不动。   这时,屋子里一只哈士奇探出头:“嗷呜!!”   泰迪:“汪汪——!”   何其继续翻译:“它让二哈快跑。”   韩旺蹲了下来,头埋在两腿中间,一只手抱着腿,只见肩膀不断抖动。   这时,韩旺妻子急急忙忙地将一大盘狗零食、狗粮堆成的小山端了出来。   “大师,这样行吗?”   何多盛点头道:“可以的。”   于是何其跟外公二人,就在韩旺的哭声中诵念化食咒,如此一来,化成鬼的泰迪才能“吃到”食物。   人界的食物,化作供食,份量会大增。   变大的泰迪扑在碟子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口又一口零食,份量还不见少,太爽了!   而门口处的二哈则是跳起脚来:“呜呜嗷嗷!!”   怎么没它的份?!   奈何又怕泰迪,犹豫了好一会,哈士奇才吃的上头,忘掉了刚刚的心理阴影,冲出来抢吃的。   泰迪还让了让,在它眼中食物堆积如山。让一点给这个笨蛋家伙也没事。   等到它走了,这个家伙可能就没有零食吃了……   这样想着,泰迪看向哈士奇的眼神都变得同情起来。   而哈士奇狂一开始兴奋地咬了两口,“噗”地一声将狗零食和狗粮都吐了出去——   “嗷?”   哈士奇也傻了,味道不对啊,平常它爱的零食,今天怎么没味道?!   何其的好奇心被满足了:“果然是真的哦!鬼吃过的东西不好吃。”   何多盛看着外孙女笑笑,手摸摸胡须,一副矜持高人模样。   但实际上,何多盛心想:不如下回让外孙女给自己开灵眼?看现场肯定更刺激!   看完二哈犯傻,何多盛交待着超度用得上的东西。   韩旺妻子用手机备忘录记下,等何多盛说完,韩旺直起身,他摇晃了一下,顶着一张哭肿的脸道:“我去吧。”   比起留在别墅“陪”泰迪,韩家人宁愿出去买东西,于是全部都跑了出去,只留下韩老爷子照看。老爷子年纪也不大,六十来岁,只是最近气血差所以特别显老。   何其想起来刚过了中午的饭点,问道:“外公,你是不是还没吃中饭?”   何多盛点点头。   一老一少不客气地看向主人家。都出来干活了,应该能包个饭?   同样没吃的韩老爷子:……“海鲜面行吗?”   刚吃饱的泰迪看向何其:“汪汪!”——汪也要!   哈士奇学道:“汪汪汪!”   何其道:“您也没吃吧,五份行嘛?”   韩老爷子:“怎么不行。”不要我的命,只做四份,我不吃都可以!   很快,面条上来,最上面是大虾和鲍鱼,还放了鸡蛋、青菜,味道香喷喷。   何其吃过了,就用小碗单独挑了一点吃,剩下的都留给外公。她外公饭量挺好的,能吃壮年男子的量。   何其吃完,就给泰迪诵经,给它化食加餐。   不过看着泰迪狂吃海塞的模样,何其忍不住想:吃这么多,鬼会不会撑到?   等泰迪吃完,何其就看着泰迪,眨眨眼问:“嘟嘟,你撑到了嘛?”   但嘟嘟眼中,她这模样其实异常温和,问话也饱含关心,和她揍狗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且嘟嘟现在也知道,这个女孩一开始就想帮它恢复灵智,并没有下狠手,否则它早就挨不住了。   被亲爸抛弃,受伤严重的嘟嘟仿佛又感受到了人间温暖,“呜呜”一声,硕大的狗头蹭到何其手边。   这个我熟!何其伸手就是一个摸头杀。   如果这是游戏,一定会在摸头杀时提示:您的新朋友泰日天向您发送了一个狗语资料包,是否接收?   何其:……   这谁会拒绝?   -完- 第21章 三门外语   ◎厉害却朴素◎   眨眼功夫, 何其就成为了能够熟练使用三门语言的牛批稀缺人才。   距离掌握传说中的七门外语不远了,就是别的人只听得懂人话,跟不上她学习的速度。   稍微地遗憾了一下, 何其当场就能听得懂旁边二哈的低声“呜呜”。   ——要不要再尝一口嘟嘟的面呢?   何其:不愧是二哈!   合着刚刚都吃得吐出来了, 还不长半点记性是吧。   泰迪给何其发完“狗语资料包”, 告诉她自己大肚能容, 就开心地去加餐。   何其看外公一眼,忍住用狗语跟泰迪沟通的冲动。   何多盛和外孙女对视:“怎么了?”   何其摇头:“没事。”差点说狗语这件事不能暴露!   毕竟, 学老虎叫虽然中二, 但还挺威风;但学狗子就……可能容易被人当真神经病。   客厅里蹲着一只凶恶的鬼, 韩老爷子可没心大到敢和何其两个道士一块吃面,不知道缩到哪去了。   何多盛见客厅只有自家两人, 开口问道:“小其啊, 法不空出,你可想好这回的法金收取多少?”   法金直白点, 就是钱。   何其不敢收钱,但又想收, 当下苦恼得两条秀丽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何其叹气:“随便给吧,五十一百我也不嫌弃少。”   这话让无意听了墙角的韩姥爷子懵了。   五十一百不嫌少, 这单位是什么啊?不可能是真的五十一百块吧!   如果是千, 那就是五万到十万左右,这倒是不多。如果是万,五十万一百万……算了, 反正都是他儿子掏钱!想来也是有的,他儿子挣得不少。   “不可不可。”何多盛摇头, “富贵者多收, 这个数额太少了。”   何其取经:“那外公觉得多少合适?”   “八千到六千吧。”何多盛觉得超出五千块勉强算多收。   墙角那头的韩老爷子:……太多了吧?!八千万!!   但想到外孙女的运势古怪, 何多盛又道:“是不是多了,你觉得两千如何?”   何其感觉——两千块好多啊!   她出去兼职,挣两百最后都会变成五十块,剩下一百五通常怎么消失都不知道。两千块,四十个五十。   不对,感觉风险好大!何其的第六感又出来昭示存在感了,刚刚五十一百时是没有的。   何其皱眉思索,最后定睛看向两袖清风的老外公。   何多盛又问:“怎么这么看外公?”   韩老爷子在暗中想:指不定是觉得你黑,仙风道骨的,都看不出来是个手狠的。   接着何其的声音在韩老爷子耳畔响起。   “外公,我觉得法金可以用于修葺、建设王母观,供奉王母娘娘。我不需要钱,你留个五十一百给我就行了!”   何其把话说出来,就知道这波很稳。   她不花,不乱收钱,供奉一下娘娘,修葺一下道观、供一下娘娘有什么错呢?她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罢了。   何多盛转念一想,也觉得这主意好,两人一拍即合。   韩老爷子觉得海鲜面也不香了,费力地用手写键盘打字,给儿子韩旺发去信息。   【爸爸:两位道长好像在商量着要两千万的法金,儿子你有吗?】   【韩旺:我有钱,爸爸放心。你不要心疼钱,这种钱一定要给的,否则会受到反惩。】   【爸爸:那就好,那爸爸就不掏钱了啊。】   【韩旺:……】   没一会,韩家人带着各种香烛、纸钱、符纸等物回来了。   每年中元节,也会有人请何多盛做法事超度亡魂。这天是道教三官大帝、地官下降普渡众生的日子,度化众生脱离苦海。   今天的超度法事和那种集体超度法会相比,自是简单许多。   香烛在室内摇曳着晦暗的火光,但有着火焰天然的暖意。   何多盛将呈启地府的文书点燃,而后拜过太乙天尊,请出各路神明。何其在一旁念经,同时细心学习整个过程。超度亡魂的并不是何多盛或者何其,而是请来的神明。   在经文诵念声中,泰迪“汪汪”了两声。   众人感觉室内一下安静下来,狗叫声变得格外清晰。   接着何多盛用杨柳枝,做出挥洒的动作,帮助泰迪的鬼身洗去污垢。   随后在何其的示意下,韩家人终于等到了烧纸钱、元宝、狗衣的过程,大把大把的纸钱元宝丢进香炉中。   一阵阴风涌动,何其看到泰满屋子的鬼气都朝着一个细缝口涌去,泰迪嘟嘟也跟着风远去,只留下“汪呜!”一声。   许是想起自己干过坏事,泰迪最后一声喊的是——“让我爸照顾好哈哈”。   何其朝它点头:“一定帮你带到。”   打着旋、无端来的风转瞬又变弱,细碎的声响重新恢复,空气里的阴凉气息也淡化许多。   至少韩老太听到了元宝燃烧的动静,老太太放下心中担忧,念道:“嘟嘟你走得安心,老太每年都给你烧,清明、祭日、年节,一个都不少,保管你在下面是最富的狗!”   正在这时,一个陌生鬼魂急匆匆赶了过来,直接往细缝口奔。   唯一看得见鬼的何其:……“唉,你这鬼想干嘛!”   牛大庆着急道:“这位大师,能不能让我搭个顺风车?!”   牛大庆本来前几日就能进地府,当时变成了鬼,看老朋友在自己的送别宴上打麻将感觉还挺新奇,加上他是麻将迷,一时没听见屋子外头的鬼差喊他。偏生牛大庆家的屋子风水好,鬼差还进不去,只能暂时放过他。   据牛大庆打听到,后头鬼差就要收拾他这种“逃逸鬼”,他就开始着急了,可是左右没等到鬼差。   牛大庆解释道:“我名牛大庆,不小心错过了鬼差引我。刚刚我远远听到大师念经的声音,就感召到了,特意赶来,还请大师先让我搭个地府的便车,一切费用可以找我儿子要!韩旺认识我儿子牛小庆的。牛小庆六岁还尿床,这事只有我和他妈知道,他妈也不在了,这么说他保管掏钱!”   何其打量了下,见这鬼一身新白,就是个普通新鬼,便大方道:“行啊,你去吧。”   何其看着牛大庆从人间跑路,转头对上韩家人惊悚的目光。   何其解释道:“刚刚牛大庆来搭地府便车。”   韩家人认识牛大庆,也知道这位是刚走不久的,顿时韩家人都懵了。顺风车还能这么搭的?   何多盛心里痒痒,但人设很稳,神色淡然道:“行个方便,积善必有余庆。”   做完法事,何其又把嘟嘟的遗言交待了,让韩家人好好照顾好哈士奇。   只有哈奇士围绕着细缝口消失的地方,“嗷呜嗷呜”地叫着,似乎执着地想把玩伴唤回来。   临到何其二人告别要走,韩旺将自己签了好多张的支票用红包装了,递给两位道长:“多谢两位道长救命之恩,小小心意,辛苦了。”   何其看向何多盛,何多盛便伸手推了回去:“不可不可。”   韩老爷子:……又是这句。   何多盛道:“此番小其只是练手,也为还羊道长那边的人情,就不多收什么法金。你若心存感激,有空便去道观上柱香,布施个两三千块,就是有心了。”   何其点头,不忘撇开自己:“最好注明是赠予观中的。”   韩旺:???两三千块?!   韩旺拿着塞了两千万支票的红包,想到自己还特意去借钱了,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什么品种的雕。   韩旺看向自己老爸。   韩老爷子:……   咱也没想到两位道长明明这么厉害,却如此朴素啊!   说八千多,就真的是嫌弃八千块多!   -完- 第22章 罗盘说话   ◎美容生发不分家◎   实在是太尴尬了, 韩旺将红包收回,主动问道:“不知道何道长的道观在哪儿?我们一定全家去上香!”   何多盛:“远峰市王母观,你在地图上找得到的。”   还好是新时代, 不然还得介绍王母观在距离市中心最远的那块地方。像这样一句话, 多有格调。   韩旺也没想到是这样别致的介绍, 感觉道长们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要很多钱, 别致中还透着几分可爱。当然,厉害是真的厉害!   韩旺和他妻子一道, 开车送何其、何多盛离开。   等他们走了, 韩老太一拍发愣的韩老爷子:“你那耳朵怎么长的?能把两千块听成两千万!”   韩老爷子尴尬地转移话题:“牛大庆是不是隔壁小区的?”   别墅小区占地广, 隐私保护好。隔壁一个小区,那可老远老远了。那么远能听见的念经声?   这么一琢磨, 老夫妻更觉得刚走的一老一少厉害。   韩老太念叨道:“还好这回请到了真神仙, 走大运了!明儿我要请尊王母娘娘回来供着。”   ***   车开到当湖观,何其一个人下了车。外公何多盛准备直接回远峰, 放心不下他的宝贝金荷。   何其回去的时候,差不多是傍晚, 第一天的面试刚好结束。   何其赶上晚高峰吃饭时,八卦团的道友们来取经。   他们多是第二天的面试, 笔试成绩一般。其实越往后的道友们, 可能过的几率就越小了,但不管如何,有机会总要试试, 有的人还没有面试的机会呢。   “师妹师妹!面试难吗?你被问了哪些问题啊?”   “对啊,师妹, 快给我们说说!听说你和张道友两人都过了!”   何其抱紧自己的饭碗:“师兄师姐们冷静, 我一个个答, 保证知无不言。”   何其先给出回应:“师妹的确是过了,但是可能没有什么参考性,我给大家讲讲吧。”   “一开始,羊方前辈问我:道家五术是哪五术?擅长哪类。”   一道友震惊:“这么简单?”   何其点头,有些心虚:“我是第一个嘛,开胃小菜。”   “接着呢?”   “接着——”何其看向桌上的桃木剑,“接着我就拔出桃木剑,表演了一下我家的祖传剑法,然后破例过了。不建议模仿,容易出事。”   学渣道友们:……“怪不得下午就贴了条!群里还发了公告,说面试只许正常问答,否则后果自负。”   大群里还寻思是谁不走寻常路,激怒了前辈们。   还有这事?何其面露惊讶,接着又道:“不过我围观了张道友面试。据我观察,三位师长都很严。不过对张道友标准肯定最高,你们不用太担心。”   “考中还有一个抽签环节,有一支下下签,抽中奖励明年再来。”   道友:“师妹,你为什么没一个好消息……”   何其看向这位说话的师兄,无害地笑了一下,没敢说话。   师兄:……忘了这家伙过了!!   第二天一早。   何其坐在住宿酒店的大厅里,被酸了的八卦团道友们摁住,每人撸了一把脑袋,蹭蹭喜气,成为了酒店一景。   送走这波道友后,何其赶紧溜。   明日实践考,回学校玩时间也不够,何其就在当湖观转转。   转了一会,欣赏了一番景点后,何其就觉得无聊了,甚至有点怀念备考的时候有书看,能够打发时间。   于是何其掏出手机,找张道友问了问。   【张玄明道友:当湖观有藏书阁,但是一般不让外人进。我正好也要找书,我领你去吧。】   两人约好地方,何其坐在一个石亭里等人。   刚好坐下,何其感受到腿上一动,是包里的罗盘动了。   何其把罗盘拿出来,激动地问道:“宝,你好了?”   只有这一条发财途径,何其心想自己得对臭宝好点,称呼都少了个字。   罗盘轻轻一抖,一个声音飘出来。   “贴额。”   何其震惊,这还是臭宝第一次正式说话,上回就是叹气了一声。   声音更清越了三分,听得出来是个少女,只是声音酷酷的,便仿若少年音。   何其拿起罗盘,贴在自己额头上。   贴上去的同时,脑中响起声音。——“多谢你的金钗,我好了许多。只是先前实在伤得太重,还需要继续养伤,但至少可共你神识交流。”   何其:……卧槽!   原来修真小说都是真的啊,真有神识!   但何其试了下,发现自己不会这招,而且罗盘好像也不懂她在想什么。   何其只好尴尬地用嘴说话:“那个,神识怎么用啊?”   罗盘沉默。   臭宝的声音听着颇有几分无奈:“你现在会不了。而且你不是可以正常说话?”   何其死心,把心思从畅想的修真成神收回来,踏踏实实地落回到发展经济之路。   何其:“臭宝,晚上我有空,我们去唐国?”   结果被冷酷拒绝,理由是只有在王母观才能通行。   何其怒拿罗盘锤头,威胁也没用。   张玄明到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喜欢装萌新的何道友,在拿着什么东西撞头。   “何道友。”   张玄明喊了一声,走到亭中。   何其也无情地将罗盘收进包里,跟张玄明打招呼:“张道友来了,等下又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张玄明则是扫了一眼她的包,摇头道:“无妨。道友之间,互相援助——”   “我辈该行之事!”何其接上了下半句。   张玄明先是错愕,然后他那写满青春的痘痘脸上露出点笑来,模样矜持。   两人相视一笑,往当湖观的藏书阁走。   张玄明还在路上道:“羊前辈说,若是见到你让我帮他带句话,昨天他抽不开身,他家犬子的事多谢你帮忙。王母观为难之事,他也会想办法。”   何其看了张玄明一眼,猜测张玄明是带的原话,还是真把羊万吉当“犬子”了。   但看着浑身透着“三好青年”气质的张玄明,何其默默收回了自己这不该生出的揣测。不能以己度人。   两人进了藏经阁,都开心地看了一天的书。   看书的地方本来就该安静,原本在里面看书的师兄师姐们对新来的两位小道友也很满意,还在何其找书时帮忙推荐了好些佳作。   ***   最终面试过了一百二十人,分为十二队,由当湖观的师长们带着出发,前往不同地点进行最后一关的考核。   何其跟张玄明一队,跟着空清真人出发,一行十数人,坐着大巴走,据说要去下面的一个小镇。   在车上,何其发现自己被旁边一位道友盯着看。   这位道友瞧着约莫三十岁,圆脸,发少。因为束发的缘故,这已是添加过“浓密”效果后的情况了。   何其不解地看回去:“这位道友,可是有事?”   那位道友面露愤色。   张玄明也好奇地看过来。   少发道友小声但悲愤:“我昨天也被摸头杀了!”   何其想到自己被撸了个遍,看向这位道友的发顶,觉得这位道友的道友们未免有些残忍了。   但我绝不是故意连累你的!道友!   何其讪讪道:“对不住啊,道友。要不、要不我给你念个咒?”   那道友说完,反倒是觉得自己不占理,叹气道:“算了,也怨不得你,是我自己没拦住他们。”   “试试嘛。”何其努力自荐,“我念咒应当也很灵的!”   在何其努力之下,这位少发道友许是还抱有希望,最终答应下来。   但是何其准备念咒的时候,左思右想,没想起来生发咒。   何其脑子转了一圈,又灵机一动了。她念道:“玉晨道境,虚皇昊天,气征成象……”   少发道友:“这不是美容咒?”   “唉,道友你也知道这个咒啊!”何其先是高兴,然后解释道,“美容生发不分家,一次齐全多好。道友你说是不是?”   -完- 第23章 小镇请祖   ◎九号晚上更的◎   刚刚头顶被施完咒的道友, 表情停滞了一拍,面上写着四个字——一言难尽。   何其瞪大眼,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更真诚。   少发道友只好道:“师妹, 你听起来太熟练了……”就好像理发店推销办卡的!   “师兄, 你也很熟嘛!”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么稀奇古怪的咒语, 何其问道, “师兄,你还知道别的这种咒嘛?传师妹一点啊。”   师兄:……   师兄虽然嘴上说着没有, 但还是加了何其的联系方式, 给她发了一份稀奇古怪咒语包。   毕竟这位师妹的天赋, 已经是有名的了。一朝顿悟,还能让面试为她改规矩, 万一就有效呢……少发师兄如是想。   一旁的张玄明则是扫了少发道友好几眼, 将这人模样和发量深深地记在心中。   一路上大家沟通着心得或是分享趣事,何其听得还是蛮开心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但刚到地方,空清真人就接了个电话, 而后把张玄明叫去交待了一番,自己匆匆离开。   ***   张玄明归来后道:“空清真人有急事, 此番就由我带大家考核。虽然真人不在, 但如何考较,他一一都告知了张某,诸位道友不必担忧。”   何其混在人群里, 感觉张玄明好牛,强得可以替代师长, 好像上学遇到过的真学霸大佬。且他一身清正之气, 十分叫人信服。   没一会, 来接他们的人也到了,领着众人踏入目的地,水月小镇。   水月小镇是座水岸小镇,主要建筑物和街道都顺着河流的水岸而建,往周边扩散。镇上岸边多种植杨柳,而旁边人家屋中则栽种桃木。   杨柳聚阴,桃木辟邪,乘着小舟从河中过,何其感觉到水月小镇很是不凡。   撑船的许壮骄傲地道:“你们来得有些晚,桃花开的时候最好看。”   许新国本来就不太高兴,当湖观明明说好是观主来,结果空清跑了,只来个毛头小子管事,闻言他瞪儿子许壮一眼:“你胡说个什么东西!老祖宗的祭日,还要听你的换来换去?”   何其和道友们笑出声。他们可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参加、或者说给许家请祖仪式帮忙。   许家有在祭日请来先祖供奉、寻求保佑的习俗,近几年发展极好,便重金请省里牌面最大的当湖观来帮忙请祖。   何其看着两岸杨柳,开口道:“如今两岸杨柳依依,河风凉爽宜人,却是最合夏日,不晚不晚。”   许壮听见漂亮小姐姐开口,顿时又笑出八颗牙齿。只是刚想说话,又遭到许新国瞪眼相对。   小舟往里走,能看到两岸热闹得紧,木制的店铺古意浓郁,人声攘攘,给小镇带来满满的活力。   张玄明微微皱眉,疑惑地问:“这么热闹?”   他们晚上请祖,若是有些动静传出来,人这么多影响可不好。   许新国看他一眼:“道长放心,这几日夜里都不待客,没有什么外人。”   “那便好,多谢解惑。”张玄明点点头。   何其看着脸色更黑的许新国,终于肯定了一件事——张玄明不会看眼色!   何其想着张玄明帮了自己好几回,便开口问张玄明:“张道友,龙虎山的夏天是什么样的?”   张玄明:?   张玄明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何其说了几点。   一旁的许新国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忍不住问道:“张道长是龙虎山来的啊?”   张玄明只是不太会看眼色,许新国态度反转这么明显,也明白过来为何许新国方才脸色难看。   张玄明再次点头:“对。”然后帮空清解释道,“师叔并非有意放鸽子,是有急事不得脱身,我一人也请过祖,许先生不必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   许新国臊红了脸,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问那个蠢问题,瞧见许壮在哪儿冲漂亮小姑娘笑,又瞪了两眼解气。   ***   何其等人到水月小镇时已是下午,也来不及游玩,就在许家的大宅中忙活起来。   一直到晚上七点,请祖仪式开始。   一米高的圆木台被许家人包围着,离木台最近的便是何其等人。   圆木台上放着四张椅子,椅子前是长桌,一半摆放着活人能用的食物,另一边则是阴间享用的供品。   根据许家人的经验,最多便能请来四位先祖,是极热闹、兆头极好的。所以虽然一般来说只能请到一位先祖,但许家仍大方地摆放了四份供品。   而此时若是有人能凭空而望,要被吓一跳。在地面看着空荡荡的椅子上,竟是摆放着两男两女的纸人。   纸人脸糊得很白,但唇极红,唯一称得上好看的是纸人的衣服,广袖飘飘,看起来非常华丽。可那份华丽,在这点着烛火的夜里显得十分诡谲。   木台旁,何其坐着又默背了一遍等会用得上的法咒。   想到自己等下只能念咒,而其他道友摇铃的,敲东西的,仿佛能组成一个乐班子,何其忍不住羡慕地看了道友们几眼。   何其感慨,看来无论在哪一行,有个特长还是技多不压身啊!   七点十五,换上法袍的张玄明上前敬香,诵念祷词。   何其听了下,内容大概是夸许家的先祖多厉害,然后说了一下许家今年多了那些能人,做了那些能干事,借此良机,请祖先们来看看不成器的子孙后辈们。当然,如果祖先们看那个小家伙满意,给点好处、指教指教就更好了。   换作别人家,几十上百年前的祖宗可能未必跟得上时代,但许家的老祖宗们那都是有本事在身的。不然请祖的习惯也传不下来。   诵念完祷词,何其起身而立。   人群散开,而何其十人围绕木台,站在之前张玄明勘测好的方位,开始正戏——通灵请祖。   于是阵阵香雾缭绕中,三清铃响出声,鼓声、击板之声也响起,最后是韵律如乐的诵咒声。   何其单调地念咒,感受到一阵风从木台之下钻出来。   ——竟真的是阴气。   何其等人都先开了灵眼,如今便能看见阴气涌动,鬼气也翻滚出来。   不过只分神扫了一眼,何其就发现不对——怎么她这里的鬼气和阴气……好像太多了点?   张玄明也看了一眼,朝何其点头,示意她无需担心。   在何其等人身后,许家人已经在风中或惊喜或凌乱了。   惊喜的是有经验的老长辈,凌乱的则是成年刚加入的小年轻,比如许壮。   许壮惊呆,原来还真的能请到先祖,自家老爸没有吹牛啊!   就在这时,许壮看到打头的张道长后退一步,然后人群中响起惊呼:“纸人起来了!有先祖来了!”   赫然是原本的椅子上,无力躺着的薄纸人,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刷白的脸上一双全黑的眼睛朝着人群看了过来。   那纸人是个男人。紧接着,又有两位道长退后,一个女纸人坐起。   两个纸人转过身,扭着露出单薄的纸面,相视一笑,俱都笑出了声,飘荡在风里。   “拜见先祖!”许新国在前排拜下,后方的许家人也纷纷跟上。   两个纸人转过面来,声音激动地道:“好好好,好儿孙,都好!”   许家人跪拜先祖之时,张玄明正观望全场。   阴气和鬼气之中,好些道长已经面色变白,显然有些透支。不过眨眼功夫,几乎是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还差何其。   一个人傻站着,何其觉得好生尴尬。   就她面前的阴气鬼气多,比张玄明还夸张,可是半天没动静。   何其心说自己也是干过鬼仙兼职的人,明明连给鬼招魂的活都干得很棒,这回可真是奇怪。   正犹豫要不要撤,只见她身前的鬼气涌动,一口气爬出来五个鬼!   何其则被那阵气往后推,退到了张玄明身侧。   木台下,许家人又被风吹一脸。   而木台上,两个坐起来的纸人俱是一抖,头扭了过来,朝里头的两个鬼道:“爹、娘!”   许家人只看得到纸人动静,但是却看不见鬼魂。当下听见纸人先祖都喊爹娘了,纷纷惊喜,难道这回真的是四连召唤?!   -完- 第24章 夜半鬼来   ◎鬼仙转世◎   许家人期待着大喜的兆头, 然而台上五鬼正分作两拨,双方虎视眈眈。   那对被纸人夫妇唤作“爹娘”的夫妻鬼,体型瘦削, 想来生前是两个瘦子, 眼神特别地凶, 目光凌厉地扫射向另外三只鬼。   多吃些香火, 鬼魂便能更强,免得遭受欺负。很多鬼没了至亲的子孙在世, 可能一年都吃不上一顿饱的, 所以抢祀和骗祀十分频繁, 同样十分遭被抢的鬼厌恶。   瘦瘦的男鬼厉声道:“这是我许家在祭祀先人,你三人是何人?”   灯火下, 两个衣着华丽的纸人也飘了过来, 刷白的脸异常醒目,给瘦瘦的夫妻鬼壮势。   两鬼和鬼附身的纸人排开, 比对面二加一还多一个,很有气势。但对面的三只鬼都很“壮实”, 以三敌四,不落下风。   对面三鬼中, 那对夫妻鬼浑身鬼气一颤, 原本算得上庞大的鬼躯瞬间变得愈发夸张。鬼气翻腾时,胖女鬼更是举起手里拐杖,一时“剑”拔弩张。   何其看着这要打架的架势, 出声劝道:“冷静,冷静, 应该都是一家人, 坐下来认识认识就好了!”   这是许家请祖, 给神明上香,诵念祷词,种种都是带条件的,能被请来的理应都是许家“人”。   瘦男鬼却道:“道长,多谢你费力请我夫妻两个老鬼上来受后辈供奉。但这三人我分明不认识。”   说这话前半句时,瘦鬼夫妻都向何其鞠了一躬,眼中写满感激。   他们都是老鬼,儿子这代还有夫妻鬼的亲孙子在世,他们却不同,在这人世间早已无人记得了。不过是无数后人孝敬先祖时,混进先祖里普通的一份,所以每次能分到的香火也并不多。   瘦男鬼话音落下,女鬼的拐杖“砰”地一声,径直砸在他脑门上。   那拐杖异常生猛,竟是硬生生在鬼额头上敲出两个包!   何其看得脑门都疼,不禁怀疑自己。   她刚才说的是劝架的话吧?   台上的你逃我追还在继续,鬼祖母气势汹汹。   “不肖子孙,连你祖母都认不得了!”   “当初你娘身子不好,亏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还问我是何人?老娘是何人,这下想起来了嘛?”   “哎哟——”   瘦男鬼被拐杖打得抱头鬼蹿。   胖乎乎的男鬼冷哼一声,坐看老婆教训不孝孙子。   至于单身鬼——眼露精光的胖老者,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十分乐呵,甚至笑出了声:“嫂子使劲!这种不孝顺的,活该挨揍!”   台上鬼打鬼,于台下许家人而言就是狂风四起。   带着阴气的冷风吹得许家人瑟瑟发抖。   四周的灯笼也被晃动,发出嘎吱的声响,焚香的味道四处飘散,衬得古朴的许家老宅处处阴冷。   现在可是夏日,许新国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先祖的父母也到了,那么四位先人一起坐下,享用孝敬不就行了?   许新国抱着手臂搓了搓,疑惑地问张玄明:“张道长,怎么先祖不享用供奉了?反而跑到台子一侧。”   闻言,张玄明叹气一声,看向何其。   许新国跟着看过去。   何其:???   都看她干嘛!她全程都听张玄明的,出现意外也不能怪她嘛。   挨打的都成了鬼,肯定打不出事。   不如先解决接下来会遇到的问题。何其看着台上,提醒许新国:“许先生,你家祖宗好像来得有点多,坐不下了。”   许新国完全不知道老祖宗正在挨打,兴奋地问:“是吗?原来是先祖们坐不下了啊!道长,请问一共来了几位先祖?我立马去安排。”   许新国这么一问,许家人的目光顿时都望了过来。   他们心内的惊喜更上一层楼,居然还不止四连召唤?   张玄明道:“一共是七位。”   “七位啊!那不够啊,得快去布置。”   许新国急忙安排人去加桌椅、上供品。   台上,被祖母追得到处跑的瘦男鬼在他老婆身后躲了躲,很快他老婆被拉走,又落入被拐杖追着揍的凄惨之路。   一双纸人则表情迷茫,糊白的纸面上,那大红的唇都因为惊讶张开了些。   何其看着风从纸人的嘴巴中间穿过,小声问张玄明:“那纸人质量行吗?会不会被风吹坏?”   张玄明:……“不必担心,那是请人特制的纸人。”   “那就好。”何其放松地点点头。   圆木台上,瘦男鬼听见声音,灵机一动,冲到何其这边。   他伸长了手,声泪俱下:“救命啊!道长!”   拐杖老祖母脚步一顿,拎起瘦男鬼:“不中用的,丢人丢到道长面前干嘛。”   瘦男鬼幽怨地盯着何其看,指望这位道长能救他一救,也死一死他的心。   他祖父母去世早,而他又记事晚,加上他都去世很多年了,是以完全记不得祖父母的尊容。   但瘦男鬼记得,祖母是个极记恩的人。如果真是他祖母,这道长松口求情,祖母也必然会放过他。   胖女鬼作势又要揍鬼孙子,结果瘦男鬼依然死死地盯着何其。   何其差点以为自己是负心汉。   何其:“前辈,要不算了吧?这大好的日子,您家子孙等着呢。”   那对纸人也急忙道:“是啊是啊,曾祖母,放我们爹一马吧!好多孩子看着呢。”   许家的老祖母闻言,将拐杖往回一收:“看在道长的面子上,那就算了。”还遗憾地叹了口气,“好些年没这么动弹了,可真累人。”   瘦男鬼一声“祖母”卡在喉咙里。   他已经能肯定,这就是自家祖母,但是突然就有点不想认了……   最后良心占据上风,瘦男鬼还是恭恭敬敬地唤道:“祖父祖母,是孙儿无礼了。”   瘦男鬼喊完,发现身周特别地安静。   台上安静,台下也安静。   瘦男鬼看向台下,所有许家晚辈都是一脸的惊讶。   台下,许家人吹了半响的风,结果从纸人先祖口中听到了那番劝言。   许家人傻了。   原来刚刚那阵风,是更老的老祖宗在打祖宗!   瘦男鬼:……   瘦男鬼看向何其,神色悲愤:“道长!现在回去地府还有路吗?”   何其:“不好意思,现在没有。”   许新国很快带着东西回来,重新在圆台上添了三桌三椅。   七位许家先祖附身纸人,受供奉,享香火。   瘦男鬼化绝望为食欲,埋头大干一场,吃像很是豪迈。   余下的按照安排来,一切顺利,直到夜里九点送走许家先祖。   忙完请祖,东西一收,电灯“啪”地打开,霎时灯火通明,现代气息扑面而来,许宅的夜宵大宴开始。   道长们都在里屋,单独一间房用餐,还开了空调。   何其身侧坐着少发师兄,经过这一路,何其知道了人家姓王。   这会儿王师兄活跃起来。   “唉,我有没有看错啊?那位许家先祖附身的纸人,好像额头也肿起来两个包?”   “没错,”另一个道友给予肯定,“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那两个肿包都快把纸顶破了,看着都疼。”   何其啃完一块排骨,闻言也加入进去:“我怀疑那根拐杖是宝贝,所以打出来的包不同凡响。”   其他人认可何其的猜测。   “是的,别的身体特征都不会表现在纸人身上,只有那两个包。”   “要不等下我们借那几个纸人再看看?许家人应该会同意吧。”   张玄明:……   张玄明解释道:“那拐杖的确不普通。但那两个包出现在纸人身上,是那位祖父动的手脚,他施了个小法术。”   “这样啊!”   “张道友,那是什么法术?”   “张道友……”   张玄明又看了王师兄两眼,不耐其烦,逃了。   但是等他走后,剩下的人依然惦记他。   王师兄嘀咕道:“唉,我有没有看错啊?我总觉得张道友今天一直在偷看我。”   “你没有看错,我也发现了!”   “张道友不是替空清真人考核我们嘛?肯定是为了正事吧。”   最终大家信服了考核这个说法,但何其觉得不是。   王师兄也觉得不是,但他不敢说,他有点害怕。   何其同大家欢聊一晚,十一点钟回屋休息,最近作息很棒的何其回屋洗洗就上床睡着了。   ***   凌晨三点,睡着的何其紧紧地裹了裹空调被。   她好冷啊……   何其脑中模糊地想着,空调不是定时了嘛,难道她记错了?   就在这时,臭宝的声音在何其脑海中炸开——“快醒!”   何其一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她反应极快,一手摸罗盘,另一只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桃木剑。   且罗盘于额前划过,帮助何其开了灵眼。   灵眼大开的刹那,何其看到了快挤到她面前的鬼脸。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庞,带着抹奇异笑容,嘴角挂着两行红色血迹,蔓延到身上。   ——正是许家先祖中的单身鬼!   只是身形整个瘦了一圈,看起来仿若两鬼。   见何其翻身而起,那老鬼狞笑着后退,打量何其的目光冷然,仿佛蛇探出信子。   何其敛眉,说道:“这位前辈,你大半夜的出现在我房间,不太合适吧?小心别的鬼说你为老不尊。”   “哈哈哈——”   老鬼站在何其床前,目光一瞬不瞬,声音也很苍老,宛若嗓子被沙石打磨过:“你都说了我是鬼了,还在乎什么为老不尊?”   他说着话,嘴角的鲜血痕迹变得更为浓郁。   何其眨眨眼:“额……我还没这个美色吧?”   何其长得不差,容貌清丽,但绝对不属于能让人想要“犯罪”的。   老鬼面上笑容消失,他垂下眼,脖子前倾,逼近何其几寸,阴狠从字眼里渗出来。   “小姑娘,伶牙俐齿没用。”   何其紧了紧手中罗盘,又问道:“前辈,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先前没吃饱,我去叫守夜的人给您加点?对了,其他几位前辈怎么不见人。”   “他们不会来救你的,他们可不会从鬼界犯险过来。”老鬼神情一变,朝床上的何其扑去,“何况鬼仙转世的精魄,我怎么可能告诉那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套出真相的何其:???   鬼仙转世?   我转你个鬼鬼的鬼仙哦,就干了一晚上的兼职而已啊。   何其也抄起桃木剑,猛地刺出!   桃木有灵,天生辟邪,对于鬼物很是克制。   但也仅仅限于克制了,老鬼道行不浅,被桃木剑刺伤,只惊讶一瞬,动作有一瞬的迟缓。   何其在心里骂臭宝,一个侧身从床上跳下来。   赤脚踩在满是阴气和鬼气的地上,真凉。   臭宝的声音再度在何其脑海中响起。   ——“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你去除了他吧。”   何其:……臭宝,你有没有一点金手指的自觉?   你才是大佬啊!   臭宝显然没有,除了保证何其安危,说老鬼重伤,就厚着脸皮开口让何其去除鬼。   老鬼逼迫太狠,何其大声道:“你骗谁呢!逻辑都不通,我是鬼仙转世?我要是成仙了,还转个鬼的世啊!我问你,你成鬼仙了,你转世嘛?”   “……不转?”   老鬼还真愣了一愣。   因为乍一听,何其的话多有逻辑。   谁成仙是奔着转世去的,肯定是永世快活。   但老鬼相信自己得到的宝贝莲子不会反应出错。就算出错了,他吃完这个小道士跑了也能补补越界受的重伤。   转瞬功夫,老鬼杀意再现,滔天的鬼气向着何其席卷而来。   寒冰般的凉意从夏日的空气里传来,何其头顶的灯泡也忽地一闪,而后炸开。   何其呼出一口气,将罗盘塞进嘴里,用牙硬咬着,恨不得给臭宝身上咬几个洞。   这老鬼一看就不知道活了多少岁,就算受了伤,也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月了,臭宝竟然让她尝试除了对方,就离谱。   但同样地,一种异样的兴奋在何其心中闪过。   多刺激啊!还有臭宝兜底,试试就试试嘛。   随后何其双手行诀,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正是道家九字真言。道家有说,常念这九字真言,可以辟除一切邪恶。   何其常念是没有常念的,但这九字真言够短,就成了此时何其的选择。   念完这九字真言,老鬼再度贴到何其面前。   但未等老鬼的手掐上何其的脖颈,吸取她的魂魄,罗盘身周漾开白光,护住了何其通身上下,连脚丫子都没漏下。   老鬼根本不能近身。   面前怼着一张想杀自己的老脸,扫兴!   何其往后退。   唉?怎么退不动?!   何其看向自己手里的桃木剑,木剑已直直地插入老鬼腹中,此时剑身之上也漾起一层白光。   在何其目光下,白光逸散,屋子里的阴气和鬼气都被一荡而清。   最后,老鬼的身躯也被白光化去。   从头到尾,老鬼没有再动弹一下,仿佛被何其一剑捅死了。   何其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也是差点虚脱。   何其躺回床上,问罗盘:“臭宝,他是不是真的被我捅死了?”   ——“我的攻击没修好,只能防御。”   何其安静了几秒,发出感慨:“我真牛。”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何其咬咬牙,再咬咬唇,爬起来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张玄明。   张玄明手中同样一个罗盘,但人家的罗盘颜值高很多。   张玄明手中罗盘的指针刷刷地转着,指向何其房门口,但又立即转开,好像一个转晕了头的可怜娃。   何其看一眼忙碌的指针,再看向张玄明:“张道友,怎么了?”   张玄明也神色茫然地看了眼转个不停的指针,然后抬头道:“空清真人怕老鬼惹事,将他的法器借给了我。刚刚罗盘指针躁动,指向你这边,可是我到了,它又开始乱转了,说明不是你这处。”   何其举起自家臭宝:“它是不是想找我的罗盘打招呼啊?”   何其拿着自家“裂开”的破旧罗盘,靠近张玄明手里的罗盘。   那根指针立马立定!   何其:“你看,它不动了,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张玄明看看变成指向自己的指针,表示怀疑:……“可是——”   快站不稳的何其:“别可是了,夜这么深,休息吧。不然王师兄要误会我们之间有点什么,那你多冤啊!”   何其把门关上,留下张玄明对门苦恼。   张玄明心里很多问题。   为什么罗盘指针指向自己,而不是何道友口中想亲近的另一个罗盘?而且为什么王师兄会误会?他又为什么会冤了?   倒是他手中罗盘指针又刷刷地转,催促张玄明回屋睡觉。   张玄明离开,何其缓了一下,开始收拾战利品。   金色莲子一颗,据说是鬼仙台结出来的,臭宝想要。   然后……天地银行大额度冥币若干。   何其:“留着我做鬼花?”   臭宝馋着金色莲子,眼巴巴地出主意。——“可以烧给你想烧给的鬼。”   何其决定先带着,然后回头烧给金莲妹妹。   但实际上没一个能用的,白干这票大的了。何其吐槽:“怪不得要说穷鬼,这些鬼真穷啊。”   臭宝小声:“莲子莲子~”   何其一手罗盘,一手莲子,口中念道:“唐国唐国~”   “要在道观。”   “你都可以让我魂穿去异世了,还不能先穿去道观,再穿过去唐国?”   “功德不多,省着花……”   “莲子我也想吃。”   “就、就一次!”   何其:“所以你骗我?”   “……”   罗盘躺平了,因为激动伸出来的两只小短手也平平地摊开,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何其却是一笑,把莲子塞进罗盘的两只小短手里:“吃吧。你开了花,给你吃个莲子。下回不许骗我!”   臭宝两只小短手赶紧把莲子扒拉到嘴里,隔了会还打了个饱嗝。   第一次施法感觉到累死的何其揣着罗盘,打个呵欠也睡觉去。马上要“出国旅游”,当然要养足精神气啦。   翌日。   何其起得不太早,对着几位来找她的道友,解释道:“灯泡怎么炸的啊?昨天半夜张道友来找我,他一走,我房间的灯泡就炸了,我正要找他呢!”   王师兄很惊喜:“唉,张道友半夜来找你啊!”   何其:“王师兄你别多想,张道友是有正事!”   门口,刚过来的张玄明手托罗盘,身段挺直,但神情持续茫然:“为什么王师兄要多想?”   众人静默一瞬,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看张玄明。   看了半天后,发现张玄明还是目光清正,神情懵逼,好像根本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何其抓抓自己翘起一角的头发,替抓耳挠腮的王师兄问张玄明:“张道友,你一直盯着王师兄看,是为什么啊?”   “我——”   张玄明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王师兄,然后脸红了。   其他人都被他的举动弄得懵逼了,这、这难道是真的?!   王师兄更害怕了。   张玄明低下了自己满是痘痘的脸,不好意思地开口:“玄明、玄明想看看美容咒到底有没有用。”   何其:……原来就这。   何其拍拍张玄明的肩膀,理解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然自然。”   王师兄轻松地舒了口气:“道法自然。”   何其看向今天说话水平很高的王师兄,正准备再给他来个美容咒逗趣,就发现王师兄的脸上有了变化。   ——昨天王师兄脸上有两个痘,但今天没了。   何其惊喜道:“唉,王师兄,你脸上痘没了!”   张玄明闻声立即凑到王师兄面前,想要仔细瞧瞧。   王师兄嫌弃地一把将他无情推开:“你个大男人,别靠我这么近!”   -完- 第25章 三次穿越   ◎干娘◎   把张玄明推开后, 王师兄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低头打量自己。   张玄明提醒他:“这样看不到脸。”   王师兄:……“我看脸做什么?我得看头发啊!”   王师兄表示自己的困扰和张玄明不同。   但是左看右看,头发丝那么细, 谁知道多了少了。   加上之前王师兄只是抱着有枣没枣, 打一杆再说的想法, 根本不曾注意自己之前的“发量”。没了对比的参照物, 王师兄什么都没看出来。   何其笑着道:“王师兄,要不要再来一个, 回头我就要走了哦。”   “要的要的, 多谢师妹了!”王师兄半是打趣, 半是认真,“昨夜里师妹可是大显神通, 定然法力无边。”   何其又对着王师兄的脑袋念了一遍美容咒。   许壮过来叫道长们吃饭时, 就见走廊里,何其像是在“作法”, 他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等何其念完美容咒,许壮兴奋地问道:“道长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何其回答道:“在施美容咒。”   许壮:???   “美容的咒?”他没听错吧。这么不靠谱的咒名。   “对啊。”王师兄正经地点点头,故意问, “小伙子, 你要不要试一下?”   “不用不用。”   许壮觉得道长们肯定是逗他玩的,肯定是正经事。什么美容咒,一听就不靠谱, 他才不会信!   哪晓得安静了一阵的张玄明开口道:“何、何师妹,能为我施个美容咒嘛?”   许壮一个出神, 直接踩空。   他差点朝地把脸摔成饼, 还好被后边的王师兄拉住了。   王师兄把人拽起来:“你走路想什么呢?记得看路啊。”   许壮:……这能怪他嘛?!   他爸昨天可跟他说了, 张玄明道长是龙虎山来的名门子弟,让他好好照应。   后边的何其则是点点头,一口应下张玄明:“好啊,等下回去我们坐一块。”   昨夜的请祖顺利完成,今天众人得赶回当湖观。这一场考试即将结束,最终结果也将公布。成功挺过三个关卡的道友,以后就可以有证行事了。   何其还蛮期待的,因为不可能没有她。   但是她也没有私下问张玄明结果,她怕知道这次同行中有道友过不了的消息。   吃过早饭,大家收拾了下,乘坐来时的小舟,往来处去。   大巴车里。   何其坐在来时的位置,对着张玄明的脸念美容咒:“……引进天使,玉女传言……”   何其念完,发现副驾位置上,空清真人扭头看了过来,表情微微迷茫。   何其:……   空清真人那么正经一道长,应该不会误会是她把未来天师带坏了吧?   ***   却说何其一行人走后不久,许宅的祠堂里传出一声惊呼——“不好,出事了!”   许家人还没散,像许新国这等说得上话的,通通都聚到祠堂。   许新国拉住管祠堂的长辈:“三爷,把大家叫过来是什么事?”   许三爷:“有位先祖的牌位被雷劈了!”   “可是今天没打雷啊?”   “昨天也没有。”   许家人表示不对。   “唉,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   许三爷叹口气,领着众人来到先人牌位前。   只见一列保存良好、但依旧可见陈旧的牌位摆放得错落有序,但中间空缺的那块十分明显——赫然是少了块先人牌位。   许新国道:“这少了啊!不是说被雷劈了?”   许三爷用三根手指点点摆放牌坊的供桌。   许家众人的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黑色供桌上,颜色不太明显的一堆……黑色粉末。   许三爷道:“我看到的时候还有个样子,有那种雷劈后裂开的形状,只有一半散的。等你们过来,整个就这样了。”   许新国还不信邪,用手指捻了一点,在手指尖搓了搓。   但分明是烧焦后的黑焦颗粒!   可除了这一块牌位,桌面其他牌位没有任何不对。许三爷更不可能骗人,出事他反而要担首责。   许家人慌乱起来,不明白昨晚还好好地,请祖办得那么顺利热闹,怎么今天就出现了这样不详的兆头。   许新国想了想,撇清自己:“可能是祖宗自己做错事了呢!可不关我们的事。”   共同商量后,许家人最终决定将结果瞒下来,不往外说。至于少了的牌位,天都不容了,没有增补的道理。   ***   当湖观。   何其刚拿到自己的道教教职人员证。   手握紫色小本本,她以后就是有证的道士了!   何其是第一个拿到证的,后面跟着张玄明。何其想,估计是因为她面试是头一个的缘故。   但是作为拿证的第一人,何其在内部人员中再次小小露脸。不少道长都记住了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女。   等到总共六十八人领完证件,颁证仪式结束,何其被唤进小殿。   小殿之中,羊方和空清真人都在。   瞥见少女的身影,空清真人朝何其招招手:“何其,到近处来。”   空清真人今日换了身浅灰道袍,显得人更年轻了些,但他浑身上下的疏离依旧。   给何其一种在学校捣乱,被叫到办公桌前的忐忑。   何其看了空清真人两眼,才踏步上前。   空清真人哼笑出声,对身侧羊方道:“老羊啊,她不是很想要。”   羊方立马道:“要的要的!我们的小道友就是怵你,你别跟这儿再开这种玩笑了。”   何其问:“要什么?”   羊方从空清手里把东西抢出来,塞给何其:“拿上,谢一句真人就行。”   何其猜到好东西,她拿好东西,笑着道:“多谢空清真人!”   “谢什么,应当的。”   空清眉目间浮现一抹肃然:“下头的人太不讲究,看来也该动动了。”   何其还没看手中的东西,但大概已经猜到,只想对空清真人喊一声——大佬!   听空清意思,竟是要整顿下面的道|协。   拿了东西,空清真人又指点了两句,何其才走出小殿。   走到外面,何其才看到羊方塞给她的是份……嘉奖奖状。   何其好奇地拍给外公何多盛看。   何多盛表示要研究研究。   半个小时后,何其坐在回学校的地铁上,收到了外公回复的语音消息。   【外公:这份嘉奖可以报到协会,申请年度优秀道观,基本上没人能打,第二年每个月可以多领两千块补贴!】   【何其:每个月两千块?!】   【外公:是啊,攒攒都可以给娘娘换个更好的神像了,我们小其真厉害!】   【何其:空清真人真是个大好人!】   【外公:空清真人啊,以前跟你妈妈认识的,但是不怎么熟。】   何其又为自家老妈的厉害震惊了。   何其知道这事后,还想把嘉奖奖状的照片发给何明心,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关掉了聊天页面。   她妈看了可能不会高兴,还是算了。   何其收拾好心情,下地铁,转公交,顺利地回到学校。   来到寝室楼下,何其先同下面的宿管阿姨打了个招呼,再往三楼的寝室走。   滴——   门卡刷响,何其伸手一推,从门口探头:“嗨喽,美女们,我回来啦~”   “啊!六神你回来了!”   “宝贝,抱一个!”   “我好想你——”   每个人给了何其一个抱抱,然后围观何其的新装备——道士证、以及桃木剑。   寝室里的考证狂魔豆蔻对证件比较好奇:“原来道士证是紫色的,好特别哈哈哈——”   比较跳脱的蓝知音则是摆弄起了桃木剑,她好奇地问:“这把桃木剑好小巧可爱,真的可以斩妖除魔嘛?”   何其:“我说出来你不要怕,它刚杀了一个老鬼。”   蓝知音:……   “六神!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吧?”   “真的。”   “啊——!烫手,烫手,快拿走!”   何其很正经地吓到怂包一个,叫得满寝室都在笑。   笑完了,是紧凑的学习夜。马上就要考试了,寝室里都在备考,大三下半学期的专业课还特别集中,更需要用心。   何其翻了一遍笔记,在十点钟伸伸懒腰,打个呵欠:“今天太累了,我要早点睡,睡他个天昏地暗。”   三女默契地一挥手,继续刷自己的题。   何其洗漱完,把罗盘放到枕头旁,眼罩一戴,催促臭宝搞快点。   罗盘抖动两下,带着何其体验了一把现代魂飞。   一个晃神的功夫,何其的魂魄就飘飞到王母观。   夜里的王母观很静谧,有三道呼吸声。   何其偷偷看了看,是外公和表舅何刚民,以及表舅的儿子,何其的表哥何大石。   表哥何大石动了两下,睁开了眼,略显得呆滞的目光转了转,表情不解地又闭上眼睡觉。   把何其吓一跳,不敢再玩,直接叫臭宝去古代。   第三次穿越后的感受,充满了……束缚感。   除了脚底的强烈束缚感之外,还有人抱住了自己,哭得眼泪都溅到了何其身上。   还好这回我防水。这是何其的第一念头。   等等?我成了个什么东西?   何其在古树里面,从树根到树尖端的嫩叶,整整游走了两圈,终于确定——这回她成了一棵成精的树!   等何其缓了缓,就听到抱住她的家伙,在抽着鼻子哭着喊。   “娘啊——”   于是何其又受到了惊吓。她是个穿越人士,负不起责的!   何其赶紧化作人形,爬到树枝上,探头往下看。   抱着树哭的是个小姑娘。   何其拍拍心口:还好,还好……不是另外一棵树。   抱着大桃树哭的丫鬟阿宝哭到噎住,缓了口气又继续哭:“干娘啊,听说你老灵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原来是干娘,这下何其不奇怪了。   何其在现代,也听说过,有人认水井或者是大树做干娘,希望孩子可以得到奇异力量的照拂,健康平安地长大。早年间科技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这种情况尤甚。   刚上岗的何干娘出声道:“唉唉唉,我的小干女儿,你哭什么呢?”   丫鬟阿宝呆住!   她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了? 第26章 失声之鬼   ◎以后你就是我亲娘!◎   陷入极致的震惊, 以至于阿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那句话的内容,只知道黄昏时分,空旷的四野响起了人声。   脑海中又自动涌现刚刚经过的那片乱葬岗, 阿宝抖了一下, 小脑袋左右转着, 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干娘。   何其:这小棉袄也太粘糊了, 怪不习惯的。   何其往下换了一根树枝,坐到阿宝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再次开口:“我在这儿, 上面!”   阿宝闻言抬起头。   阿宝年十三, 还是一双孩子的眼睛,虽然眼哭得有些红肿, 但眼神清澈。也因此, 阿宝的眼中清楚地倒映着趴在老桃树上,一身□□长裙的少女, 像是老桃树上开出了一枝花。   秋日的枯黄渐起,这抹“春意”也格外美丽。树上的女子面带笑意, 让阿宝一时忘了心中苦痛。   何其见她不说话,习惯地主动道:“你哭什么?告诉干娘啊。”后面的自称纯属逗小姑娘。   阿宝用鼻子吸了口气:“哼呼呼——”然后她呆呆地问, “你、你就是桃树干娘?!你好年轻啊, 瞧着和小姐差不多大。”   “对了,小姐!”阿宝一着急,伸出手, 拽住何其的裙摆,“干娘!求你救救我小姐, 我小姐人可好了, 救救她吧!”   她原本就跪坐在地, 激动起来,也是膝盖在地上磨着走。眼泪一颗颗,因为心急掉下来。   本来还想让这丫头改口喊个姐姐的何其:……   算了,正事要紧。何其安慰自己一句,继续当干娘,柔声问道:“慢点,不用急,你家小姐怎么了?”   “我家小姐是本县教谕之女,知书达礼,且待人十分善良,阿宝就是小姐荒年捡到的。   小姐从前最瞧不上毕林文那种纨绔,可是这回居然要嫁给毕林文做平妻,还将我和其他丫鬟都赶了出来,说、说我们会勾引毕林文……”   阿宝说起来就气:“小姐怎么可能突然喜欢上她讨厌的人?更别提还是平妻,那毕林文早就有妻子!小姐才不屑做那等事!   而且小姐最是孝顺,怎么可能做出上吊逼迫老爷夫人的事,这件件桩桩,都不对劲。可老爷被气得不轻,已是放出话说不管了。”   性格大变。何其提取出一个关键词,问阿宝:“你家小姐是完全不像之前那般了,还是提到那个毕林文才性格大变?”   虽然都有问题,但何其例举的两种情况,第一种严重得多了,直接换了魂。而第二种是受到影响,更好解决。   得将亲近的丫鬟全部支走,何其猜测是第一种情况,“换人”了。   简单来说,现在阿宝的“小姐”很可能已经不是她的小姐了。   阿宝仔细一思索,越想越怕:“干娘,小姐一点都不像小姐了!”   何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情况。   要去救人,最重要的,是何其得想个办法离开树。   还好不同于鬼仙台,鬼仙台是枷锁,大树的根是生存基础,不会那般苛刻。   何其略一思索,问阿宝:“你身上有钱嘛?”   “我带了!”阿宝赶紧把荷包拿出来,然后解开,咬牙把自己攒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干娘!我的银子都给你!”   何其看着银光闪闪的漂亮银子:“乖,干娘要铜钱。”   铜钱经人手多,钱上附带的生气也最多。将自己和铜钱的气机混淆,何其便能在铜钱流通之地临时行走。   “啊?”阿宝一愣,又老实把铜钱倒出来。   只是将银子装进荷包的时候,阿宝抬起头,怀疑她是不是看到了干娘“渴望”的眼神?   一转眼,旁侧的树枝将灵活地将铜钱串起来,送回何其手里。   这神奇的一幕让阿宝再次呆住。   树枝还能动?   简直就像人的手一样,这也太神奇了!   干娘可真厉害!!阿宝眼中先流泄出惊讶之色,随即变成佩服和期待。干娘这么厉害,一定能将小姐救出来的吧?   何其表示感觉还不错,动树枝就好像在用自己的手臂一样。   就是当树的手臂有点多,都可以单树表演一个千手观音了。   阿宝看到了希望,望一眼几乎快全部落下去的太阳,祈求道:“干娘干娘,我们现在去救小姐好不好?今日正是成婚日,这会儿天还没全黑,肯定还没洞房呢!”   何其把手中铜钱按照方位抛下,最后一个挂在脖子上。   “你还知道得挺多的嘛。”   打趣一句小丫头,何其让阿宝指路,往今日办婚礼的毕家去。   阿宝被逗得红了脸,但心底却是刹那轻松起来。   走在来时充满慌张的路上,阿宝一边带路,一边道:“干娘,我来的时候心里好怕。”   “阿宝从小被父母丢了,别人有事都可以找爹娘拿主意,我却没有。我被小姐赶出来,好像天底下没地方去了,然后就想到了干娘。”   小丫头激动又感动,信誓旦旦道:“干娘!以后你就是我亲娘!”   何其:……倒也不必!   她才十九,自己还是个靠妈养的小废物呢,甚至以后还计划啃妹。   但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又那么激动。   何其被看得心头一软,伸手摸了一把阿宝的头:“叫姐姐,你没看到我这么年轻嘛?”   感觉到头顶温柔的手,阿宝偷偷地在心里自责,从前供奉干娘、不对,是干姐姐太少了,只有拜干亲那日才来。   往后她定要勤快些,乱葬岗也没那么可怕了。   ***   太阳落山,天色虽还未全部黑下去,但已透着暗色。   走过乱葬岗,入了城门,今日万分热闹的毕府是整个县中最亮堂的地方。   毕府灯火通明,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映照得整座府邸批上一层红芒。   来往宾客如云,人声鼎沸。   阿宝站在毕府门口,混在人群里,有点儿心虚。   何其在身后推推她,鼓动道:“阿宝,进去了。”   阿宝看着前面还有两人,小声问:“姐姐,真的能糊弄过去吗?”   “怕什么,你姐姐是神仙!”何其吹了一句牛,又想到障眼法自己是头一回使,便又道,“被发现也没事,姐姐会带你跑的。”   阿宝:……干姐姐怎么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阿宝想到干姐姐是树仙,从未做过人,便放下了疑惑,鼓起勇气,拿着一张捡来的红纸,当请帖递出去。   迎宾的知客笑着收了,见阿宝还不走,问道:“您可是还有贺礼?”   她的银子才不给毕府。阿宝摇摇头,跑似的跟上前一个人。   毕家人行商,府中一派富贵之气,行走的路上还铺有红布。一时人来人往,阿宝便显得不起眼了。   何其拿主意,又用障眼法带着小姑娘溜进后院。   进了后院,一下安静下来。   何其问:“毕府有两个少爷?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婚事后延一个时辰,兄弟两一块办喜事。”   阿宝点头:“对,是有两个少爷。只是那二少爷比毕林文还纨绔,听说是花楼的常客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瞎了眼。”   “倒也不用瞎了眼。”何其道,“说不定同你家小姐一样。”   阿宝听到自家小姐,恨恨地捏进了拳,咒骂道:“天杀的,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术害人!老天爷真该开眼,一道雷劈了他们才是。”   何其再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先找到你家小姐吧。”   办婚事,后院最热闹的便是新人的院子。   何其故技重施,和阿宝进了院子,最后来到新房屋外蹲点。   只见新房大门紧闭,门前四个高大的壮妇人,几乎将门口全部堵死。   但凡来人,都被打头的妇人摇头冷面拒绝,竟是什么都送不进新房。   这下就算何其能使障碍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进不去一扇关着的门。   阿宝正暗暗咬牙,就被何其一拉,绕到了屋子后方去。   阿宝看着木墙,低声道:“姐姐,这是墙啊?”   何其:“这是木墙啊!”   何其现在很自信,感觉但凡是木头做的,都可以由她掌控。这种自信,源自物种的神奇性,就好像她能用虎吼压制泰迪,是一种自然道法规则。   而何其跳脱的脑回路,恰好能将这点利用上。   何其将手指按到木墙之上,在上方画了一个大圆,然后搬开划开的一方圆木,成功潜入新房!   两人刚进了正房,迎面屏风转角就走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手中提着一个桶一样的东西。   这丫鬟和何其都愣住了。   可何其反应更快,冲上去,一掌拍在对方脑门上。   阿宝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没想到她干姐姐反应那么快,也没想到那只温柔摸过她头顶的手,也好生威猛!   何其拍晕了这丫鬟,但没来得及抓住丫鬟手中的桶。   小恭桶“砰”地落在地上,里面带着臭味的水飞溅。   惊得前面的女子出声。   “弯月,怎么了?”是个娴静的女声。   阿宝听得眼眶一热,是她家小姐的声音!   下一秒,阿宝怀里多了个人,何其把她拍晕的丫鬟丢给了阿宝。   何其自己则迎着走向屏风转角的女子——今天的新娘子。   何其晚了一步。   女子似乎是很胆小,离得屏风很远,几乎是站在两米外,伸着头看后面,已经看到了阿宝。   但好像也没晚。   因为一身红衣的女子满脸惊惶,花容失色,抿了口脂的红唇明明张开了,却没有一丝声音从嘴中出来。   人惊吓到极致,嗓子会失声。   ——这新娘子竟是吓到失声了。   何其将对方嘴捂住,很不理解。附在新娘子身上的“鬼”都敢占人躯体了,怎么胆子这么小?   -完- 第27章 没伞伞妖   ◎这把伞她曾见过的◎   何其觉得不对, 所以多看了假新娘子几眼。   结果看了几眼后感觉更不对,新娘子身上气机竟然亦男亦女。   何其一手结驱鬼玉指,另一手去掐新娘子的人中。   人中又称山源, 掐了开窍醒神, 能够唤醒身体本身的意识, 将附身的“鬼”赶出来。   何其用力掐下去, 新娘子在她怀中一抖。   一个中年男鬼瑟缩着,被迫从新娘子身体里脱离出来。   ——果然是个男鬼!   中年男鬼脸上的恐惧更甚, 呜咽着, 都说不出话来, 而且身上的鬼气也很淡,特别瘦弱, 是个十足的弱鬼。   按常理来说, 这么弱的鬼可抢不了别人的身体。所以中年男鬼背后定另有其人。   何其抱着人,不太好操作, 便朝阿宝看了一眼,再看向怀中的古典美女。   阿宝:……   阿宝机灵地放下丫鬟, 跑去扶她家小姐。   阿宝今日请到了神,算是得天之福, 一双眼也如同开了灵眼, 方才看得见何其。   刚刚她就看见“一个男人”从她家小姐身上跑了出来。   她干姐姐真的太厉害了!两下就救下了小姐!   阿宝知道自己人小无用,也无甚本事,能做的就是少拖后腿, 让干姐姐腾出手来施展。   门外仆妇听了动静问了句,没得到回应就算了。新夫人是顶顶的不爱理人, 只搭理她们家大爷。   屋内, 何其得了空, 逼近缩到角落里的男鬼。   这中年男鬼生得倒不错,眉宇深邃,五官偏秀气,看着肯定也比去世时的真实年纪年轻,故而附身到女子身上也没有很明显的不对劲的地方。   何其瞧着他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像谁。   何其此时是桃木成精,伸手化出一截桃木,威逼男鬼:“老实交待,谁人指使你占了那女子的肉身?”   桃木辟邪,对付鬼魂也极有效。男鬼见那截桃木精气十足,整只鬼便是一抖,举起手来,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掩耳盗铃的盖脸版本?   何其一阵无语,不客气拿桃木去扎男鬼。   一戳一个洞,男鬼呼痛,哭了出声:“是红伞大人将我塞进来的,我不想占这女人的肉身啊!这女子还要嫁人,要洞房,可我可是个男的啊——!”   何其被他说服了。   一个男人,尤其又年纪稍长,如果不是爱好男,穿成女性要和男性发生关系,肯定会觉得痛苦。   何其又问:“红伞大人是谁,在哪?”   男鬼可能是真地很胆小,在桃木下崩溃道:“红伞大人就在——”   话未说完,一圈锁链从男鬼的脚腕探出,游蛇般将他整个人紧紧勒住,转瞬之间缠绕住他的脖颈,让面色痛苦的男鬼再说不出一个字。   何其脑中闪过打草惊蛇四字,反应过来:“不好,中了这男鬼的计!”   男鬼示弱于人前,又真切卖惨,让何其放弃了警惕,谁知道这男鬼宁愿自伤也要通知背后之人。   不过这也不怪何其,谁能想到这胆小鬼竟能对他背后的人如此忠诚,变得胆子大了起来。   男鬼在锁链攻击下,昏倒过去,软瘫如一团黑雾。   何其一手拎起男鬼,让阿宝小心,便飞向别处,自己去应付未知的一切。   这样处理对阿宝来说更安全,对何其来说也不必担忧阿宝出事,被束缚住手脚。   阿宝抱着没有知觉的小姐,仰头看着干姐姐如飞燕离去:“姐姐,你也要小心啊……”   阿宝不敢大声,她说话外头是听得见的。但她将一切忧心表露在眼中。   ***   何其刚到毕府僻静一地,便见一人撑着红伞,凌空踏步而来。   何其看不见伞下人的脸,但她知道那不是人,而是伞妖。对方气机紊乱,不似何其气息纯净,走的是“神仙”的路子。   但何其一见到这人撑的红伞,心中便是一惊。   因为……这把伞她曾见过的!   是哈蟆世家蛤三代——欧润彦的同款。   想到欧润彦,何其也终于回忆起来,她手里提的胆小鬼为什么会让她觉得眼熟了。   这中年男鬼分明也像欧润彦!!   何其看着走近的精怪,忍不住问:“你原来那把伞是不是没了?”   伞妖听了这话,手中的伞一晃,露出一张气红的脸来。   伞妖收起自己的新伞身,咬牙问道:“你认识欧润彦?”   何其摸不准伞妖跟哈蟆家的关系,委婉道:“算认识吧,还送过他一程。”   伞妖没听懂送一程的意思,反而是看向虚弱不堪的中年男鬼,目露恨意,口气嘲讽:“难怪胆小鬼也敢找死了,原来是旧识。”   何其也看向胆小鬼,感觉有点懵圈。   胆小鬼不是伞妖那边的?   何其心中疑惑刚起,伞妖冷笑一声。   “那么念旧情,不如我赏你们一个团圆。”   伞妖手一抖,红伞下便掉出来一只年迈的老鬼。   老鬼有着跟欧家同款的眉眼,但是整个鬼更惨,几乎不成鬼型,双目涣散,只有一点意识仅存。   伞妖看着两只惨鬼,解气道:“这世上竟有罔顾至亲魂魄之人,欧润彦当真叫我大开眼界!不过可惜了,我红伞可不是什么善妖,来日必叫他后悔图谋我的本体。”   何其感觉自己听懂了。   欧润彦的那把红色油纸伞,果真是这伞妖的。只是不知道欧润彦用了什么办法,夺走了伞妖的本体伞。   而伞妖当时拿捏住欧润彦的祖父和父亲的鬼身,本以为欧润彦会妥协,谁知道欧润彦不做“人”!竟然撒手不管,让伞妖痛失了本体。   但何其分明还记得欧润彦说,他父亲和祖父的错,他替金莲妹妹还回去了,还说什么一片真情,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何其都没怀疑这段话的真假。   结果,就这?   是在偷别人伞的时候,把祖父和父亲搭进去了。   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捋清楚这些,何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胆小鬼那么胆小了。被恨欧润彦入骨的伞妖死命折腾,能不被吓疯就是好的了。   而胆小鬼的自我暴露举动,不是在通知伞妖,也不是想给何其消息,只不过是他想解脱罢了。   伞妖眼见何其先是惊讶,随后面色坦然地平静下来,气得又是一抖。   竟然没反应!   “原来是一窝子的豺狼。”伞妖轻蔑一笑。   同时也窥到宅中其他人的目光,伞妖用伞尖一指,似挽剑般耍了个剑花,朝何其刺来。   何其手中一枝桃木,勉强也合用,跟伞妖过起招来。   伞妖的剑带着红芒,血一样的红,杀气融着煞气,在桃木之上留下点点黑印。这是克制住了何其的桃木。   不远处,毕林文父子三人正关注着这场斗法。   伞妖是他们毕家大兴的根源。大半年前,毕父救了伞妖一命,伞妖便答应留在毕家一年。   在今年之内,毕林文考上了秀才,毕家的身家也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还吞吃掉不少倒霉对家。这种种,都有伞妖在背后出力。   眼看两边你来我往,毕林文不满地看向弟弟:“老二,你招惹的那个小女人是谁啊?这么厉害的人,说找上门就找上门了,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情……”   毕林文没想过麻烦是自己招惹来的。   他觊觎教谕在官场的人脉,又贪人家小姐美色,向伞妖求来这一场姻缘。可事到如今,半月有余,婚事都要成了,也想不到意外会在此时出现。   毕老二就不同了,他昨晚才带了个衣着显贵少女归来,今天就出事了。   更别提老二一句话,还让毕父答应了他,延后长子毕林文的婚事,就为了兄弟二人一起办婚礼。   哪怕只延后了一个小时,都叫毕经文心中不渝。老二这个草包,哪里比得上饱读诗书的他!   毕家老二撇撇嘴:“大哥,你胆子那么小干嘛,红伞大人厉害着呢!”   差不多一年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毕家人心中早就无比相信伞妖的强大。他们还从未见过伞妖吃亏。   毕父认真瞧着,发现伞妖很快占了上风,这才松口道:“无妨,胜局将定,你兄弟二人去准备拜堂吧!”   作为当事人,何其更早就发现自己被伞妖身上的煞气克制住了。   她侧身,费力地又躲过一次伞刺,往地上一滚……滚进了地下。   她现在是树嘛,扎根不是问题!   伞妖一刺刺空:……   伞妖愤恨地将伞尖刺入地中,将地面土块搅得乱飞。   伞身上原本锐利的红芒,被土层隔挡一下,何其就觉得将将好了,能把握得住。而且土中还有生气,可以让何其恢复。   何其在地下蹲了会,趁伞妖放松之时,催化出桃木枝,猛地缠绕上伞妖。   偷袭成功。   伞妖差点被拉进地里,结出手诀,又吐出一口精血才把身子往上一拔,挣开何其的偷招。   何其见此路不通,化出的桃木枝叶避其锋芒,转而去偷伞妖的伞。   伞妖怒了。   又想偷他的伞!!   “你找死!”伞妖冷喝一声。   一手牢牢地握紧伞柄,伞妖的另一只手则顺着伞柄往上飞快推去。   “砰”地一声响,原本合拢的伞被猛地撑开。   红色的油纸伞旋转向上,红芒往外蔓延,伞下无数的鬼魂涌现,将近处的一片霎时变成鬼域。   地面生机被压制,唯有阴冷和湿气刺骨。   何其觉得很难受,有种毛孔呼吸困难的窒息感,身上泛起一阵无力。   但她不敢走。   万一这伞妖真疯了,阿宝很可能会被殃及池鱼。而且毕府中这许多人,也有许多无辜者。   何其以桃木为剑,忍着难受,收拾了两个红衣恶鬼。   可随后那无数个鬼,实在叫人心惊。   何其从地下钻出来,怒道:“不讲义气!单挑你还放小弟!”   “呵呵,你这等欧润彦之徒,还敢我提义气?”伞妖表示很不屑。   何其:……“我送他一程,是指我送他上死路了!你到底听懂没?”   “那爷的伞呢!是不是你拿了——”   伞妖虽然是蕴养出了新的伞体,但心中最好的还是它的本体。   何其:……   她没拿。就是弄了几个洞,把伞毁了。   何其不言语,伞妖更觉得是真的了。将伞一转,伞妖放出更多的仆鬼。当年吃了亏,伞妖早已明白下手数量要多的真理。   何其看了想骂人。   明明已经占优势了,还放小弟,过分了吧?!   正在这时,毕府外响起人声——“天使到!”   大队的兵马将毕府围住,打头一白马从大门冲进毕府,马上少年郎一身盔甲,脸上银色面具闪着寒光。   何其遥遥看去,心内好生感动。   然后她扭头对伞妖道:“呵呵,我的小弟也来了,你看着办吧!” 第28章 她有证的   ◎打光很重要◎   兵马将毕府围住, 原本被伞妖和伞中放出的恶鬼玷染的周遭一变,毕府中仍是阴邪的妖鬼之气,但外圈却满是将士兵马的正煞之气。   自古以来, 将士、官兵等, 现代的军人、警察, 都身带正煞之气, 能够“煞”住惧怕阳气的妖魔鬼怪。   从何其的角度来看,殷野的人马全部都是帮手。   谁还没个“小弟”了!   何其这般想道, 气势嚣张起来。   伞妖却是冷眼看着何其化形的衣物被阴秽之气染黑, 以伞布局, 让恶鬼车轮战何其。   尤其是何其下方,怕是防着何其钻地逃了, 何其脚下被鬼堵得那叫一个严实。   “你这桃精, 妖邪异常,休想骗过我。军中正气之人, 最煞我等,岂会受制于你一个小妖?”   伞妖完全不信何其的话。   因为伞妖知道, 兵马来人必然是因为毕老二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子。   那小女子身携皇家贵气,非一般人可与。   毕老二先知道了那皇家小女的身份, 而后又想和毕林文一般——弄一个全然喜欢、听从他话的小公主。   虽则毕林文做得过分, 但今日教谕夫妇仍是来了毕府,参加女儿的婚宴。   到了将来,只消让亲生女儿去劝、去怨、去哭, 曾教谕还不得乖乖为毕林文的前程出力。   皮囊不错的毕老二借鉴了大哥的经验,心想只要他们下手利落, 图一个大富贵也不是不可。届时做个驸马, 皇亲国戚, 日子多快活啊!   伞妖没拒绝,毕家人贪得无厌,实在令人厌烦。   至于救命之恩,人死了,烧烧香还不够嘛。如此一来,还算不得他违背誓言。   也因为知情,所以伞妖认定,如同何其逃入地下、出言诈伞妖单打独斗一般——何其又在使计了!   何其叹气:“世风日下啊——”   说真话没妖信了。   于是何其又捅散两个鬼,竟然还算轻松地杀出来一条去找“小弟”的路。   何其脚下生风,朝着下令让人搜查毕府的少年飞去。   说来慢,那时快。   耳畔风声呼啸,殷野一抬眼,便是一个衣摆沾了鬼秽之气的妖精朝他奔来,身后还带着一串鬼。   鬼是真的怕兵伍之人身上的阳气和煞气,哪怕伞妖控制催动,动作都没那么快,多少有些迟疑。   如此一来,倒显得何其更快。   何其飞到似乎又长高了些的穿越标志物,少年身侧,感觉超有安全感。   何其知道少年看得见自己,直接开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所以你今日应该高兴吧?剑借我用用行吗?”   何其来一次唐国,见少年一面,还给对方帮过忙,自认有点交情。   但对殷野来说,如今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是三月有余。   此地和岭北相隔也甚远。虽然贵妃和公主仪仗行得极慢,但队伍也过了南部,来到唐国中部偏北之地,再走上一个月,便能回到京都。   殷野看着眼前的少女,目露惊色。   何其见少年不说话,有些着急:“你放心,我有借必还的!”   殷野将腰间短剑抽出,闻言眼神莫名地看了半空中的少女一眼,连递剑的动作都是一顿。   何其并未察觉这细节处的异样,丢下一句“多谢!”,一把接过少年的剑,转身挥出一剑,斩杀一只贴近的鬼。   接着也不曾停,何其额前突地发寒。她急忙抬手,和刺来的伞身撞个正着,避开躲在恶鬼之后真正的杀招。   这是伞妖发现何其不弱后第一次近身,失败后,伞妖面露恼色,又飞身退去。   伞妖扫了两眼何其的后脑勺,不解对方怎地反应那么快。   何其则心道:好险好险,第六感救她狗命。   虽然在唐国死不了,但何其并不想体验死亡的感觉。每次死亡,何其不仅挣不到香火,还得倒贴臭宝辛辛苦苦攒的功德金光重新汇聚魂体,亏死了。   伞妖退到院墙之上,目光恨恨地盯着何其:“交出我的伞,我放你一马。”   原本放出去的恶鬼,被收缩回来,将伞妖护在中心处。   何其不懂伞妖为何如此怕死,但恶鬼的鬼气已然影响到了毕府中的普通人。   殷野带来的将士自身能够抵御鬼气,也能让鬼不敢近身,但总有普通人落空。今日毕府大宴,人太多了。   何其心生应一计,开口道:“你知道我是如何送走欧润彦的嘛?他可不比你弱。”   伞妖闻言一怔,对仇人的死感兴趣,便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何其看向伞妖身前展开的伞,展开五指。   “他想用一把一模一样的伞保命,但是我将伞毁了。他就如同瓮中之鳖,死于我手。”   话音落下,何其五指合拢。   殷野于何其身后听着,看着少女嚣张的举动,微微抬手,拦住拔出腰间长剑的陈武。   “你毁了我的伞?!”伞妖一双妖气的眼变红,身前红伞中的煞气也随之涌动。   护在伞妖身侧的鬼想哭。   伞妖用阴煞养鬼,可正煞最要鬼命。   何其接了殷野的剑,身后不远处是殷野和他的一队护卫,俱都是军伍彪悍的老兵,看着就让鬼害怕。都不用打,鬼凑上去靠太近都能去了半条命。   但这些仆鬼的想法没有丝毫用处,伞妖养这么多鬼,本就是养来替他去“死”的。   伞妖目光扫过无动于衷的殷野等人,确认这些人手里再无何其手中那等煞气十足的克己利器,一咬牙旋动手中红伞。   伞妖不计代价,一众恶鬼只能被迫赴死。   而在众鬼之后,伞妖将伞一合,于伞柄尾部猛地一拍,伞又如剑般飞刺而出,一抹红芒迅如流星。   何其持剑斩鬼,化形的裙摆下端沾满了黑气,如同沾了一片的黑泥,行动间也迟缓了些许。   正陷入众鬼围堵的困局,一柄飞刃从何其身后侧方出现,锐不可当,直接穿透几只恶鬼,提前击中红伞伞巢!   伞骨聚于伞巢,击中伞巢,伞骨便“嘎吱”响了一声,形架立时松散。   红伞是极坚的材料蕴养而成,一击也不是坏得彻底,有时间完全可以修整重装。   但在这紧要关头想再有方才那等威力,如剑驱使,不可能了。   何其回头,看见少年将投掷暗器的手收回。面具下的脸庞似乎一片清冷,毫无波动。   殷野侧眸,对上何其的目光,道出三字:“子母剑。”   他刚刚掷出的飞刃,同何其手中的短剑是一套的,平日藏于刀鞘之下。但原主人一旦用上,就是生死搏杀,必会见血。   飞刃和短剑都吸饱了血煞之气,极克鬼怪妖邪。   一把刀鞘,纵有煞气,伞妖也没想到会是罕见的子母剑。抽出去一把,刀鞘里还有一把。   何其看看手中短剑,再看看刀鞘,忙里偷闲道:“怪不得这把剑这么短啊。”   伞妖目呲欲裂:“狗男女!”   他的伞又被毁了!   到了这一刻,伞妖终于忍不住了,主动近了何其的身。   伞妖一手抓住松垮掉的红伞,另一手探向被鬼气缠身的何其心口。   何其眼睛一亮。   ——她终于等到了!   伞妖比欧润彦他爹还难搞,胆小鬼何其可以拎着玩,伞妖的阴煞却天克何其的树身。   而且伞妖居然还带有那么多小弟,有效杀伤范围太广了,让何其担心殃及阿宝等人。   所以何其一直试图激怒伞妖,并且不断示弱,引诱伞妖靠近自己。   何其脚下踏出两步,如果伞妖细看,定要逃之夭夭,因为正是道家行法的罡步。   同时何其手中短剑刺出。   带着道韵奥妙的一剑穿透伞妖的胸腔位置。   而何其身上浮现护体白光,赫然是道家的功德光。   伞妖身体发出如红伞伞巢崩塌的“嘎吱”声,一双红目看着近在眼前的桃树精。   “你、你一个树精,哪里学的道家术法?”   伞妖还想质问,可惜气已断,身上点点红芒逸散,身子瘫软下去。   何其拔出短剑,在心中回答伞妖。   她算自学,但她有证的!   伞妖一亡,余下的仆鬼没了主人,顿时想要逃跑。   但这些仆鬼跟着伞妖,行了不知道多少恶鬼,各个罪孽在身,何其也不准备放过他们。   何其落到地上,心念一动,无数桃木枝叶凭空而出,缠绑住四处逃蹿的恶鬼。   桃木所过之处,无主的阴邪之气退散,天地正气归位。   毕府中,参加喜宴的宾客们都被赶到了一处。   原本有人体虚,被鬼气缠身,如醉酒失常般发疯发癫,此时那些倒霉蛋便精神一振,头脑也清明起来。   “我、我刚刚做了什么?”   “嘶,我的头好疼——”   “你刚刚死活要拿脑袋撞树!”   “刚刚风也很妖,天儿一下特别冷,现在也热乎多了。”   在这种声音里,聚在一处的府中人都觉得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伸着脑袋纷纷左顾右盼。   何其听了两耳朵,一思索,掐了个显身诀。   秋夜中,桃木于众人眼前,消灭了好几个“鬼”。偏生那桃木之上,面容清丽的少女敛眉,一副忧患众生的神情。   因为交待了臭宝“打光”工作,何其身周还有一层莹润白光,更是唬人。   何其朗声道:“莫慌,伞妖协毕府害人,役恶鬼替代活人魂魄,本仙正在清扫恶鬼。”   “这——是桃仙娘娘?!”   “我刚刚肯定是被那些鬼上身了!”   “方才阴风大作,灯笼都噗噗地自己灭,真是吓人。”   “怪不得曾教谕的女儿疯了一般要嫁进毕家做平妻……”   一切怪事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且桃木疯长,却只伤别处渗人鬼魂,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神迹。   殷野手下的一部分士兵看管着这些人,闻言看向殷野所在之处,只神情也有些恍惚。   ——娘唉,世上真有神仙啊!   众人目光中,有人看不见的光点飘向何其。   果然有香火!何其除鬼除得更卖力了。只是面上得绷着不笑,颇有点难受。   见过少女许多面的殷野:……   怪不得岭北的山人信奉虎仙那般狂热。   殷野看了何其两眼,而后一拱手,当众道:“天子使臣——殷野,见过桃仙。”   -完- 第29章 供奉仙人   ◎那是公主◎   殷野不止自己向少女行礼, 还朝手下打了手势。   于是以他的护卫陈武等人为首,率先响起——“见过桃仙”的整齐声音。   士兵们纪律很好,随着各自的头头, 齐声喊了一阵, 堪称气势磅礴!   这样一来, 毕府那些普通人、哪怕是富商、官员, 全部都被震慑住。他们也顺理成章地误会,以为桃仙同天使是一伙的。   香火一时涌现得更多, 就连殷野的士兵也有给何其贡献香火的。   收获满满的何其:官方盖章好香好香!   何其都想搭上殷野的肩膀, 跟他来句“咱俩兄弟一生好”。不过说起来, 这还是何其头一回听到殷野的名字。   何其也看向殷野:“见过天使。”   话刚出口,何其便想到西方长翅膀的天使, 差点笑出声。好险憋住了, 化作淡笑浮现在脸上。   而后何其朝殷野伸出右手,屈起中指往外一弹。   一点金光落在殷野身上。   陈武:……   羡慕!想要!   上回试过虎仙大人的照拂, 陈武在战场留下的旧伤好了许多,今年秋日可比往年好过多了。也因此, 陈武看向他家主子爷的目光火辣辣。   至于其他人,更多的只知道桃仙给这位天子使臣好处了, 看向殷野的目光好奇又艳羡。   当事人殷野觉得身上一暖, 霎时耳目清明,浑身舒坦起来。   一路从南至北奔波带来的身体疲倦,昨日公主走失后彻夜未眠的困顿……   身上所以的不适尽数消失, 殷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他近处的人,甚至能感觉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愉悦和放松。   当众人畅想殷野得到什么好处时, 后院通往外院的垂花门处, 几个士兵领着阿宝一行人出来。   曾家几人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女兵, 一个女兵背上也有一红衣女子,只是体态比之曾家小姐更为纤细。   阿宝看见桃树上的何其,声音激动:“老爷、夫人!这就是我干姐姐。就是姐姐帮我救的小姐,还将鬼从小姐身上赶了出去!”   说罢阿宝差点跳起来,唤何其:“姐姐、姐姐!阿宝在这儿!”   何其看了一眼几人,朝阿宝招手:“阿宝,你将人带过来。”   阿宝闻言便向老爷夫人报喜:“姐姐唤我们过去。”   对于这出,士兵们目露好奇。他们并不认识曾家人。   但今日来吃宴的许多人,是认识曾教谕和他夫人的。   “曾教谕家那丫鬟竟然唤桃仙干姐姐?!”   “听桃仙的话,是毕府害人,仙人前来除鬼……”言下之意,被害的可不就是曾家的女儿,   曾教谕背着女儿,和身侧的夫人对视一眼,赶紧跟随阿宝上前。   女儿还昏迷着呢!掐人中、怎么喊都唤不醒。他们能从内院出来,也是因为跟看守的将士道明了女儿昏迷不醒的情况。   曾教谕一家人往何其这处来,那些女兵则是背着那女子悄然离去。   殷野扫了一眼,让陈武前去照看,自己则留在院中。   何其把人叫过来,就一件事——要给阿宝的小姐招魂。   欧润彦他爹占了曾小姐的肉身,而且时日不短,如今曾小姐的魂魄都不知在何处。若是能招回来,人才有活头,若是招不回来……就是活死人了。身体活着,灵魂不在。   曾教谕放下女儿,满脸忧色地拱手:“老朽见过桃仙!多谢桃仙救得我女儿,只是孩子如今昏迷不醒,我夫妻二人心急如焚,可否再求仙人怜悯。”   “斗胆求仙人怜悯。”   言罢,曾教谕携夫人都叩首相求。   老教书先生曾教谕教了一辈子礼义廉耻,女儿行为失常的短短时日,硬被气得去了半条命。他夫人同样被气得不行。但两人今日还是来了毕府,就是放不下女儿,哪怕她做下再多糊涂事。   得知女儿是恶鬼上身,老两口还心内悔恨,没照顾好女儿,事后也只知忧心着急。   最后竟是女儿捡来的小丫头救下了女儿。   何其道:“人我自是要救的,但救不救得,尚不可知。”她又看向曾家小姐,面带憾色,“她离魂时日太久了。”   “多谢桃仙,仙人尽可施为!”曾教谕夫妻只有感激的。   旁观者除了毕家的亲戚外,都十分同情,谁不是做父母的呢。当然,还有的只是想看仙人如何救人。   曾小姐一身红衣,但面色却白得吓人,带着肉眼可见的死灰之气。看得人心惊肉跳,一眼看去还以为人已经没气了。   曾教谕还懂点医,摸过女儿的脉,弱得几乎没有,说不得都撑不到送去医馆。   眼下夫妻两个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互相支撑着彼此。   何其用桃木托起曾小姐,让她平躺在自己身前,而后问阿宝:“你家小姐乳名唤什么?”   阿宝一直关注着,回答得很快:“小姐乳名唤做云娘!”   得知曾小姐乳名,何其便默声念咒:“混元江边玩,金刚列两旁,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来——”   最后一字落下,何其急忙将手捂在曾小姐头顶心,口中唤道:“云娘,云娘!”   一声一声,不急不缓,但声声不停。   这声音传出去,已然跟上女兵等人,走出老远一截的陈武懵了。   “这不是都出了毕府,怎么还能听见桃仙的声音!”   “我也听见了!就是从院中传来的。”   “而且声音还不大不小,那桃仙是在喊谁嘛?”   正说着,几人便又听见一声女子惊呼。   陈武提着灯笼,侧头看去,是个官家弱女子。问题是出在这女子……走路没有影子!   云娘也怕他们,急急忙忙地躲开,哭着往喊自己乳名的地方跑。   吓了一跳的陈武:……   这鬼竟然比他们还害怕!!   来到毕府门前,云娘步子又是一顿。   陈武吞了口口水,大着胆子在她身后喊:“你放心进去就是。毕府的人都被抓了,桃仙唤你应当是有事。”   云娘犹豫了一瞬,朝陈武一行人远远行了谢礼,而后壮起胆踏入毕府。   ***   何其唤到第十八声,躺着的云娘轻哼了一声,睫羽轻轻细颤。   曾夫人心细,第一个瞧见,向前踏了一步又顿住,小心翼翼得不敢上前去触碰形容脆弱的女儿。   憔悴的曾夫人捶着心口,低声啜泣:“娘的云娘啊……”   旁边人则惊奇出声:“动了动了!”   “有反应了,人瞧着是活过来了!”   “桃仙娘娘真是神了!”   曾教谕激动地看了两眼女儿,转而强忍激动,拜谢何其:“多谢仙人!多谢仙人!”言语都有些不利索了。   但何其不介意,若是不激动才有问题。   何其没回应曾教谕,只是当着曾教谕的面,让桃木又去摸了下也看着云娘的傻呆呆、光顾着兴奋的阿宝。   阿宝回头。   何其问她:“可满意了?”   阿宝看一眼已经苏醒的小姐,喜声道:“谢谢姐姐!阿宝没有不满意的,多亏了姐姐,毕府的人和妖怪才完蛋!”   曾教谕看了同阿宝说话的何其一眼,转身对阿宝谢道:“阿宝啊,这回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如何请得桃仙?”   又看着何其眼神隐约流露出满意,曾教谕抓住阿宝的手腕,不过言语也是由心而发。   “你救了云娘,以后便是我曾家半个女儿!”   阿宝愣住:“老爷?”   何其轻笑道:“如此也是一桩美谈。事已了,本仙尚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匆匆相识,何其没办法一直照看小丫头。下一次也不知道会出现在何地、时间是何时,只能略尽一点绵薄之力,帮到这了。   何其眉目含笑,撤去显身诀的效果。   所有人眼中的桃木也快速缩回、直至消失。连带着,最后桃仙也消失于人前,让人以为今晚只是一场离奇的幻想之梦。   只有殷野看得见,少女笑盈盈朝他走来。   “多谢你的剑!我们换个地方聊?”   ***   出了毕府,马儿让手下牵去,殷野独提着一盏宫灯。   殷野身上盔甲已脱下,里面一身青色的直缀,脸上的银色面具映着暖色的光,将少年的轮廓衬得多了几分柔和。   殷野看着手中比划了两下剑招的少女,微微蹙眉。   虽然招式颇有些古意,但实在太生疏了……   剑法不错的殷野觉得眼睛有点痛苦。   何其则因为她消失之时,香火之力鼎盛,让她感悟到了自家剑法的心法部分而激动。   臭宝果真说话算话!   就是这方式不够大气。像是发工资的黑心老板,努力干活了才给胡萝卜。   何其又比划了两下,看后面的士兵听话地落下。估摸着他们听不到人声,才停下动作。   “你说是不是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何其笑着开口。   你好奇不好奇?!   少女几乎将这问题写在脸上。   殷野看她一眼,上了钩:“你到底是什么?我初见你是虎妖,而后一身鬼气,这回又换了。”   何其:“我啊?我是个未来的神仙!实习的那种,现在是考核期。”   殷野:“实习神仙?”   何其:“未来神仙。”   纠正对方的重点,何其继续忽悠道:“你同本仙有缘,且本仙观你与我从前也有渊源,不如本仙收你做信徒?如此一来,要是哪天出现今天这样你应付不来的情况,便可唤本仙前来助你。”   殷野挑眉,声音冷了些:“须记得,是你主动寻我借剑。”   何其看着他反问:“不如此,你如何将那女子悄无声息、又毫发无伤地带走?”   别以为何其没瞧见,那几个女兵离开后,殷野又将他身边最亲近的护卫派去照应。而且殷野此次行动声势浩大,说明那小姑娘必定身份不凡。   当然,何其这么说,纯粹是想假扮一下自己知道很多。   让殷野全然相信,何其不敢想。   这少年太聪明了,帮了何其,但同时也是在利用何其打掩护。如果不是何其发现端倪,说不得还要感谢对方。   但殷野……他真的全信了。   只是他想的比何其说的更复杂了一点。   毕竟殷野早就看了出来,少女完全打得过那伞妖,只是一直故意示弱。否则他当时不会拦下发现了不对的陈武,配合何其再气伞妖一遭。   然后两人上演了一出,不曾言语,但还算默契的无声合作,伞妖被斩杀,也没有普通人受伤。   但这么一信,日日勤习武的殷野呼吸都乱了一拍。   殷野手中的宫灯晃了一下,灯影也跟着晃动:“那是公主。”   何其有点兴奋:“公主?”   她还没见过真的公主呢!何其好奇道:“要不……我等下去见见?”   殷野:……   殷野捏紧手中宫灯的提杆,重提旧话:“不知要如何供奉仙人?”   何其:???   竟然还不让见,有鬼! 第30章 秋天的桃   ◎化食咒(加更)◎   何其狐疑地看着殷野:“公主我看不得?”   殷野头疼, 想了一下,开口道:“何必看公主,我都未去看。”   殷野觉得自己没去探望平涵公主, 真是做得太对了。虽然他当时只是觉得平涵麻烦, 即便平涵公主是朝野里外闻名的稳当人。   何其感觉还是不对劲, 但对她而言先把殷野忽悠住重要。   因此她便用退让的口气道:“那我便同你讲讲如何供奉本仙。”   其实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怎么享受“供奉”。   烧香?要吧!万一算香火呢, 蚊子腿也是肉。   关于勤俭持家,何其在这方面是满分!   日常的花、灯、水、果?   何其看了一眼殷野手中的宫灯, 表示自己也想要, 因为古代的灯真美。   所以都要吧。   都是成年人了, 做什么选择,殷野又不是像她一样没钱!   只不过如今在路上, 想来不方便。何其思索完毕, 体贴地道:“如今我还不是真神仙,待你到了地方, 稳定下来,给我供供日常的花、灯、水、果, 每日再有几柱清香便可。”   何其强调:“我脾气很好,很好供奉的!”   何其想, 能够搞定殷野, 让对方不过分怀疑她每次出现在唐国都在他附近就好了。   她忽悠殷野也就图这个,所以什么供奉不供奉,也就顺便提提, 没得为难人的。   但她明明要求时强硬,可提细节却如此简单, 就……诡异。   处处都透着不对。   殷野抿紧唇瓣。   就在这时, 何其手中突然出现一截桃木。   何其往前跑了两步, 将桃木扎进潜逃的一团鬼雾中。   原本单薄至极的胆小鬼——欧润彦他爹,刚从地下爬出来半个脑袋,就被何其扎穿了。   一下解决,何其收回桃木,潇洒地拍拍手:“差点漏了你。”   殷野:……   何其回头,发现殷野落后了两步。   何其:……   “本仙脾气真的很好!”   殷野神色慎重地点头:“我记住了。灯、花、水、果,以及香。”   何其看一眼死翘翘消散了一半的胆小鬼,觉得好尴尬。   她轻咳一声,又从手心化出一根桃枝,然后费工夫给殷野现场表演了一个开花结果。   何其将桃木枝上的桃子摘下,递给对方,用行动证明自己脾气真的很好:“来来来,吃个桃,桃子美容养颜的。”   殷野看了何其一眼。   隔着面具,又是夜里,何其只能窥见对方一双雾蒙蒙的眼,约莫是桃花眼。   殷野心情复杂地接过那桃。   何其努力笑得亲切:“别客气,你吃啊。”   殷野只好拿起桃,放在嘴边“咔擦”咬了一口。   静谧的夜里,桃子被咬的声音脆脆的,清甜的滋味在殷野舌尖绽开。   一阵凉风扑面,殷野突然反应过来——入秋有一阵了。   秋天的桃,别人都没有。   殷野道:“挺甜的,好吃。”   何其见他喜欢,干脆又弄出几个,自己也尝了尝。   结果——桃超好吃。她结果也好牛!   不愧是我,何其对自己给予高度肯定。   而殷野收获了一兜秋天的桃。   ***   黎明未至。   独臂的韩旺便和全家人,以及牛小庆到了王母观前。   观门还关着,牛小庆打了个呵欠:“我说老韩啊,至于来这么早吗?天都没亮。”   韩旺:“我要点第一柱香,以表诚心。”   牛小庆实在困疯了,又打了个呵欠:“真的太早了吧?要不是你知道我的秘密,我才不跟着你来。”   牛小庆其实还不是很相信韩旺的说辞,就算韩旺知道了他的大糗事。   因为沉迷看别人打麻将而错过入阴差这种事,也实在太不靠谱了吧?!即便他爸真的是麻将迷!   韩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问道:“那你还跟来干嘛?”   “我在朋友圈看到了这个道观的安利,万一就灵呢。”牛小庆道,“要是灵,我爸就能在底下过好点,那多好啊!”   牛小庆想到地下的老头子,困意也没了,长长地叹气一声,面上满是怀念之色:“我好想我爸啊!”   其实暗戳戳看了会,已经准备好迎接打脸剧情的何其:……   这不按剧本走啊!   不过想办法给王母观多增加一两个忠实信众是必要的。   何其落到地上,仗着其他人看不见自己,伸手握住墙里边牵牛花的一根藤蔓。   何其闭上眼,静心感受,藤蔓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等何其将灵气引入,藤蔓的细尖便顺着笔直的墙面,蜿蜒向上。   外面刚好六个人,何其就努力催化藤蔓,让蔓上开出六朵花来。   牵牛花又名朝颜。   六朵盛开的朝颜,在朝阳未出之时,就探出墙去,垂落在王母观古朴的大门不远处。   韩旺身侧的韩老爷子今日看起来精神许多,只能算是韩大爷了。   韩大爷不止耳朵好,眼睛也很棒,眼尖地看见了牵牛花:“唉唉唉!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什么啊?”牛小庆又开始困了,回答的声音很没有活力。   韩大爷:“是牵牛花!开花了!”   “屁——”他老伴儿眼皮都没抬,吐槽韩大爷,“你那个眼睛怎么长的?这还没天大亮呢,那花得天亮了才开。九十点,那花才开得漂亮。我看你是耳朵眼睛都不行了。”   韩旺眨了眨眼,甚至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最终给出确切答案:“妈,花真开了。”   然后就出现了打着手电,聚众看花的一幕。   几道亮光照在道观观门口,隐隐约约地透到了里面去。加上可能说话声大了点,道观屋子里的何大石醒了过来。   何大石一看窗外,伸手推推他爸何刚民:“爸,有人拿灯亮道观!”   何刚民睡得模模糊糊的,问道:“是不是山下马路上路过的大车车灯啊?”   “不是!爸,又亮了,我还听到人说话了!”   何大石这话可算是把何刚民惊醒了。儿子何大石虽然有点傻气,智商不比正常人,可不会乱吓唬人。   父子两人赶紧起身,一人手里一根棒子,手里还有手电,但是不敢亮,怕吓跑了賊,造成损失。   等何刚民父子两人悄悄摸摸地蹲到大门口,就听到门那头的人在说话。   韩旺:“这六个人,正好一人一朵。”   牛小庆信誓旦旦道:“我六岁还尿床,这花一定是王母娘娘送我的见面礼!你们数数看,一二三四五六,不是给我是给谁?!”   何其:……虽然预计转化信众成功了,但也不是很开心呢。   怕表哥真地发现自己,何其从大门这头溜走。   ***   魂归宿舍,何其打了个呵欠,感觉整个人精神还是振奋的。   抛开某一部分来说,今晚何其收获颇丰。   传承拿到了一部分,日后也可见希望。   标志物少年——殷野,也忽悠住了,下回再撞见就不用再说“好巧”。   至于那被抛开的部分,就是何其的痛点——经济大事。   何其摊开手掌心,手里就……一枚铜板儿。   阿宝太穷了,何其不忍心要小丫头的银子。至于何其手里这一枚铜板,虽然估摸着是古物,但唐国可不在种花家历史上存在过,也就是没有历史价值,不可察,同时不值钱。   还有一个困扰了何其许久的问题,通过三次穿越,何其也大概得到了结果,那就是穿成不同物种神仙的具体影响为何。   因为体验过,所以何其可以继承一部分“神仙”的天赋,比如虎语、了解并初步掌控植物的能力。当然,后者还得借助一点道家法门,因为肉身的何其并不是神仙。   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同类或者特殊物品的亲近度会提升。   比如猛虎兄,它对何其就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另一个则是那鬼仙台结出的莲子,虽然引出来包有祸心的老鬼,但本质上来说——其实还是何其得到了莲子的亲近、向往。   机遇从来与风险共存,何其还有臭宝护身,能保证绝对安全。目前来看,绝对是大赚特赚!   总之,除了何其目前暂且还是没钱外,一切都很完美。   而没钱什么的,早就习惯啦!略等于没有影响。   何其把干妹妹给的铜板儿放好,睡起回笼觉。   一觉醒来,富婆姐姐赵一飞给带来早餐,刷的何其的卡。   这是何其的规矩,只花自己的钱,就往少里花。   何其的行事准则一度让赵一飞误会何其家很穷,直到何明心开着大奔来接何其,怜爱何其的那颗温柔姐姐心彻底破碎。   想到这事,赵一飞笑道:“小其你是不在,上回那个给你点蜡烛的,还喊话说见不得你过得那么苦,想要给你美好生活……哈哈哈,没把我笑死!”   何其刚洗漱完,坐下喝粥:“别提了,我害怕!”   一寝室笑声,笑完了,何其问起来:“今天周末,你们有活动吗?”   赵一飞简洁道:“我没有。”   蓝知音正在化妆:“我上午有约,下午没有。六神你想搞什么活动?!”   考证达人在看书,扫了一眼安排表:“我今天也有空。”   得到三人回复,何其道:“我准备给金莲妹妹烧点冥币,你们要一起吗?学校不是正好有块地方可以烧。”   最后当然是姐妹四人行。   下午时分,何其四人来到了学校保留下来的一片小墓地,学生们将这块称为X大小陵园。   小陵园属于可以公开祭奠的地方,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流过,陵园中种着成片的松柏,气氛肃穆。往常还是少有学生来。   何其拿着罗盘,在河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带着姐妹们一起烧冥币。   豆蔻推了一下眼镜,念起冥币上面的字:“天地银行……这冥币好严谨哦。”   何其心里:鬼手里弄来的冥币,当然严谨啦,因为这估计是真的冥币!   赵一飞认真烧冥币,而蓝知音比较有创意。   她从背包里掏出来两块白巧克力,一小包薯片,外加辣条一包,问何其:“六神,把这些直接烧了,金莲妹妹能收到我的零食吗?”   何其:……“不必如此!念咒就行。”   何其从蓝知音手里把东西拿过来,教她念化食咒,先将人类的食物转化为鬼可食的,然后再指名送给金莲妹妹。   何其自己在烧纸的时候,则是按照格式,烧了一封冥信给金莲,告诉她欧润彦那一家子都没了,让她放宽心。   四人在或烧纸、或对着食物念咒的时候,旁边男生宿舍楼一个宿舍中,某男生将这幕拍了下来,当做搞笑视频在朋友圈发了出去。   并配字:——震惊!四名女大学生竟然校园内小河边行这事!!   -完- 第31章 萨摩耶鬼   ◎宝贝?(双更合一)◎   同栋男生宿舍楼的二楼, 四个大男生在寝室门口看了几眼,但没有一个人做出掏门卡的动作。   “进去不?”   “进呗,怕什么?不过……快到吃饭的点了, 要不我们先吃个饭再说。”   然而现在根本不是饭点。   寝室四人中, 富二代张可方胆子最小, 忍不住哀嚎道:“要不我们出去住酒店吧!!我出钱!”   “不行, 按照检查规定,不可以夜不归宿。”   安全卫生部的纪宇松表示不行。   张可方又不能说自己一个大男生怕莫须有的鬼, 只好咬牙道:“那我们出去打游戏?”   打游戏还是网吧更有氛围, 寝室里面另外两人也赞成, 四人远离寝室,跑去网吧。   游戏打到一半, 张可方被室友推了一下胳膊。   “唉唉唉, 张可方,这是不是你那个学姐?!”   张可方探头看向室友手机, 两个大黑眼圈凑近了看。   只见手机视频里,有四个人背对着镜头, 在烧东西拜祭什么。   不过画风离奇的是,有两人还在对着辣条等零食念叨。相比正常的祭奠场景来说, 这一幕已经攀登上了时尚的浪潮, 堪称拜祭界弄潮儿!   张可方的第一念头:我学姐才不会这么沙雕。   可细看之后,那可不就是他的女神么!旁边那几个,也和女神的室友对上了。   张可方抹了把脸:“应该是的。”随后他一拍大腿, 又喜道,“何其学姐销假回来了唉!”   室友:“你女神她们火了, 橙宝已经在准备同款丧葬纸制品了!”   就这么着, 在何其还不知道的时候, 四人的背影在X大和网上小火了。尤其是何其跟蓝知音,两人围着零食念咒的画面还出了表情包。   ——祖宗也想吃辣条/薯片/巧克力!   不过还好是背影,没多少人认出来。认出来多是X大本校的,得靠着小陵园才敢确认。   张可方想着女神,怕的事情抛到脑后:“我们回学校吧!换个衣服去打球,等会儿学姐他们吃完饭就会从篮球场过!”   三室友:……   到底谁想着出来的?   可兄弟的大事,当然要支持。敲诈张可方一顿,几人义气地又回了学校。   就是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张可方又怂了。   纪宇松看他一眼,上去刷开了门,第一个进了寝室。室友接二连三,张可方最后跟进去。   一进寝室,四人傻眼了。   纪宇松是个强迫症,大家都说他进了安全卫生部真是高精度匹配。加上其他三人也配合,所以他们寝室和别的男生寝室不一样,特别干净利落。   可眼下,他们的垃圾桶全部都翻了!垃圾倒得到处都是。   床上的空调被、毯子、枕头抱枕,也都被丢进地上的垃圾堆里。   纪宇松皱着眉,从垃圾和床上物品中间穿过,走到窗户边。   他检查了一下窗户边的胶带:“没人动过窗。”   张可方则是把开着录像的电脑打开,刷了一下他们离开后的寝室画面。   视频有一个时间段黑屏,然后寝室就乱了。   “艹!真邪门啊,昨天我们的垃圾桶倒了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张可方面露惊色,“我就说我昨晚睡着了,有个东西想把我从床上托下去!”   昨晚,其他两个室友也说好像有,最后张可方扒着没出事的纪宇松睡了一晚。   昨晚上的异样,还能解释成张可方胆小,弄错了,然后他的话又引导了两个室友产生相似的莫须有感觉。   可今天这幕和视频、以及纪宇松封闭了的门窗,完全排除了其他因素,事情就显得非常不科学了。   纪宇松很科学地发问:“会不会是寝室进了什么老鼠,或者小动物?”   “可昨晚上找过了。”张可方已经有点背后发毛了,“要不你再找找,我去找我表哥问问,我表哥是道士!”   张可方丢下话,赶紧打表哥的电话。可没打通。   在纪宇松找可疑东西时,张可方转去社交软件,想给表哥留个言。   不过留完言,张可方顺手去红点,就刷到了表哥的朋友圈。   ——今天头发似乎真的多了一点,真是令人欣喜,多谢师妹,我必日日勤念美容咒。@何其   配图是一张三人合照,正是王师兄、何其和张玄明。三人中,何其没穿道袍,但背后也背了桃木剑,看起来很有宗教人士气息。   照片还是水月小镇拍的,背景古朴,看起来就更和谐了。   张可方:“卧槽!”   室友:“怎么了,你表哥怎么说?”   张可方心情复杂:“我女神好像是个道士。”   先前给张可方分享了视频的室友凑过来,也看到了何其跟王师兄二人的合影。   不过合影哪有正文吸引人。   室友:“美容咒?”   张可方:……“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表哥真的挺有那方面的天赋的。”   所以王师兄都要感谢的人,那自然更厉害。   张可方也心说怪不得。   他从小阴气重,魂轻,老是撞见些倒霉事。还是表哥跟了师傅,张可方才有了稳定镇压霉运的符箓可用。   张可方认识何其,是碰巧两个月前护身的符箓没了。他特别倒霉,又把手机掉了,可何其把手机捡了还给他后,他就转了好运!   然后张可方就把何其当幸运女神了,这是他爱情的开始。   那头纪宇松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干脆把寝室收拾了一遍。   他还发现了好几处不对:他的书架空位置里多了几本室友的书,排插上则插满了数据线插头,还有衣服挂在了晾衣绳上,原本是没有的。   寝室里响起一声又一声卧槽,让张可方洗澡都不敢去了。   倒是看着张可方害怕的样子,他室友不厚道地笑道:“哈哈哈——,还换不换球衣?去不去打球?”   男人哪受得起这种激。张可方牙一咬:“去!”   已经有点怕的纪宇松:……原来张可方才是真胆大啊。   两分钟后,张可方身上还带着沐浴露泡泡,大叫着冲出浴室:“啊啊啊!”   “那玩意儿在浴室,扯我头发!要秃了,要秃了!”   寝室另外三人壮着胆,挤在一起,探头又去看浴室里面。   沐浴露的浓郁香气浮在浴室的空气中,似乎格外地浓。还飘着泡泡的湿滑地面上,则诡异地出现了好多短发,一把又一把,少说几百根。   “速度撤离!”   四人彻底怂了,张可方更是穿着短裤就跑出了寝室。等张可方借到外裤,四人心情复杂地蹲到了楼下。   张可方被围着,他终于打通了王师兄的电话。   “掉头发啊?那这玩意儿好凶啊!”   张可方:“表哥,你就别惦记头发了,快来救救我们吧。我现在蹲在外面,澡才洗到一半。”   “我不行啊,陪我师傅在云南呢。”   张可方:卒。   “不过我记得你是X大的吧,我新认识个道友,她应该就在你们X大,我帮你联系联系。”王师兄直接想到了何其,他还记得何其说要回x大去接着考试。   ***   半个小时后,何其揣着罗盘,提溜着桃木剑,来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是你?!”   何其记得张可方,这不就是那个差点让她社死的据说是富二代的学弟。   张可方结结巴巴地道:“学、学姐,是我表哥联系你的,但是我这回真有事!救命……”   张可方想哭。   得知何其要来帮忙,张可方已经收拾了一下。   比如他又去借了一套衣服。但是掉发问题真地很致命,他感觉自己快秃成表哥了!   何其打量了一番四人。见四人身上只有淡淡的鬼气,想来问题应当不严重。   何其对张可方道:“下回你可别去点蜡烛了,行吗?弟弟。”   张可方表情有点犹豫。   但随后遭遇了室友的铁肘,还有掉发警告,只能心痛地放弃。   张可方妥协道:“都听你的,学姐。”   “那带路吧。”何其一扬下巴,让他们带路。   四人就带着何其,先在宿管那儿做了登记,具体内容是——家属探望,然后五人一起上楼梯。   走到一半,何其迎面撞见她班里的班长。   男班长打招呼道:“唉,何其你跑到男生宿舍楼来干嘛?”   说着,男班长的目光还在张可方、纪宇松四人身上打转,目光警惕。   何其道:“他们宿舍出了点问题,我帮忙看看。”   班长却有点不放心,看着何其手里的桃木剑,找话题问道:“何其你们玩cosplay啊?”   “不是。”何其摇头,直白地告诉班长同学,“我来捉鬼。”   班长:???   何其:“我有证的!”   何其把自己随身带上的本子掏出来,享受了一把持证的合法合理待遇。   就是把班长看懵了:“啊这、你这个考证范围挺广的啊,这个能加分吗?”   “不知道唉,班长回头帮我问问。”何其笑着道,“我有事先忙了,拜。”   五个人都快把过道堵住了,何其觉得不好。   班长也没再过多担心,毕竟人家有证的!   但心里好奇,班长问道:“我能一起吗?”   何其看向张可方他们,几个大男生随意地点点头,五人行变成六人。   来到二楼的寝室门口,照例是纪宇松刷开了门。   但是这回打开门后,纪宇松没敢往里面走,而是侧身把位置让给何其,假装自己只是开门小弟。   何其:……   何其身后的班长,则因为无知而胆大:“你们寝室也太乱了吧?这样还叫女生过来。”   张可方偷瞥学姐,试图挣扎:“根本不是我们弄的!老纪强迫症,整栋楼大多都知道啊。”   班长奇怪地问:“不是你们是谁啊?”   话音落下,一阵凉风从关闭了窗户的寝室里面吹向门口,风中似乎还有呜咽声。   班长:……   现在闭嘴来得及嘛!   而五人前方,何其看见一只歪着头,舌头掉出来的萨摩耶鬼。   “汪——!”   萨摩耶看向纪宇松,大叫了声,声音很不满。这一叫,还露出来萨摩耶牙齿残缺的嘴,做喘气的动作,它的舌头也没有往后收,像是无力地掉在嘴外。   何其觉得这只犬鬼很奇怪,因为这只萨摩耶明显没有嘟嘟眼睛变红,身上带着杀气和怨气的特征。   这只狗的气息算得上平和,只是很不满纪宇松。   而能变成犬鬼,想来是因为年纪大,智商上涨的缘故。   何其注意到了,萨摩耶的鼻子部分,眼色很浅。这是狗子色素沉着能力变差的表现,通常出现在年纪大的狗身上。   看萨摩耶不想打架,何其尝试着往前一步。   萨摩耶竟是蹭了上来。   何其:?   萨摩耶:“汪汪汪!”   小家伙,你怎么只长了两条腿?真可怜!   何其麻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接收了一个狗语包,没想到还能像体验虎仙一样,被狗子当成同类。   不过思及路上别的狗不会如此,何其又在心里给狗子加了高智商三字。猛虎也算是高智商,没毛病。   萨摩耶见小家伙不说话,露出一个微笑:“汪汪——!”   你快走吧,这里不让狗进来。   何其想告诉萨摩耶——我不是狗!   但当着别人的面,用狗语说话真的太羞耻了。   何其扭头,看向五人,询问道:“我要准备打架了,你们进来吗?”   张可方:艹!这还能轻松有余力地准备嘛?怪不得表哥说他女神猛。   班长:“不用了吧,我看他们都是拖后腿的!”   另外三人也表示拒绝。   然后何其伸手将宿舍门一拉,当着众人的面关上来门。   砰——   张可方站得比较靠后,听到动静吓了一跳,探头有些着急:“门怎么关了?不是里面那玩意儿关的吧?!”他有些放心不下里面的何其。   纪宇松:“别担心,是学姐自己关的。我看学姐很淡定。”   班长呼出一口气,问道:“你们寝室怎么回事啊?”   外头在聊天,用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而屋子里面,何其小声:“汪汪汪?”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萨摩耶就有话说了。   “汪汪汪——!”   萨摩耶叫了一大串,翻译成人话大概是:我跟你说,这个纪宇松太不是人了!   好好的床上,不给睡人;好好的垃圾桶,不给放垃圾;好好的书架,不给放书;好好的晾衣绳,不给晾衣服;好好的排插,不给插插头;好好的生活区,还不许人家掉一根头发……!   何其越听,越觉得萨摩耶不平的地方好熟悉。   这不就是她嘛!   尤其最后一条,女生宿舍头发是真的多,每次应对卫生检查,拖完地还得蹲下来用纸巾擦一遍。   晾衣服的也很绝,冬天.衣服根本干不了那么快,每次都是收起来,检查完再挂上去晒!   那么问题来了,萨摩耶又不上大学住宿舍?吐槽得怎么那么精准。   何其撸一把萨摩耶:“汪汪汪?”   你是谁的狗?   萨摩耶别过脑袋,在纪宇松的空调被上踩了两脚。它现在当然踩不出痕迹,但空调被和底下的香蕉皮粘到了一起。   踩完了,萨摩耶心虚地叫:“汪汪汪!”   ——你快走吧!这里真的不让狗来,小心它们揍你。   看来还得自己来。   何其打开一半的门,看向纪宇松,问道:“你有得罪谁吗?”   “没有吧。”纪宇松道,“我没跟谁不合。”   张可方也道:“老纪脾气挺好的,没跟人吵架啊。”   何其提示纪宇松:“就检查卫生,有没有人特别不满意你?”   何其提示一出来,纪宇松寝室其他几人就明确了——寝室里那玩意儿肯定是来找纪宇松的。   垃圾桶倒了、床上的东西被丢、书架有书、晾衣服的地方有衣服,浴室……也有了头发,这每一处都对上了啊!   张可方人傻了:“不是,那为什么掉头发的是我?不是他。老纪人可一点没遇上这些怪事,昨夜里就他没被摸!”   何其:“他是不是安全卫生部的啊?检查卫生的时候合规矩。而且他命可能比较硬扎,所以……”   倒霉的就成了张可方。   纪宇松在一边努力回想,可想得头都疼了,就是想不出来谁会记他的仇。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纪宇松摇头道:“我想不到有谁,我一般检查的都是女生宿舍,女孩子都很好说话的。而且女生宿舍基本上都会合格,偶尔的小问题也没事。”   没有很多扣分情况,自然就不会起冲突。没有冲突,哪来的记恨?   何其道:“想不起来也没事,我这边试着找找看。”   何其打个手势,让萨摩耶跟上自己,然后掏出来罗盘。   何其取下指针,在萨摩耶齿上叩了三下,然后收回,念道:“天有三奇,地有六仪……方圆百步,随针见之!开,寻犬鬼之主!”   最后一字落下,罗盘指针旋转起来。   罗盘指向了……寝室门口。   何其看了眼已经到了门外的萨摩耶,再扭过头,感觉有些微的迷茫。   她知道这是表明她要找的目标在身后方位,并且离得不是很远。   但是,这……穿墙跳窗嘛?!   何其转回身,看了眼罗盘,认命地往宿舍楼的楼梯走。   班长跟上:“何其,我们是去找那个害人的人吗?”   何其点点头,并且说了句让五个男生一开始摸不着头脑的话。   “缺德罗盘,持续为您导航。”   臭宝不满了,这句话它在人间曾听过。臭宝在何其脑中反驳。   ——你竟拿我同那等指路之物比!   ——我才不是那等俗物!   何其不理臭宝,指路功能不行就是不行嘛。   而且指方位指到墙上,能不叫人想到某德地图嘛,能把人带到墙边让人过去。   几人下了楼,绕到宿舍楼背面。   何其手持罗盘,身后跟着五个男生,场面还挺壮观。不少校友纷纷侧目。   有人奇怪:“这个同学好像烧冥币那个啊?”   “我也好奇,零食真的能烧给先人嘛?”   何其:……   奇怪,怎么好像好多人知道她烧冥币了,还知道了零食的事!   何其感觉不对,走得更快了。   还好X大的校友们还是比较忙碌的,只是路过时瞧瞧,没有引起聚众围观。   走出去二十米,萨摩耶不配合了。它站在树底下,不肯动。   这会儿已是傍晚,不是正午,阳气不算太重。而且萨摩耶不是泰迪嘟嘟那种厉鬼,见光的伤害也不大。   何其只好回身,一手罗盘,一手抓住萨摩耶的尾巴,拖着它走。   看着何其手中仿佛有物体,五男:……   张可方问道:“学姐,那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啊?”   在外面呢,何其不想他们太害怕,就说了萨摩耶三傻的梗:“拆家的傻狗。”   班长感觉自己懂了:“好狠啊!怪不得他们寝室乱成那样,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拆家三傻实在有名。   几人说起来见过的拆家狗,然后时不时瞟一眼何其抓着“空气”的手。   这会儿,纪宇松感觉有点不对。但他还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直到追随罗盘指引,几人来到一栋女生宿舍楼下。   何其惊讶:“居然就在我们宿舍楼!”   何其回头,对几人道:“女生宿舍楼不让你们进,我自己先上去。等下有事、或者有结果,我会给张可方打电话。”   张可方的电话是王师兄那边给的,方便何其联系人。   何其独身上楼,楼下的纪宇松小心翼翼又悄摸摸地看了张可方的脑袋好几眼。   这边何其进了宿舍楼,一口气爬到六楼。   微微喘气,何其跟着罗盘走,来到房号606的寝室门口。   何其曲起手指,上前敲门。   咚咚——   “谁啊?”听到敲门声,里面响起一个甜美女声。   何其抓稳隐隐躁动的萨摩耶,应道:“你好,我找人。”   门打开,一个圆脸女生穿着波点睡裙,露出漂亮的肩,笑容甜甜地问何其:“你找谁啊?寝室里现在只有我一个。”而她又不认识何其。   或许是熬了夜,圆脸女生黑眼圈比较重,眼中血丝也多。不然会更好看。   何其看着这个举止温柔有礼的女生,心中感慨:人不可貌相,老祖宗诚不欺我!   真看不出来啊,放鬼去折腾张可方他们寝室背后的人,竟然是看起来这么无害的一个女生。   何其正色道:“那我找的应该就是你。”   女生表情疑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何其:“我从纪宇松、张可方他们寝室过来的。”   女生闻言,看了何其几眼,随后伤心地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纪宇松!你死了!”   楼下的纪宇松:“宝贝,怎么了?!你听我解释!”   何其听力很好,因此也听见了——纪宇松喊宝贝的声音。   何其:?   宝?贝?   -完- 第32章 我是萌新   ◎双更合一◎   圆脸女生的情绪似乎一下就激动起来, 对着手机吼完,就有眼泪涌出来。   见状萨摩耶也不想跑了,急忙贴到女生腿边, 想蹭蹭这女生。   可它成了鬼, 直接从女生身上穿了过去, 只能着急地冲着电话叫。假设它还活着, 想来电话那边的纪宇松能从吼声中感知到它的愤怒和维护。   何其见状也连忙开口道:“同学同学,你冷静!我是道士!”又指向这女生的小腿旁, “你别哭了, 你的萨摩耶都快急疯了。”   女生吸一口气, 原本伤心愤怒的面中流泄出几分诧异:“你、你说什么?”   道士?萨摩耶?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了头,没顾得上手机那边纪宇松一声声的宝贝。   何其晃一下桃木剑, 证明身份:“你先让纪宇松也别急, 进寝室我跟你慢慢说。”   女生哭起来,隔壁的同学都担心地跑了出来, 这会儿眼神奇怪地看着何其。   圆脸女生冲同学解释一句,带何其进了她们寝室。但手机是没挂的。   何其直白道:“我给你开个灵眼吧。”   与其解释一大串, 不如让这女生自己看。   何其三下五除二,动手给女生开了灵眼, 让她能目视萨摩耶。   一看到自己家的老狗, 圆脸女生这些时日积攒的想念、悲伤,一起涌出来,哭成泪人。   她坐在地上, 虚虚地抱着萨摩耶:“牛奶,我不敢回家, 回去觉得家里哪里都是你……”   “汪汪——”   名唤牛奶的萨摩耶则温声叫着, 十分耐心。完全不像那只男生寝室里的疯狂萨摩耶。   楼下。   听到纪宇松着急地喊宝贝, 他寝室里几个还挺关心,问他怎么了。   纪宇松摇头:“应该没事,等等吧。”   说这话的时候,纪宇松又看了张可方一眼,心中涌起丝丝缕缕的愧疚。   张可方不明其意,伸手捂住自己的头顶,表情痛苦:“老纪,你老看我干嘛,秃了真的特别丑嘛?现在是夏天,也戴不了帽子啊!”   纪宇松表情认真:“没有,你这样也很帅。”   张可方感动道:“呜呜,兄弟你真好!”   过了二十分钟,何其跟圆脸女生一起下了楼。   圆脸女生哭得眼睛红肿,但面上情绪还好。   纪宇松每周有检查卫生的任务,也经常检查到她们寝室。虽然是自己男朋友,但有的奇葩规定那是真的奇葩啊!   直到前几天,纪宇松铁面无私地扣了她们宿舍的分。因为风大,窗外的东西被风卷进了阳台。   一桩小意外,让寝室辛苦一番搞卫生成了白搞,那边纪宇松也是按照规矩扣的分,都没处说不平,圆脸女生就在家里跟狗子抱怨了下。萨摩耶牛奶会去男生宿舍闹事,便是因为这。   只是圆脸女生没想到,几天之后牛奶就因为年纪太大走了。   而她随口的不满,成为了牛奶老死后放不下的挂念,竟然要帮她“教训教训”纪宇松。   可想而知,结果纪宇松萨摩耶动不了,倒霉的就成了整个寝室,以及倒霉撞到狗的张可方。   虽然年纪大、性格稳重了些,但萨摩耶本质可没变,拆家技能满点!   纪宇松看着眼睛红肿的女朋友,上前心疼地抱住女友。   张可方懵着:“老纪女朋友怎么下来了?”   另外两个室友,俱都想到了纪宇松的那通电话,和老纪那有点不对的反常行为,给了张可方一个同情的眼神。   张可方在这种眼神下,深思片刻。   学姐是上去找“凶手”的,然后纪宇松女朋友跟着下来了。   貌似纪宇松女朋友家里养的只萨摩耶,因为年纪太大刚去世,他女友很难过。   所以纪宇松女朋友的狗,找纪宇松报复检查卫生的事,结果……受伤的只有他!!   他扭头看向纪宇松和他女友:“纪宇松!你还我头发!!”   何其则看着女生脚边,萨摩耶正冲她笑。   “汪汪!”   小家伙,谢谢你!   今天是萨摩耶的头七,今天是探亲日,明日它便要重回地府。能在最后见见小主人,真好啊。   何其就好奇,自己看着不是挺大一只的?   萨摩耶:“汪汪——”   没有伴侣的都是小家伙。   何其:……连狗都在说她单身狗?   何其很生气,把纪宇松和圆脸女生硬生生看得不好意思,分开了。   然后何其扭头看向张可方:“不对,应该找你。法不空出,看在王师兄的面子上,你意思意思吧。”   张可方:……   怎么还是他?!   可托王师兄请何其来的人是他,何其自然要找他负责。   而张可方脑子转了一下后,发现这其实是桩好事——至少和学姐说上话了!还能让学姐了解了解他的优势!   张可方财大气粗地把手机掏出来:“学姐,你要多少啊?你辛苦了,别跟我客气。”   何其想锤他。   她明明也是富二代,看看她的日子,再看看张可方不把钱当钱的样子,何其仇富了。   不过报酬要什么,真是桩难事。   道门祖师爷说过:入我门者不贫,出我门者不富。   法不空出的规矩,让道门子弟行事都可有收获。但一般来说,这个收费不会过高,过高就会影响修行,一心钻进钱眼里,还谈什么修行?   可对何其来说,这个收费最好往低了走。   她对“暴富”真的有心理阴影。这种阴影引发的担忧,又会直接影响到何其第六感的判断,总之就是慌!   何其想了一下,看向不远处的奶茶店:“你去买三杯奶茶吧,要四季奶青、蜂蜜柚子茶、草莓啵啵,加冰少糖。”   已经点开某付宝的张可方:?   张可方:“奶茶?”   何其又把寝室三个美女的口味重复了一遍:“记得加冰少糖!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哦哦,好的。”   张可方懵逼地买奶茶。   三杯奶茶,学校里还给学生两杯八折,加起来都不到五十块!   提上打包好的奶茶,张可方还是觉得——这也太少了吧。   张可方回来的时候,看着何其的目光多了几分怜爱。他心想:学姐也太可怜了,日子过得那么清贫,肯定都没有放肆地喝过奶茶!   何其把奶茶接过来,点点头就想走人。   结果张可方拦住她:“学姐,你要的真的太少了,要不我给你转点钱?”   “不用。”何其果断摇头。   张可方坚持:“你再要一点嘛!我表哥要说我不懂规矩的。”   何其皱眉:“我要多少是我的意思,王师兄那边会理解的。”   何其十分坚定,富二代休想害她!   张可方还想劝说。   何其不耐烦地一挑手,桃木剑挥出去,剑指张可方额前。   桃木剑根本没挨到张可方。   但张可方分明感觉到,额前有一抹风飘过。   再接着,他额前的刘海,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张可方:……   张可方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自己那一缕离家的刘海。   何其拿桃木剑给他指个方向:“靠边去,别哔哔,也别挡路。”   张可方老实听话地让路,只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桃木剑。   那只是把木剑吧?是的吧?!   而且那把木剑,根本没挨到他。   何其从傻了的张可方身边走过,只留下不回头的潇洒背影。   近些时日何其头发长长了点,于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看起来更有道士的范儿。   何其潇洒离去,剩下的人都围着张可方,目光惊奇。   纪宇松看着张可方手中的断发:“高手竟在我们学校。”   他女朋友也很激动,抓着纪宇松的手臂疯狂当东:“啊啊啊!学姐也太帅了吧!”   纪宇松看女朋友一眼。   他很想说——你这么大一个男朋友还在呢。   班长看向不知死活的富二代:“现在你该死心了吧?”都拿剑削你了。   哪知张可方小心地捧着断发,目光坚定。   “学姐好酷我好爱!”   班长非常冷酷:“有什么用。”   ***   何其回到寝室,奶茶还提在手里,就听到蓝知音在喊。   “六神!我们火啦——”liJia   蓝知音捧着手机,给何其看网上的新闻,还给她看了橙宝的预收产品,差点把自己笑死。   何其:“怪不得学校那么多人认识我。”   豆蔻坐在床上刷平板,探出头道:“小其,你们道协官方转发了视频,还做了科普。”   竟然被官方蹭热度了!   何其失笑摇头,把奶茶分给三人:“请你们喝奶茶,再不喝冰都化了。”   寝室三女震惊。   她们都知道何其情况特殊,必须得省着钱花。所以这是三人第一次收到何其买的东西!   当然,何明心女士送的没算进来。   蓝知音好吃惊,捧着她的草莓啵啵:“六神,你怎么了?别犯傻,咱去退了这个吧!”   何其:“我刚才不是出去处理事情了,这是报酬。”   赵一飞发现不对:“那你的呢?”   何其:“我喝完了。”其实是怂得不敢,上楼的时候抓手机抓得老紧来着。奶茶可以不喝,手机可不能丢。   豆蔻则笑着道:“都是我们喜欢的口味,小其真好。”   蓝知音:“唉,我还没进过男生寝室呢,嘿嘿嘿,进去是什么感觉?”   何其:“没有什么感觉,男生宿舍没有女生宿舍香。”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听起来好吓人,门窗都关了,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浴室里还被抓头发……”   一听到这个问题,何其耳边仿佛就有一声“宝贝”回响。   何其愤怒地开口:“不仅吃到狗粮,还被狗子笑单身狗了!”   三两句把事情说清楚,说到最后萨摩耶的反应,寝室里笑成一团。   何其则心累地爬上床,决定躺平。   躺了会,何其摸摸自己的手机,看看手机软件里的余额,再摸摸钱包。   很好,一样没少!   以后再出去接活,应该至少能够奶茶自由了。   何其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床边探出一只白刷刷、柔软无骨的小手。   蓝知音的声音响起:“快来,尝一口我的草莓啵啵!”   何其:……吓我一跳。   何其问:“知音,你的手怎么这么白?”   蓝知音:“新的粉底!超白色号。”   是何其不了解的神奇领域了。   ***   汉语言文学一班,大三最后一堂课上课前。   何其赶上最后一堂课,坐在不前不后的第三桌。   班长坐在她前面,扭过头来说话。   班长:“何其,我帮你打听过了,你的道士证也能在今年的综合加一分!”   何其:……   你还真去问啊。   何其送出一张好人卡:“班长你真好。”   “该做的。”班长看了一下何其背后,又问,“你今天怎么没带剑?”   何其:“上课用不着,带着也不方便。”臭宝倒是随身放在包里。   班长继续好奇宝宝状:“听说你考前圈考点可厉害了,是不是真的啊?今天这堂课的老王可严了,我就这门九十不安全!你能不能给我圈一下啊?”   何其看一眼班长后面进来的王老师,对班长道:“王老师不是说不给重点,让大家都认真学习。”   王老师是有些格调的,对学生要求严格。但他学术水平也很高,学生认真地跟着学收获也会很大。   像何其那种敷衍式考试,恰好是这种老文化人的痛点。   ——只知考试,不知文化!甘于庸俗啊。   何其还朝班长眨了眨眼。   可惜班长根本没看见,还理直气壮道:“这门拿到九十,我的国奖就稳了。”   周围的同学,纷纷用“你好勇”的目光看班长。   真的,敢在老王面前说这话,太勇敢了!   因为不对劲的目光太多,班长觉得背后一凉。   他背后响起一声轻哼。   “同学,虽然你不能严肃对待你的学习和人生,但我会严格对待你的答卷。”   班长:……   他知道了,这回现在闭嘴也来不及了!   铃声响,王老师站上讲台。   老教师人站得很挺拔,像是路边染上风霜的老松柏,独有一番味道,说话也很冻人。   “学习态度是要端正的,这不只是学习,而是人生漫长的这条路。你做了多少,才能收获多少。你一直敷衍,未来生活也会对你敷衍,到时候可别哭。”   虽然知道老王说的是班长,但何其感觉,扎的是她的心!   她才是敷衍之王啊。   但往常听着是没用的鸡汤,今天何其的心底却是别有一番体会。   她马上大四了,汉语言学得不错,因为语言天赋很好,但要说像班长那种认真的劲头,她身上是没有的。   她以前甚至没有认真设想过,将来从事这行,去做什么工作。只是很敷衍地,过来了大学这三年。   反正她天赋好嘛,读研究生也有老师喜欢。去工作的话,能耐多少有点,X大也是名校,也不愁找不到工作。   可何其现在,有真正想去做的事了。   她开始感知到自己的无知和匮乏,也感受到每一天不同的新奇,生活好像突然闪了光。   但另一方面,何其又不确定——她真地能罔顾母亲的想法吗?   何其想起何明心因为看见她玩桃木剑,气到昏倒的模样;   想起她曾经有过一个完整的四口之家,可她给那个她称呼为爸爸的男人用硬币算了一卦,然后乍起的富贵让家散了,对方奔赴向他的理想乡;   甚至还有妈妈在夜里时,一边为她盖被子,一边对着她的脸漠然难言的表情……   她从小记性好,记得好多好多事。   所以知道妈妈肯定是爱她的,也知道在离开之前,那人是个好父亲,但家就是散了。   何其甚至怀疑,母亲没了的手臂与自己必定相关。她超强的第六感,一直在提醒着这个她不敢面对的事实。   老妈那边,何其连开口都不敢。   何其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凝神看向黑板。   耳畔似乎飘过熟悉的少女声音——   “姐姐,阿宝把银子都埋给你!还有我新得的金花生,你记得收啊~。”   本来有点扎心难受的何其一听阿宝的声音,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阿宝啊,姐姐收不到!   台上,王老师看着都听课快听哭的请假生,表情一滞。   他看向黑板,自己书写了一首诗人于困境却坚定不肯放弃的励志诗,读来想来也是感人的。   但是……太夸张了吧?听哭了都。   难道是他的授课水平提高了?   或许是吧。王老师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默默地在心里决定,给这个请假生把平时分从七十提到八十算了,反正请假也是正当批假。   上课这么投入的学生,真的太少见了!   跨时空的异国。   阿宝摸黑出来,扛着铁锹挖坑,给她干姐姐埋银子。   云娘跟在身边,抬头问阿宝:“阿宝,桃仙娘娘真的喜欢银子吗?”   阿宝道:“应该喜欢吧?我看姐姐看了好几眼。她是神仙,但是没见过人间的银子嘛,银子颜色多好看,银光闪闪的!”   云娘听着这个理,虽然觉得有些怪,但也将自己的一袋金叶子递给阿宝。   “这个叶子好看,想来桃仙娘娘或许会喜欢。”   阿宝:“小姐你真好!”   “阿宝,我现在也是你姐姐了。”云娘道,“来,你将铁锹给我,我试试看。”   这厢姐妹两个一起挖坑,另一处,金莲在秋天的河里打了个激灵。   夜里的河很黑,倒影着稀疏的月光,像是天地间张开了的吃人的嘴。   金莲将夜里跑出来到河里玩的小孩往上一推,在河边另外一些孩童紧张的哭喊声里,抬手给了落水孩童屁股一巴掌。   啪——   很响,但也将落水孩童拍醒了。   而后金莲用鬼力推动水,将这孩童冲上岸去。   扭过头,金莲动了动嘴。   “怎么嘴里一股甜味?难道救落水小孩嘴里能感受到甜味?”   “不对!味道又变了,好像是又甜又辣的。”   “嘶——还有点油润的香,真好吃。”   金莲感觉嘴里吃完了甜的,又吃完了甜辣的美味,再接着,就是香香脆脆到极致的口感!仿佛耳边都有那种脆响声。   “这味道,既有油炸的香脆,又没有油炸的腻味,竟还有一丝青瓜的爽口?”   许久没尝到味道的金莲细细品味着,都忘了还有一只水鬼等着自己。   而水鬼看着这奇怪的女鬼半天不动,想到自己要吃的小孩被她鬼口夺食,一咬牙便扑了上去!   金莲回神,抬手掐住了水鬼的脖子:“为何要故意拖那孩童入水?”   金莲一边质问这鬼,一边教训这水鬼,打得水鬼嗷嗷叫。   正打着,金莲又愣住了。她伸出手,接到变成鬼后收到的第一封信。   水鬼:又分神了?!   这也太羞辱鬼了!   不过等水鬼看到金莲收到了信,又好生羡慕:“我听说送信可麻烦了,你家里人真是有心了。”   金莲看完信,眼中隐有泪光:“不是我家人。”   水鬼随口问道:“那能是谁?你的情郎啊?”   然后水鬼就又挨揍了。   金莲怒声道:“那是我家大人。你且记着我——鬼仙大人麾下,金莲。日后再被我捉住你行恶事,我就吃了你。”   ***   何其不知道,好好的小美人在她忽悠下变成了揍鬼王者。   考完最后一门,何其拖上行李箱,和室友们道别,也没敢和何明心女士招呼一声,就踏上了回乡之路。只要不被阻拦,何其就能当她妈默许。   大巴车上,臭宝的声音在何其脑海中响起。   ——“可以下次去取阿宝埋下的东西。”   何其:?   这都几天过去了!   何其手伸进包里,捏了罗盘好几下。   臭宝吸气不满。   ——“缺德罗盘,持续为您服务!”   何其忍不住出声:“小气鬼!”   “哪里有鬼?!”   后上来的前排座位上,羊方听出何其的声音,惊诧地回头。   车上的乘客看见羊方一身道袍,又直接问鬼事,吓了好一跳。   张玄明把玩着一只新罗盘:“应当没有,我的罗盘没反应。”   羊方松口气,坐下。   何其记得上回羊方又帮忙了,于是探头上前:“羊前辈,张道友——”   问两人去哪的话到一半,何其看着张玄明拿罗盘抵头的动作愣住。   何其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张道友,你干嘛呢?”   眼神还瞟向羊方,企图寻找答案。   哪知羊方反给了何其一个幽怨眼神。   这事得问你自己!   我们道教的未来天师被你带坏了!   何其不懂,眼神无辜地朝羊方看回去。   你看我干嘛,难道你也好奇?   -完- 第33章 隔壁老王   ◎公交点恢复了◎   羊方看何其满脸的单纯好奇, 要不是被张玄明追着探讨过“罗盘磕头开慧”的可能性,差点就要相信小姑娘什么都没做过。   就连张玄明都面露疑惑,他道:“何师妹, 我跟你学的啊!”   羊方一脸痛心地看着何其。   听听!就是跟你学的!   何其:?   何其比张玄明更疑惑, 她什么时候教过这个?   她不就……一开始跟臭宝沟通时, 拿罗盘抵到额头上过。   何其一回忆, 发现可能真就是在亭子里等张玄明那回让人误解了。   但是正常人,会觉得那是个正常可学的动作嘛?   何其不死心地问:“是我们相约去看书那回, 你看到我拿头抵着罗盘嘛?”   “正是。”张玄明面上浮现浅笑, “偷学之举, 师妹莫笑。”   说来奇怪,张道友明明满脸青春, 他这模样放在平常人脸上可能会效果难言, 可他仍有一股清正的气质。   就是那种打眼一瞧,你就会相信这是个君子的好人, 相貌并不会影响别人对他的感官。   何其看得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再扫一眼满脸痛心的羊方,何其安慰张玄明道:“我不会笑你的, 因为我也喜欢这样。禅宗就有云,当头棒喝, 而后通窍。我有时候觉得头脑不清醒, 就轻轻地磕一下,感觉头脑可以清明许多。”   当头棒喝是禅宗的有名典故。张玄明当初误会何其头磕罗盘,正是因为史上有这样的经验。   羊方依旧觉得不靠谱:“当头棒喝是特定情形下, 以棒喝令人顿悟道理之用,哪里是这么用的?”   “佛道为两途, 路怎会一样?师叔, 我当真觉得有效, 昨日我苦思一难题……”说到最后,张玄明道,“想来是懂的方才懂。”   张玄明拿着罗盘看向何其,用一种知己的眼神,仿佛在寻求认同。   何其:……   何其:“张师兄,你记得轻轻的。咱们还是安全第一。”   哗啦——   是塑料袋落地的声音。   旁边的一位大姐也不顾自己袋子里的东西,激动地举起手机问何其。   “小姑娘,这个和猛虎合照的是不是你啊?!你胆子好大啊!”   何其看去,正是后面补拍的她和猛虎兄的摸头杀。   何其点头承认:“是我。”   然后车上话题就跑偏了,大姐热心地给其他陌生乘客科普了一番“王母观”的传奇故事,从猛虎兄出现、到金荷绽放,推荐大家去王母观拜拜、没有那个需求的话看看风景也很不错。   还挺会安利,有没有信仰的都被大姐一网打尽。   何其感慨不已。   乖乖,她家王母观出息了!居然都能在路上遇上信众了!   车上众乘客谈论着王母观,有不可见的香火……被罗盘悄然吸入,弥补罗盘身上裂开的缝隙。   如果细数,可以分辨罗盘比之吞用莲子补回来不少后,身上多了一条小细缝。于现实本界穿梭,对罗盘而言是吃力的,但那些许细微处,在罗盘刻意掩盖下无人可察觉。   傍晚时分,车辆路过王母观。   何其跟张玄明二人道别,下车后还发现公交站牌重新启用了。   这意味着这个公交站点有一定的人流量,所以政府才会重启。   想当初何其去当湖观考试的时候,还想着这件事呢,眼下竟然已经实现了!   何其怀揣着一种莫名的激动,托着行李箱,爬台阶都觉得更有力气了。   可九十九级台阶……谁带东西爬谁知道!   “九十九,呼——”   何其喘着气将行李箱放下,歇了一下才抽出托杆,托着走过月台。   走到观门口,便可见那六朵牵牛花,刚刚闭合了一点,准备同着太阳一起收工。   居然没被祸害。   何其有点惊讶,她以为韩旺和牛小庆会把这花摘走呢。   走进观内,就见到何多盛送两位信众出来。   瞧见何其,何多盛笑着对信众道:“两位慢去,老道就不送了。”   那两位信众一番道谢,刚刚是何多盛在给他们讲解典籍。如今眼看人家道长有事了,自是不好再耽误对方的正事。   等这两人出观,何多盛一看时间——下午四点半,将观门一关。   “小其,路上辛苦了。”何多盛搓搓手,“来来来,让外公看看你的教职人员证,还有那份嘉奖奖状。我还要拍照发到朋友圈,叫我那些老朋友看看!”   现在证难考,而且很多人不愿意学,家中有子弟考出证,那可是非常有脸的事情。   何其笑着把东西拿出来,给何多盛这个时尚老头拍照玩。   何其还道:“外公,既然我回来了,干脆明天就去道协登记吧,免得夜长梦多!”   拆迁书一日不废掉,何其就觉得不放心。   何多盛也是如此想:“我问清楚了要带哪些证件,也都提前准备好了。明天正好是上班日,我给道观挂个休息,我们一起去登记你做道观的继承人。”   何其休息了一晚,也发现了道观不少变化。   比如:侧殿里多出了两面绣字的红锦旗,是韩旺和牛小庆分别送的。   说到这两人,何其问起牵牛花:“外公,不是说那两人抢着要观门口的牵牛花么?我回来看花还在啊!”   “忘了跟你说后续。”何多盛笑着道,“那牵牛花的花不稀奇,但是那花怪得很,太阳没出来就自己开了,然后又会闭合得早一点,好像作息紊乱了。”   “那天植物园的那个园长,老徐来看金荷,听说了这事,干脆就没回去,在观里住了一晚。”   “他大半夜就爬起来等着观察,发现那个花开得就是早。这么一来,花差点给圈起来,韩旺他们哪里还敢打这花的主意!”   何多盛说起来这些笑容满面,颇有一种容光焕发的感觉,人看着都年轻了。   何其捧哏道:“那然后呢?”   “然后那花的作息慢慢地往后调,现在快正常了。也不知道老徐他们研究出了个啥,反正我们道观又上本地新闻了!最近香火越来越好了。”何多盛根本不关心花的作息,只关心香火。   而何其则是想着徐园长的敬业,心想没事自己还是别动道观的草木了。不然不止影响草木的作息,还影响人专家的作息。   ***   第二天。   道观门口挂上休息半日的牌子,爷孙两个早起吃了碗鸡蛋面,就出发去道协。   两人坐公交去的。   有到家门口的公交,那感觉就是爽!   再转两趟公交,来到靠近市中心的道协。路过时还能看到就坐落于市中心的上元宫,立于繁华地带,一早人流量就很大了。   何其跟外公看着,都羡慕地多看了两眼。   地方好就是好,他们王母观现在在本地很有名,但愿意过去一趟的至少要打个大折扣。不像人家上元宫,路过顺便就进了,这就是地利。   不过爷孙也就是看了两眼。这上元宫是道协会长主持的宫观,两家算是结仇了,自然不可能进去给对手添香火。   进了道协,门口的工作人员冷着脸道:“今天不办公!”   何多盛问:“今天不是工作日嘛,我看也到了工作时间。我是道协成员,来办事的。”   何多盛说着,怕这年轻人不认识自己,还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那工作人员看都不看:“说了不办公,听不见吗?!”   何其皱眉,道:“同志,你们正常工作时间不办公,不应该告诉我们为什么?哪怕是在外面贴个通知呢。”   白长豪很烦,他还要担心自己的饭碗呢,遇到这么两个不会看眼色的。   白长豪没好气道:“你们谁啊你,你又不是我领导,我还要跟你汇报工作吗?”   何其看着这人桌前的工作牌,上面就写着白长豪的名字。再想到道协会长就姓白,何其开口道:“白会长干不下去了?”   白长豪:!   白长豪惊恐地瞪大眼,着急地反驳:“你胡说什么呢?”   何多盛闻言也看向外孙女,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何其直接拨通了张玄明的电话:“张师兄,你们是不是在远峰道协呢?”   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回复。   “对,羊前辈在对账,我在看着人。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来道协办事,就是我外公的道观,一直没有办继承人。”何其看着白长豪,露出个笑,“看来今天是办不成了。”   “我帮你问一下。”   过了会,张玄明来接何其和何多盛上楼。羊方可以代办这些手续。   再次跟何多盛见面,羊方想到自己的蠢儿子,依然觉得没脸见人,殷勤地就帮老友把事情办了。   办完了这些,羊方还特意送何多盛下楼。   看见全程的白长豪:……   他肯定完了,比他大伯还快!   何其就很坏,特意看了这家伙好几眼,把人看得额头冒汗。   以至于出来道协的大门,羊方又问起这事。   何其趁机告状,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何多盛嘴抽抽,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外孙女的心性怎么长的,说不君子吧,其实心挺善的,但告状这种行径,何其也干得很顺手。   何多盛想,只能说是……通达自然,不拘小节吧?   办完了道观继承人的登记,随后的事就要等道协这边来新的会长,才能进一步办理。要给房屋办发去正式通知书,再由那边批示,让原本那一纸拆迁书作废。   后面的流程,只有没人动歪招,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为保险计,何其还把事情进度跟何明心女士汇报了。何明心表示她那边会盯着,让两人放心。   办妥这些,爷孙两个在市中心逛了逛,然后继续坐公交回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回家快到中午了。   吃过午饭,何其刚取了休息的牌子,就见两男一女三位信善爬着台阶上来。何其干脆就迎了几人进来。   其中一位男信善许是头回来,问何其:“你们这儿是王母观,可是我老婆说你们这里只有王母娘娘,那玉皇大帝呢?!他们不是夫妻两,怎么你们只供一个啊,好奇怪!”   这题何其会啊。   何其精辟地给对方解释:“其实王母娘娘跟玉皇大帝根本不是夫妻两,只是从古代起大家就爱磕cp,觉得这两人很配,就给他们强组CP了,电视剧里就老演错。   玉皇大帝和我们王母娘娘的关系呢,那差不多就是一个隔壁老王!大家不住一块的。”   男善信听得一愣   另一个男善信却是笑道:“这样啊。”   何其:“是不是涨知识了?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   “涨了涨了。”   何其将三人引进殿内,并从旁指点三人烧香,行拱手礼,左手抱右手。   忙完这些,何其就在殿中值守,体验做道士值殿的第一天。   但她在殿中待了不到十五分钟,听到外面那位女善信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老公,你别乱打人啊!”   男人则大声回道:“我打的就是这个隔壁老王!”声音十分气愤。   何其想到自己方才的比喻:……   真·隔壁老王来了?   -完- 第34章 酒鬼仙人   ◎暴躁老祖,在线打人◎   何其从正殿跑出去, 在焚香广场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女人则在一旁拉拉这个,劝劝那个, 十分着急的模样。   见何其赶来, 女人求助道:“小道长!快叫人来拉开他们啊!”   何其:“道观里就我和外公, 我外公七十岁了。”   然后何其自己上前:“两位冷静、先冷静,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那句隔壁老王,当真只是我随口笑谈!”   何其接触道学以来, 没有看过相面的书, 她觉得相面很没意思。   旁的轻易都不会变, 人却是善变的。再一个,要是真学得特别好, 见一个人, 便知道别人的过去未来、生老病死,那无趣又无力。人生的乐趣, 不就在于无限可能和不可预测嘛。   不说远了,何其的话对打人的男人还是有影响的。   这男人身强体壮, 堪称猛男,竟然能一边揍人, 一边回何其的话。   猛男想着伤心, 声音委屈道:“亏得我一直这么相信这个狗东西,把他当做亲兄弟!可道长你刚刚一提,我进了殿中, 就觉得心里头不太对。再一想,这小子对隔壁老王的反应也太快了, 还那么乐呵?”   “他拜神像的时候, 我在他身边一诈, 说王母娘娘告诉我他就是隔壁老王,他就惊慌失措,还想跑!”   男人说着,抬脚给了隔壁老王一脚。   “我让你跑!我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女人看得很着急:“别打了,别打了,你再打要把人打死了!”   何其头疼,怕这位猛男善信真把人打出事,一手拉住人,劝道:“大哥,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当。这事我报警处理了。”   何其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直接报警。在道观出事,得道观负责。   “报警就报警!等下顺带离婚!”   猛男也果断,拉住隔壁老王不让他跑。旁边女人拉着他哭则冷着脸,扭过头一句话不说。   何多盛就想睡个午觉,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被这桩劲爆事弄得瞬间清醒。   何多盛小声问外孙女:“小其啊,你什么时候学的相面?”   何其:“我还没学呢!”   何多盛:“嘶——生而知之?”   何其:……“外公,纯属意外!”   只不过冥冥之中,确实是有点巧了。   要不是何其提起,哪怕在是别的地方,猛男善信听到这句话,怕是都不会想到去诈隔壁老王,而隔壁老王也未必如此容易露出破绽来,那么这一桩隐秘事会不会被揭露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警方的同志赶来,将打架涉及的三人带走。   就是走的时候,警方同志也来了句:“原来你们王母观不只风水好,相面也这么灵啊,下回我也要来拜拜。”   何多盛笑着道:“好的,同志来我给你打八折!”   猛男也擦了把终于落下的泪水,对何其道:“道长,我下回就来还愿!”   何其:……也行吧,反正她解释累了。   今日王母观信众+2。   ***   这一天就这一桩大事。   晚上何其看了会书,早早地上床。   当然,不是上床去睡觉,而是去唐国继续学习自家传承。就臭宝抠门的嘴脸,何其估计自己得成老打工人了,还是自愿加班的那种。   第四次穿越,何其直接掉进了一个屋子里面。   这是她头一回进屋,第一次是山洞、第二次算是个地洞,第三次连洞都没了,直接成了野外的树。   发现自己进了个屋子,何其还挺感动的。   一看,自己这回竟然还是人!   好惊喜!   再一打量,好家伙——原来是人在祠堂。   何其就飘在特别供奉的一块紫檀木牌位上,上书了立地成仙、人仙这样的小字。   身周似乎飘着酒气,头脑也有些发晕,何其没来得及细想,先观察了一番祠堂中的情况。   祠堂占地很大,被供奉的先人也极多,但何其这方只有她一块牌位,独享的待遇。   祠堂的地上,跪着七八个男人。从年轻的到中年、老年,各个年纪的都有。   眼下那名年纪最大的老者跪在最前面,一张脸满是岁月的痕迹,嘴中祈求道:“那疯刀在山中乱砍人,还请先祖保佑,让英勇儿郎们此次顺利,能将那疯刀镇住,免得疯刀再害人。”   老者话落,后面的中年男人和年轻男人都跟着拜先祖,口中祈求这回出行能顺利。   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杯酒。   等跪拜完,他们要将杯中酒水倒到地上,供奉先人。   何其注意到,这一群人中,有两人身上背负血气,身上带着一种血漫过的腥臭味,令她有些反胃。   那个正值青壮的男人顶着个酒槽鼻,对着酒喉结滑动了下,竟是想要将酒灌进自己嘴里去。   陶大木知道儿子如今嗜酒如命的德性,不放心地回头,瞪了儿子陶方山一眼。   陶方山撇了撇嘴,咽了一口馋酒的口水。   陶方山脸色很黄,头发也油腻,这幅模样难看得很,将陶大木气得脸色发青,又凶悍地瞪了儿子一眼。这个不中用的!   父子两对了两眼,前方老者就结束了祭拜仪式。   “将酒敬给我陶氏先人,保我族中男儿出行勇猛强健!无往不利!”   老者率先将酒杯举起,倒在身前。   他的酒很顺利,其他几人也是,唯独父子两人的酒,此时似乎变得有千斤重,怎么用力都仿佛举不起来。   举不起来也就罢了,想要倾倒糊弄过去也做不到。   “大木!你的酒怎么回事,还不倒了?”   “方山的酒怎么也不倒了?”   陶大木父子两人感觉到不对,用力使劲,想要将酒杯倾倒,可怎么都做不到。   何其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前,两人酒上的千斤咒就是何其丢的。   酒杯有千斤之势,当然举不起来,也倾倒不了。   何其忍着头晕和靠近两人的恶心感,念着千斤咒,一人又丢了一个。   这时,两人的酒杯就猛地坠地!   瓷制成的杯子“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稀烂。   如此一来,其他几个陶氏族人都发现不对了。   率众人拜祭先祖的老者更是冷下了脸:“先人不收你们的酒,大木你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当真是方山媳妇和山妹吵架,下酒毒害了山妹,事后又逃避罪责,自撞而亡?”   通过这一番话,何其知道了两个男人中年长的叫陶大木、年轻的叫陶方山。   两人家中,有个叫山妹的死了,另一个陶方山媳妇也去世了。两人怎么死的,十成十跟这两个男人有关!   只是死的人中,一个分明是这个叫陶方山的男人的媳妇,那么为什么这人要瞒着?是父子二人一起作案?那二人又为什么杀了儿媳妇和那个山妹。   “就是这样啊!老叔!”陶大木一口咬定“真相”。   可陶氏其他人哪里肯信,问道:“那为什么先人不收你二人敬的酒?这事可从来没发生过。”   陶大木用手捶地,满脸痛色道:“是我家的不孝儿媳做出这等错事,害了山妹,还逼出来一把疯刀,让不少族人受伤,我父子二人也没脸见祖宗了!”   听着他嘴里祖宗两个字,头晕的何其手特别痒,心里头也涌起一股子不满。似乎能感受到陶家先人真切的情绪。   于是她忍不住一挥手,一个巴掌甩出去了——   “啪”地一声,在陶氏祠堂里清脆响起。   此时陶大木的脸上,就像被凭空一个巴掌扇了,只留下一个通红的手掌印。   但巴掌声响起后,陶氏众人连看都没看陶大木,反而是望向了堂中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个大酒葫芦的女子。   何其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绪一动,直接显身了。   ——她今天太迟钝了,竟是还不如本人时的反应。   而那老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可是我陶氏的仙人老祖?”   陶氏的族谱上,据说族中是出过一个仙人的。那位仙人是个不婚的姑子,沉迷悟道以及……喝酒,酒喝了几十年,道也悟了几十年后,一朝直接白日飞升了,当时简直轰动四野。   可随着时日过去,仿佛过去的事都成了传说,也只有陶氏中人和一些书籍记载,陶家曾出过一个酒仙人。   当然,陶氏族人肯定是相信——自家的确出过一个仙人的。   陶氏族人中,也多好酒者,几乎男女老少人人喝酒,只是多少的问题。   老者更是那最深信不疑的人,他是守祠堂这一支的。从小就听着长辈口中酒仙人的故事长大,而后又守着祠堂多年,在族中很有威信。   何其没想到能直接穿成别人家老祖宗,但接受得很快。   她冷下脸来,声音也泛着冷意:“不是我还来管这档子事?”   老者一听也觉得自己犯傻了,脸上一红:“老祖莫怪!是晚辈等不曾见过老祖显身,一时傻了。”   何其:“你们当然傻!被这两个不肖子孙耍得团团转。还好意思跑来求我?”   何其看向跪着的陶大木、陶方山父子。   两人已经吓傻了,陶大木算心机深、行事周全的,可再周全也被老祖宗显身一巴掌扇懵了。没见过这种场面啊!   陶方山则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很难受。他张开嘴,就胡编道:“你凭什么——”   话刚出口,又一巴掌飞到他脸上,扇得他闭了嘴。   嗜酒的人脾气急,像陶方山便是如此。陶家众人因为先人传说,爱酒的人,陶氏中人对此十分了解。见何其这般行事,反倒是直接被镇住了,十分信服。   陶家众人看着眼前一幕,心说:怪不得祖籍说老祖宗嗜酒、爱扇人巴掌,还以为是谁写错了字,原来他们家老祖宗真是这么个急躁脾气的!!   ……   而何其再次扇完人,扶住自己发晕的脑袋,一张嘴,竟是打了个酒嗝。   从小到大没喝过几口的何其:……   到底是陶氏酒仙人的原因,还是她酒品差?   她控制不住她想扇人的手。   -完- 第35章 山妹之死   ◎再扇几下?◎   “嗝——”   陡然一个酒嗝, 何其感觉自己老祖宗的排面全没了,看着一堆“不肖子孙”更是恼火。   何其借用现代名言:“你祖宗我想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陶氏的子孙集体沉默。   这打人打得也太理直气壮了。   可转念一想, 被祖宗打好像又很正常。更别提, 这父子两惹出来疯刀那么大个麻烦。   陶氏族人虽说是准备好出去“镇压”疯刀, 但谁知道他们的法子灵不灵, 又要填进去几条好汉子的命?   陶氏老者看一眼愤怒的老祖宗,目光审视地看向陶大木和陶方山父子两人, 吩咐道:“陶大木父子对老祖宗不敬, 先将陶大木父子两人绑了!”   何其看老者一眼。这人竟然借她的名头行事。   不过也无妨, 能解决问题就行。   何其这般一分神,目光忍不住扫向自己腰间挂着的酒葫芦。   好想喝……   可不能再喝了, 何其怕真地是自己酒品不行。   如今她感觉自己还没醉, 已经一人给了一巴掌了,要是醉了, 那不得搞出人命来。何其不想因为这两人脏手。   念头一动,何其将腰间葫芦解下来, 在葫口拍了两下。酒仙身上的法宝,就是这酒葫芦。   酒葫芦立时变大, 变成何其身下“坐骑”。   这样总不会想着了。   何其悠哉地坐下时, 老者正厉声拷问陶大木父子二人。   “疯刀胡乱伤人,本族被伤者最多,族里本来就对你们一家不满。还是念在山妹驱走巨虎, 在县太爷面前留过名,才对你们破例, 让你二人踏入祠堂。”   “可没曾想, 山妹之事竟与她的父亲和兄长脱不了关系!当真叫老朽替那孩子痛心。”   陶氏众人紧盯着父子二人, 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破绽。   陶大木还好,他年长,稳得住,面庞之上表情犹如深潭,无波无澜。   然而陶方山面上已经露出端倪了。陶方山听着“山妹”降虎,面上竟是露出了不屑的讥笑。   这绝对不是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妹妹,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陶氏人看着都觉得后怕和心寒。   老者气愤地伸出手指,指着陶方山痛骂。   “陶方山你还竟然还笑得出来?你这畜牲!”   “你媳妇和妹妹刚下葬,尸骨都未寒啊……”   “我看定是他害的山妹,不然山妹好好的刀怎么会跑出来喝人血!山妹是个实诚姑娘,她的刀应也当效仿她的品性才是。”   这些人居然只知道打嘴炮。   何其坐在酒葫芦上,被不肖子孙一气,又抬起来手。   啪——   第一下打的左边,第二下在右边。   陶方山刚刚用一只手捂着脸,这下两只手都捂到了脸上。他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直接出来。   陶方山双手捧脸,抬起头来,双目带着怒意瞪向何其:“你这毒妇!”   怒骂时,他半跪起身,手也去摸刀。   一旁的陶大木打断了他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拉住陶方山。他双目欲裂,直视着自己唯一的血脉:“你发什么酒疯?这是我们家老祖宗,你再敢不敬,我也要抽你。”   陶大木的模样吓住了陶方山,令他手中的刀一松。   这头陶大木却是转身,先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额头破开口子,往外迸溅鲜血。   红色的血流淌在陶大木脸上,他却浑然不顾,只向何其解释道:“老祖宗明辨,山妹的死我们的确有所隐瞒,但绝非老祖宗想的那般啊!”   随着他沉声自白,陶大木那张人至中年的脸上随着鲜血留下滚烫的泪水。古代的人比现代的人显老多了,看起来也更令人动容。   祠堂之中顿时一静。   陶大木抬起发颤的手,抹了一把脸,而后抽泣一声,继续道:“几位叔伯也莫怪,实在是这事我不好启齿。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法再瞒,我这便将事情的原貌道来。”   “我儿媳妇,也就是招娣,她素来跟山妹不合,这事大家都知道。原因便在招娣想要钱,而山妹只上交一部分钱给家里,招娣常因为这个跟山妹吵架,族人也都知道。”   铺垫完两人不合,陶大木面上露出回忆之色:“那一日,山妹领了县太爷赐下的驱虎英雄的牌匾,还有二十两银子。那二十两银子山妹一分未给,家中当夜便吵了起来,还是我拿出来一些钱,才让招娣歇了火。”   “可没想到第二日傍晚,方山回到家中,发现山妹伏在桌前,竟是叫也叫不醒。他拿起桌上饭菜查看,招娣才出来告诉他实情,饭菜中被她下了毒药!山妹可是方山的亲妹妹啊,他怒上心头,便推了招娣一把,招娣昏倒在一旁。”   “可当时方山忧心山妹,没管招娣,又回去想给山妹扣喉咙催吐,结果发现山妹没了呼吸。他又红着眼抓住招娣,可招娣竟也没了气。许是报应吧,方山那一推就要了她的命。”   陶大木将这一番话道来,最后看向表情呆滞的儿子:“方山自那之后,脑子便有些不正常了。他若是脑子好,不、即便是脑子正常,刚才也不会露出那种笑。”   “我作为父亲,知道方山杀了人,有错。可这种情况,刚没了山妹,叫我如何肯为了害了山妹的招娣,把方山交出去。”陶大木抬手,锤了下胸口,目光小心地看向何其,“我只求放过方山,哪怕是将我送押官府都行啊!”   竟是愿意为了儿子,将自己送到官府。   陶氏众人听得心中大震,陶方山则像是回了神,望着陶大木的眼中涌现水意:“爹!爹——”   陶方山的嚎声撕心裂肺,听得走到祠堂门口要唤族老等人出发的村长陶明一愣,然后他紧张地上前,作势要推开祠堂的门。   陶明口中还担忧地问道:“大木哥,怎么了?!”   门刚敞开,陶明耳中便响起“噗”地一声。   而后两个人朝着门口飞了过来——   “哎哟!”陶明成了被殃及的无辜群众,被陶大木父子两人压到了脚,疼到他跳脚,口中不断吸气。   而陶大木、陶方山被掀飞在地,感觉五腑六脏都在疼,简直眼冒金星。   祠堂门一开,门外也惊哗一片。   酒葫芦能飘在半空中,葫芦上还有位白衣女子,不怒自威。   何其看向陶大木父子:“还以为你们知道乖了,没想到一心只想着蒙骗人。”   何其可不会上当,陶大木和陶方山都一身血的腥臭,是沾过了很多的人血才会如此。依照陶大木的言辞,陶大木根本不会沾上血,陶方山身上也应当几乎没有。   两个撒谎者。   滚在地上的陶方山在地上动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族人,然后抬头恨恨地看着葫芦之上的何其:“我看你根本不是我陶氏老祖宗!哪有老祖宗会如此对待子孙的?!”   说着,陶方山朝地面吐了一口:“呸——”   地上出现一抹红意。   陶方山吐血了。   能将子孙打到吐血,也确实太狠了。门外的陶氏族人眼神一变,有的便想要上前。   但何其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厮牙龈出血碰瓷!   这念头很无厘头,略一思索,何其才将喝酒和牙龈出血联系到一起。   她穿的这位酒仙,难道是将仙人之躯喝得牙龈出血了?印象竟如此深刻。   何其抛开这诡异念头。   她后面一下很猛,人都扇飞了,吐血应当是真的。   何其看着不死心的陶方山:“竟有你这种不肖子孙,晦气!”   骂完,何其身子一动,将酒葫芦抱到怀里,拔开了酒葫芦的酒塞子。   一股子浓香的酒气从葫芦口中逸出,近来酗酒成瘾的陶方山闻着这酒味,眼神一下就直了。   何其倾倒出葫芦中酒水,手一招,酒水飞向陶方山。   酒泼到面上,陶方山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一下。   一滴酒入口,陶方山就醉了。   陶大木在一旁呼喊,这回却是抓着陶方山摇晃,都喊不醒他的人。   反倒是陶方山看见陶大木,面上露出感动之情:“爹,你竟然为了我去坐大牢……儿子、儿子无以为报。”   陶大木:……   谁要你报啦?!你快给老子醒过来啊!   陶方山见自己的爹不说话,又道:“爹,你好会说啊,说得好真,定能将他们都骗过去。”   陶大木心道不好,上手捂住陶方山的嘴。   可被这父子又蒙骗了的陶氏族老怎会允许,他们也很愤怒,吩咐门外的其他族人:“拉开陶大木,捆起来!”   “放开我爹!我砍死你们,就和砍个瓜一样。你们夸山妹力大,不照样死在我的刀下。”   陶方山豪迈地往腰间去抽刀,抽到一半,又想起新仇“何其”,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去。   “你们这些女人都该死,一个不老实听话,一个本来就长得丑,还跑出去抛头露面显摆自己那点本事,让男人丢面子,都该死!一个女人,桌子都上不了,还敢称自己是老祖宗!”   陶方山拔刀冲来,回应他的,还是何其的巴掌。   用力、精准地抽在陶方山脸上。   三五下后,何其把陶方山抽得他亲爹都不认识了,才感觉心中怒火稍歇。   听陶方山的酒后真言——招娣下毒是假,恐怕他逼迫招娣下毒才是真!招娣怕是因为“不听话”,就死于他手。   而后山妹之死,定然也是由陶方山开始,山妹反手相搏,可陶大木又赶了回来,两人合力将山妹杀害。   期间山妹想必也绝望地在父兄手下挣扎过,所以两人身上才会有那么多的血气。   可二人死后,招娣还要背上毒妇之名,杀害他们的这对父子则丝毫无损。   如今看来,那疯刀也绝非疯刀,而是沾满了山妹的血和泪,方才会成为疯刀。物似主人形,刀都疯了,可想而知刀主人死前那一刻的痛苦。   愤怒又生气。何其感觉脑中晕乎的感觉淡去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手。   要不……再扇几下?   -完- 第36章 芒山疯刀   ◎疯刀异常地乖巧◎   说干就干。   何其现在的暴脾气忍不了, 手一挥,就有力道卷起陶方山,在地上摔打起来。   啪——   身躯被无情摔落在地, 伴随着陶方山的惨嚎。   祠堂里外的陶氏族人:……   他们刚刚吃了一惊, 原来真相竟是那么残忍。   可随即就被老祖宗镇住了, 这也太凶悍了!当真是叫那些犯过小错的都头皮发麻。好怕被老祖宗来这么一出, 绝对活不了吧。   但他们的行为竟一致得很,没一个人出声阻拦。   杀妻杀妹, 畜牲不如啊!   反倒还有个婶子, 一边抖着, 一边小声道:“我就知道招娣不是那种人,她不算特别好, 可害人是不会的。山妹上回叫人笑话壮, 还是招娣骂回去的……”   于是便有人想起招娣这个爱钱女人的好来了。   招娣是个爱钱的,就爱往手里搂钱。但要说多坏, 那还真没有,心眼子浅得很, 还是个泼辣护短的。   还有人为山妹叹息。   “上回山妹还想说去北疆呢,她想进女子军, 我还夸她将来说不得能做将军呢!”   “闯到芒山那只老虎, 有别的老虎两个大,看着就吓人,是山妹同一位猛士赶走的, 两人差点擒杀了那巨虎!”   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何其的目光在族老们和村长陶明身上扫过, 看得这些人臊红了面皮。   严重失职。   只要他们稍加注意, 这件事的真相说不得早就揭露了。   好比山妹的尸体, 到底中没中毒、身上有没有伤口;再有若是中毒了,那毒从何处来,招娣一个不怎么出村的妇人又能从何处何人手中弄来毒药。   何其冷哼一声,十分嫌弃:“一群不中用的,白吃干饭。”   陶明讪讪地解释:“因着陶大木报了正常死亡,又是女眷,便未请仵作来细查尸身。”   按照常理来说,正常死亡的人是不需要再麻烦官署中人特意检查的。   另一人也道:“山妹算是风光大葬,陶大木和陶方山可花了不少银子。”   如此舍得花钱,才更叫他们相信陶大木说的第一版真相。   何其:……   何其没好气地问:“疯刀是不是没砍到你们啊?”   “是——”没有。   开口的人自己闭嘴。   最大的不对,便在此处了——山妹和她的刀埋在一处,他们将山妹埋葬后的当天夜里,疯刀就出了墓,在埋葬山妹的芒山作乱。   好好的一把刀怎么会疯了?还是那种满山头割人肉、吸人血的吓人怪癖,仿佛成邪了一般。   如果陶大木说的是真的,疯刀也合该先找招娣报仇才是。可是招娣沉睡的乱石岗就在芒山崖后,那处可没动静啊!   马后炮想来,只觉得他们蠢笨如猪,这么多人竟然就被骗了过去。   还好,还好他们家老祖宗是仙人!能够降临凡间,处理这事儿。   就是……脾气如此暴躁的老祖宗要怎么求啊?   想到疯刀,陶氏族人头疼不已。疯刀就逮着他们族中人割肉、吸血,如今虽然没闹出人命,但也着实吓人。   虽说疯刀的活动区域只在芒山之内,但芒山有条路是去县里的必经之路,别处地方的人从芒山过,也被伤了两个。   那一整条大道,如今无人敢踏足。各方知道问题出在他们陶氏,更是逼着他们处理。   最后守祠堂的老者被推了出来,问何其:“老祖,请问陶方山父子如何处置最好呢?”   陶氏族人想,这位老叔日日侍奉祖先,想来多少能有几分薄面。   何其问:“你们本该如何处理?”   “绑了送去官府。”   “那便送去官府。”何其点头。   竟是这么被通过了?老者眼睛睁大了,表情些微茫然。   村长陶明看了一眼老祖宗,上前一步:“老祖,依照官府规矩,夫杀妻、父杀子,罪责要减轻一等。族中也可处置。 ”   如果轻一等,可能就不会得到一命还一命的结果。陶明觉得陶大木父子罪责重大,族中处置更为公允。   何其却道:“反正人也活不了几天了,便让他父子二人再受几日痛。”   死在囚牢名正言顺。而且人间官府判了罪,进了地府也得受罚的。   看着进气少、出气少,似乎骨头还断了不少根的父子二人,陶氏族人脑后一激灵,纷纷警醒自己——往后一定不能乱来!   老者舔了舔嘴唇,将刚刚怀疑“老祖对他不错”的臆想主动推翻。   任凭一旁陶明再怎么给他使眼色,老者就是闭口不言。这能开口嘛?这是拿着他的老命冒险啊,不敢,真的不敢。   陶明没办法,哭丧着脸开口:“老祖,如何、如何将这两人送去官府啊?疯刀在通往县里必经的芒山作乱,我等根本不敢从芒山过啊!”   何其思索了一瞬,问:“你们说疯刀伤人,可是族中去过芒山的人都受伤了?又可否有人丢命?另外那两个受伤的外村人,可与村里里哪些人有来往。   何其一连问了多个问题,是想印证一件事。   杀人对疯刀来说轻易,为何不杀?想必有其原由。   陶明一一回答:“族中有的人没事,女子都没受伤!也没有人因此丧命。至于那两个外村人,我得问问……”   陶明一问,人群中站出来两个跟受伤外村人熟络的。   非常巧,这两人也被疯刀割过肉放过血。站出来时,身上还绑着绷带。   不用何其说,陶明就有了明悟。这两人是那种起哄的,还老笑陶方山这个哥哥不如山妹一个女人。   陶明黑着脸把这些疯刀伤过的人记下来。   何其则点点头,答应了陶明去芒山收服疯刀。   她想去看看山妹,顺带处理一下疯刀。像是给泰迪嘟嘟拔除煞气那般,最好能够让疯刀理智回笼,免得日后真成了邪兵。   陶明愣了一下,随后喜不自禁地询问何其需要什么,说他们准备不少东西。   然后何其就看到了成批的公鸡头、黑狗血、黑驴蹄子、糯米、牛角、猪惊骨、五帝钱、桃木剑、桃木符、铜镜等,整一个辟邪军团。   何其:……   知识储备还挺丰富啊。   但是这些东西普通人用来对付普通的鬼物、妖邪肯定有效,疯刀肯定不行,需要专业人士。   而何其现在是弱版酒仙,也用不着这些,她自身就是最强的。   ***   芒山的一半是陶氏的墓山,离村落不远,何其一个眨眼的工夫就抵达芒山。   遥遥可见一抹红黑交错的细芒在山中游走。   待何其近了,“铮”地一声清鸣响起,一把偏简陋的偃月刀闪现在面前。   正是关二爷使的那种刀,带有长柄,长度优于普通刀剑,刀身很重以及其构造,使得劈、斩的威力极大。   疯刀中间位置绑着刀彩,是三块暗红色的硬质绸子,被风吹动。   刀彩和剑穗相似。何其上课时听倒过,最初是将士出征,于刀柄处绑上白色的硬质绸缎,待到归来时,染成红色,可证将士之英勇。只是疯刀身上的血,怕是它主人的。   许是窥得何其身上气息,源同陶氏之人,疯刀刀柄往后一扬,将刀尖对准了何其。   何其后退一步,稳稳当当地站在芒山外。   她又不傻,才不会上去送砍!   气得疯刀一抖,铮铮然闹出动静。   何其将葫芦变小,半塞到宽大的衣服里,然后手掐发诀,口中念退煞咒:“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不怕流年和关煞,不怕太岁来较量,今使法水送灾殃——”   退煞咒本该用清水念咒。但何其想着,自己现在不是有神仙水,干脆就在念咒完后,打开酒葫芦,朝着疯刀洒去酒仙葫芦里的酒水。   这法水够硬核了吧!   何其施完咒,站在芒山外,抱着酒葫芦仔细观察。   何其洒出去的酒水,一部分直接滑落到了地上,初冬的干褐色地面,立时冒出盎然的绿意来。   剩下的,则融进了疯刀的体内。   接着就是疯刀的表演时间,它扬起刀身,疯狂劈砍。   但就何其的观察而言,疯刀显然忘了她这个挑衅者。更顺利地是,酒仙的酒化解煞气的效果不错,疯刀的攻击越来越收敛,不再煞气横生。   于是……何其又来了几遍加酒版退煞咒!   等到疯刀晕头乱晃了,何其踏出尝试的脚步,终于踏入了芒山。   而这时,害怕的陶氏族人以陶明为首,磨蹭到了芒山边上。   据他们观察,疯刀从不下芒山,但万一呢?   这些人还是仗着老祖在,才大着胆子过来。何其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刚刚答应他们的恳求却不假思索,可见老祖还是自家的老祖。   陶明等人一到,就见他们老祖宗袖子一挥,而疯刀则摇摇晃晃地,好似风中一片落叶!   那叫一个脆弱、弱小,看起来好欺负。   陶明等人惊叹:“老祖好厉害!”   疯刀将他们一个个割肉吸血,可谓是嚣张至极。但那么嚣张的疯刀,照样被老祖宗扇晕了!   何其刚刚挥袖子的动作,看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像她之前扇陶方山。   但事实上,那只是她收回试探的手,刚刚差点被疯刀拿刀尖戳到。   再一次尝试,何其终于握住疯刀。   疯刀身上邪煞之气褪去,重露出原来的模样。它的刀彩部分,赫然是白色的。   何其握着刀柄,顺着刀彩摸了一下,安抚疯刀。   摸完之后,何其的手就要放下。疯刀却是身子一扭,用刀尾抬起何其想要放下的手。   它不乐意了。   何其问:“你这是还要摸?”   疯刀“铮铮——”了一声,将刀彩滑到何其手边,来了个需求示范。   只见它身上刀彩部分的三缕绸缎,在疯刀扭转身子时,慢慢地纠缠成麻花辫样式。但是它自己给自己扭麻花辫实在太难,扭了没几下就散了。   失败的疯刀继续“铮”,听起来声音急躁,颇有些气急败坏。   何其:“我懂了!”   何其上手,用刀彩给疯刀编麻花辫。给编麻花辫的时候,疯刀异常地乖巧。   -完- 第37章 山神出现   ◎我没醉!◎   何其绑出一个整齐的麻花辫, 疯刀满意地扭了两下。   何其看着那刀彩编的麻花辫,心想喝醉酒真可怕。方才多威风凛凛一把刀啊!现在……醉成这幅模样,仿佛从藏獒变成了布偶猫。   陶明等人直接看傻了, 心头齐齐浮现四字——恐怖如斯!   扇晕了疯刀也就罢了, 老祖宗还要把刀彩绑起来玩!   但脚下突然一阵晃动。   陶明因为脚疼没站稳, “啪”地摔了个屁股蹲。坐得矮, 便也将地面看得分明,土灰烟尘四起最多之处, 分明就是芒山。   ——是芒山地动了!   何其手中握着的疯刀也“铮”了一声, 从她手中挣脱, 在山中左摇右晃地转悠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何其视野里, 两只野兔跳了出来, 勾着疯刀远离。   臭宝的提醒声恰在这时响起。   ——“山中另有灵物。”   何其讶异,又一个灵物?   何其跟上疯刀, 问臭宝:“灵物是有主的吗?”   要是没主人,说不定就是捡漏的好机会!   ——“山神印。”   山神印, 听名字就知道是山神之物,妥妥地有主了。   不过芒山出现了山神印, 那么山神呢?   何其脑中飞速思索。若是山神在, 必定会庇护一地民生,难道是山神发威,要将疯刀拿下?   想到这, 何其有些急了,扒开酒葫芦盖, 将酒香扇飞出去。   一时间, 酒香在芒山之中扩开, 传远,漫山遍野皆是清香的酒味。香气也熏得山中植株绵软了枝叶,不再笔挺地立着,阻挡何其视野。   何其看见疯刀回头,冲疯刀道:“快回来,前面危险!”   这句话话音落下,芒山又一阵震动。   何其飞在空中,不受地震之威。   她身周左右冒出野物,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朝着何其扑来。   何其张口:“吼——”   一声似虎清啸,芒山下陶氏族人满头雾水,心生急意。可山上众兽却是夹起尾巴,悄悄撤退。   一个山神房东,一个自家大姐头,哪个它们都得罪不起啊!   野物们撤退,芒山地面又是一震。   咔嚓一声。   惊天动地。   一条地缝出现在疯刀下方。   何其正想要上前,就见一个硕大的兔头从地缝中出现,一双红眼睛森森冷地望向何其。   何其:……这就山神印?   她不敢信。   更离谱的是,被兔头衬托得娇小的疯刀一头蹭到兔头上,兴奋得将兔头上的白色兔毛都削飞了几缕。   大兔头“唧唧”叫着,也歪头蹭了一下疯刀。   何其不理解:“自己人你还地震?”   大兔头扭过来,叫声凶恶许多:“叽叽叽——”同时兔子前爪探出来,将疯刀往怀里一揣。   疯刀不太乐意,挣扎起来。红眼大兔头因为疯刀的挣扎,眼神变得更冷。   大兔头一只前爪把疯刀摁在白色兔毛里,身子陡然拔高,半只兔身露出地面,然后另一只前爪抬起,再猛地摁下。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摁下兔爪时它还摇晃了一下庞大的身子。   何其只感觉到一股巨力从天而降,压在她身上。   巨力沉重,仿佛是芒山整座山沉坠下来,让人生不出抵抗之心。   何其咬牙,将怀中的酒葫芦变大,方才抵住那股巨力。   何其挺懵的。   既然山神印不想伤害疯刀,还跟疯刀认识,那大家就不存在什么矛盾。   给疯刀绑个麻花辫,就能叫山神印发疯?   这山神印怎么回事?!好像何其抢了它媳妇似的。   何其看向大兔子,就见大兔子又摇晃了一下。   她突然想到,施退煞咒的时候还将一些酒泼到了地上。   不会……这山神印化成的兔子也醉了吧?   何其好后悔,后悔自己的骚操作。同时她脑海中闪过无数警戒名言——车技千般好,杯酒失安全!跟酒分手,和平安交友!生命无价,酒后禁“架”!   何其望着醉醺醺的两个灵物,很自闭。   果然,搞“试验”的结局就是翻车。   但是作为这个“抢老婆”剧本里面的外来者,何其最头大的还是大兔子的战斗力,“妒夫”也太猛了。   找疯刀看在麻花辫的友情上帮自己说话?何其首先排除掉这个选项。   众所周知,这样只会更刺激“妒夫”。你跟别人打架,你老婆帮别人说话唉,能忍吗?!   何其脑子转了一圈,只冒出来一个主意。   何其感应了一下,确认山中只有这两灵物,牙一咬,心一狠,又顶着那巨力把酒葫芦盖揭开了。   酒香再次往四野弥漫。   何其馋着酒香,不久后,醉鬼双双倒地不起。   而压在何其身上的那股巨力,随着大白兔子倒地而消失。   还好我机智又果断。何其松一口气,往酒葫芦里面收酒气。   忙活完,何其去看兔子和疯刀。   兔子身前毛掉了些许,白绒绒的,落在地上,像是一团团白雪。一只足有何其三四个高的大胖兔子一半掉在外面,剩下一半垂落在地缝处,吊在里边。   地缝之下,则是一个巨大的圆坑。   何其探头望了一眼,坑裂开了——   何其心中就有预感,山神露面了。何其望一眼醉醺醺的兔子,略微心虚。   却只见坑里爬出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姑娘,这姑娘生得很高,何其粗估得有一米八,体型修长健壮。姑娘是个圆脸,扎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颇有点虎头虎脑的感觉。   何其还看见,这姑娘肚子处和胸口有几个口,弥漫着血气。眼下这么一动,腹部处便漫出血来,疼得姑娘捂了一下,小吸一口气。   姑娘身上漾着死气,还有一股神力,两种气息杂糅到一处。   何其看着圆坑里的姑娘,这姑娘也抬头看来。   陶山妹看见了一个提着葫芦的白衣女子,以及自己的宝刀一点刀柄,刀柄往上是她落下的山神印,化身是兔子。   眼下山神印和诞生出一点灵性的宝刀都一动不动,山妹稍一感应,发现这两竟是……醉了?   何其主动出击:“你是此地山神吗?你家兔子抢了我的酒,还喝醉了。”   山妹已将酒葫芦认了出来,站在坑中并不言语,生疏地往上飞去。   何其一后退。   她真地不想打架啊!   她现在跑路,凑的那点陶氏族人的香火够吗?要是开支平衡她还不如跑路。   何其只是假仙,于人和一般物来说强悍地很,但对上真神仙八成会吃亏,就像兼职和正职比,大家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而山妹落到芒山的地上,看一眼醉死的山神印,再看向何其,憋气地喊道:“见过老祖宗。”   何其:??!   何其问:“你是山妹?”   山妹点点头:“回禀老祖。正是我,山妹刚晋了山神,正在学习司紧急补习。感应到遗落下的山神印出事,我方才借助人身归来。”   山妹正想着,要将宝刀弄出来的事全部背到自己身上。   就听到她家老祖宗道——“别误会,我不是你家祖宗!”   山妹:……   山妹问道:“那你是何人?你身上气息,分明——”   何其瞎掰着自己的猜测:“你家老祖没脸见你,请了我来顶替她。”   陶家传说中的老祖就是个爱酒的,还是喝酒悟道成了仙,后人能不效仿嘛?   可适量或者偶尔喝酒还行,长期嗜酒、最后到酗酒的地步,往往就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其中最明显的是肝,肝一伤,脾气就会急躁,长此以往精神失常都有可能。   有的人恶就是恶,但酒这种东西更会变成恶的催化剂。   是以旁人也都可以说无辜,唯独陶氏的老祖不敢说没有她一分过。   如果真的是何其想的这般,那么她必然羞于见山妹。   何其看山妹可亲,又心疼她经历,便将事情前后都说了出来:“我显身扮了你家先祖,如今陶大木和那陶方山已经被你族人拿住,随后便会送往官府,得到严惩。”   山妹闻言一怔,面上闪过痛楚之色。   但她只怔了一会,便对何其道:“山妹多谢仙人姐姐。”   就这一句,仿佛出口难言。   倒是闷声不言,利落地将山神印收了,又去拾疯刀。   弯腰拾起疯刀时,山妹看着刀彩编成的麻花辫,呼吸一乱,紧紧地捏紧了刀柄。   把藏獒变成布偶猫的何其:“你的刀主动要求——”   何其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有滴滴水珠落在地面上。   山妹的声音偏沙,她弯着腰未起身,此时开口还带着丝沙哑。   “我母亲去得早,父兄与我相依为命。我如今还是想不通,为何爹爹问也不问,便偏向了哥哥。也想不通,嫂嫂待哥哥那般好,结果只因不愿投毒杀我,反被哥哥害了。”   山妹又吸了一口长气,捂着似乎还能感觉到痛意的腹部站了起来。   她摸了摸刀彩,而后向何其抱拳道谢:“多谢、多谢仙人姐姐怜我的刀。”   何其摆手:“不必客气,它挺可爱的。”   何其见她满面泪痕:“要不你再去出出气?”   山妹却摇头:“我任职不在此界内,出不得芒山。且在此界出手,难免影响我神魂,让他们得应得之果,山妹已经满意了。”   “不为他们耽误你的前程也好!”何其觉得山妹看得清。大概是脑中想得清楚了,只是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   何其举起自己的酒葫芦:“那我请你喝酒,可好?”   酗酒害人,可借酒消愁少不了它。可能说到根子上,还是人和人的不同。   山妹闻言脚踏了一下地,地面便推挤出两个青瓷碗来,一人一个。   何其接过来碗,活跃气氛:“咦,你们山神还会烧瓷嘛?业务范围好广。”   山妹面上露出个浅笑:“是有人埋在芒山中,我借来用用。”   两人对坐在山中,一人一碗,倒着酒喝起来。   风吹过山野,呼啸而过,来来回回地,将能刮的都刮走了。   何其本来就馋酒,这一喝就像解禁了,肚子里的酒虫得到满足。   喝酒自然还得说话,山妹时不时抚摸扎了麻花辫的刀,何其便问她何故。   得知是山妹要去别界任职,山神印能带上,刀却是带不走。   “我先前同一位壮士一同驱虎,还曾相约共去北疆,为国杀敌。”山妹也喝得醉了,面露憾色道,“若是能把刀送去给那位壮士,也不负我宝刀之锐!”   何其想到大兔子要和疯刀分开,怜悯地撸了一把应她想法被放出来当靠枕的肥兔子。加上酒意上头,何其大包大揽道:“刀的事,你且放心,我在此界有信徒供奉,随后我便寻他,让他找人帮你送去。”   “多谢好姐姐,我再敬你一碗!”   “来,再来一碗!”   臭宝觉得不对,出声提醒。   ——“你少喝点,那是仙酒。”   何其:“我没醉!”   -完- 第38章 请你喝酒   ◎最多一滴了◎   然而就连半醉的山妹也发现何其快醉了, 只是酒品好,便如同没事人一般,只面上浮现一片薄红。   想着仙女姐姐还好没彻底醉过去, 山妹迷蒙着眼, 手一拍何其肩头:“姐姐, 赠我三杯薄酒, 祭祭我嫂嫂可行?”   何其拿起酒葫芦,连带碗一起塞给山妹:“拿去拿去!”   于是两个半醉鬼, 互相扶着彼此, 站了起来。两人还如同人一般, 慢悠悠地摇晃着走向悬崖处。   地上的肥兔子打着呼,软绵绵的屁股一起一伏, 没人记得了。远远在山下看, 仿佛是一头巨兽沉睡山中。   那边何其和山妹来到招娣埋骨之处。   两人纵身一跳,落到满是乱骨的悬崖之下。   山妹弯着腰, 拾捡嫂嫂招娣的尸身,还拼凑了一条断腿。   可看着招娣的尸骨, 山妹怒了。   她半跪在地,一拳锤在地上。   这次的地动方才是最厉害的, 地动的冲击波一路往陶氏族人所在的村落去。   一间草木房立时坍塌, 房梁屋架倒塌下去,砸起一地烟尘。   陶氏族人见关押人的屋子倒塌,别处却还尚好, 心惊老天爷发报应了。   芒山。   山妹锤完了地,抱起招娣:“我要将嫂嫂葬在山中风水最好之处, 再为她立碑, 写明她的英烈与事迹。”   “不仅如此!我要将这山改名, 改换成嫂嫂的名字。”   何其终于发现自己很晕了,她含糊地道:“招、招娣山?这名字不好。”   “怎么说?”   “你看这个名字,也是她父母为着另一个人起的。我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反正我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名字。”何其出主意道,“你嫂嫂最喜欢什么?”   “银子,那便叫银子山?”   何其做起阅读理解:“好!即能彰显她的平凡,也能彰显她的不平凡,比黄金山、元宝山更好听。别具一格。”   两个醉鬼一拍即合,山妹还是实干派,移土动树,在惊天动地的响动中,将原本的芒山改造成了一座形状仿银子的大山。   等山头弄好,何其又倒出酒来,祭奠亡人。   三杯仙酒倒下去,草木见风狂长,却又井然有序,恰当地将建墓之处衬得美如仙境,透着丝丝仙气。   山妹冲着何其弯腰一拜:“今日真是,实在感激姐姐。帮我报得亲仇,又替我嫂嫂建墓。山妹心中感激,无以为报——”   “不,这句是那些不实在的人讲的。我山妹定要报你的恩,我要将山神印赠予你。”   山妹念动法诀,将山神印召唤而来,一把将大兔子塞给何其:“好姐姐,你拿着!”   何其抱住兔子,呆呆地道:“那你怎么办?这个怕是不能送人。”   “无妨,正好我这回遗漏了山神印,就厚着脸皮说丢了,让他们再给我补一个。”   两人你来我往,将肥兔子都弄醒了。   兔子睁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傻眼地看着自己被塞给了“抢妻”仇人。   兔子:???   事后何其抱着兔子,揣着刀,就同山妹告别,去找她的信徒。   臭宝目睹了何其一系列操作后:……   醉酒的人真可怕,竟然能将山神的山神印骗走!   这玩意儿就算不在山神手里,没了天授神权,那也是妥妥的大宝贝啊!   臭宝都怀疑何其是不是故意喝醉的。   但看她应承人、接麻烦也毫不迟疑,只叹憨人有憨福。接了麻烦,随后就能有福报。   何其一路朝着罗盘上蓝点走。   因为殷野是她穿梭唐国的坐标位,离得并不远,眼看着就近了。   ***   一间干净的小院中,院内噤若寒蝉。   初冬的风冷冽,可殷野只着薄衣在院中练剑。   陈武看了又看,手里捧着外衣眼巴巴地看着,可口中却不知说什么话。   他原本是殷长兵的亲兵,也知道父子二人的心结所在。殷长兵常年驻兵在外,完全照顾不到家中。   主子爷殷野出生之时,刚入门一年的夫人在殷家并未得到什么好待遇,因为殷长兵只是庶子,又那般出风头,压过了殷家嫡子,可想而知他的妻儿在后院是何等待遇。   新妇三年便去了,留下小儿一个。又被磋磨了两年,殷野方才被礼佛的殷府曾祖母发现,接去养在皇家庵堂。   往后头,父子两个关系自是不如何。   要说恶化,那还是殷野十岁那年,殷长兵头一次回京长住。   一见面,殷长兵便认错了儿子;而后行事也和少时殷野想的南辕北辙,这堂堂的大将军,竟丝毫记不得他受过磋磨的亡妻,倒是为了朝中更多的支持,赶着在殷府人身前尽孝做礼去了。   至此,再无父子之情可谈。   陈武来到殷野身边久一些后,清楚事情原委,也不大能接受将军的做法。   虽是一心为着边疆,为着唐国,可多少……太没有人情味了。尤其对他如今的主子爷来说,当真是刀刀扎心。   除了生父殷长兵,他主子爷这些年也没遇着些好人好事,对外性格愈发孤僻难合,好友那也是不可能的。   陈武看了看天色,劝道:“主子爷,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   殷野平常习武也勤,但绝非这么用劲,像是要耗尽每一分力气似的。   “已经一个时辰了?”   殷野闻声,缓缓地停下动作。他调整呼吸,人往厢房去,那边备了浴桶。   神色看着还平静,可陈武一句多的不敢说。   他主子爷今日收到了皇家庵堂那边的来信,加上殷将军这许久没有消息,只怕是逼着主子爷违背圣命的。   为着殷府、殷长兵都是好的,唯独没人念一分被要求行事的人到底愿不愿意,耗费那么大的代价去做一桩对自己只有害的事。   便是殷长兵死了,关他殷野屁事呢?   殷野坐在浴桶里,摘下面具后的脸黑沉沉的,便是瞧着玉郎一般,细看也很渗人。   连浴桶中水似乎都冷得很快,殷野随意洗洗便出了地面湿漉漉的厢房。   殷野回了正房,捧着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真经》,平心静气。但书是半天没动一页的,只盯着前头几个字,似乎入定了一般。   这时,耳后突然响起一点摩擦的动静。   殷野摸起剑,刷地回身。   外衣落到地上,里衣扣得松,凉意如夜色袭来,叫殷野身上鸡皮疙瘩都激了出来。   他望着斜躺在美人塌上的醉鬼,醉鬼脸颊微红,倒衬得那一身白衣如雪,怀里还揣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如同一团雪。   思及雪字,一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浮现在殷野脑中。   何其吹了会风,已经清醒了许多,虽然还是脑子晕,但她感觉自己很“清醒”。   何其将手里的刀放下,然后抱起葫芦:“殷野殷野,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嘛?”   殷野听不大懂。   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偏生毫无相干,反倒叫他此刻心中舒坦了些。至少没算计他。   直觉不对,殷野也不应,问道:“这葫芦是什么法宝?”   何其叹气。   古代人不懂她的梗。这可是猴哥的经典情节,她沉迷看猴子不看美人的童年呐。   只抬眼看见殷野外衣掉了,何其又道:“你衣服掉了,快去穿上,别受凉了。你们的中药,可难喝了。”   “你喝过吗?”殷野捡起外衣,跟这假神仙闲聊起来。   “我喝过的,我也做人啊!”   何其回忆着自己喝过的药,眉头都皱了起来,似乎嘴中也泛起苦味。   何其目光转了转,最终落到酒葫芦身上。   要不……再喝一点?这酒可真好喝。   何其:“来来来,我请你喝神仙酒,然后你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   殷野看向她手中的葫芦,心道:原来是个酒葫芦,怪不得成了醉鬼。   可等了一瞬,何其又道:“不过你应该……只能喝一滴。”   何其想,这可是酒仙的酒,她和山妹能乱喝,可万一她的小信徒经不起呢。   在古代就发展了这么一个稳定信徒,必须得稳着点用。   殷野:?   他问:“一滴?”   何其郑重点头,语气也十分认真:“一滴,最多一滴了!” 第39章 殷野北行   ◎王奶奶上门◎   殷野身上刚披上的外衣差点又掉下去, 他咬牙:“我酒量尚可。”   一滴酒?   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何其支着手,坐起身,手中抱紧了酒葫芦, 摇头道:“不可不可, 喝多了酒伤身, 还容易出事。”   想想疯刀, 两口醉了立马变成布偶猫,山神印兔子也是直接睡成猪。再有那陶方山, 醉后简直放浪形骸。且都因喝酒误事。   可小塌不宽, 何其差点把手撑到外面去, 看得殷野上前两步,想去扶她。   幸而何其又稳住了, 没跌到地上去。   殷野收回伸到一半的手:“你说这话有何用, 瞧你自己,喝得醉熏熏的。”   何其一路也听臭宝念了好几回, 这会有点后悔,便老实道:“我错了, 你别学我。我保证,下回不会这样了!”   她盘腿坐着, 脸上一片薄红, 醉眼迷蒙,看起来倒是乖巧得很。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露出雪白的袜来。   殷野目光在屋子转了转, 没瞧见鞋,倒看见旁边桌面上一套茶壶, 四个清透蓝瓷的茶杯倒扣在茶案中。   殷野伸手一拉, 桌子便到了塌边。   殷野在桌边坐下, 取了两只茶杯:“你不是要请我喝酒?”   何其便捧着酒葫芦,扣扣搜搜地就给倒了一点。   说一滴,就一滴。   殷野:……   醉得倒是别致,手一点都不抖。   殷野端着装了一滴酒的茶杯,杯子未到身前,就有浓郁的清冽酒香扑鼻而来,直叫人想叹一句——好酒。   殷野端着杯子,正欲尝一点。   何其拿起酒葫芦:“来,碰一个!”   话落,举起酒葫芦和殷野的茶杯碰了下,然后抬起酒葫芦,想要吨吨吨来两口。   殷野:“你不是说下回不这样了?”   脑子慢三拍的何其:……   好像是的!   “我刚刚说了嘛,好好好,不喝不喝。”何其老实地将酒葫芦盖好。答应了人,自然还是要做到的,刚刚是何其忘了。   何其眼巴巴地看着殷野端起茶杯。   杯中其实一口酒都没有,但对方的眼神让杯中的一滴酒给的愉悦多了不知多少。殷野看着她,慢慢将那一滴酒滑入口中。   酒入口中,初有惊奇意,但一化就没。殷野垂眸,因为数量太少没品出什么来,倒是……头晕得很快。   何其问:“好喝吧?!”   殷野想到上回的秋桃,点点头:“好喝。”   困意袭来,殷野放下茶杯,右手掐住左手虎口,问起正事:“不知仙人你寻我什么事?”   何其拿起麻花辫没散的刀,将山妹的念想道来。不过何其想:“你寻个可靠人送去便行。”   殷野望着少女,眼中划过一抹深意,随即笑着呢喃:“北疆?行啊,我可亲自替你送去。只是——我可能用那山神.的.名字,假称对方亲自托付于我?”   何其不知道为什么要绕一圈,但这完全不是问题!   要人帮忙干活,还不许人家提要求嘛?   “那我等下回转,让山神在山石碑上将此事写明。”   事情办妥,何其遗憾地看一眼酒葫芦,许诺道:“你真讲义气!下回有好东西,我再分你。”   殷野看着一脸欣喜的人,心道:她完全不知,他本来就要去北疆一趟。即便帝命有言,禁他去北疆。   从前,那禁足令是盛宠优渥。因为体恤殷长兵多年驻守北疆,便以此为圣眷,不许殷长兵独子殷野踏足北疆之地一步,好叫他在京都享受安逸日子。   可如今,那些没本事的打探不到殷长兵的消息,便又指着他了。   浑然忘了他违抗帝命,会是什么下场。那不是帝王的笑言,而是帝王的脸面。   就连扶养殷野长大的曾祖母,也来信先谈恩情、后命令他去北疆一趟,寻得殷长兵。   殷野此时看少女,就好像行至一片漫无边际的污水前,有人给他脚下垫上一行石头。这冰冷的屋内,也多了两分暖意,蔓延至心口,霎时布满全身。   殷野本可同上回平涵公主之事一般,自己缄口莫言。   但他今夜不想骗她,于是手撑了下颚,坦白道:“我本来就要去北疆。我要去……寻我父亲,虽则我心内一点也不想去!”   殷野眼睛斜斜望去,想看少女的反应。   他这等“不孝”之说,少时开口,便每每遭人唾骂,不屑有之,冷眼有之,一时更是京中纨绔子弟只要骂他几句,便能立时白如莲花。他人口中,纨绔有救,他殷野没得救了。   细细想来,这番话也许久未于人前谈及了。   何其这回只看他一眼,就脑补到自己的那个爸。   秒懂!何其同仇敌忾:“什么人伦亲情,一方没尽到责任,却反过来要求另一方,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万人口中,他是英雄。”   殷野笑上一声,目光扫向另一手端起的茶杯:“这神仙酒果真醉人。喝得殷某头晕,妄言了。”   何其到此方知他心中也苦闷,只是这少年素来沉稳,令人难以察觉。   眼下知道了,何其瞥一眼酒葫芦,问:“你酒品行不行啊?喝醉可无事?要不大家一同醉一回,醒来一切翻过。”   殷野摇头:“我不喝。”话落,一双桃花眼看着何其,“醉酒伤身。”   何其:……   她才没想再喝呢,只是今天心绪太多,见谁都生怜。   但同这群古人比起来,何其只觉得自己的事不是事了。   何其道:“我也不喝,我去寻山神。”   ***   翌日一早。   行军中皆传言,山神托付了领兵的天使殷野一事,请他往北疆一趟。   虽到处传遍了,但军中将士很多都不信。   哪有那么巧?   还山神?还恰好托付殷野去北疆?糊弄孩童的把戏!   但大军开拨出去,行了十里地,便遥遥望见迎接的县官和百姓。   然后不信的人便从县官口中得知,一夜之间,芒山大变,非鬼神之力不可为。   一众百姓,尤其是陶氏族人,都跪着求殷野去一趟北疆!   若是殷野不去,万一山神为难他们呢!   只一夜工功夫啊,整座大山都变了模样。昨日还有地动,不少老屋子差点倒了,陶大木父子人直接没了,再来一出可万万受不住。   随行的官吏也是惊叹不已,特意去银子山勘察一番,看得目瞪口呆。   唯独上回包围过毕府的一群将士心态很稳。头回生,二回熟。他们可是见过桃仙娘娘的人,山神这还没见到呢,稳得住!   事已至此,殷野书信一封送于京中,将职务托付给副将。副将是位老将了,独自领兵完全没有问题,此次出行居于副职,不过是殷野在圣前行走,帝王称之为子侄。便是一众皇子,也没得殷野那么多重视。   总而言之,离了殷野也无妨。   殷野独率亲兵,脱离队伍,拍马北去。   又一日后。   一道晴空霹雳,把陶氏的祠堂劈炸了。   陶明率人清理完,发现老祖宗牌位上的字迹变成了一行警言。   ——陶氏族中子弟,全数戒酒!   自此,陶氏这一族进入了痛苦的全体戒酒期。又不敢不戒,毕竟老祖宗盯着呢。他们老祖宗可是狠起来,连自己牌位都劈的人!   遥远的时空之外,一个白衣女子抱着酒葫芦垂泪。   “我的酒啊,酿了五百年的酒啊,你们怎么全没了……”   ***   何其再睁开眼,便是天明时分。   屋子里的角落里蹲着一只胖兔子,身上的毛只剩下短短一层,像是被谁刮了去。   何其醒来看到兔子,就感叹道:“臭宝,你从前做人的时候是不是姓周啊?”   昨天夜里,何其想要带着兔子回来,结果臭宝不要脸地说兔子毛太厚,穿越的时候会影响兔子的身心健康,要削兔子一层毛。   克扣掉兔子的毛后,眼看罗盘上裂缝又少了几条。何其还能不知道这就是个周扒皮,竟然连别人的毛都不放过!   不过谁叫何其跟臭宝关系好呢,当时撸着兔子就帮着臭宝削毛了。   何其绝对不是记“妒夫”的仇,毛掉了还会长,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帮帮臭宝又怎么样。   何其洗漱完,把秃毛兔子抱到何多盛开辟出来的菜园子里:“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先凑合吃吃,回头我给你买兔粮。”   毛没了的兔子自闭了好一阵,还是实在饿了,才跑向一棵青菜,张口悲愤地啃咬起来。   除了凑合,兔爷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   偏巧,何多盛过来看见这幕:“小其啊,这秃毛兔子哪来的?好丑啊,是不是太丑被人丢了?”   兔子口中的青菜叶子直接掉了,然后一兔头扎进地里去!   兔爷没法活了!   到底是当过山神印的兔子,如今失了神格,力道也猛得很,一下将整个脑袋扎进了土里。   就是屁股和后腿翘起来,看起来还挺肥美的。   何多盛点评:“这个兔腿应该好吃,多有劲啊!”   何其看着兔子老实了,腿也不蹬了,脑袋也不往下扎了,仿佛成了雕像,不厚道地笑出声。   何其弯腰,把兔子从土里扒拉出来:“何必呢?既来之,则安之。”   何多盛:“就是。你都丑得被人丢了,还是老实点吧,跑到外面人家可真要吃你兔腿的。”   兔子听得一抖。   这里的人也太可怕了!   安抚好兔子,何其和外公九点开了观门,开始新的一天待客。   这天是周末,一会就来了十来人,观中险些忙不过来。   何其在焚香广场,负责指点香客,顺带看着还没谢的金荷。虽然金荷附近立了警示牌,还为了金荷特地设了摄像头,可万一有的人就是头铁呢,还是得小心些。   正忙着,何其就见到煎饼果子摊的王奶奶来了。   何其挺惊讶的,这位王奶奶儿子不出息,赌博跑了,儿媳妇见这是个巨坑,也走了,留下王奶奶带着一个孙子过活。因着情况特殊,王奶奶就特别节省,攒着钱准备供孙子上学。   来道观除了上香也没别的事。小吃摊离道观不远,可这么多年来,这是何其头回看到王奶奶上门。   何其喊道:“王奶奶,你是有什么事吗?”   王奶奶看着何其,面上浮现为难之色。她问道:“小其啊,你外公何观长在道观嘛?”   “在啊,他在殿内。王奶奶有事找他吗?”   “不不不!”王奶奶疯狂摇动她的满头银发,她看一眼宫殿门口,小声跟何其道,“小其,你能带我上个香嘛?最好不让你外公知道。”   何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猫,快好奇死了。   她有技巧地打听道:“为什么不能让我外公知道?上香最好是去王母殿,我外公就在殿内,避不开的。”   王奶奶叹气道:“就是你外公上吊的事,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第40章 两个小鬼   ◎做最猛的虎◎   何其听到“上吊”二字, 神情一变。   王奶奶见状立马改口:“哎哟,你瞧我这张嘴,小其, 是我说差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烦王奶奶你细讲。”何其眉头蹙起, 表情认真。   王奶奶神色略有些心虚:“就是那之前, 你外公不是被那群催拆迁的天天闹嘛。然后中间有一天, 他去我们那边的小超市买东西。他买东西的时候,后头就跟上了几个那个公司的混子, 人生得好凶。”   一般正常人, 对着那些不好惹的人都会选择避着点。大家都是普通人, 不是练过的,打架都虚, 谁想平白无故受伤呢?   “你外公冷着脸没管他们, 称完了肉,又在小超市里转了转, 估计是买了点别的东西,结果出来结账的时候, 又遇到那些催拆迁的人,被人说他偷了东西!”   何其大概知道是哪个超市, 这地方小, 常去的地方她也熟悉。不过说来巧了,从她回来到去当湖观考试,好一阵她都没去成王奶奶她们那一块儿。   不回忆还好, 回忆起来好几次外公分明就是故意拦着她,不让何其过去。好比她上回早上想吃煎饼果子。   何其看着不断打量自己的王奶奶, 道:“您继续说。”   “当时吧, 我也在的。”王奶奶继续道, “还帮你外公说了话,说他是熟悉人,不会那么干。可那边人多,其他人想帮忙说话还被瞪了,加上超市那个老板也偏向找你外公要钱,你外公就给了钱,东西也没要。”   给了钱,相当于变相承认做了。对于压根没做的人来说,想想都憋气。   何其提出不对:“我外公怎么偷东西?他的道袍也没有口袋。”而宽大的袖口,有人碰何多盛自能察觉到。   王奶奶道:“是袋子里,算着钱,算到一半儿,有人说你外公偷了东西偷偷地放进了袋子里。老板把袋子抢了,一数果然多了!”   那就是不小心被算计了。   何其:“那也怪不得王奶奶,你不是还帮我外公说话来着。”如果仅仅如此,王奶奶肯定不会上道观来。   “唉——”王奶奶长叹一口气,“我见那些人凶,怂了啊!”   “事后我就一直心虚得很,总觉得自己像做了亏心事。”王奶奶拍拍心口,“怪不得说做了亏心事,要遭报应的。那个老李!明明你外公有年雪天还扶过他,可他当时一声不吭,这回又摔了!”   “老刘一年没犯的病又犯了,最近牙齿还开始掉,真是遭罪哟。”   何其听着,开始觉得有点不靠谱。   就听王奶奶又担心地道:“就连我孙儿的考试成绩也突然下降了,这回期末考完就跑回家哭,我最近也是腰酸背痛的。”   何其:……   王母娘娘应当不至于管那么多!   如果是大气运者,还真存在出现得罪人便倒霉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外公何多盛应当不是,再说,就算有神仙庇佑,也就是王母娘娘了。   摔跤,掉牙齿,还有个考试成绩变差、腰酸背痛,八竿子都扯不到一块去。   十有八九,是最近王母观“显灵”太多了,老太太自己吓自己。   何其弄清楚了事情,同时心中给那家催拆迁公司的记了一笔。   何多盛是个挺爱面子的老头,不然也不会先前想着自己想办法,解决拆迁令的事。老道的自我道德要求也很高,每年都会尽力行善事,从前还会给人弄点草药止血应急等。   外公清贫一生,没有行差踏错半步,结果被恶意栽赃偷东西,诬陷莫须有的事,何其想想都觉得头上要冒火。   欺负老实人是吧!   王奶奶看得有点怕,感觉何道长家的小姑娘气势好强。王奶奶迟疑地问:“不、不行吗?我带了香火钱的!”   何其回神:“行当然行,只是王奶奶你这样,心里头能过意得去吗?还不如直接跟我外公说声,过了心里头那个坎。”   在何其的鼓动下,王奶奶还是愁眉苦脸地进了主殿。   等她出来时,一脸轻松地笑,跟何其道:“何观主人真好,还劝我花个十块上香就够了,娘娘知道我的心意,不用多花钱!”   何其笑:“我说了吧,还是直说好。”   王奶奶点点头,又跟何其说,下回煎饼果子给她放土鸡蛋!   送走王奶奶,这天晚上何其没做什么,直接睡了。   屋子里一只自闭兔,窝在窗边的书桌上晒月亮,通身上下散发着秃秃的忧郁。   今天兔子还被两个香客撞见了,那叫一个大惊小怪,非常伤兔。   以至于第二天何其起来,发现兔子还是在一个地方,保持一个姿势,心中都有些过意不去。   何其礼貌询问:“兔子,我今天出门,你想出去看看嘛?”   兔子“唧唧”了一声。   何其听出来兔子的气愤,但具体是什么她听不懂。   何其老实道:“我听不懂。”   兔子闻言爬起来,蹲坐到何其面前,用后腿立起来,两只前爪竭力做着对兔子来说异常复杂的动作。要是将画面拍下来,这只兔子指定要被说成精了。   何其看着兔子一通操作,最后将一只前爪塞进嘴里,将前爪咬出血,再伸到何其面前。   臭宝发出警告。   ——“这只死兔子施的奴契,别碰它的爪子!”   其实还挺想伸手的何其:???   兔心好险恶!   她还以为兔子是想给她传兔语资料包呢,毕竟何其之前学会两门外语差不多就是这个流程,没成想人家想把她收成小妹使唤!   兔子放软了声音:“叽叽。”   冒血的兔子前爪动了下,血珠子又冒出来几滴。   何其看了它两眼,把兔子一把摁倒,然后拿绳子绑了起来!   再接着,何其当着兔子的面把兔子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契成的时候果然有绑小弟的感应,再咬破自己的手指,摁到兔子身上。   兔子疯狂尖叫,可是刚穿越异世对它的实力削弱很大,这会儿虚弱得很,就被强制绑成小弟了。   契约成,何其听得懂兔哥的话了。   “唧唧咕!”   我是山神印!   这会儿,山神印化身的兔子当然察觉到了,何其只是一个人类。但它还察觉不了臭宝的存在,就有了刚才企图诱哄何其的举动。   可人心也很险恶,何其都能帮臭宝削毛,何况是以牙还牙呢。   何其拎起兔子:“兔子,你现在不是山神印了。”跟着山神才是山神印,不跟着自然不是。   兔子后腿蹬了一下,大脑袋上表情显得很无力,声音心碎:“叽叽叽叽——”   为什么要把我的毛削了,为什么要分开我和刀妹妹,为什么山神不要我了,为什么——   何其听着兔子怨夫发言,感觉喝醉的自己和山神山妹的确有些不靠谱。   竟然连山神印都乱搞。   但是何其真正清醒的时候,兔子都秃秃地来到现代了,除了将就没办法。   何其摸摸兔头:“乖啊,毛没了还会长,夏天毛没了还凉快呢!至于你的刀妹妹,也别担心,我们这里兔妹妹可多了,你想做个渣渣兔都行。还有山神,我是山神的姐妹,跟我混差不多的,还轻松呢!”   看到兔哥的眼神,在听到兔妹妹时动了两下,何其心中就有了数。   果然是渣渣兔!不愧是一年能生好多窝的种族。   许诺两个兔妹妹后,何其跟外公招呼一声,不放心地带着渣渣兔和罗盘出门,目的地——远峰天地拆迁公司。   路上公交路过动物园,何其对自闭渣渣兔道:“要不等下带你看看你的小伙伴,你们一个地方来的,它就过得蛮开心的!”   看专家的朋友圈,最近猛虎又变胖了一点,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法子骗吃的了。   这可是夏天,别的老虎都会因为食欲减少而变瘦。   兔子发出声音:“唧?”   一个地方的?   何其:“对,你老乡。到时候你们老乡见老乡,可别四眼泪汪汪啊。”   很快,何其到了离远峰天地拆迁公司最近的公交站点。   下了公交,何其先去地图上显示的公厕,进去开了灵眼,然后围着拆迁公司附近转了一圈。   看了一圈风水,何其发现拆迁公司附近人竟然还挺多,还挨着一个小区。   何其彻底放下风水的念头,走进拆迁公司对面的书店。   书店对外的一面是玻璃的,还有个好处——不一定要消费。   何其捧了一本杂志,站在玻璃窗边看着。   拆迁公司时而有人进出,频率不算低。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何其看到了眼熟的人,正是她从万市赶回来救下外公那日撞见的那伙人。   西装男被簇拥着,一行人要去坐车。   上回何其未开灵眼,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领头的西装男是个老油条,她一个小年轻没把人吓唬住。   可今天开了灵眼,看得何其背后一寒。   这西装男背后趴着两个不成人形的血淋淋的小鬼,自己更是一身血气,分明是手里沾过真的人命!   那两个小鬼似乎也察觉到了何其的目光,趴在西装男身上张开嘴。   两张惨白的小脸看着何其,却唤不声。   汪超达则是突然又肩疼了,他吸一口气,动了动两边肩膀。   下属也殷勤地道:“达哥,你肩膀又疼了?我给你揉揉。”   “去,你那狗爪子给我一边去!”王超达嫌弃道。   另一个手下则笑着道:“我们达哥可是有富婆伺候的,能不嫌弃我们这种糙汉嘛!”   何其离得远,并未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汪超达揉了揉肩膀,随后便上了车。途中她趁机拍了几张照片。   等西装男等人坐的车子开走,何其匆匆买了一本照顾兔子的书才离开书店。   等公交车的途中,看着照片,何其直感慨真是机缘巧合。   她今天看到这种情形真的只是碰巧了,那两个新小鬼还没过头七,所以能靠着执念挂在西装男身上。等再过上几日,基本上就看不到什么。   至于在古代,何其开灵眼能看到更多东西。因为古代打工的“身体”更强,属于半仙之体,各有神通。   坐上公交车,何其搜到远峰公.安.局的公众号,找到真人在线。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杀人犯。   ——你没开玩笑吧?如果是真的,请先注意你的安全,然后把相关情况告诉我们。   何其点击相册,把照片发过去。   ——就是照片里这个西装男,死者应该是两个小孩。一个两三岁,一个四五岁的样子。   ——你拍摄的地点应该是拆迁公司,本市两家拆迁公司,看附近,应该是远峰天地拆迁公司。但你的拍摄地点在街上,不能证明什么,请问你有别的证据吗?   ——我有证据,但事关特别因素,不能告诉你们。你们查一查那个男人就知道了!我的号你们查得到人,不用担心我报假警。   何其表示头大,她总不能说:我是个道士,我看到对方身上有小鬼了吧。   这么直说,对方估计更不会理她了。因为听起来更不靠谱!   警.局那边还真查得到真人,查到了何其本人。   年十九,万市X大的大三在读生,成绩优异。家里多处房产,母亲企业家,外公王母观观主,还有一个在读初中的妹妹。   本以为是胡闹,想通知来教育教育。   结果看到了王母观三个字,顿时,王母观彪悍的战绩在公众号负责人脑海中闪过。   别说,王母观纯粹出名,但什么大猛虎、异种金荷、加早班的牵牛花,却没那么迷信,奇怪中多少还能跟科学沾上关系,远峰本地动物园、植物园都跟着王母观一起出名了!   还记得他们同事陆诚也提到过,前几天有两男一女因为绿帽在王母观打了起来。   负责公众号的警.察拿不定主意,往上报了上去。不久后,在警局里的人全部围拢到一处。   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警局这边又飞快查到了汪超达身上。发现对方接触的人群里,还真有两个符合年纪的小孩,再一核对,两个小孩的确是最近去世的,且孩子亲人反应存在疑点。   这么一来,必须深查。   何其到动物园的时候,收到了公众号上的回复。   ——感谢您的反应,很可能存在相关事实,我们已经开启调查了!另外,同学,你的安全需要保护嘛?对方有没有注意到你?   何其轻出一口气。   ——没事,我很安全。对方完全不知道我。你们辛苦了,先忙吧,拜拜。   她能做的就到这了。何其放好手机,从袋子里把渣渣兔抱出来。   何其不知道渣渣兔是什么品种,但挺大只的,像她见过的蓝猫。抱起来也很沉,和抱个小孩似的。   走了没几步,何其选择放弃:“算了,渣渣兔,你还是窝在双肩包里吧,你真的太沉了。”   动物园里人自然多,旁边游客小朋友看呆了:“我的天,这么大的兔子?!”   “那不是猫嘛?”小朋友的小伙伴表示疑惑。   何其给渣渣兔盖章:“是兔子。”   包里也响起一声“唧唧咕!”   ——是兔子,兔子!   胖归胖,沉归沉,别拿种族开玩笑。   何其反背了包,拉链一直没合拢,这会儿不抱渣渣兔,干脆敞开了,让渣渣兔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路看过来,渣渣兔看的红眼睛都晕了。   为什么好多动物它兔爷都不认识?明明附近的山头就没有它不熟的啊。   很快,何其背着包一路到了老虎园。   猛虎兄正在营业,在园子旁边遛弯儿。而旁边的游客人群都在拍它。   猛虎最近发现了,它的一些举动会让喂它那家伙开心,那就可以趁机多骗一点零食尝尝。所以每当猛虎心情好,就来营业一下。   何其就看着一堆人,围着虎园外面转圈。   她背着渣渣兔走过去,猛虎“嗷呜”一声,看向了何其,也朝着她走了过来。   何其心想猛虎兄挺热情嘛,估计想她这个“同胞”了,也开心地走过去。   她走了过去,那边游客们也因为老虎靠近本能退了退。   还有的常来游客认出何其来:“是猛虎的老朋友来了。”   眼看一人一虎就要相会,猛虎突然超凶残地“吼”了一声,吓得胆小游客们一阵心惊肉跳。   再然后,猛虎兄猛地一扭头,跑了。   何其听到猛虎兄在吼——“那个怪女人也来了!”   何其:?   猛虎兄,我不是你思念的小伙伴吗?!   何其正奇怪呢,她包里的渣渣兔踮脚冒出头,也气势凶悍地“唧!”了一声。   何其看一眼渣渣兔,感觉自己窥见了真相一角。   陶氏族人说,山妹驱赶了一只巨虎,而且也很大只。莫非,此虎乃彼虎?   围观游客:???   他们看看逃跑得只有虚影的老虎,再看看那只胖得异常的大白胖兔子。   做最猛的虎,怕最胖的兔?   -完- 第41章 收服兔心   ◎清贫联盟◎   本来还为猛虎庞大体型和恐怖吼叫声, 吓得躲开的游客们心中就两个字——离谱。   这时,猛虎回过了头。多少给人心里一点期待。   或许是他们误会了呢?   猛虎:“吼吼——”   怪虎,你也快跑——!   何其:……   都跑出去那么远了, 终于想起来了她。   渣渣兔不知道怪虎是谁, 它也扭头, 看着何其挺着急的:“叽叽叽!”   ——我们也跑吧, 山神得罪过这家伙,兔爷现在打不过它!   何其低头:???   原来你在虚张声势?   何其淡定地一把将兔头摁进包里, 然后道:“不用怕, 我罩你。”这句是说给渣渣兔听的。   渣渣兔被摁进包里。   那头猛虎发威, 寻到高点,冲刺助跑后飞身一跃, 竟是直接冲上了四米多高的防爬围栏!   游客彻底乱了。   就算猛虎怕兔子, 可他们怕老虎的战斗力啊。   “老虎冲到围栏上了!”   “那头好像是猴子园!”   “完了,等会猛虎不会跑出来吧?我们要不要快点跑?”   “跑啊!还犹豫什么?!”   何其看着也着急, 喊道:“猛虎!你别跑!”   何其习惯性地用人语喊完,才反应过来没用虎语, 猛虎听不懂。   她正想冒着当众暴露异样的风险开口,就见猛虎冲上猴子园另一处高坡, 远远地冲何其回吼:“吼吼吼?”   ——唉, 你怎么还不跟上来?   猛虎恨铁不成钢,怪虎居然都不知道害怕。还愣在那儿,像个傻蛋一样。   不过这回回头, 猛虎紧张无比地打量四周,鼻子快速嗅着, 却发现……那女人的气息来源处, 跟何其的方位是一样的。距离似乎也一样。   而怪虎特别淡定, 刚刚似乎还想告诉它什么。   智商还不错的猛虎陷入困惑,同时喘着气。   刚刚的全力一跳太废虎了。   动物园的围栏全部都是经过科学设计和处理的,高度合理,方便观看的同时也保护着游客的安危,是其他老虎跨越不过的高度。   猛虎能冲过去,完全也是逃命之下使出来吃奶的极限力气。   猛虎不远处,猴王“叽叽”叫了两声,缩在树上,吓得手里的香蕉都掉了下去。   它大哥怎么发疯跑到它的地盘来了!   其他猴子同样,全部都冲到树上去,被猛虎吓得够呛。   游客们往外跑,包括旁边猴子园的游客,听见都往远处躲,堪称兵荒马乱。   何其逆着人流,艰难地走向猴子园。   而工作人员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边疏散园区人群,一边电话呼叫园中的麻醉师。   最近的麻醉师,就在老虎园后面的屋子——由贾专家兼任,贾专家有麻醉师证。但园中只配备了麻醉吹管,有效距离五米内。   一般来说,这种老虎出逃的情况,很难做到近距离接触老虎,所以麻醉吹管不一定奏效。只能选择控制住老虎,防止老虎攻击人类,然后申请调来□□。   因为人群的阻拦,何其只比贾专家早了一点。   贾专家一手麻醉吹管,一手两只鸡。   看到何其,还不知道猛虎为何出逃的贾专家松了一口气:“小何道长,你也在啊,那我就放心了。”   另一工作人员:“猛虎就是接触这个女生然后才跑到猴子园这边的。”   贾专家看着何其,眼中写着疑惑。   不应该啊?一人一虎不是关系挺好。上回贾专家还让道长帮自己翻译虎语,找出了胖虎骗肉的问题。   何其尴尬地道:“贾专家,还是先把猛虎弄回去吧?”   “弄回去也不行了,这个园子的围栏它能跳出来,必须得麻醉装笼,保证人员安全。”贾专家摇头,手中将两只猛虎爱吃的鸡通过喂食口丢进猴子园。   猴王看了“叽叽”一声,提醒大哥去吃肉。   它大哥却是不想动。   老实讲,猛虎对那个怪女人的畏惧更深。因为它当时以为自己打得过!不像怪虎,一上来它就知道打不过了,又饿,干脆直接趴下。   它在怪女人那里吃了大亏,腿断了一条,骨头也不知道碎了多少,好险才养好。   而何其虽然“强悍”,但成了猛虎的同伴,亲近有余但威慑力不足。   眼下猛虎嗅着怪虎身上那它不敢忘记的怪女人气息,焦躁地猴子园中走动。对于贾专家投掷进来的鸡,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吃的没有虎命安全重要。   贾专家神情凝重:“猛虎没反应。”   何其想了下,又拉开了包的拉链,把听得懂人话又听得懂虎语的渣渣兔拎了出来。   然后趁着人少,何其张口虎言虎语:“吼吼——”   ——它被我抓住了!你别怕,我罩你!   渣渣兔闻言腿抖了两下,像是有些气愤。   原本又往后退了一步,正欲咆哮的猛虎:……   猛虎:“哞哞?”   ——怪虎,你把那女人变成兔子了?   何其长话多说,发出指令:“吼——”过来吃鸡。   这话变相承认,猛虎大眼中聚焦成一点的瞳仁轻柔扩开。   接着,猛虎以一种警惕,又跃跃欲试的表现,一步步朝着何其跟贾专家走近。   贾专家看了眼自己的麻醉吹管,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吃了掺药的鸡,就不用他亲手麻醉猛虎了。老虎这种生物很记仇,如果真看到谁动手麻醉了它,以后靠近都很难。通常给老虎麻醉做手术,都要先给大猫蒙上眼睛。不然后果可比送小猫咪去绝育严重多了。   终于,猛虎试探的步伐走到尽头,隔着铁丝网看着何其手里的兔子。   猛虎瞳孔重新缩成一点,咧嘴喷气:“吼吼——”   渣渣兔:……   这只笨老虎,被它的新老大忽悠死了。它才不是山神。   不过要不是它听得懂老虎的话,肯定也要被新老大骗得很惨。亏得它一开始还感动不已,以为新老大要自己上,保护它的安全,都打算跳出来和老虎拼命了。   渣渣兔意识到这只笨虎就是自己老乡,投去鄙视目光。   猛虎更加愤怒:“吼吼——”   ——你瞅谁呢!   猛虎很不屑地鄙视回去,怪女人变成了兔子,肯定打不过它了。只要它想,还能一口吞吃整只兔子。   这般想着,猛虎垂涎的口水差点掉下来。   ——到饭点了。   耳边又响起怪虎催促它吃鸡,猛虎朝着兔子再“喷”了几句,低头吃鸡。   吃完鸡好一会,猛虎打了个呵欠。   猴子园打开一个小门,园内运送动物的笼车送到门口,贾专家又丢下食物,引诱猛虎进笼。   这是第二回 了。   猛虎熟练地低吼一声,站在外面要求加量。   何其委婉翻译:“要不给它加点?看起来不够吃。”   贾专家无语地加肉。   好不容易猛虎满意了,这才钻进笼子开吃。   笼子门关上,贾专家这才从紧张中脱离,来得及问:“小何道长,请问猛虎是怎么回事?”   何其看一眼一旁整个傻掉的工作人员,提起兔子:“猛虎可能是怕它,它长得太丑了。”   别的小白兔是白又白,一蹦一跳真可爱,可渣渣兔不一样。   渣渣兔只有脑袋还保持着萌萌哒的模样,身子的毛被削掉了一层,几乎要露出粉色的皮肉。   也就意味着渣渣兔露出全身后,很丑很丑。远看还能凑合,近看简直辣眼睛。   贾专家:……“是挺丑的。”   但能丑到吓退老虎?贾专家觉得何其在骗他。   但道长嘛,那么神秘的职业,想来骗他也是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   贾专家表示理解,赞同道:“可能是猛虎没见过这么丑的兔子,错认成小时候令它害怕的物种了。”   很好,对外解释理由都有了。至于什么物种,贾专家等下就去查资料。   何其满意点头。   专家真不愧是专家,瞧瞧人家说话的水平,必能救她于沙雕新闻!   何其的预估没错,本来就在网上小有名气的猛虎更火了,包括渣渣兔也火了一把。   谁能想到,那老大一只虎,居然会怕一只刚露出脑袋的兔子呢!   就是这回猛虎威名彻底坠地,据说就连隔壁天天给猛虎上供的猴王都看傻了,恐怕以后要不认这个老大。   不过有视频拍摄者的沙雕视角引导、打码保护,和动物园靠谱的紧急回应,何其再次艰难地保住了自己正经人的形象。   全网哈哈哈的时候,何其带着渣渣兔疲倦地回到了自家清净的道观。   是夜。   何其打开了平板,接上键盘的蓝牙,开始打字输入道观传承的剑法心法部分。除了配套心法外,另外还有一部分的道法基础,日常吐纳、辅助身修等,都是祖师爷的一些日常修行心得,何其觉得很适合外公。   等何其记录好,就打印出来,送给外公修行。   修行心得自是上回给臭宝打工的收获,这让何其对“打工”充满了动力。   要不是觉得情绪缓不过来,何其可能会沉迷穿越。因为求神之事,也意味着求神者的艰难。   记录到夜里九点,何其接到了电话。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亲爱的妈妈”五个字,何其痛苦捂脸:“千万别问我在干嘛!”   一旁啃胡萝卜磨牙的渣渣兔:?   竟也有它老大怕的人物?   经过白天的惊心遭遇,渣渣兔已经不自觉地认可了何其。打不过,又签了奴契,老实吧。   渣渣兔悄悄支起来耳朵。   何其接通电话,电话那头聊了两句,就问道:“小其,你回道观里了吧,最近在干什么?”   何其:……她是乌鸦嘴吧!   但这就和上课祈祷老师别点名一样,有种莫名奇异的力量——就点你。   何其委婉道:“外公太忙了,我帮着他招呼一下香客。登记还没办好,新的远峰道协会长还没上任。”   “这事已经确认下来了,新会长是位坤修,当湖观弟子出身。”   “当湖观的?”何其问,“空清真人的人?他不怕被人说揽权嘛。”   “空清性子冷清,倒不会叫人多想。那位坤修我打听过,本身非常有管理能力,改日就会上任。”   何其听着老妈谈别的,无声地握拳自我鼓舞。   转移话题成功!   可何明心的话还在继续:“等回头拆迁书的事解决,再招几个道士吧。可以去道协官网或者各种群里联系人,你能负责写一个招聘书嘛?”   何其乍喜又遇难题,心沉了沉,应道:“妈妈,我可以的。”   招人来抢自己的继承人吗?!何其心里苦。   电话那头,何明心又道——“你自己的话,真不去找别的实习工作了?”   何其:“啊?!”   清冷磁性的女声从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   “道观可以盖实习的章,你不知道吗?”   何其感觉脑子都空了,脱线地问:“妈,你怎么知道的?”   “你外公干过。”   何其:对不起,外公!我不该怀疑你背叛了我们清贫联盟。   -完- 第42章 妹妹何必   ◎   渣渣兔跳起来◎   何其语气里听得出开心:“外公这么聪明的吗?”   “万一耽误人可不好, 你不许动这个歪主意。”   “怎么可能?”何其道,“我跟妈你说,等你有空回来, 说不定王母观锦旗都不知道挂多少面了!”   “我的确没空回去啦, 回头你妹妹放假, 接她去道观住吧。她今年报了四五个补习班……”   清冷的语气说起小女儿都变得沉重了。   何其:“四五个?”   何必还是人嘛?那么热爱学习。   “她要学, 我总不能不让她学。劝她少报几个,多玩玩吧, 还不乐意。”   何其:“我回头问问, 她去年也才三个班啊!”   何其跟何明心通话时, 从万市开来的最后一趟车从王母观路边开过去。   大巴车中。   一个浑身上下满是古朴奇异花纹的男人,他闭着眼, 可似乎将目光落在夜晚的王母观。   他旁边的乘客则一直觉得这位朋友好个性。   看那从脖颈往下, 凡是露出来的皮肤上,神秘又具有奇异美感的通身花纹, 都不知道踏遍多少个纹身店才能找到这样绝佳的手艺。还有对方的服饰,带着些少数民族的别致, 很有风格。   乘客掏出手机,点开相机, 开口道:“兄弟, 你这一身的纹身好特别啊,我能不能跟你合个影啊?”   “不行。”男人冷硬地拒绝。   旁边被拒绝的老哥觉得很尴尬,蔫蔫地收回手机。   可收回手机的那一刻, 乘客老哥瞥见了手机里的画面——他的模样很清晰,但隔壁的花纹男居然是糊的!那种打码一样的糊。   一阵心悸从心尖泛过, 乘客使出毕生演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实际上, 汗已经湿透衣服的背面。   妈妈唉!这个男人很不对劲。   坐在车窗边的男人则是扭过头, 又看了两眼王母观,低声道:“果然风水很好。”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旁边的乘客老哥都听不清,然后因为听不清又开始疯狂脑补——他不会灭口我吧?   瞥一眼窗外,黑灯瞎火的,还不敢下车。乘客老哥掏出手机和耳机,给自己放了一首《好运来》。   好运来的伴奏,透过耳机隐隐传出来。花行睁开眼,看了身侧的乘客一眼。   ***   两天后的早上。   陆诚站在王母观前,心情复杂。   他那天开玩笑说——有空来王母观拜拜,笑说人家道观灵。   可陆诚万万没想到,这回竟然是领导派他来做任务的。怕影响不好,还给陆诚批了半天假,让他换上便衣来王母观。   今天王母观人不多。   陆诚问过殿里的何多盛,在后山的亭子里找到少女。   何其正在看书呢,抬头就看到一身便服的警察叔——不对、是警察哥哥!   怪课本给何其形成了固定印象,想到警察头一个就是叫叔叔,好像自己还是小学生。   何其站起身,热情道:“大哥你好,请坐,有什么事吗?”   陆诚道:“你认得我?”   “认得啊。”何其提起自己见过这位警察大哥的两次,“上次抓老虎大哥你在,隔壁老王你也在,怎么会不记得。”   陆诚对“隔壁老王”琢磨了下,发现形容得还真对。虽然他把那称为情感纠纷导致的打架。   陆诚没坐,朝少女敬了个礼:“何其同学,我这回找你主要是为了你反应的汪超达杀人事件而来。非常感谢你,帮助我们抓到了一名凶恶的杀人凶手。”   何其学着,回了个敬礼。不知自姿势有没有标准。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做的。”何其感觉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就一句话的事。甚至感觉自己有点不配这个郑重的敬礼。   陆诚见她的模样,笑着放下手:“你也别客气,不用紧张,来,坐下说。”   何其乖乖坐下。   陆诚:“首先请同学你放心,如果你想要保密,我们肯定会保密是你反应的信息。只会在内部给你记功,保护你的正常生活。”   何其:“那再好不过了!请务必保密。”   何其不想出风头,一言一行都不自在。   陆诚点头:“你放心。还有就是我过来的主要目的,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案子已经查清,先前没有发现,两个孩子的母亲还以为自己的孩子是不幸意外身亡。谁知道竟然是死在她的新男友手下。   因为孩子母亲的积极配合,事情很快查清楚,汪超达也被抓了进去。   但是警方随后发现,何其仿佛一个完全无关者。仅有的关联就是汪超达带人催拆迁王母观,可何其刚回来,时间点上不可能看见汪超达作案。陆诚也觉得很奇怪。   何其看着警察哥哥,摸了摸自己的小脑瓜:……“我是个道士。”   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   陆诚的表情停顿了一拍。   因为他觉得这个理由,好像很合理,但多少有那么一丝丝离谱了。想到自己人在道观,以及王母观的传说,陆诚点了点头。   大概十分钟后,陆诚带着“自己回去怎么上报领导”的难题离开。   要不……实话实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送走陆诚,何其看了看时间:“该去接何必了!”   ***   远峰中学。   何其站在家长人群里,等待着妹妹何必。   不一会,何其看见妹妹何必的身影。   何必黑长直,平刘海,脑后绑个马尾,小小年纪已经戴上了眼镜。   何必没有第一眼就看到何其,反而是瞪了眼走在她不远处的一个男生,然后哼了一声,在何其喊她的声音中朝何其走近。   何其接到何必,帮何必背上她不轻的书包,随口问道:“你跟那个同学不合啊?”   何必:“那是年纪第二,我是年纪第一,我们怎么可能相合。”   何其:“一起进步不也挺好?”   “不可能的,我们是关系恶劣的竞争者。他居然说我不行!鄙视小看我。”何必表情很严肃,但手中抓着她的钱包,问何其,“姐,你要吃什么零食?”   学校外就是小吃街。而且初中生的零食,也不会太贵。何必还会挑,知道便宜又好吃的最适合自己姐姐。   何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不用。”   虽然她想过啃妹,但也没想过这么早。   何必不理她,去买了三根棒棒糖,然后姐妹两一人一根。   坐在公交上。   何其打听道:“何必,老妈问你干嘛报那么多班?多玩玩呗。”   何必:“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何其:……这真地没法聊了。   不过何其还蛮佩服自己妹妹的,不像那种知道很多道理,但是依然过不好这一生的人,何必的行动力好强。虽然她可能没有想过很远的事情,但一直在行动。而有何明心女士在,更不用担心何必的大方向。   何其想,自己妹妹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还是天生的!   果不其然,回了道观的当天晚上。   何必拒绝了外公何多盛看电视的提议,选择回去刷试卷。   走的时候,何必还道:“我要努力学习,卷死他们!”   何多盛:……   何多盛看向大外孙女:“小其,你妹妹这个思路是不是太内卷了?”   冲浪老头,连内卷都知道。   何其帮妹妹解释:“他们年级第二一个男生说何必不行,小看她,我估计还嘲笑了何必。”   所以开启了何必努力怪的BUFF开关。   何多盛这下可以理解了:“小男生才不行!”   说着,何多盛看向电视:“你也不看,只有外公一个人看电视咯。”语气有点落寞。   但是何多盛爱剧透。何其也能看婆媳电视剧,但很不喜欢剧透,并且是那种不能保证真假的剧透。   何其去了自己房间一趟,把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何多盛:“来,外公,跟何必一起学习,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孤单了。”   何多盛:???   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他,七十岁老人。   何多盛虽然懵,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翻开空白的第一页,然后看了起来,然后何多盛速度加快,飞快地查看了一遍全部内容。   越翻到后面,何多盛的手都激动得抖了起来!   “小其,这些、这些你从哪里弄来的?!”何多盛钻研道学多年,看到前面剑法部分配的心法,就直想喊妙。   何其找的理由很敷衍:“梦里梦到的。”   臭宝说不要告诉外人,哪怕是何其的家人。但骗人太难了,何其实在想不到不会被戳破的像真的的理由。   做梦这种玄学事件,信者信,不信者不信,反正家里人也不会逼问何其。   何多盛就用一种“祖师爷显灵”的欣慰眼神看着何其,然后道:“好好睡觉,多多做梦。外公先去学习了。活到老,学到老,先人经典诚不我欺。”   何其一看,妹妹和外公都走了,自己干脆也回屋学习去。   三人各自一间屋学习,何必和何其在何多盛屋子的对面,还能看到老外公戴老花眼镜的身影,影子手上还有翻书的动作。   何必把外公这幕拍了下来,发了一条扣扣空间的说说。   卷心菜:连我外公都被我带动一起学习了,我要更努力学习,干掉自大狂。   下一秒,隔壁何其的手机响起一声特别关心的提示音。然后她就刷到了妹妹这条说说。   何其失笑地摇头,手里也翻动着一本书。   渣渣兔认字,跑到何其书桌上蹲着,打算看看老大在看什么书。   结果看着看着,兔子脑袋垂了下去,睡死过去。明明字认识,但好像放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何其大概看到九点,去隔壁催妹妹睡觉,外公那边干脆收了资料,就怕老头儿熬夜。   何多盛无奈叹气,只能洗洗睡。   那边何必听到外公的叹气,忍不住皱眉,自我反思——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被何其敲了脑袋:“休息好,才能更加全神贯注地学习。别学外公那种错的。”   何其一句点醒何必,何必抱着她姐贴了贴,开心地上床睡觉。   道观里多了个小人,虽然话不多,但还是热闹了许多。   何其感觉今天过得很温馨,就决定再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再出去勤勉“打工”。   何其睡觉香,一般来说一觉可以睡到大天亮。   但这天半夜里,何其被院子里一声惊呼惊醒。   ——“卧槽!什么东西咬我屁股?!”说到后面,男声因为惊觉场合不对而压低声音。   但为时已晚。何其抄起木棍,让何必乖乖呆着,跟外公二人往声音传来处焚香广场走。   何其目力更好,借着月光,看见荷花池边——渣渣兔跳起来咬偷偷潜入者滴着水的屁股。   偷花賊?!   -完- 第43章 红色眼球   ◎尊重(合一)◎   渣渣兔很大一只, 但动作敏捷,且战且退,愣是没被偷花贼手伸到身后抓住。   反倒是将对方的屁股咬得伤痕累累, 红色的血水伴随着偷花贼身上的水迹, 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什么人?!”   何其打开手电开关, 直接对准男人的脸照过去。   在黑夜中, 突然的亮光刺眼,偷花贼一边要护着屁股, 一边又想捂眼睛, 一时手忙脚乱。   转念反应过来要逃, 去路已经被何多盛堵住。   偷花贼回过头,又是拿着棒子的何其。   一老一少将偷花贼堵在荷花池边。   何多盛想到自己的宝贝金荷生死未卜, 十分痛心:“你这个賊是不是来偷花的?!”   “道长, 我还没偷着,就被水里的东西咬了!”   偷花贼想到水里那突然蹿出来的玩意儿, 就后背一阵发寒:“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摸起来好像有毛,可毛还扎手……”   一旁的渣渣兔蹲好, 挺胸:“唧唧!”   兔爷在这呢。   男人顺着声看过去,看到灯光一角, 一只形容古怪的巨大兔子正看着它。   兔子头上的毛尚存, 身上却秃秃的,夜里红眼珠泛着红光,十分渗人。   “这、这是兔子吗?!”男人看看地上惊悚的兔子, 怕得往后躲了一步。   但一动屁股疼得要命,偷花贼眼中涌下两行热泪:“嘶——, 原来兔子真咬人啊!”   结果就是渣渣兔又被气到了。   渣渣兔仿若弹簧一样, 再次原地跳起, 冲向了男人的屁股!   何其有个疑惑,为什么就非得……咬屁股呢?   等渣渣兔解完气,何其从兔口留下人,看向偷花贼的目光流泄出丝丝怜悯:“报警,然后送你去医院吧。”   比起渣渣兔的战斗力,这偷花贼真是太弱鸡了!   自己喊出声,把人惊动。跑也不会跑,一点儿没有盗贼的专业反应,看来是个生疏贼。   何其最近还知道了许多兔子新知识,兔兔们长相软萌,但是破坏力也很强,照样是“拆家小能手”。因为兔子的牙齿需要磨牙,所以巨爱咬东西,从数据线到墙角,没有不能啃的,而且生起气来,兔子蹬也非常有劲。   何况,何其的渣渣兔目前就连长相都跟软萌没有关系,是真·凶兔。   ***   医院。   医生护士处理着偷花贼——晏力金的伤口,一旁还有很多针药在准备着。   何其坐在外面走廊旁的椅子上,对着赶来的警察大哥陆诚尬笑一下。   “好巧,陆哥我们又见面了。”   陆诚也笑:“是挺巧的,正好我值夜班。不过天天见警察,这可不是什么高兴事啊。”   何其叹气:“都怪里面那个偷花的。也不知道偷朵花干什么,摘了花也开不了几天。”   陆诚拿着记录本,有些疑惑地问:“听说偷东西的被咬伤了,伤势还不轻,道观养了狗嘛?”他去道观的几回都没看到狗。   何其表情更尴尬了。   “是我家兔子。”   陆诚:???   何其背了包来,渣渣兔从鼓鼓的包里探出头。   陆诚看见兔子,把渣渣兔和沙雕新闻结合起来:“这是那只网红兔吧?吓退猛虎那只。”   面上云淡风轻,但陆诚心里已经在翻云覆雨。   大猛虎,金荷花,加班花……现在连只兔子都要这么神猛嘛?   何其认领了渣渣兔的网红身份,宴力金的家人也到了,是一对年龄介于中老年之间的夫妻。   看见陆诚一身警服,夫妻两个表情担忧,着急地围上来。   “警察,是不是弄错了?我儿子可是白领,哪里会偷东西!”   “是啊,我儿子可老实了,从小到大就没偷过东西。而且他要什么,那也买得起啊,完全没必要偷。”   夫妻两个解释着,看向何其的目光不太善。   何其:……   何其:“我们家有监控。”   宴父企图挣扎:“还不能是走错了?”   何其:“我们家是道观,门口九十九级台阶,围墙也很高。你儿子是不是梦游的时候会飞啊?”   陆诚也沉下脸来:“先去给宴力金办手续,他钱还没交呢。”   陆诚督促着两人办手续,把钱交上。   何其心道古怪。这对夫妻竟然只关心偷花贼偷东西,不见关心儿子受伤。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何其选择闭嘴。   等了很久,宴力金处理完伤口,被送进病房。   在陆诚审问宴力金的时候,他父母还一直插口,结果被陆诚直接请了出去。   等两夫妻走了,何其听着宴力金吞吞吐吐地把他偷花的原因道来。   “我、我想偷那个荷花,是因为我听说那个荷花很灵,有福泽聚身。我就想偷了拿回家,给我老婆吃了好保胎。”   宴力金神情沮丧:“我老婆这都是第三胎了,再保不住她精神都得崩溃。”   陆诚皱眉,问:“医院去了吗?”   “去了的,第一胎当时不知道,第二胎就很上心,发现不对后去医院住了好几个月,一周的保胎针顶我们两一个月工资。可钱花了,罪受了,孩子还是没保住,医生就说我们怀的孩子质量不好。”   宴力金越说越觉得苦,眼泪忍不住下来:“然后医院建议我们去大医院做试管,一次没成功,又来一次,再来一次,那叫一个遭罪。”   何其:“遭罪的不是你老婆?”   这哭的,好像是他去穿刺一样。   宴力金趴着的姿势,费力扭过头:“我就是心疼我老婆啊!”   何其:“不生呗。”   “她硬要个孩子,我都劝她不要了。我们两个人精子、卵子都质量低,根本就不适合孕育。”宴力金觉得自己夫妻两真是倒了霉。   何其看他哭得还算真切,没再继续捅刀,口气放软一点:“你有没有问过你老婆,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   宴力金抽泣了一声,道:“我老婆说想要个爱情的结晶,而且她特别喜欢孩子,很早就想要一个孩子……”   两人一直备孕好多年,一路都走了过来,好不容易怀上三胎。结果前两天又见了红,等老婆出了院,前些日子去王母观上过香的宴力金就动了歪主意。   当然,这也是因为何多盛拒绝了所有想用钱买金荷的人,断了宴力金走正规途径的念想。   宴力金还想过卖可怜试试讨的法子,可怕问了不成之后,他再去偷暴露自己。   今天傍晚,他看到老婆小心翼翼的脆弱模样,心一狠,做人的这辈子头一回当了贼。   宴力金哭诉完,对着何其诚恳道:“对不起,我知道偷东西不对的,我就是没法子!呜呜呜——”   陆诚都被他说得眼热。宴力金不同于那些偷盗挣钱的,也不是搞破坏,而有自己的苦衷。   何其叹气,恨铁不成钢:“你可以强硬一点,就说你想要老婆,不想要孩子!更不想要你老婆遭罪!你强硬起来,你老婆还能自己怀上孩子?再受这个罪。这个不成,你再编个你讨厌孩子,你就使劲闹呗。”   宴力金小声:“我老婆体弱……”   “生气能比流产伤身?你清醒一点,大哥!”   何其气不打一处来,有时候生活可能真地很难,但是有的难处——那是可以解决的、然后再避免的。只要人心够坚定,没什么做不到的。   宴力金怔了一瞬,而后垂下了头,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他的两只手,紧紧抓住了病床的两边,手背绷出青筋。   陆诚提醒:“别闷着,有窒息危险。”   宴力金的眼泪断流。   何其又道:“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你老婆现在孩子还怀着呢。别哭了,先想办法安抚好她知道这件事的情绪,大半夜的,你爸妈都出门了,她会不会知道?”   “我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爸妈偷偷来,让他们别——”   宴力金话没说完,病房外头响起一个不太清晰的询问女声。仔细听,能听出是问着他的名字找他的。   宴力金人傻了:“艹!我老婆来了,怎么办啊?!”   宴力金还想挣扎着起身,被何其瞪了一眼。   何其:“趴着,我搞定!”   很快,女人到了宴力金病房的门口。   门主动打开,女人看到了等在门边的何其。   何其用包把渣渣兔的身子裹起来,只露出脑袋,抱着渣渣兔对女人道:“真是太谢谢你老公了,他从狗嘴里把我的兔子救了出来!”   何其低头,模样难舍地摸了一把渣渣兔的头:“渣渣兔陪了我好多年,就像我的弟弟一样。要是它没了命,我也活不下去了。”   渣渣兔:来了,又来了……   这熟悉的忽悠!   女人听见这话,表情迟疑地看了一眼趴着的宴力金,对年轻女生道:“不用这样,你的兔子没事吧?”   何其又露出愧疚的神色:“我的兔子就是毛被啃掉了,没受伤,反倒是你老公被狗咬了一口屁股。”   宴力金就在这时候抢着道:“老婆你放心,我没事!就被那狗咬了一口,得趴一阵。”   何其同宴力金一配合,女人的情绪还算好,只是瞪了宴力金一眼,像是恼他仗义出头却忘了自己的安危。但做好事,又不好说什么。   不过女人目光还扫到了陆诚,表情奇怪:“怎么这里还有——”   陆诚:“那条狗有主人,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见义勇为者、负责警察,礼貌路人,三方合作,成功安抚住女人。   接着宴力金想了办法,让他老婆乖乖回去。   送走女人,那对夫妻不知去哪转了一圈,跑了回来。此时他们眉宇间的不平消散,对着陆诚异常讨好,希望能够私底下协商。   何其在一旁听着,看了宴力金一眼。   宴力金看不过眼:“爸、妈,丢人也丢的是我的人!你们能不胡闹了吗?别打搅人家警察正常工作。”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刚刚求了半天的人都没有用!”   “电话都打到欠费了,你知不知道?”   “我跟你们说了,出门别让文萍知道,或者想个别的理由糊弄她。她刚刚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直接找了过来,这就是为了我?”   夫妻两个脸色一变,被宴力金说住。   他们尚还闹腾,陆诚忙完就跟何其先走一步,懒得听他们家没捋好的家庭官司。   折腾这一通,都快天亮了。   陆诚开了摩托车来,扭头看少女:“何同学,这会没车,我送你吧。”   “方便吗?”   “上来。”   这个点打车也不方便,何其上了摩托车,搂稳了渣渣兔。   到了道观外,何其下了车,邀请陆诚进道观去吃个早点。   陆诚摇头拒绝,但是没有直接走。   何其便看他一眼,问道:“陆哥,你有什么事吗?快直说,我看你欲言又止的,看得我心急。”   陆诚看看左右,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我姐家好像有些不正常,想请何同学帮忙看看,行吗?”陆诚说完,又补充道,“当然,也不一定是什么事,就是感觉有点不正常。”   “行啊,让她直接来道观找我就行。不过法不空出,多少会收点费用。”何其爽快点头,感觉道观小金库又要增收了!   陆诚则理解道:“那当然,没有让你白忙的道理,我回去就跟我姐说。”   ***   就在当天下午,三四点钟。   一位肤白消瘦的大姐上完香,找到了何其。   “道长你好,我是陆诚的姐姐,陆芳钰。”   何其悄然开了灵眼,看了看陆芳钰,发现她身侧有淡淡的鬼气。想来近来身体虚弱,偶尔会生病。   确实有问题。何其便道:“你好,陆姐。我去拿点东西,就跟你走。”   何其回身,去屋子装上臭宝。   咚咚——   屋门被敲响。   “小其,是外公。”   何其背上包,手里拿好桃木剑,问:“外公,怎么了?”   何多盛进屋,表情有点儿欲言又止,似乎又有些为难。   何其见他表情纠结,笑道:“想一块去就直说嘛,外公。”   “咳咳,外公这不是放心不下。”何多盛扯来理由,也不再不好意思了,笑着开口道,“小其啊,能不能先给外公开个灵眼,我还见过那种东西呢。”   至于到时候让何其帮忙开,何多盛觉得真那么做,自己的威名得和动物园那猛虎一样,直接坠地。   虽然他本来就没有,但还是需要保留一点,维持一下生活。   这回的事肯定简单,那点儿鬼气只能对普通人产生一点微弱影响,带上外公也没事。   何其放下桃木剑,收敛收敛笑意,掐动法诀,行罡步为外公开灵眼。   “……三地三合三把火,赐汝法眼观阴阳!”   何其轻呼一口气:“好了,外公你睁开眼看看。”   何多盛就新奇地睁开眼,左右一看,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二样。   “怎么没什么变化?”何多盛奇怪。   何其:“咱这是道观。”   何其猜测,外公这方面可能真地没有多少天赋,不然在道观也能看出不同来。   像空清、羊方等人,俱是能视香火之力的人,当然,这也有他们道行深的缘故。   而何其自己此刻,也看得出来不同。道观的风水更好了,空气中都透着一种清爽,透过窗户,能看到有淡淡的香火之力萦绕在主殿周侧。   不过何其不会把真相告诉外公的,修道的过程开心就行!如果强求结果,那就修歪了。   妹妹何必上补习班去了,留下渣渣兔看守道观,爷孙两个一起坐上陆芳钰的车。   弄得陆芳钰很紧张,不放心地问:“两位道长,问题是很严重吗?”   她只请了一位年轻的,年长的老道长却一起跟来了。   何其摇头:“没有,你不用太担心,应该是小问题。是我见识浅,带上外公有什么方便问问。”   “这样啊。”陆芳钰心里却不信,只觉得是何其在安慰她。还是想到弟弟都推荐了,这观中道长们肯定有本事才能静心开车。   车在一栋老居民楼停下,绿化做得很好,遍目绿意,透着阴凉。   何其闲聊般问:“陆姐,今年夏天楼下是不是比较冷啊?”   陆芳钰本想说差不多,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往年夏天,还真想起来几分夏日的痛苦。可今天夏天好像没有。   陆芳钰面色一变:“似乎是比往年凉快一些,没那么燥热了。”   陆芳钰被这么一问,心情愈发忐忑起来,引何其两人到家门口。   陆家在二楼,有采光,但还是偏阴冷。   往年因为楼层的缘故,湿气和冷气也存在,故而陆芳钰也没多想。   可这会将钥匙插进锁孔,陆芳钰感觉自己真切地听到了“哗啦哗啦”的动静。一个丈夫提过好几次的声响!   何多盛:“我听到了!”   陆芳钰手就抖了一下,镇定了两秒,才打开家门。   打开门,门内不见什么异样。   三人进屋,陆芳钰忍不住挨近了何其。   陆芳钰道:“平常也这样,我丈夫下班早,听见的就多些。一开门,里头就有动静。这个动静大概持续了快两个月。”   提到“两个月”,陆芳钰神情一黯,停顿了下才道:“我们怀疑不对劲的地方在我女儿房里。我女儿去世了两个多月,屋子里没人,但是时常冒出些莫名的动静来。”   陆芳钰招呼两人坐下来,礼貌地倒上茶水,然后指了一个房间的门给何其两人看。   房间门口贴着贴画,那贴画是公式表和单词词根表,显然是个爱学习的学生的房间。   可这会儿,何其看见——   一颗染血的红眼球从那间房的门缝下滚了出来。   何其:……   这也太不尊重道士了吧?!她辛辛苦苦才考出来证!   何其拿起桃木剑,就往门口冲。   而那颗眼球呆了一下,“咻”地就往回滚了,速度飞快。 第44章 做鬼通宵   ◎对鬼科普◎   感受到尊重的何其:?   什么鬼这么胆小。   那刚才难道是想偷看进来了什么人?   可一般的鬼感应能力很强, 实在不行还能附在墙上。不管这鬼是什么鬼,很弱是肯定的了。   而何其的举动让陆芳钰吓了一跳,她心口直跳, 问道:“道长, 怎么回事啊?!”   何多盛怕说眼珠吓人, 委婉地开口道:“没什么, 就是那鬼刚刚想跑出来。”   “鬼?”陆芳钰惊疑不定,屁股都往后挪了一点。   “对, 应该是一只鬼。”何其觉得有点不对, 回身道, “没事陆姐,那个鬼又缩回去了, 你继续说吧。”   “要不先除了鬼?那、那鬼不会跑了吧?”陆芳钰怕鬼跑了, 然后再回来,道长们总不可能一直守着她家。   何多盛摸摸胡须, 面色从容:“鬼不走自然有不走的道理,跑不了的。”   见陆芳钰怕, 何其直接坐到她身边。   陆芳钰看着近在身边的桃木剑和小道长,心里头安定下来, 看了一眼那房门, 又继续说那些不对的动静。   “我女儿的房间里,放着她的手机。我和她爸想着她,就没给销号, 还冲着话费。有时候忘了她不在的事,还会打电话叮嘱她, 让她好好休息, 别一直看书。”   “话说到一半了, 才发现电话根本没接通。因为根本没人接啊。”   说起女儿,陆芳钰看起来镇定许多,或许是因为心神都沉浸在回忆中。   “可是两个月前,我女儿的手机有时候居然打得通了。我和我家那口子除了意外,其实还挺高兴的。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我女儿还在。”   “可是回家之后,怎么喊都没有回应。”陆芳钰说着,眼泪顺着她白得有些过分的脸庞滑下来,染深了衣服的色泽。   陆芳钰抿了一下嘴唇,用桌上的抽纸擦擦脸,方才接着道:“失态了,两位道长莫笑话我。就一个孩子,实在是……我的心肝啊。”   何其只能道:“您节哀。”   陆芳钰摆摆手:“接着说。除了电话的事外,还有我女儿的遗像。一开始电话我们没放心上,就觉得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夫妻两。”   “我老公睡觉浅,他有天半夜也听见刚刚那种‘稀里哗啦’的声音,就进我女儿房间,用手机亮着,然后打开灯查看。一打开灯,什么都没有,可觉得不放心,我们就把女儿的遗像挪到客厅来了。   直到有一天,我老公的手机照到遗像上,没来得及开灯,就看到相框里我女儿的照片居然闭着眼睛!”   何其顺着陆芳钰的目光看向遗像。   相框里小姑娘的黑白照带着浅笑,双眼明亮还挺大。   何多盛看着,一脑补,都觉得有些惊悚。这种融于生活细节的恐怖,太能代入了!   这时,何其看了一眼陆芳钰女儿的房门口。   想着那颗怂眼球,何其问:“陆姐,我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孩子是怎么去世的吗?”   陆芳钰愣了一下,回答道:“车祸。”   “那——”何其尽量控制自己的问法,“是不是遗容稍微有点不对啊?”   “一块一块的,我看了两眼,魂半天都没回来。”陆芳钰想到女儿死后的惨状,只觉得心口痛。   何多盛回过味来了,但没吭声,把一个水杯往陆芳钰面前推了推。   何其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妹妹是不是聪明又孝顺,还有点儿爱美?”   陆芳钰听到前面两个词,还没觉得如何,听到最后一个词,顿时一咬牙:“全对了!”   聪明又孝顺,还能当做是对女儿的夸张,最后一个爱美的问题却有些莫名。   想到女儿死时的情形,以及一切迹象,陆芳钰立马就把推测推回最开始的原点——鬼就是自己女儿!   陆芳钰激动地站起身:“是不是就是我女儿?是她吧,对不对?!这个笨家伙——”   “陆姐,你别激动。我没见过你女儿,也没进屋,不过我刚刚是看到个眼球才朝门口冲过去的,怕吓着你没敢说。”   这会敢说,是为了看陆芳钰的反应。何其扶着激动到发颤的陆芳钰,眼睛也看着她。   陆芳钰落泪又生气,冲着那扇门吼道:“湛思陆!你给我出来!”   从温婉伤心母亲,顿时化身暴躁亲妈。   那房门“嘎吱”一声响——   如同被风吹开的,房门朝内退去,露出房间一角。可见一角书桌,整齐地叠放着书本。   陆芳钰只能看到女儿的书桌,何其同何多盛都看到了——一个面目全非,被拼凑起来的小姑娘,一颗眼珠子还飘在外面。   人死后,若是肢体缺残,死者家属可以托从事丧葬行业的妆奁师,寻找东西换上。   像湛思陆,她的身体就被收拢,然后缝补过,尸体在火花前更是画过妆,让她体面地走。   但她成了鬼,滞留人间,这会儿呈现的是她拼补过后的模样。看着形容恐怖,能直接本色出演那些恐怖片里的角色。   那一颗漂浮的染血眼球,则是因为眼睛的位置被补过,只能飘在外面。   湛思陆半个身子还躲在门里面,看着老道士、还有没穿道袍但手持桃木剑的何其害怕,可又忍不住心虚地往陆芳钰那儿看。   刚刚就是被她妈吓的手滑开了门——   何其跟陆姐道:“她半个人躲在门后面呢。”   “她心虚就这样。”陆芳钰擦擦泪,又呼出一口气,咬牙道,“湛思陆,你老实、过来!”   后半句崩溃了。   陆芳钰习惯性地想保持住严母的形象,可实在绷不住,哭出了声:“妈叫你过来啊,我难道还怕你不好看了?你生出来的时候丑得像个猴子,我都以为有人换了我的宝宝。”   本来还感动的湛思陆:……   湛思陆瘪着嘴,压压心里的酸楚,怂哒哒地往外走。   湛思陆还不忘看着何其:“小姐姐!你千万别拿桃木剑戳我,我真是湛思陆,这家的女儿!”   她一剑小姑娘得没了。何其道:“不会的。我先前是误会你挑衅我。”   湛思陆解释道:“我、我想偷看来着。我听着不太对,心想……”是不是有人想骗她爸妈的钱了。要是真地,她就准备去吓唬骗子。   好歹她也是个鬼呢!   然而那桃木剑上的气就能吓死湛思陆,于是她立马又把眼球滚回了房间,吓得懵了好一会。   湛思陆将剩下半句吞回去,尴尬地笑。   何多盛看着那张几乎血肉模糊的脸:……要不还是别笑了。   何多盛默默挪开眼。   何其还好,淡定地问陆芳钰:“陆姐,你家有伞吗?纯黑和纯白的才行,还要一面小镜子,我给你开个眼。”   给普通人看眼,何其决定简单点。而用伞在屋内开眼,回头都不用关,效用会自己消失,还方便又快速。   “有。”陆芳钰去找伞。   湛思陆不敢靠太近,她知道鬼会影响正常人,让人身体变差。她虽然没敢靠太近,可她爸妈最近也生病好几回了,比以前生病的频率高了很多。   湛思陆求救地看向何其,着急地问:“姐姐,我妈不会被吓到吗?吓到她怎么办……”   她一直不敢显身,就和自己的模样脱不了关系。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她不想父母再次面对她的离去。她感觉到,自己做鬼也做不了多久了。父母以泪洗面的痛楚,同样落在湛思陆眼中,她同样难过,心中还十分愧疚挣扎。   何其出声道:“你看我怕不怕?我都不怕,你妈怕什么。”   听到何其这话,陆芳钰立马带着哭音道:“湛思陆,我还会怕你?我看是你这会儿都吓怂了吧。”   陆芳钰说完,找到一把纯黑色的折叠伞,再拿起一面小化妆镜,回身找何其。   何其:“陆姐,你把伞打开,撑在头上。”   何多盛职业习惯,叮嘱道:“以后在屋内可别随便打伞啊,聚阴气。”   湛思陆看一眼她妈,选择跟老道长爷爷搭话,好分分神:“道长爷爷,屋子里打伞不是长不高嘛?”   “这个说法也有。但是我这个才是靠谱的。伞在古代称为盖……”   何多盛头回见鬼,还是兴奋为主,这会儿好了许多,小姑娘又是个孝顺的,看着也不再觉得吓人。   何其扫了一眼,心想外公真强。   竟然能兴致勃勃地抓着鬼科普!   何其将目光收回,回神看着打着伞、目光激动的陆芳钰,口中念道:“咒圣眼开,神光人镜,七日开启,灵迎神眼。”   咒语音落下,何其右手持镜子,依照典籍中的做法,照了八卦方位,最后照向陆芳钰的脸。   陆芳钰先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再接着,镜子里模糊起来。   何其立马撤掉镜子:“可以了。”   陆芳钰看向何多盛那处,果然看见了自己女儿!   陆芳钰第一眼……被丑到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好不容易养大,养得漂亮可爱的女儿变成了这样。   这种不敢相信,只是打心底里的不愿面对。   可时间过去了两个月,陆芳钰对女儿的思念超过了一切。她连鬼神都敢信了,何况眼前的是她的孩子。   再丑也是自己的娃。   陆芳钰坚定地朝着女儿走过去。   湛思陆也没再跟道长爷爷说话,扭过头,看着她妈眨了眨眼。她旁边那颗红色眼球,也跟着动了下。   何其看看自己外公,坐到沙发上的何多盛身边。   何其把头一歪,靠在外公的肩膀上。   何多盛则扭头看她,身手摸摸大外孙女的头发:“都是好孩子,我们小其也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湛思陆没去地府,留在了家里,是因为放心不下父母。时间是良药,可一切担忧、挂念并不会因为时间会治愈一切而提前消失。   但小姑娘又知道鬼会影响人,于是不敢靠近。还怕她回头又不见了,再叫父母伤心,于是不敢露面。   父母声声唤她的时候,她明明听得见,却不能出现。   等母女两哭了一会,何其看陆芳钰脸更白了,找了个话题打岔。   “思陆妹妹,你每次为什么要躲?进门、还有你爸妈进你房间,他们不是看不见你吗?”   湛思陆看看她妈,小声道:“一个原因是我不想靠他们太近,怕他们因为我身体变差。还有就是……我在客厅抱着我的薯片、牛肉干,还有其他零食馋,晚上也不睡觉,通宵玩手机,我爸妈一有动静,我就心虚!习惯性闭眼装睡觉,相框里我的眼睛就闭起来了。”   陆芳钰:……   何其:怪不得听到闭眼那就觉得很熟。   原来竟是我干过的事!   -完- 第45章 女的行吗   ◎我也是河神◎   陆芳钰好哭又好笑, 哪有这么傻的。   相框里女儿的遗像古怪地闭眼睛,吓了她和丈夫好几天。还以为是别的鬼跑来捣乱,陆芳钰甚至特意叫了弟弟来镇镇场。结果陆诚来了会安静, 陆诚一走又不消停了。   先前觉得害怕, 可此刻细想, 陆芳钰心中只余满满的酸涩:“思陆, 你这么怕妈妈的吗?”   “不是怕,妈, 你别误会啊!”   湛思陆急忙摇头:“是因为我知道睡觉的时候玩手机不好, 熬夜影响健康。被发现就要被说, 所以才心虚,是偷偷干坏事的心虚。”   何其表示十分理解。   一旁何多盛轻咳一声:“都怪手机太好玩了。”   何其就笑起来。   她外公也有玩手机玩过头, 第二天没起来的经验。不过年长的人, 自制力更强,后面就很少再发生。   湛思陆也听懂了, 好奇地问:“道长爷爷,你也被抓到过嘛?!”   “有那么一回, 被我女儿抓到了。”何多盛坦然承认。   湛思陆听了直笑。她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很喜欢笑。   能够和妈妈面对面, 说上话, 还能把她逗笑……,每件事湛思陆都很高兴她能够再做到!   但是陆芳钰却发现了不对。   黑伞下的她看了两眼女儿,眉头快皱到一起, 问何其二人:“两位道长,怎么思陆身上, 看着更浅了?”   湛思陆一身白衣, 眼下身体竟浅得微微带了些透明。   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块洗了很多次的纤白薄布, 稍一用力就要扯破。   何其:“她滞留人间太久,变得越来越虚弱了,可能很快……”   何多盛惋惜地叹气。他也没有办法。   陆芳钰觉得心口沉得厉害,好像呼吸都被堵住了。但她的头脑很清醒,清楚该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抓紧上天给的恩赐。   最终意志战胜痛苦的本能,陆芳钰眨了眨眼,泛去眼中泪意:“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陆芳钰把电话打到湛思陆父亲——湛明的手机上,叫他立马回来,说家里有急事。   电话那头应了,陆芳钰还叮嘱了几句,叫他动作快点,但要注意安全。   这两个多月,注意安全成了夫妻两挂在嘴头最多的话。   湛思陆怕她妈又哭,在一边问何其、何多盛。   “道长爷爷,道长姐姐,我听说鬼也可以吃东西,但是我怎么都吃不到?咬着就穿过去了,这些日子可馋死我了!”   何多盛解释道:“你们吃的是食物的‘精气’,需要上供的。”   何多盛声音温和:“小妹妹,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你妈妈。”   “真地行啊!”   湛思陆很惊喜。她已经两个多月没吃东西了,肚子的感觉倒是还好,可嘴巴馋得厉害。   陆芳钰看女儿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模样,挤出一个笑:“想吃什么?快说!”   “想吃妈妈做的菜!蒜泥白肉、红烧鱼,酸辣……”   湛思陆小嘴麻溜地报出许多菜名。   等她意犹未尽地报完了,何其笑着问:“要不要点个外卖?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了麦当当了。”   湛思陆扭头,看向陆芳钰。   陆芳钰点头:“都行,又不是不让你吃。”   以前是怕你吃多了。   可现在,孩子没机会吃了。   陆芳钰想到这些细节处,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要是早知道……,这样后悔的念头刚在心头盘桓,陆芳钰就看到女儿挨到了她身边,笑着说:“老妈你真好!我爱你!”   孩子的情感宣泄更直接,陆芳钰一向少说这样的腻歪的话。   但她现在能直接开口:“妈妈也爱你,我的宝贝。”   ***   湛明跟领导请了假,公司楼下拦了辆出租车,急匆匆地往家赶。   很快,到了自家小区外。   湛明付了车费钱,拿好钱包往家走。   他步履匆匆,送外卖的小哥也着急,两人都没注意,撞个正着。   还好互相扶了一把,都没摔倒,外卖被两人拽在手里,抢救成功。   湛明瞥了一眼外卖,松手还给小哥,庆幸地笑着道:“还好都没事,你快去送外卖吧。”   “幸好幸好,这可是份全家桶,好贵的,谢谢大哥啊。”外卖小哥笑着道谢,提着快递走。   结果两人走的一条路,上的同一个楼梯。   湛明和外卖小哥尴尬地对看一眼,心中吐槽:这谁家倒霉孩子,大白天地点什么炸鸡,不知道不健康嘛!   等念叨完,一股子伤感涌上心头。   到二楼,楼梯两人前后脚爬完。   然后湛明就看见……外卖小哥走到了自家门口。   “没错,是这儿。”外卖小哥核对了一下地址,开始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方便拿一下吗?”   湛明奇怪他的养生老婆怎么会点外卖,还是从不碰的炸鸡。   但想着是家里点的,他主动问:“是陆芳钰点的吗?或者湛明。”   外卖小哥诧异回头,摇头道:“不是,不过是个叫湛,星号,陆的。同样姓湛的,是不是大哥你的孩子啊?”   湛明喉结滑动了下,咬着唇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女儿。”   外面两人刚对完名字,何其来到门口拿外卖。   陆芳钰扛着伞,不方便。   湛明看着家里陌生的女孩,目光往里望。   陆芳钰喊他:“老湛,你到了?拿了外卖进来!”   “哦哦,好。”湛明从外卖小哥手里拿过外卖,走进家里。   外卖小哥看见人在屋子里打伞的疑惑心情先不提,湛明心中乱得厉害。   客厅里,老婆扛着把打开的黑伞;沙发上坐着位老道长,后边还有个陌生女孩把门关上了。   湛明看向陆芳钰,问道:“老婆,这是弟弟介绍的道长嘛?怎么样了?”   难道是道长们饿了,还顺带点个外卖?   陆芳钰笑笑,没答他,看向何其:“小何道长,麻烦您再帮老湛开个灵眼吧?”   湛思陆也很期待,就在湛明眼前走来走去。   许是屋子里本就聚着阴气,湛明甚至能感觉有个白影在自己面前晃,吓得他往后躲了一步。   陆芳钰:“老湛,你躲什么!”   被说了的湛明很懵:……   老婆你忘了我们家是请道士来,是叫他们驱鬼的吗?!   陆芳钰已经帮湛明准备好了伞,何其让湛明打开伞,拿着镜子给他也开了眼。   等湛明看见捂着脸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眼睛都快蹬出来。   “思陆?!是你!”湛明眼一红,直接抱了上去。不过抱了个空。   湛思陆捂着脸,努力地笑着道:“你抱不到的,爸!”   湛明吸吸鼻子,看着女儿捂着脸的手,心中似乎明悟了什么。他开口问:“思陆,你捂着脸干什么?”   湛思陆:“那我挪开了,你别害怕啊,你要是怕了,我就哭给老湛你看!你也要小心,陆芳钰领导找你麻烦。”   皮了一下,湛思陆放下手。   湛明看着,做了个虚空抚摸的姿势,动作满是怜爱。   他这会心中想道:原来点炸鸡外卖的是我家的孩子啊!   再教会陆芳钰夫妻解决女儿的“吃饭”问题,何其跟何多盛就可以撤了。   湛思陆属于自我放弃轮回的,会很快消散。人间并非鬼怪之物长存之地,否则这天下得大乱。而企图违背这个规律的鬼怪,又注定会引发正常人类的驱逐。   何其倒是想过送湛思陆进地府,可小姑娘的魂魄实在太弱,风一吹就要散,都过不了鬼门关。   如此一来,倒不如让一家三口一齐渡过最后的时光。   湛明和陆芳钰送两人下楼。   湛明说要开车送他们回去,被何其和何多盛好心拒绝。最后两夫妻受了好心,上手给何其二人塞红包做酬劳。   看着那厚厚的红包,何其连忙摆手拒绝:“不合适,真不合适,太多了。”   何多盛也谨慎道:“不用如此破费!二位有心去王母观上上香,施个两三千的香火钱即可。”   听到两位道长这么说,陆芳钰又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从原本的红包里抽出两叠,塞进红包里。   “这样总行了吧?”陆芳钰道,“回头上香我们还要去的,今日多谢两位了。要不是时间不合适,我肯定要送两位回去。”   陆芳钰心中感激得紧,如果两位道长想要钱,方方面面根本不用那么体贴。   她强硬地塞了红包,再拉上湛明直接跑了。   何其和何多盛:……   真地不用给这么多啊!   何其感慨:“就和过年收红包似的,太热情了。”   何多盛看一眼外孙女:“你感觉感觉?”   何其就站在原地,捏着红包预感了下。   没有什么很可怕的感觉,但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似乎能把握住。   谨慎地确定后,何其道:“应该没什么大事,外公,我们出去坐车吧。”   何多盛见状就走在前面,带路往外走。老道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何其看着外公的背影,回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   何其不满足地想,要是她再厉害一点就好了,多学一点,或许能有更多的办法。   走出小区,两人打一条横幅前走过。   那条横幅写着——扬中华之传统美德,献爱心于特困群体。   路不宽,仰头看清那行字的时候,何其脚下踩到个石头,人一歪。   好家伙,红包从包里飞出去了——正落到人家捐款桌子上!   那位爱心工作人员也有点懵,看着何其眨了眨眼。   愣了一下,女孩才道:“美女,你红包掉了。”   何其扶好了桌子,抬起头,义正言辞:“不,不是掉了,我捐款!”   “那请问您捐多少?”爱心工作人员拿起红包,递还给何其,同时笑着道,“多少都可以的,感谢您的每一份爱心。”   何其心里算了下,拆开红包,从里面抽了三张出来:“我留三百买点兔粮。”   看着认真的女生,工作人员小姐姐都懵了。   献爱心这么拼的嘛?真地不用的!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你就写王母观爱心人士。”何其留下捐款名,带着三百块快速离开。   虽然没了好几千,但是……日薪三百唉!   何其还挺满意,她拿到最后三百,心里就有稳了的感觉。   何多盛看了也道:“现在我放心了。”   何其也点头:“还是少拿钱有安全感。外公我们豪华一点,坐出租回去吧,我今天挣钱了!”   “好,奢侈一把。”   暂别公交,两人豪华奢侈地坐上出租车回王母观。   ***   回到道观后,何其就给渣渣兔买了兔粮。   渣渣兔看着老大一共就挣了三百块……银子?   但立马给自己花了一百多,又该死地被感动了。老大对它也太好了吧,这么舍得花钱!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渣渣兔悄然在心中发誓——要好好做王母观的看门神兽!   渣渣兔不知道,虽然何其口中告诉它的是看门神兽,实际上它干的事在现代还有一个称呼——保安。   何其甚至计划好了,等再有钱,要给渣渣兔购置一套工作服!   虽然不给工资,但是至少行头她要给渣渣兔补上。   晚上道观吃了一只烧鸭,何其斥巨资购买。   鸭腿妹妹和外公一人一个,何其吃了两个翅膀。最有钱的何明心女士收到了吃鸭照片若干,被勾起思家情绪。   但看看饭桌上的大餐,何明心友好地给女儿反馈照片若干张。   收到照片的何其:……   何其用力地打字。   ——何小其:但你还不是想吃我的烧鸭,是不是,是不是?   那头回来个“是”,还是语音。清冷的嗓音带笑。   ***   花完钱,何其夜里开启了自己的兼职打工之旅。   白天挣钱,晚上也挣,她可真棒。   怀揣着这样的自我鼓励,何其出现在——湿漉漉的水里。   夜晚的河中,只有河上的画舫是那抹耀眼的红,像一朵巨大的红莲绽放在宽阔幽深的河面上。   画舫底层的船边上,一个瘦弱的女人趴着,小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水面。   她费力地伸出手,用手撩动冬日的湖水。   可手一碰到湖面,就本能地缩回,退出水面。   女人打了个寒颤:“嘶——,好冷的水。”   “要是跳进去,肯定能解脱吧?”女人说着,又将手探入冰冷刺骨的水面。   夜晚的寒气,和河面的水汽扑面而来,画舫倒映的光影在女人面上晃动。   女人又哀怨地开口:“听说这河里有河神,说不定我还做个河神夫人。”   说着玩笑话一般的话,但女人面上泪珠落下。   何其从水底探出脑袋,舒服地吸了一口空气。   何其和女人的面庞贴得很近,她伸出鱼鳍化作的手,将女人脸上的一颗眼泪抹掉。   何其仰头,开口询问:“漂亮姐姐,女的行吗?我也是河神!”   月嫣愣住了。   -完- 第46章 古代的药   ◎女人也要爱上你的◎   从河底涌出来何其只带动了几圈涟漪。   眼下涟漪漾着波纹, 画舫上灯笼透出朦胧的红光,映照得水中少女额侧的鱼鳍红玉一般生辉,像是书里钻出来的貌美精怪。   实在是……太惊人了。   绕是月嫣做过倚红楼的头牌, 也不曾见过这等惊人场面!   这已不是人了, 带着灵性动物的野性与精致。   何其给月嫣带来的冲击在于她异于常人的惊奇。   可她看月嫣就是实打实地好看, 尤其美人整张脸上的破碎忧郁感, 更添三分气质,美得出尘。   但看美人身后的画舫, 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淫言秽语, 何其几本能够断定——这是一艘青楼画舫。   虽然美得出尘, 可却是跌进污泥中的美人。   何其心中叹气,抬手擦了擦女子另一边脸上的泪珠:“姐姐, 我果然不行么?”   月嫣被她的话弄得忘了哭, 她出声解释道:“怎么不行,只是你要嫌弃我的。”   月嫣以为的河神, 是那等受过不少供奉的男神袛,因为见得多了, 想来也不会挑。而不是面前干净灵动的少女河神。   她一介妓子,比河底里的污泥都要来得脏, 怎么敢玷污眼前的神明。   何其却故意将身子往前探, 更靠近些,迫使月嫣往后退。   如此一来,不用担心美女掉进水里, 何其还能继续看美人儿。   何其把手搭到船头处,脑袋搁在手臂之上, 鱼尾巴在河底中摆来摆去。   “河水这么冷, 姐姐你还是不要下来了。”   何其笑着道:“姐姐把我唤了出来, 是想要什么?你要是答应做我的河神夫人,我今夜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月嫣的目光先放在小河神的手上,也是玉一般通透地白,但手中拽着个圆盘状的物什。   月嫣的目光往前挪,落到少女河神面上。   她思索了一瞬,手攥紧了绣着落花的裙摆,目露哀色:“小河神,我想要我的母亲死而复生,可以吗?”   何其:……是她说大话了!   这个真做不到。   “人死不可复生。”何其含蓄地表示自己不行,又问,“除了这个呢?”   “那……我想要这船上一人的命。”气质脆弱的美人儿眼中闪过恨意和狠意。   怕小河神误解自己,从而不答应,月嫣又道:“这一船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总有些无辜的?”何其想,就算人数各半,也应当有些像目前美人这般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不。”月嫣伸手,一根手指抵住何其的唇。   何其一怔。   她垂眼,看着挨着自己唇上的手指,心中对芊芊玉指有了概念。美人静时如娴静水月,动时形态如柳,身段实在是美。   金莲妹妹是楚楚的美,可面前的美人更多几分韵味,更有种花开到败的颓靡之意。   何其想到自己没能留住的湛思陆,伸出一只手,握住美人的手。   何其的手其实不暖,若是手热还得嫌弃她的手冻人。   毕竟她现在可是河神,还是河底出来的。   可月嫣刚刚触了寒冬的水面,手僵得都有些痛。只被这么一握,暖得她眼眶中又泛起清亮的水意。   月嫣迟疑瞬间,回握住对方的手:“小河神,你这么温柔,女人也要爱上你的。”   何其笑笑:“姐姐你继续说,你方才说这一船都是坏的,怎么说?你要他命的那人长成什么样?”   顺着何其的目光望去,能从一角以管窥豹,对船上最底层的情形有个大致的了解。   衣裳胡乱地落在船板上,白花花的肉体没了丝毫遮掩,吱吱呀呀声响着,还有男人互相说着话,炫耀着自己的能耐。   好像被迫要一口塞下半斤的纯肥肉,叫人心底腻得反胃。   月嫣不用回头看,身后炭盆的暖意将屋子里淫靡气息冲出来,耳畔也是令她不愿回头的声音。   月嫣捂了一下耳朵:“河神你可能不知,今日船上这一番只为一人——那名震唐国的殷长兵将军之子,殷小侯爷。   他们将殷小侯爷逼上了船,灌醉了他,这船就要直接开到倚红楼,好给那殷小侯爷背个寻父寻到青楼去的好名声!”   何其:!!   一起喝过酒,殷野是什么身份她还是知道的。   这些人竟然打她的信徒的主意?!   殷野还在给她送刀呢!   月嫣正欲解释一下殷将军的为国为民,殷小侯爷不为声色所动的高洁,就见小河神神色一变,拽着她手的手都握紧了。   何其:“那是我的人!”   月嫣:?   殷小侯爷,同河神?   何其松开了美人的手,问道:“你知道殷野在哪吗?”   “他在二楼。”月嫣指了方向。若是能帮得上殷小侯爷,月嫣也情愿。   何其一退,身下水波打着旋,将她托出水面。   喷泉般的水波之上,是何其现在的尾巴,一条胖墩墩、红白交错的锦鲤尾巴。她身上化出来的衣裙只能遮到一半,露出下半截尾巴。   何其升高了,望了二楼一眼。又低头看月嫣。   她要是走了,这美人跳河何其作为河神倒能知道。但万一有别人打她主意,那可不好。   何其念头一动,手指曲到唇间,吹了声暗哨。   然后在月嫣面前的河水里,就扑通扑通,跳出来两条有着利齿的大鱼,一左一右,护卫月嫣。   左右这画舫不大,两条鱼拦拦,何其就能赶过来。   “你在这稍候,我去去就回!”   何其交待一声,尾巴一甩,直接上了二楼。   这画舫修得精美,一共有三层。二楼也有走廊,人都聚在中间的厅里,有丝竹声伴奏。   何其上了二楼,就见二楼一片乱。   不少衣着华丽的人都捂住了肚子,哎哟叫唤着,就连陪伴这些人的女子也多如此。只有那些本站着的人一脸着急,唤了门口的侍卫进来,处理突发的急事。   何其飞快扫了一遍,却没看见殷野。   而后何其想起来罗盘,将罗盘反转,就看见蓝点在下方。   何其从走廊朝下跳下去。   二楼的厅里,似乎有人看到了何其的身影,大喊了一声——“什么人!”   几人冲到走廊,目光往下望去,却是连河面的波澜都没瞧见。   “从这下去只能跳河了,难道是我眼花?”   而何其已经钻到了下面的小窄屋中。   窄屋中飘着胭脂香气,各色的外间衣服最多,想来是女人换衣物的屋子。   何其在敞开一角的窗户边上找到了殷野。   愈发高挑的少年让屋子显得逼仄,他手中拄着一把长刀,迎面吹着河风。   听到动静,殷野回过头,河风将他身后长发吹乱,微遮他眉眼中的冷色。   而何其看着殷野的脸,忘了说话。   殷野的面上根本没有何其担心的不能见人的东西,好比张师兄的痘痘,如果有的话,那大概是……少年的美色?   殷野眉目极俊美,美得凌厉深邃,渐长成的轮廓英气轩昂,刚刚好近乎于艳色的美,每一分美都探到人心里的欲望中去。   莫说眼下少年面颊染着绯意,叫人愈发想将他一身玄色滚细红边的鱼龙锦服扒了去。   何其尾巴都呆了下,她不争气将目光落低,看着少年的下巴道:“我听人说你被害了,二楼也像是在找你。”   殷野侧着身,没转过身来:“他们会先找二楼和三楼,你这回是——”   何其敦实的鱼尾巴拍地:“是河神!”   两人说话时,河边的岸上也闹出了动静,一簇簇火把接二连三地亮起,像是岸边被点燃了一般。   何其透过窗看着,震惊道:“怎么那么多人?”   “是太守府调动的人马,他们疯了。”殷野道,“公然捆了我的人。陈武可是圣上亲赐的万户,身上也有着小爵位,其他护卫亦如此。”   若不是对方行事过分疯癫,殷野绝不至落到此番地步。   他万万没想到,手下的人还能被捆了去。区区一城太守,竟是在没有任何任命的情况下,就敢动他的人,还胁迫殷野行事。   殷野虽然不喜殷长兵,但也不会质疑殷长兵的影响力。   皇帝都因为殷长兵之故,待他亲近更胜皇子。就连皇帝都给脸,其他人敢动他,若是传出去,那绝对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这番动静,同样证明——殷长兵那边肯定出事了,他身边副帅定然站在了另一面。   因为此城太守,乃副帅的岳丈!   而且看反应速度,只怕这些人一早就提防着殷野过来了,否则行事轻易做不到如此狠绝的地步,简直是完全不留余地。   眨眼功夫,岸上遍布了人和火把。而二楼、以及何其听得到的一楼,则是通知岸上——船上重要的人中毒了。   同时,对殷野的搜查也开始了,整栋画舫顿时乱得不像话。   何其看向殷野:“你孤身一人,打算怎么办?”   殷野看向窄屋门口:“不必慌。太守的独子也在船上,他中毒最深,此毒乃皇宫密药,城中只有我知道如何解。”   何况太守之子素来纨绔,可仍被太守一家当做手中宝。   儿子和女婿,殷野相信太守会做出他满意的选择。   何其看看他的脸,注意到殷野不平稳的呼吸,问道:“你是不是也中毒了?我看你好像也不太对劲。”   殷野闻言俊美的脸上红得愈发厉害,他咬牙道:“是的,我中了对方的药。”   “药?”何其脑中闪过“春|药”两字,轻咳一声,眼神写着——我懂了。   殷野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连脖子都泛起红|晕。   殷野闭目,呼出一口胸腔里灼热的气,只觉得热意冲顶,以至于人都一阵眩晕。   他定要砍了那该死的下药人。   -完- 第47章 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眼看少年脚下不稳, 何其尾巴一滑,移动到对方身前,伸手扶住他。   殷野身子往前倾, 险险被扶住。   手握住少女冰凉的手, 直觉自己如病中发热之人, 所渴求的不过就是这抹舒适凉意。   但摇晃的画舫、耳畔刺耳的人声, 却让殷野勉强维持清醒的头脑。   且于人前如此,实在是斯文扫地。   殷野咬了下唇, 借长刀扶稳, 而后开口道:“松开我罢。”   少年面色红晕更浓, 隐忍的表情像是压着心里的火。   何其也觉得他情况不太对,想要松开手。   但她刚松开手, 门口就有了动静。   “这间屋子没查!”   ——画舫上的人在找殷野。   若是殷野没有中药, 何其知他习武,自然有抵抗之力。又假设他生得“安全”些, 也是无妨的,大不了跟那些中毒的人赌赌胆子。何其不认为少年会输。   但眼前的少年, 那可太危险了。   何其松开的手重新落回去,一把拽紧了少年的手, 果断拉起他。   就在此时, 窄屋的门被破开,几人手持兵械,谨慎地想要踏进屋中检查。   可门一开, 就有水流冲面,使得他们目不能视, 冲得他们向后退去。   何其就在此时带上美少年, 夺门而出。   鱼尾巴胖墩墩的, 异常有力,游动得也快,但不曾快到看不见的地步。   是以有人看见何其身影,惊悚万分:“那是什么?!”   “好像是鱼……”   “分明是鱼人吧?!”   惊叹完了,这些人才想起来——何其手里拽着的是他们的目标。   可鱼人这等惊奇之事,毕生难见一回,叫这几人一时都愣在原地。   那头何其直接奔着另一个美人儿所在的船尾去。   船尾处,月嫣坐在那儿等着,微微有些心焦,但又充满了期待。   她听到画舫二楼,那些人养的手下在找殷小侯爷,猜测或许是河神救走了人?   本来一心寻死,旁人月嫣也顾不上。此时求死被拦,倒叫她心中感受大不相同。   她为什么,跳了一回河,还要再跳一回呢?   心头泛起不甘心,月嫣就见河神大人拖了个人在手中。看那衣着,分明就是殷小侯爷。   “河神大人,你将人救出来了?”月嫣说着,想要起身。   可她屈膝坐了许久,腿上无力,又跌坐回去。   月嫣咬牙,心中恨自己无用。   何其放缓速度,笑着问:“姐姐,我回来得是不是还算快?”   殷野被拖着晃了一路,头脑更是发晕,眼前都有些花,但他能听到少女同一人轻声细语地说话。   再定睛一看——是那个城中有名的美人。   殷野呼吸灼热,看着这美人眉头蹙起,被握住的那只手用上一点力。   何其一被提示,立马侧过头。   她身边还有个美少年中了药呢。   左一个美人,右一个美人,好忙!   殷野微微喘气,见她望来,同少女对视一眼,手上用劲更大,咬牙看向河面:“要不、将我放入河中?”   何其看了一眼河面,脑中就想:春天的药和泡河很配!   古装剧的仪式感来了,不枉她多年阅历。   可能是剧看多了,加上又是河神,何其自觉这是个靠谱法子,便爽快点头,给予对方河神的认可。   “好主意,我帮你一把吧!”   何其从殷野手中接过长刀,然后一扬手,一股子水流卷向殷野,将他拖向河里。   飞快被沉入河中的殷野:……   是不是太快了点?   而殷野沉入河中,多少有些动静。二楼有人在走廊搜查半天,却不想听见动静一低头,在河里看见了目标。   “姓殷的在河里!”   “他从船尾跳下去的!”   殷野抬头,满目是想要捉拿他的人。殷野给这些人的主子下了毒,若是抓不到殷野,他们肯定会倒霉,是以也是拼命在找人。   还有人直接在二楼脱去外裳,想要跳入河中抓住殷野,好立上一功。   满耳的嘈杂声中,意识到危机来临。月嫣紧咬牙关,挺着腿上的麻软,站了起来。   何其低声道:“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话音落下,何其也转身,跳进河里。   月嫣慌张中问:“我要不要也跳?”   何其尾巴一甩,扭身看着慌乱但面上有了生气的美人,笑着道:“美人姐姐,你且坐稳吧。”   二楼又响起叫喊声,河面也响起跳水的“扑通”声。   何其让月嫣坐下,然后扬起尾巴,扇动支配河水。   轰——   巨浪在平稳河面拔起!   画舫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如同要倾倒一般。原本迷离的灯火,因为摇晃硬生生添上几分人间清醒。   扑通扑通——   如同下饺子,船上的人从船上一个个掉进河里。   “船、船怎么翻了?!”   “蠢货!抓住本公子啊!”   “救命啊——!我不会水!”   惊呼声在夜空响起,惊险的刺激下,让这些声音划破夜色,直接让岸边上的人听见。   而船体的摇晃还在继续,摇摆钟似地,朝着另一边倾斜倒去。   船上遗漏的那批人,又掉下去不少。   这些人落进水里,有的被卷了一身的水,有的则被水流冲向外方。   何其扇动尾巴,再几个来回,船上就彻底清净。   随着船变身疯狂摇摇船,似乎船上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充斥着河面的清爽水气。至于那些制暖的炭盆,也全部掉进了河里,被河水淹熄了热度。   殷野泡在水中,明明离画舫很近,可那些紊乱河浪,却好似离他很远,只有温柔的河水包围着他。   是的,冬天的河水也变得不凉了,反而温度适宜。   殷野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面露惊讶的少女面上。   何其: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技术……如此狂野!   好像整条河都是她家的!想怎么撒野怎么撒野。   不对,好像现在这一整条河,的确就是她的河来着。   月嫣坐在船尾,本来最容易摇晃掉落下去的地方。   但她却安稳地坐在船尾,甚至还抱住了一把自己的琴,然后看着画舫无数人尽数掉进河里去。   掉进河里的人不少被水流卷走,但唯有一个不一般,冲着船尾喊道:“月嫣、嫣儿——,我在这儿!你没事吧?!”   这男人也朝着船尾游来,逆流而行,一副担忧的拼命模样。   但其实是他很聪明,冬日河水寒凉,从这儿游到岸边,姑且就算他有那个体力游过去,命也去了半条。   可沙羽恩细心地察觉到,船尾这块水并不是很冷。   再一看有鱼尾巴的鱼人,同月嫣靠那么近,沙羽恩便发出求救声。   可月嫣分明坐在船尾,安稳得很。待遇比殷小侯爷还好,哪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事没事。   她抱着琴,都想要砸出去。   何其却是上了船尾,心疼地把那一看就很值钱的琴拦了下来:“姐姐莫气,你要的可就是这人的命?”   说着,何其半垂在水里的尾巴又想扬起。   河里的沙羽恩怕得要死。   他浮水蹬出水面,用手抹了一把脸,立马道:“嫣儿!我掉进河中才清醒过来,想着头回遇见时你的情形心急如焚,如今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目光执拗地看着月嫣,乍看面相也是个端正人,只是眉毛浓得很,在摇晃的灯影中很有存在感。   月嫣只朝他一看,心底便是一悸,面上出现恍惚之色。   沙羽恩喘了一口气,大胆将一只手,抓住了船边借力:“我头回知道,冬天的水这么凉,你上回——”   “这水并不凉。”   殷野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感染了,很突然地开口说了一句,叫沙羽恩为之一噎。   月嫣面色一变,弯腰将手探入水中。   这水,现在果然不凉!   何其扫殷野一眼,很得意地想:不愧是我的信徒!   得到一点真传了。   何其冲着美人笑嘻嘻道:“姐姐,这水殷小侯爷泡着呢,当然不会凉。”   沙羽恩:……“别处水凉!”   月嫣脸皮都臊红了,也听不进沙羽恩的狡辩,更顾不得斯文,恼得抬脚踹向沙羽恩抓着船板的手。   沙羽恩一吃痛,手立马松开,还得忍痛划水。   何其看着他,继续补刀:“他真聪明,知道这里水不凉。”   然后月嫣彻底反应过来——刚刚的话,只不过是沙羽恩故意勾起她的回忆,想来诱哄她罢了。   果然,沙羽恩此时便脸一变,直接道:“嫣儿,我知道你心里气我,可人家大少爷看上了你要抢,我难道还要拼着全家性命去反抗吗?到时候全家一起黄泉见?”   月嫣的双手紧握:“你大可告诉我,便是再跳一遍河,我也不怕。死了也好,干净一些。”   “你何必在意这些,好好地活着不是更好?只需这一遭,回头一切都好。”   沙羽恩振振有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曾嫌弃过你。我若是嫌弃你,又怎会娶你?你生在楼子里,未成人就早不知道经过多少人,我可曾有过怨?!”   “哈——”月嫣冷笑,“什么叫一切都好?”   月嫣站在船尾,夜风吹过,扬起她满头垂下散在脑后的青丝。   她本是从良女,也可束成妇人头。   但谁知道,她以为的良人用了她的金银,如今又要将她一把推进她好不容易跳出去的吃人泥潭!   何况他明知道,她有多怕这地方,早成疾缠心。   月嫣失望地看着沙羽恩:“一切都好,是你又有一大笔钱,能娶得上新妇、建新宅了?还是你得了太守府的青眼,往后便可飞黄腾达?”   “你、你都听见了?”沙羽恩面上出现慌乱。   可月嫣既然什么都知道,方才又为何动容?   月嫣摇头,目中涌现泪意:“当年你在河中救了寻死的我,我以为……我能因为你继续活下去。但是能给你的,郎君,月嫣都给你了,便算我还清了你的救命之恩罢。”   沙羽恩心中一痛,痴痴地喊了声:“嫣儿,我、我……”   他欲言又止,痛苦地在河面浮沉求生。   月嫣扭过头,仰面看着何其:“我如今是河神大人救下的人。”   实则她泪眼模糊,只看得见何其的轮廓。   何其听着刚刚的话,才知道月嫣以前也寻死过。   想来是美人以为被救是新生,哪知道是另一条死路。   何其没说话,只是尾巴一甩,将烦人至极的沙羽恩扫了出去。   到了外边,沙羽恩才知道——冬天的河水是真地好凉!   而且他耽搁太久,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在冷飕飕的河水中感觉手脚都僵住。   一开始还有他的声音,后面便没了。   月嫣原本掉着泪,可看着沙羽恩一点点沉下去,她便直接呆住了。   何其一只手捂住她眼睛:“美人姐姐,你都说自己算我的人了,少看些别人。”   月嫣身子一震,呆了一下,突然扭转过身,一把抱住何其。   她带着哭音喊:“河神大人,我生得不比小侯爷差,你当真带了我走吧。”   何其:……   一种植物!   这可怜大美人不会谁救就爱谁吧?   何其真有点懵了,呆愣愣地看着殷野,然后朝他挤挤眉眼,做出“救命”的口势。   何其在心里也大喊——救命啊!   她只是口头调戏美人,不想美人抑郁罢了。   她这种异世打工人,负不起责的。   没看那么可爱孝顺的干妹妹,她都强塞给别人家,硬要别人家当女儿养嘛。   殷野:……   殷野从河中往船边游,爬上船。   然后直接伸手,把少女从另一个……女人的怀中救出来。   殷野将少女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方,嘶哑着声音开口:“这位姑娘,你冷静些。旁人救了你,就只是救了你。”   “救命之恩,虽恩重如山。但倘若一个人他救了你,刻意图你的回报,你尽力回报,无愧于心即可。   而一个人救你,若盼你好,便如河神一般,决计不是图你如何,与你好不好看更无干系。如此一来,你也莫造成他人困扰。”   虽然殷野口气冷硬得很,但意思何其觉得很恰当。   何其从他身后探头:“是极,是极。姐姐,我同你开玩笑,怕你还想不开,为那种人不值当,真地。”   月嫣很是尴尬,她刚刚心中难受至极,觉得自己实在狠心。   她竟然能眼睁睁看着沙羽恩沉河。   难受之时,河神大人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实在叫她触动,便一冲动说了那样的话。   月嫣羡慕地看了殷小侯爷一眼,心中稍有不甘。河神大人看着很喜欢她的脸,若是她早些时候是被河神大人救了……   月嫣擦擦脸,玩笑地开口:“要是殷小侯爷不介意,我做小也可以的。”   殷野脸更黑了。   何其倒看不见殷野的脸,她委婉地拒绝道:“我认为两人之间情爱,当如文卓之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是此类,便不要好了,将就只会痛苦,而且三个和尚没水吃的!”   “三个和尚?”月嫣面露疑惑。卓文君的诗她自然是知道的,可三个和尚却不懂。   何其心中偷笑,开始解释经典。   果然岔开话题才是最安全的!   三人独占画舫。   而岸边上,随着船上的动静被发现,已然乱成一片。不是人乱,是人心乱。   太守池成嘉不停地走来走去:“船怎么会翻?快!快划船去救我儿!”   儿子闹着要上画舫,想着画舫上都是自己人,殷野孤身一人,池成嘉就让人护着儿子上去了。   谁知道就一个人,殷野还能闹出这番动静。   下面的人满脸痛苦:“大人,情况不明,刚刚那翻船绝对是连挂鱼雷,将船炸飞都有可能!届时大人家公子安危更不敢确定。”   现在冲上去,不就是拿兄弟们的人头冲。这人只是被调动来的,并不愿意拿自己的人手去拼命。   另外有人安抚道:“船上的人应该都掉下来了,想来会护住公子的。”   “那你们派些小舟去接人总行了吧?”池成嘉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后面这招倒是好使,小舟出去就拉上来几个人。   可将人拉上来,听到的情况能将人气死。   “你们百多人,看着一个人,叫人跑了?”   “你们还不少人中毒了?”   “对方借口如厕跑了,你们就看着他跑啊?!”池成嘉还没看到儿子,瞪大了眼,痛骂道,“一群酒囊饭袋,连对方怎么跑的都不知道,都是死人吧?”   一人讷讷解释:“姓殷的另有相助。”   “谁的胆子那么大?便是他的身家性命不好,他全家性命要不要?”   池成嘉可不信,画舫上都是信得过的。   “据闻,殷野受了山神之托——”   “山神?你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所以我费劲找来艘画舫。山神还能管到水里去?”   底下人回答得很认真。   “有人见到了一个鱼人,能调动河水。我们怀疑那怕是山神的好友——河神!”   岸上的人听了想打人。   但随即又上来一批人,连带着池成嘉的儿子都上了岸,很多人的反馈居然一样——的确是有奇异鱼人。且不是岸上的人以为的鱼雷炸翻了船,而是鱼人所为。   当下人心直接动摇,再一想边疆殷长兵的功绩,所有人头皮发麻。   刚商量完,太守池成嘉的儿子前脚上了人力轿子,后脚直接吐血,下人都不敢送走,只得找池成嘉拿主意。   岸上乱成一片,画舫在此时朝着岸边靠近了些。   何其坐在船尾当船夫,殷野换了身衣服,寻回面具戴上,在二楼船头处喊话。   “池大人,贵公子已给你送回去了,他可还好?”   殷野负手而立,头顶一轮弯月,清辉洒落他身上,映照得银色面具愈发神秘。   岸上的池成嘉头疼得很。他府中女人倒是多,可子嗣,都不分男女,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换句话说,这个儿子简直是全家的命根子。   若是出个意外,池成嘉的妻子、父母,都能撕了他。   池成嘉沉着脸:“小侯爷这等人,竟也做起下毒的勾当来了。”   “不如池大人,敢捆了圣上亲赐的勋将万户。”   画舫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何其不用控船,带着月嫣看谈判现场。   岸上人影幢幢,他们这边就三个人,又刺激又爽。   月嫣则在船上寻了寻,在夹层里找到些瓜子、点心,有的看还有的吃。   见河神大人喜欢自己嗑瓜子,月嫣转头去拨弄自己的琴。这琴跟了她许久,也有些感情了。   外面的谈话还来继续,殷野并不是啰嗦人。   恐吓了池成嘉几句,便让他将自己的人送来。若是不送,他便乘画舫走了。   这条河接壤外河,可以直通官渠,能够脱离池成嘉的势力所在。   池成嘉不能如何,不敢拿宝贝儿子性命去赌,让人去带人,同时也让人把大夫火速找来。   好几个大夫来得更快,但都摇头,给出的答案令池成嘉心碎。   居然是皇宫的药,别处寻不到解药。   他池成嘉敢去皇宫讨药嘛?   如今栽赃之事没成,被人知道就够要命了。   如此一来,想到女婿那头,池成嘉不由得生出些恼意。好端端地,动殷长兵干嘛!   主帅威风,可副帅也够用了。何况那还是殷长兵,唐国百姓心中的活战神。   池成嘉配合地同殷野商量,一边交部分人,一边给药。   殷野自然不同意,他要所有人,还要池成嘉公开致歉,污他名声。   殷野狮子大开口,就因为池成嘉步步配合。   当然,还有嗑瓜子的看戏少女,是殷野敢开口的底气。   殷野觉得这感觉陌生,他何时这般放肆过?便是皇宫独一份的优渥,也只叫他小心翼翼,步步谨慎,不敢胡来。   两边打了一番机锋,池成嘉那边绝不同意公开致歉,但同意补偿银票万两。   何其听了这话,立马将目光投向少年。   她心中想:兄弟,分我十两就行!   殷野还以为她在暗示自己同意,便点头答应。由那头用小舟送人过来,殷野须得保证药是对的,否则池成嘉就要拼命。   对面将陈武等人送来,殷野也把解药给了对方。   交换的地方离河岸很近,因为对面害怕画舫上河神的存在。   池成嘉亲手拿到药,才放下心。   他正迟疑着还追不追,一股大浪从河中涌起,朝着岸上卷来。   河水滔天,比人还高,直接淹到岸边上的房屋。   明日,就看池成嘉怎么解释平河起浪了。   反正底下人是慌了,口中直言他们得罪了河神,似乎恨不得自我惩戒。   而何其搞完事,直接用水波托着自己上了画舫二楼。   还未见到人,便听到二楼有琴声铮铮。   何其撩起帘子,只见忧郁美人似乎凭空生出风骨,纤纤玉指之下,琴声古朴粗犷,铿锵雄健,河中风水气脉涌动都激烈了些。   殷野从一楼上来,陪着听了会。   而后他走到何其身边,用自己微哑的嗓音小声介绍:“此乃《神人畅》,取之人神共畅之意,是赠予你的。”   从二楼望去,原本满是火把的河岸此时只见一片昏暗,嘈杂的人声遍地,再不见仗势围攻之情景。   河浪涛涛,却似乎又带着一种天然的悲悯。   何其……她感觉自己好像又顿悟了!   做人时的小顿悟,和这会做神仙的顿悟不同。   何其扭身,赶紧跳进河里,游远一些。   而苍穹之上,云雷聚集。   何其听到一声雷声炸响,心内痛苦:“怎么天赋好多挨雷劈也是真的!”   哪晓得手中臭宝却欣喜出声。   ——“快拿我挡挡!”   何其本能:……“我不。”   又觉得不对,感觉这会打工的身躯挨雷劈可能也没多少好处,何其便又反口:“一起!臭宝,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完- 第48章 提前啃妹   ◎道心◎   何其放完话, 抬头看了一眼天。   乌云积聚,雷霆滚动。   这震撼一幕,加上阵阵雷声, 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虽然何其意识中清楚, 这会她被雷劈劈不是坏事, 反而是好事, 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心里最疯狂的想法还是——危险, 好想躲!   何其咽了一口口水, 抓紧欣喜不已、很想挨雷劈的变态臭宝。   而画舫之上, 正在发生一场争吵。   殷野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将人拖住, 不让弃琴的月嫣跟着跳下去。   殷野阅书多, 知道电闪雷鸣之时,在水中呆着很是危险, 极有可能会触雷电而亡。   可月嫣竟然想要跟着跳下去。   在女人挣扎的动作中,殷野制止她道:“你又不是河神, 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便看着大人被雷劈嘛?”月嫣用力挣扎,心中担忧得要命, “若是一定要死一个, 就让老天爷把我劈死好了!”   天雷,素有天谴之名。在普通人心中,被雷劈定然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才劈下天雷。眼下月嫣便误会了, 将天上的雷当成了责罚。   殷野脸上的银色面具上映照着天边的寒冽电光,他声音冷淡:“徒增伤亡。”   殷野心知这女子跳下去也只是拖累。她未必会水, 体力也弱, 回头来还要少女浪费力气去救。   且他看少女离开时, 面有惊色,却并无慌意。   而月嫣看着这个似乎面无波澜的少年,扫射向他的目光中充满失望。   “这几日我看小侯爷不近女色,本以为你是高洁之人,却不想你只是冷心冷肺,此等时刻,竟能冷眼看着!亏得河神大人——”   轰隆隆——   天际一道雷霆骤降,朝着河面劈来,一瞬间天地都亮了一瞬,入目一切白刷刷,如倾泄了层冷冽银光。   狂风也乍起,吹动得画舫上布帘呼啦作响,几愈撕飞。   殷野一把将月嫣拉扯到身后,他回头警告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不要下来。”而后便纵身跃进河中。   河面响起扑通一声。   画舫的二楼不高,可也不低,河面溅起一朵大水花。   一楼的陈武等人只看到有人跳了下去,身形眼熟,然后便见那人扎进河里,奋力游向远处。   他们正喊着,想确认是不是自家主子爷。   河面又是一声“扑通”!   这回掉下来是个女子,一下来仿佛就被冲晕了,一楼的人又着急地捞人。   ***   殷野穿得少,不用脱衣便可直接跳进河中。   但这会的河,不再是何其为他暖了河水的河。寒意刺骨,游动时殷野只觉得往前极艰难,皮肤冷得发痛,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还好殷野习武,身子骨打熬得好,这会儿咬牙还有余力往河中心去。   “原来冬日的河,还是如此地凉。”   殷野感低喃一句,继续向前,目中只有远方雷电之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说话时,有热气往上飘浮,但眨眼就被冷意吞噬。   雷电之中。   何其被连续三道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这可是真的雷电,就硬生生劈在身上。   不过痛感上,没有何其想的那么痛苦,就像被电了一下,酥麻为主。   何其推测是因为自己现在皮糙肉厚,加上这道天雷是顿悟之后紧跟的福利,所以才如此轻松渡过。   这也和她想象中的渡劫不同,“磨砺”的性质极少。三道雷电下来,一切就结束了,只有萦绕心尖说不清的感悟。   何其一甩尾巴,甩掉原本蜕掉的一层鳞皮,露出新的更敦实的锦鲤鱼尾巴来。   顾不上欣赏漂亮尾巴,何其低头看去,她手上罗盘表面绽着银光,彪悍地要将雷电之力吸入罗盘。   被雷电劈过,罗盘又愈发接近一开始何其发现的那副模样——破破烂烂。   何其:……   臭宝不愧姓周,连雷电都不放过,真是太拼了。   何其小声问:“臭宝,你不会出事吧?”   她还想回去的!   外面花花世界虽然好,但回家才是最好的。   臭宝的声音更清爽几分,听着很开心。   ——“我没事。你的人来找你了,刚刚被电了一下。”   她的人来找她?何其脑子差点宕机。   这电闪雷鸣的,谁还有勇气来找她?   何其脑中第一个想的,竟然是月嫣。   她认为美人儿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成长环境恶劣的原因,情感上受伤特别严重,说恋爱脑都尤觉得不够,或许是已经形成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没有独立自主意识。   不过何其只大概知道抑郁病、焦虑症,这些疾病的名字,对于心理方面了解不多,无从判断。   可月嫣这种情况的人,能做的事情,绝对是人最想不到的。   所以等何其游出雷电区,看到殷野的时候,她格外惊讶。   “殷野!你怎么过来了?”   何其看着河水中凄惨的少年,赶紧朝他游去。   殷野蹬了两下腿,感受到周边的变暖的水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为什么在冬河中游过来,画舫那个女人跳不跳,关他何事呢?   无关紧要的人的冷眼,殷野也无所谓。   殷野浮沉在水面上,定定地看着何其。   这会雷打完了,乌云也褪去,月亮又露出身影。   月光撒下来,河面上水波微微荡漾,明灭的波光流转。   少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湿黑的头发有几缕粘在他脸侧,愈发衬得他肤色冷白,少年人唇也冻得发白,只有呼吸间的热气添了几分生气。   殷野开口道:“我猜想,你应当会没事,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殷野选择“冷眼”看着也好,拦着那女人也好,是他觉得这般处理更好。可被人质问,让殷野想起他最纯粹的并不理智的想法,而后做出了行动。   他想跟着跳下来,所以他才跳了下来。   只是……“没误你的事吧?”   何其尾巴左右一摆动,到了他身边,抬手扶住要力尽的殷野。   何其笑着道:“没有误我的事。不过还好你来得晚,来早了被雷劈熟了我可救不了你。下回还是不要来,我同你不一样,你这样多危险?至于我,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   殷野那么聪明一个人,干这种傻事让何其意外,甚至感觉受宠若惊。   跳河唉!小弟好讲义气!   想到这,何其将手指曲到唇间,吹响哨声。   哨声响起,从河里游出来好多条鱼,个头都挺大。   “吁、吁——”   有曲折的哨调,指挥着鱼群游到殷野身下,竟是将他“抬”了起来,不需他用力就能随着水流奔向画舫。   虽然水流同样可以,但是水里放点鱼群……拉风!   何其给义气小弟弄好“宝座”,游着跟在后面。   鱼群也很喜欢何其,也在她身侧绕了一圈。   何其一只手逗鱼,一边跟殷野说话:“殷野,你的药泡了两回河水,解了吧?”   殷野:……   殷野不知为何问题回到了让他尴尬万分的话题上。   他在神奇的鱼群之上坐好,被背朝着画舫而去,身子面对少女。   看着对方那双清澈的眼,殷野忍住羞恼,认真回答:“自是解了。”   “泡水就能解?我听说有那种必须得那个,那个你知道吧?只有那个才能解开的药。”   何其将好奇目光投向自己的古代小弟。   她感觉唐国挺神奇的,似乎神仙妖怪特别多,或许真有“神药”也说不定呢。   殷野道:“至少就我所知,人制不出那种药。我所中的药、”殷野顿了一下,拿自己做示范,“药性在催发上。大多这种药,药性大差不差。”   何其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聊了两句,鱼群将两人送到了画舫不远。   何其不想见太多人,借着殷野身形的遮挡就沉入了水面,入水之前跟殷野比划了一下二楼的方向。   陈武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算是长过“见识”的人了,但是鱼群相送,仍是叫他们叹为观止。   看他们眼睛都用不过来,不敢靠近,殷野自己踏上船板。   鱼群送完了人,欢快地游了两圈,然后没入水中。   陈武等人震惊。   “主子爷,刚刚跳水的真是你?我就说身形像!”   “主子爷,这些鱼是怎么回事啊?是河神派来送您的吗?”   殷野随口敷衍一句:“是河神。”又问,“方才打雷,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打雷没打到船!不过还是早些靠岸好,可船上什么都没有,我和兄弟们寻思着去拆了三楼,弄点板子划船。”   “等会吧,我去趟二楼。楼上另还有人。”   “我们知道的!”   陈武借这个机会,把楼上女子落水的事说了。殷野点点头,没说什么。   然后手下们身上扒下来两件干衣裳,给殷野凑了一身过得去的换上,目送殷野上楼。   殷野到二楼时,就见何其已经在啃糕点。   而何其的身边,月嫣正在擦眼泪,一脸的后怕。她身上则裹着不合身的男人衣服。   瞥见殷野上来,月嫣面上闪过不平又不得不服气的憋屈。   让她不要跳河,徒增伤亡,结果这殷小侯爷竟然自己去跳……   可人家还真把河神大人找到了,不像她,下去直接被人捞了上来。   殷野看向何其,直接开口道:“河神大人,我的人想拆了三楼弄点板子划船。”   何其啃完手里最后一口,自然地问:“我给你们捞点船桨上来?”   “让他们自己弄也行。”   殷野觉得不必全然依赖少女。只是那群大男人想上三楼,必须得路过二楼的厅,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坐的地方。是以殷野将目光投向了月嫣。   月嫣明白他意思,指了另一边:“二楼那边有小房间。”   月嫣柔声问何其:“河神大人,我们去那边吧?底下都是男子,来往难免混乱。”   何其点点头,还顺手从桌上端了一屉瓜子。   两人往小房间去,殷野对下面吩咐了声,也走进小房间。   小房间里有牢固在船板上的桌子,三人对桌而坐。   何其左手边一个美人,右手边一个美少年,感觉两人间气氛不太对,好像互相看不顺眼。   何其给了殷野一个疑惑的眼神。   含蓄地问他:怎么对漂亮美人还冷眼相待?   殷野垂眼,抓了一把瓜子用手指剥开:“她方才想跳河,被我拦了。后来又跳了,被我的人捞了上来。”   何其:怪不得身上衣服换了。   她果然没错看月嫣美人,真地行事好生猛!   但是殷野跳河也就算了,他还能自己游游,月美人真跳进去,何其捞都晚。   月嫣闻言道:“我见那雷劈来,害怕大人因为帮了我们而出事。倒不如殷小侯爷,一开始好生镇定。”   何其:……   这情况真地不太对。   她怎么感觉这美人像真地在吃醋,都开始给她小弟上眼药了。   或许是人生第一大错觉——她喜欢我。   但何其预感强,一想就慌,万一是真地呢。   至于误会小弟,何其倒不会。能跳下去已经很够义气,还是给小弟降智了那种,她至今觉得河里看见殷野好离谱。   何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抹嘴:“那个,其实刚刚那个雷,的确是天上在叫我会去。”   “大人!你要走了?”月嫣伸手,直接抓住了何其的手臂,双眼脉脉。   何其:“是啊,我要走的。”   何其表示自己很公平:“我在天上混得不好,谁都不能带的。”她不带美女,也不带美少年。   何其给美人指了条明路:“你如今夫亡,便是自由身。若是此地不好,便换个地方吧。”   “我、我便是换了地方,一人又如何……”   月嫣根本不会忙那些生计。她会的都是楼子里教的,琴棋书画。而女人想靠琴棋书画为生,那亦是艰难无比,何况她还长了这样一张脸。   “姐姐,我帮不了你的,这事旁人也不能帮你。你要知道,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你依靠一世,你一定要学会靠你自己。河神还年年换夫人呢。”   何其摇头,手指在月嫣眉心一点。   随后何其收回手,一手抓了小弟给她剥的一把瓜子仁,另一只手的手指敲了一下殷野的脸上的面具,冲他一笑,返身离开画舫,潇洒没入河中。   殷野抬手,扶着面具。   他对面的月嫣,则是看着何其离开的方向出神。   看了一会,月嫣扭过头,看着殷野面上的面具,摸了摸自己的脸。   月嫣见过殷野的脸,他被何其丢尽河中时,脸上并未戴面具。那同样是一张美人脸。   “你一个男人,还是殷将军之子,为何要戴面具?”   “殷长兵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将军。他生下来是个庶子,他八个庶子兄弟,只活了他一个。”   殷野放下剩下的瓜子,从怀中暗袋摸出一块令牌,放到桌面。   “等船靠岸,你就下船。”   话落,殷野起身离去,往咚咚锵锵的三楼去。   月嫣木人一般,好一会,拿起来那块令牌。   令牌上刻着四字——“平涵公主”。平涵公主是京都中的小公主,但并非是皇帝的亲女儿,而是安南侯家的女儿。   而安南候府,离此地不远。候府商铺也多设在繁华处,随处可见。   说好要走的何其到底心软,给美人传了一手游泳的本事,又回头嚼着瓜子仁偷看了两眼。   看清楚令牌上面的字,何其面露八卦之色。   平涵公主?   是上回小弟不让看的那个小公主?她记住了。   何其将瓜子吃了,往河里一跳,准备让臭宝带她去挖阿宝给她埋的银子。   何其没看见,她走后,月嫣抱着那块令牌又回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这才放由不争气的泪水自由地往下流淌。   形容娇弱的美人抱着膝,小声抽泣:“河神大人,你果然会回来看我,你在的地方……味道不一样。”   来到门口送衣服的殷野:……   他“咚咚”很响地敲了两下门,把三楼找到的干衣服放在门口,转身走人。   ***   而何其刚游进河里,正准备来个快乐穿越,被两条鱼堵住了去路。   正是被她叫来护卫月嫣的那两条,像猛虎一般,属于灵智较高的。   但是吧……   “你们堵着我干嘛?!我不是开动物园的啊!”   一只猛虎,一只兔子,又来两条鱼。   她只是个想要金钱的俗人罢了!为什么这么难?!   再想想鱼还要吃饲料,这种大鱼可能还要吃肉,刚买了兔粮的何其鱼尾巴摆得老快。   把两条大鱼带进小鱼窝,何其就带着臭宝直接跑路。   养不起,真的养不起!   直到老桃树边,臭宝还在发出不厚道的笑声。   何其不忿:“穷怎么了?要不是穷,我才不来打工!”   臭宝笑声戛然而止。   何其操控着老桃树的根找阿宝埋下的那袋银子,嘴上没停:“不过生命在于劳动,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何其挖的是阿宝埋下的,她自己攒下的那笔银子。何其觉得很有意义。   至于提前啃妹的感觉,何其想说一句——真棒。   挖完了银子,何其在阿宝抱着桃树哭的“腿”上,开了一枝条冬日的小桃花。   唐国的第二天一早,某太守府遭天谴被平稳河水倒淹,以及阿宝所在之地,她干姐姐又显灵的事,都成了两地时新的八卦。   ***   现代的一早,何其醒过来,就找来老称来称银子。   老称是挂秤砣的,何其称了一下,银子大概是一斤,也就十两银子。   用现代的银价一克五块来换算,那就是两千多,何其感觉自己暴富了!   啃妹把身家啃成四位数了,有妹妹真的好好。   于是何其这天想着别的干妹妹,对妹妹何必也特别上心。   被姐姐一早上殷勤的态度弄得心情复杂,何必出发去补习班前开口问:“姐,你是想找我借钱嘛?我的钱放在柜子里,你随便拿。”   何其:“姐姐怎么会找你借钱?我现在可以找妈妈要钱啊,等你大了再找你。”   “那你这么古怪干嘛?”何必不懂她姐。   作为真正的富二代,何必觉得自己老姐的命数太苦逼了。不过比起花钱,何必更喜欢学习。   何其实话实说:“我想到将来可以啃妹就开心!”   何必笑了笑,握拳保证:“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   等到送何必上了公交,何其才觉得不对。   她妹万一更“卷”了怎么办?!   “算了算了,我又不是当妈的,让何女士去发愁吧。”   送走妹妹,何其跟外公商量了一下招人的事。   虽然何明心女士说多招两个,但何其和何多盛都一样,两个扣扣搜搜的,决定先招一个看看。   介于发的工资也不是很高,两人也没有把招人要求定很高。   何其拿着笔记本折腾了一下,做了一份简单的招聘启事。   做完招聘广告,何其又觉得自家这个地方和待遇可能不吸引人,于是准备先跟大家热络热络。   【何其:道友们好哇!群里有人嘛?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何其:我前几天被人请去家中,查看不对。那户人家女儿的遗像,夜晚被亮光照到照片会闭眼,细思实在吓人,不知为何?】   道友群里,最感兴趣的会是理论课嘛?实践才动人心啊。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做出猜测。   从画鬼、到新时代的照片鬼,简直能出一本鬼故事集。   等看到不少人冒泡,且能言出一点东西后,何其再次出现。   【何其:我刚刚没说完,被我外公叫去做电子招聘广告了。】   【何其:照片闭眼是因为那个小孩成了鬼,但是她被发现熬夜心虚。可是那个孩子魂魄太弱,即将溃散,不知道如何救?】   【何其:道友们好好,不如看看我家道观的招聘吧!】   【何其:招聘广告.jpg】   全体群友收获一个猜错成就,甚至有猜对了一点方向的,都被后面脑洞大开的人误导了。   【群友:……你是不是就是来打广告的?!】   【何其:师兄,正经招聘!怎么能叫打广告。空清真人认识我的,你放心,绝非虚假广告。】   何其在群里水得很开心,至少讨论过的都会看到她的招聘广告,还是靠谱人士居多。   可下一秒,大群里立时安静如放假后的教室。   【空清真人:是真的,我认识。】   何其:……   何其擦擦手里的汗,继续为招聘事业努力。   【何其:看吧!真人作证。欢迎有意者来远峰王母观参观~】   【空清真人:@何其 你记得多看书,别又教坏了人。】   【何其:?】   【何其:真人,我冤枉!张师兄自己悟的。】   【张玄明:@何其 师妹,我可以吗?】   远峰市汽车站。   羊方也在窥屏,他看见群消息后,满脸懵逼地看向张玄明:“不是,玄明!天师让你来当湖观跟空清学的啊?”   张玄明放下手机:“我的道心刚刚告诉我,它想留在这。”   “羊师叔,再见,你一个人回去吧。”   张玄明说完这话,挥挥手,背上自己的包往回走。   而羊方站了会,感慨年轻人的洒脱,突然反应过来,大喊着去追张玄明。   “师侄!道不道心再说,票、票你得给给我啊!没车票我怎么坐车回去!”   -完- 第49章 杀人案件   ◎我是警察◎   先不说群里道友们看见空清和张玄明冒泡的惊讶, 何其本人也有点懵。   工资一千五,招来天师的宝贝孙子。这句话听起来有一点靠谱吗?!   道士们到处学习是有的,学习各家所长, 从而增长见识和修为。甚至拜多个师父也正常。   但她们家的小道观, 自家传承还没集齐, 能教龙虎山长大的张玄明什么?开玩笑的吧。   【何其:哈哈哈, 师兄别开我玩笑。】   【羊方:他没有开你玩笑,他已经带着我们俩的车票去找你了!】   【张玄明:……师叔, 我马上把车票送回去。】   【何其:???】   【何其:真别开我玩笑啊, 我诚心招聘的!】   何其还在等群里的回复呢, 手机上通话页面跳出来,上面赫然是张玄明的名字。   何其接通电话, 沉默以对。   张玄明的声音从那头清晰地传过来——“师叔, 车票给你。”   何其:……   原来张师兄带着车票跑了也是真的。   张玄明把车票给羊方,然后开口温声问:“师妹, 你听得见吗?我是张玄明。”   何其:“师兄,你来真的啊?”   “干嘛要骗你, 我从不骗人。”   张玄明的语气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何其强调:“底薪只有一千五!还抽成你做法事,我们王母观很穷的。”连多两条鱼都养不起!   “清净之地, 甚好。”   羊方一个人拿着两张票, 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大师侄抛下他再度跑了。   重点是,这票还不能退!   ***   何其等了张玄明好一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堵了车, 半天没等到人。   刚好何其肚子疼,就跟外公何多盛说了声, 先去上个厕所。   等何其方便完回来, 听到外公何多盛在哪儿跟张玄明亲近地吹牛。   “我家小其啊, 六个月就在道观里混了,六岁的时候就会桃木剑法,剑动风来……”   何多盛说的都是真的,只是经过了大量文字艺术加工,堪称语言的活体艺术。   但是张玄明并不清楚,他用一种“你果然装萌新”的眼神看向何其。   何其:……“外公,张师兄是内行人。”   何多盛一脸的理直气壮:“我知道啊,小张不错。”   何多盛心想,内行人吹起来才有感觉啊!外行人他都懒得吹。   何其又道:“张师兄龙虎山的。”   所以你吹牛的对象才是你口中吹的那样。从小在道观长大,耳濡目染,几岁就是道门的小神童了。   而且张玄明跟天师张道陵一个姓。   何多盛:……   何多盛轻咳一声,老脸微红:“就是中途她妈不让学,所以耽搁了好些年。不过没关系,小其她天赋好,相信捡得起来。”   张玄明坐得板正,微笑道:“我也一样,小时候有两年断了。小时候我母亲不太愿意我当道士,但我坚持,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何其又确认道:“张师兄,你真的要在我们道观待一阵啊?”   “当然,你放心,我什么都会的。”   张玄明对自己的基础很有自信。   张玄明一再坚持,何其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带张玄明去合适的房间。何多盛摆摆手,让两人自己去,没有跟上。他准备去买点菜,给新人接风一下。   至于原定的考核,因为是何其认识的人,又这么厉害,哪还用考核。   他们爷孙两加起来估摸着都没有人家能耐。   路过莲花池时,何其开玩笑道:“本来还听说师兄想在空清真人门下学习,没想到是谣言。不过我们王母观虽然小但最近还挺灵验,不会错的,你眼光真好!”   张玄明:“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好家伙!何其差点平地摔。   何其扭头看他:“张师兄,那你打的什么主意啊?你老实说,行不行。”   有当湖观不去,来王母观!   张玄明面上一赧:“的确是有事,我听说……王师兄头发长出来了。”   何其:……   “可是我就对王师兄念了两回美容咒,或许不是我的功劳。他自己肯定也勤勉施咒。”   何其觉得不对。   如果张玄明认为美容咒有用,他本身的道法比王师兄更强,完全可以自己来。或者是换成别人,请个道法更高深的,于张玄明而言也不是难事。   张玄明解释道:“我脸上的东西,其实和王师兄不同。”   张玄明给何其讲了个故事。   曾经有一对道家夫妻,游历在外,行善积德,可也和不少恶人对立斗法。   妻子在一次斗法中受伤,但不知道自己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等发现,孩子身上的余毒无论如何都驱除不尽,于是将孩子生下来后,就有了满脸痘痘的张玄明。   换言之,张玄明的痘痘并不是他的青春,而是他的前面二十四年整。   因为张玄明身份特殊性,他脸上的痘痘还是如今整个道门都不能解决的大难题。   张玄明道:“说对美丑完全不介意,那太虚伪了。但是我想看看我到底是长什么模样的。我来前为我的脸算了一卦,来王母观正好应上。”   何其看了好几眼张玄明的脸,感觉张师兄也可怜。   长这么大,居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而且从小顶着满脸痘痘,堪称面目全非,张玄明也没有长歪,反而通身的温润气质,宛如君子,当真不易。   何其心有同感,跟张玄明说起自己的穷命来。   但何其也不喜欢卖惨,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她好穷的命啊。   何其发散着遇到的苦恼:“我家真的不穷,可是我的大学同学里只有我的室友相信。班长每年都想劝我办贫困申请!最后只能让我妈出面,证明一下我上得起学。”   张玄明:“师妹天生就是我们这行的人,应该早些入行的。”   “对了,师妹。你到底……学了多久的道法了?”张玄明问出他心中疑惑。   何其勾着手指头算了算:“算正经的话,大概你认识我之前二十天?”   何其满脸认真:“不过我很努力,经常熬夜学习、琢磨的!”   张玄明:……   “再见,师妹。”   何其:“来不及啦!”   ***   张玄明行李简单,住下也很方便。   加上他业务熟练,第二天就能直接上岗,简直是最好员工之一。   道观里的几人,何必还挺喜欢张玄明的。用何必的话来说,这位道士哥哥很勤勉,是热爱学习的同道中人!   不高兴的只有渣渣兔。   渣渣兔趴在莲花池边,翘着屁股晒太阳。   有了张玄明值班,今天被解放的何其走到渣渣兔身边,模了一把渣渣兔的翘臀:“渣渣兔,你不热吗?”这大热的天。   渣渣兔:“唧唧!”   你管你的新小弟去!   何其:“下一句是不是——不要理我?”   渣渣兔气得倒下。   何其:“兔粮和你的新衣服到了啊。在驿站拿快递,你去不去?”   渣渣兔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了。   老大可是能为它花大半身家的老大!所以心里应当还是有它兔爷的。   至于新人,那就是叫来干活的。渣渣兔如此安慰自己,一蹦一跳地跟上何其。   何其带着兔子去拿快递,把兔粮和衣服的快递搬回道观。   十分钟后,换上保安服的渣渣兔出动,挺直胸膛蹲在莲花池边。   渣渣兔一出去秀,道观就刚好来了一波香客,顿时热闹起来。   拍了几张兔子,香客们由何其引着走向王母殿,张玄明在殿中值班。   新来的香客们几人中也有新人,又问起熟悉的问题:“怎么你们这里有王母娘娘,但是没有玉皇大帝啊?还有他们生的七仙女呢?”   张玄明张口,正准备解释。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很简单。   谁知道跪在前方拜凳上的一位大哥突然起身,抢在他前面开口:“我知道,道长给我科普过,玉皇大帝对王母娘娘来说就是隔壁老王!”   何其一看。   这不是那位打隔壁老王打进警察局去离婚的猛哥嘛!   张玄明:“哪位道长?”   猛哥欣喜地看向何其:“就是这位女道长!你们王母观好灵,我是来还愿的!如果不是道长提醒,我现在头上还绿着呢!”   何其:……“我谢谢你。”   虽然这个打岔有点离奇,但张玄明很坚强地继续了下去。   “王母娘娘在道教典籍中早有记载,又称西王母,是天地至阴之气凝聚,从盘古开天地之时就已经成形,乃是女仙之首,主管婚姻和生育……”   解释完王母娘娘跟玉皇大帝不是夫妻,香客们又问起其他问题,张玄明有条不紊地解答。   因为他讲得简单又透彻,那些老信众顿时也围了过来,细心听讲。   张玄明昨晚不停学习,主要就重新温习了待在王母观可能会被问到的基础问题。如今正好用上。   何其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蛮有收获。她心道,这一千五花得好值!   张玄明的到来,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远峰道协的新会长到了,马上就可以操办清楚拆迁令的事。   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只能等。   ***   第二天,陆芳钰跟湛明也来王母观上香。   两人带了红封,由何多盛宽慰开解一番,免得两人过于难过。   在道观待了两个小时后,湛明扶着陆芳钰离开。   两人沿着道观的台阶往下走,陆芳钰拉住往上走的陆诚:“老弟,你怎么来了?今天你不是有班。”   陆诚找了个借口:“我上回落了东西,过来拿。姐,你们先回去吧!”   两边错身而过,陆芳钰觉得不对:“观主都知道我是他姐,怎么没托我帮忙带。”   “别想那么多,伤神。”湛明劝道,“弟弟还能干坏事不成?”   陆诚一个警察,要干的也是正经事。   夫妻两开车回去,而陆诚一路来到观中。   陆诚在道观找了一圈,没在上香的殿宇中看到何其,只看到了另外一个道士。   他找上张玄明,问道:“道长你好,我来找何其有事,请问她在哪儿?”   张玄明没答,反问:“方便告诉我你是谁,找她什么事吗?”   陆诚看了看他,掏出自己的证件:“我是警察,不是坏人。”   张玄明就带这位警察去找何其。   何其在她自己屋子里看书,透过木制往外推开的窗户,看见过来的张玄明和陆诚。   何其笑着打了个招呼,在张玄明介绍后问陆诚:“陆哥,什么事啊?是上回宴力金的案子结了嘛。”   道观的房屋简朴雅致,阳光洒落下来异常灿烂,窗前少女笑容也可人。   但此时的陆诚摇头,看着少女的表情沉重:“何其,你牵涉进了一桩杀人案。”   -完- 第50章 林荫大道   ◎食人柳◎   何其眨了眨眼, 懵逼地反问:“我,命案?”   陆诚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张玄明:“不方便透露太多, 但我有拘留通知书, 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何其挺懵的, 同时心中也生出——这是桩麻烦事的强烈预感。   何其站起身, 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了下, 而后问道:“陆哥, 我能带手机和别的东西一起走吗?”   “手机可以带上。别的不太需要, 我们哪里都有。”   何其点点头,从屋子里面走向屋外。   她目光扫过装了臭宝的包, 也看到了桃木剑, 最后落在渣渣兔身上。   渣渣兔“唧唧”一声,乖觉地从桌上跳下来, 跟上何其。   借着从窗户到门口的距离,何其用墙壁阻挡动作, 掐诀将渣渣兔封成印记。   出门时,何其握紧了右手手心。   如果有人掰开她的手, 会发现一方红印, 印章中间赫然是个露齿的凶煞兔头。而渣渣兔则没了身影。   何其跟张玄明说了声,让他先瞒着何多盛。要是回头傍晚她还没回来,再说这事。   陆诚却道:“我们有24小时内通知家属的义务。不过别对外人说, 事情还没查清楚。”   他又看向何其:“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很快查出真正的凶手。”   这话的意思是, 陆诚还是相信何其的。   可能警方也是这个态度。何其可是给警方反应过重要信息的公民, 破案有功, 在警局内部是有名的。   何其则道:“陆哥你这么严肃,吓死我!”   “命案呢。”陆诚苦笑叹气,“都轻松不起来。”   何其也叹气,而后鼓励道:“一定能找到真凶的。”   ***   出了道观,何其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警察,一起蹲着她。只是可能怕闹出动静,才没一起进道观。   何其:……害怕。   陆诚是认识的,还好,可来两个人带她走,仿佛提防着何其逃跑似的,让她进一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来到警局,陆诚引何其进去。   一路气氛都很紧张,想来是受了命案的影响。   而后陆诚调出死者照片,问何其:“这人你认识吗?”   照片是个中年男道士,约莫四十多岁,一身道袍,眉目老成。   何其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认识。我进这行没多久,道教中人的话,只认识一起考试的师长和同行。”   “王母观和他结了怨。”   陆诚将事情娓娓道来。   今天早上,他们接到孟武通的报案电话,说之前请来的道长被人杀了。   在孟武通口中,那位道长是独处的。他今早准备跟人一起吃饭,结果发现人死在了屋中。而屋中的地面上,用血迹写下了“何其”的名字。   经查,写何其名字的血迹,就是死者本人的。而且那行字,也和死者生前的字迹很像。   那位道人指点孟武通,夺取风水好的王母观,在行内就是王母观跟那位道人结怨。加上血字痕迹,何其便成了杀人嫌疑犯。   何其听完全程,眉头紧蹙。   何其想了想,列出数条理由反驳自己作为凶手的可能性:“这位道长没露过面,王母观就没人见过他。我们都是找的孟武通,因为想动道观的是他!”   “而且王母观的危机,我们已经解决了。我在道协办好了道观继承人的手续,只等远峰道协新会长到,孟武通手里的拆迁令就会作废。问题已经解决,我没有害人的必要。”   “再者,如果我害的人,我还会给他机会写下我的名字……”何其心说那不得是个小智障。   相反,虽然证据指明和何其有关,但事实上也在一定程度上撇清了何其的嫌疑。   陆诚道:“我们调取过监控,没有发现你出门。”   警方办案,还是得从证据来讲。   何其的作案动机勉强还能说有,可作案时间那是真没有。   “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你,你目前还是最大嫌疑人。”   这意思就是何其还得在警局配合地呆着。直到警方洗清她的嫌疑,她才能自由行动。   随后又来了位警官,跟何其谈了谈,问她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她昨晚哪个时间段在哪。   何其都一一认真回答。   一直到十一点,何其喝水喝到在女警姐姐的陪同下跑了两趟厕所。等待的时间分外迟缓难熬。   从厕所回来的路上,两条跑到何其腿边,“汪汪汪”地叫着。   一只很帅的德牧,身上还穿着“警服”。另一只是金毛,没穿衣服,耳朵少了半只,跟在德牧身后,像是德牧的小弟。   德牧声音好奇:“汪汪汪!”   ——你怎么只有两条腿,长得和人一样?!   何其:……   兄弟,她就是人,长得不像人才不对劲!   不过不好当众说“狗语”,何其干脆伸手去撸狗。   女警姐姐拦住她:“这狗不让外人摸,最好还是别碰。”   警犬需要保持警觉性和纪律性,跟人太亲会影响工作。   德牧“汪”一声,听不懂人话的它蹭了一下何其的腿,继续问:“汪汪汪?”   ——你说话啊!   金毛也掺和进来:“汪汪汪!”   ——你怎么不说话?!   何其看一眼女警姐姐,冲着德牧:“汪汪。”   ——来蹭一下我的手。   然后不怎么亲人的德牧就满脸迷惑地,凑上来,蹭了一下何其的手。   金毛更亲人,跟在了何其另一边。   女警:……   为什么人和狗还能汪起来?为什么这只狗还正好去蹭小妹妹的手?!   这个妹妹真地像传闻中一样不对劲!可是工作,她什么都不能问。   何其笑着问:“警察姐姐,我能和狗子玩一下吗?它们看起来还蛮喜欢我的。”   何其被女警拒绝了,理由是——警犬还有工作。   何其叹气,回到看守室看电视。   电视正播放着,何其突然感觉一阵困意,脑袋慢慢地垂下去。   就一瞬间的功夫,突然的征兆。何其立马发现不对,正要警醒,口中开始涌现美食的味道!   而且耳畔似乎还有殷野的声音。   “红烧熊掌、烤鹿肉、醉白鱼,东坡肉也来一道,我记得宫里你师傅擅长做这个。点心要龙凤水晶糕、梅花糕、豌豆黄、茯苓夹饼。再来个锅子,汤要鲜的……”   何其睡了十分钟,感觉吃了个肚圆。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小弟在哪点的菜,供到她嘴里还是特别香。   还有熊掌,真是罪恶!熊熊那么可爱,但还挺香,掌肉糯烂,回味有醇香。   彻底醒来时,何其忍不住打了个舒服的饱嗝,感觉嘴里还有香味。   就是没过多久,饭点它来了!   陆诚还特意过来陪何其吃饭,给她选了最好吃的盒饭。   何其看着一大盒饭:……这也太不巧了。   陆诚见她不吃,安慰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别慌,先吃饭。”   何其:“我说我饱的,陆哥你信吗?”   “我不信。”   何其也知道解释不清,毕竟她刚刚吃的那顿都跨时空了!就过分夸张。   女警姐姐也劝道:“别担心,好好吃饭。我看那边好像有新的进展了。”   何其立马问:“什么进展啊?!案子有突破了嘛?”   “你吃了饭就跟你说。”   何其看着自己面前的盒饭,咬了咬牙,被迫接受经警察哥哥姐姐的爱。何其来了几个小时了,正常情况肯定会饿。   何其扒着饭,然后就听到尸检有大收获的好消息。而且尸检的证据另有指向人,可以洗脱何其的嫌弃。   其中细节,陆诚和女警自是没细说,但何其只知道一件事——她很快就能走了。   最后何其也没吃完盒饭,把盒饭里的鸡腿给了金毛。   何其跟人聊过才知道,德牧是有编制的国家狗,而金毛是捡来的流浪狗,还没经过考试,得去警犬大队训练考核完,金毛才能有编制。目前金毛是警局大家养的,你一口我一口。   何其还以为自己要在警局待上几天,没想到当天下午,她就重获自由身!   拿着手机,何其先给张玄明发了消息。那头张玄明也是松了一口气,瞒人实在压力大。还是思及何其的“本事”,何多盛的年纪,张玄明才没跟何多盛明说。   何其拒绝忙碌的陆诚等人想送她的好意,选择自己走一段,然后坐公交回去。   金毛吃了何其的鸡腿,跟着何其往外走,汪汪叫着感谢她。   何其撸着狗,走了几步,停下来。   夏日的傍晚按理来说也是明亮的,光线照眼,暖色的光彩遍布人间。   但何其发现,这条林荫大道好像没有穿过多少光,显得格外暗沉。   同时她的心砰砰跳,预兆着不详的到来。   何其看了一眼,树荫过道中还有一位大爷,正慢吞吞地走在何其身侧,只是他脚上、身上,背后都攀附着阴气,使得步伐格外沉重。   何其没再多看,蹲下身来,摸摸金毛的脑袋:“汪汪杨汪!”   ——你带着这位爷爷出去,去找警局的人。   金毛“嗷呜”一声,狗脸露出疑惑的表情。   何其:“汪汪——”   ——有很多鸡腿!   金毛晃了晃尾巴,跑到大爷身边去,汪汪叫着,再看看前面,一副要带路的模样。   大爷笑着看了何其一眼:“小姑娘,你这狗是想跟我走啊?”   何其道:“它就喜欢带路,大爷你跟着走就行。”   大爷扶了下腰,刚想要说腰酸,走着不得劲,但听着狗叫了几声,好像腰也不酸了。大爷顿时对金毛生出好感,逗趣似的跟上金毛。   金毛一路带着人,走出林荫大道。   一人一狗身后,何其直接用最快的咒语开了灵眼。   只见林荫大道旁的银杏都成了阴气森森的柳树,枝条摇曳,缠绕伸向何其!   每一棵柳树身上,都有一张树皮粗粝的大嘴,弯起的弧度像是人在笑,露出黝黑的内部,仿佛等着吃下什么。   何其辨认出来——是食人柳。   算计她的真凶露头了!   -完- 第51章 大白团子   ◎花行◎   何其对自己得罪了谁没有头绪。   杀人布局, 还把她弄到警局,着实算得上是盘大棋了。   但只要对方的目标是何其,就注定藏不下去。因为害人的必要一步, 总得是下手。   食人柳的柳枝看似柔软, 但密布了柳叶的枝条动作极快, 迅而猛, 力道十足。   道路两边数十颗柳树,成千上百根枝条, 密密麻麻地朝着何其袭来。   何其看得头皮一麻, 感觉密集恐惧症都得犯了。   不过……还好她没有密集恐惧症。   何其反手在柳条上薅了一把叶子, 转身就跑。   指望跑走当然是不可能的,食人柳转瞬就变换位置, 排成一圈, 将何其眼前围绕起来,锁死她可以逃跑的去路。   不过在柳条下一次袭来前, 何其已经将柳叶糊上了自己的脸。   眉心和两旁太阳穴都用柳叶擦过,两手握着柳叶, 同时嘴里也含了一片。   何其努力忽视柳叶在口中的味道,双目瞪圆, 紧张地看着食人柳的枝条。   食人柳的枝条动作一顿。   因为眼前的人, 在感知成了它们自己树,好像也是一棵柳树,只是稍有不同。   这棵树光秃秃的, 只有头顶有一点叶子,枝条都没长出多少根。   两根食人柳的枝条小心地探过来, 碰了一下何其的头发。   嗨, 快秃了, 真可怜。   另外还有食人柳好奇地挨了挨何其的手,似乎在纳闷树杈上怎么不长叶子,然后朝何其抖动它们的枝条,告诉这棵秃子树长叶子。   可这些食人柳的树身长相实在有些吓人,弄得何其心里很紧张。   何其小声祈求:“自己树,手下留情啊!”   随着这波“诈骗”,何其成功忽悠住绝大部分食人柳。   但是也有例外,后面追上来一棵食人柳杀气腾腾,挤开其他食人柳的枝条,凶神恶煞地将枝条卷向何其。   何其:???   自己树你也搞?!太过分了吧!   何其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棵树正好是被自己薅过叶子的那棵食人柳。   可是……“你叶子那么多,我薅一把怎么了?!”   讲道理,食人柳的叶子是正常柳树枝叶繁盛期的好几倍。何其薅的那一把,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何其近来有配合心法练剑,身法轻快不少。   但不过躲慢了一步,食人柳的枝条在她手臂上鞭出两条红痕,立时又红又肿。   附带在枝条上的阴气也侵入皮肤,一阵寒凉刺得骨头痛。   何其疼得倒吸一口气,脚下动作一慢,被这棵食人柳的枝条卷起来,往回拖送进食人柳那张弯着弧度的树嘴中。   耳旁是“刷刷”枝条晃动的声音,往日里能静气的声响,如今却明摆着杀机。   何其精神力高度击中,犹豫了一瞬,没有选择放出渣渣兔,而是勉力手掐法诀,快速存想。   “赤阳三五至尔摄!”   五火掌咒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不同的动作。自打上次九字真言好用后,何其背了不少短咒语,这回又用上了。   不过九字真言太猛,用完就得虚脱,何其并不敢在背后之人不曾露面时用。   说时迟,那时快,清喝恰好在何其被拖进食人柳的树嘴之时结束。   隔着十几厘米,何其果断将涌起赤阳暖意的右手塞进食人柳的口中。   而后“腾”地一声炸响,   仿若火焰在食人柳那张内部黝黑的口中炸开。   原本被阴煞之气缠绕的食人柳的嘴裂开一个大口子,何其在近处,赫然看见食人柳口中的半只鸡,以及被腐蚀的半只鸡下面的各种杂乱食物残渣,还有洞穿食人柳后的一缕残阳。   吃鸡的食人柳,怎么不叫吃鸡柳?   何其因为那半只鸡分了分神,被食人柳发狂的枝条扔到地上。   何其用手撑着缓了缓,但摔得也是呲牙咧嘴。   而食人柳的枝条回护到树嘴边,想要堵住那个被洞穿的口。   可无济于事,阴煞之气已然四泄。   一缕残阳的暖意照射过来,食人柳轰然化去,变成一团黑雾。   但紧接着,原本破开照射进阳光的方位立即又被补上,一股浓烈的香味占据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何其爬起来,身后响起人声。   “天赋真好啊。”   似感慨,又似嫉恨,是个成熟的男声。   何其发誓,自己绝对没得罪过这个声音的主人。   “你是谁?”   何其快速转过身,看向声音处。   只见食人柳似乎成了撒娇的小孩,一个个挨到浑身奥秘花纹的男人身侧。   男人闭着眼,身上穿一件风格少见的服饰,通身的奇异花草纹路从手指尖蔓延到耳后,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花纹之中。   男人手指议一种律动在空气中滑动,碰触食人柳,随后食人柳便融入他手臂之上。   细看,何其发现食人柳是将男人手指上的纹路补上了。   数十棵食人柳,只是男人十指的纹路……   再看男人那一身的纹路,可想而知,男人身上能放出多少恐怖杀器。   何其就一个问题。   这他妈不是新人本嘛?!   她真的只是个萌新,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花行面色淡淡,连睁眼的兴致都无,只是伸出右手,抚摸向左手手臂上的红色花纹。   何其右手捏紧,不死心地开口挣扎:“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得罪过你啊,而且我一向与人为善。”   “聒噪。”   花行露出右手的指刀,在左臂划过。   他的左臂漫出暗红色的血液,而后空气中的香气更浓。   何其被香得脑壳疼,头脑发胀。   同时地面之上,何其看到一朵朵大王花平地长出。   红色带白斑块的大王花从长出到花开,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花未全开时,像个广口坛子,花开后就是有宽大边沿的坛子。花中心部分大到像个桶,熏人的臭气从中扩散出来,里面是黑色的汁液。   可怕的是,这些“花”还会走路,以八卦为方位,不断靠近何其。   何其没学太多,只感觉每朵花的走位是有意的。   何其尝试着,往左踏了半步。   踏到一半,就见一朵大王花移到了她即将落脚处,等着何其将自己送入它口中。   何其再次庆幸自己的第六感,默默地将脚缩了回来。   寸步不得行。   何其握着拳,再度看向男人,盯着男人暗中发紫的脸看了两眼。   花行睁开眼,露出一双淡漠的眼。他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像是混血儿,抛开一身奇怪的纹路不说,是个英俊的男人。   “看出来了?”花行面上露出一点笑意,“那又如何呢,天才多的是夭折的。”   男人一说话,何其更肯定——这个男人不敢让她靠近。   寸步不得行,能将何其困着等死,也能防止何其近身。   再想到男人使计布局,将自己一个人骗出道观,好方便行事。   何其试探道:“没想到你看着一把年纪,连二十来岁的张玄明都怕啊?”   “张玄明是谁?”花行反问,而后明白过来,“姓张,龙虎山的?我不认识。”   给了男人装的机会,何其趁机放出渣渣兔。   渣渣兔从何其手中跳出,又被何其抓住,投掷向男人。   刚出来的渣渣兔看着男人一身带毒的纹路,刚长出来一点的兔毛都炸了起来。   “唧唧?!”   ——老大!怎么回事啊?   何其来不及回答,因为她同时念着千斤榨的咒语:“灵官咒、灵官法,灵官使起泰山榨——”   话音落下,渣渣兔直接沉到花行头顶,将身子化作千斤,压在男人脖颈之上。   念完法咒,何其一脚踹开一朵霸王花,解释道:“我不能动,就指望你了。渣渣兔,你冲,咬他!”   何其觉得抛开道法,她的武力值还不如渣渣兔。   男人都惧怕何其靠近,想来渣渣兔能够搞定,渣渣兔可是赛大狗的猛兔。   但是……渣渣兔看着身下的剧毒男人,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没地方下嘴啊!   “小小年纪,偷袭倒是顺手。”花行面带恼怒,道家法术,有施法自然也有解咒之法。   何其:?   何其:“你有脸跟我说这个,打伏击的是谁?!”   花行冷眼看她,掐起法诀,朗声道:“奉请九牛祖师来造起,阴九牛、 阳九牛……。”   但解诀的咒语念完,脖子上似乎还有一半的重量,依然沉重得很。   渣渣兔有点得意,故意拿兔腿蹬男人:“唧唧!”   ——兔爷可是山神令!曾经的也是。   花行身躯一歪,但勉力站稳。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变沉,从喉中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在花行左臂,大王花立时狂躁起来。   宽敞的花口几乎如猛兽般,朝着何其扑近。   何其再度尝试五火掌,可竟然沟通不了天地元气。以她的天资,竟引不动不了阳气。   这下,何其终于知道大王花占据八卦方位是为何。原来是为着后招。   渣渣兔在一旁看着都急了:“叽叽?”   ——老大,要不我来帮你?   渣渣兔来帮忙,肯定能应对。但是那样男人很可能就跑了,说不定还能施出别的咒法。   而且何其看了一眼,渣渣兔那边双腿都被男人用红绳施法绑住了,看来也是不妙。   “不用管我!”何其心一狠,抬起拳头,给了旁边的大王花一下,然后蹲下身子,用手去掰大王花的花根。   蹲下身子,那股子要命的臭味更要命。   何其差点把中午吃的吐出来,忍着恶心抄起花,也不顾手心一阵蛰疼,将花口对准另一朵贴近何其小腿的大王花。   一旁的花行则看傻了一瞬。   直接上手,还能这么来?   两朵花并不友爱,何其手中这朵大王花更大,便将另一朵吞噬进去。   何其心里一松,立马又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缩腿——前面大王花倾倒出汁液,将何其腿上的薄裤蚀透,还将她小腿腐蚀出一堆密密麻麻小泡,又疼又痒。   这下何其更气了,辣手摧花。   何其荼毒着大王花,没注意到林荫大道外响起狗叫声。   陆诚等人跟着大爷和狗,往这边赶。   一股惶惶正气侵来,阴煞之气渐退去,花行面色一变。   而何其也感受到了涌入的傍晚残阳的暖意,她抓起自己刚摧残的大王花,想将汁液泼向转身想跑的男人。   大王花汁液落在男人身上,对方竟无动于衷。   待听到人声,大王花的身形渐渐散去,可男人将两腿贴上符箓,眼看就要跑远。   何其拔步想追,奈何受伤的小腿疼得厉害,跑了两步就软了下来,完好的一条腿跪在地上。   何其单膝跪地,目光遗憾地看着男人跑远的方向。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惨嚎——   “啊!——”   淡定无比的男人,几乎声嘶力竭。   只依稀看得见,男人屁股上挂着个大白团子。 第52章 情人红珠   ◎诅咒我没对象?◎   何其看着这眼熟的一幕, 心情复杂。   一边想为渣渣兔喊声咬得好,一边又忧愁……渣渣兔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怪癖好?   明明渣渣兔之前在男人头顶,怎么一眨眼又跑到屁股那截去了!   不过听着男人的哀嚎, 何其还是忍不住由心夸道:“渣渣兔干得漂亮!”   何其缓了这一下, 咬牙忍痛从地上爬起来。   她刚站起来, 就见大白团子从男人屁股上掉下来。   远远看去, 渣渣兔不是自己落地,而是直接瘫软成了一团。   膝盖上沾着灰, 但顾不上, 何其担忧地喊道:“渣渣兔!”而后咬牙吃力地朝渣渣兔跑去。   何其脑子还能动, 顿时反应过来——之前渣渣兔不咬这莫名男人不是它咬不了,只怕是这男人咬不得!   想到大王花汁液泼上去, 这人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样, 何其就往对方身体带毒这方面猜测。   幸好,渣渣兔那一口似乎咬得很凶, 男人也极其怕痛,叫喊着缩成了一团, 叫得十分凄厉。   这时,何其身后响起陆诚的声音。   “小心!我们到了!”   何其回头一看, 好几个人民警察身披残阳, 快速朝着她跑来。金毛跟在他们身旁,汪汪激动地叫着。   残阳的暖意彻底荡去阴冷的阴煞之气,何其只觉得暖意加身, 一时心中非常感动——果然有事还是要找我们人民警察!   看这一身正气,太令人有安全感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 何其提醒陆诚等人:“你们也小心, 这个人很不对劲, 邪门得很!”   一番互相提醒后,倒地痛叫的男人被围住。   何其先捡起来自家的兔子,一脸担忧地看着渣渣兔:“渣渣兔,你没事吧?!”   渣渣兔勉强睁开眼:“呕——”   何其:……   何其抱着渣渣兔,让它吐了个痛快,吐完兔粮和草叶,渣渣兔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但渣渣兔“叽”了一声,告诉何其它没大事,让何其稍微放心。   管好兔子,一身狼狈的何其才看向蜷缩起来的男人。   花行的脸从微微的紫变成灰白,额角和身上全都是冷汗,嘴皮被咬得稀烂,冒出滚滚的血珠来,只因为那从屁股处传来一阵阵剧痛。   明明只被咬了一口,但那痛意在他身上却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男人神情涣散,绿色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何其弯腰,先把他腿上的轻身符箓撕掉。   然后何其冲警察同志解释道:“这是轻身符,方便跑路。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没让他跑掉。”   陆诚等人看一眼被撕掉的符纸,感觉三观被震动。   轻身符这种东西,为什么说起来这么自然,听起来也是!   陆诚表情复杂地看着何其:“是嘛?要不要先给他送医院,看他好像犯病了。”   说着,一个警察拿出手铐,打算先把人拷上,随后送哪都方便。   旁边还有警察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在未完全定案前,施害者的性命也在他们的保护范围内。有时候很无奈,但严格来说只能如此做,毕竟事怕万一。   但谁知道知道花行竟忍痛挣扎了一下,避开了手铐。   花行眼中勉强聚起神采,定定地看向何其。   痛到麻木,花行面上露出一个疯狂的笑,他咬牙出声:“你,很好。”   何其看看自己黏上兔毛,变得更痛的手:“我一点都不好!”   花行:……   被这么一打岔,花行借着对这人间的恨意积攒起力气:“一年期内,你和他必亡一个。”   这一句话实在短,何其听到最后才懂他是什么意思。也因为这句话短,何其都没来得及捂他的嘴打断!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吐出诅咒之言。   从男人懂八卦来说,虽然路子很奇怪,但肯定是玄门的内行人。内行人的诅咒……必定有效。   花行话音落下,众人就眼看着男人像一朵花,极速地进入枯萎阶段。   他通身的花纹纹路,像是被抽去水分,瞬间干涸,最后像是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画纸,松散地依附在骨架之上。   手铐拷到一半的同志停住动作,吓得后退一步。   一旁打电话的同志,在那头的询问声中,艰难地回答道:“对不起,可能不用了。”   人都成骨架加肉皮了,救护车能有什么用。   人间医术只救活人,生不了死人,也肉不了白骨。   何其看着男人慨然赴死,目光有点呆。   男人竟然就这么自杀了。   可何其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这男人是谁?为什么要算计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算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其悟了这句话,觉得自己现在还活着就不错。   对方显然很强。即便对方存在弱点,但对何其这个新手来说他也强悍得不行。   只是她提前有预感到一点,又开挂一般拥有了渣渣兔,所以方才在短暂时间内遏制住对方的攻势。   而如果没有中午那额外的一顿,让何其跟金毛打好关系,没有金毛和大爷,陆诚等人没有及时赶到。等到男人将渣渣兔制服,回过头来,到时候死的肯定就是何其了。   最后渣渣兔不够猛,不敢下嘴的话,男人则说不定逃了。   抛去运气成分,归到源头,何其只想喊一声——多谢小弟!   渣渣兔也好,殷野也好,都适逢其会地促成了这一场幸运。   看来红伞妖的策略很正确,多收小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不过何其肯定不会像红伞那么用小弟,像红伞要妖那样,严格说来算是死在寻死的胆小鬼手中。   友爱小弟,方是正途!   所有人愣过后,叫了法医专家来,小心抬走离奇死亡的男人,回到警局。   其中包括何其,好多事需要她配合一下。   警察姐姐温柔地帮忙处理外伤伤口时,何其给外公打了个电话,说清楚有人杀人,栽赃她的事。   但是结局稍有变化,变成了警方抓捕到了凶手,她来配合一下。   报喜不报忧,差不多是“通病”吧。何其更不敢让老妈知道这事,好不容易得到允许的暗示,可不能给何女士动摇的机会。   一旁的陆诚:……   谢谢你哦,报告思路有了。   加班把资料送走,给尸体做了DNA核对后,花行的名字被挖了出来。   十年前,他一人造成多件杀人案,只留下来DNA,但是警方一直找不到人,也没有录下他的影像。   这回警方在孟武通名下房屋中的作案现场,找到的释放何其的证据,赫然就是花行留下的血迹。   但是如果没有何其,或许人们永远都不知道花行的真正模样,依然找不到凶手。   忙还是警方人员忙,何其回答了一些问题后,就继续无聊看电视,给渣渣兔丢各路治伤的咒语。   给渣渣兔治疗的效果还可以,很快渣渣兔就说舒服了不少。   但眼看着渣渣兔精神许多,何其又困了!   小弟的声音继续响起。   “胭脂鹅脯,酸笋鸡肉,水晶肘子,乳鸽汤……”   于是在一天的黄昏之际,何其被迫吃上了一天的第四顿。其中两顿还比别人三天都吃得多吃得好,实在是撑得慌。   半个小时后,警察局的同志们开始干饭。   何其蒙头装睡,坚决不醒。   装睡的人是不可能叫醒的。   想着何其受了伤,还受到了“惊吓”,也没人强行叫醒她。   至于多的盒饭鸡腿,鸡腿又便宜了金毛。从此奠定了某只狗狗热心的好习惯。   晚上十点钟,何其终于可以离开。   渣渣兔已经能走,跟在何其身后蹦着,嘴里还嚼着一块被投喂的坚果。   何其走到门口,发现张玄明换了便服,在夜晚的路灯下等她。   正想和张玄明打招呼,身后陆诚叫住何其:“来,晚上没吃肯定饿了吧?你嫂子熬的粥,你带壶走,回头我去道观拿保温壶。”   何其:……真的不饿。   何其暗下决心,今晚就去找殷野,让他少供点!   这样搞下去,连饭都吃不成了。   但陆哥的体贴好意实在拒绝不了,一来在别人眼中何其是实打实地饿到了现在,二来熬粥最耗时间,满满的都是心意。   何其伸出包着纱布的手,准备接过保温壶,笑着道:“那就谢谢嫂子啦!欢迎嫂子找我玩。”   陆诚看着她的手:“不行,你拿不了。”   他走上几步,把保温壶递给张玄明。   张玄明客气道:“多谢。”   陆诚摆摆手,回身又进了灯火通明的警局。   何其扭头看张玄明:“谢谢师兄来接我,我成粽子了!”   何其举起自己被包裹的两只手给张玄明看,感觉就像举起两个大白粽子。   行话里,粽子是僵尸。何其说的粽子,当然只是手被包出来的鼓鼓的形状。   张玄明提着保温壶,看一眼何其的手,眉头蹙起:“师妹,你小心点,我打个车。”   何其在一边老实点头,低头看渣渣兔。   想着张玄明是内行人,还见多识广。何其没避讳,直接问渣渣兔:“唧唧?”   ——还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渣渣兔:“唧唧?”   ——老大你还有钱?   何其好气:“叽叽咕!”   ——看病的钱我还是有的!   大不了她就去卖银子,能卖四位数呢。   渣渣兔的红眼珠子很灵动:“叽叽咕咕!”   ——老大,你去给别人看病挣钱吧,这个很挣的!   一人一兔围着心酸的贫穷聊起来,突然,张玄明一只手探向何其脑后。   何其本能地躲了一下,偏头问:“张师兄……,干嘛啊?”   张玄明神色严肃:“你别动。”   何其没再动,张玄明从她脑后绑小揪揪的发圈上,摘下一颗红色剔透的珠子。   何其感觉到是发圈上摘下来的。她疑惑道:“我发圈上没这玩意儿。”   而且这么久,何其居然毫无感应,连珠子是什么时候到她头上的都不知道。   张玄明拿着珠子看了一眼,光亮珠子在灯下,看不到任何倒影。但红色的珠子中间有一点白色亮光,沉在中心处。   张玄明又把珠子放到何其面前,问道:“你能看到倒影吗?”   “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何其觉得倒影还挺清晰。   张玄明:“这应当是南洋那边的情人珠,死后才能结出。”   何其:???   这题超纲。何其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啊?难道是死了绑定我,以此诅咒我以后没对象?”   “不。”张玄明摇头,表情很凝重,“是告诉他的情人,找你报血仇。”   何其:……   何其愤愤:“有对象了不起啊!还强行送一!”   渣渣兔愤怒地表示支持:“唧唧!”   ——就是!   张玄明:……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嘛。   -完- 第53章 托梦小弟   ◎这怎么做到的◎   何其觉得自己很冤:“我都不认识今天要害我这个人, 真是气死人!”   又想着花行是同行,何其跟张玄明打听道:“张师兄,听警方那边说今天这人叫花行, 十年前犯过命案, 一直藏着。他一身很奇异的花纹纹路, 能够变幻出食人柳, 大王花,这些凶恶植株, 懂一些八卦阵法, 似乎还嫉妒天分好的人。你有听说过吗?”   “十年前, 我那时也还小。我回头帮你问问。”   当着何其的面,张玄明把情人珠朝着草丛里丢出去。   何其:?   何其:“还可以这样?!”   她以为是强行的送一。   莫名其妙被人设计, 还要面对花行的情人, 以及那个奇怪的诅咒。何其跟另外一个人,一年内必须死一个, 那另一个人又是谁?   张玄明看着何其单纯的神色,终于能肯定这师妹就是个纯萌新。   张玄明道:“师妹, 你别高兴太早。这是测试,如果我没认错, 情人珠会自己缠上你。”   没那么简单倒是更符合预期。   何其往草丛看了一眼, 听到滴滴的车喇叭声,跟张玄明前后脚坐上出租车后座。渣渣兔由张玄明帮忙抱上车,放在他脚边。   想着情人珠会不会主动回来, 两人一句话没说。   没过一会,何其侧头看向张玄明:“它是不是又来了?”   张玄明点点头:“对, 到你头上了。”   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看, 什么都没在后座女生头上看到。   司机大叔后背发寒:“什么来不来啊?你们别吓唬我, 我胆子小,我最近还老倒霉了!”   何其:……其实她更害怕!   你想想,丢出去的东西,突然又回到了自己脑袋上,多吓人啊。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何其把情人珠取下,放进兜里,然后坚强地安慰大叔:“师傅你别怕,我们开玩笑呢。”   “原来是开玩笑啊?”   司机大叔松一口气,又活过来,继续安稳地开车。   但到到了目的地,扫一眼王母观的红墙,再回忆着王母观的战绩……司机大叔心里开始凌乱。   下了车,何其想着司机大叔倒霉的事,热心安利自家道观:“师傅运道不好,有空来拜拜我们王母娘娘啊!”   “好好好,一定来。”   不说来不来的事,反正走的时候师傅油门踩得很猛。   回到道观已经十点半。   何必脑袋点成啄米的小鸡。道观的人往常都睡得早。   何多盛也不断打着呵欠,但两人硬是放着电视听着,想要等何其回来。   睡眼朦胧地看到何其人,何多盛才放心:“可算是回来了,没事吧,明天外公去摘点柚子叶。”   “没事。”何其宽慰一句,轻轻地拍了一下何必的小肩膀,“我回来了,你快去睡吧。”   何必被惊醒,揉揉眼睛。   何必上下打量了何其一圈,结果发现何其两只手都包着,担心地问:“老姐!你的手怎么了?”   何其简单道:“意外,不严重。还能拍你呢,过阵子就好了。”   何多盛也跟着清醒了。他刚刚都没看清,没发现何其受了伤。   这下可不得了,何其成了国宝。   何必表示要照顾她洗漱,何多盛要杀鸡给何其做法。   何其:……   何其认真道:“我自己给自己丢了伤愈咒,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好晚,大家去睡觉吧。”   在何其要求下,大家还是听话睡觉去了。   就是何其洗漱完,捉到了某个小鬼才关灯。   何其敲敲何必的窗户:“快睡,小心长不高。”   “不可能。”隔着窗户,何必用事实推断,“你和妈妈都很高,而且现在小孩都越来越高,我必然也能长很高!”   何其:“你就没想过,万一咱爸矮呢。”   这个更骗不到何必。何必道:“我看到过照片,不矮的。”   何其没想多聊这个,放软语气:“那你快睡吧。”   “晚安,老姐。”   从小到大,对爸爸这个角色没有印象的何必在床上打了个滚,心道自己老姐真是个怂包,每次提到她们的渣爸就不谈了。   ***   何其回到自己房间,把情人珠丢进抽屉,再把臭宝翻出来,放到床头,舒服地躺下。   开口让臭宝开启穿越之旅,却被臭宝严词拒绝。   ——“不行,你受伤了,还是先养着吧。”   何其企图挣扎,小声道:“宝,通融一下嘛。今天殷野供了我两顿,一顿十几个菜,撑得我不行。”   臭宝声音坚定。   ——不可。   话音落下,何其打了个饱嗝。她觉得是乳鸽汤味道的嗝。   臭宝沉默了一瞬,给出新的安排。   ——他须得是诚心供你,你方能尝到供食。既如此,你托个梦告诉他一声便可。   学到新操作的何其:“好主意。”   何其忘了,自己在古代也是很有牌面的。   臭宝指导一番,何其尝试于睡梦之中托梦。   睡得正迷糊,何其感觉身周一变,她似乎到了某个小宅一角。   青荇爬满阴湿的墙角,雨滴滴答答地顺着残缺的屋檐落下来,地面湿气极重,恐怕还是梅雨季。   何其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无处下脚。   破旧宅院的一角,飘出灰色掺杂着黑色的烟子。   不对啊,小弟的梦里怎么会是这么个破屋子?他不是个小侯爷嘛!   小侯爷什么的,一听就是大户人家。既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何其觉得想找这么间破屋子都不容易。   何其好奇地顺着烟雾,提起自己天青色的裙摆,走入屋中。   屋子是木屋,但地面是泥巴地,还有着小孩的脚印。   泥巴地上,一个赤脚的小男孩瞪大了眼,伸手护住药,紧张地看着何其,“你是谁?这是我和娘的院子!”   何其盯着他看了两眼,不太确信地问这个瘦猴小孩:“你是殷野?”   小殷野:“我不是!”liJia   何其看着小孩的警惕反应,反倒是信了这就是自己小弟。小小年纪,就很聪明。   何其:“既然你不是,那我的乳鸽汤就要给别人了。”   瘦猴似的小男孩眼睛很大,瘦得几乎有些脱相,闻言那双大眼睛里闪过渴望的光芒。   他很馋,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接受。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好人,但穿得这么好,肯定也是殷府的人!而殷府里,没有一个好人。   可这时候,屋子的尽头处——响起一声女人的虚弱轻咳。   这声咳嗽声都很弱,要不是屋子足够安静,说不定都听不清。   何其也是这时才发现床上竟然有人。拱起的被面几乎是平的,可想而知床上的女人有多瘦。   小殷野站起来,抿了下唇,主动问道:“姐姐,我是殷野。你真的要给我乳鸽汤嘛?”   小男孩想,十有八九又是戏弄他吧。   可面前的女人面上划过不忍,手往背后一伸,就提出一个食盒递给小殷野。   “当然啊。我说了要给你,就不会骗你。”   小殷野瞪大了眼,他看了一眼何其身后,神情古怪地接过食盒。   他想,难道这人还把食盒背在身后?当真是个古怪人。   不过管她呢!   小殷野放食盒放到桌上,踮脚打开盒子。要是桌子再高些,他就够不到了。   他看到食盒里有两个勺子,自己先拿勺子尝了一口。   感觉没有不对,小殷野又看了一眼何其:“谢谢姐姐!”然后才端起一整盅乳鸽汤,暗喜地走向床边。   何其心里不是滋味。   她虽然知道殷野有个渣爹,但不知道小弟从小是这么过来的。   刚刚小殷野说谢谢的时候,其实还小心地打量她。似乎是在试探,看她给的乳鸽汤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何其心里发沉,手就继续往后掏。   一个食盒,又一个食盒……   殷野才喂了病得神志不清的母亲几口汤,听到声音,一回头就见桌面都被摆满了!   而且湿气很重,以至于透着股霉味的屋子里都飘满了食物的香气。   小殷野傻眼地看着何其。   何其把桌子摆满,又对殷野道:“饿了吧?要不我来帮你喂,你先去吃东西。”   小殷野立马回神,猛地摇头。   他转过头,清脆的童声响起:“姐姐,不用。照顾母亲,本就是我的责任。”   何其见他不同意,干脆就去帮他烧火。   而小殷野听着柴火噼啪响的声音,心想回头药要重熬了。他只有一个人,看不过来。   不过他偷来的药,换偷不到的乳鸽汤,也不亏。想来这个女人也不敢明着毒死他和娘亲。   小殷野喂了一半的汤,又撕了一点肉喂进去。虽然娘亲吃了一点就闭眼昏沉睡去,但见好久不进食的母亲吃了东西,小殷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给娘亲擦了擦嘴,小殷野才捧着盅,吃剩下的乳鸽。   他人小,可胃口似乎不小,将剩下的都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盅乳鸽汤也没多少。   何其看他这样,指向桌面:“要不你再吃点?”   小殷野看她一眼,眉头蹙起:“吃多了会拉肚子。”他中过这样的招,还被害他的人笑话。   而何其看着常识反应比她还快的小孩,感觉纳闷。   但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   一个小孩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肯定是见过,或者经历过。深宅大院果真不易,电视剧也没骗她。   何其想着这是梦,直接放话道:“今天你放心吃,肯定不会拉肚子的。”   小殷野面上写着不相信。   他才不笨。   何其:……   何其问道:“你不信是不是?”她看向满当当的桌面,“但你不觉得那些食物很奇怪吗?我从哪里拿出来的。”   这倒也是。人背后最多能藏两个食盒,桌子上可满满当当的,足足还有八个食盒!   小殷野看向桌子,闻着空气里的食物香气,喉头又动了两下。   何其则是看着小孩脏兮兮的脚丫子,当着小小弟的面,打了一个响指。   响指声落,何其的另一只手上就出现了一双干净的新鞋,鞋上面还有袜子。   变出鞋子,何其道:“我是神仙。我说你吃了不会有事,你肯定就不会有事。”   小殷野想了下:“神仙姐姐,你再变一匹马出来,我就信你!”   何其咬牙,这小小弟警惕心也太强了。还担心她变出鞋子来是障眼法,故意为难她。   不过就当哄小孩了,何其耐心十足。   何其把鞋袜放到腿上,双手合拍了一下:“那你看好了啊!”   然后何其两手摊开:“看我左手一匹马!看我右手……一只烤乳猪!”   “嘶嘶律——”   一匹骏马出现在屋中,叫了一声。   另一边是一只油亮红润的飘香烤乳猪。何其没管马,又弄了张桌子出来,免得烤乳猪掉到地上去。   何其从烤乳猪身上,撕下比小小弟手臂还粗的猪蹄,递到小孩面前:“来!今天不让你吃撑了,我就不当神仙了!”   小殷野,他这回真的傻了。   这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是神仙! 第54章 花行往事   ◎南烛红◎   对一个小孩来说, 也唯有非人这么一种解释,能够说得通了。   何其继续骗小孩:“来,别客气!”   “不过你要是担心太油腻, 那边也有素的和汤。”何其贴心地给出多种选择, 降低梦里小小弟的防备心。   终于, 小殷野伸手接过猪蹄。   他直接用手拿着, 手背还沾着刚刚烧火的黑灰,顾不得干净不干净, 直接拿着猪蹄啃了一口。   一口下去, 好香!   猪蹄外面的皮很脆很香, 里面却又口感软糯,小孩也咬得动。嚼着猪蹄, 嘴巴似乎都要被黏住, 对于习惯饥饿的小殷野来说,幸福感油然而生。   开了这个口, 小孩到底是小孩,吃了个肚儿圆。   而且肚子好像怎么吃, 都填不尽,这就更让小殷野相信面前的神仙姐姐了。   最后吃到烤鹿肉, 吃得忘情的小殷野才脸红道:“神仙姐姐, 你不吃吗?”   何其摇摇头,趁机开口:“我不吃。不过等你长大了,记得少给我供奉些吃的啊!”   小殷野:??   “神仙姐姐, 多供奉你不好?”小殷野不解地看着何其。   何其瞎掰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想你要是一年一个月供一次, 我一天就得吃上十二顿!那我整天除了吃饭, 什么都不用干了。”   小殷野在脑中想, 这个神仙姐姐人很好,但好像不太聪明。   真笨!她不会不吃吗?   不吃不就可以做别的了。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可以说出来。小殷野点点头:“姐姐,我记住了。”   何其满意点头。   等看着小孩吃够了,何其又用碗盛上药,递给小孩:“端给你娘喝了,一碗就药到病除。”   小殷野接药碗时的手都是颤抖的。   一碗药,就能让他娘亲病好?   小殷野连声道着“谢谢”,眼角挂着泪珠,欣喜地跑到床前。   “娘!娘,你快起来,喝了这碗药,喝了你就能好了!”   病床上的女子醒转,但连起身都做不到。   何其上前,帮着扶起女子。但喂药的事,留给小殷野自己来。   小孩跪在床前,两只沾染了泥的脚丫露在床外。   奇迹般,两三口药下去。何其怀中,面容细节有些模糊的女人好转过来,直接说她好多了。   等喝完一整碗药,女人已经能朝何其道谢。   退到床下的小殷野看到娘亲下床,喜不自禁。   瘦猴似的小男孩扭过头,看着对他微笑的何其,神情突然正经起来,然后出乎何其意料,“砰”地一下就朝她跪下。   “神仙姐姐!等我长大、不,不用长特别大,等我有能力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供奉你,你放心。”   小孩童声带着泣音,许下诺言。   何其手一抬,直接把他“虚浮”地拎到大马上去。   “男人膝下有黄金,不许瞎跪。盼你日后高头大马,平安喜乐。”   何其许下祝愿,从殷野的梦中脱离。   而这个梦,后续发展也的确如何其祝愿的一般,平安喜乐,顺遂如意。   美好的……像个假梦一般。   殷野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美梦。   在幼时的他无能为力,求神拜佛之时,真的有神仙应他。   哪怕是在梦中,都叫人觉得圆满无撼,有种被温暖到想落泪的感觉。   这种温暖,在北方的寒冬尤甚。   以至于殷野醒来,手探到被子外面,摸索到雕刻到一半的木人,都觉得这冬日没往常那么冷。   借着清晨的光,殷野看着半成的半个木人。   没错,这木人只有半个,以地面为基。恰如殷野在欧家鬼宅,撞见少女同他说“好巧”那幕。   而一旁,还有一个已经完工的木人,是少女身穿虎皮裙,坐在狰狞猛虎神像上。   殷野拿手指点了一下小木人,清俊面庞露出笑意:“正好我要独行。往后不会供奉那么勤了,不叫你吃不下。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神仙,竟不舍拒绝。”   ***   何其这边托完梦,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是在渣渣兔“唧唧”慌乱的叫声中醒来的。   何其打着呵欠,爬起来。   何多盛抱着渣渣兔,满脸忧虑地对何其道:“小其啊,渣渣兔掉毛了!要不我们带它去医院看看?”   昨天渣渣兔是跟何其、张玄明一起回来的。   解释理由——渣渣兔离家出走找何其,正好被两人逮到了。   作为一只能咬小偷,能守护荷花池,还忠心耿耿的兔子,渣渣兔在务实的何多盛心中已经把好感度刷爆。   这么好的一只兔子,可不能出了事不管。   何其听了下,渣渣兔口中喊的是“排毒”二字。   于是何其道:“正常的,外公你放心,这个情况是正常的。它之前不是毛也短嘛,就是在外面坏东西吃多了,等这批毛掉了,长出新的就好了。”   何多盛听何其这么说,才把自由还给渣渣兔。   “那我放心了,我还以为这只兔子昨天在外吃了不该吃的呢。”   “这是只好兔子。”何多盛用赞赏肯定的眼神看着渣渣兔。   渣渣兔也很给面子,蹦过去,蹭了何多盛腿一下,把老道乐得不行。   早上一场虚惊,上午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桩实喜。   道协来电话,通知王母观带着原本的拆迁令和其他文件过去,在道协拿上信会长出具的反对书,就可以去房屋办撤销之前的一纸拆迁令。   何其手不方便,是何多盛过去跑的。   事情办得很顺利,下午四点多,何多盛就给何其打来电话,通知她好消息。   “好了好了,我们王母观不用担心拆迁了!”   听着那头外公大喜的声音,何其心里也由衷地高兴。   ——从回来备考、考证,等到今天,终于让王母观安全了!   何其开心地发了条朋友圈,回头就给老妈打电话。   何明心那边在休息,是本人接到的电话。   “妈!办下来了,拆迁书废掉了——”   “好消息,辛苦你了。”何明心清冷的声音也听得出喜意,变得温柔几分,“外公刚刚也打了过来,不过挂得很快。”   何其笑:“可能要忙着给我打电话。”   两人开心地围着王母观聊了几句,何明心道:“小其,妈妈奖励你一辆车,好不好?”   何其愣了下:“妈,不用吧,道观也没有地方停啊。而且开车太危险了!”   这个危险,对何其来说是因为车太贵。   何明心折中道:“给你买个二手电动吧。外公不用车,少出门。但你要是出门频繁一点,等公交不方便。正常的便宜驾驶工具,应该也不在过分的范围内。”   何其还是觉得不方便:“妈,没地方停啊!”   九十九级台阶,扛个自行车都想丢了。   “旁边小区应该还有房子吗?妈妈在那买套带车位的房给你停车,反正也不贵。”   何其感受到了家庭成员的参差。   为什么何明心女士能说出——反正也不贵这种话?   但她妈巨有钱也是真的。何其感觉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成为不了何明心女士这样的人才。   何其点头道:“好啊,妈妈记得名字写你的或者何必的,千万不要写我的啊!”   二手电动还好说,房子真的太可怕了。远峰虽然小,可一套百平房子也要四五十万,何其怕自己人没了。   何明心还有点遗憾:“我好想给你买好车。”   何其:……“妈,你再忍忍,等何必成年就能开车了,你想买多贵就多贵,不行自己先开上!”   何明心那边。   助理依然不懂,为什么总裁不能给大女儿买好车,而是要干买套房放二手电动这种事。但她内心在喊——随便给我一个,我都可以!好车可以,房也可以。   ***   当晚,王母观又庆祝了一番,表现为加了一个大菜,何多盛还喝了两口小酒。   送微醺的外公回房,何其来到张玄明住的另一边偏殿。   鉴于何其跟何必都不小了,张玄明这个年轻小伙子就没跟她们住在一个殿。何多盛还有自己搬过来的念头,被何其否了。   何其到的时候,张玄明正在……打游戏。   何其看着张玄明一身道袍,坐得板正,然后抱着手机打游戏,就觉得好有意思,好像千百年前的道教和科技发展的现代完全结合到了一起。   张玄明道一句“稍等”,飞快结束手头的游戏。   关于花行和情人珠,张玄明那边打听到一些消息,何其过来正是为了这事。   很快,张玄明结束游戏,放下手机。   他正色道:“花行在老一辈中还挺有名气的,他是混血,年轻时候生得特别好。进我们这行,也是从小跟了名师,同上回你见过的徐温道长是一个师父。”   “跟徐温道长一个师父?那他怎么——”   “花行天赋一般,不像徐温道长那般得师父的心。成年后不久,他便外出游历,希望可以通过在外修行,让自己修为增进。”   “但他在游历的时候出了事,被当时南洋的天才人物南烛红绑走,做成了药人。”   “后来可能是见他生得好,南烛红还动了心,强行跟他结下情人契。那情人珠,想来是因为那契约而生。”   原来男孩子在外要小心保护自己也是硬需求!   何其提取出狗血重点:“见色起意,还强取豪夺?”   张玄明点头。他也觉得真相太离谱,但徐温那边是这样说的,可信度很高。   何其感慨完狗血,想到张玄明对南烛红的形容词——当时的天才人物。   何其问道:“南烛红肯定很强了吧?”   “如今南烛红已是南洋中生一代第一人。”张玄明说到这,也觉得敌人过分强大。   他继续给何其讲解:“南烛红修的体卒一道,从修体入门,而后修身心。不过体卒,取之卒字,意味着修行这道的人奉守日常步行为礼。除了必须要乘船过河的地方,他们都会选择步行,遵循古法。”   “他们信奉踏遍山河,可得撼动山河之力。”   “遵守古法好啊!”何其眼睛一亮,立马想出骚操作,“南烛红快到的时候,我坐飞机跑来得及吗?!”   可以的话,她就从祖国南方坐到北方,飞遍东西南北,走死对方!   -完- 第55章 感谢锦旗   ◎怀疑她这是自己印刷的◎   张玄明想了想, 很认真地回答:“应该……不行吧?”   对于何师妹的灵动想法,张玄明再次鄂然。   因为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离奇中又有几分靠谱, 完全是他想不到的思考方向。   “假如师妹孤身一人, 这个法子或许可行。”张玄明解释道, “但师妹尚有家人、朋友, 有所挂念,便难以逃脱此局。”   何其想到经典的“小心你家祖坟”, 问道:“难道南洋之人也通风水八卦之学?能算到我家祖坟不成——”   在风水中, 阴宅祖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通常先人葬得好, 生气转,运福泽, 后人就会享受到这部分福泽的好处, 人生更顺遂。   而当阴宅风水被破坏,就会殃及后代子孙。孟武通打王母观的主意, 就是想要王母观占据的山头,腾给他家先人来住。   跑得了人, 但祖坟可不好跑。就像跑得了和尚,但跑不了庙是一个道理。厉害的, 找到谁家祖坟就能让人全家一起躺板板。   “对, 他们也通卦理。”   何其叹气:“可惜我坐飞机的好主意!”   张玄明:……   张玄明继续道:“据长辈们推断,花行或许是在网上看到了王母观的消息,便想要夺取王母观, 借用王母观的风水之势治愈他的伤势。当年他从南烛红手中逃脱,肯定代价不小, 否则也不会藏身十年。”   至于花行为何直接要对何其动手?   一方面可能是花行想要通过孟武通那边, 继续走拆迁的路, 拿到得到王母观这座山头;二可能是花行起了嫉妒之心,嫉恨何其天分好;三是花行知道张玄明来了王母观,不想惊动龙虎山。   张玄明估计,何其只是花行的目标之一,除开何其,何多盛或许也是他的目标。   只是老道动起来简单,方才选了何其先下手。免得动力何多盛,反而惊动何其跑了。   届时老少全干掉,王母观何愁。   何其想到花行的满满恶意,对他被强取豪夺的感慨都消耗殆尽:“看上就要杀人强抢,他同那南烛红有何区别?”   “师妹莫动气,他不是已被你手刃了。”   说到这,张玄明佩服地看向何其。   花行可是玄门老人,当时在道门时修为一般,可跟从南烛红后,在南洋学得一身异术,绝非好对付的。   而且张玄明是看着何其出门的,知道她手无寸铁,可却将前辈中人拿下。   然而手刃真不是何其干的。   何其:“张师兄,你误会了!不是我手刃的花行。是警察及时赶到,驱散了煞气,然后正好渣渣兔也在,跳起来咬了一口花行,才没让他跑掉。”   “他可能是畏罪吧。看起来还特别疼,诅咒了我一句,然后就自杀了。”   “特别疼?渣渣兔不是只咬了一口,难道咬到——”张玄明也觉得痛了。   别想歪啊!   何其帮渣渣兔证明清白:“渣渣兔咬的是屁股。”   好像也没有清白到哪里去?   “不过师兄提醒得对,他看起来疼得不正常。”何其回忆着花行倒地蜷缩的画面,“花行躺的地方都被汗水濡湿了,仿佛他的痛感被放大了好多倍。”   “那或许是他做过药人的缘故。”   张玄明将这条异状记下来,写在手机备忘录中,打算回头继续跟人探讨。   何其心想自己才要佩服张玄明。   这做派,真学霸啊!   张玄明见自己记东西被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习惯了。用东西记下来,回头便不容易忘。”   “很好的习惯。”何其道,“张师兄,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吧?肯定是个学霸。”   张玄明摇头:“不是,我没有上过学。”   他开玩笑道:“算是九年义务漏网之鱼吧。只拿了证,没去上过几天学,整天跟着我爷爷他们。”   何其先觉得古怪,后想到张玄明的脸,以及学校里的熊孩子们,就又能理解。   何其把情人珠从口袋里拿出来,问起正事:“师兄,情人珠会自己找上我,就是在给南烛红提供坐标吧。”   “的确是这个作用。”   何其又问:“那我能不能通过这颗珠子,去反推算南烛红的踪迹呢?如果我知道南烛红在哪,可以回缓的余地就比较大。”   届时是逃是战,随便何其选。   这回何其很正经,思路也是她思考后想到的。   张玄明略一思索,便感觉可行性很大。   张玄明认可道:“应当可以,只是我于推理命学不算精通。但我们找个厉害些的长辈,可以试试!”   何其期待地看着张玄明:“师兄,那就辛苦你了!”   “你自己去找更好。”张玄明道,“我待会拉你进群,师长们等着呢。”   何其:???   等着什么呢?   她怎么不知道。   张玄明:“你难道真以为没人管你?如果不是你自家有道观,空清真人、徐温道长他们才不会放你回远峰。”   隔了这么一阵,何其已经忘了——她可是祖师爷想要留下的人!   对何其来说,空清的香倒,那就是个巧合。她能引动香火之力,则是因为她在古代兼职过各路神仙,本来就会这个。   可在道家诸人眼中,她就是道门的天才弟子,是祖师爷指名要护着留着的。生怕他们眼拙,给拒之门外了。   张玄明:“空清师叔还说了,你若有意,可以去当湖观避难。他作为本省道协之长,定会护你周全。”   何其结结实实地感动了一把。   空清真人看起来那么难搞的一个人,严师面孔下居然是一颗护短心吗?这也太好了!   何其感动道:“大家为我操心许多,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惭愧。”   “无妨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这也是我辈应行之事。”   张玄明说这话时神色温柔而坚定。仿佛什么麻烦,都不被他放在眼中,一切难题,他都能解决一般,从容且自信。   何其想,这或许就是张玄明能打破面容阻碍,养成一身气韵的原因。   像何其就只会:“张师兄,我一定努力挣钱给你加工资!”   张玄明笑道:“多谢。我知道那很难。”   何其是条穷命,命犯财,挣钱可不容易。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十分用心了。   有道门中大佬们的庇护,何其感觉安全感油然而生。   思路一通,何其发现自己先前完全是陷入了思路困局。   花行可以□□,她也可以找人啊。虽然何其没有对象,但“约架”这种事,人员肯定不局限于对象。   加上她想到了“反定位”,高难度瞬间被降级成为中等难度。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好难!   南烛红可是十几年前的天才弟子,如今早成为行内内大佬了。   连何其干掉受伤的花行,张玄明都觉得佩服,可想而知难度之高。张玄明可是道门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南烛红只会更强,那可是能强取豪夺花行的狠人。   道门师长的庇佑,何其认为只能当做护命底牌。   空清真人只说何其可以去当湖观避难,而不是帮她解决南烛红,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是何其自己的因果。   从道理上来说,花行死于何其之手,南烛红作为结契人,找她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道门师长也只能庇佑何其。想要真正要解决问题,跨越难关,还得何其自己去面对。   何其能躲一时,也能带着全家躲到南烛红不敢去的地方。但能甘心让家人陪她躲一辈子吗?何其不愿意。   总而言之,遇到保命之时该躲就躲,但绝不能只想着躲!   所以目前的办法有,一:想办法让某个大佬欠何其人情,或者干脆是要收她为徒,然后帮她干掉南烛红;   二:何其自己努力,争取变强,到时候能战就战,不能战就带着全家且战且退,打持久战,争取早日自己干掉南烛红。   何其思考完,就想走第二条路。   因为何其有罗盘臭宝,心里也更想留在王母观。   有臭宝开挂,说不定等南烛红找上来,她就拥有解决“中难度”难题的能力了。   因此何其沉思了瞬间后,郑重地开口:“师兄,我先不去当湖观。南洋离远峰不近,想来两三月内无忧,且看几月后我有没有长进吧。到时候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带着全家跑路去当湖观,以期长久。”   张玄明理智相劝:“可是你去当湖观或许能学得更多?以师妹天资,有良师教导想必长进更快。”   何其用传承打掩护:“王母观的传承很适合我,师兄也看得到。”   “那也行。可进可退,何师妹思虑很周全了。”   接着张玄明掏出手机:“我拉你进群,记得同意啊。”   何其乖巧进群。   何其还以为这么晚了,群里没有人在,没想到空清真人竟然在。   【空清:可是何其?】   【何其:乖巧.jpg】   【何其:是的真人,是我,晚上好啊!】   【空清真人:接受一下我的好友,我发你一点南洋相关的文件。】   何其的好友列表大佬喜+1。   然后打完招呼,看着空清真人发来一个云盘链接。   何其:?   都这么紧跟潮流了吗?!   【何其:多谢真人!回头我给您带土特产。】   【空清:不必用您。】   何其下了文件,点开一看,有的还是老笔记的照片,是以好奇地询问空清。   【何其:真人,你去过南洋吗?我看还有地图路线唉。】   【空清:我当时同徐温以及他的师兄弟去偷花行,没成功,被南家人丢进了海里。】   这个发展何其是真没想到!   【何其:要是当时把他救出来了就好了,就没我这回事。】   【空清:皆有定数。】   何其心想,可不是这个理,就像她遇到的很多事情都能串起来。   譬如花行的突然出现,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但何其信因果,不信命。   作为种花家的兔子,她相信命是因的果,而人可以掌控因。   放下手机后,何其追着臭宝要加班,又继续被拒绝。   臭宝态度很坚决。   ——“你养几天再说。”   ***   养伤的日子蛮无聊,还好有空清发的资料,何其对体卒,以及南洋玄门有了初步了解。   随后徐温又找上来,隔着网路教何其推算命理。   命学很复杂,何其得从看书学起。还好基础的张玄明都懂,何其不懂就能问,也很顺利。   三天后,何其手心开始发痒,说明伤口已经在生长。   当天的上午。   一辆宾利停在王母观公交站点前一站,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发愁地从车上下来。   驾驶位,司机看着下车的董事长,纳闷这个懒得走路的老板居然要特意走路。   司机不放心地询问:“孟董,您真要走一段啊?”   孟武通不习惯地拜了下手:“我自己走。你倒车找个停车点,别往前开了。”   等到司机车开走,孟武通才抬步往王母观去。   孟武通感觉自己的皮鞋走路也不对劲,怎么走怎么怪。他皱着眉,脚下步子放得更小。   自从打听到纹身男怪异死亡的消息后,孟武通就处于这么一个状态。——干什么都觉得不得劲,他心慌。   那个纹身男一露面,直接杀了他请来的名门道长。   孟武通当时被吓得半死,只敢配合对方。   让报警报警,让买鸡买羊就买鸡买羊!   然后男人一去不复返了,孟武通还知道王母观的那个小丫头被请去了警局。   没想到最后打听出来,那么厉害的纹身男居然离奇地死了!   孟武通消息硬,还隐约知道汪超达那边也跟何其有关系。   两边再一联系,就促成了孟武通今天这趟出行。   孟武通倒不是惯用玄门人士,但他身边的人有很多上心此道,让孟武通知道了不少“行规”。   孟武通请来的那个倒霉道长,便是他朋友介绍的。通过朋友的口,孟武通知道自己算是得罪死王母观的人了。   加上纹身男杀人那么肆无忌惮,给孟武通留下了心里理阴影,更叫孟武通害怕。   万一王母观的对他使点什么超自然手段,他哪里应付得来!   不过孟武通虽然怕,但脑子依然好使。比如他能从分析出——王母观兴起的原因不是老道长何多盛,而是何其这么个大学生。   “看来知识还是力量啊。”   孟武通感概一声,慢吞吞地也到了王母观门口。   然后他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红封,一个薄,一个厚。薄的是支票,签了名,但没填数额;厚的是八千八的现金。   摸着红封,孟武通感觉心里有点底了。   他顺着台阶往上爬去。   一级两级……,爬得不怎么走路的孟武通气喘吁吁。   旁边的香客都偷偷看他,心想这是哪来的二傻子,这个天还穿个西装外套,真是撑得慌。   先上去的香客认识何其,就跟何其笑着道:“小何道长,道观外来了个穿西装的,这个天也不脱,等会别中暑了,碰瓷你们道观!”   何其也觉得够奇葩,她道:“那我去看看。”   何其往道观外面走。   渣渣兔懒得动,自从它掉毛后,它就长在莲花池旁了。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   何其也不拦,还叫家人别打扰。她知道这是兽类的“修炼”,就像猛虎觉醒的传承一般。   走到道观门口,何其刚好看到了从台阶转角走出来的孟武通。   何其没跟孟武通见过面,但百度百科是个好东西,孟武通有个人资料。   孟武通正想终于快到头了,抬眼一看,少女正冷眼看他。   何其看他一眼,故意往中间走了一顿,就站在道观衡门下方,也挡在路中间。   孟武通有些心虚:“小何道长,你认识我?”   “我认识孟董不稀奇吧?还是孟董认识我这种小人物才奇怪。”   何其仰头,看向横门的横梁正中间,指着给孟武通看:“不久前,这里还因为孟董吊过一根吊绳呢。”   孟武通喘着气,面色潮红,闻言抿了抿他厚实的唇。   眼中闪过思索的光后,孟武通温声解释:“小何道长误会了,那并非我的意思,我的确想要王母观,但走的也是正经路子。”   “拆迁办那边我是没想到,他们之前也没听说出过这方面的纰漏。没想到出了汪超达那么一号人。”   踩一脚汪超达,孟武通笑着道:“还多亏了小何道长慧眼识人,帮那两个可怜的小孩找到了杀害他们的真凶。”   嘴上说着小孩可怜,可何其在他面上看不到一点同情。   倒是显摆他的能耐,这一通话摆足了。何其跟汪超达的事,外头的人可不知道。   何其一想,就知道这种心多的人是误会了,指不定脑补了何其害了这个害那个。   何其直接问他:“孟董,你有什么事?跑来我们王母观,拆迁书已经废除,我想你公司应该也收到通知了。”   孟武通眼中闪过讶色,只好直接道出跑这一趟的原因。   他从口袋中把红封掏出来,笑着道:“这不是先前多有得罪,诚心走过来,想上门来上个香,免得王母娘娘不喜欢我。”   看孟武通的脸色,说他走过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何其就不想让他进来,故意摆出凶恶脸:“那对不住了,王母观不接待姓孟的和狗。”   何其话音落下,金毛从台阶下蹿出来,冲着何其大叫。   “汪汪!”   ——鸡腿妹妹,我想你了!   何其低头,对狗子瞪眼。   狗子!谁你鸡腿妹妹?!   说好的金毛大暖男呢?你心里只有鸡腿吧?   金毛身后是陆诚,他今天穿着警服,一手牵着狗绳,另一手还拿着红色的一卷东西。   陆诚没太听清何其“姓孟的”几个字,他看看狗,再看看何其:“小其啊,道观不让进狗了吗?”   何其立马改口:“没有没有,陆哥随便进。”   何其看陆诚拿着东西,就伸手上前帮忙。她笑着告诉陆诚:“陆哥,保温壶洗好了,我的手也好了,让我拿个东西给你看看。”   陆诚就把卷起来的锦旗给了何其:“那你拿着,反正是给你们道观的。”   两人牵着狗,笑着往里面走。   孟武通盯着金毛的身影,暗暗咬牙。   这、他、妈、的、叫不接待狗?!   孟武通气得转身就往下走。   可走到半路,孟武通思索着何其的态度,想得就更多了。然后他站着冷静一会,又往上爬台阶。   道观里。   何其打开了那面锦旗,只见锦旗上面八个大字。   ——“见义勇为,弘扬正气”!   这行字很普通,但牛的是,赠送单位是远峰市警局。   一般人都是给警局送锦旗,何其混到了警局给她送锦旗!   何其当时心中就一个想法。   这锦旗挂着,不会有人怀疑她是自己出钱印刷,还印错了吧?!   -完- 第56章 糖人娘娘   ◎巨人国◎   何多盛高兴又自豪, 握着陆诚的手感谢:“陆警官真是太客气了!还劳烦你们送锦旗,一般可都是大家把锦旗往你们那儿送!”   陆诚笑着提议:“要不一起拍个照?”   何其目光一亮。   拍照好啊!   有警察合照,那还有假嘛。   刚好有香客, 被拉来给三人连带锦旗拍了张照片。香客看着也觉得有意思, 自拍了一张, 打算回去修修图发朋友圈秀秀。   照片何其打算打印出来, 回头也贴在卦锦旗的偏殿。   陆诚是带着任务来的,送完锦旗就准备带着金毛沿路巡逻回去。   谁知道离开道观的时候, 看到孟武通还在。   认出来孟武通的陆诚拍了一张, 告诉何其这事。   同时还说他最近在警局也看到孟武通了。暗示何其——孟武通找过警局。   何其压根没管。   孟武通想站, 那就由他站着。   不过陆诚转头又另外一件事。   【陆哥:花行身上的纹身,除了看得见的部分外, 全部都是一个外国人的名字, 我们找专家翻译了出来,叫南烛红。】   【何其:……怪不得不敢多露一点!】   打架的时候露出纹身很社会很霸气, 可要是露出一片纹身,细看全是对象名字……那画面太美!肯定会被笑死。   ***   接下来的日子, 何其疯狂吸收着道门知识,感觉大学摸的鱼都还回来了。   何其的大学寝室群持续震惊, 感慨社会和生活太可怕了, 竟然能把摸鱼王变成勤学者!   寝室三人都找到了实习,同样也在忙碌工作中。   何其给她们晒了道观照片。   红墙黛瓦,绿影婆娑, 溪水潺潺,随便拍都美得不行。   【何其:有空来我这玩啊~】   【豆蔻:我周末有假!冲嘛, 姐妹们?】   【富婆赵一飞:我没空啊, 在我家公司加班呢。狗屁的工作, 为什么做老板也这么累!】   【兰知音:我也有,嘿嘿,六神你等我!我要去上香,求最好最多的桃花!】   【何其:多了就是烂桃花了。】   【兰知音:没关系,长得好看就行!】   【何其:有本事你倒是上啊!】   蓝知音就是个嘴炮王者,虽然嘴上说得好,但跟何其一样是个母单选手。被何其一问就开始转话题,一副怂哒哒的模样。   虽然三缺一,导致何其最后还是没有骗到人,但水群还是很解压。   放下手机后,何其转头拿起重新变得破破烂烂的臭宝举起墙边,表情凶恶:“臭宝,你今天让不让我打工?!”   臭宝:……为什么有种是我在给你打工的错觉?   ——“走吧。”   ***   再一次穿越唐国。   何其睁开眼,然后受到惊吓。   她眼前的小女孩怎么那么大?!   分明是孩童模样的小女孩,年纪绝对不超过五岁。小女娃是坐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细圆木棍。   就这五岁大小的小孩,比她还高很多很多?   何其很震惊。   小女娃同样震惊。   三丫揉了揉眼,喊道:“糖人娘娘!你真的出来了?!”   何其:?   糖人娘娘?   你们小朋友也太可怕了吧!连糖人娘娘都敢召唤。   何其就没想过,还能是这么童话的出场。但看身周环境,这可不是什么童话环境。   何其环视一周,确认她和小女娃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荒凉,洞中落了灰尘,还生出来许多杂草,眼下残枯的杂草之上沾染了点点暗红,昭示着危险的存在。空气里也都是隐约的腥骚和血腥味道。   三丫喊了一声,看着小小的糖人娘娘又愁眉苦脸起来:“糖人娘娘,你怎么这么小啊……”   何其飞到三丫手中的细圆木棍上:“小妹妹,你别看我小,我可是神仙。”   “那糖人娘娘你能救弟弟和哥哥吗?!哥哥为了三丫被抓回来了,弟弟、弟弟要被吃了!”   说起其实不算熟悉的哥哥和弟弟,三丫想到爹娘死的模样,又伤心又害怕,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小丫头的泪腺和水桶似的,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何其躲开三丫一滴飞溅的泪水:“三丫,你别哭,我去看看。你哥哥和弟弟在哪呢,三丫知道吗?”   何其看着那相对自己来说,算得上“大颗”的泪珠,感觉危机四伏。   她现在虽然成了神仙,身怀神力,但托身于三丫手里的糖人,湿和热,都让何其感觉很不喜欢。   三丫听着何其的话,立马憋住眼泪,不哭了。   三丫用手朝山洞口爬去,爬着歇时,伸手给何其指着方向:“哥哥不知道在哪,弟弟应该在河那边,他们每天都要吃一个小孩!”   小女娃面上有着慌张,可小小的眼中透着坚毅和恨意。小小的一双手,冻得通红,活着血、泪和泥,一只撑在地上,另一只指向洞口外。   何其瞥了一眼小女孩空荡荡的下半身部分,耳边又是“吃人”的话。   她头皮一麻,在心里骂脏话。   吃小孩?怎么不去吃屎呢!   “三丫你等着,糖人娘娘先去救你弟弟!”   何其飞到三丫身边,尝试用自己的“小手”抱小家伙。   还好何其现在虽然小,但照样很牛,像蚂蚁能托举起比自己重很多倍的食物一样,轻松地将三丫抱了起来。   而三丫离地,虽然感觉伸手就能摸到地面,但看到小小的糖人娘娘能够面色轻松地举起自己,小姑娘还是很振奋。   三丫激动道:“糖人娘娘!你好厉害,就像那个哥哥一样厉害!”   那个?何其想,用这个指代词,那就不是三丫的亲哥哥。   不过没时间多问,何其把三丫放到一丛干草上,随即在她的细圆棍上手一搓,就变出一个猴哥给三丫。   何其希望自己能像猴哥一样棒打妖怪!揍得那些吃人怪物魂飞魄散。   “三丫乖,我先去救弟弟,有事你就喊。”   何其话音落下,急匆匆地往山洞外面飞。   来到外面,发现这是个傍晚。   傍晚的山林萧条,同样透着满满的荒凉,掉光了叶子的树枝桠乱飞,落在地上的影子也张牙舞爪,像是无数怪兽潜伏在影子里。   天则是苍蓝色的,被树枝割裂成不规则形状,像裂开的暗色调油画。   当然,这些树和影子,都成了何其眼中的庞然大物。她现在宛如进入巨人国。   何其先听到水声和人声,顺着飞过去。   不一会,就能看到三丫口中的河。   河边被收拾出来一块空地,约莫四五十号人,七八人一伙分堆围绕在火边。   篝火噼啪,映红了这些人的脸。都是些男人,穿着服饰上颇有异域民族特色,五官气质也有明显感觉上的不同,更为彪悍。   其中最显眼那人,正站在河边,看着一个男人提溜着一个比三丫更小的小男孩在河里洗洗刷刷。   河水寒凉,但小男孩被堵住了嘴,浑身赤裸,冻得颤抖不已,已泛起青紫,却出了一声。   惊惶的泪水从那冻得红中泛紫的幼小面庞上滚落下来,滚过稚嫩的幼童皮肤,无声地融入河中。   支羊手拄着抢来的长刀上,对着洗小孩的唐国男人指点:“你轻点,别把他的皮洗破了。”   他口中说的也是唐国话,只是带着些别扭的掩不去的口音。   杨无牙手也在抖,苦着脸点头:“少宗主,我知道了。”   杨无牙应了,拎着倒霉的小男孩,继续给他洗身子。   杨无牙感觉自己好作孽。   他都有些怀疑,他娘托的梦是不是靠谱的了。他真的能靠着混邪|教混得风生水起,挣大钱吃香喝辣吗?   想杨无牙第一次混进别人的邪|教门派,那个叫做五福、不对,是叫八福门的风水门派,便在头一天被官兵抓了。杨无牙借着一个小公子,卖可怜,险险逃过被砍头的死刑。   而后杨无涯一路走,途中又加入了好几个门派,结果这些门派无一幸免,不是很快没了,就是立马没了。   其中有个门派,还想收他十两银子,让他做老大!   越这么混,杨无牙越觉得心里没数。不过他也没有怀疑他娘,因为杨无牙一直都很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缝。   他出生就死了娘,三岁死了爹,然后两边的老人,隔三年就死一个。等到杨无牙十五岁,他的外婆也没了,杨无牙这个倒霉鬼直接被赶了出来。   今年他杨无牙十六岁,在帮别人洗小娃娃。   想到这个小娃娃要被吃了,杨无牙心头特别沉。   他只想混邪|教,不想杀人啊!   早知道昨天就试着拼死跑路了,而不是看这些人也会说唐国话,又怕死,借口他认路混进来当小弟。   可是这群异族人人数特别多,杨无牙一点办法都想不到,只能洗得更慢点。也顾不上手里的小娃娃快被冻傻了。   看这唐国人动作很慢,支阳抬脚,在杨无牙瘦条条的背脊上用力一踩:“轻归轻,动作利索点,不然下一个烤的就是你!”   杨无牙被踩得直接跪下去,差点扑进河里,他咬了咬牙,回头却是一脸谄媚:“好好好,少宗主。我就是怕他皮破了。”   “哼,要不是看你顺眼,早把你这个蠢东西杀了。”   支阳收回脚,目光扫过杨无牙的三角眼、吊梢眉,脸上带着恩赐般的矜傲。   杨无牙挤出笑:“多谢我爹娘给我生了这张脸,可有福气了!”   支阳就喜欢这小子嘴甜,闻言满意地点头,想让手下人先上香供他血的菩萨。等上完香,正好把小童子血淋到他的菩萨像上。   支阳一个转身,手里的长刀跟着一动,停在上面的何其也被晃了一下大的。   何其从刀上掉下去,抓住刀柄上方的刀彩麻花辫。   看着熟悉的麻花辫,何其终于能肯定——这把她眼中的巨刃不就是疯刀?   疯刀被山妹封了灵性,免得脱离了“神地”,灵智降低导致错认主人。   刀原本在殷野手中。   眼下刀竟然到了吃人男人手中。   三丫口中那个厉害哥哥难道就是殷野?   何其抓紧了疯刀的麻花辫,一个头两个大。   但是在看到这群人摆出一小樽奇模怪样的菩萨,把菩萨安置在地面,并齐齐跪着准备上香,何其心里有了主意。   ——看我不给你吹个菩萨祖宗!   何其松开手,飞到这丑陋菩萨后面落下。   这樽菩萨都比何其高。   支阳跪在地上,对血菩萨毕恭毕敬地诵念祷词,说他要献出第一百份小童子血,希望能获得菩萨的赏赐。   何其左手一搓,变出个焦褐色带黑和红的糖丸,另一只手中则是出现一根细管。   管子插进嘴里,何其鼓起嘴就将糖丸吹大了,同时她的手飞快动作,一樽和供神一模一样的“大菩萨”把小菩萨吞掉,出现在人前!   血菩萨模样本就凶恶,这等凶物模样奇形怪状,脑袋上满是瘤子一样的包,眼下流着血,还生有六只手臂,八条腿。   陡然一放大,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连供了这樽血菩萨两年的支阳都慌了,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何其控制着大菩萨的头往下一低,压着嗓子:“桀桀桀,光喝血你就觉得够了吗?”   何其故意的声音男女莫辨,特点就一个——刺耳吓人。   支阳听到这句话,想起他父亲的叮嘱,不可贪心冒进,否则会把血菩萨的心养大了。   眼下这情形,可不就是对上了。   而血菩萨若是成了邪神,有的甚至还会吃掉供奉人的神魂,以身替之。   支阳爬似地往后挪了好多步,把手下露出挡在前面,才敢颤声回应:“菩萨啊,我每次供应的都是最好的小童子小童女,血都是最香的了!”   大菩萨摇了下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狰狞。   “桀桀桀,我也要吃小孩!整个的,懂嘛?”   -完- 第57章 天降臭宝   ◎异族士兵◎   三丫不远处的另一个老猎洞。   两个男人看守着被绑起来、躺在地上的殷野。   天气还是冻死人, 两人围着火,为不能出去吃热乎的烤肉而怨念。   “真倒霉,摊上我们看这小子。”   “不知道留着这小子有什么用, 杀了多省事。不过倒是个蠢汉子, 为个都不算女人的小女娃娃送死。”   两个异族男人, 居然都没换上北疆衣饰, 还一口异族话。纵然是出现在山野中,也叫殷野咋舌不已。   而且殷野看得出来, 这两人分明是士兵。   他们手心有着老茧, 行止、眼神和言谈也对杀人习以为常, 显然是刀尖舔血卖命的。   想到这一行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出现在关门内,殷野便背后发凉。   北疆驻兵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殷长兵一倒, 北疆就如此了?任由残害唐国边疆百姓无数的异族士兵进出, 这是何等的屈辱!   许是殷野多看了两人几眼,其中一个男人突然笑着道:“这小子一直偷看我们呢。怎么, 没见过这么爷们的?”   两个男人都是壮兵,能被挑选出来, 身材也格外地强壮。常在军中混,更是混不吝。   而殷野虽然也练武, 但还在长身子, 整个人看起来体型属于修长的,对比两人瘦上一截。   另一个则是锤了说话的一下:“小宗主说了,要带回去, 你可别动歪主意。”   “我又不会弄死他,别说, 脸虽然糊得黑, 可眼睛好看。”先头说话的男人笑一声, 从火边站起来,朝着殷野走过去。   殷野等着他近前,然后借着上前来这个男人作为遮挡,背着的手使短剑挑断绳索,然后抬手精准地抹了男人的脖子。   血洒在脸上,殷野却是片刻不停,立即扑向另一个面上也带来淫|笑的男人。   男人面上的笑意,随着发现战友头颅半掉变成惊惶,慌乱地拔刀相抵。   殷野冲撞而来的力道却掀倒了男人,而后殷野手中短刃扎进男人喉中,另一手捂住男人的嘴,身子则顺势往这异族士兵的右手边一撞,撞掉男人提刀的手。   殷野恢复呼吸,喘着气。   杀人的时间只短短一瞬,纵使手中兵刃吹发可断,削铁如泥,但乍起杀人,紧绷到极致的消耗绝对不小。   只喘了两口气,殷野就重新拔出短刃,割断手下死鬼的头颅。   死透了,方才不会出声。   连杀完这两人,殷野把人拖到角落,然后顶着来不及擦掉的血痕往外走。   他脸上糊了一层黑的东西,血痕有点融合黑粉,在脸上形成可怖的疤痕一般的长条。   刚出山洞,眼中又出现系着裤腰带的一人。   殷野思索一瞬,暗中跟上这人。   然后再度于不远的山洞口,无声擒杀这人。   人头落地,三丫松开自己捂住的嘴,声音响起:“哥哥!”   殷野看了一眼小丫头,冲小丫头“嘘”了一声:“别出声,我带你走。”   三丫坐着往上拔了拔身子,有些着急地解释:“哥哥,糖人娘娘和弟弟还没回来呢!”   “弟弟?糖人娘娘?!”殷野皱眉。   “弟弟是今早抓来的小弟弟,被带走了,他们肯定要吃了弟弟!糖人娘娘是糖人变的,又给我变出了糖人!”   三丫把手里少了一只胳膊的糖人举给殷野看。   殷野跟这小丫头也不熟。   他发觉局势格外复杂,带着手下一行人容易被拦住,便做出独身行动的决定。   而后他混在散乱的商队里。这小丫头的父母也是那只散商户组成的商队中的一员,带着小丫头跑商,希望通过买卖货物换取钱财。   到了上一座城,殷野和商队分散,在城中打听了几日消息,然后再次出发。   可不想行到半路,发现商队分出来的一支人遭遇了异族士兵装扮的匪徒。   殷野显身相护。   可不想这行人居然会邪门之术,没放过一个行商人。殷野能目视邪祟,身上又有刀兵煞气相护,本来能逃,但“假匪徒”中却有人认出了殷野,还拿小丫头来要挟。   殷野为难之下,又想知道对方一行人是如何混进关门内的,便冒险弃了明面兵器。   眼下是殷野被捆住的第二天,在对方供菩萨吃饭的时候找到了合适的时机。   殷野看着小丫头手里的糖人,问道:“糖人娘娘,她可是生得很好看,性格直爽?”   殷野对糖人娘娘也有些懵。   因为他当真没想到,糖人还能成神仙?   三丫描述她看到的:“糖人娘娘很小一个,只比我这个糖人大一点点!”   听着很离谱,但殷野居然感觉应该是她。   没再多问,殷野解了死人的腰带,将小丫头捆到自己背上,再抽了别人的刀,沿着三丫说的河潜过去。   殷野是根据山林判断的河水方向。   他借着树和渐暗的天色躲在远处,停下来时便看到面目狰狞的大菩萨后方,一个小人捏着嗓子。   “桀桀桀,我也要吃小孩……”   三丫扯了一个殷野一副,也给殷野指了一下她的糖人娘娘。   殷野点点头,若他看得见自己面孔,必能发现他的神态已放松不少。   对方人多,己方还有许多孩童,殷野认为少女的想法甚好。装神弄鬼,先将孩子骗到手再说。   空地处。   支阳缩在忠诚的手下身后,回头冲杨无牙喊:“把那小孩抱过来给菩萨!快点!”   杨无牙:……   杨无牙看一眼那要吃小孩的恶菩萨,觉得怀里的小孩都不够那邪魔嚼一口的。   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杨无牙一咬牙:“抱过去你大爷!老子不伺候了!”   然后他转身冲进河里,往对面跑。   杨无牙悲愤地想,死就死吧!   他看一眼怀里别人家的娃,感觉自己终于做了回英雄,而不是狗熊。   他倒是悲壮了,何其傻了。   我又不是真地要吃小孩!你把小孩给我啊!   杨无牙不知死活地带着小娃娃跑了,支阳的人当然要去追。   杨无牙跑得很拼,他观察过,知道这行人没带弓箭,多是刀兵,至少不能射杀了他。   这边小孩跑了,何其不知道自己吹出来这个丑菩萨能有什么用。   出去撞人,然后撞碎一地的糖片儿?   不管再凶,糖人终究还是个糖人。   殷野看着何其不动,就知道不太对。   一想糖人娘娘这个称呼,就知道这有多坑了。   于是殷野朝着空地摸过去。   很多人迫于血菩萨之威,去抓跑掉的杨无牙,如今护在支阳身边的人数只剩大半。而且细算来,支阳差不多暴露在危险范围中。   何其硬着头皮,继续演:“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没了,你们放血给我喝……”   何其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崩菩萨人设。她知道血菩萨可能之前只喝小孩的血,所以才叫小童子童女血。   但如果真的可以呢?骗几个是几个,骗成了就赚了,不成就赶紧去帮忙救人!   一开始支阳等人还真没反应过来。   支阳喊道:“去抓另一个来供菩萨!”   可支阳身边,他父亲的忠仆反应过来,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何其一看不对,就操控着大菩萨缩成糖丸,直接跑路。   不想大菩萨不见,暴露了后面正借用大菩萨遮挡的殷野。   支阳等人还以为是殷野在捣鬼。   “是那小子!砍他手脚,活捉!”   何其闻声诧异回头,和背着三丫的殷野对视。   何其:真是对不住……   她也坑了一把队友,像刚刚那个跑掉的小子一样了。   不过她们这种盲人队友局,谁都不知道谁,就很绝!   殷野深深地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全力搏杀。   血欻欻地飙,何其看得愣了一拍。   但她天生胆大,还为自己这边人少而紧张,飞到支阳身侧,小小的身子用蛮力抢出疯刀,喝一声——“接着!”,就将疯刀甩向殷野。   疯刀虽然封了灵性,但吸血的本能还在,杀敌可是一把好手。   殷野一刀劈出,另一手在空中接住疯刀,而后弃了原本的刀,用上威势更猛的疯刀。   疯刀肆虐而过,都不会飞溅血滴,尽数吸入刀中。   本来就留下来一大半人,殷野又杀了几个,再分去一些,支阳身边就剩了十来人,同样警惕万分,背后发毛。   刚刚刀飞出去——就邪门儿!   支阳看着不对,克服了对血菩萨的畏惧,走向放置血菩萨的地方。   他恐怕要请神上身,才能对付这邪门的小子!之前对付殷野,他用的便是请神。   可何其也觉得不对。   她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在支阳拿起血菩萨后,又抢了他的东西。   然后何其抄起血菩萨,哐哐地朝着支阳脑袋砸去。   何其还故意放出声音,让人群皆能听到:“你为什么不给我血喝?我今天就要喝你的血,桀桀桀——”   这下支阳父亲给的忠仆也稳不住场子了,因为其他人吓得不轻。   “血菩萨成邪神了,跑啊!”   “小宗主死了,跑吧!”   何其砸倒支阳,还把那个提醒的也砸倒了。   何其这边一好,殷野也解决了。   殷野自然地补刀,然后道:“去追那边?”   何其丢掉染血的血菩萨:“好,我们走!”   两人往河边追,殷野不必入水耽误,何其给他铺了桥。   就是糖桥差点碎了。   何其勉强解释:“吹糖人习惯吹薄的了。”   殷野脚下没停,看她一眼,眼中写着了然和理解。   三丫问:“哥哥,你认识糖人娘娘?”   殷野点头:“比你熟。”   三丫撇撇嘴,探头往前看。她还惦记着差点被吃掉的小弟弟。   而前方,杨无牙还没被抓住。   但是……他掉进了狩猎的老坑洞里。   杨无牙吃了满嘴的灰,屁股还被没完全腐掉的竹签扎了两个洞。他倒吸一口冷气,“呸”地吐出嘴里的土,忍不住道:“我怎么那么倒霉!”   而上方,是二十多人将坑口堵得满满当当。   杨无牙绝望时,一个破破烂烂的圆盘从天而降,盖住了坑口。   被抛出来当“井盖”的臭宝:?   何其你糖人脆你就这么干?!   -完- 第58章 雷公兄弟   ◎猛男的少女心◎   何其觉得自己真机灵。   糖人太脆, 弄个真井盖万一也像糖人桥一样碎了怎么办?伤着下面的临时队友可不好。   把臭宝丢出去挡着,能将己方弱点完全保护好。   而坑口围着的人,就眼看着从天而降一个圆盘状的东西, 然后那东西还会变大, 将坑口堵住。   天降神物!   围在坑口的异族人通通抬头看天, 打量着发暗的天色。   又一瞬, 有人听到动静,提着刀警惕地转身。   ——是殷野提着长刀袭来。   兵器碰撞, 金戈之声不绝。   异族人神色慌了。   因为殷野能抵达这处, 身后无追兵, 这意味着——他们的其他同伙已经被殷野解决了!   何其故技重施,吹出来一个大菩萨, 用来招摇吓人。   “桀桀桀, 你们跑不了的,乖乖等着被我吃掉吧!”   阴森的笑声, 血菩萨眼下染血,狰狞的面容贴近又晃远。天色更暗, 此处还未点火,只有扑腾着乱飞的惊鸟, 恐惧在人心中无声地传染开来。   “血菩萨成邪神了!”   “小宗主他们肯定出事了……”   有的人冲上前, 和手持疯刀的殷野厮杀,有的人却是往旁边逃蹿而去。   何其就堵在这些想要逃跑的人面前,将这些心神吓绷的人吓得倒退回去, 让他们自己人撞成一团。   地方就这么大,这块儿树也不少, 顿时乱做一团。   何其把大菩萨放在一旁, 趁“实”而入。   她冲进人群, 推搡着人,将一人的刀口推向另外一人。   动手时,何其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思及这些人是吃小孩的帮凶,或许也干过吃无辜幼童的事,心神便渐渐定下来。   她杀的这些,不配称为人。   “噗”——   糊里糊涂地,持刀人的刀就捅进了同伴的肚子里。   他的同伴异常不解,手捂住迸血的肚子,看向他的眼神茫然:“你、你——”   第三人骂道:“你这个蠢货,刀往哪儿搁呢!”   持刀人讷讷解释:“有人推我?”   跑到另一处的何其又发出“桀桀桀”的邪恶笑声,进一步加重他们心中的恐惧。   笑声止,另一处又上演一出“自相残杀”。   一连两处,逃想跑的人都失去了勇气。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恐惧,是因为见过更残忍的画面。   供奉血菩萨,可以请神上身,但他们的“神”,喜欢吸血啊!更有甚者,不受控制,直接大开杀戒,便造就人间惨狱。   殷野冷笑道:“上回请的神,这回应到你们身上了!”   他背上的三丫听到上回,眼泪模糊视线。   上回,三丫父母所在那支商队,眼看有殷野相助,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支阳请神上身,施展了神罚。   商队之中,有些人便因煞气入脑失去控制,挥刀残害自己人。同眼前何其造成的这一幕,多么相似?   区别只是,何其只制造了假象,伤人的并非是自己真的去伤人,而且神志还清醒。   但是信任已然崩塌。在第三人被捅穿时。有一个人发了疯,挥刀砍向第一个持刀伤人的那异族人。   “杀了他们!”   “他们已经被邪神控制了!不算是人了!”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所有人不再信任身边人,完全不能抵抗手持疯刀的殷野。其实殷野也很累了,但是这些人心神慌了,简直一击即溃。   剩下最后七八人,直接四散逃去。   他们避开了大菩萨占据的方位,但何其腾出了手,扛着她的“糖”菩萨继续吓唬人。   有的人退了,有个人实在崩溃,红着眼砍向了血菩萨!   “杀了你!”   面孔异域的男人有着一头卷发,鼻梁很尖,他疯狂地冲出去。   但他完全没想到……血菩萨没吃了他,还被他一刀就砍碎了。   “血菩萨碎了?”这人傻傻地立原地。   哗啦的声音响起,血菩萨一地,所有异族人都傻了。   何其:……   你们捡起来尝一口,我的菩萨还是甜的呢!   何其可不管他们,赶紧逮住差点跑掉的,继续“借刀杀人”。   惨叫声让这些人回神,意识到有地方不对。   但为时已晚,殷野加上何其的飞空扫荡,一个不留。   还真有个人,因为倒在糖菩萨不远处,虽是倒在地上,但依然勉力伸手捏了一块碎掉的糖片。   他瞧着眼熟,将糖片塞进了口中。   竟是、竟是糖做的玩意儿?!   失血中,这人瞪大了眼,仿佛死不瞑目,又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若是他忆起自己小时候吃着糖块的单纯稚小,会不会对那些孩童生出两分同情?凌虐弱者,失之天与。   但他尝了糖,只能看到一个“小人”,游荡在这片山野,然后无力地失去意识。   何其看殷野忙着补刀,看了两眼和自己想象不同的少年,转身去捡回臭宝。   臭宝被何其收回手中,连抖两下。   弄得何其有点心虚。   何其拍拍臭宝,将臭宝再变小一点,直到扣子大小,才方便拿在手里。   没办法,她现在太娇小了。   接着何其用新学的神识交流哄臭宝。   被雷劈不是白劈的,如今何其穿过来的神仙身躯,多少也会得到加强,她的神魂也变得更强,可以达到神识交流的地步。   ——“能者多劳嘛,我们这是走在挣功德光辉大道上。宝,你不要拘泥小节,格局放大!”   “而且你看,好多功德,你快收功德吧!”   结束这一场对何其来说震撼无比的战斗,无数的金色光点朝她飞来。正是臭宝所求。   何其忽悠着臭宝,底下穿着破单衣的杨无牙抱着个娃,求救道:“有人吗?救我上去啊!这个小孩快不行了,快给他烤烤火!”   杨无牙听到了打斗声,还以为是唐国士兵或者官差什么的,反正是自己人出现了。   如今头顶的盖子揭开,杨无牙猜是打完了。   怕怀里这个小孩不行,杨无牙才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杨无牙嘴还没闭上,一颗糖豆掉进他嘴里。   杨无牙警惕地掐住喉咙,但那糖就一点,进嘴就有甜味泛开。   然后杨无牙就看见从坑口之上,向下飞下来的“小家伙”。   渐近,能看到何其虽然小,但五官、身体俱全,只是长得小个,看着倒比他还“大”一点。   对方一身黄褐色为主色的衣裙,身上挂着各色的小香囊,身周有点点荧光,看起来仿佛是画里出来的瑰丽少女。   何其飞下来,对他伸手:“你把小娃娃给我。”   杨无牙乖乖地把小男娃交出去。   然后何其跟殷野招呼一声,抱着娃娃往回飞。那边河岸点了火,回去估计还有余烬,能够更快让冻僵的小男孩烤上火。   当然,何其还悄然给小孩灌了一把真气到他心脉。   何其飞上去,抱着孩子就又飞走了,还飞得飞快。   杨无牙前一秒想:说不定小孩有救。   下一秒,杨无牙捂着屁股大喊:“神仙!我啊,还有我呢!”   坑口又探出一张脸。   这张脸上混着血和黑灰的脸,殷野看起来更吓人了。而且这人的肩膀处,还长了两只红通通的手,其中一手握着的断刃闪着寒光。   杨无牙看得想哭。   娘唉,他不会今天彻底倒霉,交待在这荒郊野岭了吧?   殷野朝他丢下一把刀:“你自己挖几个坑,往上爬。”   话落,殷野继续回去补刀。   放走一个,可能就是放了一匹恶狼进入山林百姓家。   见那凶人消失,杨无牙大松一口气,捡起刀,坚强地挖可以踩脚的小坑。   等杨无牙爬到坑一半,殷野结束了补刀,来到坑口,伸手想要拉杨无牙一把。   杨无牙:……   还不如让他自己爬呢!他害怕!   可又不敢拒绝,杨无牙颤抖着手,把自己的手托付了给了殷野。   殷野用力一拉,杨无牙自己也用力,两下就到了地面。   三丫从殷野身后探出头来,小心地打量地杨无牙。   杨无牙这才发现,那双小手不是多长出来的,是个小女孩。   杨无牙冲着小女孩笑了一下。   杨无牙知道,他长得不是个好人样,很多小孩见他笑还哭。但这不妨碍他友好。   三丫倒是不怕他,还冲他笑得有些傻气。   殷野见杨无牙上来了,直接道:“我们过去。”   杨无牙看一眼满地的死人,屁股疼也不敢吭声,老实跟上。   ***   何其回到河边,借着残余的火星重新点了火,然后把小男孩放在火边烤,给他回温。   何其这会儿小,抱着孩子看起来就颇为辛苦。   殷野赶到,立马开口道:“我来吧。”   “好啊。”   何其把小男娃交给解下三丫的殷野,自己甩甩有点累的小手,看着殷野满意地点头。   这个小弟真实太好用了,出现得积极,干活也积极!   不用花工资,还给她上供。   而殷野感觉到她的视线,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轻咳一声,飞快地转回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何其没注意到,她看向不敢过来的杨无牙,招呼他:“唉,你也过来烤烤,跑那么远干嘛?你放心,我只吃小孩的!”   杨无牙:???   何其坏笑:“桀桀桀——”   杨无牙反应过来:“原来那个是神仙啊!我以为、以为是真的要吃小孩……”所以他就跑了。   否则的话,他把小孩交给这小神仙,哪还用受现在的罪。   杨无牙拖着受伤的身体,湿答答的下半身,后悔地走向火边。   何其夸他:“你不知道嘛。但肯带这小男孩跑,也很英勇了!”   也是因为杨无牙的英勇举动,方才叫何其对他生出好感,喊他一声。   就在这时,殷野开口道:“我在山民之县见过他,当时他正在那传授害人风水之法的门派中。”   恰好支阳一行人也会邪法。   殷野觉得杨无牙不是可信之人,至少不是少女单纯凭借一个画面而想象出来的那种好人。   杨无牙百口莫辩。   他哪里认得出来现在花脸的殷野,只好为难地道:“我、我天生倒霉,又被人骗了。上回是因为有饭吃被骗去的!这回是因为没衣服!”   杨无牙卖起惨来,说话也开始熟练。因为的确干过好多回。   杨无牙看向更好说话的何其:“小神仙,我为什么那么倒霉?三年死一个亲人,如今全家只剩了我一个,还因为倒霉被赶了出来……”   回忆着自己的惨事,杨无牙心疼得直擦自己鼓出眼角的泪水。   而何其细看着杨无牙,看着他印堂上霉运堆成的黑乌鸦,沉默了。   再看杨无牙目光清正,何其便道:“他真的是个倒霉的,霉运都快把印堂盖了。”   刚说完杨无牙,殷野手里的小男孩慢慢醒转。   小男孩一睁眼,看见殷野血糊黑粉的脸。   小孩放声大哭,往杨无牙怀里扑:“哇啊啊!娘,我被吃了!”   殷野:?   殷野看不见自己,也不知道小孩哭什么,颇有点手足无措。   他看着杨无牙,人生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样貌。   何其指指他的脸,把醒转的小孩拎出来,丢给杨无牙,让一大一小一起烤火。   殷野不解地抬手,摸了一把脸。   手再放下,脏得不能看。   刚刚还不好意思同少女对视的殷野:……   殷野起身,去河边洗脸。   等殷野洗完脸归来,火边几人觉得眼前一亮。   因为反差也太大了!   先前哭泣的小男孩扭过头,使劲眨眼睛。   杨无牙直接看傻了。这么好看的人,他什么时候见过,肯定忘不了啊?   杨无牙思索一番,把面具公子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杨无牙热情道:“原来是公子你啊!我认得你,上回多亏了您善心。”   殷野冷淡地看他一眼:“与我无关。”   殷野并未替杨无牙开口,那回只是韦高春想要在殷野面前做好人。   何其没想到殷野和这黑瘦少年那么早就认识,她笑着道:“那也太巧了!”她又问杨无牙,“你唤什么?”   “杨无牙。”   何其:……“乌鸦?”   杨无牙纠正:“没有牙齿的无牙,不是那个倒霉的鸟!”   杨无牙的名字据说也是他娘取的。之前杨无牙怀疑名字不好,还偷偷地改了名字,结果该倒霉还是倒霉,他又换了回来。   何其看一眼他的印堂,笑得有些尴尬。   她不好跟人说,你真的有乌鸦!是你的霉运。   何其正尬笑着,突然臭宝出声提醒。   ——“三丫不对劲。”   “三丫?!”何其闻言立马看向三丫。   三丫坐在火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了。   殷野就坐在三丫旁边,闻言也奇怪地喊了声“三丫”,伸手扶住三丫的肩,让她的头抬起。   何其一眼看去,见三丫眼睛闭着,立马道:“不好!”   何其飞上前,将一把糖塞进三丫口中。   “放平她。”   何其出声,殷野照做。另一边杨无牙和小男孩都紧张地看着。   三丫被放平,露出发白带灰的一张小脸。她的小身子忽地又抖了下,吐出一些何其塞进去的糖。   何其先捂住三丫的嘴,然后目光环视一周。   果然,地上尸体还在,可地面上的血迹全部不见了。而且那樽原本落在地上的菩萨,也不见了踪影。   肯定是那血菩萨搞的鬼!   何其头脑飞快转动,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驱走侵入的神魂,而不伤害三丫。   可一来手头没东西,二来又怕那血菩萨乱来,何其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何其看着三丫,出声问道:“你占据一个小孩的身体有什么用?”   听到她这么问,“三丫”睁开了眼。   但此时“三丫”眼中不再是坚毅的光,而是嗜血的红,隐隐带着疯狂之意。   “三丫”睁开眼后,动了动下颚,示意何其松手。   何其思索了一瞬,松开了手。   “三丫”吐出口中化了一点的糖,开口是粗粝男声:“难吃死了。”   何其不忿:“糖怎么可能会难吃?!”   她现在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糖,麦芽糖占据了她的脑海。   “三丫”嫌弃地看她:“那当然是血最好喝啦,桀桀桀——”   又是熟悉的桀桀桀。   杨无牙抱着小男孩,感觉自己好害怕。   他怎么还是那么倒霉,刚以为自己撞神仙好运来,又遇见这么恐怖的东西!   小男孩则是盯着三丫,一副要哭又不肝敢哭的样子。虽然两个小孩才认识一天,但三丫对小男孩很好。   殷野关注着“三丫”,也时不时看一眼何其,手中捏紧了疯刀。   何其听着刺耳的笑声,一边和臭宝沟通,一边冷下脸道:“你快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三丫”笑得开心:“我才不出来,当人多好啊。我在这小女娃身上,才是最安全的。”   这话倒也不假,血菩萨要敢出来,何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何其在臭宝那边讨来主意,对殷野道:“殷野,你去翻翻附近的尸体,血菩萨的真身肯定就藏在附近,看见就劈了!”   何其说这话时,目光紧盯着“三丫”。   只见“三丫”面上有了一丝变化,何其就知道臭宝还是靠谱,猜中了。   殷野应声去找,“三丫”面上越来越焦躁:“停下!停下!不要翻了,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离开!”   何其又冷声道:“继续。”   殷野听话地继续翻找,血菩萨终于急了,看着何其:“你不杀我行不行?我也不是自己想要吸血的啊!你要是执意杀我,这小孩也甭想活!”   何其凝视着“三丫”,没吭声。   在殷野将血菩萨的真身翻出来,“三丫”已经到极度紧绷时,何其方才开口道:“好,我不杀你。你自己回去,我要小女孩毫无无损,懂嘛?”   说出这句“懂嘛”的同时,何其扬手,变出一把糖伞来,握在手中当做武器,伞尖指向“三丫”。   “三丫”见她真的允诺,冥冥中有天道之力诞下,方才松了口气。   “三丫”又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没事干嘛要伤害这个孩子。她都没长腿,也怪可怜的。”   话落,“三丫”闭上眼,然后三丫头顶飞出一缕红雾,坐着的三丫便往后倒去。   何其扶住三丫,看见红雾钻进血菩萨真身。   血菩萨刚进入自己的菩萨身,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一阵——劈裂的痛!   殷野举起疯刀,劈柴似的,“哐当”一声,就将血菩萨劈成两半。   何其先说“懂嘛”,是她之前装“血菩萨”时说过的;又变出伞来,殷野便一下想到了两人暗算伞妖之时,无需一言的默契。   于是能目视异物的殷野看到血菩萨回真身,就按照何其的吩咐——劈!   劈完一下,殷野不放心,又踩着木头块,再把二分作四!   血菩萨大怒:“骗子!你们骗我!天道必会惩罚你们!”   何其飞过去,立在半空,抱起伞咬了一口伞尖,带着满嘴的甜味道:“我是没杀你啊,怎么骗你了?”   血菩萨:……   血菩萨一边因为被劈大喊,一边指控何其:“他也是你的人!他动手和你动手有什么区别?!”   何其:“主体不一样哦。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才是我和他。你自己没有文化,理解错了,这不能怪我。”   真身碎裂,本来就不算很强,只能龟缩的血菩萨已经失去了夺魂之力。   可劈身之痛,实在难耐,一时之间林子里满是血菩萨的哀嚎。   “别劈了!别劈我了!我什么都能做,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都行……”   殷野把血菩萨的木头真身劈得稀碎,但到了后来,血菩萨都晕了过去,就实在没法劈了。   殷野提议:“要烧了它吗?”   何其点头:“好啊,烧烧看看,不行我教你引雷术!”   看了全场的杨无牙:……   杨无牙神仙、贵公子,应当都是体面人吧?   没想到这两人,连妖邪都能骗!   不过……抢小丫头身体这种妖邪,还是烧干净的好。   杨无牙往火堆凑了两根柴火,一手抱着小男娃,再一手抱上三丫,退让到一边:“小神仙,公子,我帮你们带孩子!”   何其无语:……   这话听起来,还以为是她和小弟的娃呢。   殷野则是扫杨无牙一眼,用疯刀把血菩萨的木块挑进火里。   这是凡火,伤毁不了血菩萨,但同样有灼烧之力。   血菩萨又活生生地被烧醒。   血菩萨醒过来,为自己的轻信后悔得不行,以血泪控诉:“你们烧不死我,日后且小心着!”   何其心说:那更要弄死你了。   于是何其把天雷术教给“好学”的殷野。   一刻钟后,殷野背完咒语,记住了踏步,开始学道士踏罡步念咒。   “天雷隐隐,龙虎同行!太华太妙……急急如律令——”   何其在一旁看着,便能知道不出意外能成。   作为能够看得见神仙的人,殷野怎么可能于此道没有天分。   不出何其所料,殷野声落三瞬,天上便有雷光绽现。   轰隆隆——   天边炸响雷声,血菩萨噤若寒蝉,拼命求饶。   何其就拿这个当伴奏,给自己弄了根超小号的棒棒糖,等待雷来。   何其还惦记着三个普通人,转头看了两眼。   一看杨无牙那个倒霉的,竟然自己钻到了树那边去了!   何其赶紧出声:“杨无牙,你别站在树底下,会挨雷劈的!”   杨无牙不解,但抱着两个孩子,听话地往外跑。   何其想着他倒霉,干脆站到他身边去。   杨无牙心内一阵感动,问道:“小神仙,为什么不能站树底下啊?我想着那边远点,更安全。”   杨无牙还是怕,这离雷光太近,他也害怕。   何其心想,这是因为树是引雷针。   可引雷针是什么,这如何解释?何其已经把物理忘光了。   何其真诚地看着杨无牙:“雷公我兄弟,他就喜欢劈树。”   何其话音落下,伴随着电闪雷鸣,天上雷霆终于降落。   天雷笔直地劈进火堆,将血菩萨劈成飞灰。   然后旁边一缕细小的雷电之力,于半空之中稍有偏差,赫然劈落在杨无牙原先站的树下。   何其:……   不会雷公真的和糖人是好朋友吧?猛男的少女心?   电母有意见吗?!   -完- 第59章 珍宝典当   ◎上元宫有什么用◎   杨无牙和清醒的小男孩虽然没被雷劈中, 但仿佛也被“劈”了。   因为极度震惊,他们感觉到头皮发麻。   何其看着那棵被雷击燃起火星的树,顺势一装:“看, 雷公是不是就喜欢劈树, 下雨打雷天千万别站到树底下躲雨。”   小男孩乖乖地点头。   杨无牙则咽下一口口水, 露出感激神色:“小神仙!还好你提醒了一句, 不然我们都要挨雷劈!”   “不客气。”何其装得很淡定。   历经这许多回,何其已经拿捏住了装神仙的精髓——什么巧合不巧合, 都是她牛批。   只要装得像, 就能骗到香火。   这会儿, 杨无牙和小男孩身上便逸出点点的光点。杨无牙身上逸出的光点还是金黄色的,“质量”很高。   紧接着, 随着血菩萨消散于人世间, 无数的功德金光从四野涌来,萦绕追随何其。   四野之外, 无数孩童的父母家人,或许心有感悟、或心中一轻, 想起他们意外痛失的那个孩子。   而林野之中,何其被功德金光围绕, 感觉身上直接有暖流涌动。   她手里的臭宝直接享受得发出喟叹声。   ——“好多功德!”   何其用神识问臭宝:“臭宝, 我刚刚干得对吗?”   臭宝:……“对!”   能有这么多功德可以吃,当井盖又有什么呢!它当井盖它骄傲!   不远处的殷野也有了这种感觉,身上的不适在暖意中缓解。   殷野定定地看着被光点包围的小少女, 将对方的衣裳细节刻入脑海,甚至想着——回头要用什么木头、用什么来刻更顺手。   思及自己的木雕, 殷野蹙眉。他之前刻的木雕在包裹中, 绑在马上, 但马被异族人杀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将木雕找回来。   何其飞过来时,就见殷野皱眉似是不快。   何其关心小弟:“怎么了?殷野,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殷野摇头:“是我的行李丢了。”   何其眨了眨眼:“全丢了吗?能不能找回来啊。”   想到自己的心思,何其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找小弟要点金子。   三丫那么小个丫头,肯定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   而何其最近跟徐温商量着,想要试着做个阵法盘,用来推测南烛红跟情人珠的距离。摆弄阵法需要不少东西,还要些普通玉石,何其的钱不够。   不过继续去挖“存款”也行!反正桃树下还有金叶子。   何其准备放下心思,殷野却察觉到她的不对,上前一步,主动问她:“大人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多贴心的小弟!何其不好意思道:“我想要点金子。”又尴尬地解释,“我听别人说起金子,还没见过呢。”   殷野想了想,发现何其一路都在做好人好事。   而她出现的人家,通常都是需要帮助的,更难说有什么好东西供奉她。像这回,三丫能给她供奉什么呢?   殷野这么一想,觉得他的神仙大人,当真是美好无私得令人心怜,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对一颗明珠那般感兴趣。   殷野想了一下,看向一地的异族人:“我身上只藏有金票,但这些人身上有金锭,若是大人不嫌弃……”   何其笑道:“不嫌弃!是金子就行。”   殷野点头,转身去扒尸体。   何其飞在他身侧,看着殷野三两下翻出金银。   一旁带娃的杨无牙:……   杨无牙根本不敢去碰尸体。   所以他就很奇怪,为什么那个贵公子……扒尸的动作那么自然!   殷野其实也是头回干,但这种事情,他相信只要不表现得一惊一乍,便不会露出“不行”的破绽。   殷野捡出金银,但只拿金子,用布包着。   等两人捡出十多块金子,杨无牙也将火生好了,还在火上架上一只异族人先前打的动物。   殷野没将布包直接给何其,反道:“我去帮大人洗洗。”   何其对小弟的贴心简直不能再满意,笑着拍拍殷野的肩:“好,你去吧。我去看看三丫。”   三丫还没醒,但面上渐渐恢复了生气。   火光映照着小孩的脸,透着微微的红。让三丫休息这一会,主要是为了让神魂适应,是一个自适应的过程,免得醒来头疼剧烈难忍。   何其飞近,落下,小手掐向三丫的人中。   随着何其用力,三丫发出轻微的声音。   那双干净的眼缓缓睁开,映着何其的面容。   三丫恍惚地问:“糖人娘娘,三丫睡着了吗?”   何其见她这么理解,便点头道:“对,你睡了一会,弟弟都醒了。”   “弟弟?”三丫喊了一声,腰用力,手也撑着地,坐起身来。   小男孩也从另一边跑来,抱住三丫:“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刚刚打雷了,我好怕啊!”   “你不要怕,打雷是为了下雨。”三丫安慰道。   小男孩却道:“打雷是为了劈树!”   何其:?   何其只能继续败坏雷公名声:“劈树是雷公的爱好,顺带的。”   又看火上烤的猎物离好还很远,何其一人发了一个糖人,给他们补充能量。   让三人先吃着糖人,何其拿着最后一个关二爷的糖人去河边,递给殷野:“来,先吃个糖人!”   此时天已然全暗,河水缓缓地流着,时而击打在石块上,发出声响。   殷野刚刚听见了身后的笑声。他想,等会他回去,定然也有他一个糖人。想到这,仿佛口中已经尝到了糖。   但这念头刚闪过,神仙大人就到了他面前。   殷野洗了洗手,用河水浸泡过泛红的手接过糖人的细棍:“这是关二爷?”   何其点头:“你看关二爷的刀,同样是偃月刀。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那么多人,都败于你手。”   何其一开始只打算将小孩骗到手,然后再蓄谋跑路。   但殷野出现了!一柄长刀,虽然脸糊得难看,但依然如那个马上的少年将军一般,神勇地制敌于刀下。   后面的事,不必多说,两人再次暗算了“怪”。   殷野窥见她眼中坑到人的狡黠,面上也漾起笑意,两人相视一笑。   后面的求救声打断这份默契——   “神仙救命啊!”是小男孩在喊。   何其跟殷野一起回头。   只见小男孩被杨无牙拎了起来,似乎要揍小孩。   何其问:“怎么了?”   回到火边,何其把小男孩从杨无牙手里接过来,放到三丫旁边,目光警惕地看着杨无牙。   杨无牙面色涨红,瞪着小男孩。   小男孩向神仙解释:“神仙,姐姐还没好,她眼睛好像有问题!”   杨无牙更气了,怒道:“你才眼睛有问题,夸我好看就是眼睛有问题?”   人生头一次被夸长得好看,杨无牙很珍惜。而且三丫只是个小孩,她肯定不会撒谎。   何其看向当事人三丫。   乍一看,何其也没看出三丫身上有什么不对,眼睛也很正常。   三丫摸摸脑袋,再看看杨无牙,不解地道:“小哥哥真的很好看啊。”   正好殷野走了回来,何其便指着殷野道:“三丫,你看这两个哥哥哪个好看?”   三丫看看殷野,再看看杨无牙,认真道:“坐着这个哥哥好看!”   杨无牙是坐着的,殷野站着。   杨无牙闻言便乐道:“神仙,三丫没有问题吧?我看她机灵着呢!眼光特别,也不是有问题嘛。”   何其点头:“三丫没有问题,是审美不同。”   就是多看了两眼杨无牙后,何其感觉自己的审美观都快震荡了。   何其赶紧抬头,看向殷野。   看两眼美少年,何其对殷野道:“我觉得你更好看。”   “多谢。”殷野露齿一笑,眉宇舒缓,布满少年郎的英气洒脱。   纵是头发微乱,衣裳上布满血迹,一手擦洗过的长刀,一手提着装金的布包,也不妨碍他容貌出尘,反倒更添几分男儿气概。   何其一早就知道殷野好看,但这会儿看,居然觉得他沾染三分烟火气,狼狈也动人。   怪不得“战损妆”老被吹呢。何其心里无厘头冒出这么一句。   殷野又将布包递过来:“给,不过……大人拿得动吗?”   何其的关注点,立马从美色转移到金子上。   “放心!我拿得动的。”   何其欢快地抱住那比足有自己现在身体大的布包,看着缝隙里的金光,露出幸福的笑容。   金子到手,何其念了几遍度亡咒,送走林间残魂余留下的阴煞和血气,随后潇洒下班。   留在唐国也需要耗费功德,事情完毕,臭宝就催着何其离线,节省功德,勤俭得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刚暴富的罗盘。   何其走后,殷野四人另外寻了个地方,生火将就了一夜。原来的地方只图生火快,长待还引野兽,不是适宜之地。   等到第二日,殷野背一个,再抱一个,往外走,屁股肿了的杨无牙自己跟上。   一直走到太阳高升,四人终于走出山林。   殷野把小男孩交给杨无牙,又教他如何对官府交待。这小男孩记得家中在哪,正好是附近县城的官员之子。   一切交待完,殷野自己背上三丫,继续往北行。   三丫的亲人只有一个舅舅,正好在北疆军中。有同行之便,殷野便自己带上这孩子。两人此番相遇,也算有缘。   一条大道分两头,阳洒落下来,仿佛昨晚的一切就像一个梦。   可杨无牙一摸还疼的屁股,就知道经历非假。   杨无牙看着殷野周全地安排好一切,转身离去,摸着怀里的银子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人家看着也就比他大一点,怎么那么能耐呢,真叫人羡慕。   杨无牙禁不住想,若是自己生在好人家……不对!好人家也没用,不够他克的啊!杨无牙顿时清醒。   小男孩也叹气。   杨无牙问他:“你个小屁孩,你叹什么气?该我叹气好不好,真想拿你跟三丫换一个……”   小男孩差点吓哭:“我也夸你好看!我爹娘还在找我呢。”   “差点忘了你不是孤儿。别哭了,我带你找你爹娘不就是了。”杨无牙拍拍小孩屁股,抬脚往另一边走。   ***   另一边的十点钟。   何其用背包装上金子、银子,来到不远处的小区,骑上了何明心女士赠送的二手电动,出发开往典当行。   “有车的感觉可真好啊~”   开着电动,风扑面,何其忍不住发出愉悦的感慨。   逗得行人道上,听见这话的人都会心一笑。骑一辆电动车就这么开心?   何其的回答:自由的感觉,你说开心不?   这种自由是来自于对人生的掌控,何其一直苦恼于自己没钱,而且挣钱花钱还得考虑限额安全问题,只能穷开心。   可事实上,谁真的喜欢穷呢?   只不过是不得不穷,在不快乐的穷和快乐的穷之间做出了快乐的选择。   何其自认是个俗人,她喜欢钱。   远峰市的典当行还是何其找外公打听的,坐落在花鸟街的古玩小巷。   何其骑着电动车,小心地从花鸟街过去。   她的背包里露出桃木剑一截,倒也不显得奇怪,行人猜测又是往古玩巷去“测宝”的。只不过看桃木剑剑柄那崭新的成色,估摸着少女要失落而归。   不一会,何其开进铺着青石板的古意小巷,在写着“珍宝典当”的店前停下。   何其拔了钥匙,包背到前面,踏入珍宝典当。   入目是一个长柜台,坐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喝着小茶,柜台后则是一派文玩摆件,看起来也很有古意。   童宝学听见动静,站起身,抬头,露出他夹成小山的眉毛一块。   何其看他一眼,道:“老板你好,我当东西。”   童宝学一手支着柜台,问道:“小姐你当什么?我家主当古玩类珍宝,得先验货。”   “金银。”   何其先把装银子的塑料袋拿出来,哗啦一阵响。   童宝学看得眉头一跳。   用塑料袋装银子?他真没见过这个操作……   何其又把另一个塑料袋拿出来,里头装着金子,透过红色的塑料袋袋身也看得出来。   珍宝典当的柜台长且宽,何其两个袋子放上去,柜台横面也只占了三分之一。   童宝学道:“由客人你自己打开塑料袋,我先检查一下成色。今年的金银回收价都不错。”   何其就听他的,伸手去解塑料袋。   然而何其手刚伸上去,就见柜台后面跑出来一个银发老太太,一把抱住了老先生。   “吓死我了!”银发老太太吓得呼吸急促,浑身还在发颤。   童宝学赶紧回抱住老妻:“怎么了?你又做噩梦了?那我下午再去上元宫请人来瞧瞧。”   说着,童宝学发现老妻鞋掉了一只,又捡回鞋来替她穿上。   老太太道:“上元宫有什么用?还说是副宫主呢,钱倒是会收,可前两天来了,我做噩梦的毛病根本没好!亏得还那么多人去上香!”   一旁的何其:“就是,上元宫有什么用!” 第60章 群鬼出没   ◎鬼假发盲盒◎   童宝学夫妻两齐齐转过头, 神色懵逼地看着何其。   何其则坦然地从背包里抽出桃木剑,证明身份,然后道:“我也是道士, 上元宫的人跟我有仇。”   老夫妻两更摸不着头脑了!   就没见过这么……特别的人?   附和得那么自然, 宣明跟上元宫的敌对立场也那么直接, 太坦荡了。   童宝学和老太太对视一眼, 然后两人齐齐和善地笑出来。   童宝学不再用“小姐”那么生疏的称呼了,笑着道:“小姑娘, 你这么说, 就没想过我们知道你跟上元宫有仇, 还会信你吗?”   老太太俯身到柜台上,散着的银发微卷, 露出老太太的精致范儿。她笑着附和丈夫:“是啊, 老童说得对。”   何其理直气壮:“可是奶奶你不是说上元宫的人没什么用嘛!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有真本事的。”   对抢上元宫的生意, 何其很积极。   上届的道协会长,上元宫的宫主白之东。可是给孟武通帮忙的关键人物, 如今正因为受贿问题被调查,如果能查到实证, 就会被奖励国家铁饭碗一个。   还有上回去道协, 那个姓白的工作人员,也是白家人。   上元宫、王母观又都是道家宫观,还是竞争对手。这都不抢什么时候抢!   童宝学笑着看一眼柜台上的金银。   何其跟着往下看去。   何其:……   大意了, 竟然忘了她在典当金银。   高人风范直接跳楼价打折,何其尴尬地摸摸鼻头:“我为人清贫, 做法事不怎么收钱, 意思意思就行, 所以就……囊中羞涩!”   解释完,何其又一脸正直地自报家门:“我是本地王母观的,想必两位也有耳闻吧?”   报出王母观的名字,老夫妻两个都是眼前一亮。   何其表现出来的坦荡,人格魅力的确能让夫妻两人对何其生出好感,紧接着王母观这个“有名招牌”被何其抛出来,两人就彻底放心了。   老太太喜道:“我去王母观上过香的,看过金荷,还生出来占有欲,只是老观长不肯割爱。就是离上元宫近,上回老童才请了上元宫的人来。”   童宝学一听老妻这话,就知道要辛苦何其一番,对何其道:“小道长,你看是给你先办完典当,还是——”   “先忙你们的事吧。”   何其把塑料袋一收,重新塞回包里,让两人带路,看看典当店哪处不对。   童宝学就关了前面店门,引着何其往柜台的后门走。   往里进去,何其才知道里面地方有多大,简直就像个小博物馆似的。   见何其面露欣赏,但并无贪婪之色,目光更是清正。夫妻两个更觉得稳妥。   一路走过数个陈列屋,看到自然亮光,已是到了院子。   院子对面,是一栋三层小楼。   “这后头才是我们两人住的地方。孩子们周末回来,有空会来陪陪我们。”   童宝学介绍着:“自从六天前起,我爱人就一直做噩梦,我偶尔也做,但没我太太那么频繁。我们考虑是不是房间的问题,于是换了间房。”   “但换房间也就消停了半夜,那天的下半夜我爱人还是头疼做噩梦。”   “然后我就请来上元宫的人,他们来我们住处看了看,说是风水不好,前后都动了好些摆设,我们都一一听从。还买了好些符箓,感觉也没什么用,今天小道长也看到了,我太太还是做噩梦。”   说着,何其三人已经来到一楼老两口的卧室门前。   何其问:“你们为什么不换房子呢?”   “住惯了。”老太太叹口气,解释道,“我天生就怕热,吹空调又不舒服,古玩街这里夏天特别凉快,我们年年夏天都是住这边的。不过要是再不行,就换地方算了。”   何其人年轻,不怕冷不怕热的,对冷热感知没那么明显。   不过老太太这么一提,何其还真发现这里凉快得有点太凉快了,简直就和开了空调一样舒服!   何其让童宝学先不要开卧室的门,给自己开了灵眼。   风水眼一开,何其眼前陡然一变,满目是淡淡的鬼气。而且鬼气更重的地方,居然是老两口卧室的隔壁。   何其问:“卧室隔壁这间住人了吗?”   “没有,那是婴儿房。”童宝学道,“那是我们准备给小曾孙的房间。不过我大孙媳妇只是快生了,还没生呢!屋子里没有住人。”   “是这间婴儿房不对吗?”老太太面露担忧,后怕道,“还好孩子没住进来。”   何其多观察了会,愈发肯定地开口:“打开那间房看看就知道了,应当是那间。”   也不用老夫妻两个动手,何其自己上前,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鬼气倾泻而出——   一阵凉气吹起,吹拂动何其的短发,也吹得老夫妻两个心底发毛。   “窗、窗户关了的啊!”   童宝学看着大开的窗户,揽住了老妻,感觉事情不对头。   而行家一出手,老夫妻也知道了何其的本事。   这动静可是上元宫没找出来的,而且何其这才开了一扇门!   房间内,整体布置得非常温馨,有一大一小两张床靠墙摆放,很方便大人照顾孩子。   但是此刻,那张婴儿床上,两个鬼婴的头探了出来,看着门口手持桃木剑的何其,“呜哇呜哇”地吞吐着鬼气。   何其比婴儿床更高,也就看见了两个鬼婴头后方——赫然只有一具身子。   是个罕见的双头先头婴鬼。   也就是生孩子之时,孕妇正好死去,而后孕妇成了鬼,再生出来的婴鬼。   婴鬼的脸惨白,眼珠子冒着丝丝缕缕的红光。   在开门的瞬间,双头婴鬼从婴儿床上飞出来,朝着何其张大嘴奔来。   “别进屋!”   何其提醒一句,提着桃木剑上前,舞剑刺向婴鬼身子。   双头婴鬼见桃木剑一动,立马心中有感,往一旁躲去。   一个头道:“呜哇!吃的!”   另一个头:“麻麻!”   何其:……“别乱认妈!”   双头婴鬼根本听不懂,只是闻着何其好闻,很想吃了她。   智商还没长成,贪心便掌控了行动。   两个头拖着只有一个头大小的身子,再度挟裹鬼气,嘀嗒着口水朝何其张大嘴咬来。   何其举剑,朝左边示意:“我等下砍这边!”   双头婴鬼往立马往左边看去,然后他们往右躲的时候,连鬼都骗的何其挥动桃木剑朝右扎去——   紧要时刻,打开的窗户外响起一声阻挠:“求你,别伤我的孩子!”   何其偏头看去,一个浅红衣服的女鬼正从窗户口狼狈地爬进来。   红衣是厉鬼的着装。   可这个女鬼很弱,身上衣服颜色也特别浅,不过她兜着一碗供奉的饭。   阴间的吃食可不好弄。   随着时代越来越发达,信仰鬼神的人愈发的少,供奉之说也很少有人信。想来阴间对此有阴间的处理,不过暂存阳世的鬼情况真的很差,忍饥挨饿才是正常事。   何其也不知道这弱小女鬼怎么弄来的吃食。   女鬼一出来,双头婴鬼立马抛下香喷喷的何其,跑向女人怀中。   “麻麻!”   “麻麻妈!”   婴鬼的两个头还知道争宠。   但女鬼王家慧抱着自己这不知道算一个,还是算两个孩子,只觉得单亲妈妈的生活好难。   心态崩了的王家慧看着何其哭道:“大师!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它们这么小,也不知道害人啊?”   何其看向门口的老夫妻,问道:“人老头老太太天天做噩梦,和你们无关?”   王家慧听见这话,一愣,看向自己的孩子:“我不是都教会你们鬼气了吗?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王家慧都想打孩子了,只是想着自己的孩子才几个月,又收回伸出到一半的手,把自己气哭了。   双头婴鬼中的一个头喊起来:“头发!好看头发!”   另一个抢过方向,把手抬起,指向门口的老太太,面上还有朝他妈炫耀的小表情。   何其猜,这大概是双头婴鬼觉得老太太发型好看?   王家慧看向门口的老太太,反应过来,又哭了起来。   何其觉得有点尴尬,她还没干啥呢,这女鬼就哭好几回了。   接着何其就听到窗户外的大骂声——   “王家慧!你还我饭来!”   “对!你还我们饭来,你的鬼假发盲盒也太坑了!”   一群四五个鬼,你挤我推地从窗户进来,然后动作半路顿住。   五个鬼头呆滞地看着手持桃木剑的何其。   呆滞一秒后,责骂声继续响起。   “王家慧!你居然还叫了道士,你做鬼也太不仗义了吧?!”   “就是,亏了我还给你接生!”   “王家慧!你这个奸商,做盲盒坑人还叫道士,名声烂了,可别怪我们以后不帮你!”   借着这些骂声,五个鬼还想偷偷往外溜。   何其来到窗户边,用桃木剑敲敲窗框:“都进来。”   作为特殊人士,何其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鬼。   虽然看着都是些清白鬼,但数量太多,只恐出个意外伤民。   何其的桃木剑,人眼看着新,活像摊子上几十块买的,但在鬼眼里可凶得很。   不敢挨,不敢挨。   带头的鬼大妈放软了声音:“大师,我们就是被王家慧盲盒坑了的老实鬼,你要除就除王家慧啊,别除我们,放我们走吧。”   “是啊,大师,你是不知道王家慧心有多黑,还从我们这儿骗饭!那可是我们下半年一整个半年的吃食!”   听起来也是真的很惨。   一碗饭,得这么多人分着吃,还一顿顶半年。   何其道:“我不除你们,进来我了解一下情况。”   何其把五个鬼叫进来,让他们和王家慧以及她的孩子待在一块,然后到门外交待老夫妻两。   何其整理了一下措辞:“让两位做噩梦的鬼我捉到了,但是情况比较复杂。”   童宝学:“有多复杂?”   何其吸了一口气:“差不多就是鬼孕妇生下双头的鬼孩子,然后因为养活不了孩子,就出去卖鬼假发盲盒招摇撞骗,结果又有一群被坑的鬼追上门了!”   “双头的鬼孩子呢,估计是担心他们妈的鬼假发盲盒不好卖,就去研究了一下奶奶你的发型,所以才导致你一直做噩梦。”   老夫妻两再一次呆住。   何其说的话好像他们都听懂了,但又好像一个字都没懂。   信息量也太大了。   何其也很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只是想抢个生意,情况竟然这么复杂。   何其更是心知肚明,真实情况因为太复杂而导致不够真实。   于是等两人消化了一下,何其笑着提议:“爷爷奶奶,要不一起看看?”   童宝学夫妻两犹豫了一下,都点了头。   “看看吧。”   长长见识也好!而且情况那么复杂,也好叫人好奇。   童家有糯米,何其就用糯米给两人开了阴眼。   同上回“屋中打伞”开眼相似,糯米开阴眼更温和,回头用热水冲冲眼,就能关闭阴眼,很是方便。   几分钟后,童宝学夫妻两看着婴儿房里的一群鬼,不得不相信何其的解释。   几个鬼很心虚,冲夫妻两笑得谄媚。   鬼大妈很自来熟:“叔婶你们老两口好啊!我们就是路过,回头就走,不用怕!”   王家慧站起身,抱着孩子跟老太太道歉:“奶奶对不住,孩子太小了,觉得你头发好看就去摸。我平日又太忙,就没发现。”   老太太听着道歉有些懵:“你们……做鬼也要干活吗?!”   鬼大妈几个摇头,表示他们不干活。   王家慧解释道:“孩子要吃东西,天天嚷着饿。我实在没办法,就去给他们找吃的。”   接下来的事,就是假发盲盒的事。   何其很好奇:“鬼的假发怎么弄啊?”   鬼大妈也不知道,就说是王家慧是弄出来的,他们有个生前秃了的同伴鬼,就在王家慧那儿买到了一个鬼可以戴的假发。   他们这伙鬼都是年纪大的,头发都不多。想着劳累大半辈子,都做鬼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也拾掇拾掇。   于是他们就找到王家慧,跟她购买了那什么盲盒假发。   结果盲盒拆开后,质量跟他们看到的那个人的假发完全不一样!   别人的是一顶假发,他们的那就是一缕刘海。   “这不就是诈骗么?!”鬼大妈说着就气愤地瞪向王家慧。   而王家慧缩到一边,抱着娃低声哭着。   鬼大妈不服气:“你可别哭,该哭的是我们。”   看出问题的何其抬了下手,鬼大妈立马老实噤声。   何其看向王家慧的肚子:“你做不出来假发了吧?”   王家慧听见这话,“哇”地一声,哭得贼惨。   “对不起,我没东西、没东西……做假发了。”王家慧心里也愧疚,把自己兜的那碗饭拿出来,不顾孩子呜哇呜哇的声音,还给鬼大妈一群鬼。   见王家慧还了饭,老太太看着孩子有些不忍:“快别哭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们这么多人、和鬼呢,你跟我们讲讲,总比骗人好,是不是?”   何其看着泣不成声的王家慧,替她说出真相:“她死的时候是个产妇,就算是生下鬼婴,肚子应该也不会消失。但是她现在没有一点小肚子。”   “她、她的假发是肚子做的?!”   第一个明白过来的鬼大妈都吓傻了!   都成了鬼,他们也不会恶心肚子做的假发。   但是想到王家慧居然把肚皮割下,不知道想的什么法子做成假发,就为了给孩子换口吃的,那种心头的震撼感叫人无比动容。   老太太眼一热,埋到丈夫童宝学怀里哭起来。   随着鬼大妈的一句话,屋子里顿时就只有孩子的声音、老太太的哭声以及童宝学的轻声安慰。   鬼大妈几个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由鬼大妈开口,对王家慧道:“别哭了别哭了,要不、要不这碗饭就送给你吧!就当是给你庆祝生了孩子。不过是半年不吃,我们躲得好,不见阳气,挨得住的。”   何其看着他们鬼鬼相帮,矛盾已经解决,甚至友爱起来,开口打断:“等等,别友爱了。”   鬼都震了一下。   他们怎么忘了还有道长在呢!   不过想到何其帮王家慧说话,几个鬼心中又安定了些,纷纷开口表示自己是个好鬼。   何其当然分得清好鬼坏鬼,不然王家慧连阻挡她都不可能。   何其道:“饭不饭的不重要,我可以给你们解决一下。但是你们这么多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其就没听过鬼成群结队,而且这群鬼就好像社区里的老朋友一样,做鬼都透着股人气,让何其感觉他们很不一样。   鬼大妈叹气道:“我们是错过了鬼门关的,徘徊着就到了古玩街这边。   这边的古玩多,阴气也浓些,很适合我们呆着,然后鬼也就越聚越多。”   “不过我们都坚持不害人,这些年也是一年就少几个,换了一批又一批。我们这伙是混得差的,最后没办法,就商量着大家吃一碗饭,一起死一起活。”   几个鬼也是都感觉自己做鬼也活不久了,才想着弄个假发收拾一下,体面地消失。   不成想意外撞入这场捉鬼。   何其皱着眉,问:“市里的道观、寺庙,每年都有办超度法会吧?我们王母观也有。”   鬼大妈听到这个,直接苦笑。   另一个鬼帮她说话:“可是每年死的人也很多。首先远的地方,我们都去不了,所以选择面很窄。寺庙那边,我们这里只有一所,都被信佛的占了。”   “道观是两所,上元宫和王母观。王母观的那位道长,每次法会只能超度一个,但这个肯定怪不得道长,他每年还会好心布施,非常感激他。”   “上元宫的倒是有本事,宫主还看得到我们。可是上元宫真正的超度名额太贵了……我们要是想超度,孩子家底都得掏空!”   在做鬼被超度去阴间,和掏空孩子家底之间,他们所做的选择不用想就知道了。这些鬼根本就没动那个想法!   因为没动心思,所以也就多年一直盘桓。   何其替外公尴尬了一秒。   不过细想来,外公何多盛坚持多年,一年办好几次法会,积少也能成多,同样也是尽力而为,值得尊重。   何其还在感慨,童宝学反应过来一件事:“这些年古玩街夏天很凉快,是因为你们吗?”   这下轮到众鬼尴尬了。   他们不主动害人,但多少带有鬼气,不敢说对人一点妨碍都没有。   鬼大妈承认:“应该是因为我们,但我们这些鬼也经常做好事的。这些年那些偷东西的、偷钱欺负客人的,我们帮你们抓了不少,还有故意卖假货的,我们听到了也会告诉你们,双方算得上是互利互惠。”   童宝学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震惊。假货的事我也遇到过一桩,当时就很庆幸,多谢了。”   老太太也缓了过来:“我就喜欢这里夏天凉快呢,住着可舒服了!”   “嗨,您喜欢就好。”鬼大妈笑得还挺开心。   而何其弄明白原委,也感慨这些鬼的坚持,大方道:“你们既然想去地府,我回头办个法事超度你们吧。”   众鬼:!!!   “那多谢大师了!”   “真是太感谢了,真能超度我们这么多鬼吗?!”   “要是不行就让大姐先去,给我们探探路!”   希望的光芒,也出现了这群鬼的面庞之上。能去地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但是再在人间待下去,他们就完全没有未来了,做鬼心里也害怕。   何其:“百来个想来不成问题?”   众鬼哪里还有百十来个?整条古玩街也就二三十。   闻言都抱着庆祝起来,要不是屋子不够大,他们能现场来段广场舞!   这些年做鬼,白天不敢出去,晚上学广场舞是他们的固定活动。   一旁,童宝学对何其开口道:“道长,请让我们夫妻来出法会银子吧。”   “大家互利互惠,如今我们代古玩街的同行们,送大家一程也是极好的。”老太太说话得体又温婉。   双头鬼婴朝老太太挥动手:“呜哇呜哇!”   王家慧:“孩子是在夸您漂亮。”   把本来还有点害怕双头鬼婴的老太太都逗乐了。   超度法会的事谈好,鬼大妈一行鬼就从当阴的窗户爬出去,去通知鬼朋友们做准备。   临到走了,倒是可以耗费点鬼力,再和亲人朋友们见上一面。还有各自的遗憾事,都可以赶着干完。   王家慧抱着双头鬼婴没走,她眼巴巴地看着何其,厚着脸皮请求道:“大师,我的孩子有两个头,又是我成了鬼后生出来的,入地府无门,您能不能好心帮我想想办法,超度了他们?”   -完- 第61章 无痛麻醉   ◎给鬼做手术◎   何其看着王家慧, 先没答应她。   因为王家慧身上,仍然有令何其不解的地方。   何其看着她的衣服,面露疑惑:“你变成鬼的时候, 应该是往厉鬼转化的吧。厉鬼的衣服颜色不是大红, 怎么你的衣服颜色都褪色了?”   厉鬼攻击性很强, 必会报复导致厉鬼心存怨气之人。   而且复仇沾染血气之后, 厉鬼往往会凶性大发,极为凶恶。   王家慧闻言一赧:“我成了厉鬼, 然后就去生孩子了。医院离古玩街不远, 周大妈她看到了我, 就找了地方给我接生,还劝我为了孩子想开点。”   “她给我举例, 那些杀人的鬼没得更快。而我的孩子只有我可以依赖, 没了我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还有我去杀人, 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孩子,在她的劝说之下, 我就转换了想法。”   王家慧说着,看向怀里两个头的鬼孩子, 目光柔软。   “当我生下他们, 我就不是厉鬼了。我想衣服颜色变浅,可能是因为我的想法转变了。”   王家慧觉得周大妈果然在理,她若是要了那一家子人的命, 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机缘了。不是不恨,而是她新出生的孩子, 在王家慧心中比恨更重要。   何其想到刚才的大妈, 心中震惊。   太牛了……   虽说母亲的伟大可能是最大的影响因素, 但能把一个厉鬼,说得不想做厉鬼,何其依然表示叹服。   童宝学:“我怎么觉得那个周大妈有点眼熟。”   老太太:“是不是之前文化口宣传办的那个周主任?”   何其:……怪不得!   弄清楚原由,何其对王家慧真诚地道:“我了解你的情况了。但我年纪小,没遇到过你孩子这种情况。不过我可以回去替你问问家中长辈,以及各路同行,尽力帮你。”   “谢谢!谢谢大师愿意帮我!”   王家慧感激地朝何其躬身。   因为她抱着孩子,两个孩子也被抱着弯腰朝何其鞠躬。   他们还以为在玩,发出“哈哈”的双重笑声,王家慧一心感激营造的气氛顿时崩得不行。   王家慧:……   王家慧感觉自己青筋都在跳。   今天也是想打孩子的一天!爱孩子和暴躁毫不违和。   承诺完王家慧,也意味着所有的鬼都被何其搞定。   干完大事的何其转头,对童宝学道:“童老板,我们继续去办典当吧,我的金子和银子你还没检查成色呢!”   童宝学想到何其来典当金银的原因,又一路看何其对每个鬼都很好,已是将何其顺嘴出来的原因信了个十成。   童宝学摇头道:“不可。怎么能让大师如此高洁之人,却过着典当旧物的日子?”   听到自己从“道长”升级成“大师”,何其感觉有点不妙。   童老板没给何其反应的机会,大气承诺:“多谢大师帮我夫妻二人找到做噩梦的原因,我夫妻二人愿以优渥酬金重谢大师!”   一旁的老太太也点头赞同。两夫妻相伴几十年,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可何其只想拒绝:“这也不可!”   “我家有家训,不得利用此道谋财。实在是不能多收,多谢两位好意了。”   何其严词拒绝了夫妻两的好意,再转口:“典当的这些也不是旧物,都是我挣来的,只是换成现金好方便用。”   夫妻两还劝说了几番,但何其很坚持,但松口说——二人若是有意,可以去资助一下王母观的修缮计划。   有地方可以花钱,童宝学夫妻两个舒服了,带着何其往前面去办典当的事。   到了前面的柜台前,何其又把两个塑料袋拿出来。   童宝学去称金银重量。   老太太陪何其坐着,一边倒茶一边问何其:“大师,你换了金银可是有事?”   如果何其是习惯清贫的人,应当不会带着这么多金银来换。老太太以此猜测为据。   何其回答道:“师长要带我学阵法,花钱买点玉石、还要买点好木料。怕钱不够,换点用用。”   “玉石?”童宝学道,“我们店里很多的,不用去别的地方买了。”   大意了!   何其看着柜台后的陈列架:“你们不是经营古玩的吗?”   老太太看着何其呆住的表情,乐呵地一拍手:“我玩玉石啊!”   乐完,老太太又保证道:“就给大师算进价,不挣你的钱,肯定不让你破坏原则,你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倒叫何其不好意思了。   何其红着脸道:“谢谢奶奶。”   离开的时候,何其收获了现金一万块,以及一袋子玉石,老太太还塞来两瓶年轻人喜欢喝的饮料。   金银可以换二十多万,主要是金子值钱,回收价一克就有几百。但何其需要的有种玉石价格不便宜,两边相抵,最后剩下了一万块。   不过一万块,也很棒啊!   何其想到自己成了万户元,心里头的高兴劲能和七八十年代的人们比。   何其开着她的电动车,一路开到银行去存钱。   钱存了八千,就存在何其的农行卡。剩下两千何其准备留着给古玩街的鬼办法事,或者是花用一下。   走出银行,何其看到迎面走来的表舅何刚民和表舅妈宋红娟。   宋红娟里头提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鼓鼓的,面上眉开眼笑。   但表舅何刚民貌似有些不高兴,眉头皱得厉害。   何其笑着打招呼:“表舅,舅妈!好巧啊,你们来市里了。”   宋红娟看见是何其,面上笑容淡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一开始的灿烂:“是啊,我跟你表舅来存钱。小其你是来取钱的吗?不是舅妈说你,你也快大学毕业了,也得自己挣钱呐。”   何其:“舅妈,我也是来存钱的。不多,但是我自己挣的,回头过年回去给你买礼物啊!”   何其没有亲舅舅,表舅何刚民算是家里很亲的亲戚。主要是表舅跟外公、妈妈来往,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何其也把话说得很得体。   宋红娟也只是有点酸,听见小辈还说送礼物,也挺开心:“那敢情好,舅妈可等着了,回头给你杀土鸡吃。”   “那我有口福了,家里的鸡最香。”   何其走到电动车旁,把老太太送的饮料拿出来,一瓶递给没说话就点头笑的表舅何刚民,一瓶递给宋红娟。   “喲!这个可贵。”   何其嘴甜:“给舅妈喝正好。”又看向何刚民,“表舅,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你自己去,注意安全。”何刚民拿着饮料,说出了遇见何其后的第一句话,看模样轻松了不少。   何其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没多问。   她一个小孩,没有管表舅家事情的道理。   何其的电动车走后,何刚民长出了一口气。   宋红娟扭他胳膊一下:“咱大石都挣钱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觉得……”何刚民欲言又止,但一双眼却定定地看着自己老婆。   宋红娟别过眼,她小声道:“再等等……,再看看呗,说不定是大石自己好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傻的!”   说完这话,宋红娟提着皮包,踏入了银行的门,笑着对柜台道:“我存钱。”   ***   何其回到道观,把古玩街的鬼,还有她准备办场法事告诉外公何多盛。   何多盛惊讶有那么多鬼没有入地府。   他跟一开始的何其一样纳闷:“可是道观、寺庙年年办好几场超度法会啊?”   何其把寺庙名额被信佛的鬼占了,然后上元宫的高收费,两个理由说出来。   唯一没提到的就是王母观,何多盛当然要问:“外公也年年办法会,是太远了,他们来不了吗?!”   何其从另一个角度陈述真相:“他们鬼太多了,没轮过来。”   “那可以办个大点的。”何多盛以为是往年法会办得太小,道,“今年道观营收很好,还可以请香客们来观摩法会。”   “我正好跟着外公学学。”何其感觉自己需要学的还很多。   做法事的日子还要挑选一下,选择合适的日子。   何其忙完这事,找张玄明商量王家慧的两个孩子。   “先天双头婴鬼?”   这回的例子真的很新,张玄明都不曾听过。   不过张玄明在自家先祖留下的记载中,见过相仿的:“我记得先祖超度过一个双头鬼,用的是造身法。但那双头鬼是画鬼,只需要在画上添上以假乱真的另一副身子,便可将双头鬼分开。”   “如此超度,两鬼不会被错认成一个,免得下一世再生得不合世情。”   何其:“我百度过,就现实中的双头婴儿,有的可以做手术。感觉和造身同理。我们能不能找个医生,给他们做手术,也变成两个鬼?”   何其百度的时候,还看到不少双头婴儿死亡。   当然,那种又和鬼生子不同。王家慧的孩子便是鬼生子,没有做人的过程,直接成了鬼,属于在生死簿上都没有姓名的特例。   “可行。”张玄明顺着思考,“但给鬼做手术的医生,是不是不太好找?”   何其:“先在古玩街那些人里找找吧,说不定王家慧的孩子运气好。”   有些事情听起来很荒谬,但偶尔也会如奇迹般发生。   何其不知道王家慧是怎么在生孩子的危机时刻,死亡然后成为厉鬼,但她知道——现代医院拥有继续拯救孩子的技术,至少不会让孕妇大着肚子死亡后不管,会尝试接生。   “人”没接生人,但鬼接生了鬼。不是亲眼见,谁敢信。   很快,办法会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一周后。   定下日子,何其往古玩街跑了一趟。   她告诉周大妈等人,超度的日子定在哪天,然后又问他们当中有没有当做医生的。   很遗憾,二三十号人里面,没有一个当过医生,甚至连个兽医都没有。   没有现成的医生,何其抓抓头,给周大妈等人念几遍化食咒,化了些食物给他们,然后去珍宝典当找王家慧。   周大妈端着碗面条,走在阴影处,一边吃一边给何其带路:“大师,这几天王家慧都在教孩子,没出去。”   何其看着热心的周大妈,目光敬服:“大妈,我知道你说服王家慧的事,你好厉害!”   “我以前在妇联干过。”周大妈笑得爽朗,她咽下一口面,又道,“王家慧其实去找过那家人,打断了她丈夫的腿。不过她这可不过分,那家人把她一个孕妇关着,都不往医院送,非说她也是怪物,才怀了个怪物。”   刚刚好说完王家慧,周大妈一抬头,说出两字:“到了!”   何其看她一眼,踏进珍宝典当。   童宝学在前面,领着何其进院子。   何其就见王家慧一手提着孩子,一边弯身替老太太从砖缝里找针。   老太太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绣花帕子。正发愁针掉了,又看见丈夫带着大师进来,起身打招呼:“是大师来了,快来坐!”   当着几人的面,“针”自己飞到桌面上。   递完针,王家慧又躲到一边去,浑身的鬼气收敛得很好。   老太太对着空气道:“谢谢你啊,家慧。”又看向何其,“家慧可帮我不少忙,大师,我没想到鬼也这么好。”   何其看她们相处和谐,笑着道:“鬼是人变的,好人就成了好鬼。”   何其跟老太太说了两句,坐在一边跟王家慧说事。   “王姐,我师兄说他先祖有过经验,就是给鬼造身,让两鬼都拥有自己的身体。但是我没找到鬼医生。”   接着何其话锋一转:“王姐,你当时割你自己的肚皮做假发,是怎么操作的啊?”   何其想,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们就只能现找了。总不能去医院蹲点,看能不能蹲到医生鬼,那也太不礼貌,几乎也不可能。   而王家慧有过动自己身体的经验,是何其抓脑袋想出来的人选。   王家慧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我拿光割的,就让光从窗户边,露出一丝缝隙,割的时候蛮疼的,半天都不能动。”   何其听着都疼。   王家慧又道:“然后等我好一点,我就把割下来肚皮撕开,本来是想喂他们的,但这两个不懂事以为在玩!他们趁我习惯性睡觉休息的时候,撕了一个晚上,把我的肚皮撕得和头发丝似的。”   王家慧说着,脑中想起来那个令人暴躁的画面,看了眼儿子的小屁股。   今天还是想揍娃的一天!   何其也没想到这么……离奇。她笑了下:“两个宝宝可真活泼啊。”   “我看那个像团假发,就改了改,试着去卖了下,还真卖掉了,换到了吃的。”王家慧忏悔道,“就是后来不该又去骗周大妈他们,他们帮过我,我还做那种事。”   两个孩子的哭闹王家慧不愿提,浓重的愧疚压在她心头。   何其道:“不用这样,周大妈他们不怪你。”   说着,何其想起来,拿出一瓶奶,还有面包,饭团子,也给王家慧化食一份。   大量的食物一出现,双头婴鬼“呜哇呜哇”地冲过来,又是一开始张大嘴的模样。   何其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进食,继续思考问题。   她还以为王家慧对“医术上的操作”有经验,没想到完全没有,假发是双头婴鬼的游戏之作。   去掉王家慧,何其心中就只有一个人选了——她自己。   没人见她做过糖人的……糖人艺术家!   等王家慧吃饱,何其就把想法跟她说明。   何其还怕王家慧担心,没成想王家慧开心地点头:“好啊!大师你动手,我放心。”   何其:???   你哪来的信心把孩子交给我?   王家慧反过来安慰何其:“鬼皮糙肉厚,我割开肚子,半天就能自己好。大师你不用担心,想到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至于疼不疼的问题,王家慧表示想到第二天看到肚皮被撕成丝就失去了“心疼”这种情绪。   她知道孩子会皮,可鬼孩子也太皮了!   何其感觉被托付了重任,从古玩街回去恶补了两天人体医学结构。然后和张玄明一起,两人为“鬼手术”准备了许多东西。   两天后的晚上。   王家慧带着双头婴鬼,到王母观旁边的小区准备做手术。   周大妈等鬼觉得奇特,也想看,便都跟上了。   王母观里有王母娘娘压阵,众鬼不敢进,手术室就定在何其的车库配房。   为了一辆二手电动配的这套房,万万想不到它的第一夜竟如此刺激。   何其也觉得刺激。   看着王家慧把双头婴鬼放到充当手术台的桌上,何其深呼吸了一口气。   何其忍不住对张玄明道:“我好紧张啊。”   表情看着很平静的张玄明:“我也是。”   张玄明想不到,自己跑来王母观,居然能看到……人给鬼做手术。   何其看一眼他的脸,很严肃地道:“张师兄,我看不出来你很紧张。”   “那你的紧张是不是好了点?”张玄明露出一个笑,宽慰她道,“师妹不必紧张,鬼也没有那么容易死,而且他们的妈妈把他们养得很好。”   临时手术台上,这两天胖了点的双头婴鬼“呜哇呜哇”双重奏。   何其放松了心情:“第一步,麻醉。”   鬼麻醉技术通过提前试验,技术已经很成功了。不过目前只有何其、张玄明、王家慧两人一鬼知道。   “医生”何其说了话,“助手”张玄明,表情复杂地拿起一旁贴了眩晕符咒的板砖。   然后一个鬼孩子脑门上来了一下。   砰——liJia   砰——   快!准!狠!   两个刚刚还哇哇叫的婴鬼立时安静无比。   角落里,周大妈一众鬼面露迷茫。   而后周大妈看向王家慧:“这、大师操作是不是有点生猛?”   亲身参与各种试探的单身妈妈王家慧:“我们试过好多种,大师提出的板砖最好用!而且醒过来头也不会痛,简直是无痛麻醉!”   一旁正准备动手的何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板砖它那么好用,但就是好好用,“医生”无法抗拒的那种!   -完- 第62章 度亡法事   ◎张师兄不开心◎   麻醉过后, 就是何其要上的“手术”了。   笔沾朱砂,何其捏着笔,用最细的尖端, 从婴鬼皮肤上划过。   动手前很紧张, 但到了动手之时, 何其反倒镇定下来, 手极其稳。   婴鬼的皮肤划开,张玄明在一旁, 用阴槐木做的钩子, 把鬼身上的口子拉开, 露出里端。   两个婴鬼共享一套器官,器官都混沌如雾气, 但也意外地分明。   何其看着一团团器官至少各就各位, 对得上她学习的医学知识,就取了填充的“鬼肉”, 于手心里揉捏好,放入婴鬼鬼躯之中。   “鬼肉”不是别物, 是别人将王家慧的肚皮还了回来。   知道假发是肚皮做的,鬼也不敢戴了!总觉得脑袋上慎得慌。   何其低头忙碌着, 神情专注。   但她动作很快很稳, 仿佛同一个东西揉捏过无数次,熟练到叫人心疼的地步。   直到给两个婴鬼补上残缺的手脚,进行完了最后一步, 何其抬起酸痛的脖子,扭出“嘎吱”的声响。   “完工。师兄, 麻烦你缝个针。”   张玄明懵了:……“缝针?”   计划中没有这一步, 因为“鬼肉”很可能不够用。眼下两个婴鬼补出来的身体也很瘦, 只是什么都不缺。   何其对他笑:“师兄,我看出来你紧张了!”玩笑话都没反应过来,得多认真。   张玄明失笑摇头。   婴鬼也不用怕“术后感染”,何其直接招手,让王家慧等鬼过来看。   王家慧说不心疼,但做手术的时候扭过了头,这会是面壁思过的状态。   还是周大妈拉了她两下,说孩子手术好了,才让王家慧有勇气转过头。   眩晕符加上板砖的“麻醉”效果还在,两个婴鬼就乖乖地躺着。落在亲妈眼中,又乖又叫人疼。   周大妈看完全程,已经不再是之前“麻醉”时的状态,对大师的手术水平不放心。   周大妈对着何其夸道:“大师,你的手怎么那么巧啊?那些个肚子里的,应该是器官吧,看着捏得都和原来的一样,我看放在一起都分不出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你捏的!”   其他的鬼也道:“是啊,太逼真了!好牛的手艺。”   “大师啊,你是不是学医的?”   何其打个呵欠,笑着道:“我不是学医的,我是汉语言文学的。”   至于我为什么能捏得那么像?   我不会把我糖人捏得特别好告诉你们的!   忙完一整场,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一忙完,用脑何其忍不住打呵欠。   跟张玄明收拾好东西,何其两人就同王家慧等鬼分开,先回道观。   众鬼不用收拾,几乎跟着他们一块出去,还特意送何其两人到王母观门口,一行人才抱着两个婴鬼回转。   超度的事不用愁,又有两个新生儿,周大妈等人一路还都有说有笑的。   许川沿着人行道夜跑,手里举着直播的镜头,对着镜头,他努力喘匀气:“前面就到我们这里的有名道观——王母观了。要是白天的话,我肯定要进去看看,但是晚上人家已经休息了,不好打扰。”   许川跑了几步,又把镜头反转过去:“家人们,给你们看一下夜晚道观的外面,这是老道观了,夜晚很有静谧的感觉。”   许川是个游戏直播的播主,因为感觉最近身体不好就加了夜跑。   不想看的闲人竟然还不少,许川干脆就做成了固定项目,和游戏挂钩,打输了加运动量。   没想到今天打游戏太倒霉,输得比他半个月还多,加上出门有事也晚了,跑到十一点还没结束。   许川打算用让观众好好看道观墙壁的理由,让自己歇口气。   不想脚步刚停下来,许川就看到道观对面的路边,突然冒出来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各个都笑得挺开心。   许川细看,竟然发现这些人里的每一个都没有影子!   这时,对面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   “别动,再动你的肠子都要掉出来了!听话,不听话你妈就揍你!”   许川人都麻了,完全顾不上直播,无助地将目光挪开。   镜头没转过来,但许川小声、甚至声音都明显不正常地道:“兄弟们,我遇到大事了,希望你们明天还能看见我的人。”   直播间里一片问号,还响起无数询问的话。   他们只是来看肥宅受苦的啊!怎么突然进化成惊悚直播?!   许川看着道观,也不敢转头,拔腿就往印象中的道观门口跑。   许川拼了命,跑得很快,引起路对面的注意。   周大妈感慨道:“这些个小伙子哦,大晚上的还出来跑步,真是有活力!”   王家慧则道:“一看就是单身小伙子,不用带娃,否则这会儿哪有力气跑步。”   旁边另外一个大姐冷哼一声:“男的啊,活着也少见带娃,尤其是很小的小孩子。”   一群男鬼不敢说话。   王母观中。   何多盛跟何必早就睡下,何其听张玄明发表了一番“板砖”为何那么契合眩晕符的思考,对学霸进行习惯性佩服,而后两人各回各院洗漱准备休息。   对他们来说,十一点真的很晚了。   何其的作息都调整到了十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   何其正刷着牙,就听到划破夜空的一声呼喊。   ——“救命、救命啊!”   大概是道观门口方向传来的。   何其吐掉牙膏沫子,赶紧喝了一口水,又吐掉,就操起桃木剑往外跑。   跑到外面,何其看见张玄明冲在更前面的背影。   张玄明想必是在洗澡,这时□□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短睡裤,甚至都没穿鞋子,赤着脚跑向道观门口。   何其还能看见地面上跑过去的脚印。   何其感慨:张师兄真是赤子之心!   不过何其也没慢下来,跟着跑上去前。   张玄明跑到道观门口,一边开门,一边问门口的人:“你怎么了?有人的,你别怕。”   门口吓成狗的许川:“求求道长你们开个门啊!我刚刚看到好多鬼,我好害怕!”   咔哒一声——   是张玄明抽出了门栓。   然后道观的门,被张玄明从里面拉开,张玄明看到了月色下满脸惊慌的许川。   许川则看见了张玄明的脸。   本就怕得要死,又看到一张满是坑坑洼洼的脸,月光下映照下,人脸更是倒映着沉静灰调的月色。   刚出鬼口,又入怪物的嘴?!   许川只觉得自己又撞上什么东西了,露出痛苦面色:“卧槽!你别过来,我属虎的我告诉你!我可凶了!”   张玄明看着害怕的大男生,没说话,也没动作。   何其到了张玄明身后,听到“卧槽”一声。   何其站在张玄明身后,拍拍张师兄的肩膀:“师兄,怎么了?”   张玄明手从门上拿开,自己也退开半步,让身后的何其露出来:“应当没什么,他说看到鬼了。”   许川听见两人说话,脑子终于回来一点。   ……道观里的不是鬼?   许川明白这点,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再看道观里面的男人连衣服都没穿,一副在洗澡的样子,好想把自己埋进地里。   何其问许川:“你看到什么了?那东西还跟着你吗?要不要先进来。”   许川闻言咽下一口口水,因为害怕,只好眼巴巴地看向刚刚被误会的张玄明。   张玄明温声道:“太晚了,你进来吧。”   说着,张玄明还把门拉得更开,方便许川进来。   许川听到这位兄弟的同意,在心里骂自己狗眼瞎,误会这么好一兄弟,也赶紧往道观里面跑。   他真的好怕!一群鬼啊,一群!   许川声音发颤,说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情形:“我刚刚看到好多鬼,他们就走在道观的对面路上,不敢过来,可是好多个,每一个都没有影子!还有个人直接说小孩肠子要掉了,我当时觉得我的肠子都要没了,吓死我了!”   小孩肠子?   何其听这个描述,就知道这人怕是撞见周大妈他们了。   何其开口道:“朋友,你肯定是眼花了,要相信科学!”   听到何其的话,直播间里本来吓得厉害的观众们心口一跳。   ——观众一:你们说是肥宅眼花还是怎么回事?!我刚刚也被他吓死了!   ——观众二:我只听到小姐姐说相信科学!   ——观众三:小姐姐应该是道观的人,这科学吗?   讨论还在继续,许川则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关直播:“卧槽!我直播刚刚怕得要死,还没关呢。”   许川赶紧跟观众朋友说上一句,反手把直播间关了。   关了直播间,许川连声跟两人道歉。   何其摆摆手:“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何其又对张玄明道:“张师兄,麻烦你带他去你隔壁屋睡吧。那边是我表舅表哥睡过的屋子,有床能将就。”   “好,我安排他。”张玄明点头。   许川是个陌生男人,自然是睡到张玄明那边更方便。   三人分作两波,许川跟在张玄明后边,看着张玄明赤着的脚,心里头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他出声道:“兄弟,不好意思啊,我那会真的吓傻了!脑子里都是些吓人玩意儿了,就多脑补了一点。”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张玄明摇头,语气也淡然。   但是张玄明没有回头,看着身后的男生说这话。他往常不会如此。   许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又道:“兄弟你鞋都不穿就去门口救我,真的太感谢你了!你这么热乎的心肠,简直就是神仙在世,肯定能修道有成!”   张玄明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带和煦笑意,也让许川把心放了下去。   好人原谅他了!   张玄明问了许川名字,给他指了房间,又给了他一份新的洗漱用品,随后自己回去继续洗澡。   山上也装了热水器,热水淋着面,张玄明任由热水冲刷自己的脸庞。   淋了一会,张玄明伸出手,摸向自己今天夜里吓到人的脸。   他轻声叹息:“我勘不破。”   ***   第二天。   许川七点多醒了过来。   他本来还想赖会,突然惊醒自己在王母观里,赶紧翻身起来。   匆匆洗漱完,许川准备点个外卖,好好感谢一下王母观里的人。   但等他出屋,何多盛一边喂渣渣兔,一边招呼他:“小伙子,是昨晚那个吧?去吃早饭吧。”   许川看他一身道袍:“道长,你们都做好早饭了吗?我还想请你们吃早饭呢!”   “哈哈,那晚了,没那个口福。我六点不到就起来了,早上是粉,我外孙女做的,味道挺好,你快去厨房吃吧。”   许川就朝着何多盛指的方向走。   走到殿门口,就能看到正在吃粉的两个女生,一个大一个小。大的正是许川昨晚见过的。   许川打招呼道:“两位妹妹早上好啊!”   何其想着这人不熟悉自家道观的地方,应了一声好,起身去给许川盛粉。   何必则看着许川问:“你就是昨晚上喊救命的人吗?搞直播那个。”   许川老实地点点头:“对,是我。”   何必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直播间被封了啊?”   许川:??!   何必:“你们平台说你不相信科学,夜跑锻炼方式也不科学,影响不好,封你三天。”   许川:“不至于吧?!”   “炒作都不知道。”何必白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没看手机上其他的消息?”   许川被鄙视一通,赶快埋头看消息。   一看,是平台提议的玩梗,联合经纪人直接给他造胆怂人设。   因为何其那一句“相信科学”,道观里面的人都这么说,导致观众都不相信许川的话,认为他是真的眼花了。而且经纪人那边权限高,就先干了。   真怂的许川:……   何必继续:“晚上十一点跑步也是真的不好。”   何其出来时,就听到妹妹最后一句。何其表示很认可:“对啊,那么晚了,是睡觉的点。”   许川:“谢谢两位妹妹,我以后再也不在那么晚跑步了。就这一回,够我长记性了。”   许川还是相信——自己昨晚看到的都是真的!因为是真的,所以他一定会保持敬畏心。   许川厚着脸皮吃完了粉,跑去王母殿前,找到功德箱上面的二维码,往里面转了一笔钱,感谢王母娘娘昨夜派来好人救他一命。   又给道观外卖点了好多好吃的,许川才离开道观。   许川往外走的时候,王母观的台阶上站了不少人,男女都有,还成群结伙的,一伙又一伙,有七八批。   许川走下九十九级台阶,拍了拍自己乳酸堆积的腿,感慨道:“原来王母观香火这么旺盛啊!”   台阶之上,这些三五成群的一家子,却是因为旁边人的话而震惊。   “你妈托梦叫你们来?”   “不瞒你说,我妈也是。”   “我爸也是,而且我兄弟两个都梦到了,梦里我爸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   所有人就挤在台阶上,沟通起来。   这古怪的一幕,当然有香客会提醒。   何其知道消息,从王母观出来,探头看长而曲折的台阶。   好家伙,古玩街的鬼们还挺能生的啊,这一伙一伙的。   何其朗声道:“大家可能心有疑惑,但是麻烦不要堵在我们道观的台阶上,影响到其他香客了,上来说话行吗?”   何其开了口,众人把家人口中的年轻“大师”和真人一对上,感觉更玄妙。   他们倒不是不信,如此夸张的集体托梦,谁敢不信啊!   只是那种怀疑人生的迷茫感觉,让他们没有勇气踏入王母观罢了。   现在有何其一招呼,立马全部跟上。   何其一回头,看见乌泱泱一片,有种自己是导游的错觉。   把人带进道观,何其随便找了个地方。也坐不下,干脆就都站着吧。   然后何其开始问:“你们应该都是收到了家人的托梦吧?信不信诸位随意。四日后,王母观将会举办一场度亡法会,法会由珍宝典当的老板夫妻出资,届时欢迎大家前来观摩法会。”   何其淡然得很,一来她真的不图这些人什么,二来只是想让古玩街一直保持着人性美好的鬼们,能够多看一眼家人。   偏生何其这么风轻云淡,底下的人更相信她了。   “大师,我们兄妹肯定来,还能再见到我们母亲吗?”   “大师!我还想见见我爸!”   “大师,我爸说让我给他烧点烟、还有衣服……”   信的才来,不然不会二三十号鬼,只来了七八家。但来的人都愿意相信,便朝何其问出了请求。   何其一个个地解答,同时给他们发了一张法会的单子。   ***   四日后,办法事的正日子到了。   晚上六点前,香客和家属都一起到了,在焚香广场诵念经文。   等到六点钟到,法会正式开始。   王母观提前在焚香广场搭建了木台,木台之前摆放了太乙天尊的画像,以及灯花水果及香五类供品。   而后第一次主办法事的何其进行法会的第一步骤,拜师进表。   拜师进表就是告诉太乙救苦天尊,我们请求老神仙来救苦救难了。   先把神请来,才能借用神力,打开地府之门,将亡魂超度。   烧完文书,何其于台上请圣。这一步,即唤各路神仙赏面,也唤亡灵。   台上的香客、以及家属们在这时,都感受到一股风卷了起来,背后似乎也在发凉。   底下不免有压低的声音响起。   “突然好冷啊……”   “我也是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好像还听到了呜咽声!”   而何其眼中,赫然是王母观的门户大开,周大妈等鬼一齐踏入道观。   这么多鬼一齐涌进来,当然要刮风!这就是排面。   -完- 第63章 知音脱单   ◎晨间天文新闻◎   周大妈等鬼从外面进来, 不少鬼能看见自己的亲人子女。   其中有听到子女说好冷的,赶紧止住排场,收敛通身的鬼气和阴气。   虽然淡淡的寒意依旧, 但风霎时就小了不少。   提前被告诉法会流程, 知道这会是亡灵到来的时候, 台下的香客、亲属俱都感受到了这种风中柔情。   而后何其手掐不同的手印玉诀, 将灯、花、水、果、香,五种供品供给各路圣尊、神仙等。   供养完毕, 台下何多盛和张玄明称念天尊圣号, 何其加戴五老冠。   五老冠没有帽子顶, 呈莲瓣状。   第一次看到五老冠的时候,何其想到了猴哥师傅, 唐僧的那顶帽子!   不过五老冠上还有五位不同的道教神仙造像, 色彩大胆,更加精美。   台下人齐念《救苦经》, 何其头上五老冠两侧,写着“太乙救苦天尊”的带子随风而动。   她神色肃然, 但眉宇间似乎绽出光华,面庞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神圣。   此时就到了破狱阶段, 打开地府的门, 同时也召请十方孤魂,就像牛大庆那样,想的话就来搭个便车。   接着何其用杨柳枝洒甘露, 给众鬼除污垢,扫去一身狼狈, 容颜焕新。   周大妈等鬼井然有序, 在台下接到甘露, 擦洗着自己的面容。   然后——想搭便车的到了!   道观外面又涌进来一批孤魂,这些鬼的形容看起来很惨,狼狈得很。还有的保持着死时的状态,胳膊腿奇形怪状,可怕的还有面目全非的车祸鬼,看起来颇为怖人。   他们来得晚,干脆就从台下人身上头顶穿过去,挤到前面,想要沾点甘露洗去污垢。   台下人:……头顶凉飕飕的!   眼看有点乱,周大妈开始指挥:“站好排队,不许争抢……!”   有野鬼不服:“你谁啊?你自己干净了,还不让别人抢!”   其实这野鬼对王母观也算熟,来过几次,就是没抢到过超度的名额,每次都被别的鬼揍。   这回又能“洗个澡”,就算超度不了,野鬼也想洗干净点,他都快一年没尝到洗澡的感觉了!   何其见状将甘露洒向周大妈,口中吟诵:“一洒甘露浆,热恼得清凉;二洒甘露雨,五脏悉开张……”   露水化的甘露落下,周大妈身上的衣着霎时变成新衣,在众鬼中鹤立鸡群。   周大妈哼一声:“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老实排队,做鬼也要文明守纪!”   野鬼:……   你有靠山就听你的嘛!   新来的孤魂听话排队,不用站在其他人头上,倒也和谐。本来还想抢的野鬼也发现,今天根本不用抢,这个量大得太幸福了!   甘露撒下,就是熟悉的化食环节,让众鬼吃饱了好上路。   周大妈等鬼比较矜持,先让其他孤魂吃上,然后他们才开吃。   因为最近何其给他们施过好几次食物,他们还挺饱的,想到之前的饥饿感,对这些同饿鬼忍不住生出带着满满理解的同情。   孤魂都是狼吞虎咽的状态,有的还因为终于吃到了食物,感动得留下泪水。   等挺过饿,这些孤魂跟着周大妈等鬼向何其、何多盛、张玄明三位参与法会的道长躬身道谢。   到了最后要的离开之际,亲属到了的鬼看着亲人们,更是眼含热泪。   这一别,两界相隔。   周大妈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儿女,带着私心,上前虚虚地一个抱了一下。   周大妈的儿子先察觉到一点点不同,似乎有轻轻的风,抚摸过他的脸庞。   周大妈的儿子看向身旁的妹妹,发现他妹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周大妈的儿子目光一动,低声问:“妈,是你吗?”   周大妈又摸了一下儿子的脸,然后克制地退开。   其他鬼有亲属到的,也见样学,去抱一下亲人。   于是“被抱”、“被碰触”,就不断发生在亲属堆里,让旁边的观摩香客瞪大了眼,看着这堆香客中的陌生人。   亲属中,有个大姐想起自己的妈,比鬼还快地将手伸了出去:“妈!我好想你啊!”   被抱住的路过的鬼:……   你抱错鬼啦!   大姐的妈也很无语,她这姑娘什么宗教都不信。但很意外,她死后每年收到的纸钱不少,可惜大妈之前收了冥币没地方花。   拉开被抱错的鬼,大姐的妈自己上去拥抱闺女。   可大姐感觉到“她妈”走了,撒开了手,哭着擦鼻涕。   大姐的妈:……   大姐的妈好笑又好气:“不是你妈你抢着抱,这会到你妈又不抱了!亏得我看得紧,不然你小时候还不得跟别的妈跑了。”   大姐的妈上去就是一个熊抱,然后一拍女儿后脑勺,坚强地背身离去。   而大姐感觉到,她以前经常被她妈拍的脑袋瓜后面一阵凉,被拍通常意味着她妈生气了。   大姐反应过来:刚刚她是……抱错妈了?!   台下闹出这样一个小笑话,让看得见的鬼心情都好了不少,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王家慧抱着两个孩子,来到台下最前方。   一手摁住一个孩子的头,王家慧屈膝跪下,同时摁着两个孩子磕头:“多谢大师给一饭和一恩造身,超度我们母子三人,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我带孩子们来给大师磕个头。”   分开的两个婴鬼还小,性子贪玩,被摁着磕头,还好奇地把头埋进地里去。   何其面露淡笑,率众人诵念经文,最后将黄符纸投入炉中,交上往生钱,超度众鬼。   又是一阵风卷起,但这阵风卷着往天上去。   周大妈等众鬼神色安详,顺着这阵风消失。   火焰在香炉中跳动,风带着烟子往上,人间烟火,终归于天。   何其还看到了一抹金光,在周大妈不见之时,落在她身上。   王母观外。   一辆小汽车从外面路上开过。   车里后座的妹子看向王母观的上空:“哥哥哥!我刚刚看到了一抹金光!”   再一看王母观的墙壁,一看就是宗教之地,直接把人的好奇心带飞到最高层。   于是这妹子的微博,多了一张路灯下王母观的照片,附带文字——刚刚这个道观顶上闪金光了!   但许川所在公司买的相信科学的沙雕热搜刚下去,沙雕网友们就误入了。   ——小菜花:相信科学,手动狗头,说不定是在炸金花呢。   ——滴:相信科学,说不定是在玩金光手电筒呢。   ——哈哈哈:我怎么觉得楼上的更不靠谱?不过……我相信科学!   发微博的妹子:???   一群什么沙雕?!真的金光啊!   妹子对前排的两个男人道:“大哥二哥,你们信不信我?我真的看到金光了!”   大哥开着车:“信。”   二哥拿着手机,看向窗外的目光呆滞:“我、我好像拍到霞光了……”   妹子扭头往车外看去,夜幕之上,一小片蓝紫色的霞光出现,色彩瑰丽,仿佛将时间倒拨了好几个钟头。   道观之中,因为法会结束,正准备离开的香客、亲属们也集体愣住,纷纷看向天边慢慢消失的霞光。   “这个霞光好漂亮啊!”   “就和网上那些星河图一样,太美了……”   “王母观也太灵了,我以后跟定娘娘了!生是娘娘的人,死了……要是能做娘娘的鬼就好了!”   做王母娘娘的鬼,那得往天上去,可是桩大美事。   何其刚取下五老冠,看着霞光问何多盛:“外公,这个霞光是什么征兆啊?”   法会持续好几个小时,何其这几日背经都快背疯了。还好她记性好,对道教典籍尤甚,不然法会要麻烦张玄明主持。   何多盛:“这是……天尊放的霞光。”   何多盛看着外孙女,将羊方说的倒香联系上,心中也惊叹外孙女的天资。   要不是知道何其是个正常人,看着她长大,何多盛都要怀疑何其打哪儿来的了。   何其还挺开心:“那天尊真给面子!回头多给他老人家烧点香,感谢一下他的大力支持。”   张玄明扫一眼何其眼下的黑眼圈:“师妹也辛苦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怕出查漏,还好稳住了。”何其开心地伸个懒腰,手里则捏着一把小红包。   红包是亲属给法会主法道长的放衬钱,不知道里头有多少,但何其感觉自己拿个三五百块不成问题。   所以今天又是挣到钱的一天,还做了好事,双份满足!   第二天。   王母观作为晨间新闻的背景,出现在电视播放的新闻里,普及区域整个省。   何其吃着王奶奶大方打了两个土鸡蛋的煎饼果子,将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动物园,植物园,天文馆……,我们王母观上新闻的方式都好科学啊!”   何多盛和张玄明:……   能不科学么,天文馆和远峰生态环境局都跟我们打电话预约了。   尤其本地的生态环境局,据说还想考察王母观的环境做一个研究,也不知道能研究出什么结果。祈祷王母娘娘保佑他们吧!   从外公嘴里知道生态环境局的事,何其点评道:“反正结果都是保护环境,又是功德一桩,好事好事。”   何其一句话,开解了替他人担忧的何多盛。   ***   万市汽车站。   何其从大巴上下来,目光搜寻着汽车站外等人的人群。   只见人群里,室友蓝知音牵着个高个帅哥,冲何其招手:“六神!这里,我在这。”   何其这回拖了个行李箱,因为玉石有点重,她过来找徐温学习、实践运用阵盘。箱子正好还能塞下桃木剑,还挺方便。   不过路上想着空闲时跟臭宝多学点,何其把罗盘拿在手里。   何其笑着朝蓝知音走近,目光打趣地看看她,再看看帅哥。   室友竟偷偷脱了单,必须压榨一顿!   但随着何其走近二人,手中罗盘发生“铮”的一声轻响,指针摇晃起来。   何其低头看见指针晃动,指向蓝知音和她的男友的方位。   由于距离太远,不好判断到底是谁不对。何其抬起头,继续朝两人走去。   何其出了站,蓝知音接过何其的箱子,她的男友又接了一手,非常绅士。   蓝知音笑得甜蜜,和男朋友对视一眼,才问何其:“六神,你刚刚停下来,低头看什么呢?”   蓝知音问话的时候,目光也落下去,看见何其手里的破破烂烂的罗盘。   罗盘一根指针,正指向蓝知音本人。   蓝知音有点慌:……“六神!你这个罗盘靠谱吗?”   何其:“好像很灵。”   “不过这个方位,”何其看了两眼,眼神古怪地看向蓝知音,“好像是说你身上生气很丰沛。”   蓝知音:???   蓝知音:“我才脱单三天!”   蓝知音男友——谷俊康懵逼地解释道:“对啊,我们在一起才三天,我什么都没做!”   -完- 第64章 暴躁枣姐   ◎有人跳河◎   何其:“你们别往八卦狗血想啊, 生气丰沛的原因有很多种的。”   蓝知音抱住何其胳膊:“是你眼神先暗示我的。”   何其理直气壮:“那怎么能怪我?谁叫你们是情侣。”   蓝知音想想也是,就道:“那怎么办啊?能弄清楚原因嘛,我又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   说着, 蓝知音看向男友, 想让男朋友帮忙回忆回忆。   谷俊康提着行李箱, 看了女朋友几眼:“好像, 知音你这两天的皮肤特别好?”他看着好想捏的。   蓝知音便问何其:“这个算吗?可我最近敷面膜也挺勤快。”   何其看两人一点没有怀疑自己的猜测,蓝知音也就算了, 这家伙能比她还神棍;蓝知音的男朋友居然也是同路人, 两个人都很单纯。   如此最省事, 何其直接安排道:“先去车上,我开灵眼帮你看看。”   谷俊康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想来是开车来的。   车也停得不远, 三人直接上了车。   何其跟蓝知音坐在后面,谷俊康只能坐在前面, 扭过头来看。   看见自己女友紧张地抱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胳膊,谷俊康感觉知音的这位室友一定很不简单。   车子没开, 何其熟练地念咒掐诀,开灵眼。   何其开完灵眼, 再睁开眼, 在近处能看出明显的不同——她的眼睛变得更深邃,似乎能看穿一切。   何其目光扫向蓝知音,从上往下看。   一眼止住, 蓝知音头上挂着一颗小青豆一般大小的果子,丰沛的生气就从果子里溢出来。   蓝知音的脸离果子近, 这会儿也被小果子的生气滋润得水嫩白皙, 连毛孔都变得极细。   何其坐直了身子, 盯着蓝知音头顶的小果子仔细地看。   但就是……认不出来。   蓝知音很紧张:“六神,到底是什么啊?不会是有鬼趴我脑袋上了吧?!”   何其:“是个很小的果子,绿的,像是小青豆一样大小,果皮表面滑溜溜的,但是我认不出来。”   听何其的描述,蓝知音也没有头绪。   那么多的果子,不都是小的,绿的?   何其宽慰蓝知音:“目前看不出来什么,你的皮肤变好是因为这个小果子。”   谷俊康皱眉,有些担忧地开口:“但是小果子会不会长大?需要汲取营养?”   听他这么一分析,蓝知音更害怕了:“能不能拔掉啊?六神,俊康说的也太可怕了!”   何其面色肃然:“最好不要莽撞吧,小果子长在你的前卤门位置。”   “前卤门?”   这个名词对蓝知音两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何其解释道:“前卤门和后卤门,是小孩生下来头顶没闭合的骨缝,会伴着生长慢慢地长合。在民俗传说中,有说卤门又是天眼的说法,小孩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便由此解释。”   “虽然你的卤门已经长合了,但这个位置很灵性,所以不推荐强来。”   何其科普完,又问蓝知音和谷俊康:“知音最近有接触什么不一样的植物吗?会结果子的那种。”   果子不会自己凭空长出来,肯定有母植株。   说到这个,蓝知音看向谷俊康,欲言又止。   谷俊康伸出手,握住蓝知音一只手,主动回答道:“我家买了一颗老枣树来,据说有很多年。知音去我家那天,还去看过那棵歪脖子老枣树。”   “枣树?”   何其点点头,掏出手机,找到网上刚结出的小枣子的图片,再和蓝知音头顶的小果子对比。   何其一番对比后,对两人道:“很像,非常有可能。”   “那我给豆蔻、富婆打个电话,让她们两个自己点单吃。我们先去俊康家里,看看那棵枣树。”   寝室四人本来约好了,但事关身体,蓝知音更想要解决问题。再一个,亲身牵涉进这类事件,刺激紧张也是真的。   何其道:“行啊,我们跟豆蔻她俩说一声。”   蓝知音电话打过去,那边两人还没到,但都表示让蓝知音跟何其先去谷家。吃饭什么的,回头再约就是了。   定下来,谷俊康开着车往他家走。   距离稍微有点远,不过有车,开起来也快。   车开着,路过一座跨河的大桥。   可路被堵住了。   不少人围在桥边,看着桥的护栏支架外站着的一个男人,纷纷出声劝说。   车不得不停下来,蓝知音看了一眼,突然就有点生气:“有人想要跳河!”   何其坐在另一边,没看到蓝知音的脸,以为她只是惊讶。   何其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何其想,让想要跳河的人,看到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也好。   谷俊康也道:“反正都堵了,下去看看也好。”   三人下车,走向人群聚拢的地方。   桥外边,摇摇欲坠的男人似乎情绪很崩溃,还在哭着。   周边不断有人劝他:“小伙子,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你下来,大家都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大哥哥,你先下来,桥边多危险,上来我请你喝奶茶!”   “你别冲动,问题肯定能够解决,活着就有希望!”   男人越听这些话,眼泪流得更凶,他说话的声音嘶哑:“你们别说了,也别管我了,就让我跳下去吧!我这种人,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说着,男人的一只手松开了。   何其看着,蹙眉拿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先找救援的。这个想要跳河的男人情绪太激动了,很有可能冲动跳河。   而他们所在的桥长且宽大,河水都不知道有多深。   只是何其刚拿出手机,就注意到蓝知音竟然从护栏爬了出去!   蓝知音动作很快,矫健的程度也绝非她平常能做到的。   何其还看到蓝知音头顶的果子,直直地翘了起来,逆重力而行,像是猫炸了的毛。   谷俊康看着都吓死了:“知音!你干什么?!”   谷俊康冲过去,想要拉住自己女友。   可大长腿的他,这时竟跑不过护栏外的蓝知音,只能紧张无比地跟着。跟了几步,还被人群拦住了路,谷俊康呼吸粗喘,也不讲绅士了,伸手就去扒拉人,往里面挤去。   何其跟在谷俊康后面,顺利钻进人群。   而且何其比谷俊康更理智一点,她判断准了蓝知音的目标——跳河的男人。   果不其然,蓝知音直接冲到愣住的跳河男人身边,用一只手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手臂,然后往护栏里面拽。   何其在护栏里面,借着蓝知音拽人的动作,立马也拽住男人的另外一只手。   “抓住了!抓住了!”   旁边人群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男人合力往里面拽。   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男人:……   男人呆了一下,半个人卡在桥上,试图挣扎:“别拉我!”   晚了。   人民群众才不会看着他跳河,直接把人拽上来。   这边有人拉男人,何其就撒手,去拉蓝知音。   帮忙伸手的人也很多,何况还有抓着蓝知音不放的谷俊康。   没一会,蓝知音也上来了。   所有人都在桥内,安全无忧。   谷俊康看着女友,摸了一把脸,正想开口,却见女友蓝知音气咻咻地冲到了跳河男人面前。   看着满面怒气的蓝知音,想到这位美女愣是给他吓懵了,跳河男人的哭泣声都顿了一下。   蓝知音瞪着他:“没点屁事就闹自杀!自杀自杀!你们这群自私的人!”   男人哭着道:“我不是没点屁事——”   谁没事好端端地会闹自杀呢。而且看男人的举动,也不是假跳河。   蓝知音冷哼一声,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座桥的感受?!有没有想过跳下去,可能砸死哪条无辜的鱼呢?砸不死鱼,还有河里的水草呢!”   何其:……   这就离谱了啊!小果子!   何其赶紧拉住蓝知音,手偷偷掐住蓝知音的左手虎口,然后大声道:“知音,你冷静,冷静!别想过去的那些糟心事!”   先吼住蓝知音,何其再看向其他人:“她想到以前的事,气狠了,有点胡言。”   接着何其又看向跳河的男人:“大哥,我们知道你有苦楚,但是跳河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在乎你的人肯定会很痛苦的。你看我朋友,一个陌生人,都能冲出去,不顾危险救你,你感动不感动?”   男人抹泪:“感动。”就是不太敢动。   何其感受到蓝知音身体软下去,见她头顶的果子的果柄也弯了下去,心里松了一口气。   收敛心神后,男人态度上的转变更能轻易发现。   何其又扫了一圈其他人,继续道:“再有其他人,都停车来劝你拉你,这桥上可是不能停车的,可大家都愿意为你破例。   跳河简单呐,扑通一下就下去了。可你死都不怕了,还怕那些干嘛?”   回神的蓝知音听着何其给她编了个“过去经历”,附和道:“是啊,大哥,你答应我们,别轻生好吗?”   蓝知音这时候说话变成了她正常的声音和态度,软了很多。   跳河男人捏紧拳头,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着蓝知音点头,就像是对着某个人承诺一般,认真道:“唉,好,我答应你。”   听到男人松口,其他人都放心了。   “就该这样,有难处你跟大妈说!”   “往前看,熬过去生活就好啦。”   “小伙子好样的!活着的勇士,比寻死的人更勇敢、更坚强!”   十多分钟后,交通恢复。   可何其他们这辆车,来了一个代驾小哥帮忙开车,因为谷俊康还手抖。   何其扭头往后看,见蓝知音正在安抚谷俊康。   “宝宝,你别怕啊。”   “我能不怕吗?我都快让你吓死了!”谷俊康抱着蓝知音,没让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单身狗何其想了想,问道:“那个,我冒味一问,你们真的才交往三天吗?”   蓝知音点头:“是啊,我们才交往三天。”   谷俊康却道:“可是我们已经认识十三年了!”   何其:“你说你暗恋蓝知音十三年我都信。”   谷俊康脸霎时比眼眶更红。   蓝知音则嘿嘿笑。   何其提醒:“知音,他脸红了。”   有何其一通操作,谷俊康的手抖好得很快,就是脸上的红保持了半天。   何其听着后面小情侣的话,感慨自己真是个好人。   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竟主动吃狗粮!   十多分钟后,车开到谷家,是中式的老院子,看院墙就知道里面很大,怪不得还要买树种。   谷俊康家里长辈不在,三人直接往老枣树走去。   三人还没到枣树边,就看到无风情况下,树干巨粗的大枣树摇了摇叶子,像是在招手一般。   走近,何其肯定道:“就是这棵枣树。但看不出来是个热爱见义勇为的暴躁老姐啊?”   蓝知音性格其实偏软,方才的冲动行为,完全是受小果子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控制。以小果子的年幼看,何其认为枣树才是根本原因。   听到何其这话,枣树咔嚓掉下一根树枝。   砸在……谷俊康头上!   牵着蓝知音的谷俊康:?   -完- 第65章 人间大爱   ◎只有枣姐的怀抱是温暖的◎   枣树是歪脖子树, 并不高,加上树枝掉得利落,谷俊康没反应过来, 就被砸懵了。   接着, 树枝从他头上掉下去, 砸在他和蓝知音牵着的手上。   不能动的枣树, 愣是用武力迫使两人分开。   蓝知音“哎哟”一声,谷俊康也一手摸着头, 一手无措地半伸着。   他还想拉住女友的手, 看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但地上的树枝凶恶地躺在他面前。   何其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蓝知音摇头, 她就是惊到了。   蓝知音又去看谷俊康:“俊康,你的头没事吧?”   说话间, 蓝知音朝着谷俊康走过去。   见状, 何何其赶紧把她拉住:“你先别碰他。”   蓝知音:?   何其指指她头顶:“小枣子又竖起来了,像你翻桥那会一样。”   谷俊康听到“翻桥”, 立马道:“我没事,我真的很好, 一点都不痛,知音你别担心!”   谷俊康害怕女友又做出危险举动, 那种无力的感觉实在糟糕。   蓝知音收回关心男友的手, 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我现在感觉,就没什么感觉啊?之前我去救人,一开始莫名气愤, 然后就失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做那些决定的人并不是我, 好像身体借给了别人, 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何其确定两人不会接触, 转身看向老枣树。   老枣树虽为枣树,但歪脖子的姿态,很有崖边松树的气质,斜歪出去的枝干竟是弯曲的,有如波浪,其上生长着更纤细的枝叶。   方才掉下来的枣树枝,正是枝干蔓延出去的一部分。   在何其的灵眼中,老枣树生机勃勃,比别的年轻树都精神多了,称得上一句——老而弥坚。   枣树不会说话,见何其看着它,又“哗啦”摇晃了一下叶子。   何其有点发愁,她的外语资料包只有——虎语、狗语。渣渣兔那边是契约的缘故,何其并不会兔语。   树语不通啊!   “应该是靠近了枣姐的原因。”何其解释一句,又陷入思索。   蓝知音道:“六神,枣树、不!枣姐刚刚砸俊康,是不是不想他碰小枣子啊?老母亲当然不愿意小女儿被别人牵着啊!”   谷俊康:……“那我也太冤了,我牵的明明是自己的女朋友。”   “噗嗤——”何其被这两活宝弄笑。   不过何其已经有了思路。   语言不通也没关系,何其可以尝试着再次体悟桃仙,那种融入大地的自然感悟。   何其放下桃木剑,走到枣树身前。   何其将手放在枣树的树干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在蓝知音和谷俊康眼中,就是老枣树原本摇晃着叶子,然后何其一碰触,老枣树立时安静下来。   安静一瞬后,枣姐体内蓬勃的生机探出触角,友爱地挠着何其的手心,同她手里的天地灵气缠绕、玩耍。   体现在外部,是枣姐抖地更欢快了。   蓝知音微微张大嘴。   她一直知道何其很厉害,第六感超神,甚至一度想过,何其凭借第六感干出许多大事,还把何其脑补进不同类型的小说里。   但眼前这一幕,已经不只是第六感的事了。   不过是短短两个月,她的室友……就能跟树说话了??!   谷俊康走到女友身边,还不敢挨着。   他看看老枣树的兴奋模样,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知音,你的室友是有超能力嘛?木系的?”   不止蓝知音,谷俊康也被震撼了三观。   这简直就不像人能做到的事。   “不是超能力。”   蓝知音转过头,看着男友,郑重道出自己的猜测:“是神奇的中国能力,道教文化!”   回神的何其:没错!   何其被枣姐塞了太多生机,感觉快承受不住,赶紧撒手。   枣姐还有些不乐意,叶子重重地摇晃,掉下来好几片。   何其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叶子:“枣姐,下回!下回我接着跟你玩好嘛?下次一定!”   跟枣姐初成的神识略微沟通了下,何其知道枣姐听不懂人话,但能感知到身边人和动物的情绪。   至于植物……枣姐身边不长植物。它需要的天地灵气太多,周遭寸草不生。   又因为不能同相同物种的生物正常交流沟通,枣姐是棵寂寞枣树。   何其又拍了两下枣姐的树干安抚,对眼里快冒光的蓝知音招手:“知音,你过来。”   蓝知音闻言看了几眼枣树,朝着树干旁的何其走过去。   蓝知音很兴奋,但她此刻好像光顾着兴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在一种被镇住的“惊呆”情绪中。倒显得何其愈发镇定沉稳。   何其一只手横放在树上“来,把你的额头贴到我的手背上。”   蓝知音听话地探头,将额头贴在何其的手背上。   谷俊康也跟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着,眉头紧蹙,嘴唇更是紧抿。   何其一手当做载体,另一手则摸向蓝知音的头顶。   看到枣姐将小枣子拔除,何其备着的一只手就在蓝知音的前卤门位置轻拍三下。   小枣子一拔除,原本蓝知音身上多的生机也跟着跑,何其拍这三下,就是堵住了“口子”。   还好没莽撞,若是没准备就乱拔,小枣子能把蓝知音吸干。   “好了。”   何其拍完三下,又观察了两秒,让蓝知音后退一步。   谷俊康松口气:“那颗小枣子回去了?”   “对,枣姐收了回去,那其实是她灵性的一部分,不是枣姐的女儿,是她自己的□□。”   何其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打趣地扫了眼两人刚刚被砸开的手。   蓝知音摸着感觉一轻的头顶,也放松地笑道:“原来是枣姐被摸了,不高兴。”   被两女同时打趣,谷俊康委屈道:“我才不想牵一棵枣树!”   “来,牵我!”蓝知音大方地把手伸给男友。   又吃一大口狗粮的何其:……   有对象了不起啊!   可恶!不宰你们,我就不是单身狗。   何其打破气氛:“别秀恩爱了,快给我结个账!”   蓝知音笑道:“有本事六神你去脱单啊,我可乐意吃狗粮了。”   不过蓝知音还真知道一些道家规矩,她挽着谷俊康,好笑地把钱包掏出来,开玩笑道:“法不空出,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但是我身上钱不多,看看我有多少现金,有几百就给你几百,嘿嘿。”   蓝知音打开钱包,从里面数出十二张红票票。   但感觉这点不够匹配何其的“”,刚刚那幕与树沟通,已经把何其在蓝知音拔高到“大师”层次了。   再有蓝知音看的无数小说,什么大师出手不得好多钱啊,新手本都得五六位数起步吧!   “会不会少啊?”蓝知音眼睛亮亮地看向何其,“没多少现金,六神,我给你转账行不?”   谷俊康立马道:“知音,我有。而且我妈有在家里放现金的习惯,我可以跟她说声,先拿来用。”   又被秀到的何其:……   “你们够够的了。”何其感觉自己一人承受不住,“时间还早,我们去找豆蔻和富婆吧,我们三要宰你们一顿!”   何其想,三个单身狗,总比一对情侣气势强了吧。   然后就是三只单身狗,坐着听蓝知音讲爱情故事。   蓝知音和谷俊康是少年同学相识,两家人还意外住到了一起。两人一起上学,留下来一段鸡飞狗跳的美好记忆。   随后谷俊康家人因工作原因,不得不搬家,两人就此分开,远隔千里。不久前,他们又相遇了。   何其听着故事,大口吃肉。   赵一飞看着何其吃了她和豆蔻两个多的份量,有点害怕地问:“小其,你别撑坏了……”   何其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放心,我还能战。”   她要将枣姐给的生机转化成灵气,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倒是蓝知音回味过来:“我前几天好像也很能吃!”   于是包间里的话题,又回到了枣姐身上。   蓝知音问何其:“六神,枣姐为什么那么生气别人跳河啊?”   何其道:“你和俊康有没有发现,枣姐的枝干是弯曲的。”   蓝知音摇头,谷俊康则表示他知道枝干弯曲,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枝干是弯的。   何其把真相道来:“歪脖子树的传说,你们应该都有听过。有些人想不开,就会寻死,找棵歪脖子树上吊是个法子。枣姐比较倒霉,老有人在她的树干上套绳子,想要上吊。”   “枣姐不想那些人死亡,当时又做不了太多,就自断枝干。它枝干上每一个弯,都是自断了一次枝干的痕迹。而后顽强地重新生长出来新的枝干,又再次无奈断掉。”   但也因为这份自断枝干护人的大爱,使得枣姐灵性大开。虽然远不如渣渣兔,但还略胜猛虎。动物可比植物好成精。   “原来是这样。”   “一棵树,也有这样的大爱,怪不得枣姐快成精了,也太灵性了!”   “也怪不得枣姐看了自杀的人就暴躁。”   老被人逮着上吊,歪脖子树也很气的啊!   感慨完,谷俊康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六神,枣姐应该不会再掉果子了吧?”   何其:这倒也个问题!   枣姐之前生长的地方,肯定是天地灵气更充沛之地。如今掉果,说不定就是换了地方的缘故。   何其想了想,问谷俊康:“你家愿意割爱枣姐吗?我靠枣姐这个情况,还是挪去别的地方更好。”   谷俊康就担心枣姐再掉果子,回头屡屡麻烦女友朋友也不好,当下一口答应。   何其道:“那你把枣姐卖给我吧,你家买枣姐花了多少钱?”   谷俊康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还要多谢你收留枣姐。”   他又看向女友,笑得温柔:“回头等枣姐结了枣子,你请我和知音去吃枣就行了。”   又被秀一脸的三只单身狗:“再见再见!”   室友的脱单饭吃过,何其三人把情侣丢下,三人先跑一步。   富婆赵一飞开着豪车,先送何其去当湖观。   何其在车上给何明心打了电话,回头回远峰,托运枣姐的事比较麻烦,得麻烦家里无所不能的霸总了。   到了当湖观,因为何其有事要忙,赵一飞和豆蔻手牵手去逛景区。   拖着行李箱的何其:……   这偌大人间,只有枣姐的怀抱才是真的温暖!   何其决定速度搞定阵盘的事,好早点带上人间大爱·枣姐回王母观。 第66章 道门子弟   ◎就是——刚!◎   虽然何其想得很好, 但实际上,一连三天,何其都和徐温在闷头搞研究。   情人珠的产生很神奇, 据说是南洋那边的古法契约的力量。   对现代人来说, 算是古早产物。   可千万别觉得古早就不行, 随着很久以前的文化成果一一揭露, 我们已经为古人的智慧震惊无数次。何况还是玄门之道,当初信仰遍地, 不知是何等盛状。   而想要用人力, 设计阵盘去推算神秘的情人珠, 真的很难。   到了后面,何其就是个听话的“小工”, 在掉头发的徐温手底下疯狂吸收知识。   遇到听不懂的, 何其就先死背下,回头再琢磨。   “这样应该行。”   徐温自言自语着, 把玉石慎重地放进阵眼。   何其拿着情人珠:“徐师叔,我放进去了啊。”   “你放。”徐闻肃着脸, 神色很坚定。   他不像羊方,外事处理得很好;也不像空清, 修行厉害, 徐温精于奇门遁甲,是个研究狂魔。   何其将情人珠放入针盘之中。   阵盘之上,桃木制成的三根指针立即转动起来。   指针越转越快, 最长的一根“啪”地……裂开。   但何其跟徐闻知识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另外两根。   慢慢的, 短的两根指针停住, 一根指向南洋方向, 一根指在“坤位”。   “没错!”徐闻激动出声,差点蹦起来,“这两根没错,方向和距离,正好是南洋的位置和水平距离!”   何其也高兴道:“只差距离单位,师叔,我们的思路方向没有错!”   “再来再来。”徐温搓搓手,意犹未尽。   空气里又响起“咕叽”一声。   何其:……   何其红着脸道:“师叔,我们先吃个饭吧?”   这会外头天都黑了,何其最近还在化生机,一回神肚子就开始抗议她的“虐待行为”。   徐温一看,头顶的灯都亮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什么时候开的灯?我都没注意到,吃饭吃饭,走走,我让膳堂师傅弄两个小炒。”   何其笑着道:“我开的灯,师叔太认真了,都没注意到。”   “我搞这些就容易注意不到别的事。”徐温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两人往外走,何其顺着问:“徐师叔叹气什么?”   “忙着这事,我就想起我那个不争气的师弟。”   徐温看向何其,歉意道:“麻烦是花行给你惹的,而花行是我师门兄弟,师父和我们这些师兄没管好他,实在对不住你。”   “他早离开道门了。”何其这么说。   徐温倾力相帮,何其在这三日间也感受到了徐温的用心。   他不只帮着做阵盘,还在把他所知的教给何其,何其问什么他都会细致地回答讲解,不耐其烦。   何其想,这也相当于花行做好事了。   她不用拜师,直接“白嫖”徐师叔的满肚子干货!   徐温勉强挤出个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何其只见了花行一面,对花行的印象差不多就是个冷淡怪,闻言面露疑惑。   徐温伸手,从他兜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老式钱包,然后从钱包夹层里抽出来一张老照片。   照片稍微有点掉色,是年代已久的痕迹。   何其接过来,目光首先被颜值惊人的混血少年吸引。   照片里是三个少年在山野间,三人都穿着宽大的衬衣。中间的人瞧得出是徐温,左边的则眯着眼,没拍好,倒是露出了开心的牙。照片里最显眼的便是右边的少年。   少年五官还不够硬朗,眉目清俊,微微笑着。他的一双绿眼睛,写着无害和单纯,甚至还有点傻气。   何其细细地看,步子都停了下来,有些不相信地问:“这是花行?!”   绿眼睛少见。可何其真不敢相信,照片里的少年是花行。   “他以前就像照片里这样。”徐温看着照片里的少年,“但是他后来去了远方,经历了太多的事,就变了。”   “对了。”徐温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这是南烛红年轻的时候,我们去南洋时拍到的。”   何其接过又一张照片,看着照片里的美艳御姐,表示一点都不惊讶。   “南烛红比花行大不少吧?”光从照片看,两人明显存在年纪差。   “七岁吧。花行出门的时候年纪小,十八。”   何其摸摸自己的脖子:“那南烛红今年三十五左右,希望我不要死在美女手里!”   “不会的。”徐温安慰她,“你到时候来观中,看南烛红和空清打。南烛红脾气比较硬,肯定不会怵空清,正好空清也很躁,两人肯定会打起来!”   何其听着徐温给她打的小算盘都震惊了。   还可以这样?!   何其傻眼地问:“我们道门的人都这么刚的吗?”   徐温摇头:“不是啊,我就不喜欢你死我活的。”   “他只会把人困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空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何其赶紧偷看一眼大佬,神色略微心虚。   空清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背手看向徐温:“老徐,我还以为你肯定又会忘了吃饭。”而后目光扫向何其。   何其尬笑:“是我饿了,叫了师叔来吃饭。”   空清点头,说话韵律特殊的声音柔和了些:“快去吧,莫饿坏了。”   ***   吃饭的时候。何其问徐温:“徐师叔,你觉得空清真人听见你说的话没?”   徐温很肯定:“他属半个音修,肯定听见了。”   何其:!   徐温又道:“听见也不会改。南烛红肯定会打上门,空清也肯定不会交人。这是他们的道。”   何其听着一怔。   她以为那只是一时的庇护,没想到——那就是明晃晃的护短。   不论南烛红如何应对,听徐温的话,空清真人和徐温等人,都有为何其解决南烛红的明显的意愿。   何其心中暖暖的,转念想到自己能做什么。   她要……光耀道门?何其想到整个道门,开口道:“师叔,我们道门是不是很缺人才啊?感觉就像隐士一样,都没什么名气。”   “新时代了,相信科学。”徐温笑起来。   何其:……道门就不用光耀了。   何其:“我也相信科学,我明年能拿到大学毕业证和学士学位。”   吃完饭,两人继续回去搞研究。   因为离成功只差一步,两人通了个宵,在晨光初现之时搞定了阵盘,将最后的距离单位指针调配好。   据传,那个早晨当湖观有一位坤修喊破了嗓子。   ***   隔日,嗓子没好的何其被叫去三清殿。   何其进殿,看到空清背身而立,站在神像前。   空清未曾转身,但出声问道:“可知我叫你来何意?”   何其摇头:“不知道。”   “徐温的话,不可尽信。岂是人人都像他一般数十年不变,我们所知晓的南烛红,是当年的南烛红。”   果然听见了。何其认真道:“真人放心,我想过这点。”   何其想过逃,对方当然也会做出不同的应对。   如果何其躲在当湖观,南烛红硬刚显然是下下策,何其没把这个当成肯定选项。   仇恨之下,人是会变的。   而且何其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躺着,去想着凭借外力解决南烛红,不然她可以满地找师傅去了,以她的天资,想来这路不难。   这一行,危险与机遇并存。她须得自己厉害了,才能一直安全地行走,庇佑自己与在意的人。想来她妈万般抗拒,也是因为此。   现在还只是开始,将来她会遇到更多事。   何其话音落地,就见空清转过身:“我听玄明说,你执意留在王母观,要学习自家道承。但何处不是学,何必执意地方?”   何其心中回答:因为她的外挂在王母观!   只能婉拒大佬好意了。何其笑着道:“真人说得对,何处不是学呢。”   何处不是学,当湖观可以,王母观也可以。   汉语言的艺术,何其已经学“会”了。   空清先是皱眉,而后轻笑出声:“好个歪理。”   何其笑笑,取经大佬:“真人,若是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无人相帮,我当如何做方能应付呢?”   “当快速提升自己。多去历练实战,生死之间,进展最快。但……”空清顿了一下,“未必活的是你。”   “生死之间……”何其低喃。   何其想到她之前穿成糖人娘娘,历经的那一场大战,的确是成长了不少,尤其是心性方面,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简单来说,就是见过血了,性子也会更冷静沉稳。   不过何其在唐国的生死之间,也不会真的死!就只有收获,没有风险,不愧是外挂。   而且殷野小弟貌似最近都在开怪,她可以顺势蹭个怪,搞一个“拯救小弟计划”了!   “多谢真人,我有数了。”   空清看着她,眉头皱得更厉害:“你须记着,如今遇到的,不是那等情况。”   何其心说这也太认真,她又不傻,笑着道:“真人放心,抱大腿我会。活着才有希望,勇敢也不是莽撞。”   别过空清,何其收拾收拾,抱着大阵盘,等在当湖观门口,等着何明心来接她回王母观。   何明心还没到,一辆从当湖观里面往外开的车在何其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再次出现的空清道:“等车?上来吧。”   何其:?   这怎么可能同路?!   何其反应过来,问道:“真人,你去远峰啊?”   空清点头。   何其遗憾叹气:“真人,我在等我妈。”   话音刚落,何明心的车也到了。   何其对空清道:“我妈来了!”   瞧见女儿在跟人说话,何明心朝空清看去。   车中的两人对视。   空清细细何明心几眼,先开了口:“何女士,许久不见。”又看向何其,“你的女儿,很像你。”   何明心则道:“多谢真人照拂,我的女儿自然像我。”   “不客气。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空清的车先走,何其上了何明心的车。   上车后问过枣姐,何其又说起空清要去远峰,还说空清气场很强的事。说的都是些杂事,毕竟南烛红的事也不敢讲。   何明心听了道:“听你这么描述,空清倒是愈发像他哥哥了。”   “空清真人的哥哥?”   “是双胞胎,哥哥沉稳,弟弟活泼。不过他哥哥似乎和徐温的混血师弟断袖,后来再没听说过。今天我见他,差点认不出来。”   已知:徐温的混血师弟,花行。   何其:???   感情的事情,也太复杂了吧!   -完- 第67章 变成狗子   ◎喵了个汪◎   何其也顾不得会暴露了, 主动问何明心女士:“妈,可我听说花行被南洋的女人强取豪夺了!”   “这你也知道?”   何明心扫何其一眼,目露讶异。   何其装傻白甜:“我和徐温师叔学了几天, 看到了花行的老照片, 还有那个南洋的女人, 他们都好好看啊。”   果然唤起了一位母亲的指正之心。   “不要光看外表。”何明心回忆着从前的事, “南洋的那个女人貌似就姓南,当时也有二十四五了, 强行禁锢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当时花行的师父知道了消息, 可是带人打了上门的。”   “那打赢了吗?!”   “打赢了, 但人没带回来。花行不知道怎么被姓南的哄了,不愿意跟着他的师长回来。架打赢了, 可人自己不争气, 把当时不年轻的老人家气了个好歹,损了寿命, 没两年仙逝了。”   “后来就听说,空清兄弟两个, 以及徐温师兄弟二人,四人一道潜入南洋去找人。回来时, 四人变成了三人, 少了空清的哥哥空升,花行也从南洋消失,南烛红大伤。”   何其眼巴巴地看着她妈。   事情前后虽然大概说清楚了, 可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想知道啊!   何明心看她一眼, 笑道:“内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当时可没跟他们一起。”   “你再说点嘛, 妈!”何其撒娇。   何其觉得她妈肯定还知道一些,不然不会这么逗她。   何明心面露无奈:“有说花行是跟空升两人浪迹天涯去了。当初他俩断袖的事被发现,长辈们就很反对,同门更有排斥。”   “可当时两人都年少。那空升虽沉稳些,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年纪实在太小,不好说。”   那么小,家长也不会放心。何明心从自己的角度看,孩子早恋她同意,但绝对不能容忍孩子消失得不见踪影。   可事实真相对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何明心就没明说。   何其虚假地感慨:“希望是吧。”   妈妈何明心知道旧事,何其知道现状。   ——花行去世了,就死在她面前。什么空升她根本没见过!   看来当初两个少年还是没在一起,或许空升当时已命丧南洋?   那花行来抢王母观,抽取山脉灵气,治好他的伤后,还想做什么?   潜伏回去,找南烛红报仇?   何其想,看来诅咒中的那个“TA”,应该就是指南烛红了。   这倒是合理,有情人珠为引,她和南烛红必定是针锋相对的局面。   何其缓了一会,消化了新消息带来的冲击感。   就这么了解长辈们过去的零星一角,也叫何其生出无数好奇——关于妈妈何明心。   她妈妈的过去,在生下何其之前那段道门年少时光,又是怎样的呢?   也一定是精彩的吧。   何其瞥一眼何明心的假肢,没敢问出口。   倒是何明心扫她一眼,奇怪地问道:“你这回怎么在当湖观待了好几天?”   “请教问题嘛,问着问着就多学了点。”   何其笑着回答,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因为学得太快走不了了!”   “也挺好,空清是有本事的,徐温也不弱。”   “哪里有家好!而且王母观现在可离不开我。我前几天办了个度亡法会,直接上新闻了,老妈你看到没!”   何明心闻言看向女儿,面上的笑淡下来:“知道。”   随即她眉心一蹙,收回目光,抬手摁住突然隐隐胀痛的太阳穴。   “妈,你又头疼了?!”   何其也顾不得“显摆”自己的小小成就,伸手帮着何明心按摩。   ***   傍晚时分,何其母女两回到道观。   何其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不愿意让何明心出力。   弄得何明心无奈摇头,喊司机来帮忙。   何明心请的司机是本地人,跟着常常回回远峰的她,倒是能经常回家放假。   这么好的工作,司机当然非常上心。一个招呼,还想把老板女儿何其的箱子也一并提上。   因为箱子并不重,司机老叔又太热情,何其就道声“辛苦”,把箱子递给司机老叔。   何其一下两手空空,感慨道:“老妈,你的事业一定很精彩!”   过去不可知,但她妈在商业上绝对是成功人士。   何明心脸色微白,笑笑:“还行。”   回到观中,何其的第一件事是找个合适的地方种下枣姐。   但何其想跟枣姐沟通一下的时候,被一只兔子挡路碰瓷。   渣渣兔很气愤,露出的大板牙都在抖。   “叽!叽叽叽!”   ——你!你怎么又往家带东西?!   喊着,渣渣兔还很生气地瞪了最近没精打采的张玄明一眼。   这个人也不争气,都不会争宠,老大这么个带法,一看就花心得很,回头不得忘了“旧爱”啊。   还吃醋呢。   在外吃了两三吨狗粮的何其好感动。   何其弯腰把渣渣兔抱起来,揉揉渣渣兔的大脑袋:“哎哟,渣渣兔这是想我了?是老大我出去太久了。”   渣渣兔“唧唧!”一声,耳朵一甩,不肯屈服于这糖衣炮弹。   但何其听着它声音都软了,又上手揉搓了渣渣兔两把:“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渣渣兔最乖了,看家也辛苦了。枣姐会结枣子,回头我打枣子给你吃。”   所以——最乖的你应该不会有意见了吧?   渣渣兔本来想抗议,但被揉着揉着,耳朵根子就软了。   何其乘胜追击,小声哄‘前山神印’:“哪座山上不得种几棵树啊,我看一棵枣树还不够配你呢!”   渣渣兔:!!   老大还记得它是山神印,曾经也是能代管一座山的兔子!   渣渣兔又感动了。   于是兔子别扭地动了一下,半露出自己长出来软毛的肚皮。   何其摸摸肚皮,把渣渣兔放下:“走,我们一起去种树。”   本来很生气的渣渣兔,高兴得一蹦一跳,跟着何其去看枣树。   跟在一边的张玄明:……   他怎么觉得,这只兔子不太对劲?   何其哄兔子倒没什么,像极了那些跑出去很久没回家,回来使劲忽悠“主子”的铲屎官。   可兔子瞪了他,还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张玄明疑惑地问道:“何师妹,渣渣兔刚刚好像瞪了我一眼?”   何其:……   这叫我怎么解释。   我的兔子小弟把师兄你也当我的人了。   何其眨眨眼,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   别问,我怎么可能知道兔子的心思呢!何其把这句话写在脸上。   张玄明信了,失笑道:“我竟然较真起一只兔子做的事来了。”   渣渣兔听了都想叹气。   它之前还怕老大的这个人类小弟争宠,没想到这个小弟只会干活,也太老实了。   算了算了,以后兔爷罩你吧。   渣渣兔回头,用包容的眼神看着张玄明,抬头挺胸:“唧唧!”   ——以后兔爷罩你!   何其趁机道:“渣渣兔这应该是喜欢你的意思。一开始你刚来,它还怕生,所以对你态度一般,对不对?”   张玄明:“原来是这样。”   何其搞定张玄明和渣渣兔,后脚到了枣姐身边。   枣姐又被挖了出来,斜躺在地上,像是歪着身子睡觉的人。   何其用手跟枣姐碰碰,问清枣姐的需求。   要离水近点看小溪吗?要不要看城市?要不要看行人道?还要不要看他们在道观里吃饭?   枣姐开心得很。   然后在回答何其问题的时候,枣姐又无风自动了,树叶子摇得賊欢快。   刷刷刷——   张玄明:?   这棵好嗨的树肯定不正常!   张玄明看了看枣树,惊诧地问何其:“师妹……,这棵树可是通灵了?”   天地灵气渐弱,通灵之物张玄明不是没见过,龙虎山的后山就有只白猿“灵”得很。   但这种通灵之物,他祖父不是说天下难得一见?   这个实在掩饰不了,何其就直接承认了。   “枣姐是有点灵性。”   何其把枣姐的倒霉身世说来,然后总结道:“估计是因为枣姐心善,所以她通灵特别快。”   人做好事,积攒功德。树做好事,当然也有。而功德加身之人,往往自有福运。   张玄明听了故事,蹲在枣姐的枝干边,用手摸了摸枣姐弯曲的“歪脖子”。   “当真是有爱之树,有如姐姐一般,怪不得师妹称她为枣姐。”   而枣姐得了何其的通知,弯曲一根小树枝,回碰张玄明的手,表达自己的友好。   跟枣姐商量好,又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何其将枣姐种植在山上方,离溪水不远,能看见道观内部,以及眺望远峰的城市。   观得人间烟火,看得日升月落。   ***   大家庭新增一员,何其感觉担子又重了一点点,回到道观,又进入认真打工状态。   穿越前,何其还有点愁:“臭宝,你说殷野不会出事吧?我看他拉的怪也太凶残了。”   有异族士兵,而且对方的头领似乎还懂些邪门法子,算是玄门中走歪的那一支。   ——你是否想要庇佑他?可以调缓两边时间差别。   何其:?   还可以这样?   “调得近点吧。”何其想,她还指望殷野拉怪呢。   虽然这么想不厚道,但小弟的怪肯定会拉,何其充其量只是热心神仙。   “唉,我就是人好。”何其不要脸地自夸一句,激情满满道,“出发!打工,挣钱,暴富!”   于天际坠落,这回何其落在了她还算熟悉的地方。   ——一樽神像中。   只是,为什么脖子上还有铃铛?   何其听到铃铛响,一手摸向脖子上的铃铛,一手摸了摸自己长出来的尾巴、毛绒尖耳朵。   她坚强地从神像里爬出来,趴在……狗头上。   看着这回的神像,何其好想跑路。   喵了个汪!   真的变成狗子了!   -完- 第68章 犬神少女   ◎金子◎   何其用神识跟臭宝商量。   “宝, 今天休息行吗?”   被臭宝拒绝:“来都来了,别浪费功德。能者多劳,我们这是走在挣功德的光辉大道上。何其, 你不要拘泥小节, 格局放大!”   何其:?   这话后面怎么那么……耳熟。   何其记忆倒放, 想起自己拿臭宝当井盖那回, 正是如此宽慰臭宝。   那就干吧。   何其趴在狗头上,和下方五只猎犬面面相觑。   猎犬后方便是拜祭犬神的人, 多达数十人。几人是猎户, 被王家庄请来, 用他们手头的猎犬捉妖。   剩下的则是王家庄本地的人,里长王万旺、几位族老, 以及王铁的老子娘、王铁媳妇。   王万旺举着香上前, 祈祷道:“还望犬神保佑,降身于我们请来的猎犬, 加诸神威,将那祸害庄子、残杀百姓的猫妖捉住, 扒皮抽筋!以泄民愤!”   王万旺话音落下,就见一只猎犬冲着神像大叫一声:“汪汪汪!!”   众人为之一愣, 心头还在犹豫, 五只猎犬通通叫起来。   顿时整个土屋内都是狗叫声,汪汪不休。   一猎户喜道:“肯定是犬神显灵了!”   “是啊,五条猎犬都这么叫, 定然是得到了犬神大人的感召。这下看那猫妖还不能不能伤人?”   “王里长快快上香!”   王万旺在一片喜气声中,上前将香插进香炉中。   香气渺渺而上, 有三两点信仰从猎户几人身上逸出。   可那飘起来的香, 却从何其面前飞过, 直接散在了空气里。   何其:……   假信徒!   上香归上香,但心里其实根本不信什么神不神的。   当然,何其也不是一定要别人信她,无信仰者也很好。   可这些人还求她办事呢,给点面子随便信信也好啊?不然何其都收不到什么香火!不讲究。   加上又穿成了狗子,何其干脆不现身,直接看着五个新小弟:“汪汪!”   ——给我别叫了啊,揍你们!   何其从神像上跳下来,脚赤着踩到地面,手里则拿着一根大骨头。   大骨头细长,像是棒子,何其看着……有点想咬。但她忍住了!   她是人,不是狗子。   五只猎犬在犬神的威压下老实下来,但五双眼睛都巴巴地望着何其手里而骨头,“哈哈——”地直掉口水。   王万旺上完香,心里头莫名有些不安。   请神他自是不信的,但他听说别处用猎犬捉怪猫的说法,相信狗就是克猫!   扭过头,看到五只猎犬口垂涎,露出凶恶的牙齿,王万旺心头的不安消散。   王万旺对几个山边村落请来的猎户道:“有这样威猛的五只神犬,肯定能捉到猫妖,到时我王家庄要杀只猪谢谢神犬和几位兄弟!”   杀猪当然是要给几人分猪肉的意思。   在吃不到什么油水的古代,几个猎户能打到猎物,但猎物也多是送去城里换钱。听到有一头猪分给他们,想到那香喷喷的猪肉,几人都口中泛出口水。   “还杀猪?王里长当真是大气!”   “怪不得我的老伙计都流口水了,原来应在王里长这儿。”   “王里长放心,我家这狗最是凶了,什么猫看到都怕,炸着毛就跑了。还曾经几声,就吼死了一只猫崽子!”   听着几个猎户做下保证,王家庄的人也纷纷露出笑容,你好我好地客气起来。   在这番客气里,王万旺带着猎户和猎犬往他们庄子里走。   犬神庙在庄子外,一块平素用来赶集的空地旁。离庄子倒是不远,走得身上微微发热便快到了。   何其抱着大骨头,跟在众人后面。   不多时,何其看到刻有王家庄三个字的石碑立在路边。   然后一声唢呐骤起,划破宁静。   唢呐起,随后就是丧事常见的锣、镲、碰钟声,组成一曲哀乐。   目光望去,有一队多是青壮的人从王家庄里面走出来,六个人抬着一副薄棺。队伍里只有扶棺的两个人穿着麻丧服,其他人只头上、腰上,活着手上系了根浅色的麻布。   王万旺一行人赶紧避让开,全部走到路边,狗绳牵得特别短。   猎户里面,年级最大的老猎户奇怪地开口:“不是说刘寡妇不能下葬?”   老猎户觉得不对,不是说猫妖拦着,要吃寡妇的尸体,弄得王家庄的人葬不了那个寡妇,据传猫妖还吃活人,已经害了王家庄一个人了。   王家庄的人不就是为着这个,才找他们这群人借猎犬的吗?   王万旺解释道:“不是这个。这是我们庄子之前那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自梳了。”然后他叹一口气,“可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就上吊了。送葬的还是曾受过先生教诲的一群后生。”   “唉……”   换来一片叹息。   其实有人还想说,一个女人日子过不下去,实在不行嫁人呗。没听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只是人都去了,又是对方下葬的日子,说这些也没用,还显得奚落人,干脆闭嘴。   何其在一旁听着,看见这一行人里,唯二两个女人中那个年长的皱了眉,表情和这些男人都不同。   何其动了动耳朵,听见中年妇人小声嘀咕:“前阵儿还往城里去当先生呢,怎会平白无故……”   可王铁的娘话没说完,被旁边的王铁爹红着眼瞪了一眼:“老娘们,就你话多!”   被这么一说,中年妇人顿时红了眼。   她想起来,自己儿子王铁可不也是平白无故倒了霉,遭了那猫妖的毒手,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中年妇人哭起来,后边儿媳妇也跟着凄凄惨惨地哭。   王万旺安抚道:“别哭了,王铁听着你们这么哭得多难受。那可是个孝顺、又疼婆娘的好汉子。你们也叫他走得安心些。”   “请了猎犬和这些猎户兄弟来,一定能把那猫妖捉到!”   提到猫妖,王铁一家牙根都恨得咬紧了。老人年纪渐大,二十来岁的儿子那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啊!结果就这么倒了,没了。   还有人去世?   何其眉头蹙起。   光她听了这么一会,王家庄已经有三个人去世了。   刘寡妇,去城里当先生的自梳女,王铁。一共两女一男。   除了王铁,另外两个是何其认知中危险高发的人群。   妇人、且家中的人很可能没有别的人,势单力薄,又有可图,最容易遭坏人惦记。   而王铁,不容易出事的人出了事,那更有问题了。   何其下意识觉得——这三人都死得有问题,不论是男是女。   作为第六感选手,何其知道自己这会的直觉值得相信。   但何其知道得不多,只能慢慢看。   看这其中,哪些人会忍不住跳出来,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   贯耳的哀乐声中,送葬的队伍打何其身边走过,黄符纸高高扬向阴灰的天,然后无力地滑落下来。   黑灰白的沉闷中,那抹暗色的黄成了唯一的色彩,被踩进土里。   “哒哒哒——”   地面突地震动,路的另一头,三五匹大马载着人,奔驰而来,于马后扬起一阵尘土。   “是程举人!”   有人纠正:“人家早不是举人了,中了进士,如今可是城里的大官。”   “唉,知道的,知道的,就是没改口嘛。当时他跟……定亲后,常往我们王家庄来,叫程举人叫习惯了。”   说话的人觉得唏嘘。   一个高头大马,进城做官;另一个上吊自杀,躺棺木中……   而这两人,原本是能做夫妻的,亲事都定下了。   见着这位程大人,送葬的后生们对棺木中的自梳女更为同情。   若是当初两人的亲事没被搅黄,想来自梳女都是官夫人了,又或者教书先生没去世,孤女也还有个依靠,不至于竟走到自杀的地步。   马匹哒哒地靠近送葬队伍。   程东炎从马上一跃而下,牵着马,慢慢地艰难地向前走了好几步。   众人都看着一身锦衣的他,一时队伍里以及路边都响起议论的声音。   何其听到王万旺道——“程大人真是重情重义啊,竟还特意赶来……”   何其皱眉。   她盯着马上下来的男人看,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半掩的手背可见狰狞抓痕。   自梳女,上吊死的?   而且这位程大人从城里来,自梳女之前也进过城。   扬着黄符纸的路前方,程东炎定定地站了会,面色复杂地退让到一旁。他的随从一并跟上,退让开来。   但程东炎绕是站在路边,也是王家庄人眼中最抓人眼球的那个。   王家庄挨着府城,这可是府城来的官大人。那一身锦衣,板挺的官靴,和乡下人太不同了。   而且他还跟上吊的自梳女曾经定过亲事,有太多谈资,想必今日过后,十里八村都要传遍这事,再感慨一声程大人重情重义。   王万旺一行人等送葬队走了,跟程东炎打个招呼,便直接进了王家庄。   这是个阴天,风呼啦啦的,树杈子光着,哀乐声一路蔓延往坟山去,可在王家庄里面还听得见那嘶嚎震天的唢呐声。   唢呐,送生送死也送喜,这回的唢呐声只叫村里人更不安定。   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似乎一行人进了个空城。   猎户嘀咕道:“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啊?!”   “我跟大家伙说了,那头出殡,转头我们就来。怕回头狗追猫妖闯进去,就叫他们禁闭门户。”王万旺解释了一句自己的安排,   “王里长周全。”说话的猎户客气了一句。   进了王家庄,仿佛整个庄子比送葬那支队伍更阴晦,叫人心头发沉。   健硕的猎犬也觉得不安,“汪汪汪”地狂吠起来。   老猎户抽出腰间柴刀:“狗叫了,小心!”   何其看一眼出声提醒的老猎户,心道还真没错,有东西来了。   何其闻到了“猫”味,还带着股尸体腐朽的腥臭味,隐约夹杂着一种奇异的香。   何其正待细辨,就见光秃秃的褐色树杈间,一只弓着背的黑猫骤然出现在她视野之中。   黑猫通体泛黑,幽灵一般出没;一双眼泛着红,瞳孔竖起,像是两根红针扎入了猫眼之中。   低低的“喵呜”一声,黑猫停在远处一棵歪脖子树上,露出两边尖利的牙齿。   王万旺怕其他人忘了嘱咐,再次出声提醒:“别盯着猫的眼睛看!这猫妖很邪门,会蛊惑人!”   已经盯着猫看了好几眼的何其:……   晚了。   何其头开始犯晕,脑中注意力也逐渐集中不了,下意识地去幻想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挣扎几瞬后,金子成功打败大骨棒!   能看透人心的警惕黑猫:?   这只狗妖为什么会喜欢……凡人喜欢的金子?   -完- 第69章 狗口留猫   ◎王铁尸体◎   黑猫眼中的红线有一瞬间的动摇, 随即伴随着“喵”一声,缩成一个点,将何其的心神勾入它编织的幻境。   施法成功, 黑猫几乎力竭的身子一晃, 差点从歪脖子树上掉下去。   狗妖比它想的还要强太多, 几乎耗费它所有心力。   但疲累远不及心中焦急, 黑猫凄厉地尖叫一声,在树杈间飞跃, 冲向王万旺一行人, 目标正是最中间的王万旺。   但猎户们已经警惕起来, 让猎犬站在最前方。   伴随着猎犬的狂吠提醒,一行人也很快发现黑猫。   不能凝视猫, 猎户松开了绳子, 让猎犬朝黑猫咆哮着,冲上去。   “喵呜——!”   黑猫回以咆哮, 脚步轻灵地跳上一户人家的斜瓦顶上,然后隐入黑色的梁下。   “小心!你们快些走!”   “拿弓箭出来!射那黑猫!”   猎户反应很快, 但黑猫动作更快,在他们抽出弓箭的时候, 又从另一边蹿出来, 锋利的爪子探向王万旺。   “啊——”   被尖利的猫爪硬生生从面上抓过,王万旺痛呼一声,两手捂住血流不停的脸。   黑猫还想再扑咬, 一支弓箭带着破空声射来,黑猫只能闪躲开。   同时一旁训练有素的猎犬再度扑上来。   比黑猫大上一圈的猎犬动作也迅猛, 带着惯常与野兽搏杀的野性和血气。   黑猫利爪撕去, 同时身子一跳, 险险躲开。   可这一耽搁,另外几只猎犬也扑了上来。   黑猫眼中泛起红光,在犬群中跳跃,乱中又划伤了两个人。   以人为阻拦,发狂的黑猫灵活地隔开了猎犬,将王万旺一身撕得破破烂烂,还生咬下好几口肉。   其他人更是惊惶,心中认定猫妖吃人的传说。   惧怕之外,他们心中的杀念也更重。猫妖今天吃别人,明日会不会就是他们了?或许还等不到明日。   而人群里,除了王万旺外,另外还有三人对黑猫涌现深刻的恨意。   王铁爹抄起一根木棒,朝着闪烁腾挪的黑猫劈去。   一下空了,他还咬牙继续。王铁的娘、和王铁的媳妇同样如此,三人一副拼命的样子。   王铁娘甚至含泪嘶吼出声:“你把我儿子吐出来!把我儿子吐出来啊,你这个该死的畜牲!”   猎户几人,加上猎犬和拼命的王铁家三口子,用弓箭趁机射中了黑猫的一条腿。   黑猫受伤倒地,五只已经激发凶性,身上皮肉挂伤的猎犬立马凶恶地扑了上去。   何其从掉进金山的美好幻境抽离,就看见猎犬把找茬的黑猫包围了。   何其:……   何其:“汪——!”   ——狗口留猫!   何其喝住五只猎犬,赶紧冲上去救道行不高的猫妖。   这猫妖身上有腐气,可血气很淡,并未杀过人,也不曾吃过人。   比疯刀还冤,至少疯刀吸的血削掉的肉是真的。   而在猎户等人眼中,就是五只猎犬被黑猫不知用“何种手段”摄住了,而后黑猫又趁机消失不见,逃了。   “唉……竟叫那猫妖逃了!”   “太凶险了,这猫妖都快成精了吧?手段好生了得。”   “王里长如何了?快快,送他去大夫家里瞧瞧,不行要送去城中!”   几人七手八脚地抬起王万旺,警惕地往王家庄大夫家里跑。   几只猎犬“呜呜”几声,有些不敢抬头看主人。虽然主人的话得听,可是它们更忍不住想听犬神的话,忠诚的第一想法被本能压制住了。   而这一头,何其拎着黑猫的脖子,拿大骨头棒敲了一下猫头。   “喵喵喵!!”   黑猫缩着一只受伤的后腿,叫声不屈服。   何其仔细看,竟看见两颗泪珠从猫眼里溢出来。   何其:“疼哭了?叫你给我丢幻境里。你怎么不知道给那些人丢幻境里?”   黑猫听不懂人语,但想着自己找不到主人了,着急地朝何其咆哮:“喵喵喵!”   何其:“汪汪?”   ——这个听得懂吗?   见猫没反应,何其换了一个虎语:“吼呜——”   黑猫毛直接炸开,瞳孔也再度缩成一点:“咪——!”   黑猫吓傻了。   这不是只化形成人的狗妖吗?!怎么还会虎啸??   何其放弃挣扎,给自己拍一个通灵的咒,又给这半成品的猫妖拍一个,用技术解决语言问题。   沟通问题一解决,何其终于听得懂——黑猫在找它主人。   黑猫去温泉边采了个花,回来躺在屋子里的主人就不见了。   黑猫本身通了窍,有了一点点道行,比旁的猫聪明许多。但简单的猫脑中也只知道找仇人,出来撞见仇人之一王万旺,直接扑了上去。   这个思路没问题,黑猫的主人——刘寡妇,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谁会那么费心地去偷一具尸体?必定是相关之人。   但那个动手的人,未必是王万旺这个里长   这件事牵涉进来的人已然不少,光何其知道的,一只猫已经数不清了。   何其拎起黑猫,动了动鼻子。   她的鼻子现在很灵,能够分辨出无数种味道,甚至可以离谱地判断出哪种味道离自己有多远。   尸体腐朽的味道,从无数种气味中剥离出来,放大在何其鼻翼前。   一具尸体混杂着黑猫身上隐隐的香气,另一具……被遮掩住了气味,只露出一点点。更多的,甚至都不是人类的味道。   何其又捋了捋,她在金山里打滚之时听到的那些话。   她当时能模糊地听见说话的声音,毕竟黑猫的道行远不如她,只是法子巧,专供人心破绽处。同样的,弱点也很明显,不盯着猫眼看就能躲避开,这是因为猫妖道行还没有大成。   何其想了下,直接带着黑猫跟上王铁一家人。   黑猫:?!   “喵喵喵?!”   黑猫还记得,方才王铁一家三口那拼命的样子,和它有得一比。   狗妖带它去对方家,这是想要猫命嘛?!   黑猫表现得很抗拒,它还没找到主人呢,现在不能死,   何其又拿棒子敲一下猫头:“老实点!我不救你,你现在早进狗嘴了。”   黑猫听着,挣扎的四肢放松下来。   它知道何其是好妖,方才挣扎时也没有上爪子。当然,不敢也是真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但……“喵喵喵?”   ——你为什么不帮那些狗?   何其正色:“我是犬神,帮理不帮亲。”   何其有自己形式准则,比如:她不会固定按照求神者的心意做事。   若是像疯刀那种情况,和山妹手拉手做朋友才是何其的行事风格。   这回也是一样,总不能因为大家都是狗……,呸!又忘了自己不是狗狗。   反正何其是个正常人,她更想探寻一些真相,更愿意解决一些恶人。   说话间,何其拎着猫到了王铁家。   王铁家的院子里挂上了麻布、白桑,满目哀色。   院子里,王铁娘在给王铁爹上药,而王铁的媳妇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似乎下一秒就有人要从门口进来。   王铁媳妇只觉得眼皮上突然一暖,就见门口有了个身影。   可进来的,不是她心里的人,是赤脚的犬耳少女,一手拿着骨棒,一手轻松地拎着方才凶神恶煞的黑猫。   王铁媳妇瞪大了眼,望着黑猫,眼中又流泄出恨意:“畜牲、你还敢来!”   王铁媳妇一喊,奇怪眼皮怎么突然发热的老夫妻两个也抬头。   给三人开了灵眼,何其将大骨棒塞到屁股下,变成悬空坐在骨棒上的姿势,而后出声道:“我乃是本地犬神,察觉本地有不平之事,特显身前来。”   何其说话时,脖子上的铃铛微晃,身后灵活的尾巴也缠绕到骨棒上。她悬空而立,一身多次穿越各路仙人蕴养出来的气质,可信度十足。   何况犬神庙在王家庄很是有名,铃铛等物也能对上。   细看,凶恶无比的黑猫在她手中亦如柔弱小虫。   三人跪倒在地。   王铁媳妇带着哭腔调指责:“犬神大人!便是这猫畜牲吃了我丈夫,让他尸骨不全,只留得一条手臂啊。”   想到恩爱的丈夫死了,连尸体都不完整,这年轻的小妇人受不住,手捶打在作痛的胸口。   媳妇尚且如此,一旁的至亲父母更是想着就心疼得不得了。   “大人,求您明察秋毫,替我们报仇啊!”   他们哭嚎着,还欲朝着地上磕头。   老夫妻两磕头的动作,被何其甩出去的骨棒挡住。   何其落回地上,出声道:“你三人被人蒙骗了,王铁的尸体仍在。”   这话一出,三人先呆后信。   王铁爹颤声问道:“犬神大人,您这话当真?没哄我们,我儿在哪?!”   何其手指了个方向:“过七户人家,有一废屋,屋中有废井一口,你儿便在井中。”   几户人家在三人脑中一时没有概念,但废屋、还有废井,再看方向,几乎立马就能分辨。   同时三人看向何其手中拎着的黑猫。   若是他们儿子的尸身还在,那当初是谁诱导他们坚信是猫妖吃人?   ——是家中有个儿子,同样中了猫妖邪术,昏迷不醒的里长王万旺!   而后王铁不见,只留下一地的血、一条手臂,便有了猫妖吃人的证据。而里长的儿子,只是好运没被吃掉而已。   他们被骗狠了!   不敢置信中,王铁娘这个哭着的人先出了声:“先去看看儿子。”   三人在屋子里摸索了几样东西,径直往外走,何其带着黑猫跟上。   一家三口出了院子,撞到担心他们家跑出来的邻居。   “老哥,你们节哀啊,回头猫妖就抓到了!里长说了,扒皮抽筋给你们泄恨。”   里长叮嘱了不要出门,要不是听到隔壁动静太大,这邻居也不会出来。   可三人都是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回头望去。   何其:“他看不到本神。你三人方才应当有感受到眼睛的异样,本神赐了你们一日法眼。”   原来如此。   三人解了惑,王铁爹回头,对邻居道:“老弟,我知道王铁在哪了,我去接他回来。”   邻居:……   “老哥,你别吓我啊!”   邻居又看向王铁娘:“嫂子,你劝劝我哥。他这是糊涂了?”   王铁娘:“我也去接儿子。”   王铁媳妇更是心中一动,直接道:“叔,你跟我们一道去吧。”   发抖的邻居:……这都什么事啊?!   可担心这一家子似乎都出现了臆想的三口,邻居咬咬牙,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上,一家三个劳力带上家里的棒子、柴刀等,陪着一块去。   六个人,来到了废宅。   王铁爹强拆了门,直接闯进里面去。   接着,三人直奔废井。   扒拉开废井口厚厚一层的东西,接着王铁爹就带着挂着长麻绳,腰上别着刀下井了。   王家庄的井都是自己人打的,井口较宽,挖掘时留有踩脚的坑,方便挖完爬上来。   多年过去,坑什么的自是不再好踩。但王铁爹感觉自己踩得异常顺利,他今天眼睛似乎特别灵敏。   是了,犬神大人给他开了法眼!   王铁爹一路往下,何其也将新鲜空气灌下去,换掉那些沉在底部的伤人腐气。   不多时,王铁爹就到了井底。   井底初踩是一片土,可王铁爹特别好的眼睛能发现,这些土分明是有人新动过的。   他颤抖着手,将土层刨开,看见了儿子熟悉又陌生的脚、腿、身子、……脸。   井底响起男人的哭声:“小铁啊,爹来晚了……”   上面的邻居父子三人几乎不敢信,可那哭声,又声声戳心。   直到他们合力把井底沉睡的王铁拉到地面上,一切大白天下。   王铁根本不是被猫妖吃了,而是被人害了!   -完- 第70章 官官相护   ◎可敢干了这一票?◎   王万旺家。   往日里热闹的院子空荡荡的, 只余伫立着的青砖院墙一动不动,透着股暗色的青灰。   有话语声从屋子里面传出去,吵碎了寂静。   “怎么出去一趟, 人成这样了?!”   王万旺的妻子看见被抬进屋的王万旺, 见他整个脸都被布裹住, 身上也血淋淋的, 吓得魂飞魄散。   王万旺嘴唇发紫:“没事儿,别吵吵!给族老和几位贵客上茶。”   他妻子却是不依, 哭着又问:“那猫妖这么凶么?这么多猎犬……”   猎犬克猫妖, 这是他们这地方的老古话了。猎犬训得好, 能克猫妖、别的不对劲的,叫上几条猎犬也能吓住, 否则犬神庙也不会出现。   王万旺听着这话, 脸色更差。   因为他也没想到,那不过半岁的小猫妖竟然还有别的本事……   弄得他受伤了, 猫妖却连个影都没抓着。   “叫你去上茶!”王万旺没耐心地喝了句。   他妻子这才听话,抽泣着倒茶去。   茶水上来, 从外头回来的人肚子里进了点热的,方才算回了魂, 又定神商议起该如何应对猫妖。   王万旺妻子听着头大, 担忧地看了一会丈夫,又往儿子的房间去看看瞧瞧。   通透的大东屋里,厚实木床上躺着一个面露傻笑的邪气青年。   瞥见儿子脸上的笑, 王万旺妻子叹气一声,抹泪道:“你都睡三天了, 笑笑笑, 怎么就知道笑, 不知道醒呢?你是不知道你爹这回为了你遭了多大罪,一身血糊糊的吓死人。”   儿子王世越不争气,小时候就有些长歪了,整日里爱凑到小媳妇大姑娘身边去,有回偷看别人家媳妇洗澡被捉住,打得腿都断了,从此名声更差。   纵是老子是里长,也二十好几还没讨上媳妇。   前些日子,儿子的狐朋狗友还害了庄子里的外姓的刘寡妇,被抓去了衙门,怕是砍头的命数了。   眼看儿子被吓个好歹,在家老实了几日,没成想又撞上猫妖,被弄得整日沉睡不醒。   “猫妖、猫妖!该死的猫妖,刘寡妇死了,关我儿子什么事?!”   中年妇人痛心地念叨着,骂起不长眼的猫妖来。   此时猫妖正在何其手里被撸。   黑猫看着前方怒气冲冲的王铁家人,扭头和何其“喵喵喵”。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听你的话?!   何其:“因为他们的目的和我们的一样。”   目的一致,有人出马,何其就不用再暴露自己变成“狗子”的事了!   而且这回的事件涉及到的人好多,像是一个圈,在后头看着肯定更清晰。   黑猫红色的眼睛瞳孔闻言一缩,凶厉地嚎叫:“喵呜——!”   ——主人是我的!   何其听了这话,把猫拎起来又看了看,确认这只猫不太正常了,似乎有点疯。   因为猫好像……没意识到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何其没明说,揉一把猫头,跟上王铁爹一行人。   他们抬着王铁,准备上王万旺家要个说法。   ***   哐哐——   两声巨响,王万旺家的院门门闩被强行劈开,王铁爹径直推门闯入。   这动静惊动了屋内人,也惊到了四方邻居。   屋子里的人走出来,就看到明显不对劲的王铁爹。   方才大家还一道捉猫妖呢,这会王铁爹却一脸想要吃了他们的表情,两只眼睛也红得吓人。   正震惊,就看到被抬进来的尸体——正是王铁。   众人还陷在惊讶之中,王铁爹直接开口道:“王万旺在屋子里?!叫他出来!”   说话时,王铁爹手里的刀还挥动着,一脸的杀气腾腾。   而何其骂了句脏话,跟上不顾伤腿,硬往王万旺家屋子里钻的黑猫。   王铁爹吼完,后脚王万旺被他妻子扶着走了出来。   看见王铁的尸体,王万旺难看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   再接着,是左邻右舍涌了过来,人围着站在院子里,一个个表情震惊。   “王铁不是被猫妖吃了?”   “好像就少了我们找到的那条手臂!”   “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是猫妖吃人嘛……”   之前猫妖吃人的洗脑包传得有多深入人心,这会懵逼产生疑问的人就越多。   王铁娘冷笑一声:“大家问得好啊!里长不是跟我们说猫妖吃人嘛?现在我儿子找到了,我们来问问里长,他儿子是怎么回事?当初为什么要误导我们想歪了,到底是何居心!”   里长是个小官,若非这等大事,王铁一家人肯定不敢得罪。   可如今自家儿子死了,八成和里长家有关系,谁还能忍下去。兔子急了都要咬人的。   王铁爹也是持刀上前,逼问道:“王万旺,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我儿子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众目睽睽之下,王万旺感觉心跳得有些快。   他后退了一步,看着王铁爹道:“老弟,你冷静一点。就算是我弄错了,王铁的死又怎么可能跟我有关?   我今年身体不好,还能干得过你儿子不成?   我儿子早就昏迷不醒,就是加上我家那口子,也不是你儿子的对手啊!”   王铁可是庄子里的好劳力,力气大着呢。像王万旺这样的,两个都不一定能制服王铁。   王万旺洗清自己,又红着眼道:“老弟,你可以误会我,但不能冤枉我。你难道没瞧见,我叫人来抓猫妖,被猫妖咬得身上没口好肉,我这不是为了庄子着想、牺牲?”   就在这时,王万旺家东屋的窗户突地打开。   何其一手拎着猫,一手把被猫撕了衣服的青年从窗户丢出去。   在除开王铁一家三口之外的众人眼中,赫然是王世越离奇地从屋子里飞了出来!   砰咚一声,王世越落在地上。   青年下身飙血,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痛苦,可下一瞬面上又浮现淫|笑,颇有些诡异,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王世越身上的衣服被猫爪撕开,露出半裸的胸膛,以及一些半新不旧的抓痕。   和猫抓有别,那痕迹一看就是几天前的。结痂了,但老痂还没掉,明显地留下了人抓上去的痕迹。   王世越身上的痕迹,将众人心里隐隐浮现的想法勾得往深里去。   庄子里另一个混子,被衙差以奸|杀刘寡妇的名义绑走了,那么常和混子一块的王世越呢?   里长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是猫妖吃了王铁,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洗清他们对猫妖针对王世越这事的怀疑!   王铁的事,怕也和里长王万旺脱不了关系……   王铁爹看着地上的王世越,抬起泛着红丝的眼看向王万旺:“好啊!你看看你儿子,遭天谴了吧?”   王万旺妻子都看傻了。   王万旺心口绞痛得厉害,用力一掐妻子:“快、快去叫大夫!”   他可就这一个儿子,命根子居然、居然断了!   喊妻子去处理儿子的事,王万旺又看向窗户,大声道:“是谁在王家庄伤人!去、把人拿下。”   但这会,没人想听他的。   哪怕是平日里最爱拍他马屁的,都懒得动弹。   还是几个猎户,想着伤人到底不好,准备上前去抓人。   可到了窗口,他们能看见什么?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老猎户面露惊色,回头道:“没、没人啊。”   “不可能!”   王万旺咬牙,勉力挪动身子,走向东屋。   也有人凑过来,想要看看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要是没有人,王世越怎么飞出来的?   可屋子里就是没人!   而王铁家三口子,因为收到了何其的摇头示意,当下闭嘴不言。   王铁媳妇嘲讽道:“我看就是遭报应了,活该!”   除了报应,一时根本没人往猫妖身上想。因为事情好像都跟王万旺家相关,反倒叫人忘了一开始被它们惦记在心头的猫妖。   毕竟就连叫他们闭门户的,也是王万旺,这些通通都是里长王万旺做的。   人往往都是这样,以知道的信息为基准,很容易被充斥身周的信息引导,忽略其他的方面。   站在东屋窗户的王万旺脸色灰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众人议论的絮叨声,让王万旺惊醒——总不能就这么认了。   人可不是他杀的!   王万旺退后几步,缩进猎户堆里,挨着猎犬不远。   不同于其他人,王万旺想的是猫妖。   他镇定下来,对几个猎户道:“几位兄弟,你们可记得猫妖是怎么消失的吗?”   猫妖能凭空消失,此刻当然能不现身影,但做出伤人的事。王万旺就是如此认为的。   猎户们也一下忆起猫妖突然消失的情形。   “是猫妖?”   “可是我们的狗都没叫啊?”   “要是猫妖在,猎犬应当能发现吧?难道是猫妖又跑了。”   跑肯定没跑,何其还在看着呢。   而猎犬们察觉到各自主人的疑惑,将狗头耷拉下去。   不敢叫。   犬神大人可都交待过了,谁叫敲谁狗头!   “你还想把事情推到猫妖身上,猫妖做了什么?猫妖什么都没做,除了迷昏了你儿子,根本就没主动伤过其他人!”   王铁娘很愤怒:“就是刚刚受伤的人,也是搭着你倒了霉。我说怎么猫妖就盯着你扑呢!肯定是你又做什么缺德事了,我记得你还带人去看过刘寡妇的尸体。”   王铁爹则道:“我儿王铁死的不明不白,有的人不承认也罢。我们这就去报官,看到底是谁害了我儿?”   王铁爹这可是开大招了,要闹到官府去。   王万旺心思一动,梗着脖子道:“去官府就官府,我拿什么去杀你儿子,那可是个壮劳力!我打都打不过他。”王万旺咬死了一开始的理由。   两边都同意,族老就点头,让人送他们去官府。   就连王铁的尸体,也一并带上了,方便仵作验尸。   何其手里拎着黑猫的后腿,纵是倒吊着,黑猫都呲牙咧嘴地冲地上的下身喷血的青年疯狂挥爪。   何其犹豫了一秒,在放黑猫自由复仇,和带着黑猫一块进城中做出了选择。   ——带着黑猫走。   说出来原因,可能会让渣渣兔接受不了。何其刚刚感觉到,黑猫好像也会变成……自己猫。   既然是自己猫,还是先看着,回头再趁收获功德的时候治个疯病。   至于地上的人,何其冷冷地扫一眼还在幻境里傻笑的王世越,留着黑猫清醒点再来爽吧。   这种人,让他沉浸在梦幻般的幸福中死去,那是便宜他。   ***   一大群人,又出了王家庄,往进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撞见葬完自梳女回来的一群后生。   几句话一说,叫这群后生都懵了。   王铁的尸体找到了?猫妖不吃人?王世越很有可能欺负了刘寡妇?   他们就去坟山下了棺,再埋上土,左右不过两刻钟,一切事情竟全部翻转。   当下这些迷茫的后生,也跟上了进城的队伍。   他们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他们这几日对猫妖的小心谨慎,到底有几分是必要的,又有多少是被人在手心里耍弄。   很快,这一行人到了城门口。   抬着尸体过,立马引起了满城关注。   城门口的守兵问清楚王家庄的人所来何事,快跑着去通知府衙的大人,免得等会民众聚齐,大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其摸摸下巴,跟上了这快跑的官兵。   假如杀害刘寡妇有王世越一个,王万旺如何能在府衙这边瞒天过海?定然是官府有人。   他小小一个里长,关系那么硬?   与其说是关系硬,何其更相信她见过一面的,重情重义的程大人有鬼。   那句重情重义,还是王万旺帮忙说出来的。   一路到府衙,守兵把消息往上报,整个府衙班子的几把手凑到衙门大堂中。   何其看见,父母官知府大人背后,就站着重情重义的程大人。   在众人商议此事已经引起极多民众关注,是否要开大堂,让更多民众一并观看审案时,程东炎捏紧了拳,神色间浮现一丝惊慌和忧色。   知府的余光从他这位儿婿身上扫过,特意问他:“东炎,你看这事如何处置的好?”   程东炎面色迟疑:“我看此事……不宜开大堂。牵涉太多人命了,案件错综复杂,慢慢查便是。再说了,我们才是父母官,哪能由着民众推着走,日后少不了有人见样学样。”   其他官员本来还想趁这事,给府衙捞点青天名声。   但知府大人的东床快婿另有意见,纷纷不说话了。   果然,知府也点头道:“我看东炎说得也有理,便由东炎来负责此案吧。他掌提刑司,就由他历练一番,免得日后还不知轻重。”   最后两个字加重了音,旁人还以为是在提醒他们别抢功,唯有程东炎知道——他暴露了。   但还好,他这岳父决定保他。   程东炎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大人信任!”   知府大人摆手,让其他人下去,留下程东炎说话提点。   其他下属官互看几眼,听话地离开。   就是……他们跨过两道门,走出前堂,想要前往办公的舍房时,一根突然出现的大骨头拦住了他们,长着犬耳的少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女的身侧,还蹲着一只红眼的黑猫,目光冷冽森然。   与此同时,他们耳旁竟然能听见衙门厅堂中,知府责问程东炎的声音。   “不敢开大堂,是怕你害死那女人的事暴露了?蠢东西,做了事还往上赶,想让人觉得你做贼不心虚?”   “东炎愚钝,让父亲失望了。”   一群下属官:……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接着,他们耳边又响起少女的声音。   “诸位大人,搏一搏,副官变主官,可敢干了这一票?”   何其气麻了:“不干的话,本神就全换了你们。毕竟靠你们,也护不住这一地百姓。” 第71章 去去就来   ◎我去给他们买几个橘子◎   程东炎被训斥了一顿, 低头装了孙子,回头安排起下面的人来。   最要紧的一点,便是不能顺了民意的愿, 让那么多人一并涌进衙门大堂。   但是程东炎这头刚交待了衙役, 转头去忙别处, 衙役身边又来了两位大人。   “知府大人说了, 考验他东床快婿一回,你们如此如此……, 千万别叫程大人知道, 白费了知府大人的一番苦心。”   “大人放心!包小的身上, 小的肯定安排得妥妥当当,这就悄悄叫兄弟去联系富绅乡老们。”   别的地方, 就照这个操作走。   涉及的人群, 除了当事人知府大人、程东炎,都知道了“考验”的事。而且最下面办事的都知道一点, 要为了这场考验保密!   而合作干这些事的下属官们,则时不时偷瞥一眼冷着面的犬神大人。   这一身打扮, 可不和犬神庙的神犬对上了。   而且这位,还能叫他们听见原本听不见的声音, 手里那根骨头神兵更是能大能小。   一切安排妥当后, 府城的二把手同知站了出来,走到何其身边。   “犬神大人,您看可妥当了?我们是按照大人提议的法子行事的, 稍微补全了些。”   实际上,这位同知大人很纳闷。这位犬神大人, 竟然还很会玩花活!好像是真的人一样, 当真是灵性。   临时给他们的法子, 实在是到点子上了。能够蒙蔽住上面,同时把百姓引入,他们当堂便能锤死程东炎和包庇对方的知府。   就是一个字——妙。   想到自己或许能往上爬爬,这位同知脑子里不禁浮现那一句“搏一搏”。   何其看他一眼:“甚好。不过牢狱那边,那个证人可还活着?”   “活着的。下属遣人去看过了。”   “那就等着吧。”   何其话音落下,前头人到了,敲起鸣冤鼓。   鸣冤鼓专为百姓设,因为有的穷苦百姓不会写,也写不起诉状纸,便设立了一面衙鼓,用以击鼓鸣冤。   此时鼓声震震,响彻衙门周边。   程东炎听见鼓声,呼出一口气,让人去提人,同时命令衙役疏散那些围观百姓。   而后程东炎整理了衣服,坐在二堂一侧的副位上,   可事情,出乎程东炎的预料。   衙门大堂大开,涌进来许多人,百姓、富绅、有名望的乡老……   往日里开堂,人想要这么齐全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这四个字混乱了程东炎的脑海。   他的身侧,同知也做出惊讶的模样,甚至看着程东炎低声问他:“东炎,怎么回事?”   程东炎:……   他怎么知道!   他要是知道,怎么可能容许这一幕出现。   他这是被谁算计了?   府衙中的官员,一个个从程东炎脑中闪过。可程东炎就要把人头发丝都数完了,也无济于事,今天这堂,他硬着头发也得开。   程东炎被迫从二堂换到大堂,头顶“明镜高悬”,手握惊堂木。大堂是必须得公开面对百姓审案的,二堂和三堂则不需要。   在衙役杀威棒敲地,和“威武”声中,程东炎扫一眼跪在堂下的王万旺,一拍惊堂木,正式升堂。   “堂下所跪何人,状告何事?”   “草民王大泽,状告王万旺杀害我儿王铁……”   王铁爹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何其耳中。这个中年汉子,看一眼坐在审案官后方,正中位置的犬神大人,感觉心头十分安稳。   王万旺官府里有人又如何?   正中坐的可是赐他法眼的犬神大人!   实际上,何其也是想给王大泽壮壮胆。怕他畏惧官府,阐述不清。   效果很好,王大泽口齿清晰,虽然掩盖不住沉痛,但该说的话都说得很清楚。而且不是用的玄幻说法,而是事实举例。   比如:王万旺为王铁尸体来源掩盖、王世越身上的痕迹、以及王世越日常在庄子里的为人等,这些都有其他人证,证据明确。   王万旺偷偷看了程东炎几眼,就咬死了一点——他杀不了人。   他如今一身模样凄惨,看起来更不像能杀害一个壮实汉子的。   程东炎看他聪明,顺着程序,装作很凶的模样拷问王万旺,追问他王大泽提出的那些疑点。   王万旺从他是里长,需要负责来解释。   猫妖两个字,就在此时落入府城百姓耳中。信的有,不信的更多。   他们不知道,黑猫就蹲在何其腿上,被捏住了爪子。   牵涉猫妖,这方面比较离奇,两方各执一词。   程东炎让仵作验尸王铁,寻找新证据。同时思考着,如何强行将堂拖下去,以待下回开二堂、甚至三堂,私下处理了这事。   众目睽睽之下,验尸结果仵作直接给出:“此人是被利器所伤,砍中了脖子流血而亡,而且看窗口应当是一把锐利的大刀,绝非猫这类兽类所伤。”   王万旺立马辩解道:“大人明察啊!我这等普通人家,家中只有菜刀,如何说我杀人了?兵器我都拿不出来啊!”   到这,王万旺的证据比王大泽的事实推测更确凿。   疑罪从无,古代也是如此,没有明确的证据,不会胡乱判案。   程东炎正想开口,何其给同知点了点头。   同知立马开口:“既然王铁这案不好断,那就把刘寡妇一案抓获的王林木叫来,再审刘寡妇一案。”   审刘寡妇案,是因为王大泽提到——王世越身上有女子抓挠的痕迹,且王世越根本未曾成亲。   若是王世越参与了作案,那么案件性质就会变了。为何刘寡妇之案,上一次程东炎审理不清,包庇王万旺之子?   王万旺无刀,程东炎有。   再加上此番案件,程东炎阻挠大堂,事情揭开,必能从中找到更多破绽。   再一个,王万旺的独子牵涉不保,他还会死保程东炎吗?   反正这回一不做,二不休,同知上了“贼船”,只能一竿子打翻知府和程东炎的船了。   而听到同知提刘寡妇案的犯人,程东炎立马反应过来——算计自己的就是同知。   你疯了吗?   程东炎看向同知的目光中,质问着这句话。   同知根本没看他,同知官位更高,在府城衙役心中也是早竖下威严,言出就有人去提王林木。   不多时,王林木便到了堂上。   这个被羁押的犯人,一副没了半条命的模样。   “竟拷打成如此模样?”   “这、不是说不许拷问强逼……”   强逼出来的结果,能有几分真?不用犯人开口,当下观看审案的百姓中便响起议论声。   程东炎脸上一赧,心里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但就在此时,后方府衙有知府仆从闯入大堂。   “几位大人,不好了!知府大人突然发病……”   何其:?   虽然何其知道瞒天过海这招不可能从头到尾瞒住知府,但对方竟然使装病这招,真是不要脸了。   何其看向同知:“你压住场子,我去给他们买几个橘子,去去就来!”   -完- 第72章 寡妇簪花   ◎一更+二更◎   同知:??   橘子, 什么橘子?!   同知觉得自己似乎没全听懂这位犬神大人的话,不过至少前面半句他是懂的。   ——继续审案,不要慌张。   同知还在想什么橘子的时候, 何其已经飞身跑了。   何其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闻出来那位知府, 出了大堂, 往后面跑。   根本不用到装病场所——后院,一眨眼的功夫, 何其就在大堂后面的舍房中, 找到了衣装完整的知府。   对方果然是诈病!   知府脸色很黑, 他从文书口中知道,前面开了大堂审案, 同他原本的预料、安排完全不一样。   他思索再三, 还是决定拖上一拖。   能不能救下程东炎先不说。让程东炎如此处理,是通过了他点头的。下面的人, 不安分啊!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否则不得翻天。   可是前面通报的人刚去, 一只无形的手便拽住了他的衣领。   何其拖着这家伙,直接往前面飞。   文书看着知府突然往前面大堂跑, 整个人都傻了。   文书:“知府大人?您还在装——”   装病两个字被吞在口中。   因为文书发现知府大人几乎脚离地。以那种姿势……怎么跑的啊?!   大堂。   同知上前几步, 拉住想要跑的程东炎:“东炎且慢,大堂审案,不可轻忽, 你且在这里继续审案。”   随后同知又看向另一位同僚:“关之,你快去瞧瞧大人, 再叫人快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衙门!”   同知刚安排好, 就听到大堂门口突然一阵哗动。   “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到了……”   门口的乡绅百姓都很懵, 心说:知府大人刚刚不是犯病了吗?   知府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衣领。   刚刚就是一只手,抓住他强拖过来的。   等他从对看不见事物的恐慌中脱离,就看到了一片迷茫、探究、不解的目光,让知府想起来自己是个“装病”的人。   前脚装病,后脚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人前??   见过风浪的知府头皮一麻,强行道:“本官已无事,便到前面来听案。”   知府解释一句,一心二用,一边提防着那“暗中的东西”,一边将暗藏不满的目光扫向同知。   文书告诉他,今天这出是同知干的。   同知则看一眼冷着面的犬神大人,脑中一动,主动开口道:“大人来了,快上座,今日这案子可麻烦了,须得大人坐镇方才叫我心中安稳呐。”   知府颔首,往上座走。   同知捏紧了拳,有些紧张地看向了犬神大人,同时还做了个推到东西的动作。   同知怕知府壮士断腕,弃了程东炎。届时将他自己摘出来,回头倒霉的或许就是同知了。   何其朝这位临时盟友比划了一个“OK”。   对方想到的,何其也想到了。而且何其一直不露面,就是想暗中行事,余地大。   因此知府走到正案前,斯文地撩起袍子,想要在正位坐下。   何其就伸出脚,一脚把知府给踹翻出去!   “砰咚——”   知府往前一翻,脑袋砸在案板上。   一众百姓:……   这还能倒?   刚跑到百姓前头的文书:有鬼!肯定有鬼啊!   文书左右一看,干脆缩回了百姓堆里,再不想着凑到知府大人身前去。   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比小命重要,人多,他才不害怕。   “大人!”   心里本就慌乱的程东炎赶紧去扶人。   却见一旁的同知站了起来,直接问道:“大人啊,你可知道为何这椅子都不让大人坐吗?你对不住这一顶官帽,对不起所学之识。你包庇杀人者程东炎,天理不帮你啊!”   何其看见同知这位猛人,真去搏一搏了。   同知冲上前,一把摘掉知府头上的官帽:“来人,将大人和程东炎拿下!”   知府被摘了帽子,勃然大怒,借着程东炎的手站起身:“你疯了?本官方才知道开堂,特意前来听案。”   知府看向堂下,神色肃然地摊开双手:“便是堂下的人,本官也不认识,我包庇何人了?”   “我们都听见了。”   同知重复着他门一群官员听见的话:“不敢开大堂,是怕你害死那女人的事暴露了?……”   “敢问大人,这等大案,你为何要同意程东炎开二堂处置?死伤数人,百姓哗然,王大泽等人带着王铁尸身一进城,满城惊动,百姓个个心忧己身,难道就动不了大人的良心?!”   同知质问完,就有其他官员站出来。虽低着头,但他们背却停直了,立于人前道:   “同知所言,句句属实。下官也亲耳听见了。”   “下官听见了。”   “下官也听见了。”   被知府叫去过的,所有官员都听见了,也都站了出来。   底下,百姓、乡绅,一群人已经听傻了。   这、这……这审案审案,审到要把父母官抓起来?!多少年没听过这种稀罕事啊。   同知又问众衙役:“我让你等开大堂之前,程东炎可是吩咐你等疏散群众?在二堂开审,不让一个外人有机会看审案过程。”   衙役等看看堂中,看人数就知道站那边了。   何况他们站的还是真相,当下十分爽快地对外面的百姓道:“程大人确是交待我们疏散百姓,莫要让众人闹事,还特意叮嘱了我们不要让外人进二堂。”   何其感觉有个好帮手真是太爽了。   同知输出好猛,当众先把容易摘出去的知府逮住,坐实了这一桩,程东炎那边肯定是洗不干净的,那么庇佑之事才会被追究。否则,很容易让知府跑了。   何其听得有些心潮澎湃,当下也不管猫了,飞向“明镜高悬”的牌匾。   余光扫见这幕的同知:……   这位犬神大人真的太懂人了。   而知府则是面色涨红,他想不到府衙中所有人竟然都站在了另一边,竟无人护他。   知府气得发抖,怒斥道:“你等胡说八道!本官根本——”   他口中剩下一半狡辩的话,被掉下来一边,垂直悬空晃荡的“明镜高悬”砸没了。   知府挨了第一下,立马躲开。   接着那因为垂落而打摆的牌匾,又往旁边去,砸中了程东炎!   有暗□□臣何其在,程东炎还被牌匾连扫两下,直接扫倒在地。   百姓们看着晃荡的明镜高悬牌匾,吸气道:“牌匾也掉了!”   “椅子不让坐,连牌匾都掉下来砸人……”   这意味着什么,都不用说出来。   跪在堂中的王铁家人,将一切看在眼中。   不同于旁人的震惊,他们是有亲属去世的伤心人,对这一切只觉得感慨万千。   若非有犬神大人,只怕这事儿的真相就要被藏一辈子。   杀人的无事,只留下他们这些人伤心度日,家中更失了壮年劳力,日后过得困苦不堪。   王大泽跪在地上磕头一声长哭:“老天有眼啊!”   “儿啊,杀你的人一定能抓到!”王铁娘和王铁媳妇扑过去,趴在儿子的尸体边哭泣。   同知又道:“捕头,拿下他们!追究的责任我担。”   衙役动手,将知府和程东炎拿下。   程东炎垂下头,一时还在恍惚中。   怎么突然间一切就变了?   分明上午的时候,他还去送葬了女人。   他以为葬了人,一切就尘埃落定,再不会有人发现是他杀的人,也不会叫家中的妒妇知道外头有女子怀了他的孩子,更不会让人知道他官德有损……   他或许就不该,不该见着那女人了,又怜她爱她。   也或许当初不该另起心思,娶了女人,清苦度日,努力赶考也好。   程东炎不再挣扎,知府却还硬着脖子道:“本官不曾说过那话!哪怕是天打雷劈,本官也敢说,本官不曾说过那话。你等分明是串供了,想要暗害本官。”   同知等人没有物证。   但是很多时候,不是没有证据,就表明聪明的犯罪人没有错。   何其记得现代有一句话——法律只是底线。   而且这件事,同知这许多人,分明都是人证。还有知府诈病之事,这些都能成为断案的证据。   何其心说:你求雷是吧?   这里没有橘子可以买,但给你打个雷简单啊!   何其掐诀,口中道:“天雷隐隐,龙虎同行——”   咒语最后一字落下,天际便隐有雷声,轰隆一声,炸响了府城的天。   知府听着雷声,一下脸都白了。   他不过信口一言,竟、竟真的打雷了?!   大堂门口的人反应更快,他们扭头便能天边的雷云,目光微呆。   “刚刚天黑了吗?”   “我记得方才天上还没云。”   “天打雷劈啊。”   这突然而来的雷——只能让人想到知府说了假话!   外头有人说了两句雷声后,大堂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只余那边婆媳两人低低的哭声。   就在这时,原本趴跪在地上,被人拷打得不成人形的王林木动了一下。   因着安静,众人便也听见了王林木细弱小声的说话声。   “小人……冤枉啊!”   王林木趴着缓了半响,咬牙支起身,说道:“刘寡妇不是小人杀的,是王万旺之子,王世越杀的。”   王林木说着,身子一踉跄,差点又趴下去。   可身上的痛,反倒支撑起了他的意志,让他坚持说下去。   王林木充满恨意的一双眼,扫向跪在他不远处的王万旺。   “就是王万旺勾结了姓程的,想要将我屈打成招!让我替了王世越的杀人罪。”   同知问:“你可有证据?”   “我亲眼所见,王世越让我给他望风,答应给我银子。”王林木说这话时,低下了脑袋。   显然这会在人前,王林木也知道就算是望风人家欺负寡妇这种事,也很上不得台面。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证明他没有杀人。   王林木喉中咽下一口带着腥甜的血水,手撑在地上:“王铁、王铁许是就瞧见了我们两个神色惊慌,可能会指证王世越,才被杀害。”   被王林木瞪着的王万旺面如死灰。   王万旺脑子比其他人更活,已经知道露馅了,程东炎要完蛋,他也护不住自己那蠢货儿子了……   同知微微蹙眉,闻言看向王万旺:“王万旺,你是如何勾结程东炎,迫使他包庇你儿子王世越?又是如何杀害了王铁?”   可王万旺也像知府,一把年纪了,还觉得没活够,不愿意就这么认命。   王万旺舔了下嘴唇:“大人,草民不认。空口之言,如何算得了数?!除了王林木的一张嘴,还有什么可以指证是我儿杀害了刘寡妇?”   什么天打雷劈,他是不敢说了。但休想叫他认命。   而很可能看见了真相的人,也在一旁躺着了。   王万旺以为多少能拖着,何其却在人群里有了新发现。   她嗅到了熟悉的尸体味道,夹杂着更浅淡的香气,同黑猫身上一样。   味道分散开两处,一处挟裹着汗味,那人正想从人群后方挤到前面来。   何其一挥手,风吹开一小条缝隙。   男人精神一阵,飞快地从人群后方钻到前面,大声道:“大人!我们还有证据!”   伴着这个男人出现,黑猫的鼻子也耸动了下,它突然又弓起身子,想要往外冲去。   何其知道,这是黑猫也嗅到了——它主人的味道。   但是不急。   黑猫的莽撞反而会破坏了此刻的化学反应。   何其快手拎住黑猫的厚脖颈,在它耳边道:“不要急,等会他们会将你主人送到这里。你不想要那些人,全部得到应有的下场嘛?”   黑猫的一双红色眼睛闪过挣扎,弓起的背脊慢慢地松缓下去。   它红色的眼,扫过堂中跪着的王林木、王万旺,甚至还有刚闯进来的男人。   刚闯起来的男人是王林木的大哥——王石。外头还有他们的娘,看着盖了草的板车。   王石闯进来,跪在地上。他望了一眼跪都跪不住的弟弟,心中一痛,立马抬头对官府的大人交待。   “大人!我们把刘寡妇的尸体送来了,刘寡妇的手指甲缝里,还有丝绸布料。那布料我们整个庄子,也只有王万旺家穿得起,可以证明,杀害刘寡妇的的确是王世越。”   同知闻言一喜,觉得事情实在是幸运不过。   刚觉得头疼,这就有人将证据送上来了。   同知问道:“刘寡妇的尸体何在?”   “就在府衙外头,我娘守着呢。”   “将他娘和刘寡妇的尸身,一并送进来。”   同知站在大堂之上,一侧偏左的位置,并不坐下,就这么站着审案。   仵作没走,就在一旁候着。   刘寡妇的尸身送来,有淡淡的尸臭味道扩散开。这还是天冷,加上黑猫每日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延缓了尸体的腐化。   至于王铁,他走得更晚。而且尸身被埋在干燥枯井中,腐化得也不厉害。否则光是这么两具尸体,就够叫看审案的人窒息的了。   刘寡妇的脸被盖住一块布,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以及从耳侧露出来的一朵红色多重瓣的花。   众人看见那朵花,都是为之一愣。   这时节的花,实在太少了。这寡妇的头上,又为什么要别这样一枝花?   唯有王万旺瞥见那花,心中恨恨,低声骂道:“水性杨花的女人!”   王万旺最恨的便是这寡妇,丈夫死了,又没有孩子,不答应改嫁也就罢了。还整日里簪花作样,不就是勾男人的么?   这寡妇不到处卖弄,也不会让他儿子动心胡来,从此引发这许多的麻烦。   他这话,不少人听了眉头皱着,觉得不妥。有的人却是在心中同他一般想,觉得刘寡妇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死了还要往头上簪花。   仵作闭眼念了几句去晦经文,上前查看刘寡妇的尸体。   黑猫简直疯了,何其一个成神仙的都拉不住,愣是让黑猫挣脱了。   “喵呜——”   黑猫大叫一声,脱离了何其的身周,也显身出来。   黑猫径直跑到刘寡妇身侧,盘桓几步,窝在刘寡妇身旁。   仵作被吓得一惊,但黑猫看他一眼,并不阻挠他。   一旁,王大泽道:“这是刘寡妇的猫!”   可这猫,是从大堂后面钻出来的?就很离奇。   不过黑猫一双红眼,其他人也不敢问。   仵作检查了刘寡妇的尸体,从刘寡妇指缝中撬出“证据”来。   和着血,丝丝的丝绸料子。   除了刘寡妇指缝中,她衣服上也挂了几丝。   而且这布料,还能跟王万旺身上的里衣对上料子!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王世越杀害刘寡妇的证据确凿。   随着同知让人去捉拿王世越,王万旺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的希冀彻底被断绝。   他王家几代的独苗苗香火,怕是要断了。   王万旺一时神情怔怔,突然又扭过身,爬起来冲向刘寡妇,口中骂道:“ 臭寡妇!给你脸你不要,死了还拖累我儿,天天带些花在脑袋上,不就是想要男人嘛?!”   “你们这些作恶的祸端!就应该像以前一样烧死!”   王万旺骂着,一把扯掉盖在刘寡妇面上的布和花,扬到一旁。   但下一秒,炸毛的黑猫跳了起来,冲出去将王万旺撞倒在地。   将王万旺撞倒,黑猫又咆哮着,挥舞着闪烁寒光的爪子,将王万旺的脸撕得破破烂烂。   “啊——”   王万旺又抱住了脸,疼得满地打滚。   同知:……   犬神大人身边的猫你也敢惹。   同知赶紧道:“拉开,拉开王万旺,给他上枷锁!”   衙役缩着手,上前去捞王万旺。   黑猫又撕了两爪子,舔掉爪间的血,再往后走。这回不再是窝着的姿势,是蹲坐着,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样一只猫,出现得离奇,护主得厉害。   会伤人,但只伤动主人的人,看得其他人惊叹不已。   “这猫儿当真是忠仆。”说这话的是位乡老,府城有名的祥瑞长者,活了八十多了。   当下便响起一阵夸猫的声音。   仵作看看王万旺的脸,感觉自己手有点疼。仵作懂伤,所以也知道脸上那么多的伤口会有多痛。   但只是了解,同情是没有的。对死人还动手,当真是疯子!   王万旺的待遇也是疯子的待遇,被枷锁锁了起来,脖子上架着沉重的木头。脸上血淋淋的,在一旁嚎叫。   同知趁机厉声追问:“王万旺,你休要再胡来!老实交代,你是如何与程东炎勾结的?你们若是不交待,本官便要叫人上前请那自梳女的尸身来了。”   “活人不愿意说话,那我们就听死人说话!”   王万旺疼得要命,人也有些失常,闻言竟笑起来。   “哈哈哈——,程东炎重情重义啊!他杀了那女的,又不敢认,居然想要将人偷偷送回村里,装作自梳女自杀了。”   “可是他们的关系早被我儿发现了,我儿偷偷撞见过他和自梳女不清不楚。”   “自梳自梳,那个女人哪里是自梳,分明也离不开男人,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他的种呢!然后心虚的程大人就不得不听我的了,我让他杀人,他就帮忙杀人。”   王万旺指向沉默了半天的程东炎,疯狂地将两人的勾结交待于人前。   至此,这一桩牵涉到三条人命的命案,终于牵扯清楚。   是两方勾结,互相掩盖、帮忙。   王万旺帮程东炎遮掩自梳女身上的不对,好叫自梳女顺利下葬,再给程东炎换个“重情重义重过去”的美名。   而程东炎这边,逼供王林木,若不是事情翻出来,死的就是王林木,而王世越则毫发无损。   但、刘寡妇养了只他们觉得晦气的猫,引发了后面的一步步,将他们完美的合作摧毁。   水落石出,同知松了口气,心中大石头落下。他看向了自己身侧,犬神大人在的地方。   同知的身侧,何其抱着自己的大骨棒,看着地上。   被王万旺扯掉扬开的红花,花瓣散了,散落一地。   花瓣是红色的,像是一团团火,又像是一团团红色的血,凝结在一起。   何其走下去,越过刘寡妇和黑猫,在地上捡起花柄。   此地是官府,何其没有在这个地方露面于众人的想法,因为衙门同样是唐国政权集中的象征。   这里不是山民之地,不是富人的宅邸,不是山,更不是河,这里是府衙,整个府城的行政中心,是上位者关注的地方。   何其不想引起唐国那些掌权者的关注,她觉得那麻烦。   所以纵使刚才何其做了很多事,也没有出来忽悠府城百姓的香火功德。   但此刻,这一朵花让何其破防了。   该死的封建社会!   花柄在何其手中焕发新生,它再次生长,向下扎进夯实的泥土中,向上生长出枝叶,最后开出花来。   先是一棵,随后扩散开来,娇嫩的红花绿叶将刘寡妇和黑猫包围。   何其掐了手诀,现身于人前。她站在花丛前。 第73章 花带给她   ◎三更◎   何其看向神态疯癫的王万旺:“簪花本无罪, 奈何人心丑陋。”   少女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所有人耳中。   平地生花,本就将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何其身上, 她这一开口, 话也听进众人心中。   同知等官员, 心中发沉。   他们可是父母官, 知道太平之地,凶杀案应当会大量减少。因为一来当地的律法、官员能产生震慑;二来民风会更纯朴, 人心向善, 正所谓物阜民安。   可他们府城衙门, 险些就成了笑话。   差点就是官官相护,包庇凶手, 让三个人沉冤而死。   百姓中, 一人望着何其的身影喃喃:“是、是犬神大人?”   犬神庙在当地还是极有名的,有人认出来何其。   而王铁一家三口, 心内就像放开了堤坝口,内心的激动感激一涌而出。   “多谢犬神大人帮我们找到我儿, 抓到害了我儿的凶手!”   “多谢犬神大人,小铁能够死得瞑目了。”   堂上, 同知也抱拳行礼:“多谢犬神大人相助, 让我们得以知道此事真相,还他们公正!”   这么一来,是将何其显了出来。她做的事, 也叫所有人得知。   百姓中先是哗然,随后那位八十岁的老长者, 竟然拄着拐杖站站起来, 想要给何其跪下。   何其抬手, 托起这位老者:“老先生不必!”   老长者却是激动道:“使得使得,我幼时啼哭不已,我娘将我抱到犬神庙睡了一晚,从此后便不再啼哭!要多谢大人保佑我活了这么久啊!”   何其:……   这位爷爷你的幼时,得是好几十年前了吧?!   何其干脆将人一按,让老人坐下。   可何其管了老人,就没管住其他人。   堂下的人,用拜犬神庙犬神的目光,新奇地看着何其,跪下呼喊。   他们跪拜之时,想到了今日的种种。先是知府往前摔在桌子上,又是堂上的牌匾掉下来,再是那道天雷,眼前的堂中花,桩桩件件都惊人无比。   何其看着又想跑了。   但她在跑之前,强调道:“太平之地,当人人皆可簪花,人人不必担忧性命。今日以花赠诸位,盼各位勿忘今日,共创明日。”   何其招手,花丛再次往外蔓延,将花枝探到人前。   老者坐在凳子上,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折下一朵花,簪在自己耳侧。   其他人见样学样,兴许还觉得这花经由何其加持,会有些别的效用,有的人还给自己左右耳各簪上一朵。   王铁娘则伸出手,摘下一朵,给伤心欲绝的儿媳妇先戴上了。   她家中有人,不至于叫儿媳妇像刘寡妇一般无人帮扶,但这代表她的心意,希望儿媳妇能够得到犬神大人的保佑,看开点,过去这一遭难。   与此同时,是知府错愕的脸,程东炎还在恍惚的目光,还有一旁头往后仰,直接昏倒过去的王万旺。   他不能接受,居然是他请出来的犬神,要他儿子的命!   但这就是事实,信仰的光点,从百姓等人身上逸出,飞近何其。   最为瞩目的,还要数同知几人,他们给出的是直接的功德金光。   想来是何其此番也感触到了几人,会给他们带去一些好的改变。   何其身后的花丛之中,因为何其打过招呼,臭宝给黑猫留了一点金光。   而随着金色光点融进猫身,黑猫眼中的红光渐渐退去。   黑猫眼神变得温软下来,但紧接着就转变成十分复杂的情绪,整只猫都呆住了。   黑猫低低地“喵呜?”了一声,声音中充斥着不敢相信。   它低头,看了看两只猫前爪。   随即转过头,看见揭去了布,露出已经看不出昔日容颜的刘寡妇。   黑猫站起身,探头,咬下一朵开在刘寡妇不远处的花。   它小心地、温柔地,将花放在刘寡妇耳侧。   何其回头时,看见它已泪流满面。   黑猫的泪,从毛发之下流下,落在刘寡妇的面上,将她脸上的尘土洗去。   何其恍然,似乎看见了花丛里,一个浅淡的女子魂魄出现。   那女子盘着发,圆脸红唇,眉目温婉,面带浅笑,低头看向黑猫。   她在消失之际,最后伸手摸了一下黑猫的头。   黑猫追随着她,一跃而起,但只能落在花丛里,仰起猫头看向空荡荡的大堂上方。   “喵呜呜——”   猫叫声如泣如诉。   何其低头再看,只见花丛之中,刘寡妇的尸身已然也消失不见。   何其看向黑猫,叹气一声。   她弯腰抱起已经傻了的黑猫,隐去自己和黑猫身形。   出了府衙,能见到外面的天,似乎一切就好了点。   何其低头问黑猫:“我们回王家庄,找王世越?”   黑猫闻言,慢慢地像回了魂,被刘寡妇养得肉乎乎的身子有了点力气。   黑猫动了两下,跳下地去。   何其看着黑猫又冲进去府衙,但这回何其没拦它。   何其听到了里面传来纷乱,听到了王石喊“弟弟,你的眼睛”的声音,也看到了慌乱后退的百姓。   再接着,黑猫从府衙中跑出来,跟在何其身侧。   黑猫停稳的时候,差点摔了一下,但歪了一下身子就站稳了。   它拍了一下地,竟是口吐人言:“回、喵……庄。”   颇有点生疏,是不适应如今的嗓子。   想用猫嗓说出人话,当然会不适应。   何其点点头:“好,我们往回路走,路上应当就能看见衙役们跟王世越。”   黑猫听着何其分析,抬头用琥珀色的大眼睛看过来。   何其看着猫,抬手摸摸自己的毛耳朵:“还是猫可爱。”   “喵呜!”   ——狗也不错。   黑猫又换回了猫话。   何其问他:“你是谁啊?”   从黑猫想起一些事,诧异地看猫爪的时候,何其就察觉到了不同。   黑猫生疏地迈动猫步,闻言步子一顿。   它呆了一下,“喵喵”了一声。   ——我上辈子,好像姓刘。   它上辈子,好像也知道温泉有花,想着最配他的妻。   他意外离世,放心不下他,求了转生的地府,主动堕入畜牲道,让他成了它。   它不记得什么了,偶尔闯入无几人知晓的温泉。   鬼使神差,又将花带回去给了她。   只是这回它的花,被人扔在了地上。它到底不是他,没能护住她。   黑猫仍然没将太多事回忆起来,只想起来偶然间以前她的笑,和主人消失的瞬间重合。   何其又不揉耳朵了,改□□自己的尾巴。   姓刘,刘寡妇冠的是夫姓啊……   不一会,何其和黑猫看到了被衙役拖来的王世越。   王世越脸上依然带着傻笑。   黑猫跳到王世越身上,猫爪拍在王世越的脸上。   随后王世越便睁开眼,因为身上的疼痛大喊,直接从木板上滚下去。   黑猫用猫爪勾住了王世越的衣裳,腾挪了两处位置,而后朝着王世越要害猛地伸出爪子。   一爪下去,鸡飞蛋打!   何其闭眼一秒。   在心中道:不是像渣渣兔那样咬的,这猫还能要!   而王世越直接疼抽了,涕泗横流,满地打滚。   黑猫在一旁蹭蹭爪子,轻灵地跑到何其身边,蹲在一旁看王世越痛苦打滚。   何其问黑猫:“这样就行了吗?”   黑猫:“喵喵喵——”   ——自有官府判他的罪,他活不了多久的。且让他快活几日。   何其翻译了一下。   鸡飞蛋打,快活快活!   猫哥生前定是个狠人啊!   解决完黑猫的仇家,何其也不知道怎么跟猫哥开口。   何其先拿出罗盘,看了看自己跟殷野的距离。   这回不同往常,竟然还有点远。不过蓝点的旁边,还有个硕大的黄点。   臭宝给出说明:“是三丫,供奉的信仰特别多。”   对于孩童来说,有什么比亲自召唤出来一个糖人娘娘更神奇呢。而且小孩的心纯粹简单,想的东西也简单。   看到大黄点,再想到自己给双头鬼婴成功做成分离手术,也是多亏了一手糖人手艺,何其就觉得做回脆弱糖人也没什么了。   总不能一直无坚不摧,无所不能,那多没有游戏体验!   不过离得远,就不好再跑过去蹭怪,“路费”会消耗过多。   何其就决定,等下回去再给殷野托个梦,问候问候好了。   收回罗盘,衙役也带着王世越走远,何其低头再问黑猫:“这里也不好玩,你要不要跟我走啊?”   比起古代社会来,现代社会好玩得多。而且相对的,种花家的氛围也会好很多。   何其想,正适合让黑猫治愈一下情伤。   黑猫抬起头:“喵喵喵!”   多谢你,犬神大人!有你这些恶人才会被抓了,我也可以跟你走,但是你只能是我的朋友、恩人。   很抱歉,但它的主人只有一个。   黑猫的圆脸上认真地写着这句话。   何其笑着道:“朋友多好啊!快到我怀里来,我们准备收工了。”   何其弯腰,抱起黑猫,让臭宝送她回现代。   ***   何其意识回去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困倦上头,差点直接睡了过去。   臭宝提醒了一句托梦,让何其想起来殷野和三丫。   何其揉一把脸,把黑猫放到床边,用老法子去钻殷野的梦。   其实梦境也挺好玩的!   上回就骗到了年幼的小小弟,何其感觉还蛮好玩。   不过这回的梦,似乎是在银子山那回,殷野临时住的那个院子。   坐在树上的何其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以及腰上的酒葫芦,嘴馋地咽了一口口水。   酒仙的酒啊,印象中好好喝。   但是酒仙的酒,两滴把疯刀灌晕、顺带还把山神印熏醉,随后还把山神喝得把山神印都送给了自己,想到这彪悍战绩,还有在这院子里请殷野一滴酒的黑历史,何其就打散了喝酒的心。   说了下回不喝就不喝!何其可是答应过殷野的。   不过是不是可以再逗一下殷野?   何其拿起酒葫芦,准备再请殷野“喝一滴酒”。   她刚踏出步子,就见殷野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殷野身边似乎跟着人,可他走了两步,人影消失。   梦里的殷野竟然没看见树上的何其,而是自顾自地挥起剑来。   他练着剑法,就是练了几招后,原本的剑法成了何其使过的招,一套古剑,简朴但格外有韵味。   何其一开始没认出来,看了几眼之后很惊讶:“这是我们家家传剑法?!”   这简直就是焕然一新!   何其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何其的声音终于引起殷野的注视,他开口道:“小神仙,你怎么在?”   小神仙?   好啊,原来殷野小弟在心里是这么叫自己的。   何其朝他晃晃酒葫芦:“我来请你喝酒,不过你只能喝一滴。等你喝完了,答应我一个小忙行不行?”   殷野收剑,走向白衣少女:“你说。但凡我力所能及,都可以。”   何其问:“那力所不能及呢?”   “做自然要去做。只是恐你失望,不敢应诺。”   何其就笑:“你好实诚,快来喝一口酒,然后教我刚刚那个剑法!”   何其从酒葫芦里倒出一滴酒,就滴在卷起来的嫩树叶里。   殷野喝了酒,面上立时一红,抬手扶何其下来,都忘了何其会飞。   何其也痛快,就着他的手跳下树,然后变出桃木剑,开始学剑法。   殷野一招一招地示范。   虽然红着面,眼神迷离,但教授时他很严格。   但凡何其动作不标准,殷野都会不客气地直接上手矫正。   “你的动作都变形了。”   “如此恐会伤到你自己,小心些。”   何其学了差不多半套剑法后,感觉不太对劲,问殷野:“那个,我就没有一招用得好的吗?”   殷野看着她,似乎是感觉不太妙,不假思索地柔声道:“第一招很好。”   何其:……   可第一招手脚、拿剑,用力,你不是纠正了五个点?!   何其感觉自己抓到了真相,瞪大眼问:“殷野,你是不是一早就嫌弃本仙剑法不好了?!”   -完- 第74章 救我狗命   ◎一更+二更◎   何其觉得她就是被嫌弃了。   看殷野对这套剑法, 比她还熟悉,一招一式漂亮得不像话,能把她比成渣渣。   可明明何其只在殷野面前练过一回家传剑法, 光是记住都很恐怖了吧?   而且刚刚殷野指点她, 也极有条理, 清晰得好像他脑子里已经改了五十遍教学大纲, 用四个字来形容——恐怖如斯。   这是一个做梦的人能随便干出来的事?何其才不信。   高挑的少年低头看她,因为醉酒迷离的桃花眼中写着茫然。   少年抿着唇, 将好看的眉头蹙起。殷野心中为难。   他一早, 的确是……有些嫌弃的。他是习武之人, 也是爱武之人,遗憾小神仙剑法使得不好, 对不住这一套好剑法。   但如今, 什么嫌弃,早成了过往云烟。   可要说全然没有, 就是骗人了。   殷野思索着,可今日脑中迟钝得很, 一时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最后一昏头,殷野上前一步, 从侧后方握住少女持木剑的手:“对不起, 是我教得不对。”   说着,他便带着何其,演练刚刚分招一一指正过的半套剑法。   只这回剑法招式是连贯的, 他带着何其练剑的手动作,另一手则放在何其另一侧肩上, 教她如何轻松地用劲。   两人手中一柄木剑伴着巧劲, 有了铁器的气场, 招招利落,带起打旋的风,刮落高树上的叶。   何其……   何其赶紧跟上超纲教学内容!   还好何其方才学得用心,这回从走路被带到慢跑,也没摔跤。   慢慢地,反倒有了一点融会贯通的感觉,好像她本来就会使这套剑法。一种特别熟悉的莫名感觉,涌上何其心头。   刷——   木剑朝前劈出,扬起气劲,于满地落叶之中劈斩出一条直道。   剑尖再扬起,漫天的落叶便被被卷起,顺着两人一致的动作,在空中上升转圈。   刚有猫的何其振奋地发表评论:“好像爱的魔力转圈圈!”   在她身后的殷野听到这话,动作一僵。   剑招错了一拍,落叶自然落下,徐徐坠落到地上。   恰好半套剑法完,何其转过身,感谢他:“多谢指教。”   少年的面庞上的红晕似乎更浓一分,眼中闪过懊恼,收回的手背到身后,轻轻攥紧。   殷野摇头:“不必客气。还有半套剑法,可要继续?”   看着似乎很期待继续“教学”的殷野,何其想了想,摇了摇头,对殷野笑道:“下回吧,留着剩下的,我下回找你。”   何其觉得学了一半,内容不少了。   她回头回到现代,还要好好消化一下。   学到最好,肯定是有好处的。家传剑法是何其打算精进的一门功课,她感觉很契合自己。   只是没想到,学剑的“师父”竟然能在古代白嫖!好香!   “下回……”殷野眉眼染上笑意,“好。”   何其想,他梦里开心,现实中应当还好,于是放下心来道:“我今天捡到一只猫,你说怎么能让它快点从情伤里走出来呢?”   “猫?情伤?”殷野将两个词不解地重复,而后联系起来,“可是猫妖、或者猫仙?”   “差不多吧,是我朋友。”   何其想到黑猫找不到它的爱人了,就觉得伤感。不过其实何其也知道,这事儿实在难搞。   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就是让时间去治愈,越深刻的感情,越如此。   只是心头无奈,想要跟人分享一二。   殷野想了想,道:“情伤一事,我也无甚经验。但有你这样的朋友惦记、关心,想来你朋友能更快从中走出来。”   朋友的关心的确很重要。   不过何其的关注点歪了,进入八卦状态:“唉,你没有吗?你也不小了吧。”   在古代的话,像殷野这个年纪都是大人了。   殷野另一只手也悄然攥紧,他郑重地回答道:“不曾有的。我并未成家,也不曾……与旁的女子有过亲密的接触。”   何其看着像是害羞的少年,嘿嘿笑笑:“没事儿,没事儿,我也一样的!”   谁还不是个单身狗呢!   殷野见她笑着看自己,感觉到自己面上热意似乎更浓,眼神有些不自然地挪开,嘴角弯起。   他抬起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而后问道:“小神仙,你近来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   金子啊!何其脑中浮现猫妖给她造出来的金山幻境,真想再进去打几个滚。   不过再让殷野知道自己惦记金子,是不是太影响神格了?   而且钱最近也够花,何其压住对金子的渴望,正色道:“我最近想要变强一点,学剑法便极好。”   殷野感觉快压不住想要扬起的嘴角,他笑着问:“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啦,不能贪心。”   何其作为一名长久清贫少女,压制欲望也成惯性。   她并不会去想要太多的东西,有一点点就很快乐了。   拿两百块可以很快乐,坐出租可以很快乐,骑小电动也可以很快乐……   不过在唐国、在梦境中,那种自由随心更叫人快乐。   比如此刻,何其打个响指,掉光了叶子的树上又开出满树粉白色的花。   何其飞身坐到树枝上,摘下两枝,一枝簪自己耳边,另一枝俯身别在殷野耳侧。   殷野站在地上,仰头看树上的少女,满树粉白的花衬得少女烂漫如暖春。少女并不是浓艳夺目的长相,但气质灵动,叫人见之难忘。   而何其看着颜色更胜花枝三分的少年,很想赞一句——真是美得赏心悦目。   世上怎么会有人会嫉妒这样的美呢?   何其收回手,道:“这回你不在,我自己干了件大事。只是不知道后续的影响如何,你若是从哪儿过,可以帮我看看。”   何其希望,簪花的事影响能传得大一点。   如此一来,便有更多人可以放心地簪花。   簪一朵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人世间的美丽,到了人的头上。   殷野手扶着耳畔的花枝,问:“在哪儿?”   “到了你便知道!我先回天上去了。”   何其装一波神仙,挥挥手撤退。   ***   窄小的半土半木的房子里,一片黑黢黢的,只有一窗的月光撞入。   殷野从睡梦中惊醒。   他直起趴着睡了半响的背,腿部也传来麻意。   抬眼,借着月光,看见脸色恢复正常的三丫。   殷野搓了搓自己酸痛冰冷的手,搓暖了些,再放到小丫头的额头上。   烧退了。   殷野松一口气。他没照料过小孩,绕是小心,三丫也着了凉。   殷野摸过小丫头的脉,判断是父母亡故,忧思过度,加上两人赶路,虽然不用走,可也整日里风餐露宿,过得不甚好。   还好这回遇到了会采药的人家,殷野花钱换了药给小丫头。   睡前喝了药,又过了大半夜,烧总算是退了。   退了烧,就不用担心出大问题。   殷野给小孩掩掩被子,转过身,将一双长腿伸直,通通血脉。   他背脊靠着粗糙的木床,抬手比划了两下,是方才用过的剑招。   少年轻声道:“我梦里怎会那么肘?”   殷野想到自己一本正经,一开始全心教剑法,就想摇头,不过还好后面聪明了点。   但少女,应当并不是梦中的他想的那个意思。   少女目光好生坦荡,就连为他别花枝,也好似只是单纯的赞叹他容色。   殷野心头的喜意顿消,轻声在静谧的夜中,叹出一口烦恼。   殷野还记得,少女那次去而回转,去看那画舫上的月嫣。   那月嫣……也生得很很好,是那地有名的美人。   可见这世上,生得好的人,远远不只他一个。   殷野抬手,捏了捏梦里被碰触到的耳朵。   但他总归是不同的吧?那许多人,不过承她好心,只见她一面罢了。   他却常常见她。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此算,他日日都在见她。   月光铺面,身上困顿不适的殷野这般思索着,却又突然惊觉,于这安静村野,远离那些讨人嫌的人和事,只烦恼一桩事也真不错。   虽然踏上了一条开始并不情愿的路,但如今这条路上,惊喜地有了他心中向往的。   ***   清晨的光从窗户穿过,清晰了屋中。   渣渣兔睡得半梦不醒,缓缓地睁开眼。   睁开眼的渣渣兔首先看见了老大的被窝,老大睡姿不错,被窝不会很乱。   不过老大喜欢看看那个破罗盘睡觉,渣渣兔经常睡醒,看到罗盘就在老大头边,偶尔也担心老大撞到头。   渣渣兔清醒了,伸个懒腰,坐起来轻轻地“叽”一声。   渣渣兔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它近来常去找那棵枣树,发现那枣树也很好说话,又是个好欺负的。   而且老大可是说了,她是惦记着山上要有树,才把树千里迢迢地拉了回来!想着自己在老大心里“弟位”那么稳,渣渣兔觉得兔生好快乐。   兔爷一定要好好干活,报答老大的知遇之恩!   但懒腰伸到一半,渣渣兔的红兔子眼被震惊占尽。   渣渣兔瞪着何其床尾的黑猫:“唧唧?!”   ——你是哪里来的野猫?!   黑猫窝在床尾,无心睡眠,看着睡醒的兔子摇摇尾巴:“喵呜?”   ——兔子,你在说什么?   黑猫可听不懂兔语。而且随着穿越到现代,何其给黑猫拍的通灵咒也失去了效果,这会黑猫只听得懂猫话。   但是渣渣兔听得懂啊。   渣渣兔举起自己的前爪,冲着黑猫示威:“叽叽叽——!”   ——野猫!你给我出去,不然小心兔爷拍你!   何其睁开眼,爬起来坐好,就看到渣渣兔在表演“交通指挥”,想要赶床尾的黑猫出去。   何其一激灵就清醒了。   可这个场面,好像有点难搞啊。   山上有了树,得来点动物丰富一下物种?何其感觉这个理由渣渣兔不会喜欢。   何其想了一下,朝渣渣兔招手,笑着道:“渣渣兔,你看我给你找的猫妹妹怎么样?”   渣渣兔:……“唧唧。”   ——老大,我是兔子。   “叽叽叽!”   ——而且这是只公猫啊!公猫!   何其挠挠头,装作不知道,把黑猫拎起来:“唉,你是公猫吗?”   黑猫看着何其的样子,就知道何其是个什么脾气了,居然被一只家里养的兔子压住,这脾气也太好了。   不过不给看!   黑猫夹紧了自己的后腿,同时伸长了前爪去遮挡自己下面,发出拒绝的“喵呜”声。   何其:……我就演演。   真的没有看一只猫的兴趣。   何其假装自己看到了,把黑猫放下来,叹口气:“唉,那我搞错了。可是来都来了,送不回去了,渣渣兔,怎么办啊?要不你将就将就。”   渣渣兔:……   性别都不对,怎么将就!   渣渣兔无力地倒下去,连声音都不想发出了。   老实说吧,渣渣兔已经开始怀疑老大的智商了。   它兔爷的老大,这也太好骗了吧?   等渣渣兔爬起来,何其都出去洗漱了。   渣渣兔跳到黑猫面前,将前爪摁到黑猫的头上,然后“啪啪”拍了两下。   渣渣兔:“叽叽?”   “老六,听得懂了吗?”   黑猫:“喵呜?”   “老六?”   渣渣兔给新来的兄弟科普。   他们的老大是老大。老二是老大的亲妹妹,一个整天神龙不见影的小姑娘。   老三是它,很厉害的兔子,曾经做过山神印。   老四是道观里的男道士,老五是棵枣树,老六就是新来的黑猫了。   但是因为只有它们两个是动物,所以以后黑猫都要听它的。   黑猫好脾气地点点头:“喵呜~”   ——三哥你好!   为了日后沟通方便,何其昨天还从黑猫哪儿弄到了猫语资料包,把自己会的语言扩展到四门。这会她是听得懂猫语的。   从老六就是黑猫,再到黑猫这句“三哥好”,回来得不够早的何其看向渣渣兔的目光很好奇。   这排位是怎么排的啊?都排到第六了。   渣渣兔没理何其,反而是语重心长地交待她:“唧唧!”   ——下回找妹妹带我自己去!   单身狗·何其敷衍地点头:……“好的。”   不过何其并未放在心上。   你老大还没脱单呢,着什么急。而且兔子还特别能生,何其不敢给渣渣兔买只兔妹妹做伴。   然后渣渣兔就带着新小弟出去参观道观和山头了,还特意带黑猫去看了枣姐,认全了家里的“人”。   渣渣兔带着黑猫出现,第一个看见的是何必。   何必大声道:“姐!渣渣兔好像拐了别人家的猫!”   渣渣兔:……   渣渣兔扭头告诉黑猫:“叽叽——”   这是二姐,年纪小,别听她的。   黑猫人性化地点点头。实际上,这会黑猫一边新奇地打量道观,一边看着兔子感觉很神奇。   这只兔子拍了它两下,它就听得懂兔子的话了?   人类的话黑猫听得懂,因为它做过人。可拍两下,就能让猫听得懂兔子的话,让黑猫感觉眼前这只兔子很厉害。   一旁的何必:……   何必咬着牙刷,继续喊:“姐!这只猫还会点头,肯定是别人家教过的。”   何其从屋子里出来:“是我们家的猫,这只猫和我们有缘。”   何必:“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性格,我都要以为你要抢别人家的猫了。”   “可是这么肥的猫,一看就很上心,它的主人怎么可能不要它啊?”何必不解。   两人离得远,何其想捂嘴都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何必无意给黑猫来了一刀。   黑猫听见何必的话,对兔子道:“喵呜。”   告诉兔子一声回头再逛,黑猫扭头跑向没人的后山。   何必还想说话,何其朝她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   等黑猫跑远了,何必小声问:“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黑猫离开的背影头脑耷拉着,一看就很落寞。   何其帮黑猫解释道:“它的主人去世了,而且这只黑猫很聪明,你不要当着猫猫的面提这个了。”   何必听了有些愧疚:“唉,我不知道,以后肯定不提这个。我回来给它带零食吧,我音乐课老师家旁边有宠物店!”   “行啊,不过你少买点。不知道黑猫喜不喜欢。”   “新猫猫就叫黑猫吗?”   何必还挺喜欢猫的,眼睛直往黑猫那边看,担心这只猫跑到别的地方去。   何其想了想:“叫它小六吧。”   何其想,渣渣兔给黑猫排了六,正好黑猫曾经姓刘,两个字谐音,可能也是一种缘分。   黑猫转世,不再是刘某人,能做简单的猫小六也挺好。   吃早饭的时候,何多盛和张玄明也知道道观又来了新成员——不是人,是只黑猫。   何多盛乐呵道:“那越来越热闹了。”   张玄明只听着笑,没搭话。   何其用“你不对劲”的眼神,偷偷看了几眼沉默的张师兄。   真的不对劲。张玄明以往是淡然从容,但是何其发现自己从当湖观回来后,看见的张玄明都好像很丧的样子。   吃过饭,何其送何必去上学。   等回来的时候,何其拉了外公何多盛,在道观的角落问:“外公,我走这几天,张师兄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啊?他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看着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何多盛道:“我也发现了!”   “可是我问玄明,他都说没什么。”何多盛有些苦恼,“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喜欢你,然后你把他拒绝了。”   “咳咳——”   何其被吓一跳:“肯定不是啊。”   何多盛给外孙女拍拍背:“不是不是,我现在知道不是了。因为你回来之后,玄明还是这个状态,可见他最近精神消沉的原因与你无关。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道观从办完度亡法事后,一直挺平静的。”   何其抓抓脑袋:“外公你也不知道,那我只能找机会问问张师兄了。”   “那就交给你了,你们年轻人有话说些。”   何多盛把重担托付给何其   ***   等到下午,晚霞正好的时候。   何其就揣上同样需要散心的黑猫,问张玄明:“师兄啊,你看天色正好,我领你和小六在附近逛逛吧,怎么样?”   张玄明看她一眼,通透地点点头。   何其看那眼神,就知道张玄明什么都知道。   两人也没换衣服,就穿着道袍,从台阶往下走。黑猫不用抱,跟在两人身侧。   何其走了几步台阶,开门见山地问:“张师兄,最近发生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吗?”   张玄明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是黑色的,被光影拉得很长,可影子周围都是金灿灿的光。有光从旁边折射而来,连影子都被映照得带上了几分光彩。   张玄明摇头:“师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应该问过老观长了。”   被发现了。何其摸摸鼻头。   何其其实有猜,张玄明是不是在为他的脸苦恼。   但是美容咒,两人都试过了,何其施了整整一周,并无用处。张玄明的脸上痘痘一点没好,反倒是头发明显茂密了些。还试了些别的法子,都不见成效。   没帮上什么忙,何其也蛮想叹气。   这也是她头一回遇到难题,没法解决的。   张玄明还曾安慰她——整个道门都没做到的事,何其暂时没办法才正常,不然其他道长要怀疑人生了。   何其罕见笨拙地开口:“师兄,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说着,两人就要走下台阶。   撞到迎面而来的许川。   许川冲过来,看见两人,险些泪崩:“呜呜呜,两位道长!救我狗命啊!”   何其听清他的话,声音有些凶:“你的狗出事了?那赶紧送宠物医院啊!我不是跟你说了,要相信科学!!”   许川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不是我的狗,是我,我又遇到鬼了!”   张玄明:……   张玄明感觉自己能堪破了。   这就不是个正常人吧? 第75章 做个亲家   ◎四千三更◎   张玄明走下台阶, 开口道:“你先别急,把事情说清楚才最重要。”   何其点头:“对啊。你放心,我们不会跑的。”   刚刚许川说救他狗命, 何其还真的以为是他养了狗。毕竟正常人, 谁会当真说自己的命是狗命?还是这种求助的场合。   许川脸一红:“对不起, 两位道长,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许川缓了口气,把他怀疑自己又遇鬼的原因说了出来。   “自从我前几天跟团队的朋友聚餐后, 我就开始特别倒霉。”   “聚餐当天我还没发现, 我想要吃哪个菜, 那个菜就会被转走。因为我不挑食,后面懒得转桌子, 凑合着就吃完了那顿。”   “然后我们去唱K, 我点的歌也都被莫名其妙切掉了。”许川说着,额头直往外冒冷汗, “我当时开玩笑问那群朋友,是谁切了我点的歌, 可是没一个承认,我还以为谁偷偷玩我。”   “直到第二天, 我出去相亲, 我给女孩家属敬酒的时候,那个酒水自己往我相亲对象头上泼!还好人姑娘一家都斯文,看着我解释, 也只是瞪了我两眼离开,没给我大两嘴巴子。”   “我昨天出门打的, 打一辆, 坏一辆。吃饭能卡着, 喝水差点呛死,电梯哐当哐当往下掉……”   许川说着都想哭,全都是这种细节堆积。   但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里头都能出现鱼刺,就邪门恐怖到家了!   “两位道长,你们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又遇到鬼了?”   张玄明看他印堂晦暗,显然气势低,霉运缠身。但这种霉运事情太集中,显然非单纯“倒霉”可解释。   张玄明看向何其,何其正掐诀,开灵眼。   许川只看到何其这位女道长手指缠着,做了几个动作,然后口中念着什么,最后清喝了一声——“开!”   许川:……   说好的相信科学呢?!   就这样,道长你好意思跟我讲相信科学?   不过对现在的许川来说,两位道长越不科学越好,他更心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怕是真的遇到鬼了,而且那个鬼还以折磨他为快乐。   何其开了灵眼,看许川一眼,朝张玄明点了下头:“师兄,没错,是撞鬼了。”   张玄明正色问:“厉害吗?”   “感觉一般吧。”何其道,“要不我们去拿个家伙,捉鬼散个心?”   ……   俗话说得好,忙碌起来人就会忘记很多事。   看着何其的目光,这会的张玄明觉得心中一暖。   张玄明露出一个笑:“行,走吧,师妹。”   两人转身,往台阶上走。   张玄明想到身后还有个许川,他转身回头道:“我们去拿点东西,你若是怕就跟上。”   许川点头:“我跟!”   纵然是在道观,可许川还是忘不了这几天被折磨的恐惧。   今天还是那鬼意外不在,像是“休息”了,许川才敢开车出来。不然他开车都得担心自己死半路上,还祸害其他人。   何其拿了桃木剑,带上了臭宝;张玄明拿了罗盘,还塞了一把符箓。   带上家伙,三人再往外走。   何其两人拿东西的时候,许川去王母殿上了三炷香。   上完香,许川感觉心中有了底,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   两位道长都说是散心了,那肯定没问题了吧?   又到道观门口,许川看到等他们的黑猫,勉强维持交际:“两位道长,你们道观又养猫了啊?养得好壮实,要不要猫玩具什么?我家有很多的,很多厂家送我。”   许川的直播间流量很高,他养的猫猫也跟着小有名气。   何其也不见外,朝黑猫一招手:“好啊。我带小六一起去,看看它喜欢什么样玩具的。”   走出道观,上了许川停在前面停车区的车,一路开往许川家。   车里,何其抱着黑猫,看黑猫瞪大了眼,看着飞速后退的窗外。   黑猫震惊:“喵喵喵?”   ——为什么这车这么快?!   何其也“喵喵”,解释了神奇的燃料汽油。   许川见状夸道:“小六好可爱啊!”   何其:“谢谢夸奖。”   这时候就体现出养猫和养狗的区别了。养猫你喵喵喵,别人觉得你可爱,养狗你汪汪汪……别人容易把你当沙雕!   许川家不远,很快到了。   进了设施周全的小区,电梯往上爬,许川开始恐慌:“我这几天坐停了五次电梯了。有次还往下掉,还好电梯室有人在值班。”   “你别害怕。”何其安慰他道,“今天有我们呢。”   “我不怕,我知道的,越怕鬼越厉害。”许川抓紧了电梯里的扶手,手背绷出青筋。   张玄明看一眼他的手:……   不过倒也能理解,普通人遇到那么多的倒霉事,还多次在死亡边缘,当然会害怕。   张玄明本来跟何其站在一起,见状往许川身边走了一步,来到他身边。   许川看着他,伸手抱住张玄明的胳膊,感动道:“张道长,你真是好人!”   张玄明面露无奈:“不客气。”   张玄明想,他本来就是好人。   因为他想着自己是个好人,当谅解许川,可心里又是有些不高兴的,方才郁郁了好些时日,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小气了。   可今天见到许川,张玄明方才发现自己纯粹就是想太多。   也彻底想通,就算他是个好人,也不必苛求自己。他或许可以学学何师妹,做人再洒脱一些?   张玄明被许川挽着,看向抱着黑猫的何其。   何其反看回来,甚至还一手掏出手机,笑着道:“要不我给你们拍个照?”   许川:……“不用了吧?”   张玄明犹豫了一秒,点头道:“好。”   然后何其就拍了,剥夺了许川的同意权。   谁叫许川非要这么扒着张玄明呢,何其说了拍照也死活不愿意松手,只能认命了。   何其拍来是逗张玄明开心的,当下把照片发给了张玄明。   张玄明听到手机响,还拿出来看了看。   一旁同样看见了的许川:……   可恶!那个“小鸟依人”的男人才不是他!   但撒手是不可能撒手的,电梯到达15楼,“叮”了一声,都让许川抖了两下,可见他对回家有多恐惧。   出了电梯,许川还一只手拽着张玄明不放,靠单手掏钥匙开门。   打开门,何其就听到猫叫声。   猫猫咪咪的,还挺热闹。   何其问道:“你不是就养了一只猫?怎么听着不像啊。”   许川回答道:“咪咪今早刚生了小猫,她找我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以为那个鬼要对她做什么了!吓死我了都,咪咪可是孕猫。”   三人越过玄关,就能看到各类家具摆放在一边,另一边则放着猫咪的东西。   一只漂亮的布偶猫,平躺在铺了尿布的猫产房里。   猫产房的构成部分是撑架、布料和黑色的纱,黑纱透气,还方便及时看到里面的情况。   何其扫了一眼猫,就准备看看房间里有什么不对。   没成想,何其怀里的黑猫突然跳了下来,朝着猫产房那边跑过去。   许川赶紧去拦:“唉!小六,你别去,咪咪现在可是产妇!”   母猫刚生产完,可能会不让人碰小猫。有的母猫更是小猫沾上别的气味,就有可能弃养。   何其也喊道:“小六!别过去。”   黑猫止步,扭过头兴奋地对何其道:“喵喵喵!”   ——犬神大人!我闻到了主人的味道!   黑猫显得很振奋,鼻孔微张,猫眼也睁圆。   何其:!!!   何其也振奋了,她问许川:“许哥,我记得你说小猫是今早生的,对不对?”   许川看黑猫停住了步子,那头他家咪咪也没有大反应。虽然对“突然许哥”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对啊,早上三点多生的。”   何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个,那个……,你看我们做个亲家如何?”   许川:???   许川傻了,有些为难地道:“小何道长,我不准备让咪咪再生了,感觉生孩子好伤身。”   何其:“不是你家咪咪!是小猫,小猫猫。”   许川:“小猫才……几个小时大。”   不用这么急吧?!   “没关系!”何其抱起黑猫,举给许川看,“我们小六也就六个月而已,也是小猫,等得起的。”   黑猫显露出十分乖巧。   许川一头雾水,但这个要求好像也不是不行。   咪咪生了四只小猫,许川并不准备养那么多,最多就给咪咪养两个崽,另外两只小猫他原本打算找靠谱的朋友送出去的。   何其一看就是靠谱人,而且离得近,他也可以常去道观。   许川答应道:“行啊。但是小猫最好在我这里养两三个月,要喝母乳的。”   “可以可以。”   何其疯狂点头,然后对黑猫道:“小六你蹲远点,别刺激你丈母娘。她刚刚生产完,容易应激。”   黑猫有些不好意思地“喵呜”一声,又点头,听话地往后退。   黑猫伸着头,到处看了看,最后蹲到了玄门去。不过虽然离得远,黑猫却伸长了脖子,往猫产房张望。   单身狗许川:……   怎么整得好像猫也知道自己有老婆了?!   许川没往深了想,以为何其是看布偶好看,想要养一只。再感慨一句王母观的猫也灵慧,就没管了。   反倒是张玄明不意外,从知道黑猫会为主人落泪,他就知道黑猫不简单。   张玄明看何其嘴角压不下去,给自己也开了灵眼,然后端着罗盘,查看房屋。   何其见张师兄干活了,跟着一起。   但两人在屋子里转遍了,鬼不在,也没发现太多不对。   张玄明简略道:“是有个鬼在你屋中盘旋过,属厉鬼,但应当是新鬼。”   “厉鬼?!”许川哭丧着脸,“我就知道是个凶鬼!可是我谁都没得罪啊,怎么招惹上的?!”   何其道:“你说你开始倒霉,是和你朋友聚餐。”   “可我朋友不至于害我吧?”许川把朋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出人来。   何其观察着许川的脸色,见他的确不怀疑谁,便道:“那我们守株待兔吧,按你说的,那个鬼最近是缠上你了,肯定会回来。”   张玄明也道:“即是厉鬼,就是心中有结的。他会回来的。”   三人商量好,何其给何多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跟张玄明临时有事,不回去吃晚饭了。   打完电话,何其冲黑猫招招手,两个人一起隔着咪咪的安全距离偷看产房里头。   不多时,一只还没睁眼的小奶猫,缓缓地扭动着身子,似乎是嗅着味道往何其跟黑猫的方向挪。   小奶猫:“咪咪~”   小奶猫叫声特别奶。   何其:!!!   是真的双向奔赴!磕到了,磕到了。   何其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做纪念。   黑猫则有些心急,在何其身前来回走,叮嘱小奶猫:“喵喵喵?”   ——你快去抢奶喝啊?   连紧张不已的许川都被逗笑了,问黑猫:“你对象是不是就这只小奶猫?”   黑猫看着许川,算了算辈分,冲他老实点头:“喵呜~”   许川:!   许川:“小六,你是不是成精了?不是说建国后不许成精嘛?!”   黑猫:??   这个人在讲什么东西?   算了,还是看它主人吧。不对,主人也变成了猫,这下要叫什么呢?   黑猫陷入幸福的苦恼之中。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动静。   咚咚——   是敲门声,回响在屋子里。   许川瞳孔一缩:“鬼来了。而且看猫眼肯定没人,我去看的时候,门还会自己响。”   何其听了这不断补充的细节都有点心疼许川。   这厉鬼也太磨人了,就是在折磨许川的精神吧?   不过这回,没人去看猫眼。   许川不愿意去找虐,何其跟张玄明穿着道袍,布好了局,等君入瓮中。   门口响了两声,又开始咚咚地敲,一声比一声重。   门外边,一身红T恤、红色短裤的厉鬼费宝贵闭着眼,面露微笑,非常享受自己制造的恐怖氛围。   可这回敲了挺久,里头居然没动静?也没听到害怕的声音。   费宝贵觉得没劲,径直往门里钻。   他跨过了门,一步步往里面走,还抬起手,控制着阴风呼呼地刮。   费宝贵模糊地看到了三个人影,但他不在乎。   他现在可是穿红衣的厉鬼!几乎无所不能!   黑猫的毛被扬起,看一眼猫产房,就炸了毛。   黑猫一声不吭,脚垫踩在地上,也没有声音,扬起爪子冲向走过来的红衣鬼。   撕拉——   一团黑影扑来,费宝贵就感觉自己的鬼躯少了一角,他“卧槽”一声,立马往回跑。   可黑猫动作更快,站到门口,凶狠地咆哮出声:“喵呜——!”   ——没事刮什么风!   听到这凶狠的满叫声,费宝贵一呆。   接着,一柄桃木剑就落到了他脖子的位置。   何其:“朋友,我们聊聊许川的事吧?”   费宝贵心叹倒霉,又想往身后的墙里面钻。   可张玄明将符阵的最后一张贴到了墙上,阵成,连成一线的符箓绽出金光,把费宝贵弹伤。   费宝贵:……   你们是厉鬼还是我是厉鬼?!   -完- 第76章 一场乌龙   ◎一更◎   费宝贵很崩溃, 但作为一名坚强的打工人,他是绝不会屈服于资本家的钞能力的。   费宝贵屁股一坐,想要往楼下钻。   他现在可是鬼了, 走在路上大近视都不怕车子撞。   只短短几日, 费宝贵就习惯了做鬼的便利, 钻个楼板也简单。   但何其怎么会一再看着他逃跑。   何其一剑往下, 桃木剑扎中费宝贵的大腿。   “啊!——”费宝贵呼痛。   桃木剑自带破煞之力,何况何其还使了一招剑法, 两重加成, 在费宝贵腿上扎出一个成□□头大的洞。   费宝贵抱着自己的腿, 瞪大了眼,看着近处何其的脸, 面庞扭曲, 愤怒地质问:“你们为什么要帮这个黑心人?!难道就因为他给了你们钱?”   许川也开了眼。   虽然害怕,但他还是想看看这个折磨自己的鬼到底是谁。   可许川发现, 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男鬼。   许川不平地反问:“谁是黑心人了?大哥,我都不认识你, 好不好!”   费宝贵单腿站在地上,闻言眯起眼睛, 努力想要看清许川的模样。   何其见他老实了, 又看他老眯眼,问道:“你看不见吗?”   费宝贵收回远眺的目光,眯着眼看向何其:“我是很严重的近视, 眯着眼睛能够看清你大概长什么样。”   可何其跟他距离不到半米。   难道做鬼近视还好不了?何其觉得很诧异。   何其指向两米外的张玄明:“那他呢?”   “看不清。”   费宝贵的说话声越来越小。   因为他有些怀疑,自己不会真的弄错人了吧?   许川听了他的话, 崩溃地冲到这位近视鬼大哥面前:“大哥!你再看看我的脸, 我是你的老板吗?!”   许川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整个人都气愤无比。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吓了好几天,好几回还差点没了命。   看着一个人把脸怼到自己面前,愣是把费宝贵吓一跳,感觉自己厉鬼的尊严碎了满地。   这些人……怎么一个都不怕他!   可更尴尬的是,随着许川怼脸的动作,费宝贵还真发现他认错人了。   费宝贵不肯相信真相:“不可能,我明明跟着你从办公室走出来的,而且我们公司只有你住得起这个小区!”   许川住的小区是远峰最贵的小区,虽然离商业区远,但是离政府部门、学校近,整体环境很好。   许川想到几天前的事,问男鬼:“你是鑫茂文化公司的?”   “是啊。”   “我是去你们公司谈推广的!”   费宝贵看着许川,傻眼地道:“你跟我老板差不多高,体型也差不多……还住一个地方。”   何其不解地问:“他们声音应该不一样吧?”   费宝贵:……“我生前是个聋子,变成鬼才听得到声音。”   而且费宝贵近视习惯了,对于看不清的世界非常习惯。所以他折腾了许川几天,还沉迷在放纵折磨老板的快乐里,没发现人根本对不上号!   费宝贵看向许川,目光呆滞地道歉:“对不起啊,小兄弟。”   许川抓狂:“对不起有什么用?大哥,你知不道我这几天被你折腾得有多惨?”   费宝贵听着,也觉得自己很不是人。   要是人没弄错,他当然有理。可弄错了人,对一个普通人那么过分……   费宝贵想着,心理防线再次崩塌。他蹲了下来,抱着头哭道:“兄弟,那你把我杀了解气吧!”   许川:……“我还没哭呢?”   不过看着这么个大男人,不对,是大男鬼,蹲下来就哭,对许川的震撼不小。   许川看了何其跟张玄明一眼,表情不知所措。   何其扫了眼绽出细细金光的符咒,将食指伸到唇前暗示他。   许川立马不出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费宝贵痛苦的哭泣声。   费宝贵哭诉道:“老子怎么、怎么那么倒霉啊……报个仇还认错人。那些该死的有钱人,怎么就不去死呢?克扣我一个残疾人的绩效和工资,我爸还在医院里躺着,等着钱化疗呢……”   “晚了半个月,我爸身体情况又恶化了,赶也赶不上。他一个老实人,辛辛苦苦拉扯我长大,还没享过一天的福!”   费宝贵拿手锤地,明明地面也有金光,但这回,他连手上的灼烧也不管了,只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捶打地面:“为什么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却那么难啊?”   何其将剑收了,走到张玄明身侧。   何其小声问:“师兄,这是什么阵?”   张玄明也放低了声音:“只有一点催化情绪的效果。”   简言之,这个厉鬼表面之下,本身心理可能就被生活中的事压地喘不过气来了。符阵催化情绪的效果,只是推动着他往崩溃边缘走了一步。   许川本来就听着这大哥的悲惨心里难受,又听到张玄明的说法,心直接软了。   他一贯也大大咧咧,开口道:“算了算了,大哥你别哭了,我不怪你了!成不成?”   费宝贵哭得鬼气糊了一脸,他抽着气抬头。   “小兄弟,你该怪我。你吃饭的我给你转桌子,喝水的时候我泼你的水,唱歌的时候还是我给你切的歌,桩桩件件都是我干的!”   何其觉得这些话有点耳熟。   原话应该是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唱K你切歌……,反正是网友玩的一个梗。   何其问:“大哥,你是不是学的人家段子?”   “我比那个段子……”费宝贵哭丧着脸,小声道,“还过分。”   段子里也就让领导吃吃鳖,费宝贵加入了搞电梯等夺命套餐。   许川听着,也想起网上的段子,顿时哭笑不得:“我这还没做老板呢,就享受了领导待遇啊!”   何其心说,这新时代的鬼都不按套路出牌了。   前有被周大妈劝解的王家慧,现在又来个冲浪选手。   许川许是不怕了,大着胆子问费宝贵:“大哥,你今天下午去哪了?要不是你下午走了,我可能真的要被你搞死了。”   费宝贵听他这么一问,又埋头哭了起来:“我去看彩票开奖去了,我这辈子买的第一张彩票,中了五千块!要是兑出来,能够做半个月的化疗,可是我爸,他人已经没了……”   费宝贵继续自闭。   黑猫听不懂化疗的意思,但是能从话语离听出男人的哀伤。   黑猫上前,拿爪子拍了拍男人:“喵呜~”   ——节哀。   叫完这一声,黑猫安静地回到猫产房不远处,蹲着看猫产房里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奶猫。   许川蹲下来,在旁边时不时安慰费宝贵一句。   何其则跟张玄明来到阳台边,迎面对着开始暗下去的城市,抬头看寥落的星子。   何其叹口气:“本来想叫师兄散心,没散成了。”   张玄明却道:“已经散好了。”   何其惊喜地抬头,看向张玄明,只见张玄明背着手,眉宇间的郁气已散,但在他从前的从容中似乎又多了点什么。   “那就好!”何其松口气,取经像费宝贵这种情况,“师兄,那位大哥我们一般怎么处理啊?”   许川那边不计较,反而还去安慰费宝贵。   当事人都不介意了,他们自然没有再出手的理由。   何其也倾向于不管了。   可又担心费宝贵今天离开,回头除了报仇之外,万一还做出别的恶事。   张玄明显然更有经验:“既然撞见了,自然要送他下去。他可以在地府办批条,有机会回来复仇——”   张玄明话没说完,后头许川抱着手机跟费宝贵凑在一起,两人大声道:“报应啊!”   何其扭头问:“什么报应啊?”   许川:“宝贵哥的黑心老板狗带了!”   费宝贵看着许川的手机,又哭又笑:“急梗,哈哈哈——天天让我们加班,自己还守着,今天出事了吧!”   这么一来,张玄明说的地府批条也不用了。   费宝贵想到自己变成了厉鬼,如今算得上身强体壮,当下把自己的彩票放在哪告诉许川,然后在何其张玄明超度的经咒声中,跑去追杀某个黑心老板。   费宝贵离开,已是夜晚八点。   把纸钱等东西收收,三人带着饿空的肚子下楼去吃迟来的晚饭。   吃饭的中途,许川还借口去上洗手间,溜去银行取了两沓钱。   等到吃完,许川又送两人一猫回王母观。   到了王母观,许川把两个厚厚的红包取出来,塞给两人:“谢谢两位道长,这是我小小的心意。知道你们收费不高,我也就没取太多,不过回头一定多来上香!你们到时候别觉得我烦,赶我啊。”   “多谢。”张玄明直接坦然地收了,红包看着是两万左右。而且许川看着也有钱。   唯有何其看着这个两万的红包,心理预感特别糟糕。   今天拿钱要命那种!   何其直接把许川的手掰回去,神色坚定道:“许哥,我们什么关系?亲家啊,你不要拿钱破坏我们的关系。记得多给我家小六的小老婆喝点奶就行!”   许川:“真的不多——”就许川了解到的,一场好的超度法会不止这个价。   “回去开车小心,拜拜拜拜。”   何其看许川还想客气,抱起黑猫就跑。   何其跑了,张玄明也叮嘱一句“开车小心”,迈步往台阶上走,跟上前方轻快的身影。   何其进了道观,抱着黑猫,逗猫玩:“小六,我拒绝了重金给你换了个媳妇,你日后可不要有了媳妇忘了我啊!”   黑猫:“喵呜呜呜!”   ——犬神大人你放心,我主人可好了!   这不就是偏向你媳妇嘛?   何其又吃到了狗粮。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只兔头探了出来。   渣渣兔非常激动:“唧唧?叽叽!”   ——什么媳妇?我也要! 第77章 二十年前   ◎二更◎   渣渣兔叫完就是高高一蹦, 看得何其都有点担心自己的屁股。   渣渣兔径直蹭到何其脚边,疯狂撒娇。   “叽叽叽!叽叽叽!”   ——媳妇媳妇,我也要!老大, 你也太偏心老六了, 它才来道观一天啊。我天天给道观当保安, 你不能忘了我的功劳和苦劳!!   好家伙, 连保安都知道了。   何其心说,看来是没少听别人说话。   可人家黑猫的媳妇, 那是自带的。   何其想了想, 轻咳一声, 忽悠道:“渣渣兔,要老婆是要绝育的, 你能接受吗?”   渣渣兔懵懂地:“叽?”   ——老大, 绝育是什么?   何其只知道猫怎么绝育,回答道:“应该要割掉你的小弟弟或者蛋蛋吧。”   渣渣兔腿下一凉。   然后兔头抬起来, 看向刚刚跳到一旁的黑猫:“叽叽叽?”   ——小六你这么狠?!   何其:“小六的媳妇才一天大,不着急。我看你比较急。”   听了这话, 渣渣兔看向黑猫的眼神更诡异,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叽叽?”   一天大的小奶猫, 它们家小六也太变态吧?   看来还是它不够变态。渣渣兔陷入选择的痛苦, 它不想绝育,又想要兔妹妹。   已经看出来兔子被骗的黑猫淡定地蹲在一边,默认兔子的误解。   最后渣渣兔伸出两只前爪, 抱住何其的腿不放,从撒娇变成耍赖。   何其叹气:“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们兔子太能生了。万一给你找个媳妇, 一窝生个十个八个, 养不起啊!”   张玄明蹲下来,摸着黑猫的背脊,给出建议:“要不……让渣渣兔去给别人家兔子配种?”   何其眼睛一亮:“好主意!”   不过……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何其看着张玄明,张玄明冲她笑笑,目光了然,笑容温柔无害。   何其顿时就安心了。   这可是张师兄!   当晚,何其就给渣渣兔在咸鱼和微博都发了可配种的消息,配上照片和视频。   发完之后,何其摸摸兔头:“争取出去白嫖,加油兄弟!”   倒弄得渣渣兔有些羞涩,两只前爪抹抹脸:“叽叽叽~”   ——好像卖身的鸭子啊~   何其:?   古代应该没有“鸭子”这个词吧。   我们道观的聊天环境,这么刺激开放的吗?   ***   何其笑两声,抛下这份诧异,夜里加练了两轮剑法。   练完剑法,何其又回屋继续整理王母观的传承资料。忙完手头这些,基础的理论部分就能结束。   剩下的是知识性的扩展,绝非短时日就能完工的,何其打算慢慢来,不着急。   接下来,何其给自己安排的主要学习内容,是符箓。   符箓有模仿天空云相变幻而造就的,又称云篆;还有一种称为符图,是神仙形象和符文结合的符箓。   体验各路神仙,历经不同的环境人事,那份对于生命和人性的感悟,对何其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财富。   这份感悟,可以直接帮助何其提升心性,同样也有利于各种符文的学习。   好比她引过雷,引雷符便通达许多,感觉看着就会。木兮、水系的符箓,何其看书也觉得亲切。   而且搞符箓也很便宜!   搞点朱砂、黄符纸,就能画符了,画完还能卖出去,资金直接回笼。   不像阵盘,光是一个阵盘,不算徐温补贴的,十几万都打不住。   对穷鬼来说真的太可怕了!   臭宝还说了,学到后面,符箓连纸都不用,可以直接存想,然后以自身为基,灵气化符。   何其想到一毛钱都不用花,心里就两个字——血賺。所以这都不学,还学什么?!   忙到十一点,何其熄灯睡觉。   对面,何明心的房间里。   披散着发的何明心透过窗,看见大女儿房间黑了下去。   何明心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良久道:“看来真是喜欢。”   何其以前学习的时候,学着学着就困了,学着学着就分神了。像这么专注又自律的情形,属实少见。   但是何明心面上也不见那种父母看见孩子认真学习的欣慰,她提笔,在文件上画了几笔。   一只长了角的猪,出现在文件上,又被涂掉。   ***   唐国。   殷野坐在说书人的茶摊前,听着台上说书人声音饱满地讲起最近最时兴的故事——犬神簪花。   “各位可有以前去犬神庙拜过的?若是去过,想来知道犬神大人通体为白石,颈间有一个铃铛,口中咬一骨棒,再无他物。”   “但如今可不一样了啊!你们去看,犬神大人的神像耳侧多一朵花。多出来的这朵花,就是我们今日要讲的故事。且说那一日,王家庄有自梳女出葬,风声嚎啕……”   台上,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着犬神如何帮助王家人找到王铁,台下的殷野伸手抚向自己耳侧。   原来是这儿,小神仙的确是干了桩大事,竟把这府城的知府都拉下了马。   办得漂亮又讨巧,以至于被人编成了故事来传诵。   旁边的三丫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在心里想着:她的糖人娘娘也很厉害的,能吹出好大好大的糖人!   众人听得高兴,有个过路的男人却扫兴。   “天天讲这些,难道就能讲成真的?我才不信。像那些不同常人的妖邪女子,可都是祸端,怎么可能成神?糊弄谁呢!”   说书人被打断,脸色冷下来:“谁要你信,我讲我的故事,我亲眼所见,绝对包真。”   头发花白的过路男人哼一声,手背到身后,摇晃着脑袋道,“放到二十年前,国师还在,你可敢说这话?屁都不敢放吧!”   二十年前,十九岁的殷野还在娘胎里。   如今知道国师的人少了,但曾经知道的,却是不会忘记那一段时日。   当时女鬼女妖颇多,人间纷乱,帝王大封国师,国师手下又成立清正门,到处除妖灭鬼,才使民生安定下来。   当时如今的圣上也未登基,还是先皇时候的事了。   因为当时女鬼女妖多,就有妖异女子为祸端的说话。若是哪处有不对劲的女子,都会被清正门的人请走。   曾经的清正门已随着国师身亡没了消息,如今那套说法自是渐渐废了。   可北方当时乱得最厉害,以至于如今还有一些人还信奉二十年前那一套。这路过的男人便是。   男人骄傲地说完二十年前,又贬低说书人口中的女犬神:“我看就是猫妖和狗妖,合伙将你们戏弄了,偏生你们还——”   一只茶碗扣在男人脸上,让男人嘴里的话一变:“哎哟!”   茶水泼湿了男人的脸,还滴答得衣服上都是,茶水摊上的客人都笑。   在一片笑声里,男人手里抓住茶碗,羞恼得往地上一摔。   啪——   茶碗摔得稀巴烂,男人黑着脸看着茶水摊上的人:“是哪个不要命的扔的?!”   三丫脑袋一缩,挨到殷野身侧,有些害怕。   殷野一只手摸着小丫头的头,一手拿起一根用点心的竹筷。   “是我扔的。”殷野出声应了,同时拿筷子的手一拍。   一根筷子以桌面为间隔,一分为二。竟是生生插穿了桌子。   男人喉结耸动,眼神一慌:“你——”   殷野看向他:“你这个蠢货,我看你根本没听懂先生的故事。谁家中没有女儿,没有女儿也有娘,你口中的不同常人和簪花是一样的,本无罪,奈何人心丑陋。”   “我不与你这蠢人计较,赔我的茶水和碗来,我就同你算了。否则——”   殷野脸上涂了黑灰,可比一脸白净时更显气势。   蛮的就怕横的。男人看着殷野,脸上红红白白,最后掏出十几个铜板,丢进说书人的钱篓里跑了。   看他怂了,茶水摊子又响起笑声。   男人听了跑得更快。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嘛!   殷野带着三丫听完了结尾,才结账离开。说书人就是老板,本想给殷野免单,反而得了一锭碎银,被夸故事说得好,乐得厉害。   回到客栈,三丫笑着道:“哥哥,你刚刚真厉害,一下就把那个坏人吓跑了!”   “这算什么。”殷野把小孩放下,让她在床上自己爬着玩。   他坐在床边,拿起一份北疆地图,在纸面上画了几个圈。   三丫凑过来看:“门关?”   “唐门关,出了唐门关,便是草原,过了草原,三丫就能见到你舅舅了。”   “听说舅舅也很厉害!”小孩子总是很容易高兴,三丫念叨起她娘说过的话,“娘说舅舅肯定会喜欢我的,会带我去吃大肉饼。”   三丫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圆。她比划完了,扭头问殷野:“哥哥,你不说你也去找人,你找到那个人之后要干什么?”   “等我找到那个人,”殷野道,“我就去找糖人娘娘,请教她怎么修仙。”   “是跟那个人一起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去找糖人娘娘。”   三丫听了叹口气:“那我把糖人娘娘让给哥哥吧,毕竟你天天就想着糖人娘娘,想的着见不到,也太可怜了。”   殷野轻哼一声:“我可跟你不一样。”   他刚见了她不久。   ***   第二日一早。   六点钟,何其伸个懒腰醒了。   渣渣兔和黑猫都蹲在桌子上,一见何其醒来,渣渣兔立马叫:“叽叽!”   ——动了动了,老大你的这个玩意儿动了!   何其赤着脚冲到阵盘前,看阵盘动了多少。   “本来是两千一百公里,现在是……少了八十公里。”   “一天八十公里?”   这样走起来,南烛红岂不是一个月就能跨国跑过来?!   “不是说随便走走就要几个月的吗?”   何其对走长途,只有古代人才会走的印象,动不动就是三个月半年。可今天这么一算,简直太恐怖了。   再一百度,正常人徒步一天二十五公里,收过训练的人极限五十公里,走一天还要歇菜几天。   何其忍不住对着情人珠吐槽:“南烛红你是腿上装了马达吗?!”   -完- 第78章 表哥出事   ◎一更◎   日行八十公里, 简直不是人!   想到自己只有一个月的安全时间,紧迫感冲击而来,让何其头皮发麻。   一个月、三十天, 能做什么呢?   到时候, 何必的暑假倒是结束了, 可以打包送去万市的好学校, 进行最后的初三冲刺。   至于妈妈和外公,何必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   跟着她逃命躲难去?听起来都叫人挫败。   对比厉害的妈妈, 何其一直知道, 自己永远做不到那么优秀。毕竟她的穷命在哪儿。   可谁真的愿意做一个无能的人呢?   纵是注定了未来, 何其也有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她心里也想要变得厉害,可以成为家人的依靠, 至少不拖后腿、不自制造麻烦吧?   外公一把年纪了, 多少年都呆在王母观,观里是他最习惯的地方。   何其有点不敢面对现状。   一个月, 真的太短了。换成何其之前预估的三个月,她还敢做做梦, 把符箓练到不需要书写的状态,守株待兔, 给南烛红一点颜色看看。   没错, 何其这个没有数真的想过硬刚。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胆大包天,所以从未如此确切地承认自己心中的妄想。   何其把臭宝掏出来,暴躁地贴到脑门上。   渣渣兔惊恐地瞪大了一双红眼睛:“叽叽叽!”   ——老大!别磕脑袋, 磕了也没用啊!   渣渣兔很忧心。它老大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撞得更傻了怎么办?   何其额头贴着罗盘, 手拍拍渣渣兔的脑袋:“没事儿, 都出去玩去。”   何其不是自暴自弃地自残, 她只是想用神识和臭宝沟通一下,问一点事。   比如:她能不能自主选择穿成什么神仙,然后选点高难度的,好快点提升自己的能力。这是从空清那儿取来的经验。   可臭宝回答说,什么神仙和难度完全不成正比。   她穿成虎仙,也只是在山林间破风水局;可穿成糖人娘娘,却是在山林间大战异族士兵,这个实在不好说。   而何其能出现的地方,每次都以殷野为辐射点,向往扩散。扩散的区域有限,没有什么选择。   何其为难地皱眉,突然想起来那根溪边拉扯她的红线。   红线应当是越来越长了,更有“弹性”,所以她可以跟殷野隔开更远的距离。   但没有极限距离的拉扯,红线也没有再出现。这么久来,何其几乎都忘了红线的存在。   何其问臭宝:“那根红线到底是什么,能扯断吗?”   臭宝叹了声气。   “红线不能我能断的,要月老剪才行。不过我也奇怪,为什么会有红线在。你明明是现世人,月老应当不会错牵才是。”   何其:?   月老的红线,什么鬼?!   何其很懵,还觉得很不靠谱。   “月老有这么不靠谱吗?给两个没见面的人拉红线?!”   “不会。据我所知,姻缘红线应当是两方订下名分,或是感情极浓,方才能牵成。”   何其想了想,问道:“所以我第一次去唐国之前,红线就在了?我还以为是你绑的!是为了让我在时空中更稳定地穿梭。”   “非也。但你的确命格独特,能够魂魄穿梭两界,所以我才选中了你。”   何其问:“要是没有我呢?”   臭宝心态佛系:“继续等待有缘人。”   不过思及何其的忧心事,臭宝又道:“你若是想练符箓,以神躯施展,多体悟细节,必定能事半功倍。我可以为你封印部分神躯的本能。”   何其脑子活,这也意味着她很会利用其他的东西。   穿成酒仙,就用酒仙的酒;糖人娘娘时,也能吹个大菩萨吓唬人,但真正用到道家法术的时候反而很少。   穿去唐国,随身携带纸笔是不太可能的了。   臭宝的提议,就是强制过度到最难的情况——让何其在心中存想各式符箓,施展出来。   如果只是单一符箓,存想起来就相对容易,久用更是熟练。   比如道家功力高深的,便多有道长存想各类法器,法器用以攻击或是防御。   可一种,远远进不了臭宝的眼界,也不够何其用的。   外人听了这想法,要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但何其作为一个从萌新过渡到新人的小道士,感觉好像也行。   何其仔细想了下,露出个笑:“行啊,没有难度,我们手动创造难度!”   何其觉得有点儿像学外语,丢到外国去,进入一个不得不说外语的环境,被迫着就语言流利了!   商量出办法,再决定把通知家人的事怂怂地往后拖,何其在渣渣兔和黑猫紧张的视线下,把罗盘从额头拿开。   渣渣兔担心地问:“叽叽?”   ——老大,你没事吧?   何其摇头:“没事儿。”   黑猫听着也是松口气,僵着的背松缓下来,“喵呜”一声。   而渣渣兔听到老大说没事,眼珠子就直往手机上瞟。   媳妇呢?老婆呢?它的妹妹来了吗?!   何其:……   “我给你看看。”   何其拿起手机,打开昨天发布了信息的软件。   远峰是个小城市,不知道养宠物兔的有多少。何其点开咸鱼,看上渣渣兔,回复她的消息是有,但都是遗憾地方没对上。   何其又点开微博,这回有一个本地的私信!   ——@兔兔公主:姐妹你好,你的兔子长得好像上过热搜那只猛兔啊!它发情了吗,我家兔妹妹可以的,我家地址在古玩街十八号,我是店主,你带着兔兔过来就能找到我。下面是兔兔的其他信息和照片。   “你运气也太好了。”   何其笑着点开图片,把别人家的兔妹妹给渣渣兔看。   渣渣兔看得眼睛都有点直:“叽叽!”   ——兔妹妹毛毛看起来好软啊!   黑猫从后面探头,像极了看朋友女朋友的八卦模样,并且在心里偷偷比较——哪有主人毛毛软!   何其见渣渣兔满意,给古玩街的熟人童宝学打了个电话。   “童爷爷,你们古玩街十八号是不是个女店主啊?”   那头童宝学道:“没错,是个女店主,但主经营礼品。大师你是要送礼吗?不如来我这儿挑。”   一边喊爷爷,一边喊大师,居然也不生疏。   被打趣的何其笑着道:“不是买东西,是我养了只兔子,她也养了,打算让两只兔子交个朋友。”   “这也没错!小林是养了只兔子,挺可爱的。”   这么一打听,信息对得上,何其就知道是靠谱的人。   私信里答应了对方,也透露出去——渣渣兔的确是那只上过沙雕新闻的,把猛虎吓到过的猛兔。   那头小姐姐也回得很快,两边订好了下午两点的时间。   ***   之所以把时间订在午后,主要是何其的需求。   她今天上午要值殿,还要啃符箓书。而中午后出去,这样下午还能有整块的时间,做别的也方便。   上午殿里有香客时,何其就招呼一下,没香客的时候,何其把符箓书拿出来仔细地看。   符箓要有功效,初期就是学习模仿,一点都不能错。   不同的符箓还有配套的请神法咒,都需要背和记。   快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潘润走进了王母殿,就看见何其认真背书的模样。   潘润看向何其的目光又露出同情。   这也太不容易了,要背那么难的古文书!   何其见来人没动静,抬头才发现是潘润,惊喜地问道:“潘哥,你来上香啊?”   潘润点头:“对,我刚才从外地回来,来给王母娘的上柱香。往后头想要过来,可就不方便了。”   何其看他面上掩不住的意气风发,笑着问:“难道潘哥要出去发展了?恭喜恭喜!”   “得多谢你!”潘润想到自己一开始的失意,面露感激,“第一次还是靠你和猛虎的照片出圈的,让我的路好走了不知道多少。上回的夜像我也拍到了,新闻上用的那段就是我的素材。”   何其还不知道那些图是出自潘润之手,感叹道:“潘哥你太牛了吧?带着我们小道观上新闻!”   “是王母观带我。”潘润保持着谦逊,上完香,还给功德箱塞了个不小的红封。   弄得何其怪不好意思,留他吃了顿午饭。   ***   吃过午饭,何其看还有时间,送走潘润,又兴冲冲地画了两张符。   一张清心符,一张文昌符。   何其想得挺好,一张变得更聪明,一张提高专注力,这学起来不得加速啊!   符箓要是成了,人家腿上装马达,她给自己的脑瓜装两!   何其画符也挺快的,可没感觉出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特异现象出现,就觉得或许是失败了。   恰好张玄明从院子里过,何其赶紧把干了的符咒一卷,塞进兜里。   失败了也就算了。   被学霸发现自己这个抱佛脚的学渣画文昌符,何其觉得有点尴尬。   张玄明也没发现,他是去找何多盛的,两人约好了下棋。   何其这边再一看时间,收拾收拾,带上渣渣兔出门。   ***   古玩街,十八号。   何其的电动车停下,在门口就能看到店里面的店主。   女子穿着旗袍,身材丰润,模样看着三十左右,卷发优雅美丽。一举一动,风韵十足。   在女子的手边,则是一只白毛的可爱兔子,在咬着小花盆中种的鲜草。   何其抱着渣渣兔进去,嘴甜道:“姐姐好,我是何其,带着渣渣兔过来了。”   渣渣兔抬头挺胸:“叽叽!”   ——丈母娘,你好!   何其:……   还好美女姐姐听不懂。   阮天燕抬头,望见一人一兔目中露出喜意:“你们到得真早,这是我养的兔子,叫小燕子。”   “小何快坐,你要喝什么?”阮天燕热情地招呼何其。   不过就在这时,店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男人用何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开口:“燕燕,我要喝你泡的龙井。”   阮天燕看向门口,眉头就皱了起来。   何其则扭过头,看见长得跟她表哥何大石长得极样,又用极像的声音,说出何大石绝对不会说的话的男人。   说是极像,何大石虽然时常笑容憨憨,但看起来非常健康。   而面前的男人则一脸虚白,白得都有些不正常,身形也更单薄,一脸的晦暗之像,像是要活不长久。   可何其目光看向男人的右耳,发现男人的右耳也有一个跟何大石一样的疤痕。   这么巧?   何其走到阮天燕身前,轻挑眉头:“你谁啊?美女问的是我。”   宴磊看着面嫩的小姑娘,目光先在何其脸上打了一圈,而后笑着道:“小美女,我姓何。”   何其:“何大石?”   这下换成宴磊挑眉:“你认识我?”   何其何止认识,她可以肯定——表哥何大石被这鬼玩意上身了!   -完- 第79章 打进警局   ◎二更◎   “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哥。”   何其后退一步, 将阮天燕拦个严实,同时余光在店里一扫而过。   目光捕捉到墙上铮亮的钝铁剑,何其伸手, 将铁剑摘下:“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 从我表哥身上滚出去!”   宴磊见这小丫头认识“他”, 又露出提防的神情, 就知道这是哪位了。   “哦,是王母观的小表妹啊。”宴磊顶着何大石朴实的脸, 神情却莫名轻佻, “我老早就想去拜访你, 可是我妈不让啊。”   何其听了这话,神情一变。   何其想起上回, 她从银行出来撞见了表舅何刚民和表舅妈宋红娟。   怪不得两人去存钱, 表舅还不高兴。看来当时两人就有察觉了吧?   何其此时看着“何大石”晦暗的脸色,心中忍不住气恼。   难道两人以为被这鬼玩意儿附身, 能挣到钱,比表哥还重要?!拖了这么些时日, 都不知道会损伤表哥多少的寿元!   何其气不打一处来,目光冷冽地扫向宴磊:“你强占他人肉身, 不顾他人死活, 是活腻歪了吗?”   “这么凶干嘛,亏你还长得不错。”   宴磊刚进门,就离门口不远。   见何其拔剑, 当下他手一挥,身后两扇沉重的木门便“砰”地一声合拢。   门猛地关上, 室内一下黯淡下来。   昏暗中, 阮天燕一阵腿软, 往旁边一歪,靠着身后的茶桌才能勉强站稳。   强占他人肉身?   那还是人吗?   阮天燕看着搭讪自己多日的男人,心头涌起无尽的恐惧。   宴磊察觉了阮天燕的慌张,故意对着阮天燕露出一个微笑。   阮天燕“啊”了一声,呼吸急促,被吓得花容失色。   何其就在惊叫声中,踏步,剑出!   因为不知对方底细,又兼对方占着的是何大石的肉身,何其这一招试探的意思更多。   可男人虽然一脸的晦暗像,可身手比何其想到好得多。   男人一闪身,就躲开剑招。还伸出了手指,似乎是想夹住剑尖,但不知道何故又收回了手。   何其变剑换招,铁剑上的钝气散开,在光线黯淡的屋子里如一条氧化发暗的银缎,再次攻向男人。   宴磊躲得很是轻松,甚至还有余力取下靠近门这侧的另一把铁剑抵挡:“小妹妹,你这剑法也太差劲了,又慢又散,公园里老爷爷老奶奶也比你强啊!”   手里的剑不是桃木剑,无法一下就承接何其引发的天地之气。但何其知道,随着时间过去,手里这柄剑会愈发地强。   所以听着男人的话,何其也不分心,一心劈砍向男人。   再过几招,且看她的。   何其如此想着,可鼻尖突然涌过一阵奇异香气。   香气莫名甜腻,味道极浓烈,像是遮掩着什么。何其细问了一下,才分辨出来,藏在香味里的是股子狐臭味。   何其:“男狐狸精?”   说着,何其同时一剑劈向男人。这一次,剑动风起,带着气劲的剑风直直地劈向宴磊。   宴磊脸上的笑容随着这一道剑风消失。   宴磊竭力挪身,才拖着快被他耗空的人类躯体躲开这一招。   “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物啊。”宴磊感慨道,手背到身后,将摘掉了封口的小瓷瓶子一撒手。   啪嗒一声。   瓶子碎裂在地,满室甜腻到臭的香气更浓。   一旁,渣渣兔看何其手势,跳到后面护着它的丈母娘,又看着被吓进花盆里的兔妹妹着急。   闻到更浓烈的狐狸味道,渣渣兔不放心地回头。   果然,阮天燕有些承受不住。   阮天燕软了身子,坐到了地上,两条长腿蜷缩着,面上一片红,目光也迷乱,甚至在香气里忘情,胡乱地哼哼起来。   渣渣兔着急地出声提醒:“叽叽叽!”   ——老大,我丈母娘不行啦!   何其听得动作一愣。因为她对这香气完全没有反应,是以没发现不对。   对面的宴磊也奇怪,面带薄红,诧异地轻哼一声,讥道:“你难道是个铁石女?!”   何其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手碰触上去,就感受到一股暖意,正绵绵地传出。   何其头脑清明,立即分辨出来——是清心符起效了。   原来根本没失败,只是没有特效!   不过也正是清心符,让何其没发现香气的作用。也是经验太少,顾不得双全。   何其心中告诉自己汲取教训,想着身后的阮天燕,当即聚气,清喝一声:“斩!”   铁剑之上,剑气大作,劈砍而出。   这一瞬,铁剑的亮光在昏暗的屋中,竟显得有些刺眼。   宴磊一眨眼,被这股剑气的尾翼扫中,手里的铁剑直接碎开。   他的手也受了伤,有血珠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在地上溅开。血腥气掺进满市香气里。   何其又一剑劈来,宴磊将手伸到嘴边,吸了一下鲜血,另一只手竟是直接往胸腔正中摸去,抽出一把心剑来。   这心剑,便是存想的法器。   男人手中的心剑绽放华光,显然不俗。   何其看着男人手中的剑,眉头一皱。   因为下一瞬——被关上的门突地哗啦一阵响,竟是从中间碎开一个口子。   刚刚那一招,何其是算着两个目的去的。砍中男人,那就是賺了,砍不中,就把门给劈开先!   因为屋子里不止何其一个,还有阮天燕在。   何其怕对方受不住,受这香气影响身体健康,所以决定开门散气。   可何其没想到,男人抽出了心剑。   苦恼的念头一闪即逝,这男人都不慌,何其她更用不着慌。她可是收过警察局锦旗的好市民!   何其心中另一个念头一动,趁着男人错愕,两剑将男人往外逼去。   “你疯了!”   宴磊被迫退到门外,在日光之下,想到外头人来人往,他不得不将心剑凝实。如此一来,宴磊的脸色更白了,仿佛一片透明的雪花,要融化在日光之下。   “你才疯了!”   到了外边,何其胆气更壮,抄起剑就往男人身上劈去。   两人两把剑,何其招式没那么轻快,可一招一招剑气很猛,走轻灵路子的宴磊竟只能抵抗,抽不出手来反击。   因为何其的剑气,实在太猛了些。   到了室外,又有阳光,金乌之精融入剑气之中,更为犀利。   何其只觉得更顺手了,步步逼紧。   她在屋子里挨了两下,胳膊被划出血痕,一阵刺痛。不过到了外头,几招就还了回去。表面伤还是小事,占据何大石内里的魂魄随着这剑气冲杀,被震得直接薄弱三分。   眼看何其就要占尽上风,旁边的人震惊过后,都看了他们。   有老板大声道:“两位,两位!别打啊,文明法治社会,你们不要打架啊!”   “动刀动剑的,太危险了!快收手收手,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坐下来谈呢?”   还有人直接就拨打妖妖灵,刀劈剑砍的,都流血了,不报警没法收场了。   根本没人敢上来拉架。   这拉架要命,两人一看就是练过的。   还有人从后头赶过来,看两人手中的剑你来我往。   “喲!拍戏呢?这剑耍得好啊!”   这位朋友一句话,将后面外面一群游客的画风都带偏了,还真以为是拍戏或者拍视频,纷纷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而过道中间,何其将狐狸精逼到墙根上。   眼看就要成功,“滴呜滴呜”的急促声音响起。   陆诚的声音响起:“停手!赶快停手!”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来拉走阮天燕,何其跟狐狸精共坐一车。   面对面,你瞪我,我看你。   宴磊颇有些不平地开口:“你当真是石女?!还是别的什么手段?”   何其没了剑,手插兜,拽拽地道:“你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要气死这狐狸精。   -完- 第80章 大石魂归   ◎一更◎   宋红娟正和村里其他妇女聊天, 她面上一扫往日的苦闷,整个人简直神采奕奕。   以前她生了个傻儿子,整日里围着孩子操心。何况何大石年纪还大了, 眼看着是谈不到老婆了, 更是愁苦, 可没办法, 谁叫她家就这个条件,只能在苦水里泡着。   但近来同村人眼里, 宋红娟可是抖起来了。   瞧瞧她身上的牌子货, 一身从头到脚都是新的, 连脚上都踩了高跟皮凉鞋,整个人就和变了一个似的。   但想到突然灵光的何大石灵泛了, 说不得能沾点好处, 大家也都捧着她说话。   宋红娟摸摸脖子,手放到新买的黄金项链上, 脸上露出幸福的笑:“都说了不要大石买,这金玩意儿多贵, 可大石非得给我买!”   “我的妈,这大金链子, 好阔气!得上万了吧?”   “羡慕死了, 什么时候我儿子能像大石那么出息就好了。”   听着这些附和,宋红娟面上笑容更盛。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响起“何大石”的声音:“妈, 我在警局,你过来一下。没什么事, 你别告诉我爸, 自己过来。”   宋红娟脸色一变, 立马起身,打电话包了村里一辆车送她去城里。   可车子开到家门口,何刚民也出现了,要一起上车。   宋红娟想到“儿子”的叮嘱,问道:“你去干嘛?叫你逛个超市眼睛都不敢动的!”   何刚民看她一眼,蠕动嘴唇问道:“你是不是去警局?”   宋红娟下意识攥紧了包:“你怎么知道的?!”   “小其告诉我的,她和大石一起进了警局。”   何刚民这么说,宋红娟立马就反应过来——“何大石”的不对肯定是被发现了!   夫妻两个对视两眼,沉默地上了后座。   前面开车的同村人关心地问:“刚哥、嫂子,大石怎么跑局子去了,没犯事吧?”   何刚民脸僵着,表情有些呆:“没事的。”   但是,真的没事么?   何刚民心里不知道结果。他和宋红娟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孩子的不对,那不是灵光了,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可是对方在他们不敢肯定的时候,出去一趟,一下就拿出了几万给两人。   起了房子,又勉强搞了装修,何刚民家的积蓄就几万块。   头一回,何刚民还能说——让他叔何多盛看看,而且听说外甥女也是厉害的,肯定可以把“那个人”赶出去。   但苦日子过够了的宋红娟起了心思,让何刚民别去王母观,先让“那个人”挣些钱。   有了钱,就能给儿子买房、讨老婆了。不找那种很好的,普通的女孩总能找到。何刚民默认了,然后就一直到今天。   那个人竟然和表外甥女何其撞到,两人还进了局子。   车里一路上都很安静,一直到了警局门口,何刚民夫妻两个看到穿着道袍,先到一步的何多盛。   何多盛看着夫妻两个,沧桑的眼中闪过失望:“你们两个,糊涂啊。”   宋红娟积攒了一路的烦闷,被这一句话点燃。   宋红娟脸冷下来:“老叔!这是我们家的事。”   听着两人声音大了,来领他们去调解室的警察冷声道:“不要吵架,进来这边。”   进了调解室,就见何其跟“何大石”各坐一方。   何多盛坐到外孙女何其身边,不放心地问:“没事吧,小其?”   “我没事。”何其看向对面的“何大石”,眉头皱着。   有事的是表哥何大石。不过表叔何刚民夫妻来了,事情总能有个解决。   何其抬眼,看向表叔何刚民夫妻。   夫妻两个都没看她,甚至还站着,没坐下。   宴磊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这对夫妻态度的重要性,挤出一个灿烂的假笑,站起来对宋红娟两人开口:“爸、妈,坐过来啊,你们站着干嘛?”   宋红娟看着他,脸上闪过挣扎,踩着累脚的鞋,打算坐到“何大石”身边。可被何刚民拉开了,给她腾出后面的位置。   给他们做调解的便是陆诚:“都坐好了啊。我先给家属说说,今天是什么个情况。”   “何其跟何大石在古玩街一家店里相遇,然后两人因为争执打了起来,中途何大石摔碎了一个瓶子,给店主阮天燕造成了伤害,现在人还在医院检查。”   “由于两人打架的时候,还持刀械,社会影响非常恶劣!可你们双方还是亲戚,伤也都是皮伤,就先做内部调解,你们互相商量看看。”   陆诚说完,看了何其一眼。   他觉得这事还蛮古怪的,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去拿剑砍人。   而且系统里还查到,何大石是达到了智商损伤程度的,眼下看着却不像,反而像个精明人。   何其对着陆诚一点头,就听到外公何多盛开口问:“何刚民,你怎么看?”   作为主动“砍人方”,就很嚣张。   何刚民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叔,听你的。”   宴磊听了这话想骂人,他探头看向宋红娟:“妈,你说话啊!”为了暂且保命,宴磊还动用了惑眼术。立时他的脸色更白了一点。   宋红娟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的想法顿时一变,生出维护之心。   宋红娟一把拉住何刚民的手:“先动手的可不是我们大石!”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何其站起来,手伸过桌子,拽着宋红娟的手,将朱砂颜色变淡了些的清心符贴到她手背上。   符上的清凉之意传出,顿时一激宋红娟的脑子。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不对,宋红娟心中涌起的都是后怕。   同时,她还想起来,她明明一开始就很害怕,还是她先发现儿子的不对,跟丈夫说了;可她见到钱之后,竟是鬼迷心窍了一般,一心就想着钱了。   宋红娟承认,她是很想过好日子,可儿子是她的亲儿子啊!   如今想到自己做出的事,宋红娟只觉得不可置信。   她用看妖怪的恐惧眼神看向“何大石”:“妖怪!你一定是妖怪!”   随着她激动地喊起来,宋红娟手上清心符上的朱砂彻底黯淡下去。   宴磊看到符箓,就知道先前何其为什么不受狐香影响了。   陆诚眼睁睁地看着符纸颜色变淡,又听到宋红娟的惊惶话语,重新告诉自己“相信科学”,然后开口道:“在调解呢,请你们正经一点。”   宋红娟屁股往后挪,手上还不忘拉扯何刚民。她大声道:“我们都听老叔的!今天的事,是大石不对。”   话落,宋红娟还讨好地看向何多盛跟何其,眼神巴巴的。   显然是希望两人不要怪罪,帮忙让“何大石”回来。   何多盛叹气一声,看向外孙女。   何其点了点头。   四人直接达成商量,宴磊讥笑一声:“我不同意,她先动手,我要追究她的责任!”   虽然警局呆得宴磊很不舒服,他很想出去,但眼下两夫妻直接倒戈,出去肯定就是任人鱼肉,他才不会同意。   在他没进下一具契合的肉身时,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是可惜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好肉身,还是属阴的女人。   心中存恨。宴磊看向何其的目光就和淬了毒似的,阴毒得厉害。   何其真想给他一道雷。   可是想着在警局,回头怕是得赔钱,只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猛虎。   何其直白道:“那我陪你去验伤,看伤检报告说话。”   男人受的可都是内伤,胳膊两道划痕,何其手上还有呢,□□伤连轻伤都算不上。   何其巴不得去医院,去外面。   宴磊还欲再说话,只见调解室内,一只虚空的手伸了出来,在何大石头上一抓。   宴磊的魂魄,被这只手拎了出来。   何大石目光一直,面上涌现痛苦之色。   何其看向门口方向,立马站起来跑出去。陆诚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何其把门打开,在门口停住步子,看向门外的空清。   空清将半人半狐的精魄抓住,随手塞进一只玉瓶:“跟这种玩意儿废什么话。”   何其:!   大佬!   刚刚那手何其不会,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招。但感觉是存想那类的,借用神力。   空清真人将玉瓶递给何其:“拿好,我还没忙完。”   何其接了瓶子,连忙道谢:“多谢真人出手,回头谢您!”   空清点点头,露出个笑,跟上其他人一起离开。他身边还站了几人,一看就是领导。不过被空清仙风道骨的清冷气质一衬,倒和他小弟似的。   何其拿着玉瓶,回身就看到几人围着何大石的场面。   附身的魂魄被抽走,何大石被压制的魂魄出来了。   但被压制了这么些时日,何大石曾经健康的身体会变得很虚弱。方才更是直接往旁边倒下去,险险被何刚民扶住。   还是何多盛上前,在何大石身上掐了几个穴位,才帮助何大石意识缓了过来。   陆诚有些不放心,问道:“要不要送医院啊?”   “不是送医院的事。”何多盛摇头。这种情况还不如找他,特别情况,他比医生有用。   何其走回来时,何大石正自己坐稳。   何大石收回被他爸何刚民扶着的手,看向何其,露出一个笑:“小其,谢谢你啊。”   何大石脸上的笑容依旧憨厚,可眼神却透着沧桑。   而且何大石一有好转,就开口谢她?   难道——   何其问道:“表哥,你一直都是有意识的?”   他有意识,知道自己身体被霸占了,也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所有人的转变,更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变差。所以才知道是何其救了他。   在宋红娟跟何刚民歉疚、心痛的目光中,何大石憨憨地点了下头。   “对啊,我都知道的。” 第81章 菜刀的光   ◎一更◎   几乎是何大石话音落地, 何刚民夫妻两个就扭过了头。   何其听到宋红娟的哭声,也看见何刚民发抖的肩膀。   何大石见他妈哭了,笨拙地用手给宋红娟擦眼泪:“妈, 你别哭啊!”又求救地看向何刚民, “爸, 你快哄哄我妈。”   结果朝何刚民看过去, 何大石才发现他爸这个很少哭的男人也哭了,顿时不知所措。   何多盛冷哼一声:“让他们哭去, 糊里糊涂的。”   何多盛看着何大石那白惨惨的脸:“要不是大石你运气好, 撞见了小其, 过两天就可以办丧事了!”   被附身的事,若是没办法也就算了。明明能解决的, 却拖到这一步。   何多盛也是看着何大石长大的, 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何多盛训斥完,本来就觉得没脸见儿子的夫妻两个更是羞惭。   何大石却道:“爸、妈,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   何大石扶着桌子,神情意外平静:“我脑子不好, 叫你们辛苦了。”   不是躲着看了一遍,何大石不知道原来人还能那样活。   不知道他妈可以笑得那么高兴, 不知道有那么多钱, 他爸的腰杆子都能直三分,也不知道原来那些笑话他的人,也能在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何大石感觉自己似乎“聪明”了一点, 他出声安慰父母:“我自己惹上的,不怪你们。”   可听他这么说, 那头夫妻两个哭得更厉害,   就连何其从没见哭过的何刚民, 都嚎啕大哭起来。   何刚民伸出颤抖的手,搂住自己的儿子:“儿啊,是爸不出息!不中用,拖累你了。”   孩子生出来就脑子不好,能怪谁?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何刚民也想过无数次,要是他出息一点,混出头,孩子就算是个傻子也不用愁了。可他没那个本事,几次挣扎,都把钱赔了。还欠着何明心些钱,只是何明心说不用还了,权当感谢他照拂何多盛。   何多盛听了也叹气。   何其没说话,沉默地看着。   这么一来,调解结果不必说,私底下就解决了。但是两人持刀打架,都被罚了一笔钱。   走出警局,何多盛对脚步虚浮的何大石道:“大石,你跟着去王母观吧,我给你弄点药补补元气。能补回来多少不好说,但你现在这模样可撑不了多久。”   “谢谢老叔!”先应声的是眼眶通红的宋红娟。   何刚民也红着眼,感激道:“谢谢老叔愿意为大石费心。你看要什么药,差我买就行。”   “哼!我是看大石的面子。你回去给大石收拾几身衣裳,明日再来观里,”   何多盛不搭理二人,带着两个后辈往外头坐车去。   何其扶着何大石,快到转角时回头看了一眼。   夫妻两个都怔怔地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神情呆滞、茫然,似乎不知道前路如何走。   何其突然想起,上回银行遇到时,表舅妈宋红娟脸上灿烂的笑。   他们是贪心吗?是。   可过分吗?想要孩子是正常的,想要拥有一点积蓄,他们想要的肯定没有很多。   短短一段时日,何其已经接触了她前面十九年都不曾了解的许多事。   走着走着,何其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神思外游,忘了自己身置何地。   可何其本来扶着何大石,这一停,何大石就呆了下。   有他这么一呆,何多盛才发现不对,喊住何大石,两人到一边等着。   原本还满腔愤怒的何多盛看着顿悟的外孙女,心里头的怒气转为隐秘的担忧。   他看了两眼,叫了何大石:“我们坐两边,别叫人碰着你表妹。”   两人路的一头坐一个,何多盛是嫌弃站着累,何大石纯粹是站不住。   不多时,一辆何其见过的车从旁边的车行道过去。   车上,空清放下车窗看了两眼,叫人停车,下车走向一站两坐的三人。   来到近处,空清对何多盛行了个晚辈礼:“何观主好。”   何多盛看着他,小声道:“是真人啊,方才多谢了。”然后眼神扫向何其,示意说话不方便。   空清却询问道:“可否让我靠近,借助感悟一二。”   何多盛没顿悟过,也不大懂这个:“可以吗?”   “试试吧。”空清又道,“不会妨碍她的。”   何多盛想到空清处理远峰道协,又这么快派下得力的人,也相当于帮了他们好几回,就点头道:“那真人随意。”   空清靠近,站到出身的何其对面。   他闭上眼,运起一身功力,想要将自己的神识感知融入何其身周的体悟。   那是一种很玄奥的感觉,闭着眼,也能感知到身周的一切。   但何其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何其看着空清,后退一步,有些尴尬地道:“真人,对不住啊,我感悟完了。”   就在空清到的时候,何其意识已经回笼。但她听到空清想蹭一蹭“顿悟”,心里也好奇怎么回事,就继续努力感悟。   奈何这玩意儿,顿悟真的太玄!   何其也进不去那个状态。   空清摇头:“可是我打扰到你了?”   “不是,真人刚到我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空清摇头,喟然叹气,“是我无缘。”   何其看着他,手摸了下兜里的玉瓶,大着胆子问道:“真人可要听我讲讲别的感悟?”   何其肯定没空清厉害,她觉得自己这么问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空清方才帮了表哥大忙,何其想谢谢他。   “那就多谢了。”空清道谢一声,看向不远处的车,“我们一道去王母观吧。”   ***   王母观。   山后的凉亭里。   何其坐在空清对面,把今天的事略说了下,然后又道:“我当时想,是不是众人皆苦?好多人过得太不容易了,然后就觉得,自己可以多做一点。”   其实就是很单纯的被触动,让心胸、眼界,心中在意的更宽广了些。   空清听了,沉吟片刻:“这是你的道,很好。”   “我的道,”何其傻眼,“是什么?”   感觉像个阅读理解题,何其做不出简单的总结。她想,说得上是责任,是善良,是能力与担当,但好像什么都可以,什么也都不准确。   空清点头,却没回答何其她的道是什么,反而提议道:“阵盘可有动静?徐温不太放心,叮嘱我过来看看。”   “有动静!”   何其起身,带空清去看阵盘。   见到阵盘,何其就忍不住吐槽:“她日行八十公里,太可怕了!”   “八十公里?”   空清看着阵盘的几根指针,略一算就有了结果:“那留给你的时日不多了。”   压力山大,何其叹气。   空清又问:“怎么我观老观主似乎并不知晓?”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何其觉得这也太难开口了。   空清一双潭水似的眸子看着苦恼的少女:“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不多问。但你一定要注意着,最后提早几日离开,以防不备。”   何其认真地点头。   保命总是要紧的,何况还关乎家人的安危,何其无比清楚这点。   但、何其又是真的张不开那个口。   她不得不习惯前面十几年的自己是个麻烦,但从不希望如此,一刻也不。她不想变成……麻烦。   就在此时,阵盘之上忽地有了动静。   一阵波澜泛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似乎是个高挑的女子。   何其下意识就想抽取阵盘中的玉石,打断这个过程。   空清却握住了何其的手腕:“莫慌,只是虚影。”他侧身低头,看向何其,“有我。”   何其收回手,嘟囔:“这也太突然,太吓人了。”   两人可是死敌,平白无故地出现,下一秒就要制造恐怖故事一样。   “她不知晓你的情况,不能造成伤害,只是示威。”   空清的解释的话音落下,就见那道身影凝实。   那身影似乎身在山旁,周边一片山石,以及浅淡的荧绿的光。   女子面容可见十年前照片的模样,五官明艳,可一头乌发却尽数转了银白。   她赤着脚,露出半截肌肉健壮的小腿,再往上,亦是处处可见强悍的体魄。   何其看着对方的脚,心里震惊地想喊妈妈。   这还是人吗?赤着脚,日行八十公里!   空清看着这道身影,口中道出对方名字:“南烛红。”   南烛红看了少女一眼,转头看向空清,出口是生涩的汉语:“花行死于她手,你要护她?”   “花行是自杀的。”   “他心中有恨,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烛红眉目间涌现杀气,随后一伸手,攥破了虚影。   短暂瞬间,好像如梦幻影。   可何其能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到了南烛红。   但此刻,何其心中想的不是南烛红的杀机,而是……为什么这十年南烛红消停了?看虚影,南烛红显然还在意花行。即是在意,为何又多年不曾听说她找过花行。   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显然只有当年的往事真相才能做到。   何其看向空清真人,问道:“真人,当初你们去救花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清道:“我哥哥死于她之手,花行恨她,要她立誓,不得踏出南洋一步,否则以命相逼。”   何其心中一跳,她感觉,这话并不全真。   但随机空清看了她一眼,那感觉又消失。   何其以为是错觉,又想着是别人的私事,没再多问。   ***   是夜,又是何其上心打工的一日。   不过这回不同,何其背了许多符箓,穿过去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有点慌。她不能再使用神躯过多的能力和本事,只能尝试存想符箓。   何其感觉自己坠到了……一块砧板上,因为她眼前闪过了菜刀的光。   拿刀的,面庞清秀的男孩儿轻声道:“黄鹂,小黄鹂,保佑我吃了你,嗓子就能和你一样吧!”   何其使劲挣扎,生疏地扑腾着翅膀飞走,口中发出愤怒的回复:“唧唧?!”   ——吃我还指望我保佑你?! 第82章 金光护身   ◎一更◎   何其扑腾着挣扎, 可长相秀气的少年却意外狠心,竟是拿着菜刀追上来。   “我好不逮到第十一只黄鹂,你这鸟儿不要跑!”   鸟儿长了翅膀, 飞于空中, 轻易不好捉到。   听这少年的话, 她还是第十一只?   何其努力在心中存想符箓——金光护身符。她心中排名第一的护身符, 可以形成金光,笼罩她身周抵挡伤害。   可一边忙着在屋子里飞蹿逃命, 一边分心二用, 竟是一连失败了两次。   第二次更是险些被捉住, 何其“唧唧”一声,决定先跑路!再回来收拾这个变态虐鸟少年。   清越的鸟鸣声中, 何其振翅高飞, 往门外开逃。   身后,在戏班子里别名花羽的少年恨恨地跺了一下脚, 手一扬,把菜刀丢了, 跟着飞走的黄鹂跑出去。   出了屋子,花羽大声道:“帮我抓住鸟!”   原来屋子外是一个土堡, 纪律森明, 有家兵巡逻。这等土堡是边疆特有的大型建筑,占地大,由土墙包围, 因为贴近边关,所以全民皆兵。   何其瞟到背有弓箭的人, 翅膀扑腾得更快了。   变小绑在何其如今细小鸟脚腕上的臭宝给出提醒。   ——“殷野在正院, 你的正前方。”   其他家兵射了两箭没中, 就见那小鸟突地往下一降,钻进了正院,因此也不敢动手了,看向气喘吁吁的少年。   ***   正院中。   一身道袍的支元川正在法坛前做法,镇压宅院小鬼。   烟雾缭绕中,殷野坐在主位之下的第一张桌案前。   两天前,殷野听闻殷长兵的好友——卢宇刚,卢大将军离开军营,回了卢家堡,故而绕道前来。殷野之前身上一柄短剑,正是卢宇刚所赠。   可殷野来了之后,却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甚至,他想走也走不了。   毫无疑问,卢宇刚也站在另一边。   副帅妻族,那队异族士兵,如今就连殷长兵的好友竟也叛变了,殷野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或许,殷长兵已经不好了。   可那样一个人,一辈子都扎根在边疆、在军营,怎么会……   万幸的是殷野没把三丫带着,而是托给了一户人家暂照看。   再有一点,对方一边似乎很执意活捉他,而非要他性命。   殷野看向屋子正中做法的道士。这道士事今日来的,虽是一身道服,能说唐国官话,但衣服细节、身后挂饰,都表明此人并非是本土之人。   再看向供桌之上,那樽奇形怪状的菩萨,殷野第一眼就想到了那队异族士兵中那樽血菩萨。可不是和之前见过的颇为相似。   殷野脑中闪过这些思绪,主位的卢宇刚开口问道:“侄儿可看到什么了?”   给殷野送过剑,他自然也知道殷野身上的毛病。   殷野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屋子正中,支元川跳完请神舞,用剑尖挑破自己的手指:“以虔诚供徒之血,供请菩萨上身,降服宅院恶鬼!”   话音落下,支元川上前,将冒血的手指尖贴到菩萨神像上。   随着模样奇怪的菩萨神像吸入他指尖几滴血,支元川面色立时变得绯红,仿佛擦了一层胭脂。   就在此时,一只黄色的小鸟,“唧唧”叫着,冲进了屋子。   下座的一个锦服青年不满:“这鸟怎么进来了?”   脸色通红的支元川扭头,看向空中的小鸟。   “公子无需烦恼。”他笑着伸出手,勾起的指尖往外一弹,红色的火星也随之弹射而处。   黄鹂鸟和火星一起冲向了殷野。   看着小鸟黑溜溜可爱的眼睛,还有那熟悉的感觉,殷野伸手托住小鸟,同时另一只手泼出杯中的茶水,浇熄那飞射而来的火星。   何其落在殷野手中,扭过脑袋,就看到茶水和火星相撞。   两只小翅膀往后面一伸,护住差点危险的后面:“唧唧!”   妈呀,好险!   见道长的神火被浇灭,殷野对面下座的青年也站起身:“小侯爷,这鸟儿是我院中的。可否——”   他话音未尽,被心口砰砰跳的殷野打断:“不可。”   殷野强调道:“这小鸟是我的。”   何其歪在殷野手中,同时一双眼睛也飞快扫到了供桌、以及奇怪的道士。再一看殷野四周,人人都对他提防着。   不妙,情况非常不妙啊。   喘口气,何其就继续存想金光护身符。   被殷野拒绝的青年面色难看:“小侯爷说笑了吧?我卢家堡的鸟,与你何干。”   青年还不满地看向卢宇刚身侧的美貌妇人,朝自己娘亲使眼色。   卢宇刚是个情痴,最是听他这昔日白月光表妹,差点遗憾错过,后来续娶的填房妻子的话。而妇人又是最疼宠儿子的,便无声地推搡了卢宇刚一下。   卢宇刚面露无奈,看一眼支元川,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再看向殷野:“好侄儿,这黄鹂是你兄长命人捉了送给戏班子小孩玩的,不是你的吧?”   众目睽睽之下,刚被浇灭火星的支元川又道:“不好!宅院小鬼俯身在这小鸟身上,惑住这位公子了。为了公子安危,人和鸟一并拿下!”   支元川方才的火星,端的是显露了神仙般的手段。   加上屋子都是卢家堡的家兵,卢宇刚一点头,殷野身周的士兵便都冲向了一人一鸟。   殷野也只能抢先拔剑而起,奋力相抗。   他的左手握得不松不紧,恰好抓稳了手中的黄鹂鸟。   就在殷野手中长刀和另一柄长刀撞上时,一阵金光放出,撞开了那长刀,金光也往外荡开,撞退那些持刀的家兵。除此之外,金光还阵阵荡漾开。   何其存想多次,终于把金光护身符存想成功,当下就觉得翻身了。   何其从殷野手中飞出来,脚抓住他衣袖,翅膀指向放火的:“唧唧!”   ——锤他屁股!   殷野听不懂具体的,但大概意思是懂的。   小神仙肯定是想报复方才火烧屁股的仇,所以吩咐他动手。   殷野也不犹豫,有金光护身,提刀朝着道士去。   眼看着屋子金光阵阵,炫目异常,屋子里的人都傻了。   众家兵不敢上前,这金光可比刚才那一点子火星神奇多了!   这才是神迹吧?!   卢宇刚的妻子则吓得扑进了他的怀中,卢宇刚只能一手抱着人,另一手紧张地提起武器,提防着意外。   想到还没彻底撕破脸,刚刚自己不过悄然点头,卢宇刚大声道:“侄儿身上何故放出金光?可是这道士那里不对?”   金光炫目,他们看不清阵阵金光中的小鸟方才是金光的源头。   到了此刻,殷野也懒得与卢宇刚虚与委蛇。   他只冷淡地扫卢宇刚一眼,就挥刀刺向支元川。   支元川脸色绯红,身上也有刚刚神授的神力,方才险险躲过几招。   但随着金光贴近,支元川只觉得难受异常,好像身上处处都有针扎,疼得他身上直冒汗,滴答在地上。   支元川手臂留下一道深伤口,躲到神像前。   他拿起菩萨神像,就贴到自己的伤口上。   而后他脸上神色一变,目光突地混沌起来,整个人也镇定下来,贪恋地看着殷野手中的黄鹂。   何其一看,就知道这是被那樽菩萨附身了。像是三丫被血菩萨附身那回。   但何其这会儿还在维持金光护身符,她有点不敢冒险,临时换一种存想。   失败的可能性太大。   她正犹豫着,殷野看着面露贪婪的道士,原本还算松弛的神色一肃,格挡两招,凭硬工夫将疯刀从斜边探入,扎进道士心口。   噗——   是兵器扎进血肉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   可面上只有贪婪之色的道士,此刻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长刀,费力地想要上前,朝着何其伸手。   何其:?   这还不死?   何其思索一瞬,想要绕着飞过去,用金光的驱邪效果,洗涤一下神像本尊。   但殷野竟更快,他伸出长腿,踹倒了道士。   而后脚抵着道士的胸口,任由道士双手去抓自己的腿,将疯刀拔出,再次捅进去。   附身归附身,总不能人死透了,附身的还能活。   这鬼玩意儿可不是鬼和精怪,完全是依附人的。   捅了几刀,道士就完全不行了,在地上打摆子,直抽抽,但再不能动作。   何其扑腾着翅膀,老实飞回来,安心地落在殷野肩膀上。   “唧唧——”   何其忍不住叫唤,声音在屋子里竟也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也是这时,金光除尽屋中的邪煞之气,变得不再炫目,柔和起来,众人方才看得见金光源头不是殷野,而是那只突然闯入屋中的黄鹂鸟。   门口处,偷看到这幕的少年花羽直接腿软,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殷野杀了道士,又一刀劈了那供桌上的菩萨神像。   而后他转身,看向卢宇刚,目光如电:“不知卢大人缘何要同这等异族邪人合作,我父亲今又何在?”   无人敢拦他,家兵们也只是因为森严的纪律,颤抖着护在卢宇刚身前。   卢宇刚神色一变:“侄儿何出此言,什么异族邪人?”   殷野还想追问,一只毛翅膀有些焦急地碰了碰他脖颈。   何其碰完殷野,飞起来,做出飞往外面的动作。   “唧唧——”   ——我快不行了!   何其这回穿的只是只化身鸟,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神躯。而且还封住了其他的本事,这会儿就真的卖萌最强了。   殷野被提醒,也立即反应过来,跟着何其往外跑。   何其是孤鸟一只,他也是单刀一人。   该跑的时候当然要跑!   一人一鸟配合默契,跑得也是飞快,屋子中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何其跟殷野跑出了屋子,撞开屋外没见过金光,胆大拦上来的家兵。   卢宇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肯定是对方力有不逮,方才仓皇逃命,立马吩咐道:“快!趁着此时,抓住殷野和那只鸟!”   -完- 第83章 救鸟僵尸   ◎一更、二更◎   殷野跟着何其冲出门, 护身的金光就如一个被戳破的泡泡,转瞬消失。   金光护身符箓没了,一人一鸟可不像方才那样, 百邪不侵、兵器不伤。   何其飞得高, 视野更好, 领着殷野往人少的地方跑。   不说能躲多久, 至少不能被射成筛子吧?   不过一人一鸟势单力薄,怎么躲都是危机四伏, 好像处处都有人蹲守着一样。   这就是人少的弱点了。   提到人少, 何其就想到有一票小弟的红伞妖, 灵机一动,“啾啾”两声, 唤起其他的鸟雀。   虽然是化身的神鸟, 但差遣普通的小鸟叫几声不难,小鸟听着何其的叫声, 心中就有懵懂的臣服之意,四处鸣叫起来, 还有鸟儿好奇地站在枝头张望,扑腾, 一时之间, 整个卢家堡还有几分热闹。   “这边有鸟叫!”   “这边也有!”   一时间,消息来不及沟通完全,只知道抓鸟和人。乍地听到鸟叫, 还真有本来就未看到殷野同何其的卢家堡家兵分散开来,使得追缴的人数变少。   殷野也是会躲的, 身形快, 时常可以摆脱追兵。   闯过两间院子, 何其再次存想出新的符箓——隐形符。   真正的隐形符制作起来十分复杂,不过何其近来于这些符箓颇为用心,加上焦急时刻,注意力非常集中,竟是一次就存想成功了。   隐形符一成,何其就降落下来,先落在殷野肩膀。   此时不便再出声,何其想提醒殷野,头往下扎,飞到殷野的腿前去,阻拦他的步子。   黄鹂突然往下飞,原本还在注意着四周追兵的殷野步伐及时一顿。   停下来后,殷野也感受到了那种被隐匿的感觉。   身周的光线变了,似乎他们一人一鸟就在暗处,而周遭光线明灭变幻,异常神奇。   耳畔还有追兵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   明明停下来宛若等待死亡,殷野仍能理智地分辨何其的目的,就如同何其想的那般,彻底停了下来,就立在一面土墙边,不远处是代表着逃生希望的一扇半开的小门。   何其见他立马意会,也高兴得很。   何其往上飞,路过殷野的胸口位置,激动得飞着来了个撞胸!   殷野:……   殷野赶紧伸手,生怕小鸟一只把自己撞晕了。   何其落进殷野手中后,就见追兵赶到。   三支队伍,二三十人最先赶到,手中的兵器闪烁寒光。他们这些家兵,虽称为家兵,但实际上拉上战场也是不弱的。   “唉,人呢?”   “这里没有别的路,肯定是从这扇门进去了!”   “继续追吧!”   殷野孤身而来,这些人只知晓家主嘱咐他们抓人,并不知道殷野的身份,加上也没见过屋中金光,是以也不会有一点动摇、迟疑。   他们这么多人,岂能让一个人逃了?   当下也不顾半开的门里曾住着不得宠的大少爷,也不管屋子闹鬼的事,径直往里面闯去。   殷野跟何其站在墙边,看着一批又一批人涌进他们压根没进的院子。   这些家兵在院子中没找到人,再次往其他地方去搜查。   也有人回来过,可空荡荡的院子,只有杂草,一眼能望尽的地方,扫上几眼就够让人打消怀疑了。   清净下来后,何其撤去隐形符,整只鸟瘫在殷野手心里。   何其小声:“唧唧……”   ——真是累坏鸟……   殷野托着黄鹂,将长刀搁到一旁,拿手指轻轻给小鸟背上按两下,小声问:“小神仙,是你吗?”   他手上的何其自是点头,连脑袋都懒得抬,就像低头蹭一般,安然地躺平。   太累了,那种完全被掏空的感觉。   何其想,如果她在现代存想符箓,怕就是这个下场,和强念九字真言一般,累瘫。   这种方式显然不能用于正常战斗,只能用于必要的爆发时刻。   不过不试试,她肯定不知道这么清楚。所以这一趟虽然危险,但在危险也不会真出事的前提下,非常有意义。   何其这么想着,眼珠子里也泛起亮光。   殷野被看得心头一软,同时又很心疼。   便是上回,变成那么小小一个糖人神仙,他也不曾见小神仙累成这样。   而且这回,小神仙应当又是担心他,来救他的吧?   “你好生休息。”   殷野温声一句,眉宇间浮现坚毅之色,用自己温热的手心托着鸟身的小神仙,踏入旁边卢家堡家兵们闯入过的门。   踏进门里,殷野脚下踩到一张沾着黑狗血的符纸,院子里也贴着无数的符纸。   符纸就出于今日做法的道士支元川之手,是为了镇压这院子里闹事的邪物。   对方来这小院镇压之时,殷野正被卢宇刚遣人在身边看守着,但他从小一双异样的眼睛,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院子里翻滚的煞气。   等支元川从这小院出来,那煞气便被封住,只余下浅淡的一层笼罩在院子周遭。随后就是正院的“鸿门宴”。   何其躺着进了院子,也发现院中的不对。   好家伙!   原来真有不对劲啊。   她还以为那个道士就是奔着殷野去的,什么镇压鬼都是虚的。   何其不想动,就看着殷野直接走向院子里,树下被封住的一口井。   井水属阴,大树也阴,院子里的风水之气根本流转不动,加上其他处并未破解这不利的风水局,活人住在这院子里都得时常生病。   井口被书写着符文的木条封了起来,上面还压着几块带着臭味的石头。   推开石头,掀开血腥气未散尽的木条。   井口之下,黑暗之中,随着光线驱散黑暗,响起一声非人的低吼。   “吼——”   那吼声像是从山石里挤出来的,粗粝、刺耳,如虎啸般挑起人的惊慌,令人惧怕胆寒。   殷野心中警惕,快步后退开来。   而后就见从井里,飞快地蹿出来一个露出来的皮肤上长着毛的“人”。   今日天不算好,但光线加身,还是令井底蹿出来的毛人,那半张都是毛的青紫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在手、脸之外,毛人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色长衫,如同外头空荡荡的院子般简朴,比之方才正院里一身锦服的一家三口,叫人想不到是一家人去。   可怖的是,毛人的头上还全是血,将毛发粘连。   毛人伸着泛着紫意的十指长甲,发白的眸子看向角落处的殷野,张口又“吼”了一声,露出尸化后尖利的牙齿。   何其看着,身上都被吓出了力气。   这位粽子兄有点吓到她了!   不过还好,尸化的毛僵尸只是盯着一人一鸟看了几眼,就扭头看向了别处。   毛僵尸白色的眸子扫过院子,落在高耸的正院,低吼一声,冲出了院子。   他所过之处,煞气涌动,草木霎时耷拉下去。   院子里。   何其赶紧休息,恢复力气,不过眼里颇有些疑惑。   这毛僵尸虽然长毛了、面色也青紫可怖,但身躯血肉看起来还算饱满,和那种老僵尸粽子浑然不同,可竟然不是很弱,还仿佛拥有神志?   而且刚刚这家伙,好像就在看她?   何其这么想着,在如今简单的鸟脑回路的控制下,翅膀已经拟人地摸到了脑袋上。   殷野解释道:“这应该是卢宇刚亡故原配生的嫡子。他母亲生他时意外身亡,然后卢将军便将表妹娶进了门。据说虽然在府中不得卢宇刚青眼,但文才极好,是北地有名的才子。”   “他怎么去世的,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极有可能是他弟弟做的。”   具体细节,也是殷野从自己知道的一星半爪信息里推测而来。   譬如长成的儿子死了,回头就要参与秋闱,可卢宇刚完全不追究。难道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自己掉进窄小的井里去?手一撑就能在井边撑住,止住坠落之势。   再比如,这两日殷野常看到卢宇刚瞪他另一个儿子,目露不满,偶尔愤恼,但在妇人的讨好下又消失。   也有听到下人小声议论,叹息和惧怕院子里闹鬼动静的声音,惋惜地提及这位孤零零的大少爷。   何其听殷野这么说,脑中闪过一张文弱的脸。   脑中的人脸只一闪而过,但五官细节都能对得上毛僵尸的脸。   还有模糊的,文弱青年在窗边书桌前,从另一个跋扈者手中护下一只小鸟,并皱眉说着什么的画面。   心口一酸,何其身上突地又恢复了大半力气,耗尽的神识也恢复过来。   何其有了力气,重新存想隐形符,扑腾起翅膀飞起来。   “唧唧!”   ——我想过去看看!   何其扭头看殷野,示意他跟上。   这土堡对方的人太多,何其觉得殷野跟上她应当比较安全。而且隐形符的消耗也比金光护身符小多了。   金光护身符名为护身,其实还要承担反伤输出,还要驱除邪煞,属于攻防一体的符箓。   隐形符比较小众,靠影响光线气息藏匿身形,苟得长久。   在殷野心中,她最是好心的,当下也点头跟上。   两人听着毛僵尸的吼声,跟着往外走。   而外头,已然因为毛僵的出现乱成了一片,都忘了对一人一鸟的追捕。   普通人都恐慌地躲进了屋子,家兵们则围堵在正院外,可毛僵尸身体坚硬,不怕弓箭,刀兵砍在身上,都只能破开皮肉,根本造不成伸深处伤害。   反倒是毛僵的利爪,闪着紫意,被划伤的人血流不止,吓得无数被训练得忠诚的家兵都心生惧怕,不敢再上前阻拦。   毛僵尸力道奇大无比,加上一身结实的皮肉,挂着破破烂烂的长袍就冲进主院。   进了主院,正在给夫人看病的大夫一扭头,就看见这么个怪物,吓得赶紧往旁边一躲。   毛僵尸看这大夫一眼,而后挪开目光,扑向妇人身侧的锦服青年。   大夫一怔,他认出来。   那五官、衣裳,不是堡中的大少爷吗?!   想到前几日传闻闹鬼,大夫心中更是肯定,满脸惊惶地朝着外面跑去。   大夫扭头往外跑时,冲得猛,跟何其、殷野撞个正着,何其一飞躲过了,倒是殷野肩膀被撞个正着。   大夫口中仓皇念道:“大少爷!我以前常常偷偷给你拿药的,你别找我啊!”然后继续往外跑。   殷野摁了一下肩,看这狼狈得脚拐脚的大夫一眼,跟上前方何其。   两人进来时,只见妇人护着自己的儿子,卢宇刚和几个最忠心的亲兵围着毛僵,忍着对这种非人生物的恐惧冲毛僵尸挥刀。   何其定睛一看,才发现毛僵尸的脖子上被砍了一刀,许是被砍中了窍门,煞气从他脖子上的伤口泄出。   煞气冲出,毛僵尸实力大减,方才被围堵住。   毛僵尸一双白瞳看着卢宇刚,突地眼睛瞪起,目中泛起红光,凶性大发,直接迎着刀朝卢宇刚扑了上去。   “吼吼——”   滔天的厉吼,划破这粗犷中不失精致华美的主院。   毛僵尸挤开了家兵的刀剑,一只手抓住卢宇刚的手里的长剑,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卢宇刚本人。   尖利的指爪在奋力的兵器上划过,溅出金戈相撞的火星。   毛僵尸往前一扑,尖牙咬上卢宇刚的脖颈。   他再抽离尖牙,卢宇刚如同外面的受伤的人,伤口处顿时往外冒血。   何其看那血量,就知道很可能咬中了动脉。   血咕噜咕噜地往外冒,仿佛整个宽敞的厅内都充斥着血腥气。   卢宇刚抽动几下,最后睁着眼倒下去。   近处的家兵彻底被吓疯了,倒爬着往后退。   不远处,护着儿子的妇人尖叫一声。   可毛僵尸步伐不停,朝着两人大步走去。   何其看着满屋子的煞气,以及煞气中,脸上慢慢褪去青紫的毛僵尸有些心急。   何其完全想起了小黄鹂之前的那段记忆。   ——文弱青年在书桌前复习着功课,一只从笼子里跑出来被人追捕的黄鹂跌跌撞撞闯入窗户。   神色跋扈的纨绔青年伸手就要挥网抓鸟,口中骂道:“你这死鸟!那些野的都没逃掉,你还想逃?!”   黄鹂从小被养着,只知道这人陌生,胆小怕他。   可文弱青年却知道底细:“二弟,一只小鸟,怎么可能有那等神奇用处,吃上十几只就能嗓如黄鹂?这话一听便是假的。”   “你管我?把这鸟给我!”   跋扈青年惦记着讨好人,话落直接上手就抢。   文弱青年不过护了一下,头上就挨了一砸,正中穴位。   血从文弱青年的额角冒出,求救不解的眼神看向窗外。   可窗户的青年一愣,随后用染血的网子,将小黄鹂捞起,扭身离开。   黄鹂眼中,文弱青年手捂着伤口处,可怎么也捂不住,眼神空寂地倒在书桌上。   何其飞到毛僵尸肩膀上,也不顾煞气,脑热地伸出翅膀去捂毛僵尸脖子上的伤口。   刚一捂上去,翅膀上的毛便直往下掉,露出粉嫩与枯黑交错的细嫩小鸟翅。   “唧唧——”何其疼得发出无意识的音节。   毛僵尸听见鸟鸣,步子一顿。   而后他伸出带毛的手,伸手抓起小鸟,往旁边丢开。   殷野跟在身后,只按了一下被撞疼的肩膀的工夫,再跟上就见小鸟被扔开,当下飞身去捞鸟,扫向毛僵尸目中也泛起冷意。   何其被殷野捞住,抖着受伤的一边翅膀,看毛僵尸给了妇人和青年一人一爪。   妇人抓在脖子上,青年的伤口在太阳穴周围,两人的伤口都汩汩地往外冒血。   而毛僵尸做完这件事,方才伸手去捂自己的脖子。   殷野以为他伤了小鸟,忍着飞扑接鸟、脸上流血的擦伤爬起来,拔刀要起。   何其感觉抖翅膀:“叽叽叽——!别、别伤他!”   竟是着急中,打破了这凡鸟身子的声喉习惯,喊出了人言。   殷野这下怎会不懂,只是不解:“他刚刚伤你。”   何其疯狂摇头,看向站立不动的毛僵尸。   因为小黄鹂本身的意识,何其这会一心就想过去,但翅膀上的痛让何其知道——她现在飞不起来了。   哪有一只翅膀能飞的呢?   不过何其比小黄鹂强,她还有殷野。   何其受伤的翅膀老实不动,另一只完好的翅膀动起来,指向毛僵尸的背影。   “唧唧!去、去!”   但殷野没动,他不乐意。   殷野板着脸,脸上伤口渗出血,发髻也乱了,显得俊朗的少年模样凄惨又狼狈。   但他只看着手中小鸟:“你翅膀伤了。”   何其动动完好的翅膀,示意还有一只好的呢。可殷野面色不变,冷淡得厉害,若不是紧蹙的眉头,何其都觉得不敢说话了。   何其一反应,就知道殷野估计是误会方才毛僵的举动了。   何其赶紧解释:“是、自己、唧唧!受、伤唧!”   何其是自己想用翅膀拦住毛僵尸外泄的煞气,方才让翅膀受伤。毛僵尸把黄鹂捉了丢开,尖利的指甲可没伤到小鸟分毫。   殷野仍蹙着眉,但神情微有软化。   就在这时,捂着脖子的毛僵尸摇晃着身子,他慢慢地转身,扭过了头。   不过此时或许也不能再叫他毛僵尸,面相文弱的青年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随着煞气外泄,不甘从心头扫去,他身上的毛发消失,面庞上的青紫也褪去,变成一种灰白的败。   文弱青年听着清越的鸟鸣,察觉那鸟鸣声中夹杂着的人言,令他恢复澄澈的眼中露出疑惑来。   青年有些站不稳,便不再走动。   不过短短刹那,他的目光再度变得有些涣散,身子也倒了下去,砰咚砸到地上。   但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目光看着小黄鹂。   他张开口,轻声道:“小鸟儿,飞、飞远些……,再别、回来了。”   这头,殷野在何其恳求的眼神中,提防地将长刀横到身前,托着手中的黄鹂朝这浑身死气的青年走去。   有长刀挡着,至少不用担心他手中黄鹂再受伤。   另一只翅膀被握住,只露出受伤翅膀的何其:……   何其被殷野这么维护地一弄,脑中属于小黄鹂的意识慢慢地淡去。   但何其看青年指甲尖都恢复原样,就知道对方再无毛僵尸的伤人能力。   相反的,他快死了。   殷野沉着脸,屈膝半蹲下来,让倒地的青年近距离看了两眼小黄鹂。   青年看着一人一鸟,目中原有的疑惑消失,慢慢面上费力地露出浅笑,看向小鸟的目光露出丝丝艳羡。   何其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窝在殷野暖乎乎的手心里,用小黄鹂好听的嗓子叫起来。   “唧唧、唧唧……”   屋中早除了殷野跟何其,再没一个活物。   青年就在清越的鸟鸣声中,闭上了眼睛,随后带着伤口的头颅垂落,掩盖住第二道致命的伤口。 第84章 鱼儿玉佩   ◎三更半◎   一簇大火, 似从天而降,坠落到正院的房顶。   这火也古怪,瞬间就将屋子点燃, 一下火势就浇过油一般眨眼大了。   原本吓走的人扭过头来看, 更是骇得不行。   这火能是凡火?   完全没有人敢去救火。   正院外面的一角, 殷野扫一眼不远处的尸体, 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干净。   他刚刚把尸体都搬了出来,除了卢家大少爷的。   火自然是何其降的。左右无人, 她撤掉了隐形符, 存想灵火符箓, 降下这火。灵火符箓倒是不难,可能是何其有五火掌咒打底子。   何其窝在一张殷野给她留的太师椅上, 看面前烈火熊熊, 将木结构为主的屋子吞噬,仿佛要烧到天尽头一般。   火烧得极快, 想来能将一切燃烧殆尽。   何其正看着,火很快就烧到她面前。   她正感觉到热意冲来, 就被一只微微有些凉的手小心托起。   何其扭过她圆润的鸟脑袋,眼尖地看到了袖子滴水的殷野。   原来刚才殷野洗手去了。   殷野看着她受伤的翅膀, 感叹幸好自己来得及时, 不然她又得掉毛挨疼了。   何其拿脑袋蹭蹭他的手:“谢谢。”   殷野看着她,伸出手指,轻轻地、发颤地摸了下她的头。   何其抖抖脑袋, 感觉脑袋顶上麻痒痒的,然后就扭过头, 有些不自在地看烈火继续燃烧。   这回歇下来, 何其终于想起来那根很没存在感的红线。   月老的红线唉?   到底怎么回事?!   何其想着, 又抖了两下脑袋。   可她抖完了,殷野看着她头上一撮绒毛有点乱,又用洗干净的手帮她顺了顺,压下去,变成整整齐齐的漂亮鸟。   何其:……   我不抖了行了吧。   何其老实窝好,酝酿着另一种符箓,一动不动像只废鸟。她现在的确也就是只废鸟了,飞都不能飞,够废的。   烈火烧得很快,不过短暂片刻,原本庞大的正院就成了一地灰尘和冒烟的余烬。   何其等的就是这时候,存想成功的八风符箓,借来风伯之力,平地刮起一阵风,卷起地地上的灰尘余烬。   余烬的红星被熄灭,成了烟尘,风卷着带走。   风是往天上卷着去的,何其不知道接下来这风去往何方,但没关系,总能飞得很远,不回来。   风呼呼地刮,何其又被吹乱了毛,但吹着风,感觉还挺舒畅,翅膀也不疼了。   或许是因为,传闻中风伯是人面鸟身的天神。何其现在也是鸟,大家还能算得上近亲?   不多时,又能听到人言动静。   看着火熄灭了,有人胆子又大起来,想看看正院成了何等模样。   何其立马就是一个隐形符,摆摆翅膀,示意殷野出发。   一鸟一人,仗着众人看不见,在一片逐渐沸腾的人声中离开。   其他人都往正院走,他们逆流而出。   卢家堡还挺大,殷野到了堡口处,看门口就两个人,又回身去解开不远处马厩里的牵绳。逮到不算野的头马,驱马往堡口冲去。   一大批马,茫然地跟上头马,嘶鸣着往外跑去。   守门的就两人,本来就为着里面的事慌神。   一见堡中马厩里的马发疯似的,一个劲往外冲,两人都傻了。   “马、马怎么跑出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快躲开,不然马冲过来,要踩死我们!”   两个人互相拉扯着,往旁边躲去。   而马匹冲到土堡的门边,殷野拉开厚重的门闩,骑着头马往外跑。   何其被殷野装在了荷包里,挂在脖子上,露出一个脑袋。   一边存想着隐形符,何其还尝试控制隐形符的范围。她试图控制只包裹住殷野,不把头马包进去。   但试完了,发现可能技术还不够熟练,把殷野膝盖往上给路出来的。   于是在守门二人组眼中,画面就更惊恐了。   “你看那是不是一双腿?”   “只、只有腿……难道真的是大少爷不甘心,变成鬼了?!”   “救命!有鬼啊!”两个人慌得不行,也不敢去追马,反而是往堡里面跑。   这两个守门的和那些亲兵悍将不同,要是胆子有那么大,早就混出头了,不至于在这儿守门。但两人这一嗓子,多少为堡里的这个夜晚增添了两份真实性十足的诡异。   ***   殷野策马出了卢家堡,又换了另一匹骏马,抛下马群,自己单独跑路。   一群马的动静太大,而且也容易被追查到踪迹。   跑出一段儿,快睡着的何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要吃她的少年。   何其小声通知殷野:“逮住他,他之前还想吃了我!”   殷野听了这话,停马拦住花羽。   花羽背着一个包袱,他认得殷野的脸,一开始并未看到何其,后退一步道:“小、小侯爷,您认得我?”   殷野摇头:“我不认识你。”他托起露出小鸟脑袋的荷包,“她认识你。”   何其好的那只翅膀从荷包里探出来,挥动翅膀,用黄鹂的叫声,念着鸟类的诅咒。   这是唯一不受限的鸟神特权,是指定给这少年的惩罚。   不过方才卢家堡太乱,何其想着殷野的安危,就放弃了找这少年。谁知道现在遇上了,岂能放过他。   只听得鸟鸣声悦耳,随后花羽就捂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感到喉中一阵疼痛,似乎有无数个破了燎泡。   可明明前一秒,他还能正常说话。   花羽疼得额头直冒汗,心中惊颤,害怕地看向荷包里的黄鹂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何其才不在意,故意叫得更清越好听:“唧唧唧唧~”   ——叫你恶意虐鸟,还想要好嗓子,以后就做个哑巴吧!   少年吃黄鹂,可不是简单的宰杀了吃。而是让黄鹂活着承受痛苦,叫得声音极响,才肯给个了断。   何其施完咒,便潇洒地挥挥翅膀,让殷野上马离开,跑远一点。   这回跑出挺远,看到一条河岸弯曲的长河,殷野才停下。   下了马,殷野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荷包。   荷包里只露出一张鸟嘴,何其整个鸟都窝紧了荷包里。   被殷野重新托起,屁股下有了动静,何其才睁开眼,在荷包里站起来,把头探出荷包。   殷野看着醒转过来的小黄鹂,忍不住笑了下:“都睡着了?”   “唧——,不是,颠得我想睡觉。你骑马不困吗?”何其差点又鸟叫。   “骑马要是困,就要从马上掉下去了,会要命的。”   何其想想那画面,人摔下来倒未必,可自己一只小鸟,要是殷野摔了,再砸到,那就真的要鸟命了。   何其一激灵,彻底醒过来。   看看左右,何其目光落在河面,忍着想要鸟叫的冲动,问殷野:“这是到哪了?”   眼下难得不是夜晚,而是一个天蓝蓝的傍晚,有三两朵霞云挂在天边。   长河弯曲,使得河面也弯弯曲曲的,映着天上的蓝,周遭是一丛丛枯黄中夹着绿的河草,好像被水彩涂了烂漫一笔。   “这是弯水河。”殷野报出河水的名字,在河岸边干枯草上坐下。   他又将荷包拉开,小心地把何其捉出来。   何其到了外面,没毛的翅膀有一下的冷。   刚抖一下,就听到一声“别动。”   再抬头,就见殷野把原本垫在荷包里的一段里衣布料抽出来,用来裹她的翅膀。   被捧在手心里,看着少年的脸贴近,何其被陡然放大的俊脸弄得一呆。   这回殷野为了捞她,主动往地上扑了一回,比上回在山林同那许多异族士兵搏杀更为狼狈。   上回殷野可没伤了脸,这回脸上擦红处已经隐隐肿了起来。   可他似乎不觉得痛?都没关注自己。   何其看着他睫羽晃动,眼神似含情,会勾人一样,把一双黑豆子眼挪开,但耳朵似乎还能听到对方轻缓温暖的呼吸声。   离得太近了。   何其“唧唧”一声,抬着翅膀配合动作,心中却是想——真好看。   不愧是需要戴面具的美色。   但是,何其问起来:“殷野,你的面具是丢了吗?”好久不见面具了。   “太显眼。”殷野解释一句,又道,“这回本以为是上门做客的。”   何其:“谁知道又进了狼窝?”   殷野点头,包裹好何其的翅膀,退开身子无奈道:“对,又进了狼窝。”   何其跟他分享自己的发现:“今天这个道士好像跟之前那伙人是一样的,那樽菩萨你应该看到了吧?”   “是一伙的,或许是河辙那边的,听说有一支清正门遗人。”   “清正门是什么?”何其其实还想问,河辙在哪儿。但想想不过是个代词,还显得无知就放下了。   清正门遗人,指的自然就是二十年前先皇时期,国师手下清正门遗留下来的部分人马。   国师亡故,继位的今上不再信那些,清正门散得很快,这么些年唐国国内都没什么动静,反倒是跑到异族那边的一支混得极好,据说是学了些真本事。   殷野简单地把二十年前的事提了一下。   何其听了道:“那我放到二十年前,岂不是要被抓走?”   光是有些奇异的女子都能成为祸端,像何其这种充神仙的,不得被扒皮抽筋。   而且那规矩也怪得很,似乎就是针对一些突出的女子。可那些人,也不妨碍什么啊?   殷野笑道:“你不是神仙?还怕这个?”   “我这不是还在实习嘛!”都跟殷野搭伙好几回了,何其也懒得装“无敌神仙”,反而开口道,“我以后可能会像今天一样,落在普通的动物身上,施展不了多少法力。”   殷野问:“到下一个考核阶段了吗?”   何其点点脑袋。   心说:可不是么,直接从新人本跳进了打不过的高级本,迫使她加速进步,在唐国本来没有多少难度,都要给自己加难度。   不过今天这么玩,也好刺激。   就是卢大少爷跟小黄鹂叫人遗憾。何其忆起更多东西,也捋清楚了整个过程。   那开头要拿菜刀动她的少年,应当是卢家堡养的戏班子里的人,同那纨绔有一腿。少年想要嗓子更好,纨绔自是帮着到处抓黄鹂。   买了些,抓了些,还有一只计划从堡里其他人那处强要,凑够十一只。   小黄鹂阴差阳错的闯入,卢大少爷维护弱小,却因为对方的嚣张而受伤。原本,那伤口或许是能治的,可明明是兄弟的纨绔捉了鸟,不顾卢大少爷的死活直接走了。   后来卢大少爷缘何进了井底,想来也只是为了帮纨绔遮掩。   纨绔跟那戏班的少年,还有闲心慢慢地折腾黄鹂鸟。   想完卢大少爷的事,何其又想到殷野当时那股子护短一般的维护,忍不住看了殷野的脸两眼。   殷野问:“怎么了?”   “你脸上受伤了。”何其提醒他。   殷野眸光想往脸上落,但自己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脸。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受伤火辣辣的地方。   “嘶——”   疼还是疼的,碰起来更疼,殷野吸了一口气。   手指还碰触到了凝固的血迹,殷野想着不太雅观,便道:“我去洗洗。”   “等等,等等!”何其出声拦住他,“等我给你治治。”   殷野为自己受伤,何其怎么可能不顾他。   只这一时匆忙,治伤的符箓何其只想到两个简单的。   何其看着殷野的脸,先给他来个消肿止痛符,再来个美容咒。前面的是存想符箓,后面的是和生发不分家的老熟人——美容咒!   一套下来,殷野脸上的痛感消失,伤口飞快愈合。   且在伤口愈合后,疤痕之下又是一阵痒痒,等疤痕脱落那会,就能不留疤了。   殷野捧着小鸟,听着小鸟念咒,心中也记着咒语。   等何其念完,殷野也听到最后。   ……美容咒。   小神仙,还信这个咒??   殷野神情不解地去洗脸,而何其则是被臭宝催了一下。这回可没挣到多少香火,倒贴了。   殷野洗完脸,就看到何其趴在荷包上面,睁着清亮的一双豆豆眼问他:“我要走了,这个荷包能不能送我啊?”   荷包,又名香囊。   殷野用来装何其的这个荷包是素兰色,上面绣着两只扑花的小猫儿,颇有几分稚趣,但也十分精美灵动。   何其单纯是看中这个荷包好看,惋惜自己没挣到钱。   而且殷野的荷包,又不像古代女孩子的荷包,代表着中意的意思。   古代女孩子的荷包得自己绣,男人可不会绣花。何其感觉带个古代荷包回去欣赏一下不成问题。   可何其没想到,她被拒绝了!   殷野看着那个平涵给的荷包,为难地皱眉:“这荷包不是我的。”   该不会是谁送的吧?何其想到自己方才还馋过几秒美少年的脸,有点点尴尬地别开头:“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再会。”   “等等,小神仙!”   殷野叫住想要溜的小鸟,双手护着捧着小神仙:“这个是平涵的。”   何其:?   平涵是谁?   我也不认识啊。   但听着就是女子的称呼。何其是真的想跑路了,恨不得给自己脚底抹上油。   但她看殷野挪开了一只手,伸进了衣领里面。   少年微微扬起下巴,下颚线利落分明,这些时日仿佛又成长许多。   手指细长,灵活地勾进交叠的衣领中,殷野将一枚红线绑着的玉佩抽出,单手绕后,从脖子上取下。   小鱼儿状的玉佩是剔透的暖白色,晃悠到何其眼前,像是旁边河里蹦出来的一条大鱼,有些惊心。   殷野的唇抿了一下,看着小鸟:“这个送你。”   何其:……贴、贴身的?   这个比荷包刺激太多了吧?   拿不得,拿不得!   而且这玩意儿一看就很贵,说不定比最开始那颗明珠更贵,这根本也带不走嘛!   何其感觉不太对头,装出正经、突然有事的样子:“不好,我得走了!下回说。”   然后一溜烟,头回两手空空地跟着臭宝跑路。   -完- 第85章 古装女鬼   ◎一更、二更◎   何其躺在床上, 压着薄毯子打了个滚。   还和罗盘贴着,于是臭宝带笑的声音也响起。   ——“跑什么,胆儿那么小?”   何其腹诽:不跑怎么拒绝?这要是不拒绝, 拿个宝贝臭宝也送不回来啊。   古代的玉佩, 换算到现在, 怎么着都是古董了。   何其自己吐槽完了, 没搭理看戏的臭宝,自己琢磨。   首先得搞清楚, 别是她想歪了。   误会别人喜欢自己, 这种可是经典误会!人的脑补能力极强。   何其之前压根没有多想, 还觉得自己是收了个数一数二的小弟,可知道了红线, 就忍不住多想。   人殷野送玉佩, 也很可能是没东西可以送了,或者就是想给她送个最贵的?   何其往想歪了这方面开导自己, 却又忍不住想:那可是贴身的东西!   贴身佩戴的玉,红线挂着, 十有八|九,东西本身是特别的, 对佩戴人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剩下的一二可能, 纵是没有特别意义,也是习惯佩戴的物件。   不过,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这还能谈什么恋爱?   算了算了,日后再说。   “唉……”何其叹气一声, 把臭宝往外推推, 闭眼努力睡觉。   ***   殷野坐在河边, 一手攥着他从小戴着的白玉鱼佩,眼睛望着空落落了的另一只手。   小神仙有事走了。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他的东西?   殷野也叹气一声,往旁边蓬松的枯草上躺下去。   他一躺下,旁边挑着河边草啃的骏马“嘶嘶”喷着气,忽地将脑袋拱到他衣襟前。   出神的殷野被吓了一跳,拿胳膊去阻拦直往他身上喷热气的大马头。   马儿却不肯听话,耍赖地挤开殷野的胳膊,张嘴往他衣襟口咬去。   殷野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是为何。   他从怀里把两个不大不小的果子拿出来,喂给这匹偷来的马:“原来是为着这个,她都走了,给你便是。”   骏马张开嘴,不客气地将两个果子咬进宽大的马嘴里。   果子嚼碎,有小块有掉出来,马儿又反回去捡,将地上的草一并吃进嘴里。   “倒是便宜了你。”   殷野笑骂一声。他原本是为着喂小鸟,方才特意带上两个果。   不过这时节果子难得,怪不得这马儿馋。天蓝水清,天气稍有回暖,可依然很冷,因为这天是腊月二十九,过了就是除夕。   殷野想着还有个小丫头等自己,坐起身来,将白玉鱼佩戴上,放回衣襟内。   接着他蹲在河边,从外衣内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取了里面黑色的妆粉来涂面。   将自己涂成黑脸,手上也不放过,殷野上马继续赶路。   嘚嘚嘚——   马蹄跑在路上,扬起阵阵的灰,马上的身形随着马匹动作起伏,写意得宛如一体。   一路到附近的小镇,天色已渐黑。   殷野打马路过街上人家,依稀瞥见别人家门扉上的年画神像。   不是常见的门神尉迟恭和秦琼,假如殷野没记错,那应当是……殷长兵,持的兵器是——双钩枪。   双钩枪其形特别在枪尾处,带有两把镰刀似的弯钩,可以在回枪时取敌性命,但并非是军中的制式兵器,少见。   可这样的门神像,靠近唐门关,殷野已经见到不少次了。足可见殷长兵在这些百姓心中的可靠程度。   殷野多扫了一眼,打马再次略过。   马匹在一家挂着“大福客栈”牌匾的小客栈前停下,殷野把马儿拴了,踏进客栈大厅,就见三丫坐在小桌前吃饭。   小丫头休息了两日,比殷野留下她时精神了不少。   三丫听到动静,扭过头,一脸欣喜:“哥哥!你回来了?”   殷野点头:“我回来了。”又转头,对老板夫妻道谢。   ***   此处灯火昏黄,遥远的塞外之地。   巨大山石柱围绕着一个祭坛,往下一片混合了异域和唐国两种风格的殿宇,伫立在大地上,簇拥祭坛。   最繁华的殿宇里,踏出一个裹着皮毛大衣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着像三四十,但周遭的人都知道这位大宗主已经五十出头了。   哪怕只是这份保养的工夫,都足够叫草原的王送他上神山,何况男人的本事远不止在保养之道。   跟着男人身周的人一个个顶着寒风,面上也不见懈怠、不满。   男人步伐极快地往山上的祭坛走,并且步子越来越快,快得身边的人都跟不上。   直到踏上祭坛,支子勇抬头,一双虎目凝望着夜空之上。   不知多少年前起,这片夜空之上,群星就早已混乱。   支子勇来到草原后,耗费不少日子观测星象,企图寻找原因。   原因并未勘破,可也能从星象上收获不少。   今夜……,支子勇看着夜空:“文曲星,这是坠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人才喘着气跟上,可根本看不懂支子勇在看什么,也不敢多问。   还是过了会,支子勇的大儿子支盛出现,才敢开口:“父亲,您观测到了什么?”   支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着他父亲的脚下。竟是赤脚前来,这可是凛冬,地上都结着冰。   支子勇收回目光,只说了一句:“唐国要乱了。”   这话一出,那些草原王者派来的侍从立马面露喜色,只等着回头就将好消息送出去。   那片繁华之地,他们已惦记多年!   ***   中午。   何其正吃着饭,接到妹妹何必打来的电话。   何其放下筷子,问道:“何必,怎么了?找你姐什么事。”   大中午的,今天的这个点,何必应该在音乐老师家上她的补习班才是。   “姐,我觉得不太对劲。”   何必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是那种微微压着声音的感觉,仿佛害怕别人听见。   何其开始紧张:“哪里不对?”   “我们音乐老师不是一对夫妻嘛,我怀疑老师家暴我们师母!”   何其开了免提,听着这话何多盛吃饭的动作也停下了,神色紧张,旁边张玄明同样。   何其眉头微皱,继续询问:“你看见你们男老师打人了吗?你没事吧?”   “我没事。”何必小声道,“姐,我躲在厕所呢。”   “我也没亲眼看见男老师打人,可最近他们老吵架,今天女老师脸上和胳膊上都是伤,一下也说不清,不过我们一群人都觉得很有可能。”   “等下男老师会午睡,我们几个打算陪女老师看她喜欢看的电影,安慰一下老师,问她要不要报警。”   “就怕到时候女老师要报警,男老师又突然醒过来,我们一群小孩应付不来。”   “那你小心,先别跟女老师提报警,我等下过去看你再说。”   何其交待何必小心,饭也不吃了,直接就准备走。   两口子打架先不说,万一伤到她家何必可不行。何必再怎么机灵,也还是个小孩,何其放心不下。   但在何多盛眼里,何其也就是个大孩子。   还是张玄明提出陪着去,以防真的打起来,他好拉架,老爷子才放心。   何其也不客气,谢过了张师兄,打了个车,两人直奔何必的音乐老师家。   地方稍微有点偏,差不多是城市的另一边。   或许是因为位置的问题,何必的音乐补习班会直接上一天,同别的课程不一样。   车到了小区门口,就见错落的民居和小楼,行人稀疏。   何其来过两次,不用问人,直接来到何必音乐老师家门外。   四层的小楼,一楼有一个竖着的招牌,写着——“称心民族音乐”。   再有一行小字,写着二胡、唢呐、琵琶、古琴等乐器的名字。   何必学的是二胡,何其一开始觉得很神奇。   因为二胡这玩意儿,何其最初想到的就是街边的二胡师傅,拉一曲二胡映月,似乎不戴个墨镜都没那味儿。后面妹妹学了,何其才抛开固定印象,知道了二胡也有许多面。   不过眼下二胡不二胡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其印象里那对很相爱的夫妻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家暴。   何其依照何必的信息,没敲门,站在楼下给何必发信息。   ——何其:我到了。   消息刚发过去,何其手机就收到了回复。   ——何必:姐,我立马下来给你开门!   这架势,搞得人心里头更不安了。   一分钟后,大门里面探出何必的脑袋瓜,以及她长长的黑发。   何必看见姐姐,心里头就放心了,再看见一起过来的张玄明,面上直接露出笑。   男老师肯定打不过她张哥!   何必小声道:“姐,张哥,你们来得够齐全啊,快进来。”   何其跟张玄明跟着进去,也听从何必的“噤声”手势,安静地一路往四楼走。   走到三楼至四楼的楼梯间,何其听到轻轻的泰坦尼克号的我心永恒伴奏,以及掺杂在里面的女人哭声。   走在最前面的何必叹气一声,小声吐槽:“李老师最近就爱看这些,我看都是在给自己洗脑。”小小年纪,还操心挺多。   不过何其听着,目光直接扫向张玄明。   张玄明眉头微蹙,对着何其一点头。   何必音乐老师家是真的不对劲——有鬼气!   虽然不是很强,但的确是鬼气。   在一楼的时候,何其就发现了一处鬼气源头的存在,没想到四楼竟然还有。   不过一楼的还算厉害,四楼的鬼感觉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弥漫的鬼气都十分稀薄,以至于何其靠这么近才敢肯定。   走在后面的两人,动作一致,直接开灵眼。   回头的何必:?   何必有点懵。   她叫姐姐过来,是觉得有个成年人心里安稳,然后可以帮忙报警,代替一下家长方什么的。   可她姐和张哥,这是干什么呢?!   何其开完眼,捏一下呆掉的妹妹的小脸蛋:“发什么呆,走啊。”   何必看看她姐,再看看一向沉稳的张哥,摸摸脑袋,带着两个“大人”上了四楼。   到了四楼,入目是一整个大空间。   四楼有许多扇窗户,但眼下窗帘都拉着。三个何必同龄段的孩子,陪着一个长发女子,坐在沙发上看投屏电影。   投屏的电影缓缓演绎着画面,小李子年轻帅气的面庞被海风吹拂。   何其:?   这也能看哭?   根本就没到生死环境的悲剧镜头,小李子还在前面摆帅呢。   何其心里刚吐槽完,就听到被孩子包围的长发女人小声抽泣着说话。   “呜、呜呼,好、好帅啊。”   何必显然看懂了她姐脸上的迷茫,帮老师小声解释:“李老师比较感性。”   何其拍拍妹妹的肩膀:“带我们见你老师吧,认识一下。”   何必点头,带着两人上前。   前面的看电影的人听到脚步声,也纷纷回头。   尤其是本来就分神焦虑几个孩子,他们也不懂老师的泪点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本看不下去电影。   看见何其跟张玄明,三个小孩面上也露出喜意,神情放松下来。   三个小孩里面,高点的男生骆才更是忍不住开口道:“李老师,何必的家长来了。”   被称呼为李老师的女人哭声一止,身子突然僵住。   她缓缓地回头,像是动作被慢放,但实际上就是特别慢。   见这鬼既弱,还这么怂,何其吓唬地开口:“磨蹭什么,老实点。”   “李老师”身子又是一抖,咬着唇慢慢地转身过来,露出一张秀气的脸蛋。   柳叶眉,含情目,加上脸色惨白,气质楚楚可怜。   活像是被何其欺负哭的。   骆才有些不乐意地看一眼何必,心道何必的这个姐姐也太不讲礼貌了。   小男生不平地开口道:“何必的姐姐,你对我们老师也太不礼貌了。”   何其看这小孩一眼,大步上前。   两下“李老师”身边,何其看着沙发上的被附身的人,出声问道:“李老师,你自己说,你还是他们的老师吗?”   “李老师”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眼神闪烁:“我、我,你这个人哪里来的,你快从我家出去!我不是老师,难道你是老师?”   可张玄明也跟了上来。   他手结灵官印,然后伸手上前,一点李老师的眉心。   王灵官是道教第一护法,性情至刚至勇,法力高强。张玄明虽然年龄不大,但从小修习,功力也非常深厚。   只这一指,就让“李老师”惨叫一声,人鬼分离。   孩子跟这鬼已经呆了好一会,都被鬼气侵染,眼睛中也带了阴气,故而也能直接看到他们的李老师,突然就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还是李老师,面色痛苦地倒在沙发上;另一个则是个古装女子,眉目姣好,就是看起来灰蒙蒙的,不太真切。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直接变成两个人?!   后怕的骆才后退一步,还十分义气地一手拉了一个同学,只是眼睛还看着沙发上的李老师,想着怎么趁机把老师也救走。   同学还处在震惊中,认得出灵官印的何必就直接反应过来了。   李老师被鬼上身了!   什么家暴不家暴,这直接就是灵异事件!   还不等何必问她姐怎么办,就见何其也结了一个灵官印,在古装女鬼面前摆着:“这下老实吗?”   这女鬼弱得很,何其跟张玄明都不必担心她伤害孩子。   古装女子手里捏着一张帕子,见状肩膀抖动了一下,拿帕子捂脸哭起来:“奴家知道错了,不该骗两位。可奴家、奴家并未害人啊,奴家只是想看看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   说着,古装女子还扭过头,依依不舍地看着电影投屏里小李子的脸,低声呜咽起来。   张玄明:……   张玄明心好累,心说:难道长得好看,就能鬼都能迷住?   何其并不知道张师兄的心事。   她莫名想到自己跟殷野,一根红线跨越时间和空间,仔细想想不也是很牛!   要是成了,再艺术加工一下,至少也是能骗到这女鬼眼泪的程度吧?   不过分神也就一下,何其收回心神,指挥道:“何必,你们去拉开窗帘。”   “不要啊!”古装女子终于舍得从电影画面里拔出眼睛,用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看向何其,害怕地求情,“求你们别开窗,我受不住太阳。”   “那你就没想过,被你附身的人也受不住你的鬼气吗?”   问这话的人是张玄明。   他看一眼沙发上的女人,就知道这人得调整好一阵,身体才能回复如初。   能恢复还是最好的情况。赶上何必一干小孩误会,叫来了何其、张玄明。   不然就这么持续下去,被附身的女人身体会愈发虚弱,最后像何大石那般身体损耗过大,补都难补。   古装女子被这么直接一问,不断抽泣的身子心虚得颤抖起来,如风中轻荷。   她抬眼看着一左一右,被何其、张玄明包围,心中实在害怕,悄悄后退一步,钻进茶几上用来授课的二胡里去。   奇异的是,弥漫在空中的鬼气也顿时一收,尽数收拢进二胡中。   几个小孩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只一点阴气,回去路上晒晒太阳就没了。唯有倒在沙发上的李老师身体中的鬼气收不回去,影响着身体气血。   何其心道怪不得,她没在何必身上发现不对。   何必看着女鬼消失,看着二胡有些害怕,一边又瞪大眼问何其:“姐,李老师是被刚刚那个鬼附身了吗?”   “是鬼附身。让你们老师晒晒太阳,去拉窗帘吧。”   何其这么一说,方才呆住的几个小孩赶紧去拉开窗帘。   张玄明上手帮忙,把沙发拖到了窗户边,让还没醒的李老师借助太阳的乌精之气,慢慢驱散身上的鬼气。   窗帘一拉开,整个四楼顿时明亮起来。   几个小孩这才发现自己心脏砰砰跳。   尤其何必,她神情不掩振奋,主动凑到何其身边:“姐姐姐,我们男老师不会也被鬼附身了吧?”   “应当是,我上来的时候感觉到了。”   何其安排几个小孩老实在楼上晒太阳等着,自己跟张玄明带上女鬼藏身的二胡下楼,处理另外一只鬼。   四楼拉开窗帘,外头太阳很大,阳气充足。何其才放心让何必跟几个小孩呆在楼上,临走前特意多叮嘱了何必几句,让几人千万别下楼。   可是小孩就是小孩,两人下了楼,刚才还想“鬼口抢老师”的骆才主动开口:“何必,我们下去看看吧。”   何必摇头:“不去,你没听我姐说,下面附身男老师的鬼挺厉害的。”   “可是你姐特别厉害啊!”   骆才已经把人认了出来,他掏出手机,搜出来一张猛虎摸头杀图:“这个就是你姐吧,她也太猛了。我看你姐身边那个哥哥也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何必听着他鼓吹自己老姐,又想到她张哥可是龙虎山的,最后也被好奇驱动。   “就看一下啊。” 第86章 小孩挨打   ◎三更半◎   何其跟张玄明回到一楼。   “师妹, 我来吧。”   张玄明站到何其身前,抬手去敲门,引里面的男鬼出来。   两人身上气息自是和普通人不同, 但没带什么法器, 也没带克制恶鬼的工具, 对鬼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同样, 诱惑也代表着危险。   何其落在张玄明后面。   她心里正尝试在现实中存想符箓,不分心也好。   咚咚——   门敲了三回, 里头才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吵人睡觉干嘛?!大中午的。”   随后门嘎吱一声, 从里面打开。   但刷了原木色漆的房门开到一半, 不说一个字,又猛地想要关上。   张玄明也猛地上前, 卡住门口, 往里面推。   短袖下,张玄明胳膊上的肌肉鼓起, 力道和屋内的鬼不分上下。   不等僵持,门内突然一松, 任由门猛地朝里面撞去,发出砰咚一声响。张玄明灵活地卸去劲, 但也跟不上主动算计, 踉跄了一步。   后面本想偷袭的何其:一次存想失败。   不过何其手里抄着二胡,当个物理攻击武器不成问题。   何其定睛一看,屋内的“男人”也抄起了东西, 是一支唢呐。   “男人”面色发红,目光警惕, 扫了一眼何其手中的二胡。   张玄明站稳, 重新结了灵官印, 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似乎也知道打不过,连忙后退,更不像古装女鬼那样辩解,将唢呐抬起,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出全剧终。   男人嘴里的唢呐一出,何其就觉得脑瓜子被震得嗡嗡响,霎时头晕起来。   不是唢呐的声量就能震晕人,而是唢呐在男人手里有了加持。   何其紧了下手中二胡。这把二胡显然也不是普通二胡,能够完美地藏纳鬼气,怕是“男人”手中的唢呐也一样,不是凡物。   何其头晕脑胀时,伸出手指去拨动二胡的琴弦,想要搅乱对方的节奏。   但手指方勾上去,何其就听到了何必的轻哼声,这一分神,心神直接失守。   何其这边失守,二胡摔落到地上。   只见女鬼从二胡里伸出一只手来,也跟着拨动二胡的弦。   张玄明已盘腿坐下,心中念着经咒。原本他这边比何其更稳,毕竟他心性更沉稳些。   可接二连三的几声稚嫩声音,止不住的忧心,加上跟上激昂唢呐的悲戚二胡音,两重极致的叠加,张玄明的心神也失守。不过彻底失去意识前,张玄明听着耳畔不停的乐声,手上勉力掐了一个天师请雷诀。   若是乐声停,他便能最快回神,引动雷法。乐声不停,他相信自己也能很快出来。   何其感觉眼前一黑,仿佛又魂穿了一般。   因为再睁眼,眼前成了一个飘着烟雾的高台,四周青色的纱帐飘动,四周红色雕花的大柱子,显然又是古代的景象。   耳边更是乐声飘渺,更添三分仙意。   但细看,纱帐之外朦胧一片,何其就知道不是唐国。不过是个粗糙的幻境。   想到幻境,何其就忆起被妹妹坑到的事。   平常何必听话又省心,何其还以为何必会把她的小伙伴管理好,哪知道何必也加入了胡闹大队。   她还是个孩子!回头揍就好。   何其安慰自己一句,在烟雾中走动起来。   她听着耳边乐声,忍不住嘀咕道:“唢呐就唢呐,还装什么飘渺仙乐,唢呐不也挺好听的嘛!”   这话纯粹就是找茬。   但效果很好,音乐声似乎都停顿了一拍。   轻纱的后面,走出来两位面色严苛的古装妇人。   一位妇人怀中抱着琵琶,衣袂飘飘,发髻旁华丽步摇轻晃,柔声道:“今日考较你乐器。”   另一位则直接得多,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长鞭,发出“啪”的破空一声响。   何其:……   体罚这种陋习,已经被革除了!   但何其也不敢喊,这两位妇人看起来好严厉。而且何其还预感到,自己得过了这关,再提破开幻境的事。   何其咽下一口口水,扫一眼辫子,开始忽悠:“我学的不是琵琶。”   “那你学的是什么?乐坊中什么都有。”   抱琵琶的妇人一挥袖,她怀里琵琶就接连变换,换作别的乐器,看得何其眼花缭乱,认不出来。   何其只好装模作样地摇头:“这些乐器都不行,都不是最好的乐器。”   “那你觉得最好的乐器是什么?”严苛妇人面上掩藏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期待地看着何其。   何其想,正确答案不会是——唢呐吧?   可是再一看旁边挥鞭的飒爽女子,何其就想到还要考较的事。   她可不会唢呐,答了也是送命题,还不如继续“讲道理”。   何其清清嗓子,装出自信与从容:“最好的乐器,当然是——我们的嗓子。”   “嗓子?这和乐器不冲突,反而相辅相成。”原本抱着琵琶的女子怀中变出一支唢呐,眉目冷下去,对旁边的妇人道,“强行狡辩,罚五十鞭。”   何其:“我不服!嗓子怎么不算乐器?”   “呵——”,挥鞭的妇人朝着何其走近,笑着道,“你若是歌喉悦耳动听到不需乐器,也算你通过。”   何其看着闪烁寒光的鞭子,赶紧捏捏嗓子,开始鸟叫:“唧唧、唧——”   鸟叫声也是有节奏,偶尔的段落如歌,既有声色的婉转动听,也有空灵悠远的余味。何况还出自人的控制。   鞭声已然停止,何其学着空灵鸟叫,两位“考官”消失在烟雾中。   再接着,何其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成了高墙围成的宫殿,道路曲曲折折,四通八达,没有尽头。   何其站在高墙之下,似乎还听到了熟悉的三清铃声。   下一瞬,张玄明手持三清铃,出现在何其面前。   何其:“师兄,你也通过乐器考试了?”   张玄明看一眼手中三清铃,将其收回袖中,面上带了一丝腼腆:“我只会这个,不过也算是乐器了。”   何其宽慰他道:“师兄,你不必尴尬,我学鸟叫过的。”   惦记外面,何其对张玄明道:“师兄,这应当是个迷宫,你跟着我吧。”   张玄明点头跟上。何其第六感的事,来到王母观后张玄明也知道几分。   复杂繁琐的宫墙,何其就凭着感觉,提前知道答案一般,一步路也不绕行,直接走到红色的宫门出口。   现实的屋中。   何其和张玄明同时睁开眼。   张玄明手中请雷诀立时就要发动,结果不远处,吹唢呐的“男人”动作一顿,竟是将一个音吞进了肚子里。   这么一错,唢呐再吹不成。   “男人”狂咳不止,神色愤慨地看向何其,目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解。   何其:……   谁叫你弄个迷宫呢,这不是专业技能对口嘛!   张玄明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心念一转,手上请雷诀一变,结了个手印。他原本那只虚握的手,随着他目光落下,绽出白金色的光芒来。   一柄驱邪法剑,于他手下诞生。驱邪法剑比引雷诀更温和些,可以只针对鬼,不伤人体。   眼下张玄明和何其都从失控中脱离,显然不必再行激烈手段。   何其那边,她改动了方法,加上了以手画符的过程,也存想符箓成功了!   绽放金光的太上驱邪符箓,自何其指尖浮现。   一剑,一符,疾飞而去,两边都是“男人”招架不住的。   “男人”本想拿唢呐挡挡,可最后一犹豫,还是将唢呐藏到了身后。   “且、且慢啊!我们是国宝,是古董!!”   方才抽抽搭搭的女声,终于也爽快了一回。   何其和张玄明动作都是一顿。   古装女鬼,又有方才的古代宫殿迷宫,还真有可能。   何其给张师兄一个眼神,自己操控着太上驱邪符箓,飞到从二胡里爬出来的女鬼的半个身子身前:“你们是哪儿来的?不说我可就动手了。”   “我们真的是古董!但什么朝代我们记不清了,就记得我们两个是乐坊的。不过我知道我是哪儿挖出来的,那些人是盗墓贼吧?我在电视上看到了。”   何其能说什么呢?只能感慨我们现代文明令人沉迷。   何其问道:“哪儿挖出来的啊?”   “是在西安,一个叫什么骆辛的村子。我们两个被挖了出来,算是其中保存得最好的。”   听着古装女鬼的叙述,何其看了看二胡,再看看唢呐:“你们也太新了吧?”   不是像新物件一尘不染的那种新,而是没有什么铜锈、铁锈,也没有被腐蚀过的痕迹。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那种岁月沉淀的痕迹。   听到何其这么说,古装女鬼又哭起来,拿帕子抹了两把泪,才能继续说话:“说到这个就气人呐!因为我们两个做工好,这么些年都和之前差不多,所以那些盗墓贼偷了我们拿出去卖,然后、然后还卖不掉。”   张玄明听了都差点呛到,他手里提着法剑,拍拍面色难看的“男人”:“你先从别人身上出来。”   于是故事讲述略微一停顿,“男人”身上钻出来个女鬼。   若是个活人,想来也是眉宇明艳,顶顶的美人儿。   唢呐女鬼出来,屈身行了个礼,走到二胡女鬼身侧。   有了唢呐女鬼靠近,二胡女鬼眉宇间轻松许多,说话的声调都和缓了。   “那盗墓贼没高价卖掉我们,只好低价,当手工艺品卖。然后我们辗转了两个月,就到了这里。”   何其看着两人:“你们来了多久了?”   “一个月左右吧。”二胡女鬼继续回答道,“我们也怕被发现,就只在半夜里上身,出来玩玩。”   可远峰又不是什么大城市,九十点睡觉才是常态。两个女鬼夜晚出来,偶尔在家玩得太晚,都会有邻居问你们家灯怎么半夜还开着。   这么一来,两鬼只能更加低调。于是窝在家里也不出门,一个沉迷游戏、一个沉迷电影电视剧。   玩着玩着,就是一个悲惨的上瘾故事。   夜晚的时间也不够了,然后两鬼打起了中午的主意。   中午这家里夫妻两个都有午睡一个小时的习惯。   一开始,两人还避开孩子们补课。结果有的孩子一补一周三四天,好家伙,这能忍?   就演变成两人一个屋子里打游戏,一个外头看大屏幕投屏电影,然后骗学生别告诉打游戏的,她今天没乖乖睡午觉。   何其看张师兄扛着男人去晒太阳,自己继续追寻故事真相:“这家女主人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古装女鬼心虚地回答:“我、我熬夜太过。她身体没那么好,最近又有点倒霉,就摔着了。”   何其:……   “吵架呢?”   “吵架不是因为我,”二胡女鬼继续心虚,“吵架是因为女人怕打针,男人硬要她去,两个人就一直吵吵。”   等这头问清楚,张玄明过来问:“师妹,妹妹他们还在幻境中。”   何其摆摆手:“没事,让他们先睡着。二胡说了,那是教学梦境,很有助于学习的!”   二胡女鬼老实点头:“大人说得没错,就是鞭子有些疼。”   何其怕张玄明不理解,开口道:“师兄,他们胆子太大了,就让他们长半个小时教训吧。我们先报警,处理墓葬的问题。”   张玄明的确有些心软,但何其规定了时间。   半个小时,算来也不是很久,还能让孩子记在心里,以后少涉及危险。   张玄明点头道:“好。”   接着何其的电话,直接打到陆诚手机上去。   “陆哥,送你个好消息!”   ***   陆诚很懵地来到了这个小区。   他走到“称心民族音乐”前时,还有邻居告状:“警官!你是来抓人的吗?隔壁这家说好中午不影响我们休息,结果还没到点就开始吹唢呐、拉二胡!还放鸟叫,刚刚勾引来好多鸟,真是吵死人了,我实名举报他们!”   陆诚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陆诚敲门进去,面对刚醒来有些懵的夫妻两个,悠然的何其跟张玄明,以及哭唧唧的四个小孩。   “这就是古董?”   看着不像古董的二胡和唢呐,陆诚也发出了跟何其一样的疑惑。   何其帮忙解释:“陆哥,你让人拿去做检验就知道了,看年代呗。”   “行的,确认是这个就行。检查肯定要检查,我们这里传出去墓葬消息,没什么人信啊!”陆诚说着笑起来。   陆诚这边做了登记,暂时就把二胡、唢呐都带走。   如果东西确保是真的,估计就回不到夫妻二人手中了。但两人根本也不想要!   他们以为自己在午睡,结果一个看电影,一个打游戏?   醒来的时候,男主人手机里的游戏还开着另外一个号呢,那段位可比他本人高多了。   他们以为自己早睡了,结果鬼用他们的身体通宵不睡起来嗨?   虽然大师说了,那两个鬼还算懂事,尽可能地收了鬼气,不影响他们身体。但这阵子身体变差,特别容易生小病,那可是实打实的。   可快把二胡跟唢呐带走吧!让他们多活两天。   而何其到了外面,得知方才小区来了好多只黄鹂鸟的消息。   何其拉上挨打得耷拉下脑袋的何必,叫上张师兄:“走吧走吧,我们快回家!”   何必上了出租车,见她姐没骂她,低头就是一个认错检讨,连草稿都不用打。   何其:“你是不是在学校老写这玩意儿?可你成绩不是挺好的嘛。”   何必眼泪差点出来:“挨鞭子的时候哭着想的!”   何其大笑出声。   张玄明也捂着嘴笑,只是收敛许多。   何必擦擦眼泪,坚强地问:“姐,那些鸟是怎么来的啊?是不是——”   何其摇头:“跟你姐肯定没关系!”   何必:姐,我还没问完呢? 第87章 兽神大人   ◎更新◎   何其掐一下妹妹的脸:“这还用你问啊, 我能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何必听着,发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伸手抱住她姐撒娇:“姐, 你真好。”   何其:“我等下就把今天的事告诉外公和妈妈。”   何必:……   刚刚还夸你呢!   何必气鼓鼓也没用, 何其铁了心给何必长长记性, 同时也警醒自己——不要被固定印象操控。   何必一直很听话, 可能比何其上初中的时候更为成熟一些。   但在何必看见二胡女鬼后,她多次好奇发问, 当时的情绪表现出了她小孩子的一面, 可是何其没有注意到。   张玄明看着何其训妹, 在一旁微笑看着。   何必扭起头,眼巴巴地暗示:“张哥, 你说外公知道会不会担心?”   张玄明摸摸小孩的脑袋:“可是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 万一真的有个意外,你外公只会更担心。”   张玄明说话声音温和, 不疾不徐,仿佛一池温泉, 温润舒适。   何必听进心里去,没再做声, 低头认真反思。之前的后悔, 可能更多的是挨鞭子留下的惧怕,可这会儿,孩子长大了!   何其看着妹妹, 给张玄明悄悄发去一条消息。   ——何其:多谢师兄!   发完消息,何其对着张玄明眼神暗示他看手机。   张玄明低头, 拿出手机来看。   两人隔着坐在中间的何必, 偷偷地聊大人的天。   ——张玄明:不必客气的。   ——何其:我看是师兄跟我太客气了, 说谢谢都不让。   ——张玄明:那说点别的?   ——张玄明:师妹,你今天用的可是太上驱邪符箓?   ——何其:是的,师兄应当认得出来。   ——张玄明:师妹进步当真是快,不过你可了解驱邪符箓?不若问问师长,再行决定。   张玄明自己手中使的便是驱邪法剑,但这法剑,只能用于邪物,某种方面来说局限性很大。   若是同人斗法,就十分不合适。   而且存想法器,人人都是挑一种精进,不断增强实力,打磨成绝招。   张玄明想着,何其或许更适合功能性更广的存想类法器或是符箓。   何其不太懂,听张玄明这么说,还以为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跟张玄明说一声,何其就跑去空清、徐温等诸多师长在的小群提问。   ——何其:诸位师长,求问太上驱邪符箓有什么书上没说到的吗?   ——羊方:太上驱邪符箓?貌似并无什么特别的,性正中,驱邪良符。   ——张玄明:师妹是存想出来的。   ——徐温:?   ——徐温:小其这么快就进益到存想符箓了?符箓比法器还难。   ——何其:今天用了下,玄明师兄说让我多问问。   ——竹天老师伯:玄明用的便是驱邪法剑,此道也是大道,但防君子不防小人,这等保命手段,是得慎重。   老师伯都出来了,群里响起一片叮嘱何其的话,不过也有支持的,夸何其心正。   何其潜水了一会,再爬出来冒泡。   ——何其:等等,各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姐!那个……等我需要用别的符箓的时候,换别的不就行了?   ——徐温:?这怎可轻易换?   ——羊方:可我怎么觉得,小其好像没开玩笑。   ——张玄明:呆头鹅.gif   张玄明发了表情包,群里便出现许多只呆头鹅。   张玄明带起节奏,看得心情诡异苏爽。   今日,总算不是他一个人震惊了。   群里又热闹了会,好一会后,空清出现。   ——空清:太上符箓耗费的真元应当不少,不知可有简化?@何其。   何其回到道观才看到这条消息,回复了自己有个变动的过程。   在唐国时,何其都是直接存想符箓,借用的神力也很少,因为便是化身的黄鹂,多少也有神力存身。能用自己的,外借少,当然随便用。   可在现代,何其只天赋好,底子再进步飞速也不厚实。   所以她想了个法子,借用天地之力来绘制符箓,而不是复制之前几次失败。   何其不知道,她这条回复,让不少师长都尝试了一番,引用天地之力绘制符箓,但纷纷以失败告终。   只是不好意思的师长门也没有互通有无,也就不知道别人也失败了。   晚上。   何必被收缴了学习资料,何多盛罚小外孙女陪自己晚上看电视一周。   何其干脆也跟着一起,就乐意看妹妹想学习却不能学!   何必叹气,但乖巧认罚。   看完新闻联播,何其摆摆手:“我学习去了。”   何必:“我知道错了!”   “还是得接着看电视。”何其人走出屋子,还不忘补刀。   ***   回到房间,何其抱着符箓书啃。   她还收获了两个即将发货的快递,符阵不分家,徐温师叔要把他的一些符箓书和笔记送来给何其。   多看多琢磨,方能在一条道上不断进益,开阔眼界也是十分重要的。   何其有臭宝开的小灶,倒是不缺资料。   但知识不嫌多,何其谢过徐温,大方地收下。   学习到十点半,收拾收拾睡觉。   躺到床上,何其刷了一波社交圈。   ——贾专家:我们远峰竟有音乐家的妙音能引来如此多生灵,真是太棒了!图转自朋友圈。   下面带的图片是一张群鸟共飞图。一群鸟儿飞在空中,热闹得很,光是看着图,仿佛耳边都响起一阵鸟鸣。   何其仔细看了两眼,认出来就是白天的小区,收回礼貌点赞的手指。   这些鸟未免太给面子了?   转念想到自己勉强算做过“鸟神”,何其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   拿起臭宝,何其叹气:“不知道这回是什么,总觉得和刮刮乐一样,无法预测。”   臭宝没搭理何其,直接送人去唐国。没什么好叨叨的,上回赔本儿了,赶紧挣功德去吧!   其实还想聊几句的何其:?   不是,她还没想好上回溜走之前的话题怎么接呢!   ***   唐门关,城门只开了小口。   士兵盘查十分严密,须得手持盖了数道章的出城书,方能踏出城门。   走商的人一时也出不去,聚集在距离城门不远的酒楼中,议论纷纷。   “咱们是出去的,又不是进来的,还能成内奸了?!”   “就是,拦着我们十几日了,都不知道要耽误我挣多少钱!”   “更重要的是现在大家堵在一起,出去肯定也是一起,回头还自己人抢自己人生意,这事儿弄得。”   抱怨声里,一人气愤道:“说什么防间人,我看那是那个死太监没事做闲得慌。”   这人话一出,周遭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他。   猛士啊。liJia   虽然他们也想骂下令盘查的死太监,但根本不敢开这个口。   要知道防间人在边关常见,而且很有可能酒楼里面就有己方收集消息的探子。这话落到监守城门的太监马监军耳朵里,这人可没好果子吃了。   酒过三巡,骂死太监的人被一队士兵拖走,留下两道挣扎的痕迹。   发生这事,酒楼里的商人就如鸟雀一般,惊恐地往外飞走。   殷野跟着这些人离开,涂黑的面色发沉。   监军出自宫中,唐门关这等要塞,监军更是宫中圣上放心得下的能人。   甚至,殷野还认识此时的唐门关监军太监——马然。   马然有些爱财,但更惜命,对上胆子小得很,是如今宫中圣上身边大内总管的干儿子。   马然严查城门虽然没打宫里的名头,可殷野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安,因为按理,马然也知道他殷野在宫中有多得信重。   殷野思索,一路来,他并未听说什么圣上大发雷霆的消息,甚至就连他违抗的“戏言”,也不曾有回馈传来。   是陈武等人暗中传的消息漏了?   亦或者是,圣上对外不发,但给了边关这边指点?   心里想着事,殷野打马进了一个马场。   迎面来人焦急地唤他:“路师傅,主子那边叫你们过去,场子里的种马又折腾了!”   “我这就去看看。”   殷野应下,看着喊他的人又跑开,满脸急色地去找其他的养马师傅。   殷野并不得看中,毕竟他就是个靠着马匹对他还算喜爱,混进来的半混子。   别的师傅想法子、弄偏方、开药,殷野负责喂药,也唯有他喂得进马场主人最爱的头马,他又年轻,别人给面子才喊一声师傅。   不过殷野也无所谓,反正他为的是借助马场主人的势力,想办法出城罢了。这几日下来,殷野心中已经有了谱。   殷野抬步往圈养种马的地方走,跟着马师傅们顺道学点东西。   两柱香后,马场主人索勇顺看着拉稀不止的心肝宝马,再看他日进斗金的种马们全部不见好,简直心急如焚。   在马场耗了半天,最后索勇顺绝望地跑去供屋子里的兽神。   北地的牛羊马,都归属兽神管,所以唐门关养牛羊马的人家都会供奉一尊兽神。   兽神的模样各异,甚至可能这个像人、那个像兽,但反正都叫兽神。   索勇顺院子里供奉的兽神约莫有一米高,是镀金的,半人半兽,一边羊角、一边牛角,身后是马尾。   何其穿过来的时候,就更懵了。   这什么玩意儿?   “兽神大人啊!我的马怎么了?吃得好喝得好,注意得不能再注意了,求求您庇佑小的啊!”   索勇顺是没路走了。城里的好师傅都被他找了个遍,甚至连路过的都没放过,可几日下来,马群完全不见好。   何其看着他身上逸出的信仰光点,能肯定这是个真信徒。   再一看模样奇怪的兽神神像,虽然有点丑,但金光灿灿啊!   何其直接掐诀显身。   “莫慌,你且细细告诉本神,到底发生了何事?”   索勇顺正痛苦磕头,闻声呆了一下,然后缓慢地抬头。   索勇顺看见神像旁的少女,再看看屋子左右,最后目光回到何其头上两个不对称的角上。他满脸惊喜:“兽神大人!”   下一瞬,何其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何其觉得有点奇怪。   神仙也会饿肚子?   索勇顺则是双手抱头,脸上的喜意化作自责:“难道是我供奉不够,饿到大人了?!” 第88章 扶了个空   ◎更新◎   索勇顺有此猜测, 是因为他当初特意找人做了大樽的神像,赶得上一些庙宇里的小神像。   何其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摆了摆:“本神不是饿了, 是身有不适。”   何其问:“你那些马儿, 是不是同样也不舒服?”   “对!小的马场中的马儿这几日病得厉害, 各个都泄肚子。”索勇顺见兽神大人说中症状,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小的自己瞧不好, 请了无数兽医, 连大夫也没放过, 马儿受罪不少,可怎么搞没用。今日就连我马场中最好的那匹汗血宝马都中招了!”   索勇顺着急得不行。一是马场是他的来财之路, 二是他的确也爱马。草原边长大, 谁不爱那份迎风驰骋的狂野快|感。   他开口问道:“斗胆敢问大人,到底是什么缘故, 让马场中的马儿都得病了?”   何其不知道具体原因,冷着脸道:“别处都没有不对, 自然是你马场中不干净!且领本神去看看。”   “是,小的这就带大人过去。”索勇顺看兽神大人的模样, 战战兢兢地爬起来。   索勇顺想的是当地的传说, 传闻兽神大人会降身在不同的动物身上。其中,又以牛羊马为主。   而这会兽神大人肚子同样不舒服,不会是在他马场中招了吧?!   索勇顺这般想着, 额头上开始冒汗,往外走的步子也踉跄一下, 差点摔倒。   何其感受到对方偷偷瞄过来的视线, 忍住摸索自己头上两个角的冲动, 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尾巴忍不住,在身后轻轻地摇晃着。   何其飘在半空,两腿像是踩着地面般行走,庆幸自己还好是人身,没像神像那般,半人半兽也太狂野。   索勇顺偷瞥几眼,见兽神大人只是神色肃然,并无怪罪之意,心头松了一口气。   他打起精神,快步往马场圈养种马的小坡走。   没了偷瞥的目光,何其就伸手摸了摸两个不一样的角,然后看着罗盘上距离越来越近的蓝点发愁。   可别把人吓着。   何其看着索勇顺的步子,心中有点嫌弃这人走太快,跟臭宝似的,也不给人一点反应时间。   但显然,给她时间也想不出答案。只是何某人没有那个自觉。   上了坡,就听到一阵阵马儿嘶鸣喷气声,还有噗嗤噗嗤不雅的声响。   殷野就在马栏里,抱住索勇顺的心肝汗血宝马,准备给马匹喂大夫开的新药。   索勇顺见着这幕,阻拦道:“且慢!路师傅,等等先。”   路师傅?   何其挑眉,微微侧过脸,企图用视觉差解决两个角不同的奇怪。   抬头的殷野,则看着再次出现的少女微微怔住。   索勇顺以为他是为着自己的话呆了,又不好直说兽神大人,再次道:“我看这回情况不对,不是喝药能解决的事,所以先停药吧。”   “好。”殷野应了一声,站起身。   殷野站到一边,可目光直直地少女那儿看去。   一缕风吹来,卷起何其额前的刘海,接近银白色的卷毛略略遮眼,冷白皮的少女一身野性不失精致的衣装,恍如天外来客,浑身萦绕着旷野的灵性。   至于那两只角,更添三分野性与不羁。   何其感受他“直爽”的目光,撩动不懂事的刘海,一脸正经地看了回去。   那厢索勇顺见兽神大人不说话,开口吩咐其他人:“你们都下去。”   围在马栏旁的人不清楚索勇顺到底想干嘛,但看索勇顺的架势,像是知道什么一般,都听话地退下去。   殷野也从大流,但是何其飞到殷野身边,指了指他。   索勇顺便立即道:“路师傅留下给我帮忙吧。”   离开的人顿时又疑惑地看向这位路师傅。   人是新来的,也是个沉默的,就爱出门喝口小酒,怎么偏偏索老爷/他们主子就看中了这个平平无奇的黑小子?   人都走了,索勇顺才敢回禀何其:“兽神大人,就是此处。”   殷野看了索勇顺一眼,没装看不见何其,反而是跟着索勇顺喊道:“见过兽神大人!”   索勇顺惊讶:“路师傅,你也看得见兽神大人?”其他人是看不见兽神的,索勇顺瞧得分明。   何其笑着帮殷野解释:“这是本神的虔诚信徒。”   “幸得大人眷顾,之前见过大人。”殷野看着含笑的少女,努力压下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就凭他见过小神仙好多次,旁人万万不会有这个福气。   顺利留下殷野,何其围着马栏转了起来,她看着地面冒腾的血腥之气,皱眉问:“马儿自从生病后,一直待在这处?”   “不。”索勇顺摇头,“回大人,我也怀疑过是地方的问题,所以换过好几处。但处处都一样。”   何其转了一圈,在马栏中间停下,指着冒血气的地方道:“挖此处,一尺深就行。”   自然指望不上索勇顺这个有着将军肚的大老爷,殷野找到一把铁锹,任劳任怨干起活来。   索勇顺在一边看着,在心里嘀咕:怪不得这位路师傅天生招马匹亲近,原来见过兽神大人。不过人家得兽神大人青眼也正常,看看这能干的……   索勇顺也找了把铁锹,但是连插手都插不进去,感觉自己就是个碍事的。   何其看一眼废物伸头看的索勇顺,也对殷野很服气。   怎么什么都能干呢?明明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头回见,殷野的矜贵公子哥模样何其可没忘。这么一琢磨,又叫何其想起叫人心疼的梦中小殷野。   不待多想,何其看到殷野屈膝在挖出来的坑里找了找,摸出来一个玉扳指:“大人,可是这个?”   殷野拿起玉扳指,撩起粗布衣摆擦了擦,直接送到何其面前。   索勇顺:……   索勇顺也不敢说让自己瞧瞧,伸着脖子道:“大人,可是这个东西害的马儿不舒服?”   “是这玩意儿。”   何其接过玉扳指。   这玉扳指宽大,显然是戴在男人手上的。碧色的玉扳指之上,多了一片晕开的红意,像是在血里泡过吸了血一般。   何其将扳指握在手心,闭上眼睛。   血气将一段记忆展现。   一只贪吃爱玩的小羊,性格活泼可爱,很得主人喜爱。   但小小的牧场,来了位贵客。   贵客要吃烤全羊,小羊吓得咩咩咩地跑开。   正吃着草,却见那位贵客找了过来,把手里扳指喂给小羊。   小羊吃了贵客的尊重扳指,主人心疼也只得想办法。而后小羊被喂了泻药,一点量不够,被逼着加量,拉泻不停,比痛快一刀还残忍。   最后肚里血气侵染了扳指,小羊也没了,只有含冤的血气还附在戒指上,不断往外渗漏。   血色玉扳指所到之处,是什么生物都不得安宁,变成小羊那般拉泄不止。   这只小羊颇有灵性,是以腹痛到何其身上都有些微的感应。   何其看完那真实的回忆,下意识伸手捂住肚子。   殷野伸手,想扶一把,可手却从少女手上穿过。殷野手退了点,忧心地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何其对殷野就亲近得很,说话也没板着,“这扳指的主人体壮,脸上有颗黑色的大痦子。”   “大痦子?”索勇顺从自己认识的人里过了一遍,又问道,“大人,那人可是镶了颗银牙?”   何其点头:“是。”   “好他个李大爷!!”索勇顺气不打一处来,“我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竟害得我这么惨!”   索勇顺骂着人,殷野在他的骂声中把人对上。   可对上人后,殷野就发觉不对:“听闻近来那位李大爷常往监军府上跑,前头他也得过拉肚子的毛病。”   索勇顺一愣:“我也没得罪马监军啊。”   “未必是得罪。”殷野看着索勇顺,面色一肃,“索老爷,往年军马配种,你这边不是也会负责一部分?”   “这、这是涉及了军中大事?!”索勇顺惊诧不已。因为给军马配种的缘故,他这马场算是被军队罩着的,才没多少人敢打他这马场的主意。   可马监军为什么要害他这里的种马出事?索勇顺几乎不敢多想,背后衣服被吓出来的冷汗浸湿。   吹了两股风,索勇顺才回神,脸色难看得差点哭出来:“这可怎么办啊?那马监军是宫中来的,我便是给几位大人送信,怕也未必来得及啊。”   何其跟殷野对视一眼,不用说什么,就知道对方想掺和一手。   何其一为心中正义,二嘛,还有点私心,借此磨练自己。   殷野本身是唐国人,又受正统儒家教育,骨子里是有些书生不平意气的。不管是不是他想太多,这事肯定要查。   殷野这几日也摸清了索勇顺的为人,主动开口道:“索老爷别慌,我们先暗中查查,万一是我想错了呢。”   何其又道:“我与你的马场驱驱这冤死血气,他们也不敢硬来的,否则不会暗中耍这种把戏。”   一人一神的话,将索勇顺慌乱的心安抚回胸腔。   索勇顺两边殷勤道谢。   就是谢完了,愈发肯定他心中的猜测。路师傅果然非常人!   而何其存想一道太上驱邪符箓,以太上正气清扫,霸道地将逸散的血气驱散,化于阳光之下,消弭得一干二净。   血气除尽,原本精神萎靡的马匹俱都精神一振,还没全好,但也是喘过气能活的感觉,那股子生气回来了。   接着索勇顺就看着兽神大人于他眼前消失,而后殷野告退离开。   实则,何其跟在殷野身边,问殷野:“你怎么来马场了?”   殷野:“城门被严查,我想借这位索老爷的帮助出去。”   何其想想索勇顺,爱重他的马场,能把马场的生意经营到军营去,说明养马的确养得用心。但刚刚看着,脑子也不是特别活,想来是那种诚心人,的确是好人选。   何其夸道:“你挑得挺好的。还能当养马师傅,你可真厉害!”   殷野唇角上扬,看着少女道:“这算什么。大人才是厉害,什么神仙都当得。”   “这倒也是。”何其理直气壮地应了这波互夸。   殷野面上笑意更盛,走出马场时面上还带笑。   门口的人心道古怪,这位新来的路师傅最近的脸色可和他的黑脸有得一拼,反应过来问道:“路师傅,你笑得这么开心,可是场子里那些种马的病看好了?”   殷野点点头。   心中却想:他笑得……很开心么?   会不会有些傻。   这么一想,殷野又想起自己满脸的黑灰,面上的笑意渐消失。   小神仙喜欢好看的人。   他方才想扶她,也扶了个空。 第89章 飞跃城墙   ◎更新◎   什么时候, 这些破事能够终止呢?殷野有些奢望地想。   眼看事情愈发复杂,牵涉愈广,殷野也不知道何时方能止。   不过, 终有消停的一日吧?   殷野看一眼身侧好奇打量外面事物的少女, 心中一定。总有那日的。   两人路过白日的街巷, 殷野走得不快, 因为何其时常生出好奇,这边瞧瞧, 那边看看。   看着吹糖人的, 何其评价:“没有我吹得好。”   倒是卖吃食的, 让何其看了个新奇,感慨古代美食也很多样。   不过比起现代来, 古代的街巷再热闹也就那样了, 看完新鲜的风土人情,何其收回神, 跟着殷野往监军府去。   到了监军府不远,何其跟殷野进了个没人的巷子, 再出来,两人顶着隐形符, 直接往监军府的大门走。   进了大门, 何其老实跟着殷野。   古代的宅院复杂,庭庭院院,何其估摸着自己能走丢了。   殷野也是头回来。但宅子讲构造, 再听其他下人说话,看院门的牌匾和对联, 由他带路, 两人一路顺利来到书房外。   书房的门窗紧闭, 但能听到里面有人声。   再靠近一些,就能听到里面男男女女纠缠的声音,混着淫|靡的气息,飘出屋子。   何其一数那人声。男的有两个,女声则有四五个。   好家伙,这是一场不怕肾亏的大乱斗!   殷野辨认出里头马然的声音,表情复杂,嫌恶中掺杂着疑惑。   马然,可是宫中净了身的太监。   没了胯|下之物,还能掺和这等事?   屋子里面,笑谈还在继续。   面白无须的青年压住女子头颅,将人摁在自己身|下,享受地眯起眼,鼻翼间发出轻哼声。   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一手搂着一个姑娘,笑得一脸谄媚:“马大人,您这回可真是威风,将那城门盘查得一条小鱼都漏不过去!”   “嗤,就这点小事。”青年端起手边一杯红色的药茶,送入口中,暖流从胸口流向下方,发出舒爽的一声喟叹,“放心,除非那殷家小侯爷会飞,否则休想从唐门关过去。”   吹捧声中,男男女女又乱叫起来。   为了捧青年,中年男子还从男人自尊心的角度疯狂夸了一通,让马然心头大快。   再怕死,他也想做个男人啊!   马然眼下只有身下的快活,感觉这一辈子都圆满了。   还以为要做个无根之人一辈子,没成想这边疆,竟然有能让他重新变回男人的好机会。   殷野偷听着,只能判断出——马然严查城门,的确是在等着他。   但马然这块,到底有没有和异族勾结?   只从人忙着干活的只言片语中,可听不出什么消息。   何其看他皱眉,主动道:“我进去瞧瞧?”   这会何其说话,因为没显身的缘故,也只有殷野听得到。   殷野想到里面正在干什么,下意识地摇头。里头那污糟样,光是听声就知道不干净,怎能污了小神仙的眼。   何其其实也不是很想去,怕恶心。   见殷野要不,也不继续要求,只是有些发愁道:“那怎么办啊?”   殷野想了想,蹲下来,想在地上写字告诉何其他的意思。   但殷野手指刚接触地面,两人身前的窗户便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两个衣裳不整的人,竟是抱着坐到了窗户边的书桌上,还激烈到撞开了窗户。   何其吓一跳,接着眼前就出现一只手,笼罩着她目光前方。   她微微偏头,就能看到殷野举起的手。像是梦中教她练剑,半笼着她的姿势。   不过可不似梦中眉目如画,殷野眼下顶着一张黑脸,眉宇间流泄着愤慨之色,还咬着牙,仿若怒气腾腾的小包公!   何其扭头,轻声告诉愤怒的少年:“你拦得快,我没看见呢。”   这话重在安抚殷野。   何其只是不想看,但真看见也不觉得如何,否则不会提出她进去看看的提议。   不过这么被维护着,倒真是不一样的体验。   殷野侧过眼,和说话温和的少女对上目光,心里头的怒火也被撇到一旁。   他蹙着眉,伸出另一只手,对何其做了个闭眼的动作。   何其思考了一瞬间,闭上眼。   闭眼睛唉,这不得——   脑补达人何其开始胡思乱想。   殷野则是算着隐形符的笼罩范围,走到窗前,拔刀,顺着马然的脖颈砍下。   下一瞬,反应过来后,尖叫的女声响彻整个府邸。   何其:?   何其忍不住睁开眼,看到丢下了腰间那把普通大刀,走回来的殷野。   少年,你的脾气好暴啊!   这和我想的发展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书房中另一边的一男三女,只看到一把刀突然出现,插进马监军的脖子里。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没提上的裤子,大声呼喊:“来人!来人啊!有人刺杀马监军!!”   这一嗓子叫起来,外头守着的护卫都冲了进来。   何其跟殷野站在一边,看来人搜查,最后愣是将中年男人和几个女人抓走。他们刚刚守着门和四周,可没放人进来,也没有人跑走。   那么真相也只有一个——就是书房里的人动了手。   中年男人自是大喊冤枉,奈何眼下没人信。   男人女人被拉走,何其也借门窗大开的机会,瞧见了监军书房里的模样。   书房里没几本,宝贝倒是摆了不少,几个博古架满满当当。待人的方桌上,又被满上的红色如血的茶水看着也唬人得很。   最显眼的是被摆放在一旁的一樽欢喜菩萨,那菩萨被女子雕像环绕,闭着眼,可带笑的嘴角怎么看怎么阴森,叫人背后发寒。   这樽欢喜菩萨,又和殷野、何其之前见过的两樽相似。   殷野拔刀,便是因为还看见了这樽菩萨。   这马然,定是也通敌卖国了!   等人少了些,殷野心中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心中有底,就大着胆子去做了。   书房中,马然的下属官正焦头烂额地叹气,目光盯着奇形怪状的欢喜菩萨看。   这玩意儿,看着可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再想到马然一个太监跟女人厮混,几乎可以猜到作用。   但血菩萨等物,他们可没见过,一时也没想太多。   下属官只是奇怪——东西哪来的。说不定会是勘破案情的重要证据。   他正发愁,就见那杯红色的血色茶水突然倒下。   茶水滴滴答答地滑落下桌面,可地上,却逐渐浮现字迹,正是“卖国”二字。   下属官屏住呼吸,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愣了好一会,才大声道:“来人!”   “你可看见地上有什么了?”   “是卖国二字。可老邓啊,你这也——”   “滚你的!你看这是我的字迹?这玩意儿和血似的,我都不敢碰。”   里头大声起来,殷野和何其装神弄鬼完开溜。   待到夜里,殷野已经能在马场听到马然通敌卖国的传闻。   这说明,消息初步传开了,形成了一定的民间舆论。   而后殷野这边收拾好三丫,将小丫头先安置到离城门不远的客栈,然后跟何其再度出发。   这回何其没动手,看着殷野再次引雷。   天雷在云层之上翻涌,轰隆轰隆地作响。   然后劈开天幕,径直落在监军府,粗壮的电闪雷光就劈在早日暴毙的马然尸身上。   灵堂内外都疯了。   这是遭雷劈了?老天爷还能冤枉人!   一夜之间,消息遍地走。等民间传开了,甭管官场怎么捂,消息还是能透过人的嘴,一张一张地扩散开来,至少,也能让有心知道的人知道。   殷野想,至少是把这事捅出去了。   边疆有许多名将,多少人也是心有百姓的;朝中那么多人,无数臣子,便是殷野的师傅——当朝太师房世维,也断不会坐视不管。届时,只要有人管,必能一一踩死暗中害虫。   还有无数将士,百姓的家人,更是会警醒地关注一切不对。   不过此时,殷野跟三丫要先走一步,出唐门关,往军队走。唯有揭开殷长兵之秘,方能将此事推到最高潮。   眼下,已经不是殷野一家之事。   殷野给三丫围上布巾,将三丫红润不少的小脸蛋裹上。   然后他笑着看向一旁因为两只角不肯让三丫看的何其,夸道:“当真好看的。”   何其摸着自己的角:“早知道我就不夸下海口带你飞出去了!”   听到旁人信誓旦旦地说——除非殷野会飞,否则休想出城门。何其就大气地承诺,带他飞一回。   憋屈的滋味,何其也算是受过了。   像那花行和南烛红,何其真是倒了霉才遇上。   自何其来到古代,跟殷野也算是同行了一路。异族的人、以一路遇到的那些马然之徒,都让何其代入自己的麻烦事。   好端端的,这些人怎么就是要欺负人呢?   就气不过。说不能飞,偏要飞!   如今到了要飞的时候,总不能还不见小丫头。   何其掐了个显身诀,出现在奇怪地打量空气,怀疑哥哥脑子出毛病的三丫面前。   乍地看见何其,三丫瞪大了眼,满脸惊奇。   等看到何其的脸,跟糖人娘娘长得一样,三丫惊喜地抱上去:“糖人娘娘!你终于来了,我差点以为哥哥傻了。”   何其看向殷野。   三丫抱了个空,也不失落,也激动地看向殷野:“哥哥,哥哥,是不是多拜拜真的有用,给我也雕两个木雕神像吧!”   殷野瞪一眼三丫。   一张黑脸,透出红来。   何其看两眼殷野,见小包公别说耳朵、脖颈,就连手都泛起粉意,没在这当口调侃人,只是存想两道轻物符箓。   这轻物符箓是基础的生活类符箓,用于搬运东西时,减轻重量。   何其给殷野、三丫两人一人身上贴上一道存想灵符,然后一手一个就能带上飞。   三丫被何其抱在怀里,不敢动弹。她想着自己抱糖人娘娘抱了个空,怕自己掉下去。   可于黑暗之中,从高耸的城墙无人段之上,凌空飞过时,小丫头还是将嘴巴张开得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殷野心中亦十分震撼。   凌空飞行,这等书中臆想之事,何曾想过能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殷野不是爱做梦之人。可遇到小神仙,他方知道,梦,算什么。   何其低头看高大的古代城墙,也感觉这波拉风值可以打满分。   热血孤身少年为国为民,被权宦为难,城门堵塞。而她,带着人杀人劈雷,嚣张地飞出来。   抛开何其自己非要装逼的份,这也太帅了!   何其不知道,她在一旁怔怔看来的殷野眼中,何止是一个字能足够形容的。   旁人形容女子,顶多是奉若神女。但于殷野而言,他的小神仙是真神仙。 第90章 补身方子   ◎更新◎   城里监军府灯火通明, 人来人往。   有鸽子被放出来,扑簌着翅膀往外飞。   何其三人落地,就见信鸽从低垂的夜幕飞过。   何其看看四周, 问殷野:“大晚上的, 你们要在哪里休息?”   殷野显然心中有数:“不远有个茶馆, 花钱便可借宿。”这些事, 他早已打听清楚。   若是只有他一人,便是彻夜不休赶路也没事。   但身边多了个小丫头, 须得上心些。一路行来, 三丫懂事得很, 殷野想起自己少时,心头颇有些感触, 待行程也更细致上心。   “那就好。”何其放心道, “赶路要紧,但身体好才不会耽搁。”   “糖人娘娘说得是。”三丫附和道, “我上回病了,就耽误哥哥好几日呢。”   殷野伸手, 将三丫接过来,见何其面露担忧地看三丫, 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你不用担心, 已经全好了。倒是你,上回可是有什么事?”   何其:!   还记着呢。   前人诚不欺她,一个谎言, 后面得接着无数个谎言。   何其硬着头皮瞎掰:“我娘找我。”转而换了话头,跟殷野并排走, 好奇地问, “三丫说的什么雕像啊?我怎么不知道。”   跟糖人娘娘说话, 三丫高兴着呢。   小丫头痛快地卖哥:“就是糖人娘娘你的——”   殷野抬手,堵住小丫头的嘴。   夜幕里,少年明亮如水的眼眸朝何其看过来。   少年抿着唇,眉目有些低垂的温软,叫人想不到白日里杀伐果断的狠心人是他。   何其心里一颤,但装惯了,面上稳得一批。   她何某人今日就是单纯、好奇、好一个傻白甜!   果然,在何其直戳戳的目光下,殷野先避开了视线。   何其正得意,就见少年虽不看她,但反手从包袱里摸了摸,摸出一个东西递过来。   何其:……   何其呆住,也不敢伸手。   殷野抬眼看她,用突然干涩的嗓说话:“小神仙,你不是好奇?”   “对。我好奇。”   何其麻溜地顺着台阶下来,伸手接过殷野手里的玩意儿。   木雕离了殷野的手,何其才发现是只鸟儿。   昏暗中,瞧着依稀是小黄鹂的模样,不过这鸟儿胖嘟嘟的,脖子都快没了。   何其受到了惊吓:“没这么圆吧?!”   殷野对自己的记忆力、手艺都很自信:“略缩小了些,但就是这般、这般模样可爱。”   殷野要拿东西,又得抱孩子,不得不松开了捂着三丫嘴的手。   小丫头早慧,已经知道许多事,闻言自己捂着嘴笑,可笑声直往外漏。   何其:……还是捂上吧!   何其揣好小鸟木雕,觉得东西好烫手。   但还回去,人还抱着孩子呢。   走吧,上回溜了,这回总不好再用一样的借口,显得上回太假。   在小丫头自以为偷偷的笑声里,三人沿着官路,朝前面的茶馆走去。   夜色静谧,月亮偷偷地从乌云里跑出来,照亮了前方的路。   三丫惊呼:“哇!月亮、月亮出来了!好亮!”   何其却没看月亮,她侧过脸,想要偷看一眼殷野。   不想殷野也正好看过来。   两双又清又亮的眼看着对方,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到了地上。这夜,也的确无星。   黑漆漆的少年脸上便绽开一个笑,露出白皙整齐的牙齿,眼睛弯着。   比起之前一幕幕,山民之地的少年一身蓝衣,清新俊逸;马上的少年将军,盔甲英武;为她……心急跳河的少年成了落汤鸡,却是狼狈中更显破碎美感;林野中搏杀后,洗净脸的少年意气风发……   此时的殷野,比起何其见他任何时候都更简单一点,好像欢喜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逸出来。   她看他一眼,就、就那么开心?   何其轻咳一声,抬头看跑出来的月亮。   但第一个念头是:要是殷野洗净脸,肯定比月亮更亮眼吧?   何其第一次怀疑——她是个颜狗!净惦记人家好看了。   殷野也抬头看月亮。   他想,再没有,比今夜更明亮的月夜。   送两人到茶馆,何其挥挥手,像逸散在月色里,身周闪烁银辉离去。   殷野看得出神,三丫抬头小声问:“哥哥,糖人娘娘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你?”   殷野捂住她的嘴:“回头就把你丢给你舅舅!”免得这小丫头打扰风月。   小孩的笑声却更盛,不是很懂,但莫名被大人感染,清楚这会就是笑的时候。   ***   臭宝就很不解风情了。   ——“马场那边给兽神供奉了金子,你不要吗?”   何其:……“今天不要。”   ——“哦~”   何其发誓,她绝对听出了调侃的意思。   单身臭宝,笑什么笑!   何其让臭宝赶紧回去,并提出疑问:“你今天居然不催我,臭宝,你绝对有问题。”   转瞬不再耽搁,回到道观的床上。   但两人的聊天还在继续。   ——“这不是怕耽误你谈恋爱嘛。”   ——“绝对还有原因。”   ——“拯救民生的大事,成了就是大功德。我当然要支持你。”说到功德,臭宝的声音都精神了三分。   ——“……果然。周臭宝你心里只有功德。”   ——“不如你,你心里还有美色。别以为我不知道周扒皮的梗,我今天对你不大方?你知不知道你飞个城墙,我投入多少?”   ——“我会努力给你打工的!”   何其许下自己反正会干的承诺,问起闲事来。   ——“臭宝啊,我们也熟了。你能说说你吗?你是什么宝贝,从哪来的,要功德干嘛?”   ——“我就是个罗盘,大荒后时代,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修□□的神器,差点就能飞升,但是最后过成仙难时渡劫失败,功亏一篑。而后睡了不知道多少年,醒过来就遇到你了。我收集功德,当然是为了飞升成仙!”   ——“那距离你飞升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还没修好我的法身。可能要很多很多年,谁知道。我上回可是历练了三个三千年,整整九千年才从凡物走到渡劫。”   ——“我活不了那么久吧?!”   ——“别担心,你跟着我混,三五百年不成问题。我说不定还能给你养老。”   何其琢磨着,这肯定是功德先在她身上过了一遍的原因。   臭宝吸纳功德,何其其实也在吸纳。只是她是人身,使劲吸纳也根本吸纳不了多少,只能便宜后面臭宝这个喂不饱的!   何其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进益很快,可以说是日行千里。   还是双管齐下那种,道法上的通悟跟实力一起增长。   要是给个半年,何其预估自己可以追着南烛红放渣渣兔,咬她翘臀!   奈何时间不等人。   等等!   在黑暗之中,何其睁开眼,精神振奋地询问臭宝。   ——“宝,要是我在一个月内,帮助殷野揭露异族勾结通敌叛国的内奸,让异族人的计划败露,是不是就能获得一大笔功德?从而变得很强!”   ——“完成肯定行,但是天道发功德比较晚。至少要铲除叛国的中坚力量,才能获得功德奖励。”   ——“理论上可行咯。”   ——“可行吧。”   何其得到肯定回复,直接鲤鱼打挺坐起来,满脸兴奋。   “喵呜?”   黑猫被惊醒,抬头叫唤了一声。   何其嘿嘿笑:“小六你接着睡,我上个厕所。”   黑猫对她的笑摸不着头脑。但黑猫惦记着明天还有事,伸个懒腰再次躺下。   何其爬起来上完厕所,又躺回去,趁着臭宝心情好继续套近乎。   ——“宝,你有没有那种给人补身体的方子啊?我表哥被一个半鬼半狐狸精的假货附身,身体亏空得厉害。”   ——“有倒是有。你下回少吃一半功德成吗?”   随着何其变强,她吸纳功德也比一开始的蚊子腿多一点了。臭宝见缝插针,趁机提要求。   不过这回何其不想吐槽臭宝姓周了,因为哪有什么比亲人的身体更重要呢。   小时候,何其也是跟在何大石后面爬树捉鸟的。   何其一口答应下来。   ——“行。”   搞定心中的大事,何其美滋滋地睡过去。魂穿的时候,何其的身体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是以何其也不会缺乏睡眠,不过精神上,睡一会肯定更爽。   第二天。   晚睡早起的何其精神地爬起来,跟着外公何多盛跟张玄明一起打扫卫生、做早课。   等吃完早饭,何其把从臭宝哪儿换来的方子抄写下来,交给外公何多盛。   “外公,你看这个方子怎么办?”何其明知故问。   臭宝给的方子,那肯定不能差。而且臭宝也挺实在一神器,给的都是现代能找到的药材,还是量身定制的。   “什么方子啊?”何多盛接过来,将纸略微放远一点。   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何多盛的面色认真起来。他细思一番后,精神一振:“我瞧着是个绝好的方子,样样都对上了,我再问问人!”   何多盛这是对自己不自信。他懂药理,但不算大家。   不过活了这许多年,总认识些厉害的老家伙,找人问问不成话下。先前何多盛还领何大石给人瞧过,只是症状偏又格外严重,没寻到什么特别好的方子。   何其看着何多盛一溜烟跑了,在身后提醒他:“你慢点外公,方子又不会跑!”   “好好好。”何多盛回头应一声,从小跑变成快走。   何多盛打这个电话,打那个电话,最后演变成群视频通话,几人一商量,顿时对这个方子惊为天人!   都惊得不行了,自然会好奇这神仙方子出自谁的手。何多盛可没有这等大家本事的。   何多盛臭屁道:“方子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外孙女给的,就是我那个半个月把道士证考回来的天才外孙女!”   一人:“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挂断。”   何多盛:……“我们群视频的!” 第91章 再见二胡   ◎二合一◎   研究过方子, 何多盛犹豫了下,还是主动给何刚民打了个电话。   这是何大石的事发生后,老爷子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 把何刚民吓得不轻。   他火急火燎地问:“老叔, 是怎么了?”   何多盛听他声都变了, 心里头那口气也泄了不少, 开口道:“不是坏事。给大石换个方子,效果能好点。”   电话那头先愣住, 而后就是掩不住惊喜的回复。   “唉, 好!谢谢老叔, 真是太感谢你费心了。方子换成哪些药材了,今天正好是——”   何多盛哼一声:“我还能不知道是买药材的日子, 这不是想着给你省一点!不然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我把新方子发给你, 你去买吧。”   何多盛说完,挂了电话。   那头何刚民收到新方子, 轻出一口气。   他那好像同样失去不少元气,皱巴许多的脸上露出希冀混杂感激的神情。   “唉, 让老叔费心了。”   门外头,宋红娟的身影一僵。她探头, 特别小声地问:“怎么了?”   “老叔给大石寻摸了新方子!说是效果会更好。”何刚民冲妻子露出个安抚的笑, “老叔做事稳着呢,肯定是真好,他才会这么说。”   宋红娟听了, 面上也露出喜意。   她用换回来的旧围裙擦擦手,想到道观里的儿子, 局促地道:“今儿刚收了新鲜的菜, 你顺道给观里带些过去吧。”   “你不去?”何刚民问。   “我不去。”宋红娟摇头。   她还是不敢去见儿子, 怕自己见了就哭。听丈夫说,儿子平白看着老了好些岁,她想想都觉得揪心。   何刚民叹口气:“大石上回还问你呢。”   “你别唬我!”   宋红娟不信。她儿子就是个铁憨憨,就是发现很久没见到妈,也不会说想着念着,追着问,真就像他那个名字一样,是块大石头。   “真的。”何刚民道,“我瞧着大石脑子好像开窍了一点。你今天不去,那下回吧,总不能一直不见娃儿。”   话落,何刚民拍拍宋红娟的胳膊,往外走去。   他带着菜,先往卖中药的店跑,拿着新方子跑了几家,再带上一大包药材往王母观跑。   何刚民到的时候,何其正带着何大石折金银元宝。有人托道观办场专人度亡法事。   何刚民放了东西,回转过来,也坐下帮忙折。   何其抬头,看见父子两个都低头老实干活。可她感觉两人脑袋顶上好像也长了眼睛似的,时刻注意着对方。   “咳,我去给表舅倒个茶。”   何其咳嗽一声,站起身,在何刚民的推拒声中果断离开,把地方让给父子两人。   表妹走了,何大石只觉得更不自在,心里头慢吞吞地想着事。   他的确是聪明了些,但还是比不过别人灵泛,脑子动得慢。但比起之前,脑瓜子到底是会动了,就算再慢那也是种进步。   何刚民平常也不是会说话的,笨拙地关心儿子:“在道观怎么样?你叔爷他们忙不忙?”   “挺好,就是不让我下地。”何大石一一回答,“叔爷他们也还好,不过回头办法事,听说要累些。”   何刚民叮嘱起来:“那你多搭把手,做些你能做的。”   “唉,好。”   何大石点头。   这下两父子又没话说了。   安静一阵,何大石打破寂静,他看着父亲苍老不少的面容:“爸,你注意身体。”   “我知道的。”何刚民别过脸,偷偷地拿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湿意,才抬起头道,“你也注意身体,下回我带你妈过来,带上你喜欢的土豆炖鸡。”   何大石想了想,回了句:“辛苦妈。”   就三个字,何刚民看着礼貌道谢的儿子,心里头比方才难受百倍。儿子懂事了,也……生分了呐。   他什么都懂了,知道他们的不容易,是好孩子。但他们父母做的事,却伤了孩子的心。   何刚民没崩住,说了两句,含泪扭头出了道观。   何其端着茶水回来,就见何大石一个人坐着。   “表哥,表舅呢?”何其放下茶水,奇怪地问。   何大石抓抓脑袋,有些心虚地道:“回、回去了。”他好像把他爸弄哭了,可是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   何其看他脸上就写着有事,坐下来道:“表哥,你有事跟我直说呗,我给你想主意!”   何大石现在格外信任何其,吞吞吐吐的,还是把事情给何其描绘了一遍。   “咳咳——”喝茶的何其听着直接呛到。   表哥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话,结果是扎心的软刀子。想来表舅肯定误会了,她表哥哪有想那么多!   何其跟何大石解释一通,获得眼巴巴的求救眼神一枚。   “那、那咋办?”   何其:“这个简单,表哥,你觉得表舅妈哪些菜做得好吃啊?”   “土豆烧鸡,红烧肉,酸辣鱼……”何大石报了一串肉菜的名,报着报着都觉得自己饿了。   等他报完,何其拍板:“现在,打电话告诉舅妈你要吃前面两个!隔两天,再报两个。”   何大石听话地打电话给他妈,报上两个菜名。   宋红娟应得那叫一个欢欣鼓舞,声音听着和刚干了三大碗饭似的。实则她最近胃口不好,瘦了一圈。   何大石也听出来他妈的高兴劲,报完菜名,按照何其的吩咐,说一句辛苦妈妈就挂了电话。   放下自己的老人机,何大石佩服道:“小其,你真厉害!”   何其笑笑:“这有什么,我也馋舅妈手艺了。她的鸡肉烧得可是真香。”   ***   等何刚民擦干泪,红着眼眶,咬牙坚强回家的时候,就见老婆哼着歌在杀鸡,旁边土豆削好皮泡着。   何刚民:“这是做土豆烧鸡?”   “是啊,大石说他想吃。你下午再跑一趟吧!”   何刚民:“大石说的?”   “不然嘞,烧给咱吃啊?你吃得下吗你?”   何刚民不死心:“他有没有说别的。”   “还说辛苦我,你说这有什么辛苦的?”宋红娟满脸欣慰,“我只担心大石心里头过不去,伤着自己的心,影响他健康。眼下能跟我提要求,可是再好不过了。”   在王母观台阶上哭成狗的何刚民:……   怎么感觉眼泪好像白流了。   不过心里头,高兴呐。是他想左了,他当真是不如自家的憨娃儿,心思简单纯粹。   ***   何其给表哥出完主意,转头得空,把上回空清给的玉瓶掏出来。   依照空清大佬教的,先在瓶子上缠绕绑一圈结节红线,再以笔蘸朱砂,在红线上画符。   符成,照理没有“特效”。   不过如今何其已经聪明了,知道用第六感去感受,而不是光靠肉眼去看。   在玉瓶上做好准备工作,何其盘坐在地垫上,手掐诀念道:“红绳绑小鬼,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进……敕!”   “成了。”何其重新拿起玉瓶,自信地揭瓶塞。   灵眼之中,灰黑色的鬼气逸出,但又被束缚在瓶身周边。   宴磊见了天光,浑浑噩噩地从瓶底爬出来。   他趴在瓶口,上半身是常人模样,可下半身卡在细细的玉瓶口,画面怪异。   但宴磊还是贪婪地看着外面的一切,沉浸在暗无天日的玉瓶中,偏生他还有意识,实在是太痛苦了!   何其打量着他真实的模样,狐狸眼,薄唇含情,唇不点而朱,好一副狐狸样。可惜面上神情呆滞,好像被蹂|躏过一般。   “真惨啊。”何其感慨一句。   听得宴磊心中发酸,他可不是好惨么!   谁知道下一秒,凭空一张灵符出现,朝宴磊脸贴近。   ——是何其存想出来的符箓。   宴磊么,就是个试验品。   宴磊还想躲,可符箓飞快,已然先一步贴到他面上,让他一动不能动,只有脑袋还能活动。   真正的蹂|躏来了。   何其研究一番,发表结论:“原来定神符对鬼也有用啊。”   宴磊被气清醒,他想到自己当初就是被坑进警局,然后直接没了自由,更是紧咬牙关,满脸愤恨。   何其继续,在保持第一道定身符的效果下,想要尝试存想第二种。   但一连几次,哪怕是借用天地之气,何其也没成功。   被定住的宴磊不怕死地道:“这存想一道本就极难,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何其体内真气被掏空,打坐着边休息,边看着狐狸精道:“你倒是懂得多,什么来头?”   宴磊撇过脸:“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又有何用?”   “脾气还挺大,关小黑屋不怕啊!”何其威胁他。他刚从瓶子里出来那神情,何其还记得清楚呢。   宴磊闻言呼吸一乱,又不太甘心,别扭道:“我本是出马仙,供奉一狐仙。原本的话,算是个古人,但又不是书上留名的,自然无人知我。”   何其又问:“可你这个鬼怎么半人半狐?”   宴磊一惊:“你看得出来?”   何其心说,她没看出来。但空清大佬告诉她了。   何其面上起范,装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你。”   宴磊被一噎,闭着眼道:“家仙反噬,想要强占我的肉身,我就成了半人半狐,死后也是这幅模样。”   哪知道闭上眼,宴磊又听到“成了”两个字,立时就有两道火鞭朝着他挥来,抽得他魂魄窒息般撕裂,□□。   何其捂了捂耳朵:“原来是要换形态,火鞭符可以存想成火鞭样式,再将符箓融合,威力不减。”   分析完,何其念动咒语,让红线拉扯宴磊,往玉瓶里一塞。   好勒,清净!   何其可不是跟宴磊闲聊的,宴磊几乎要了何大石半条命。哪怕是补身子的方子有了,也不可能完全补回来。   有空清传授方法,何其干脆拿宴磊练招。   就是嚎起来太惨,弄得何其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   何其塞好盖子,嘀咕道:“算了算了,还是关着算了。”   这边忙完,手机滴滴滴地响起来,是许川的来电。   电话接通,那头许川激动的声音传来——“何道长!你家小六跑到我家来了!”   何其:?   何其:“川哥,你把手机放到猫小六耳朵边,我教训他两句!”   许川:?   许川虽然疑惑,还是照干了。   许川蹲下来,开了免提,顺嘴训黑猫:“看看你干的好事,何道长要训你了,老实听着。”   黑猫为了说话,一张嘴,嘴里准备给丈母娘的鱼“砰”地掉到地上。   鱼还是活着的,一落到地上尾巴有力地拍打着光滑的地面。   何其问:“什么声音?”   黑猫:“喵喵喵——”鱼掉了。   许川一手手机,一手摁住滑溜溜的活鱼,哭笑不得:“小六把它抓的鱼松开了,掉地上砰的一声!”   何其震惊了。   黑猫抓鱼?   想到最近外公提起黑猫喜欢跟着他去河边散步,何其感觉一切有了合理解释。   什么喜欢散步,猫小六分明就是想去抓鱼吧!   猫小六做人的记忆不全,除了惦记它的“主人”,脑子和思维其实更像猫本身。这么想着,何其又觉得不能全怪猫。   何其叹气:“小六,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自己跑出去,万一你被别人捉走了呢。两天看一次还不够吗?”   电话那头,黑猫认真地对着电话解释。   “喵喵喵~”   ——我跟着外公散步,听到有人说野鲫鱼下奶。   何其:好家伙!当真是个好女婿,连丈母娘下奶都考虑到了。   请问你丈母娘知道吗?   猫没事,何其训一通,惩罚性地把猫小六托付给许川。   至于猫小六会冲厕所这种事,会不会吓到许川何其就不知道了。算来许川也都是做猫“外公”的人了,应当不会吧?   没几分钟,手机又响起来。   正在收拾朱砂等物的何其一看,是何必的电话。不是许川的,那就好。   何其放松地问:“何必,怎么了?”   “姐。”何必那头声音透着心虚。   何其感觉不太妙。   “你直说,别叫这么腻歪,我害怕。”何其直觉,何必肯定是有事。   何必清清嗓子:“姐,你还记得上回的二胡、唢呐嘛,它们现在可火了,要上节目呢!”   因为太“新”而被低价售卖的古董,也称得上是段新奇故事。何其最近跟着看半个小时电视,经常看见二胡、唢呐的身影。   但——“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嘿嘿。”何必笑一声,“姐,人家请老师上节目拉二胡,老师不想去,然后我想去。”   “所以节目组就同意你去拉二胡?”何其有些不信,“你不是说你水平一般。”   何必解释道:“姐,我被鞭打了,可我也进步了!”   那半个小时的毒打可不是白挨的。   “那你去呗,我又不拦你。”何其表示随意。她觉得小孩去上上节目也好,体验一下,增长见识。   电话里,何必叹气一声。   “可是老妈说,老姐你跟着去才行。她怕二胡女鬼搞鬼。”   何其再一问,节目还得去西安录。   不过说到西安,何其、张玄明帮忙找到的那墓葬,现在还在挖掘探索中。西安的道协组织也掺和了一腿,据说还立了功,特地发了烫金请帖来,诚邀王母观过去参加全国道协大聚,以表地主之谊。   本来何其还犹豫要不要去。   她想测试一下南烛红会不会因为她的地理位置变动而更换路径,可又觉得浪费时间。   而张玄明是答应过去的,因为他父母也会去,算是变相家庭聚会。   有了何必这一出,何其想了一下,干脆答应下来。   ***   说走就走,第二天,何其、张玄明两个大人,带上何必这个半大小孩出发。   出行坐的飞机,三人的机票都是节目组大方提供的。   何其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得很。   不过看着窗外的云层,何其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古代,那是想飞就飞、想飘就飘的快活,比坐飞机要爽多了!   想到古代,自然不免想到殷野。   何其从包里把小胖鸟木雕拿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何必探头看一眼:“姐,这个木雕真精细!你开发新业务了吗?”   “不是我雕的,别人送的。”   “香客?”   “唔。”何其凑合地点头,“是的。”   她想,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信徒。   张玄明扫了两眼,笑着道:“这礼物实在上心,怪不得师妹会收。”   何其朝张玄明看过去,张玄明就解释道:“不说这个物件的精细,看小鸟腿上绑着的罗盘就知道了,跟你那个十分形似。”   何其的罗盘不同于张玄明的,臭宝还伤着,整个罗盘还是那副破破烂烂、满是裂纹的样子。   而张玄明看何其手上拿罗盘的时候也不多,能注意到这点,他猜想肯定是“熟人”。   何其顿觉手里的小胖鸟更沉了。   上回没来得及细看小鸟,何其就又……跑了。   早知道小鸟那么费心思,何其觉得自己怎么都要给殷野弄两条烤羊腿啊。   不多时,飞机落地。   三人分开作两拨,何其跟何必一起去电视台,张玄明则去西安当地的玉皇阁——本届承办道协大聚的地点。   节目组有专人对接,何其也没遇到什么打脸情节,一路顺利到了节目组准备的休息间。   何其姐妹两到之前,房间里面有一个青年先到一步。   看到何其二人,青年热情地站起来招呼。他介绍自己:“你们好,我是唐钰才,唐钰小宝的唐钰,才华的才。节目组请来演奏唢呐的。”   “你好,我是何其。”何其跟对方握手,然后介绍自家妹妹,“这是我妹妹何必,拉二胡的。”   唐钰才面上浮现一丝惊讶,显然是刚才弄错了人。他还以为年龄稍大的何其才是跟他一起演奏的,没想到是个十来岁的小妹妹。   不过唐钰才挺有礼貌,还夸何必年少出英才。   三人等了会,节目组的人到了。再接着,在保安的拉风护送下,二胡和唢呐出场。   如今的二胡和唢呐可不是“近现代手工艺术品”了,货真价实的古董,价值连城。   进了屋子,其他人还在商量。   二胡女鬼从二胡里面爬出来:“嗨喽,大师!又见面了。”   何其:……   何其矜持地点了点头,几不可察。   何其能怎么办,总不能当着一票人跟一个二胡打招呼吧?   她不想再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新闻了!   这会何其庆幸地想,还好唢呐高冷,没搭理她,不然不理人家还不礼貌。   可十分钟后,当唐钰才举着唢呐,涨红脸吹不出一个音的时候,何其就不这么想了。   二胡女鬼头顶着封锁鬼气的红色印记,替唢呐说话:“大师,姐姐想要你吹她。”   何其:?   我现在开始后悔,当初羡慕过张师兄会摇三清铃行不行!   就非得送我上沙雕新闻? 第92章 探险墓葬   ◎双更合一◎   何其摇头, 表示拒绝。   任由二胡女鬼游说半天,何其就是不为所动。   她又不会,拿什么吹?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   强上水平太差, 说不定还要被网友怼呢, 何其才不干。而且用脚想都知道, 节目组不会直接用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上台演奏。   何其这边不答应, 那头唢呐就很不配合。   唐钰才吹得气都要断了,无奈服输道:“吹不响。”   节目组的人面露忧色:“是不是这唢呐哪里坏了?坏在里头, 我们看不到, 毕竟这么多年了。”   “没有, 我仔细检查过。哨片和铜丝都没问题。”唐钰才说着,更觉得纳闷。   怎么就吹不响呢?   保安队长直接道:“吹不响就算了吧, 可别把东西弄坏。也快着点, 时间都是定好的。”   “可我们对外说了,是唢呐、二胡旷古之音!”节目组的人感觉头发又要少了。   两种变一种, 怎么对外交代?   何其听了半响,开口道:“要不先录制二胡的?有一个是一个。”   “也行, 先录制二胡的!”   现在不赶紧录,看保安团那边回头就要把古董往回收。节目组打申请也只批下来半天时间, 不可能一直占着古董, 万一出个问题算谁的。   节目组的人员带着何必去隔壁,录制拉二胡的一段。   本来计划是二胡一段、唢呐一段、接着合奏一段。眼下就只能先录制二胡独奏的部分。   休息室里众人苦恼着唢呐的问题,唐钰才表示可以找他老师和朋友, 大家一起看看。博物馆这边,也请了专家过来, 看看是不是唢呐出问题了。出来前可是检测过的, 能够正常使用。之前唢呐二胡在远峰市, 也能照常使用的,照理没磕没碰铜家伙怎么会坏。   何其跟着去了录音棚,不知道一时闹出这许多事。   但到了录音棚,何必竟然也拉不响二胡了。   负责人心态崩溃:“这是怎么了?!怎么二胡也不行了。”   知道真相的何其:……   何其忍住揍鬼的想法,给节目组的人出主意:“不行就不行吧,几位也别着急。我们是远峰来的,老实讲这二胡闹过鬼,你们请几位道长来瞧瞧便是。”   何必听她姐这话,就知道肯定是二胡女鬼真的搞鬼了!   何必看向何其,眨巴眨巴眼。   她心说:老姐不就是道士吗?   可何其没主动开口,何必作为妹妹,也默契地没提起这茬。   二胡女鬼呆了,从二胡里爬出来,着急道:“大师!你别生气,姐姐就是喜欢你。”   何其:?   看何其一脸不敢相信,二胡女鬼认真道:“是真的。上回姐姐便被大师折服了,她以前从不服谁,如今却常常用大师批评我境界不到位。”   何其背后毛毛的,小小声:“是欣赏吧?”   不至于真爱上她吧?!不过就是忽悠了对方一把——最好的乐器是人嗓。因为何其不会乐器,过不了乐器考核。   二胡女鬼点头:“对对,是对知己的欣赏。如伯牙子期,姐姐已然不愿意让别的俗人吹奏唢呐。”   何其:……看错人了,真的看错人了!   她根本不会吹唢呐。   思索一瞬,何其还是轻轻摇头,带何必离开。因着当场的人多,何其也没明说自己拒绝的原因。   ***   两人回到酒店。   白跑一趟的何必问:“姐姐,你怎么不出手啊?”   “那唢呐想让我来吹,我又不会。我不乐意,二胡才罢工的。”何其简单解释清楚。   何必恍然大悟:“我就说奇怪,怎么好好的二胡也不响了,原来是这样。”   何其看妹妹一眼,揽着小丫头单薄的肩,问她:“节目没录成,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何必摇头,有些兴奋地道,“来玩过就行了。我才知道,电视节目原来时这么录制出来的,跟我在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   说着,何必又抬头看向何其:“而且二胡这么做,不就是逼着姐姐做不愿意的事情,才不要惯着她!”   妹妹跟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何其高兴得揉揉何必的小脸蛋。   玩完妹妹,何其笑着道:“老姐这还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好消息?!”   “我接下来不是要忙嘛,没空看着你。妈妈会过来,带你到处转转。”   “真的?妈妈不是很忙?!”   “忙也要挤出时间,就三四天,没事的。”   有一个女强人妈妈,无奈的就是何明心女士日常会很忙,留给家庭的时间并不多。   何其小时候还有过几年普通一家人的日子,到妹妹何必这儿就直接没有。何必还不记事,爸爸已经跑了,再大点,何明心也忙起来。   想到未来好几天的母女快乐旅游,何必乐开花。   半下午的工夫,何明心到了西安。   放下东西,休息了会,何明心领着何其两人提前往小吃街去。   要吃美食,贵的地方自然有,但小吃街不是风味齐全,便宜安全嘛!便宜的是价钱,安全的是何其。   小吃虽然便宜,但何其会挑。她在小吃街上凭感觉买,都能买到很好吃的,堪称一句物美价廉。一样分着吃,三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种,吃够了才散步回酒店。   何其、何必住的酒店就在电视台旁边。   往回走时,正好瞥见邀请他们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带着两位道长往电视台里面走。   何必幸灾乐祸地拉着何其:“姐,你看那边,二胡她们会不会挨揍?”   何其低头看,何必面上还挺兴奋,像是十分期待她口中说的事件发生。   何其回答道:“人家可是住古董的,不至于挨打。你就那么记着那顿鞭子啊?”   何必:“这辈子也忘不了啊。”   那一鞭鞭,抽得皮开肉绽。何必光是回想着,都还觉得身上又疼又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满轻纱的恐怖高台。   就是噩梦!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被好奇心驱使,失去理智。   何明心敲敲何必的脑袋瓜:“活该。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要是你姐和张师兄弱点,你就得受一辈子那个苦。”   “知道了,知道了。”何必痛苦抱头,对拉二胡上电视完全失去兴致。   何其摸摸何必的背:“也不用怕,那都是假的。”   这头三人还没进酒店,那边往电视台里面走的两个道士里,年轻的那名道长往外奔跑。   工作人员跟着一起跑,看着前方何其三人的身影道:“就是前面两位,我们节目组邀请来的。”   工作人员大声喊:“何其、何必同学!两位等等啊!”   何其回头,就见年轻的道长快跑到她身前几步远处停下。   年轻道士语气着急地询问:“是何其道友吧?是玄明师兄告诉我你的位置,他说找你救急。”   他的话音落下,何其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正是张玄明的来电。   何其对这位年轻道长点点头:“这位师兄,玄明师兄电话来了,我先接个电话。”   何其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到旁边。   可电话接通,那头却是空清真人的声音。   “何其,墓葬那边出事了。只需要坤修,玉皇阁全是男的,参加道协大聚的坤修也少,你有空吗?”   何其奇怪了一秒,张玄明的手机怎么到了空清真人手里,而后便答应过去看看。   这边沟通好,何其就带上行囊,坐上年轻道长的车,一道往玉皇阁去。   一路上,玉皇阁的青年道友施展了一番飙车技术,看得何其心里直感慨,这年头道长们真是各个身怀绝技,小看不得。   晚霞淡去之时,何其看到了玉皇阁巍峨高耸的身影。   玉皇阁以红色为主的主殿高达数十米,坐落在山巅,与当湖观相同,是当地有名的景点。   上山,车辆开进玉皇阁里面去。   也来不及细看玉皇阁的殿宇,何其直接被带去集合的地方,跟着一行数十名坤修一起上车出发,坐大巴车从山的另一道门下去,开往山中的墓葬地。   何其上车,找到张玄明,在他身边坐下。   看看张玄明怀里抱着的半哭不哭的小女娃,再抬头,何其直接问正事:“师兄,我看你们忙,也没多问。墓葬那边是出什么事了?”   张玄明一手水瓶喂水,一边皱眉,表情肃然地回答道:“考古队挖到了两具尸骨,一具是个男人,另一具……是动物的骨架。挖到尸骨后,那个小队的男性全部昏迷不醒,考古队的老师就来玉皇阁求救。”   “昨天我们派去一批精锐弟子,还有两位玉皇阁的师叔随行,但他们进去墓葬之后就没了消息。还是今天上午,考古队一位懂行的老师觉得不对,算了几卦,才把人从外圈救出来。”   “如今人是出来了,但那批弟子以及两位师叔都少了一魂一魄,昏迷不醒,须得把他们的魂魄找回来。”   本是举办道协大聚的好日子,来玉皇阁的外地道友很多。昨天那批弟子,也不尽是玉皇阁的人,里头还有各地的出色弟子。   一批人全部倒了,这兆头就极不好。道协肯定想尽快把事情解决。   今天上午又派出去一批师叔级别的人物,可连墓葬都没能踏进去一步,只有一位女师叔进去了,但又没出来。   二进宫后,墓葬里面的情况变得更复杂,诡异地充斥着肆虐的真阳之气。   真阳之气至刚至纯,一时众人也没了法子,强破怕伤到先前那些弟子的魂魄。到了下午,空清等几位师叔算出来办法——坤修进去,而且估算出来的成功几率很高。   乾修自身阳气过重,踏入墓葬就会受到阳气攻击,举步难行。唯有坤修阴阳调和,才能踏入墓葬。先前一进墓葬,那位老师也是让女同学和一些女乡亲帮忙,进去将第一批人手拖了出来。   可坤修人少,进去还是人多才放心,何其就被空清点名拉来了。   何其听到成功率不低,又知道空清大佬也在,放心地躺到靠背上。   看着张玄明怀里的小宝贝,何其问道:“张师兄,你还没跟我介绍呢,这个小可爱是谁啊?”   张玄明怀里的小女孩看着两三岁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开口回答:“小可爱是小明!”   全名张小明?   何其猜了一下,还是看向张玄明等答案。   张玄明放下水瓶,叹气道:“我妹妹,今年两岁半。”   “哈哈,看起来像你女儿,也太小了。”何其想着两人的年龄差,笑出声。而且何其还是头回见张玄明愁眉苦脸,颇觉新奇。   张玄明又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黏我。我不想天天带孩子,所以才跑去当湖观。这回见着我,我有事都死活不愿意撒手,还知道抢手机,幸好空清师叔接住手机才没坏,刚刚就被我揍了一顿。”   张玄明说着低下头,把脸板起来看妹妹。   看得张小明瘪瘪嘴,短短的小手抓着张玄明的衣领,泫然欲泣:“哥哥,小明好痛,不打小明了好不好?”   张玄明板着脸,不为所动。   张小明一扭头,小手从兜里摸摸,眼巴巴地看向何其:“姐姐,给你吃糖,你帮小明说好话好不好?”   张小明长得粉雕玉琢,小脸嘟嘟,眼睛是杏儿眼,本就生得可爱,还因为刚刚哭过眼睛和鼻头都红着,更是可怜又可爱。   何其扛不住,伸手接过张小明的棒棒糖:“好好好,我帮你说话,你乖乖的啊。”   “我最乖了!”张小明强调一句,又偷撇张玄明脸色。期间另一只小手一直抓得很紧,都快把张玄明锁骨给露出来了。   何其收了糖,帮小可爱的忙:“师兄,反正你不进去,今天带着小明就带着吧。”   但大人是很“阴险”的,何其在今天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张玄明立马懂了,摸摸张小明的小脑袋:“今天老实跟好我,不许乱跑。”   张小明娇娇地道:“哥哥抱,抱着就不走了。”   “抱就抱。”张玄明想到自己回头就溜,答应得也很痛快。   张小明不知所以,还以为是旁边的姐姐说话特别管用,又给何其掏了一个棒棒糖。   何其拿了糖,见小家伙兜里都空了,就放在包里备着。   再接着,何其认识了一圈师叔师姐们。   给何其印象最深的是同样远峰过来的师姐谈观花,她是新任的远峰道协协会的会长。   谈观花给人的感觉有些像空清,淡雅疏离,亦是空清的大弟子。   不多时,大巴车在靠近山边的马路上停下。   何其从车上下来,跟着队伍往山里面走。   通往山里的路不好走,看着像是新踩出来的,两边的藤木支愣着被劈断的尖端,绿油油不见枯黄的草木也向两边倒塌去。   不过路不远,何其看了手机,一行人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地方。   林木茂盛的大山,被挖开一个口子,黑黝黝地往里面蔓延,丝丝缕缕的凉气从里面往外蹿。   山的整体山包高耸,而且地理位置高,凭借判断就能知道是座宏伟的大墓。   山前人为扫荡出一块空地,还有没拆的帐篷,帐篷外锅碗瓢盆都有。   一个戴眼镜的女老师听到动静,从帐篷里钻出来。   何其听到一位师叔介绍——“这是齐老师,前面就是齐老师带队把人救出来的。”   齐老师摇头,解释道:“我也是误打误撞,前头男同学不舒服,我想着可能是忌讳,就只带了女同学和女乡亲进去。”   而后齐老师拿出一张图,把考古队探索过的部分给一行坤修讲解了一番,也告诉她们那些地方小心。   可有个致命问题。何其发现都是外圈,前面没人进入过墓葬的内部。   这也意味着,已有的消息很局限,如果夺取魂魄的那个“东西”在深处,她们会很被动。   心中对未知有些担心,但何其一路行来,并无不安的预感,所以也只是皱眉听着,没开口问别人答不上来的问题。   看完地图,张玄明给了何其一大沓符纸、三根香、一个罗盘,还有定位器和地图复印份等普通物品。   这些每个进去的人都有。罗盘之中更是放了丢失魂魄的师兄们的近身之物,到了近处,可以探测到他们丢失的一魂一魄的距离和方向。   除了这些,张玄明还给了何其一柄张家的家传桃木剑,又跟谈观花说了几句,托她看着点何其。   张玄明也知道,空清之所以点名何其这个小师妹,是因为她麻烦缠身,历练对天赋极好的何其本身来说是很宝贵的机会。只是何其年纪小,平常又在道观里追兔逗猫的,他不甚放心。   何其听着看着,感觉张小明都要吃味了,望着她开始嘟嘴,估计小黏人精心里在想——怎么哥哥都忘了她。   何其笑笑,捏一把张小明的胖脸蛋,挥挥手:“姐姐走了,小明拜拜。师兄也不用担心,安心等我出来!”   何其想,她这回出来可是包里带了臭宝的,绝对安全。   别过担心的张玄明,转过身,何其面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传说中的探墓!她来了。   谈观花回头,就看见何其面色兴奋还带笑。   她小声道:“你倒是不怕,胆子挺大。”   何其笑:“探墓小说太好看了,我就特别好奇,这是我头回下墓呢。”   谈观花道:“我们也下得少。”   两人离谱又认真的对话,听得前面紧张的师叔师姐们精神都没那么紧绷了,发出轻笑声。   她们能来参与道协大聚,在自家道观中也是一号人物。而且此番出来,除了道协准备的符纸、罗盘、香等物,身上更是还是师傅给的护魂宝贝和法器等物,安危不用太担心。   轻笑过后,所有人也都打起精神。   前面可折了那么多道门道友,容不得大意。   而且虽说丢失魂魄短期没有性命之忧,但风险也是极大的,稳妥为上。   进了墓室里面,光线为之一黯,不过何其提前开启的灵眼看见了无数橙红色的细微游丝,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真阳之气。   游丝偶尔会缠绕到身周,但在盘旋之后散去,不规则地继续游走。何其能感受到,真阳之气靠近时会有轻微的炙热灼烧感。   静悄悄中,一行人踏过了第一个过道,来到一道石门前。   何其正想探头越过人群打量石门里面,就见谈观花步子突然一顿,反手回来拉紧何其。   “抱住我!”   像谈观花这样的提示,也还有几声响起,但听在何其耳中竟有些邈远之感。   何其反应极快,立马伸手,紧紧地抱住谈观花,任由突起的狂风拉扯也不撒手。 第93章 人有三灯   ◎三更半◎   狂风乍起, 飞扬起不知道攒了多少年的地上尘土,迷离人眼。   而何其穿着考古装备,戴着齐老师发的N95口罩, 非常有安全感。   过了好一会, 何其胳膊都有些酸了, 大风才停歇。   感受到风停, 何其睁开眼,也松开了手。   可入目, 头顶满树灿烂的白花占据了整片视野, 叫何其看呆了一瞬。   谈观花看着室内突然长出来的一树梨花, 开口道:“肯定换地方了,之前就是普通的过道。”   何其拿起地图, 看了两眼更肯定:“对, 那处过道是齐老师她们走过的,图上有标注。”   说完何其把地图一收:“地图没用了。”   谈观花点点头。   两人站在原地, 打量除了头顶的一树梨花之外的一切。   叫人惊奇的第一点——地上竟然没有尘土。   块块地砖连缝隙都分明,洁净得像是被水冲洗过一般。地面之上, 唯有正中间处不是地砖,是一块白色的圆形玉石, 散发着莹润的光。   第二点特别的是, 室内四周无门,墙面上连疑似门的形状块都没有,像是一个密闭屋。   何其细致地看了看, 估摸着光源是她们头顶的花。树上的梨花茂密得奇异,也白得如发光一般。   谈观花从随身背的包里摸出一个精巧的小罗盘。   她竹节般纤瘦的手指拨弄指针, 只见指针转悠一圈后, 指向正中间的玉石。   谈观花开口:“师妹, 破局处应当是中间。”   一旁的何其想了一下,也把臭宝掏出来。   虽然臭宝长得破,没人家师姐手里的精巧,但拿出来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   何其也拨弄一下臭宝,只见臭宝一根指针指中心处,然后另一根指针转着转着翘起来,立在罗盘之上,斜斜指向玉石的上方。   谈观花:……!   谈观花看愣了,她这辈子见过无数罗盘,就没见过还能自己翘起来的,当真是看呆了去。   何其看着谈观花的表情,尴尬地笑一下,把臭宝的指针掰回去。   何其乖巧脸:“师姐说得是!应当就是中间玉石处。”   谈观花轻咳一声,看两眼师妹的罗盘,然后道:“师父常夸师妹聪慧天资好,眼下我们身处险境,师妹若有发现也大可直说。”   说着,谈观花还将手中罗盘换成统一发放的那个。这样便能及时关注到,她们是否靠近了那些丢失的魂魄。   一人一个罗盘,关注两边情况,是谈观花一开始的打算。   何其为谈师姐的直接和信任震惊了下,然后手指向玉石上方,也直爽地道:“门应该在上面,但像师姐说的一样,要在中间处想办法。师姐,我先去试试吧。”   何其主动提议自己先尝试,是因为相信自己的超强第六感。   谈观花微微蹙眉,估计是放心不下,不忘叮嘱:“你小心。”   何其抽出桃木剑,踏入中间圆形的玉石中。   咔嚓——   突兀的轻微声音响起。   何其抬头,看见第一朵梨花坠下。   莫挨我!何其抽出桃木剑,刷地就是一招劈向上方。   气劲扬起,扫开从上方坠下来的梨花。   再接着,是四周坠落的花,被凭空而来的风鼓动,从别的方向袭来。   何其感受到风动,手中桃木剑成招,往左边划去。   与其同时,谈观花的提示声响起——“左边!”。   打跟殷野精学过半套剑法,何其就有苦练。如今刚练到前面半套满意,就在直往下坠的梨花中大展手脚。   何其一剑接一剑,气劲涌动,招式明明不快不慢,可带动的气劲却是绵绵不绝。   约莫二分钟,落花停止。   咔嚓的声音变大,盘成屋顶的梨树枝条也分开,露出头顶的门洞来。洞口处,还掉下来一根绳子,细看,绳上打过结,方便借力。   上面的光线更亮一点。   何其这时也才有空,发现玉石外面一圈满是落花,堆叠满了。   小时候敲花卖过的何其看着有点心疼,这捞出去都得不少钱了吧?   何其惋惜地扫出一剑,劈出一道过道让她出去。   何其看着头顶的“门”,把桃木剑塞回剑鞘,臭宝也放进包里,再往包里找轻身符:“师姐,只能沿着绳子爬上去了,你找找轻身符吧。”   谈观花却道:“师妹,你先上去。我猜这绳子只能一个人爬。”   何其转念一想,反应过来:“也是,最开始那阵狂风应该就是想把我们分开。”   “那我先上去看看。”   何其找符时顺手摸到两张,一看另一张是熟悉的清心符,干脆给自己两张一起贴上,然后沿着绳子往上攀爬。   单一根绳子,垂直往上爬难度可不小。   何其爬到上面一层,呼吸都有些喘。随着她站定,垂落下去的绳子立马断掉。   何其沿着洞口,往下看:“师姐,你有东西吗?要不要剑啊?”   “不用。你等我一下。”   谈观花走到正中间下方,石门咔嚓着关上,阻隔何其的视线。   在何其看不见,担忧等待两分钟后,石门再次打开,从墙层中掉落另外一根绳子。   何其伸手,拉了后面上来的谈观花一眼。   何其道:“师姐,我们小心点,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也要被分开。”   “也要?”谈观花有些不解。   何其就道:“我的感觉还挺灵的。”   提醒完师姐,何其指着墓室一角:“这个房间就只有一张梳妆台。我的罗盘指向台上的镜子,没什么危险。”   谈观花闻言道:“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走向空荡荡墓室的一角,看到一面摆放在梳妆台上的铜镜。   在何其印象中,铜镜是模糊不清的代言词。   但墓室中的这面铜镜,清晰可以照人,而且看得还很清楚。不过细节上,肯定比不过现代镜子。绕是如此,也挺叫何其、谈观花吃惊的。   两人凑到镜子前,照看了两下。   谈观花分析道:“这墓室像是个女子的,下面的梨花树,上面的梳妆台铜镜,我感觉都不是男子的东西。”   何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手摸了摸包的表面:“师姐,挖掘出来的尸骨是男人跟动物,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狐狸精啊?”   话落,铜镜咔吱一声,碎裂开来。   与此同时,是何其跟谈观花两人所在两侧的墙面往两旁移动,露出两边的墓室来。   有动静,两人自是往旁边看去。   可“轰然”一堵巨门,也猛地从中间坠落,又有风从两边拉扯,两人反应过来,只能稳住步子,眼睁睁地看着落下的巨墙将两人分开。   何其:……“肯定是狐狸精了。”   何其又开始使诈术,但这种简单的东西好像总是特别好用。   新墓室中响起女子娇媚的轻哼声,听得人骨头发酥。   何其从来没想过,一声轻哼,能叫她生出那种大脑皮层过电的感觉,简直就——神了!   何其赶紧默念清心咒,再在脑海里脑补一下殷野的脸,稳固一下自己的性向。   等反应过来自己想的是殷野的脸,何其心中那层被撩动的酥麻感就消失了。   她不会真的要跨世界恋了吧?!   正胡思乱想,臭宝的轻哼和提示也响起。   ——“贴你自己画的清心符。”   被提醒的何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的走神。   这么紧张的时刻,她竟然走神?   ——是中招了!   何其赶紧翻出自己画的清心符,两张清心符一起贴上。   贴上符箓,何其注意力又集中回来,隐隐有些担心旁边的谈观花,她都顺手多贴符了,还没用。那头谈师姐可没提前贴符。   转瞬想到谈观花方才行事稳重,何其告诉自己还是别瞎担心,顾好自己再说。   而且若是身上没贴清心符,何其说不定就要怀疑自己不对劲。毕竟她的性向可是笔直的!   人家唢呐女鬼也好看,二胡女鬼说唢呐女鬼喜欢她,她还感觉发毛呢。   何其贴好符,就继续打量新墓室。   新墓室比起刚刚的屋子,更像一个房间,有古代的床、以及塌、书桌等家具。   不过臭宝的指针依然指向梳妆台上的新铜镜。   何其走向铜镜,看镜子里倒映自己的脸。何其一直没剪短头发,已经可以扎成丸子头。她的头发全部撩了上去,眼下镜子里倒映着少女清丽的整张脸。   何其方欣赏了自己两眼,就听到那娇媚的女声又响起。   “卿卿,你生得可人吗?”   何其:“亲,我看你像可云!”   那声音又重复,一样的声调,一样的问话。   “卿卿……”   “……生得可人吗?”   何其都听累了,配合道:“可人!我可可人了。”   答出“可人”二字,像是答对答案。卧室一般的墓室,从旁侧打开一扇门,通向外面。   何其:?   何其虽然猜到了答案,但真的自夸一句就能出去,她还是得觉得够离谱。   怀揣着微微诡异的心情,何其回头看了一眼隔壁,踏步坚定地朝外面走去。快一步搞定“狐狸精”,所有人自然就安全了。   出了墓室,是通畅的过道。   这回的过道里终于有了灰,何其踩上去能留下明显的脚印。但除了何其的痕迹,整个过道是从未被人踏足过的模样。   何其拿着臭宝,沿着指针和心中明确的方向走去。   走出三五米,两侧墓室涌现金色的光。   何其走到中间位置,就见一左一右两个房间,都堆满了敞开的宝箱。而箱子中一半是黄金和白银,另一半是珠宝。   金银珠宝还保持着光泽,熠熠生辉,闪瞎了何其这个老穷光蛋的二十四K钛合金眼。   “可恶!炫富的家伙,回头一定让齐老师搬空你们!”   何其气愤地继续往前走。   她又不傻,小说里那些金银珠宝都是带毒的,一碰就狗带。   何其往前走,下了台阶,就见几具尸骨,抱着金银珠宝倒在蜿蜒朝下的台阶上。   果然!金银珠宝碰不得。   何其小心避开地上的前人,继续沿着落尘的台阶往下走。   转弯又转弯,何其数着自己下了六楼台阶,入目就宽阔起来。   走到口子处,何其看着宽大的墓坑心惊。   整个墓坑像是一个沉下去的山谷,而何其站在高处的崖边往下看。   有无数林立的石碑竖立在墓坑中,若人处在坑中,看石碑肯定是看似随心所欲。不过何其站在高处,就能看出石碑组成了一个“幼”字。   除了石碑外,墓坑中还有无数游荡的游魂,有男有女,看模样都是古人。   这些游魂游荡已久,有的已经将近溃散。所有鬼的面上都写着两个字——麻木。   他们像是侍卫一般,在墓坑中游走。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一个神态麻木的鬼察觉到何其的存在,他所在那一处的鬼便齐整地朝着何其飘来。   一处鬼动也就算了,这些鬼还会互相通知,乌泱泱的大军朝着何其冲来。   何其赶紧往后退,退回到台阶内部。   然后她就站在台阶里,开始劈鬼。   一剑三五个,劈了大概上百招,何其都把整套剑法从头到尾来了两遍,才能休息自己酸痛的手臂。   累死的何其:“真的得像红伞妖那样,出门多带一点小弟了!”   动不动就是打群架,这些鬼真是不讲武德。   何其吐槽着,念着度亡经往外走。   桃木剑辟邪,能斩杀鬼,但四周逸散的鬼气却是浓郁无比。若是长久呆在鬼气里,人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何其干脆度化一下,免得会有人的念想混杂在鬼气里,回头又形成新的鬼怪。   念着度亡经,何其心中格外宁静。   也因此,她听到了包里罗盘细微的动静。   何其把统一发的罗盘拿出来,就见指针颤颤巍巍地,给她指明方向。   目标就在墓坑的正中心——一个新的密闭屋般的存在。   以何其知道的考古知识论,那是个真墓室,葬人的。   何其看了几眼,甩甩手臂,找个地方咬牙往下爬。   咬牙是因为累。何其方才砍鬼太多,手臂酸胀,而且用剑法太多,精神过分集中,还导致她体内真气一空,脑袋也有点发胀。   不过随着刚刚诵念度亡经,也有功德返身,何其感觉咬咬牙还行。   人家主人都等着,她又怎么能不满足呢?   贴着自己画的清心符,何其一路头脑清醒,也就知道——她这一路太轻松。   第一关谈师姐在,还算正常,后面两关就是笑话。   一关夸自己长得可人过了,另一关不贪婪也轻易过去,而后就是消耗大战。   何其动脑子想想,就知道“狐狸精”在等她,她就如对方的意。   何其从高处往下爬,靠近地面的时候往下一跳,落在地上。   何其从石碑旁走过,先看见了石碑上的字。   石碑上字迹张扬大气,洒脱不羁。   “幼姬 深得我心”   “今夜不拥幼姬 本王夜不得眠”   全部都像是一个王爷,对一个名叫幼姬的女子说的腻歪情话,看得何其牙酸。   看到后来何其也恢复一些真气,干脆懒得看,径直往中心墓室走。   在墓坑低看,墙面黑中带红的中心墓室完全就像一个小屋子,甚至连门都有。   何其朝着门走过去,隔着N95都能闻到一股子香气,和上次在古玩街阮天燕店中那股子香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何其想了下,憋了几口气,先把脸憋红了,接着露出茫然的神情,呆呆地往门口走去。举止就以模仿刚才那些呆呆鬼为主。   等何其走到门边,那道小门“嘎吱”一声,打开。   馥郁的香气从中翻滚而出,何其感觉自己快晕过去。   一道毛绒尾巴突然探出,勾缠着将何其入墓室之中。   何其借用余光,看到一只三尾狐鬼。狐鬼手中拿着一盏三岔灯,灯上有蜡烛,但没有火焰。   据说人有三盏魂灯,左右肩及头顶各一盏。   再接着,何其眼前一变,陷进绮丽幻境之中。   七八个俊朗男子,衣裳坦荡,伏低做小地挤在何其身边。   其中一个,何其非常眼熟。   ——是美容咒道友王师兄,这回居然长发飘飘! 第94章 她不原谅   ◎双更合一◎   何其似乎是坐在一张柔软至极的宽塌上, 两边是给她轻轻捏肩的男人,双腿边自然也有锤腿的,左手边半米外, 是两个弹琴抚筝的青年。   右手边就是顶着王师兄的脸的男子, 头发在脑后简单地用一根蓝色发带绑住, 看起来那叫一个发量丰富, 可以去给洗发水打广告的程度。   “王师兄”手中端着一个琉璃盘子,盘中是剥皮去核的荔枝。   见何其目光望来, “王师兄”脸上浮现一个满足的笑, 将琉璃盘端高:“公主殿下, 南边新来的荔枝,您尝尝?”   何其:公主殿下?   这个幻境竟还有身份剧本!高级。   她是公主, 这群男人是什么?男宠?   何其被人簇拥着, 短暂地揣摩了一下“公主”的身份,从“王师兄”端着的琉璃盘中拿起一颗荔枝。   荔枝肉剔透可爱, 奈何何其不敢吃。   何其拿着荔枝,喂给“王师兄”身边给她捶腿的青年。   这青年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浅青纱衣, 纱衣透明,依稀能看到里面肌肉的线条。   青年生得白净, 模样周正, 他愣了一下,仰着脖子去吃何其喂来的荔枝。   原本无神的眼睛,因为仰视何其, 也泛起情意,渐渐柔化。   而且仅一颗荔枝, 对方吃得脸上都泛起红晕。   何其:!   夸张了吧。   何其赶紧把手指抽回来, 手一指前方:“去, 你二人跳个舞给本殿瞧瞧。”   两个捶腿的青年,都穿着纱衣。何其猜测,这两人定位是舞郎。   何其发话,两个纱衣青年爬起来,屈身一礼,才离开塌前。   打发走这两人,何其抬手,提了提自己“不小心”从肩膀滑落的衣服。   见状,故意弄得何其露出肩头的青壮男子偎坐到何其身侧,一手试探地攀附何其的肩膀。   他轻声低喃,问道:“殿下素日不是最讨厌跳舞的。”   何其:按肩膀的,还比捶腿的地位高?   何其右手抓住这人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另一手掐住男子下颚:“那是因为他们身材不好,你去——”   何其为了演出沉迷荒唐来也是很拼,她笑着轻拍男人的脸:“少穿点,快去。”   旁边的筝音都错了一拍。   抚弄古筝的青年娃娃脸,身材单薄,颇有些艳羡地看向身材健壮被何其点名的青壮男子。   下一瞬,琴音和筝声跟着缠绵起来,气氛仿佛从春到夏,屋中的气温也往上攀升。   两件衣裳落到地上,露出男子结实精壮的上半身。   何其看了两眼,装出开心笑脸,又拿了一颗荔枝喂给这位可能是“某个师叔”的魂魄。   何其猜这些男人都是她的道友们。   王师兄是,其他人便很有可能都是。   年轻的是师兄,稍微年长的应当是变年轻了一些的师叔,方便将男宠队伍的层次丰富一下。万一“公主殿下”就喜欢成熟的呢。   求求师叔清醒后不要锤她!   何其欣赏着气势雄浑的男儿舞蹈,再把另一个揉肩的拉下来,捏一把对方的脸,神情热切地吩咐道:“给本殿弄点吃食酒水来,记得,酒要香醇。”   “是,殿下。”   男子脸像是猫一样在何其手心蹭蹭,听话乖巧地往外面走去。   何其抬眼望去,男子走向的屋外也很逼真,浅色的珠帘外是宽敞的院子,山石草木俱全,连低首的丫鬟小厮都齐全。   这么大的场面,狐狸精为了灭她的魂灯下血本了啊。   一通一来,就只有“王师兄”还留在何其身侧。   何其扫两眼“王师兄”缎子似的头发,摸了一把:“你的头发倒是好,怎么养的?”   只见“王师兄”露出腼腆的笑意,垂眸软声回答:“奴的头发天生便如此,不曾费心。”   何其笑起来:“哦,是吗?”   仗着熟悉些,何其拿“王师兄”闲聊来消耗狐狸精,她笑嘻嘻地道:“你看你的哥哥弟弟们,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你会些什么?”   “王师兄”闻言脸上一红,耳根子都泛起红晕:“奴比不得哥哥弟弟们,出生贫家,别的不会,又是刚进府中,就是、就是听话。”   “王师兄”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两个字更是只有何其听得见。   但前面的莲言莲语,惹得前面舞剑的□□上半身的努力男子十分不满。   “刷”地一剑,朝着“王师兄”划去!   “王师兄”吓得往何其怀里钻,引得对方脸色更黑。   何其:QAQ 回头可能要被王师兄灭口!   但都到这了,除了继续演也没有别的办法。   何其抱着楚楚可怜的“王师兄”,拍拍他的背,面带恼色朝剑来的方向瞪过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对待本殿的小荔枝!”   话落,何其又心疼地看了一眼怀中人,冷声道:“出去站着,清醒清醒。”   何其说话的时候,在她的余光中,“王师兄”感激地看过来,可再扭头,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何其:……   王师兄,一起相约横店?   舞剑的青壮男子许是野性人设,冷哼一声:“殿下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说着便气冲冲地朝外走去,衣裳也未披上。   要不是知道这是幻境,何其肯定要给人披件衣裳的。   眼下她目露犹豫和关心,倒叫那份花心人专有的优柔寡断真切到极点。   “王师兄”小声道:“奴、奴好怕啊,武哥不会生气了吧?”   “你才应该生气呢。”何其出声哄他。   破罐子破摔。何其想,反正这一群男人里面,“王师兄”这种柔弱小白花肯定是最顺她心意的。   何其这头哄着“王师兄”,酒肉也送了上来,散发浓郁香气,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王师兄”殷勤地拿起筷子,问何其:“殿下,奴给您布菜。您想用什么?”   何其只好看着“王师兄”,目光怜惜地问:“小荔枝可用过这些?”   “王师兄”感动得眼眶一红,同时何其注意到,跳舞的弹琴的都下去了,屋中只剩下自己跟“王师兄”两人。   “王师兄”感动无比,咬了咬唇,让唇上显得红润,一双深情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何其。   “谢殿下关心,奴不曾用过。”   “看你瘦得,你多吃点。”何其主动拿起碗筷,给“王师兄”装了好些肉在碗里,还作势要喂食。   “王师兄”张口吃了,但接着更是殷勤小意地往何其嘴边喂酒。   到这份上了,眼看快演崩了。何其只好一手打翻了酒杯,伸手拿起酒壶,黑化地望着“王师兄”:“小荔枝,你最是听话对不对?”   小荔枝能怎么办呢?   顺从地仰起脖子,任由何其灌得他醉醺醺。   可酒醉之后,“王师兄”也接着野起来。   何其推开变野的小白花,看着“王师兄”的脸,露出勉强带着心痛的笑,编新剧情:“你真像他,又不像他。”   ***   墓室之中。   三尾狐鬼看着迟迟点不燃的灯盏,面露忧色的同时,急躁地摸着自己的一条尾巴。   为了支撑幻境中的一切,她的一条尾巴已然变得浅淡。   仿佛下一瞬就要消失。   听清那一句——“你真像他,又不像他”时,三尾狐鬼眼中流泄出浓郁的懊恼。   她怎么就没留下那些人中的一两个,全给放出去当做引子了,倒是引来了她瞧得上的身体,可她钻不进去有什么用?!   而且她记得幻境里那被挑中的男子,现实中分明瞧着不出色。   尤其是头发,年纪轻轻的,竟然有些秃。   在心里骂着少女瞎了眼,三尾狐鬼三条尾巴中的一条伴随着“砰”的一声消失。而后三尾狐鬼心一狠,伸手作刃,割掉自己身上最粗的那根尾巴,再以狐火点燃,将燃烧产生的气体吹向她身前面容清丽的少女。   看着尾巴被烧掉,变成一尾狐的狐鬼忍着心中的抽痛感,咬牙念咒:“狐兮狐兮,幻梦醉魂——”   这是狐鬼一脉的绝招,她们以攻心为上。最擅长破开人的心房,把人永远地留在幻境中。   将人心神拖进本尾幻化的虚境后,狐鬼心底因为实力削减生出不安。她看一眼那些角落里的魂魄,将墓室中的狐香弄得愈发浓郁。   ***   墓葬山外。   约莫十来分钟前,张玄明携人安置好几位退出来的师叔。   询问过后,得知进去的众人被分散,外头众人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聚在一起还好,被分散了,岂不是很容易被各自攻破?   尤其,年长本事更厉害的师叔,全部都被墓葬中的“东西”驱赶了出来。   张玄明思及这一点,目光在几位师叔中掠过:“墓里头的东西有些古怪,留下的都是师姐和师妹!”   他一提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现在还没出来的都是年轻的。便是早上进去的那位师叔,现在也出来了,只是她被困在一处,也没得到什么收获。   “要年轻女子干什么?”   “如果是中和真阳之气,那应当无干年级才是?”   许多疑问爬上众人心头。   不多时,又有两位受伤的师姐相携被迫退了出来。   两人也像何其跟谈观花,因为反应快,离得近并且被分开。不过看两人如今模样可不好受,她们腿上都受了伤,走出来全靠身上师傅给的法器和意志强撑。   “快处理伤口!”   人手还应付得来,但这种有人受伤的氛围,叫众人心头提起一口气,不敢松下去。   齐老师跟几位师叔还想起卦,可卦象变动复杂,显然被干扰了。   唯有耐心等待。   直到谈观花脸色苍白地出来,众人方才知晓——那动物尸骨或许是只狐狸精。   想到狐狸精,再想到那些出事的乾修、男同学,墓葬外的人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齐老师推推眼镜:“这狐狸精男女不忌啊,还得是个海王,胃口也太大了!”   “或许不是。”张玄明抱着张小明,猜测道,“狐狸精或许是觊觎我道门坤修子弟的肉身。”   能学道入门的,在天地灵气式微的如今,都是根骨悟性不错的。   如此一来,就将前前后后都对得上了。那狐狸精想要年轻好看、健康天资好的肉身。   而诸多师姐师妹中,张玄明认识不少。谈观花已然算是天资极好的,照样“没被瞧上”,如今只剩下两人没从墓葬中出来,张玄明几乎第一时间就断定是何其被瞧上了。   想到此次是空清师叔点的人,张玄明心中才稍定。   真人虽行事难测,但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何况何其一向得空清青眼。   ***   被惦记的何其,此时回到了小时候。   她怔愣地站在十字街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小手,脏兮兮的,还蹭着树皮上的落皮细屑。   再抬头,眼前的景象一如十几年前。街头还是老街头,就连街边的老樟树都是旧日模样,越过街角的商店,头顶瓦蓝瓦蓝的青天。   何其正恍惚,几个穿着工服的男人从另一边走来。   其中模样最英武那个瞥见何其,立马加快步子,在工友的笑声中走到何其身边。   “我家的宝贝闺女站在这干嘛呢?是不是在等爸爸啊!”   似乎是认定自己猜对了,男人面上露出兴奋的笑,一把将个头小小的何其抗起来,抱着坐在他结实的胳膊上。   看闺女板着脸,男人又道:“闺女,是不是今天你妈没给你买糖,不高兴啊?爸给你买!”   旁边有人笑:“你小心明心不让你进门!”   “就是,教孩子还是得商量着来,你别给老婆拆台。”   “就买个糖,又不是没钱。再说了,家里还得听我的。”男人豪迈地挥手,告别工友,抱着何其往街角的商店去。   何其伸出手,用力掐了一把男人的脸。   男人疼得吸气:“哎哟,闺女啊,你今天怎么了?不说话就算了,还掐你爸,怎么了?”   何其看他一眼,在脑子里喊了两声——“臭宝,臭宝?”   可没回应。   何其又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掐去。   男人满脸懵地看着,还伸手去捉何其的小手。可何其手被扒拉下去,又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她用力不小。   “嘶——”何其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男人笑道:“知道疼你还掐自己干嘛?掐爸爸,爸爸不是疼了,你这个小笨猪,是不是睡糊涂了。”   “席保天?”何其直呼男人的名字,感觉一切真实得叫她心慌。   咚——   男人曲起手指,在何其脑门上轻敲一下:“小笨猪,还直呼你爸的名字,不礼貌,要挨揍的知不知道?”   何其伸出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一张小脸很臭。   席保天觉得不对,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发热啊。”   人都到了商店,席保天还是顺手给闺女买了平常喜欢吃的零食——棒棒糖、香辣小螃蟹。   何其抱着塞过来的零食,感觉口中也生出津液。   香辣小螃蟹是很小只的螃蟹,不知道沾了什么料,炸出来麻辣酥香,是这会儿的高价零食。   何其挺喜欢的,但她这会儿不爱吃饭,被何明心控制了零食。   席保天见闺女一路不吭声,路上自个儿嘀咕。   “闺女,零食也不香了?”   “宝贝,今个怎么了,再不说就把你抱过去给你妈了啊!”比起何明心,反倒是席保天更惯孩子些。小孩不懂,谁惯着就粘糊谁。   何其一声不吭,就看着席保天把嘴巴说干,有种在梦中的感觉。   而且何其脑海中,渐渐地忘记了后来的事,好像长大后的记忆被淡化。她开始清晰地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前后的事。   席保天见义勇为,打了副厂长的小舅子,被人家找借口开除。   何其记得,自己给他算了一卦,用的是六个五毛钱的硬币,结果还是对着一本从王母观偷出来的书解的。   然后席保天就出了门,挣到钱,回来离婚。   他走后,何必被发现了。   接着是混乱又狼狈的一段日子,何明心还没发迹,照顾两个孩子非常吃力。又不愿意把何其托给何多盛看顾,身体不适,加上工作,整个人疲倦劳累得厉害。   生活的骤变带来的诸多问题,不是一个孩子懂事就能解决的。何况何明心怀何必的怀相还很不好,特别折腾大人。   何其只要一想,就能回想起无数种何明心疲倦的模样。   等到何必出生,纵是何其第一念头是——妹妹很可爱很乖,也依然不认为刚出生的孩子很好带,哭闹起来简直是魔鬼。不分日夜,不管时候,哭嚎是孩子的本能。   看着孩子皱眉不说话,老婆又不在家。   席保天把孩子抱到腿上,拆了零食逗孩子,反过来用撒娇的语气跟孩子说话:“尝尝,可香啦,别板着脸,有事跟爸爸说嘛。”   何其嘴巴馋得厉害,就张口咬了一口小螃蟹。   咔嚓——   裹了料炸过的小螃蟹香得不行,一口咬下去,酥脆到耳朵骨。   香辣中夹着丝丝甜意的味道,也在舌尖绽开,满足了味蕾和食欲的需求。   “可算是吃了,我们家宝贝闺女板着脸真吓人。”席保天松口气,继续喂零食。   何其嘴里咬着香酥的零食,眼睛盯着席保天,看他脸上每一个细节。   明明这会儿,每一份担心、关爱都无比真实。   他口口声声喊着她宝贝闺女,待女儿宠爱,待何明心也温柔。何其印象中,父母那么好,可席保天为什么要走?   何其吃完零食,也把席保天看得心头发毛。   席保天捏捏闺女的脸:“怎么,看着你爸不认识了?我看你今天真的不对劲,要不领你去趟医院。”   说着,席保天还想起身,想把小孩送去医院瞧瞧。   何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问他:“你想要钱吗?”   席保天听着这问题,笑了一下:“谁不想要钱啊?你这个问题问的。”   “要是给你两万块,你会跟我妈离婚吗?”何其想,这会的两万块值钱着呢。   然后何其脑袋瓜又被敲了。   “问什么傻话?两万块,给爸爸我二十万也不干啊!”   何其心里发酸,看着席保天信誓旦旦的脸想——你干了!你明明干了!   “哎哟,怎么还委屈哭了?别吓唬爸爸啊。”   席保天一见平常机灵经逗的闺女掉眼泪,慌得不行。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一说,闺女还真掉起了金豆豆,小身板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模样特别可怜。   席保天头大,把孩子抱起来哄。   哄了两下见不行,踩着鞋往外面跑。   刚出了门,撞上回来的何明心。   何明心面色担忧:“小其,怎么了?你爸又拿什么玩意儿招你了?”   “我今儿可真没有!”席保天冤死了,“我在十字街口看到闺女的,那会就不开心,刚刚还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何明心听了微微蹙眉,伸手道:“来,妈妈抱。”   “我不要。”何其扭过身,抱着席保天脖子不松手,她抽泣两声,看着何明心开口道,“去医院,我头疼。”   “怎么不早说?急死我了!”   席保天急吼吼地抱着孩子往医院快步走,何其搂着席保天的脖子,隔着他看着年轻的何明心。年轻的何明心同十几年后变化不大,只是气场没那么强,还是清冷美人。   何其想,这会儿,何必得有快两个月了吧?应该检查得出来。   他们这里的老大夫学过中医,会把脉。其实找外公何多盛都行。   何其思考着前路,也发现自己明明想忆起更多的事,可脑中好像空了一样。   她这会心中只想着,她不去算那卦,不让席保天冲动被开除,不让一切发生,那么一切就能改变了吧?   那么或许,爸爸永远是现在的爸爸,抱着她,着急地奔走在街头。   未来的黑暗、艰难,也不会发生。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何其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反倒是顺带的何明心被老大夫把出滑脉。   席保天乐疯了,走在街头,抱着何其抛了两下。   他手劲好,将小孩抛在空中,像是飞一样。又能稳稳当当地接住,一点儿不叫人惊慌害怕。   被何明心说也不听,还是会偷偷用这招来逗家里孩子。   何其看着何明心念叨时面上的温柔,以及轻抚肚子露出的幸福,也露出了笑。   席保天以为她喜欢,扛了一路。   到了家门口,席保天在闺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下回不舒服可要老实跟爸爸说,知不知道?你这么搞,担心死人。”   说着,席保天看一眼先一步进院门的何明心,笑着对何其道:“就算是有了小宝宝,闺女也是爸爸最宝贝的闺女!”   傍晚时分,一个工友来叫席保天去吃饭。   何其抱着席保天的腿不撒手,席保天就借口照顾老婆孩子,加上何明心又有了,没去参与这顿会让他丢掉工作的聚餐。   一天天,一月月,日子轻快得不像话。   曾经的晦暗就像一场噩梦,而她已从噩梦中苏醒。   何其渐渐地,也变得更像小孩,幼稚但聪明,是附近的孩子王。   她忘记了很多事,很多很多。   但是更爱偷偷地往王母观钻,偷偷地看那些书。   她还跟好多人再次认识,跟邻居家丧葬队打零工的老爷子学吹唢呐。   直到何明心被送到医院,何必出生,哭出了第一声,医院外的电线杆上,停留了一只很胖很胖的小鸟。   护士探头说,恭喜,母女平安。   是个女儿,但席保天依然高兴地不像话,当着众人的面抱起大女儿,激动地说:“闺女,你有妹妹啦!高兴不?”   何其看到护士开心的笑,也听到有人夸席保天是个好爸爸。   何其点点头:“我很高兴我有妹妹。”   接着何其伸出小手,盖住席保天的脸:“爸爸,你在我的回忆里是个好爸爸,所以我恨你。”   何必不是在医院出生的,何明心羊水破得太早,没来得及送去医院就生了。何其目睹了全程。   何其想起殷野轻笑着说出的那句——“万人口中,他是英雄”,心头不肯原谅的恨意和不甘涌出,将被困在幻境中的神志拉回。   她不原谅,所以这个幻境没有意义。   何其再睁开眼,瞥见狐鬼手中的三盏灯,亮起来两盏,最后一盏冒着烟,却没能点燃。   狐鬼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功亏一篑,当下抄起手中的灯,作势砸向何其的头,要强抢她头顶魂火。   何其脸上还有湿痕,但她神色淡然,抬手去拍自己肩膀。   一道炫目白光自何其身周放出,刺痛了狐鬼的眼,将她弹开。   而何其飞速在肩膀上拍了两下,重新点燃自己的魂灯,接着拔出桃木剑,起招,狠狠地对着狐鬼劈去! 第95章 消失的糖   ◎三更◎   剑气破邪, 锐利的气劲径直扫向狐鬼的面。   一时间,惊得半人身的狐鬼慌张得现出真身。   狐鬼惨叫一声,原本拿在手里的三岔灯哐当掉落。此等形势之下, 危机感浮上心头, 狐鬼扭身就跑。   对方这是被鬼阵耗空应该有的样子?   这是在两个幻境中迷离, 精神恍惚?   骗鬼呢?!   骗鬼, 她这个鬼都不信。   狐鬼冲进了魂魄堆里,不完整的魂魄有的长着人脸, 有的则是残缺的部分, 看起来全部目光呆滞。可这些魂魄也如那些游走在石碑旁的游魂, 侍卫一般忠诚。   “嗷——”随着狐鬼一声清啸,那些魂魄悍不畏死地迎着何其的桃木剑冲来。   何其看着首当其冲的王师兄的魂魄, 心里面好多个问号。   小荔枝!   你变了!   你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何其单方面决定了, 回头就要把王师兄小荔枝的绰号叫稳,不然这波憋气多亏。   无奈暂时收剑, 何其祭出一道八风符箓,将挡路的道门朋友们的魂魄扫到一旁去, 然后再提剑砍狐狸。   毋庸置疑,何其此时变得更强了。   心境上有了一层突破, 她的剑法变得更犀利。   眼看狐鬼已经将半个身子扎进墓洞里, 剑气依然强劲地追击而上,直中狐鬼屁股。   “嗷——”狐鬼又是一声惨叫。   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受骗,反而是被耗空的那个, 狐鬼满心只有一个字——逃。   再狠狠心,狐鬼伸爪, 勾下最后一根尾巴的半截。   狐尾落下, 鬼气爆开。   何其避了一下, 心中却不想放过窥见她心中艰涩的狐鬼。   在墓洞轰隆一声倒塌的瞬间,何其甩出一张太上驱邪符。这是最正气的驱邪符箓,效果极佳。   烟尘四起时,何其还能听见狐鬼的惨叫声。   随后何其提剑,暴力地用气劲砸开被断开的墓洞,随后给自己再贴了一张自己画的轻身符,跟着钻进仅能供一人弯腰通行的洞口。   进了洞口,便能嗅到那股子狐鬼身上的香臭气息。   何其咬牙,一路跟了上去。   狐鬼肯定不会往众人守着的入口跑,那么去向不定,若是逃蹿出去,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于公于私,何其都想干掉狐鬼。   墓洞时宽时窄,遇到最窄的一段,何其只能匍匐爬过去。   不过一来狐鬼受了伤,跑得不快,二来何其可以用臭宝勘测。她离狐鬼越来越近。   在墓洞中前进不知道多远,何其已然一身泥,手上、身上、脸上,全部都脏兮兮的。   但这些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何其在狐鬼逃走藏匿前追上了!   一人一狐鬼钻进了一个小墓室,何其堵在入口处。   狐鬼屁股处破了个口子,鬼气逸散,眼中十分忌惮。   狐鬼歪了歪头,口吐人言:“你何苦为难我?你那情郎,不过我一个眼神就死心塌地迷上我,不要了不正好。你若愿意,我传你无上秘法,区区男人,不过玩物。”   说到男人,狐鬼身周就充斥着自信。   何其喘着气,明白狐鬼口中她的情郎就是倒霉催的王师兄。   听着王师兄的“罪证”,何其想,这事王师兄没有两顿火锅没法收场了。   缓两口气,让火辣辣的肺部舒服一点,何其就单手掐诀,用恢复过来的一点真气祭出两张驱邪符。   不必说话,直接动手。   君不见,多少反派死于话多。   可这回何其放松那两下,却是已经上当了。   狐鬼的后爪一勾,从墓室的泥土中刨出一把墨斗。带着墨气的墨线飞射而出,弹开何其祭出的符箓。   墨气侵染,符箓就失去效果。   墨线碰上符箓,并未停止,往墓室上方弹去,把墓室上方切割出一个口子。   狐鬼踩着墨线往上一蹿,又逃了。   何其心中骂一声“狡猾”,撑着快累瘫的人身往上冲。眼下不止是何其累,狐鬼更是强弩之末,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从洞口爬上去,何其就看到一条陌生的山路。   指针旋转,本来准备山路下面走的何其转身,服气地往上跑。   要不是臭宝灵,这波还真的要被骗到。   何其往上跑,活像一个泥猴在山林间穿梭。   而一路追,何其也发现了——狐鬼只敢在树荫下行走。竟是连光线都忌惮,一点没有强鬼的牌面。   狐鬼若是知道了要哭。她本来就极惧赤阳之精,不然怎么会要强借人身。当然,人身也更方便她吸取男人的阳气,这个不必提。   被何其追着,狐鬼绝望得很,甚至还因为身上的伤,和初到外界的伤害,体会到了神志不清的感觉。   不过柳暗花明又一村,狐鬼瞥见前方树下休息的三个男人,目光发亮。   何其也在这时追了上来,看着狐鬼扑向三人。   三个男人是两个中年男子,外带一个青年。而两个中年男人中其中一个,何其刚刚才在幻境中见过。   正是席保天。   他老了一些,可五官、脸上整体没什么太大变化,何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席保天就站在最前方,神色惊讶地看着冲过来的泥人。   两方距离十来米,而狐鬼那边快到了,肯定会吸食这几人精气,治愈伤势,增强自身。   眨眼之间的事,何其肯定追不过去。   或者……她慢一步,有一个就没了。   何其头脑一场清醒,还真闪过了这等念头。方才在幻境中的不甘和恨意,也还在心头萦绕着。   但占据上风的,是她从小受到的教养,是这一路行来感悟的“道”。   说来慢,那时快。   何其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落在手里的桃木剑上。   而后她将神识附上,掐诀驱动桃木剑,暴喝一声:“去!”   桃木剑疾飞而出,带着浅浅金光,一剑扎进狐鬼的脑袋。   被桃木剑定住,狐鬼凄声尖叫,通身的鬼气四散,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而随着鬼气散开,被沾染的三人也看见了桃木剑下最后的狐鬼。   “那是什么?!”年轻的男人吓得后退几步。   “是狐狸吧?”   另一个中年男人也心有余悸,陡然撞见这种事,实在是吓人。   席保天也是后背一凉。   他看向不远处的泥人,心有余悸。若是这怪人晚来一步,可想而知他们是什么下场,那狐狸肯定不正常!   席保天不敢靠近桃木剑,他看向泥人,大声道:“多谢相救!”   另外两人也是跟着连声道谢。   何其本来就体力消耗一空,方才又吐出一口精血,感觉站都站不稳了。   她摇晃了一下,没撑住,往下倒去,趴在草地里。   山上的野茅草长叶锋利,将何其的脸割了一个小口子,疼得她脸抽了一下。   而席保天三人看到裹泥高人倒了,也意识到不好,绕过桃木剑,跑过来想扶何其。   何其歪头看见席保天,心情很糟糕。   庆幸自己成了泥人看不清脸,何其没好气地冷淡出声:“不要碰我!”   手伸到一半的席保天有些尴尬,但听话地收回了手。   他低头,礼貌地询问:“这位恩人,这么称呼您行吧?我看您的状况不太好,请问有什么我们能做的,我们这里有水、有吃的,还有手机可以联系外面。”   何其懒得理他,不过也想起来有用的。   她在地上蹭蹭手,往绑在身上的包摸去。   先摸手机,结果……手机报销了。   旁边三人很安静,不敢说话。   可何其分明瞥到青年憋笑的表情,翻个白眼:“笑什么笑,小心我请天雷劈了你。”   青年没憋住,笑了一下,直白道:“多谢你救了我们。可需要帮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对不对?”   何其心说:说得倒是轻松。   你可不知道,我丢人丢到家了。   何其轻哼一声,趴着继续摸定位器。   把定位器摸出来,摁了一下,定位器发出“滴滴”的叫声,开始正常工作。   搞定定位器,何其想张玄明肯定能找到她。   但是找过来的时候,万一张师兄叫她名字怎么办啊?!   何其思索了一瞬,决定再装个逼。   “快滚,不然雷劈到我不负责。”   何其心里带气,说话自是毫不客气,说着也慢悠悠地掐诀、聚气、念咒:“天雷隐隐,龙虎同行——”   何其念咒的时候,另外两人都看向席保天,显然是以他为主。   席保天犹豫了一瞬,明白过来高人的想法,放下水和食物,带着另外两人离去。   但他们没走远,就在靠近路边的空地上,席保天想着方便给找来的人指路。   三人走到一旁,就见天上乌云聚集在方才之处的上空,看得头皮发麻。   三人里的青年,更是好后悔——他刚刚怎么那么狗,弄得拜师路都绝了!   席保天感叹:“真是能人啊,听声音还那么年轻。”   他话音落下,几道雷光落下,将一地逸散的鬼气除尽。   何其被水和食物弄得肚子叫,可心里倔,不肯动席保天留下来的东西。   她想起来张小明的棒棒糖投喂,去翻外夹层里面的棒棒糖。   何其很快摸到了一根,剥开塞进嘴里。   伸手再摸,第二根怎么也摸不到。   半响没出声的臭宝提示:“棍子在雷劈过那里。”   何其好心痛:“我的糖!”   “不对,外夹层是拉链的,我的糖怎么会掉?”   何其翻个身,抬头看着天上没完全散去的乌云,心里有了一个离谱的想法。   已有猜测:雷公跟糖人娘娘关系匪浅。   推测:雷公可能喜欢恰糖。   结论:是不是雷公偷她糖?!   哦,不对,怎么能叫偷呢。这叫劳务费。   有糖大家一起吃!   顶着一身泥,脸上还有血痕,狼狈得要命,何其心里却简单地想:看来除了小弟,糖也要多带啊。   -完- 第96章 要个答案   ◎更新◎   墓葬入口处。   罗盘最先有反应, 十来根指针直刷刷地振动起来,直指中心墓室的方向,人心都跟着激动起来。   “罗盘好了!”   “这是里面结束了?”   罗盘失效, 是因为被干扰。此时恢复能用, 定是因为干扰的因素消失了。唯一的可能, 就是里面已经尘埃落定。   外面的道友们摩拳擦掌, 等待已久,当下就有师叔带着人往里面走。   一踏入, 发现游走在空气中的真阳之气尽数消失。如此一来, 也就不再局限于坤修, 人手一下充足起来。   张玄明还要看着张小明,没有进墓葬里面, 但是谈观花进去了。   再过了一会, 定位器有了反应。显示在山的另一头,还隔着好几座山。没出来的只有何其跟另外一位师姐, 必是两人中的一个。   张玄明坐上车,往定位器显示的方位前行。   颠簸的车中, 张小明窝在她哥哥怀里,一边打呵欠一边问:“哥哥, 去找小姐姐吗? ”   “对。”张玄明蹙眉点头, 看着前方。   哥哥都不看她。小黏人精张小明嘟囔道:“哥哥,你是不是想换个大妹妹?”   张玄明:?   张玄明认真道:“妹妹不能换的。”   如果可以换,能让张小明长大懂事点, 张玄明是有些愿意的。   张小明:“哥哥也不能换的,姐姐有姐姐的哥哥!”   张玄明心中想着事, 便没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有哥哥。他摸摸张小明的头:“对, 不能换的, 我们小明真聪明。”   被夸了,张小明立马就变乐呵,也不再犯困,要站在张玄明腿上看车窗外。   张玄明一手抱着站着的张小明,另一只手拨打何其的手机号码。   但只听到提示已关机的机械回复声。   不过这份不放心没有持续多久,车开得很快,十来分钟就靠近了定位器在的地方。   张玄明等人一路往上,遇到席保天三人。   见他们一行人中有道士,且面上都带担忧之色,车身上还有当地玉皇阁的标志。三人就把何其在的方位、距离告诉一行人,跟在一行人后面。   草地上。   何其缓了会,自己坐了起来。但浑身还是累,过强运动过后,那种虚脱的感觉。   何其叼着棒棒糖,正准备爬起来,就见张玄明一行人到了。   “师妹!”   “怎么样?!何师妹没事吧?”   “怎么这一身泥……”   被一群人围着,何其还是看到了人群后面的席保天。   她看过去,对方朝她笑着点头,想来是放心不下,和何其记忆中的那行事周全妥帖的性格重合。   何其收回视线,接过一位师姐递过来的湿巾,却不往脸上去。   她有些恍惚地想,看来不想糟心的事,糟心的事还是会存在。   不过,这么多年没见,或许对方根本认不出来她?   反正她现在一脸泥,猴似的,亲妈都得呆个几秒才敢认。   何其拿着湿巾擦手,提醒其他人:“那些丢失的魂魄在中心墓室,我当时怕怕狐鬼逃出来伤人,追着狐鬼从墓洞出来,没顾得上。”   “狐鬼?”   “对,一只三尾狐鬼。”何其擦干净手,想朝桃木剑的方向走过去。   却被拦了一把,由师兄代劳了。   何其连站起来都得帮扶,再有从墓葬里面追到这座山上,肯定体力耗尽,众人都看在眼中。   也恨不得不让何其动,一位师叔还问要不要背,被何其笑着拒绝了。   提醒过中心墓室里魂魄的事后,何其喝了两口水,就被扶着,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路过席保天时,张玄明含蓄地问:“这几位?”   何其道:“不用管,不认识。只是差点被狐鬼伤到的路人,我顺手救了下来。”   这态度不像往常的她,显得颇有些冷淡。   其他道友尚未发觉,张玄明却熟悉何其,为此还多看了三人几眼。   他们一行人坐车离开。   席保天三人中,那名青年叹气:“这些人真难相处,我们明明也是好心想帮忙,却被他们当小人提防。”亏得他还对“泥人”生出佩服和好感呢。   另一个中年人劝道:“人家救了我们性命,感激就是,计较些小事干嘛。这些高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刚刚口吐鲜血还抢时间救我们,可见心性。”   席保天诡异地安静。   跟何其想的不一样,席保天认出她来了。   席保天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走,我们去玉皇阁一趟,上香谢谢神仙。”   ***   上了车,何其靠在车上,笑道:“回头这车要因为我洗个澡了。”   她身上脏,板着坐又累,要舒服肯定得靠着车背。   开车的师傅则道:“洗车算什么,这回师妹可是头功!随便靠,躺着都行。”   何其笑笑,眼睛透过后视镜往后瞥了眼。   后面没人,可何其心中又预感却并非如此。   何其头一回,希望自己的第六感不要太准。   旁边张小明看过来,手里拿着湿巾纸:“姐姐,你辛苦了,小明帮你擦脸!”   “我们小明这么厉害,还会擦脸吗?快来帮帮姐姐。”   想到张小明救急的棒棒糖,何其对她十分喜爱。   张小明很吃被夸这一套,笑得开心,认真地帮何其擦脸。   等何其的脸擦干净,车就到了墓葬外。   谈观花等人带着找回来的魂魄,一起往玉皇阁赶。出事的人魂魄最好早点归位。   何其对此没意见,她可不想继续做泥人,先找地方洗澡吧。   至于烦人的事,在外面解决就挺好,不必要带回酒店那边。   回到玉皇阁,何其提出要洗澡,就有人给她一路安排好。   洗完澡,何其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准备去看看王师兄。   她可记着呢,为狐鬼冲锋陷阵第一魂,变坏的小荔枝——王师兄是也!   可何其没想到,她刚走出起居的殿宇,就撞见席保天。   席保天站在一棵古树下,手中提着一个袋子,望着何其,神情中也流泄出一丝讶异。   何其看他一眼,想要径直走过去。   走过古树,身后响起席保天的声音,“小其,是你吧?”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笃定。   何其就知道,她被认出来了。   她心里立时就堵得慌。   明明父女这么多年没见面,她只有眼睛长得像何明心,其他地方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为什么还能认得出来呢?   他这些年,有在关注她们的日子吗?   何其宁愿,他一走了之,就再不相见。否则,既然走了,又偷偷摸摸地注视,算什么呢。   何其抿了抿唇,转过身,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席保天。   席保天见她转身,更肯定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朝何其走近,眼睛往下垂:“你长得跟小时候很像,几乎没什么差。”   是这样?   何其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她小时候拍照不少,但更多的是全家福,后来全部被她丢掉,剩下的照片不多。   记忆的照片里,跟如今的她也不过就三四分像。对着照片,能认出来,可要说多像未免有些离谱。   何其看着他垂下去的视线,神色冷淡,故意道:“不是。”   席保天抬头,自顾自地道:“小其,好多年没见了啊。”   何其哼一声,面露冷笑:“你这话有意思。”   “我、”席保天叹气一声,眉心皱出几道岁月留下的竖纹,声音也比从前无力些,“我知道你不乐意见我。”   席保天把袋子递过去:“我看你手机坏了,肯定不方便。”   何其扫一眼袋子,便认出是市面上很贵的一家手机,接着袋子里的东西就在何其心里换算成了钱。   何其脸黑下去,眼睛直视着席保天,带着冒腾出来火气,问他:“我是你什么人?!要拿你的东西。”   落地有声,带着直接的质问和怒气。少女清越的声音,也似带着冰。   席保天觉得心里都被戳了个窟窿,灌进去冰冷的风,在这天气尚好的日子冻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看了足有半分钟,席保天手还保持着递过去的姿势,给出回答:“小其,你怨爸爸,是不是?那你就当这是你刚刚救——”   “我不需要。我救下你们,与你无关,是头猪我也会救。”   何其的态度很明显。   她不需要什么手机,也不需要任何东西,她只想要一个答案。何其把这话写在脸上。   她也相信,行事周全情商高的席保天肯定看得懂。   就连席保天不想直面问题,何其也看出来了。   何其逼近一步。   少女灼灼的目光,看得席保天后悔不已。   他或许就不应该过来。可阴阳差错地遇见,看见气鼓鼓的少女后,他没忍住。   他不也记着过去的事嘛。   比起那个偷偷看过几次的孩子,他心中对孩子的印象、记忆,全部都是面前少女幼时的模样。   那些画面,那么生动可爱,掺杂在他的后悔和无奈中,是酸涩痛苦中时常用来回忆的甜意。   席保天像是认输一般收回手,他低声道:“那就……算了。你不要就不要。”   何其眨了下眼,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   “你告诉我。”   何其也不理解自己怂的时候那么怂,宁愿脏着脸躲着。这时候眼眶发热,却能开口找他要答案。甚至是追着对方讨要。   席保天后退了半步,紧抿着唇。   偌大一个中年汉子,身强体壮,却有种被逼着倒退的弱感。   席保天看着面前长大的孩子,看了好一会,开口道:“小其,你不是我的孩子。”   这是前情。   真正的原因是,席保天苦笑着道:“我不知道你妈妈她透过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她并不爱我。”   “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分开也正常,对不对?”   -完- 第97章 危险未来   ◎更新◎   何其傻傻地看着席保天。   在对方面上, 她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作假的痕迹。   她不是席保天的孩子,那她是谁的孩子?   何其一头雾水,满心的愤恨没了去处。   之前, 她恨席保天不负责任, 恨他是个懦夫, 恨他有钱就变。   她恨席保天从家庭逃离, 让何明心独自怀着孩子,吃了无数苦。   幼时的何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深深地自责, 认为是自己的错, 没有她那玩笑似的一卦,席保天不会有那两万块, 说不定就不会离开她们的家。   直到长大些, 何其对人的本性了解更多,才自己慢慢地从泥沼中拔出一只脚。   她说服自己不怪自己, 只把那些错全部推到席保天头上,对他咬牙切齿, 想到便能代入直白的打脸桥段里去,心内歪歪过各种中二开场。   但又残忍地清楚那只是梦, 毕竟她注定是条穷命, 智商还算可以,但情商、性格的局限,注定她成不了多大的人物。   可如今, 何其只觉得茫然。她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番对话。   席保天还在继续叹息:“你太小,可能还不懂, 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他的每一个字眼, 都像是沉重的砖头, 砸在何其心里。   原来,她记忆中简单但幸福的童年,对席保天来说是痛苦的折磨。   何其呼出一口气,感觉热气蒸腾到眼中,问他:“你知道何必吧?我不是你的孩子,何必总是吧。她长到这么大,你做过什么呢?你甚至没有出过一只手。你跟妈妈不是分开了,是你逃跑了。”   席保天看着少女盈在眼眶中的泪水,心口发闷。   他解释道:“我、我发现得太晚了。”   他狼狈离开之后,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怕自己根本离不开。   等他知道何必的存在,何必已有半岁大,何明心也让生活走上正轨。他震惊之余,只觉得羞愧无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更是顷刻间就坍塌,于是他龟缩在万市,不敢出现在她们面前。   何其擦了一把脸,声音变了调:“所以你知道后,又一次逃避了。”   直面过去,何其发现自己比想象得勇敢。她很快就接受了令人震惊的真相,甚至头脑转动得也不慢。   何其看着她心目中唯一称得上“爸爸”的男人:“你说妈妈不爱你,我不认可。”   “你们是老同学,一早就认识。所以你也应当清楚,她从来不是浑浑噩噩的那种人,在该结婚的年纪就结婚,在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却不去想为什么。   我只问你,她当时跟你在一起,完全只是因为我的原因吗?她觉得我需要一个爸爸,她需要一个男人挣家用,所以跟你在一起了,是这样吗?!”何其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因为她开始愤怒。   何明心绝不是席保天想的那样!   她的妈妈,固然也不是完人,但绝对不是将就之人。   不会将就委屈自己,也段不会明知做不到,去委屈对方。   席保天被问得一怔。   一时间,他面上的表情恍惚,陷入回忆之中。   何其在他脸上看到了疑惑,以及怀疑。   何其再次抹了一把另一边脸,用席保天问她的方式反问:“不是的,对不对?那你为什么怀疑她不爱你,因为她经常看着我,让你觉得她在看别的人?她为什么就不能是单纯地看我?”   何其问出这个问题,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   ——何明心绝对不是在看另外一个人,她只是在看何其。因为孩子身上的古怪之处和不对劲,令她放心不下。   “她——”席保天只说出了一个字,   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孩子的话,前后完全解释得通,而且在戳破那层纱雾后,他也承认,这说法更符合何明心的性子。   所以,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但席保天又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他本能地反驳何其:“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就好像根本不需要我。”   导致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件事。   是太多的细节积攒到一起,促使他痛苦逃离。   彼时最关键的是,他感受不到何明心的爱,认为两人的结合是一种对他的施舍。他认为,他在痛苦的同时,她也是痛苦的,所以他不如放手。   而且他当时挣到钱后,可转头又赔得一干二净。   雄心壮志,成了一滩臭泥,让他薄弱的自尊彻底破碎。   但因为何其的话,他开始怀疑过去那些“不相爱”的证据。   何其擦了两把脸,擦干眼泪,也将心中复杂的思绪扫平。   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却清晰有力地告诉席保天:“你说得对,她看起来的确不需要你,现在没有你,她也过得很好。”   “她只是有了何必,愿意跟你一起生孩子;她只是把公司建立在隔壁省会,不愿意留在万市;她只是对每一个人,差不多都那样。”   “就当我今天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请你以后也保持这样,我们大家都不要见面。”   这个大家,也包括家里其他人。   何其希望席保天不要再出现。就如何其一开始想的,不相见就很好。   何其说完,转身离开。   她走路轻,几乎没什么脚步声。   席保天站在原地看着,迈不动步子。他抿着唇,扭过满是湿痕的脸,过往一切在脑海中盘旋,转得他头疼不已,几乎要窒息。   而离开时,自认为很帅气的何其,在跨过一个转角后,就蹲了下去。   何其把头埋在膝盖里,披散的头发散落下去,挡住了所有能看见她脸庞的视角。   只有玉皇阁的石板地面,被热泪溅湿。   何其有些心酸地想,原来还真跟她有关系。   她被何明心挂在心上偏爱、担心,所以导致何明心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   何其哭完了,哭得头脑发胀。   她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眼泪,撮了鼻涕,然后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何其把臭宝掏出来,挨在自己脑门上。   何其用神识问臭宝——“宝,你能不能给我算一算,我是不是会出什么事?或者说,我会早死吗?”   何其想,何明心对她入这行生命安全的担忧已经解释不通了。   除非是何其会遇到致命的危险,她会死!   ——“我算不到你的命数。”   臭宝的声音带着窘迫。它其实能感受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像方才那种时刻,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你肯定不是短命之相,你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那万一我们一起玩完了呢?”何其像个杠精。   但这话问出来后,细想又有些道理。有没有可能,她们一起出事。   臭宝反推。   ——“那、极有可能是我再次经历飞升难,渡劫才会要命。”   想到这个可能,臭宝抖了一下。   它还破破烂烂着呢,还没修好自己,打算再苟个几千年,卷土重来,结果告诉它——你快完蛋了。这也太吓罗盘了!   何其就像被弹了一下脑门,脑瓜子本来就因为哭了一场嗡嗡响,眼下被臭宝弄得脑子更晕。   ——“什么渡劫?”   ——“我也不知道啊! ”   臭宝给出提议。   ——“你要不去问问你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你慌什么,我就是瞎猜一下。该来的总会来,我本来都不沾这行,还不是跟你一起混了。”   何其想,很多事情好像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   所以与其慌乱,不如躺平变强。   臭宝能怎么办,只好跟着躺平。   一人一罗盘相处这么久,臭宝算是知道了,何其这性子,是勉强不了的,尤其对着她的家人。   何其很想早点回去,跟着臭宝打工,跟殷野一起“拯救”唐国百姓。但回去的机票早订了,这会赶着回,肯定游走发现不对。   加上情绪还是有些受影响,何其就在拿她当贵宾待的玉皇阁里窝着。   只是兴致不高,连师叔师兄们魂魄归位也没去看。   在玉皇阁待的两天里,好几人特地来找何其道谢。何其仔细瞧了,没有王师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事,何其还是觉得有点可乐。   几人不敢露面,说明都记得啊!但何其转头又琢磨符箓去了,也没管。   直到道协大聚当天。   众人齐聚玉皇阁的广场听经,并且还是直播的,看得何其感慨:真时髦呐。   何其坐得挺前排,挨着谈观花谈师姐。谈师姐可是一地会长,虽然远峰是个小地方,但也是弟子中最前面那一批,离张玄明很近。   等到听完经,就是弟子们问道、师长答疑的时刻,广场上热闹起来。   何其心不太静,压根没怎么听经,又正好坐在王师兄前面。   何其转过头,拉了下王师兄的衣袖,坏坏地拿人消遣:“小荔枝,你怎么醒了就不认人啊?”   王师兄老脸一红,而后摆出我听不懂的疑惑神情,小声问:“什么小、小荔枝的?”   何其:“除了你们,其他师兄、师叔可都特意找了我,多谢我救下他们。”   王师兄听着特别苦恼。   他一个突秃发青年,顶个小荔枝的外号合适吗?就问一句,合适吗?!   他别扭地开口:“我特别感谢师妹,在给你准备厚礼,但你能不能别提那三个字。”   何其:“哪三个字,小荔枝?”   谈观花本来有些茫然,直到听到第二遍“小荔枝”,她目光扫向王师兄,将人和绰号对上:“什么小荔枝?”   张玄明今天终于不用带娃,也笑着插话:“听着倒是可爱。”   王师兄:……   何其再次救王师兄于水火:“王师兄,我这几日没注意,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中招的,能说说嘛?”   何其还记得,王师兄为狐鬼冲锋那叫一个快。那说明王师兄魂魄被狐鬼控制得最好,被迷惑得不要不要。   这话一问,王师兄的脸直接红成大号熟透的番茄,眼神更是躲闪。   脸红成这样,怎么可能不叫人想歪。   仿佛闻到车尾气的何其:……   你怎么什么都写在脸上!   何其摆出单纯脸:“好师兄,展开说说啊。”   旁边的好多道友:“是啊是啊,展开说说!” 第98章 百鸟朝凤   ◎更新◎   王师兄轻咳一声, 红着脸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中招了。”   “让我们听取一下心得,免得下回中招嘛。”   “好师兄, 让我们取取经!”   广场前方, 师长们正在给好学的弟子解惑。   但弟子群中, 大家求知的心情也是格外高昂。   王师兄被闹着, 正好叹气一声,忍着羞臊开口道:“那狐鬼的环境挺厉害, 就同真的一般。最关键的是, 她仿佛有窥见人心缺陷的法子, 明明是虚拟的幻境,却正好是人心所想。”   说到这, 王师兄看了一眼何其。眼中写着:原来师妹是那样的师妹!   何其:……   她冤枉啊!   那不是自动生成的剧本吧?真不是她想的。   何其轻咳一声, 为自己解释一句:“师兄,我经历了两个幻境。跟你们一起那个, 可不是我想的。”   “你们还一起经历过一个幻境?”   “定是后来师妹救人,被狐鬼拉进了幻境之中。”   “那狐鬼听说是三尾的, 生时也是修炼有成啊。”   讲起狐狸,众人印象中最厉害的自然是九尾狐。但九尾可不那么容易修炼出来, 三尾都不是轻易的事。   王师兄还以为说到正经话题能放过他一把。谁知道有个师弟好奇心足, 话锋一转,又让他讲幻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王师兄:!   能经历什么,不过就是他为色所惑, 然后就把自己交代了出去!   讲是不可能讲的,讲完头发长出来也不会有女朋友了。王师兄看向一个躲到一旁的师弟, 灵机一动:“你们不如问问小程, 他舞跳得不错的。”   何其跟着王师兄目光看去, 看到了模样周正的年轻师兄。正是将荔枝吃得让人遐想那位。   见何其这位师妹看来,那位师兄也是立马满脸爆红。   吃瓜的道友们更好奇了!   程师兄红着脸,有些不忿,看着王师兄道:“都不敌王师兄。师兄最是听话乖巧,还害怕得躲、躲起来。”   程师兄话到嘴边,没把何其带进去。   但王师兄老脸彻底没了:“我又不受控制,那不是我干的!”   众人好奇得不得了——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啊?   何其正想溜,被上头空清点了名。   “这么热闹,你们在下头说什么?何其,你过来一下。”   何其起身就溜,生怕火等下烧到自己身上。   只是走到空清身侧,就看到一位身形健壮的师叔。正是那位剑舞师叔的面孔。   何其:……   小命危矣!   被师叔盯了十多分钟,何其收获了一堆符箓研究笔记。有玉皇阁的库藏,也有这次几位师叔私藏。就是姓武的舞剑师叔,给书的时候一脸的后悔。   大家聚完,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   玉皇阁是风景区,这几日关闭景区,留给道协中人赏景。   何其新得了书,就寻了个安静地方看看书。   她呆的地方是玉皇阁后山的小公园一角,旁边的绿树成荫,树荫下长椅悠闲。   这一角挂着个兰园的牌子,种植着挺多没开花的植物,名字都带兰,有君子兰、蟹脚兰、文心兰、蝴蝶兰等等。要不是挂了牌子,何其还真认不出来。   不过都无妨,没有景色可观赏,这一处更清净,更没有什么可以干扰学习人学习!   何其坐在长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拍大腿。   “好厉害!居然可以改造设计符箓结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做到。”   何其羡慕得不行。   没想到剑舞师叔不只剑舞得好,于符箓一道也是行内大师。   ***   另一边。   空清等人下午得了空,一行人坐车往墓葬山中去。   狐鬼消失,墓葬之中真阳之气也消失。本来众人都快忘了这事,但墓葬处的齐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方才真阳之气又有波动,有几个刚好的男同学被真阳之气排斥,又出事了。   他们出发的时候,何其收到张玄明的消息,问她在哪,说给她送点水果。   何其就把地方告诉张师兄,等着投喂。   张玄明过来时一脸轻松。何其往他身后一看,小跟屁虫张小明果然不在。   何其笑着问:“师兄怎么跑出来的?”   “她睡着了。”张玄明坐过来,把水果篮子放下,头疼道,“回头走的时候,怕是又得哭起来。”   不是张玄明狠心,整天带着孩子,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为了让张小明不那么依赖他,张玄明都得狠心些。   何其感叹:“怎么就那么黏你,我看她对你爸妈也没有这样啊?”   “上辈子欠她的吧!”张玄明笑着摇头,“她没出月子的时候就黏我,我妈还吃醋呢。”   张玄明一开始还挺乐呵,后面才知道错。   不过也算是没当父母,就有了先一步的感悟,多少也算有收获,想来日后不必苦恼现学带孩子的技术,他都会了。   何其拿叉子叉起一块西瓜,两口咬了,眼尖地瞥着张玄明的袖袍,问:“师兄你刚刚从桂园过来的吧?身上都落花了,是不是一片桂林,那肯定好看,我等下看完书也过去瞧瞧。”   张玄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抚袖口:“没错,是从桂园那边过来的。景致不错,倒也值得——”   张玄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兰园的植物都精神抖擞,纷纷支棱起来,花枝从枝叶中生长出来,然后挺立着,在枝头绽放花朵。   何其第一次体会到,古代人见证奇迹那种感觉。   一棵棵植物,在眼前快速完成生长的漫长过程,就好像见证了时光的加速,让人心生惊叹。   甚至就连花开的声音,都在静谧中清晰可闻。   何其低声感慨:“太美了。”   一园子的兰花,品种各异,都在同一刻开了。   紧接着,旁边园子直接响起震惊的声音。   “我靠!快看这树,自己开花了!”   “这是腊梅啊?!我是不是做梦了?还是我瞎了?!”   “奇迹,这绝对是奇迹!”   当有人为自己得见奇迹,而震撼无比,并且掏出手机疯狂拍照时,他们就听到了隔壁也在震惊奇迹。   奇迹对奇迹,哪个更奇迹?   张玄明神色肃然。作为天师府未来的继承人,张玄明对这奇异一幕想得更多。   张玄明看来一圈,转身对何其道:“师妹,我看后山群花开放绝非小事,我先去见过师长。”   “好的,你快去。”   何其背着的手摁住山妹,心虚地撮蹿张玄明离开。   再不走,山妹不得被发现。   张玄明也不是啰嗦之人,跟何其说了一声,撩起袍子就跑了。   他走出兰园,何其呼出一口气,转过身。   方才何其眼上热意涌过,就看见了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山妹,好险没因为惊喜和惊吓露馅。   当即她反应很快,伸手就摁住山妹,想让她冷静一点。   何其看着山妹,震惊得不行:“山妹,你怎么在这?花是不是你开的?”   “对啊,姐姐你不是夸花好看么。”山妹曲着一条腿,在长椅上坐下来,“我来这儿收取流失在外的真阳金石,没想到能见到你,我都有上千年没见到你了,好激动!”   “上千年?”何其心说,对她来说不过几个月。   山妹继续好奇:“姐姐,你是转世了么?我就说怎么在神界从没见到你。”   何其轻咳一声,总不好说自己是个假神仙吧。   何其反问道:“山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们山神还能换世界当差的嘛?”   “我来出差!”山妹口中吐露出现代用词,她爽朗地笑着道,“用你们这儿的话,是这样说的吧?”   竟然还有出差,倒弄得何其对传说中的神界又好奇三分。   何其也坐下来,拿起没用的水果叉子递给山妹:“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山妹爽快地接过叉子。山妹感觉转世的酒仙虽然千年不曾相见,但亦和她记忆中一样,丝毫不见生疏,不愧是她拜过把子的好姐妹。   两姐妹叉着水果吃。   山妹尝了两块,神色忽然变得郑重:“我等下就要走了。离去之前,给姐姐透个底,我听闻此界或许即将大变,你可千万小心些。”   世界大变?   何其人差点傻了。   但震惊之下,何其突然又想到自己前两天荒谬的猜测。致命的危机,这不就——来了?   听山妹的语气,好似她也只是听闻,在神界听说了什么小道消息一般。   何其还想问,但山妹却是摇头,她不敢多说。   提醒过后,山妹又催发了兰园的花,给何其欣赏了一下山神“开花”技术,夸何其在她心中如兰,而后像从前何其消失之时一样,挥挥手潇洒离去。   何其自己呆了很久,心中闪过很多茫然。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没功夫伤感了!因为她可能要去拯救世界。   毕竟,这么劲爆的消息,现在只有她知道。   只是她知道得也不多,都不知道世界大变,是怎么一种变化?   是灵气复苏、是末世降临、还是高维文化,亦或是别的人类未曾想到的变化。   “不管如何,快回去打工吧!”   何其收拾好,抱着书,端着水果碗往回走。   当然,也顺带把后山逛了个遍,跟着道友大军拍了个爽。   这可是她结拜姐妹的一片心意!不得留下来慢慢欣赏欣赏。   跟着凑完热闹,何其收拾好心情和礼物,回到电视台旁边的酒店。   她的离去,对于陷在疯狂震惊之中的道协、玉皇阁众人来说,一点儿没引起注意。   众人并不知晓,漫山的花违背时令齐齐开放,不过是何其见着一朵桂花,夸了句想去瞧瞧。   ***   回到酒店。   何其被电视台请来的师叔找上了。   这位师叔面色红润,只是身上颇多红尘之气。   何其看他腰包鼓鼓的样子,想起来唢呐那茬,笑着问:“师叔,可是要请我吹一曲唢呐?”   “正是正是。”这位师叔这几日也听闻了何其从墓葬中英勇救人的事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不知道师侄有没有空,若是没空就算了。若是有空,那边的单费是不低的。”   何其道:“师叔何必提这个,我今日下午正好有两个小时的空。”   何其说着,又看一眼一旁神色八卦又激动的何必,笑着道:“劳烦师叔跟节目组的人说一声,我同我妹妹一道吧。”   “这个当然没问题!他们也头疼,有人帮忙再好不过。”   有了这位师叔在中间搭桥牵线,节目组再次操办起来。   只是节目组人员这回看何其的眼神,多少带着莫名的崇敬。   何其:?   到底发了什么?   何其自是不知道,这位师叔把二胡女鬼和唢呐女鬼请了出来,折腾了一通,但是忘了给这些工作人员驱邪符,导致这些人都梦到了练习乐器挨鞭的噩梦。所有人再一沟通,都吓得不轻。   要是知道,何其得感慨一声——在哪儿工作都不容易啊!看看人家这拼劲。   再见到何其,二胡女鬼更怂了,毕恭毕敬地行礼。   她屈身行礼:“多谢大师愿意前来,我替姐姐谢过大师!”   何其偷看一眼,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只有何必眼睛睁得大。   何其用手挡着嘴,极轻声问:“怎么不是她自己谢我?我学唢呐曲子可不容易。”   何其就是好奇,再者给自己突然就会吹唢呐找补一下。   她这么说,何必肯定会脑补她这几日苦学的场面。实际上,何其在幻境里学了半年,就学了一个曲。   可听何其这么说,当下站在桌边的唢呐女鬼眼睛里的光都要亮成灯泡了。   唢呐女鬼很想说点什么,但只是神情激动地看着何其。   见何其望过来,唢呐女鬼张开嘴,露出嘴。   只见她口中,舌头短了一截。   不是她不想谢何其,而是她不能说话!   何其看得心头一震。   舌头可是发声的重要一环,没了舌头,唢呐女鬼又是如何吹奏唢呐?以至于能够寄身于唢呐之中。这些疑问,何其都没有问出口。   何其擦干净唢呐,生疏又熟练地抬起唢呐。   悠长的唢呐声从唢呐中流泄而出,不是一开始就激昂,而是仿若天地开启,清晨破开黑暗的坚定悠长,随即,唢呐中又出现几声生动的鸟雀鸣叫……   《百鸟朝凤》,何其有幸听过的唢呐曲,惊为天人,然后就在幻境里夹带了私货。   也不知道狐鬼知道后会不会昏过去。   一曲下来,不说节目组的人那一张张仿佛被洗礼的面庞,何其把唢呐女鬼吹哭了。   求着姐姐何其开了灵眼的何必,小脸上满是得瑟,偷偷对二胡女鬼道:“老实告诉你,我姐之前从没接触过唢呐。” 第99章 穷财神爷   ◎更新◎   之前未曾接触过?   那岂不是意味着, 对方短短几日,就将一支佳曲融会贯通!   二胡女鬼不禁想到,她不久前看到过的一句台词——恐怖如斯。   不过细细去想, 倒真是怪叫人感动。   原来大师不是不想答应, 而是拒绝之后, 去学习去了!幸好姐姐一直坚持, 没让其他人吹响。   双向奔赴的知己情!二胡女鬼目光一亮,感觉自己磕到了。   等到何必录制之时, 二胡女鬼为了能配得上一曲《百鸟朝凤》, 直接把何必拉进幻境半小时。   笔直躺下去的何必:?   何必完全不知道, 得瑟也是会伤到自己的。   不过何其想着何必现在越来越喜欢二胡,在看懂唢呐女鬼的比划后, 将工作人员安抚住, 说妹妹还是个孩子,需要睡眠。   工作人员:……   你敢说我们就信,   何必战战兢兢地跟着幻境里的师傅学习,就怕又挨鞭子。   但是这回, 幻境中唢呐女鬼总帮何必说话,让二胡女鬼认真教学, 莫想其他。何必感觉好幸福啊, 有个厉害姐姐就是爽!   何必认真学习一曲,从幻境中爬出来,赶着最有感觉的时候拉响二胡。   录制完毕, 节目组组长亲送何其、何必、以及那位中间人师叔出门。对方还主动找何其要联系方式,何其把王母观的地址和电话推给了这位同志。   吹完一曲唢呐, 何其神清气爽地提出回远峰。   何明心还有些念想:“不算那些花费大的, 那些普通景点, 小其你就不能去看看?”   何其:……“妈,你特助催你几天了!”   何明心好笑地道:“算了,就是想着没带你到远处旅游过。”   近处可以绝对穷游,而远行本身就是一种消耗。路费和路上的开销,那绝对不小。所以相比何必,何其还真没去过多少地方。   可对现在的何其来说:异时空旅游不是更好玩!   何其撒了个小谎:“妈,我觉得最近我不适合旅游。”   何其都这么说了,何明心这边就放弃了念想,让何其带着何必,接着蹭节目组的包票回去。   飞机上。   何必睡过去,何其拿出臭宝,让臭宝看看云涨涨见识,一人一罗盘再闲聊。   何其对山妹提供的信息很重视。   ——“宝,我收到消息,说是此界天地即将大变,你没有感受到吗?”   ——“我不是本界神器,未曾感知到天地大变的迹象。不过……前些日子王母观中灵气有增长,可我以为是灵物的缘故。”   通灵的动植物吸纳灵气,也会释放灵气。如果能和当地环境形成良性循环,便能长长久久,互相促进。臭宝以为山中灵气增长,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且现在,也说不定这一点点变化真的是天地大变的征兆。   何其思索一阵,放下心思,又问一些符箓的事。   飞机落地之时,何其跟何必上电视了。   以至于晚上,爷孙三个聚集在一起,看晚间新闻时,在电视上看到了何其跟何必。   何多盛认真地听曲子,感慨两个外孙女真是厉害。   老爷子可不是瞎夸,他年轻时候道士难干,他混过丧葬队,也接触过二胡、唢呐。不能说是行家,但半只脚的鉴赏力肯定是有的。   自家老外公都正经了,何其上网看了看,网上一片祥和。对于她跟何必两人的水平评价,也非常正面。   何其:应该不用上那种奇奇怪怪的热闻了吧?   回家的剩下半天,逗逗兔子,再把猫小六接回来。   晚间,又是熟悉的学习环节。   何多盛在琢磨何其给的资料,每每都觉得灵窍大开,然后没有然后,再继续学习。   何必在刷中考卷,最近卷心菜号更新断了几天,她的朋友们都甚为想念。   何其抱着舞剑武师叔给的笔记,看得如痴如迷。   直到夜间洗漱,何其在寝室群里,收到了消息——她在学校BBS火了。   【论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就业严峻问题】   【1L:我看到咱们专业有个学霸师姐,改行吹唢呐去了。】   【2L:啊这、兴许是人家的个人爱好?】   【3L:我们专业的学霸?没听说有喜欢吹唢呐的大宝贝啊,好独特的爱好。】   【4L:唉,找不到工作呗,能做啥做啥。别人好歹会个唢呐,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专业知识外,还剩下什么优势。】   【5L:我们X大的学霸,找工作还是好找的吧?楼主骗子!】   【6L(楼主本人):我骗你干嘛!我有证据!】   何其仔细看对方的证据——对方猜测,何其要出道。   理由如下:打架秀剑术新闻、唢呐新闻、还有早期的焚香新闻。   结论:何其住在了新闻上,而不是心心念念她成绩优异的本专业。   大学学习的专业,和从事的行业不同,这在当今社会很正常。   可一个学霸,抛弃本行,奔赴向充斥着污泥浑水的的娱乐圈,多少给人罔顾从前所学的感觉。   何其:?   出道你个鬼鬼哦?   见过谁,靠营销念咒、打架、吹唢呐进娱乐圈的嘛?除非是神一般的营销鬼才才会选这种清奇角度!   何其反手找班长同学,要了一份年级名单。   卜算一卦,何其从一百二十八个同学中,找到了目标。   再问过班长,就知道目标人物正打算本校保研。可对方中意的硕导——赫然是被何其忽悠过的那位王老师。   想到自己当初是因为以为拿不到阿宝埋下的银子而眼含热泪,被王老师误会她醉心诗词,何其就禁不住有一丢丢的心虚。   不过王老师的事归王老师,这位齐同学跟何其又不是一个班,莫名其妙来这招,为的肯定就是破坏何其在学校老师心中的印象。   何其在匿名的X大BBS点名回复。   【886L:齐元旦,小心上厕所没纸。】   何其点名一句,掐挑搞起上千楼的楼主就疯狂否认,然后大肆嘲笑何其注定是个糊咖。   这样还不收敛,何其只能送他一个倒霉灵咒套餐。   随便搞了搞,何其洗漱完,倒头睡下。   她爱打工!   ***   唐国,军户驻地。   数十户军户为一屯,大的屯子有上百户。   各军户屯住驻扎在苦寒之地,闲事种田,战时打仗。   比起要塞之中的百姓来,他们的日子可苦得多。一旦打起仗来,他们的家园就完蛋了,而家中男子是必定要参军的,不允许从事其他行业;家中女儿也不得和外人结亲,只能嫁给军中人士。   先帝时期,军户的日子可谓是苦水里泡着。待到了新朝,殷长兵谏言,让圣上颁发圣命——在允许军户立功脱身外,还赞成无不良史的三代及其三代往上的军户,用银钱赎身。   圣命刚下来那会,不少军户宁愿掏出家底、拖家带口地离开。   朝野上下,不少人都担忧这样下去,军户屯要荡然一空,而后军户屯的粮食供给不上,给国库造成严重负担。   但军户人少了,可当年的产量却没少。——有了希望和奔头,军户们只嫌田地不够种的。要知道,军户挣钱的渠道可不多,交粮食正是主要一个。   严家屯。   风萧萧,刮起寒风。除夕已过,日子转头到了元宵,换成南方,指不定气温有一波大回升。   全屯最破烂的屋子里,孩子吸溜了一声鼻涕。   太冷了,他冻得鼻尖通红,鼻唇沟中清水直往下流。   前头正上香的孩子他爹严有财手一抖,回头瞪了一眼自家的娃:“脏兮兮的,弄干净再进来!”   大个的女孩子便领着小个的出去,用粗布擦擦,再洗一下。   严有财身边,是他的大哥严有富。   严有富有些不耐烦地道:“二弟,不如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来供财神爷?去我家算了。”   严有财闻言直摇头:“大哥,你可别想骗我,咱说好了,今年找到金子我分大头。再说了,你那屋子跟我这个有啥区别?不过是比我多几块瓦,下雨天少漏点雨!我就不信,你家娃儿没有流鼻涕的。”   等到小男孩被洗得脸上一片冻红回来,这番祭奠仪式才继续。   严有财拿起香,扫一眼家里唯一一块也被供在案板上的肉,恭恭敬敬地把肉往旁边推推,免得香掉到肉上,让财神爷没得吃。   上了香,严有财大声祈求:“财神爷啊!求您指点迷津,告诉我们我爹死前说的那些金子在哪儿?”   严有财带着他家的、他大哥带着大哥家的媳妇孩子,一齐给供桌上的财神爷磕头。   妇儿带着孩子更是直抹泪,用哀婉的声音向神灵祈求。   “眼看别人家都赎身跑了,可我们老严家还在苦水里泡着,我家老大可聪明了,定是个读书的人才!我家秀儿也好看,说不定还能嫁给城里的官老爷呢。”   “是啊,种田真的太苦了。求财神爷大发善心,就把我爹埋金子的地方指点一下吧?”   “家里都挖遍了,可没见着半个铜板儿!”   何其听得脑壳疼。   穿成临时财神爷,左手元宝、右手金鞭的何其还挺高兴的。   她心想:就算不能把元宝、金鞭偷偷摸摸地带走,但说不定能去去穷气,转头又能挣到金银呢。   可看这一家,家徒四壁的模样,供品最值钱的就是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变了色的肉,何其就想叹气。   何其摸了摸自己本该装着的金银袋,好家伙,一手空。   谁能想到,财神爷家也没有余粮! 第100章 虚假遗产   ◎更新◎   何其心道财神爷不讲究, 都说穷家富路,怎么出门还不带钱!   总不能把自己的行头给出去吧?   何其看了眼自己左手的元宝,决定再看一会。   底下, 严有财、严有富两家子就坐着, 对着财神爷哭穷。   不过何其听着, 发现两家人最后的重点都落到了一句话上——他们家老爷子埋下的金子在哪儿。   这就好像临终有笔遗产, 但子女都不知道在哪儿。所以这两家只能穷哈哈的过日子。   不过何其觉得有些奇怪,老爷子有金子埋着藏起来, 为什么不改善一下两个儿子家的生活?不说露富, 也不至于让屋子透风吧。若是没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坎, 做父母都会帮扶一下子女,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崽。   何其心里嘀咕着, 就听到严有财家旁边, 小草棚里响起苍老的咳嗽声。   一声又一声,仿佛嗓子眼破了风口, 咳得撕心裂肺。   咳嗽声响起,在何其耳中声音极大。可财神爷神像前, 两家人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   何其往那边看去,看到浅淡的鬼气。   何其把元宝塞进金银袋, 手持金鞭, 往旁边的草棚去。   说是旁边的草棚,但也隔了好几米。而且草棚子矮小,也漏风, 堆放杂物都不会如此简陋。人还会担心自家的东西受雨受潮呢。   何其也不走门,朝着一个大漏风口走去, 隔着洞看草棚里面。   只见草棚里, 一堆稻草之上, 一个老鬼背过身疯狂咳嗽。他的身子半裹在草堆里,仿佛是在取暖。   鬼还怕冷?!   何其正奇怪,就见那老鬼转过身,一张爬满了皱纹和老人斑的脸看着何其,神情恍惚。   “咳咳——,是神仙、神仙来接我了吗?”   一句话,老鬼说得断断续续。他还伸出了手,掉下来的老树皮一般的手,骨头都仿佛要从皮肤中戳出来。他想碰一碰,神仙身上逸出来的金光,看是不是暖和的。   何其目光不忍地从这老鬼手上掠过,落回老鬼的面上。   依稀瞧着,老鬼跟不远处屋子里的两个中年男人长得很像。   何其知道,像以前在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这么建的。一家子就把屋子建到一块,互相关照。等到后面人多了,住不下才分散开。   何其穿过草棚,让老者的手碰触到她身上的神光。   对于恶鬼来说,这神光可以护体。但对这体弱老鬼而言,只要何其不想伤害他,也能控制好。财神爷身上的神光金灿灿的,何其让金光更甚。   老鬼伸出的手,碰到金光。他一边咳嗽,一边发出喟叹:“好像、咳咳——,好像是暖的,救苦救难的神仙啊,咳咳、你带我走吧。”   老者咳嗽着,又以为自己在做一场梦。他把自己缩在草堆里,混浊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呆着份呆意。   怕是……离世前已经神志不清。   何其问道:“老爷爷,我送你去地府?”   “地、地府?咳、也行。”老者说着,面上露出希冀,“地府也不冷吧,听说还有油锅呢。”   油锅还能比寒冷还可怕?   两者都会死人。油锅是油炸而亡,寒冷都能冻死人。但两种情况,或许寒冷比油炸好一点?至少是丧失感觉,慢慢等待死亡,而不是在油炸中承受痛苦。   但听老鬼话中的意思,他对寒冷惧怕至极。   何其念起度亡经文,超度面前老者。   地府阴门开了一小扇,阴风席卷。   老鬼看得有些害怕:“风好大,地府会不会也、咳咳——也特别冷啊?”   说着,老者又往草堆里挤了挤。身下一角还挤进了地下。   何其摸摸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   毕竟何其也没去过!   不过何其自有办法。她从金银袋中把金元宝掏出来,往里头灌入很多神力。   原本就闪烁金光的金元宝,在何其的灌注之下,堪比千瓦的金光大灯泡。   然后何其把看不清形状的金元宝递给老者:“老爷子,你拿着!”   就当是暖手宝。   老者得了金元宝,咳着嗽,身子摇摇摆摆地,想要坐起来。他坐起来很费力,没有半点自己已经成了鬼的认知。   老者慢悠悠地起了身,一手紧抓着金元宝,往胸口送,让自己被金光笼罩。   沐浴在暖光中,老者满脸感激道:“多谢、多谢神仙大人!”他顿了下,又道,“原来金子是暖的啊。”   何其有些不忍看他,便道:“老爷子,你这便下去吧。想来下面的,见了我这元宝,也能给你几分薄面。”   或许能叫你下辈子,投个能穿暖的胎。   何其手一挥,送老者入阴间。到了地府,自有阴差接送。   老者踏入地府之门,渐渐没了身形,只听得见老者带着咳嗽的声音,也渐去渐小。   何其转头出了草棚,回到严有财家。   严有财等人刚结束供奉财神,他晦暗着一张脸,对自家婆娘道:“把肉拿去煮了吧,记得,就切一小块下来。”   严有富嫌弃道:“老弟!你这也太小气了?大过节的,都不让孩子吃口肉。”   “这不是钱花完了嘛。”严有财苦着一张脸,“谁知道银子那么不禁花。”   从前两人还有家里老头养羊补贴,少干活也能过得不错,至少孩子开销不用怎么担心。可两兄弟不肯去放羊吃苦,也没学到技术。等到老头去了,他们倒是想捣弄一下,谁知道没几天养死了两头,吓得两兄弟赶紧把几头好羊全部卖了。   卖了银子,钱是有了。可都是好吃懒做的,两兄弟还没自家女人小孩能做,整日里还想吃点好的,钱一下子就花完了。   闻言,严有富吐了一口唾沫:“呸!老头儿也真是,就说了有金子,却不说金子到底埋在哪。早知道他有金子,肯定伺候好他啊。”   兄弟两个想起老父亲,面上露出愤慨的神色。   何其:?   何其本来想做点什么,眼下却是突然打算什么都不做。就让两人相信有“金子”的存在。   很明显,金子是绝对没有的。   老鬼说出那句“原来金子是暖的”,就证明老鬼根本没见过什么金子不金子的。至少大个的金元宝,老鬼没见过。   何其转身就走,她飞得快。   从刚出门的严有财婆娘身边路过,女人伸出手,拍着眼巴巴的孩子:“去去去,没你们的份!今天就两口,你们爹要吃。”   被提醒的何其:不能白干活!   何其顺手就把肉给带走了,不留下一点财运。   而女人看着肉在手中不见了,眼睛瞪大。   “肉、肉不见了!”女人冲门里面喊。   “你他娘的,弄个肉还能把肉弄丢?”   女人解释,旁边瞧见的孩子几个也帮着说话。因为他们是真地看见了——肉自己不见了!   严有财还想发脾气,严有富拦住他:“你搞屁啊!快回去看看,财神爷是不是显灵了?!”   何其撇撇嘴。   还显灵,我都要裂开了。   忙完这茬,何其把金鞭缠绕在腰上,手从手腕上,把伪装成腕表表盘的罗盘解下来。   拿在手里到底多有不便,想到上回变成黄莺,臭宝可以缩小绑在脚腕上,何其便想到了这个主意,方便她操作。   解下罗盘,自然是为了看殷野在哪。   何其还想着,蹭蹭怪、再蹭蹭功德,当然得跟紧了殷野。至于什么木雕啊,何其想——正事要紧。   再说了,要不是他们身处异世界,何其觉得谈恋爱也……有点香!她颜狗她先说。   ***   军营之中。   两月一度的大比武正在进行中。   按照规矩,前两月的前十名,都各有四个推荐名额。如此一来,便共有四十个推荐人选。   推举的人选,自然也是以身手好为标准。两个月一次大比武的前十,是不能够在紧接着的大比武中算名次的,至少得隔一次。若是自己推举的人拿到好名次,也是涨面子的事。还能在反推举的时候,拿到更前面的推荐名额。   应铁峰抱着三丫,坐在将军们身后的椅子上。   应铁峰是上一次大比武的头名,因为他只要参加,就能大概率拿到第一,所以在军中很是有名,有武状元之名。   三丫坐在舅舅腿上,看着马上要上台的哥哥,小脸上写满担心。   三丫扭头,问应铁峰:“舅舅,哥哥打得过那些叔叔吗?”   年青男孩纵是更有活力,但论力壮,还是身体长成之后,才到巅峰期。   不过,应铁峰看向神色淡定的黑脸少年:“至少能过两轮吧。”   一共四十人,至少能过两轮的意思,就是殷野能够进前十。   三丫没听懂,但也不好意思再问,笑笑转过头,继续看她哥哥。舅舅待她很好,记忆里也有舅舅抱着她的画面,但三丫失去父母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接受殷野的照顾,心中早就产生依赖。   应铁峰见状摸摸小丫头的脑袋,铁汉的面孔上写着疼惜。   他可怜的小外甥女,妹妹、妹夫,他一定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除了应铁峰外,不少前排的将领、士兵,面上都隐隐带着躁动、忍耐不住的神色。   城里的消息,已然流传进军营之中。   监军勾结外敌卖国,而且据传还有异族士兵出现在唐门关更往里的城池。   何况此时,军中士兵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待手下士兵如家人的元帅殷长兵了,各大将领再提什么殷长兵外出有事,也让人心中不放心。   今日,显然就是破局之时。   殷野被叫到新起的名字——“应大郎”,手持双剑,踏上大比武的台子。   看着他上去,其他被推荐的人都目露新奇,心说没想到应铁峰也是个无脑护短的,这种瘦巴巴的也往台上推,就不怕被打死嘛。   殷野的对手,一个手持长木仓的壮年汉子,更是直接喊道:“小崽子,你快下去,送我一场胜仗!”   殷野不骄不躁,手持双剑,作防备反击姿势。   对手见状便耍着枪冲上来,直接往殷野的左手边攻去。内部比武,当然也不用打出人命,以先挑落对方武器为胜。不过动力刀枪,受伤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壮年男子方才多“提醒”了一句。   他怀揣着轻视之心,殷野却是全力以赴。而且殷野的这些对手,都是军中老人,也就是说——他们的习惯、招式、殷野都能先打听一番。   殷野以左手为引,借力避开,然后大胆上前贴身。   他身法极好,以迅猛之姿,在对手心道不好之时,一手长剑已经压制回转的□□,将另一剑于侧方送到对方脖颈之上。   壮年男人虎背熊腰,当下臊红了一张风吹日晒得黝黑的脸。   何其来时,就看见这幕。   涂成黑脸的少年冷静理智,借力打力,一招制敌。何况殷野身身段也好,肩宽腿长,黑脸也看得出轮廓清俊,眸子清隽有光。   而且殷野还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何其。   被发现的看得起劲的何其:……   举报,有古代人装神仙雷达了! 第101章 殷野比武   ◎更新◎   殷野朝一身喜庆红衣的少女浅浅一笑, 而后利落地收剑。   他的对手也不做声了,把脑袋低得很低。   军营之中办大比武的目的,主要是在营造一些趣味的同时, 锻炼参加比武士兵的反应和心理, 外加提拔人才。   像轻敌这种事, 在战场上一旦发生, 就可能要命。   所以这一次,这人怕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 都要被军营里的袍泽笑话, 没脸见人了。   军队的文书走上比武台, 将殷野的手举起来:“应大郎胜!”   何其:“噗哈哈,大郎?”   大郎?何其看着殷野, 脑子就冒出来一句——大郎, 该喝药了。   殷野听得见笑声。他轻咳一声,手摸了摸鼻子。   充当裁判的文书放下殷野的手, 让两人下台,随后拿着铜锣一敲:“大比武第一轮结束, 第二轮在半柱香后开始。按照顺序,从前到后, 两两过招。若是想要换人, 也可在半柱香内和其他人商议好,再上报与我。”   半柱香,约莫就是一刻钟, 十五分钟。   何其一边听着规则,一边飞到殷野身边。   何其张望了一下, 还看到了三丫在一个威猛男子腿上。她有些惊喜地问殷野:“殷野, 三丫是找到她舅舅了吗?”   殷野小幅度的点头, 几不可察。小神仙这般问话,他倒是不用担心不好回话了。   虽然殷野点头幅度小,但专门看的人不会错过。   何其替三丫高兴,看了两眼小丫头,面上带笑,又问:“你混进来是不是三丫舅舅帮的忙?”   殷野继续点头。   这时,有人来到殷野第二轮的对手面前,想要跟对方换人。把下一轮的对手换成殷野,看着是能占便宜的。   可惜殷野第二轮的对手也不傻。他好不容易运气好,当然要珍惜好运,直接拒绝那人。   这些人都是二十五往上的青壮年,不少人还是膘肥体壮的类型,看着就是“猛张飞”。   哪怕殷野现在是黑脸,在他们的衬托下都非常“清秀斯文”。   体型上,他也只占个个头高的优势。   何其看了看殷野的对手,有些担忧:“他们是不是把你当软柿子了?”   “甚好”。殷野轻声说了两字。   站在他对面的人:?   这个清瘦少年,也觉得他比刚刚那个好打?!   殷野新的对手怒了,怒张虎目,瞪着殷野。   殷野:……   殷野看向何其,对她露出无奈表情。   他回的是何其,一来是少年隐秘心思,想展现自己沉稳淡定的一面。二来则是真的认为,对方把他当软柿子,继续看轻他也挺好,像第一轮,他就极占便宜,连体力都没消耗。   可是对手以为殷野回复的是他。   一不小心搞出事故,何其赶紧拍拍殷野的肩:“快别说了!你先准备,我们回头慢慢聊。”   半柱香的功夫转瞬即逝,大比武第二轮开始,二十进十。   从前往后的顺序,殷野这一组落在最后。   何其看前面的人拿着兵器互相攻击,各类兵器如臂指挥,杀气腾腾间,招式开合,只觉得大开眼界。   金戈撞击,你来我往,闪躲腾挪。   伴随着旁边一阵一阵的叫好声,比隔着屏幕看武打武侠片,更能跳动人的神经。   何其看了一阵,肾上腺素短暂下头,才有些担心地想:这种比武也太激烈了,岂不是会有人受伤?   何其偏头看殷野,眉头轻蹙。   殷野对她轻轻挑眉,不解她的意思,但还是开口道:“应当是蓝衣会赢。”   这话一出,立时就被反驳。   “明明是老赵厉害!”   “老赵胜率比铁牛高多了。”   也有赞同殷野的。   “铁牛今天发挥着实不错。而且老赵上一轮被扫到了腿,看着底盘不稳当了。”   不多时,就见蓝衣的汉子独自站在台上,笑着对被扫下去的汉子道:“今儿个可算是轮到我铁牛扬眉吐气了!”   “盛铁牛胜!”文书的声音大声响起,周遭兵将又齐声为铁牛喝彩。   只见高台之上,蓝衣汉子满脸骄傲和喜色。   何其想,或许这就是男人的爱好?想着殷野还是古代人,可能自小习惯武功比试,何其也没开口,说出自己不合时宜的担忧。   对何其来说会受伤的危险比武,可能对这些沙场兵将来说——就是找乐子放松、顺带壮壮脸面的消遣。这是何其从其他人脸上看热闹一般的放松表情看出来的。   而殷野猜中了结局,偷瞥向小神仙,却不见小神仙用“你好厉害”的眼神看他,心头微微有些失落。   于是接下来,殷野又进行了一波预测。   他看了六组,说对了五组。   何其震惊他眼光的同时,还瞥见其他人看向殷野开始正色的目光。   何其略一思索,就知道殷野是“剧透”给她听的。但也被别人听到了。   再看到殷野投掷过来的小眼神,何其赶紧夸夸他:“你真厉害!几乎全中,太棒了。”   你说得很好,接下来就不用说了吧!   殷野看出她眸中紧张,又抿唇笑了下。   旁边本来警惕起来的人,随着殷野目光看了看……一个黑脸丑汉。   忍不住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重视都立马五折,转而担忧起应大郎的身心健康。   何其将这些人的举动看在眼里,看着殷野道:“你别看我了,小心人家把你当傻子。”   殷野没说话,但仍是时不时瞟两眼。   摆明态度,不看是不可能的!   每轮比武会限时,逼迫人将最大的潜力压榨出来,开发更快击败对手的反应能力、以及分析和判断能力。因此也没过多久,很快来到最后一组的殷野。   殷野依然是双手剑。   双手剑,在军营中使用的人少。沙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更长的武器,总是更先一步杀敌,所以各种木仓和长刀,才是制式武器外最受欢迎的兵器。   殷野第二轮的对手使的便是一把长刀,刀头沉重,闪烁着寒芒。   事态赶巧,殷野还没来得及去找山神口中的“壮士”,将疯刀送给对方。所以其实殷野也可以用长刀。   但他弃近来用惯了的疯刀而用双手剑,是因为殷长兵的成名兵器便是双剑。   殷野手中的剑借力,躲开长刀的攻势,余光瞥过台下前方坐着的副帅——叶东昌。   叶东昌看着四十多岁,国字脸模样正气,只是面色发白,眼下一片青黑,肉眼看得出没休息好。   近日军中流传的消息,让整个军营都躁动起来。   虽是压了下去,但那种暗中翻腾的压力,仍叫人喘不过气。   不说将领,这满军的兵卒,虽然也敬重他叶东昌,但比较起来,殷长兵才是他们心中的战神、他们的信仰、他们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元帅!   而台上,殷野在慢慢地施展手脚。   他用的剑招,招式让人觉得眼熟。   对手最先认出来,直赞叹:“有胆色啊!学的元帅的双手剑剑法!”   “不过我更要胜你,看招——!”   对手像打了鸡血,再次振奋起来。   殷野在引起注意的同时,也被消耗着体力。   听到下方震惊呼声,殷野就开始收招,手中双剑变得更为犀利。   只听得金戈撞击声更胜,何其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都有点跟不上。   她这会可算是悟得更透彻,为什么殷野能反过来教她剑法——因为人家是真的牛人大佬!   殷野陡然变幻节奏,加上早就心中有数,又过数十招,挑落了对方手中长刀。   再次胜出!   何其冲上高台,激动得围着殷野飞:“太厉害了!我还有半套剑法没有练,你要记得教我啊!”   沉迷符箓的何某人,可算是想起来剩下半套剑法了。其实何其自己后面练,也有了一些感觉,但是有大牛指点,想来肯定能够更强。   殷野面携笑意,轻轻颔首。同时一心二用,注意着比武的流程,享受过欢呼,走下台去。   台下,三丫把手掌都拍红了,口中嚷嚷道:“前十!哥哥进前十了!”   应铁峰身边,其他人也直拍他胳膊,赞他应家后继有人,将来肯定是战场叔侄兵,一起升官封爵。   应铁峰:……   人家小侯爷早就有爵位了!   为了让应铁峰配合,殷野意见跟他透露了身份。否则,想要往军营里弄个人也不容易,一旦“应大郎”成叛徒、或者卖国,应铁峰是要担当连带责任,相当于赌上了他的人头。   应铁峰复杂的心情不说,高台之上,文书又在念第三轮的规矩。   不同于前面两轮是单打独斗,第三轮是混战,且不能带兵器,也就说是,第三轮的内容是肉搏!   拳对拳,肉对肉。   应铁峰之所以推测殷野能进前两轮,而不提后面的,就是因为第三轮的肉搏太蛮横,太依赖身体。   旁人都知道这规矩,就连殷野也知道。   唯一一个头次听的,自然是何其。   何其看看殷野的少年身形,再看看其他人,好看归好看,但打起来……何其真的怕殷野被别人给压倒。   何其只是担心,旁人的目光更过分,望着殷野摩拳擦掌,动作将轻视明说。   这种轻视,不是不知道对方实力的轻视,而是明显地看出来,殷野的优势没了。   更多人将殷野第二轮的胜利,归功于他的剑法,招招犀利,的确很有他们元帅的风范。但说到肉搏战,那可太看身体素质。   你两个拳头,加起来没别人一个大,怎么打?   殷野也不是不紧张,他轻呼几口气,站上木台,径直走到另外一个体型没那么“大力士”的人身前。   十人中,也就殷野跟这人体型相差没那么明显。   而且殷野刚刚打完第二轮的最后一场,体力上很吃亏,上台的时候还有点喘气,没有别人休息得久。   正中间是站着提醒他们规矩的文书。混战也不是蛮打,也规则,否则报团就能赢,也没劲。   何其看到殷野平顺呼吸,忍不住上前道:“殷野,你要不要帮忙?”   殷野手摆了下,示意不需要。   少年眼中亮着光,写着坚韧,但唇角微勾,是感激的浅笑。   谢谢,但不需要。何其看懂了这意思。   何其知道他聪慧,肯定也想得到自己的弱势。他说不需要,肯定也是想过的。   但是这种情况,也太叫人紧张了!   何其只好看向别方,给自己分散注意力。   她的目光落到台下两个边缘处将领身上。   另一个瞪着其中一个,眼里写着怀疑,时不时摸兜。   何其看出来了,瞪人的刚露财。而被瞪的,则是目露贼光、发了横财。   两人一多一少的财运,还恰好能对上。   何其心念一动,飞过去,把横财的那人的财运神用手一拔,塞回去给漏财的。   咚——   一个带牙印的金锭子,从偷钱的身上突然掉下去。   “怎么会掉?!”这人动作飞快,想要把钱捡起来,塞回去。   可丢了钱的本来就怀疑这个老贼头,当下抢先一把,将金子捡到手里。他细细分辨了一下,然后气得挥起拳头:“好你个狗东西,老子的卖命钱也偷!我今天打不死你!”   两人打做一团。   台上嘛,也暂时停了。能多出时间给体力没恢复好的人。   殷野看向从打架的两人处飞出来,冲自己笑盈盈的小神仙,心头暖如盛夏,好像要将胸膛灼穿。 第102章 比武第一   ◎更新◎   偷钱的贼手是老毛病, 馋好酒,但好酒贵,就到处想办法搞钱。   可军中都是兄弟, 银钱更是拿的卖命的钱。   被何其逮出来的贼被揍了一顿, 还引起众怒。最后他的上司失望地发话, 先将人绑了, 不影响大比武,回头便将人逐出军营。   不是没过给机会, 但一桩事可一可二, 不可再三。上回被捉到现行, 定下的规矩就是如此,再动手偷东西——赶出去。   做贼的后悔不已, 弄得被偷的都有些不忍, 想要帮忙开口说话,却被上将阻拦。   “没有规矩, 不成方圆。”副帅叶东昌出面说了句,环视过许多张盯着他的脸, 提声道,“大比武继续, 莫耽误了时辰!”   “是!叶帅。”安排的人应声。   因为这一声客气的“叶帅”, 又引得不少人看向叶东昌。   副帅便是副帅,若是副帅成了元帅,那原本的殷元帅呢?从前军营之中, 规矩可不是如此之松,会称呼叶东昌叶副帅。   高台之上, 除殷野之外的几人也是对望一番。   他们私下成了同盟, 谁今日若是拿了第一, 便会在当场直问元帅行踪。   大比武之时,几乎整个军营的将领都会过来,还有无数士兵,届时众人齐声,想来必能将真相问出来!   想到肩上的责任,这些士兵目光熠熠,整个人的精气神往上涨了一截。   何其搞完事,又飞回来,给殷野鼓劲:“殷野,加油!不过安全最重要,也要小心别受伤。”   殷野轻轻颔首,活动着身体,不舍地将目光从小神仙身上收回。   虽是只看了小神仙几眼,但他亦觉得身上突然有了大把的气力。头一回,他被如此偏爱,只因为他是他而已。   “开始!”   随着文书一声大喝,第三轮的比武开始。   台上人按照规矩,有两人一拨的,也有四人一拨的,人数上势均力敌。只是多了合伙作战的选择。   而殷野同另一人许是最弱的,两人在一角没人搭理。   弃了双手剑,殷野赤手同另一人比试。对方人生得精悍短小,用得是腿法,一双腿粗壮有力,扫起来都生风。   还好殷野身姿灵活,在皇宫中也是跟着最好的皇家师傅学的,以多变的招数应对。   但几十招过后,对方忽地动手,给了殷野一拳,将人差点击倒。   殷野踉跄了一下,何其看得呆住,呼吸也紧张地屏住。   殷野这边勉力挡了几招,咬牙将身形稳住。他冷静地没后退,因为一旦退了,就容易被对方冲起来,落了下风被扫下台的概率极大。   方才那一下,他也真受伤了。殷野感觉呼吸之间,胸腔中带上了隐隐的血腥气。   殷野目中闪过坚决,摸清了对方的路子,主动变招应付。   殷野身形一矮,瞄准对方的腿,横腿疾扫过去。   高台上没有灰尘,但两人腿部扫动,亦有人肉眼看不清的感觉,动作太快了,看得人眼花缭乱。只有离得近的,目力好的,能瞧得分明,而后大声喝彩。   主动去碰对方的强处,太勇了!这份胆色值得一声夸。   同时底下众人眼中也闪过看好戏的期待和戏谑,用短处碰别人长处,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说是勇,也是蠢啊。   何其甚至听到有人说笑,看殷野几招就要落败。   都给听急了。   何其仗着只有殷野听得到,大声道:“殷野!殷野!揍他!”   殷野听到鼓舞,精神一振,当下就扑将过去,压住对方。   这回是真的肉搏了!   两人滚在地上,揉打起来。   对方一惊,没想到殷野用滚地这险招。对方想要用腿盘过来,可殷野早就算好了,又所图甚多,当下双腿直接格挡住对方的腿,手上使出小擒拿手,将人扭身制服!   殷野果断卸掉对方的两条胳膊,把人“请”了下去。   底下人猜测翻车,惊讶一番,叫好声和欢呼起哄声反倒更大,排山倒海一般,仿佛要将高台震塌。   殷野扬了一下下巴,冲何其示意,让她看看台下。   何其在他面上看出张扬,靠近了,拿手指戳了一下殷野脸上颧骨处肿起来的一块。   何其用了一点力,让殷野能感受到。   何其想:肯定能叫这个臭屁的知道痛!   赢了固然兴奋,受伤也是真的。还没打完,等下可要更悠着点。   但殷野一开始只是看着,面上露出带着些许傻气的笑。   何其:?   那我再用力一点?   何其以为自己的掌控力不行,稍微更用力了一点。   殷野“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何其心虚地将手收回:“我还以为你不痛呢。”她第一下真的很轻!   殷野抬手,摸了一下她碰触过的地方,重又笑起来。   一张黑脸之上,少年清透的目光扫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小神仙,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   下一瞬,少年的手点了下自己脸的另一边。   何其:?!   你不对劲!   何其假装没看见,看着其他人奇怪道:“不是混战嘛?”   殷野想,一听就没认真听第三轮的规矩。   第三轮的混战可不是盲目地打,可以结伙,但必须势均力敌,这时如何借力、哪些人更适合合作,就考察了挑人的基本功。还有各人的行事,都是将领们考察的目标之一。   像殷野解决掉一个对手,眼下就是生力军。如果有人以一敌多,就可以向他求助。殷野可以从最后的胜利等各方面去考量,他需要这样一个援军吗?   不过没人有求助的机会,等殷野喘过气,台上就只剩下五人。   五个人,人数不能平均。双边的两人组看向殷野,殷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立马跑到较为弱势的两人一边。   殷野大方直白地道:“两位哥哥,小弟来助阵!”   他到底面嫩,加上弱势一方的确担心两人打不过,就默许殷野加入。若是殷野反应慢,可能会被四人合伙扫出去,他们再进行对决。   殷野的举动,引起底下不少士兵起哄。   “扎堆了啊!”   “人多欺负人少咯!”   “打起来、快打起来!”   底下士兵起哄,将领们则是眼前一亮,期待着后面能发生什么。   最好是能赢,不然这点兴头可能也没什么。聪明人的劲,达到目标才能提现出来,不然都只是小机灵。   在起哄声中,真正的混战开始了。   虽说是三人一方,两人一方,可真打起来,三人聚在一块才更有优势。若是两人打一个,另一方得按规矩来,就不好插手,最好还是混着打。   殷野这时也没显摆聪明,躲着的确能不挨打,但也失了勇色,会被军营中人瞧不上。   他拒绝小神仙的帮助,不是为别的,就是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叫这些人服气他。   他不想只做殷长兵的儿子,想告诉这些人,他叫——殷野。   当然,少年意气之外,这种举动的好处殷野也能想到。定能方便他行事,也能帮助他获取军心。殷野用双剑,便是在利用能利用的方面。   心中想得很多,但现实情形中只是一瞬。   拳拳到肉的时刻,容不得分神。   你来我往的拳头,腿脚,受伤在所难免。   时不时有人被击中,还有人倒地,又立马爬起来,顽强不屈。   殷野也挨过拳头,倒在地上,脸上开玩笑点过的另一边挨了狠狠一拳,嘴角破了流出鲜血……   但他都反应极快,接着合伙之人的抵挡帮助,又飞快爬了起来。   眼看着台上拳腿乱飞,五人渐渐朝着木台边缘去。   原本是三人一伙占据优势,但不想两边一变,一人突然逆转形势,勾腿将三人一伙中其中一人扫倒在边缘处。   殷野去拉同伙,可对面的另一人也挤了过来。险些掉下去的人一咬牙,松开殷野的手,拉住冲向他的人的腿抱住,硬生生两人一起跌落到地上。   砰咚——   地面响起剧烈的一声,两个人滚在地上,直喘气。   旁边立马有人把他们拉起,扶到一旁坐下,怕靠近边缘的继续掉下来,压在两人身上。   而此时台上,殷野两人二对一。不是后面加人,殷野同另一人对视一眼,两人朝着单独一人下手。   现实演绎,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   可就在殷野同另一人合力,将对手击下台的同时。   一道拳风就朝着殷野侧面而来。   “小心!”何其提醒同时响起,可也晚了。   殷野挨实了这一下,脑袋嗡地震了一下。但他到底年轻,先前又被何其大方地拿各路神力滋养过身体,狼狈但利落地一滚,避开了对方的第二次袭击。   惊险地滚到中间 ,殷野站起来,这就立住了。   对方紧跟着冲上来,带着劲风的腿扫来。   何其看得想跟上去,但目光落在殷野受伤但露着坚毅的面孔上,只站在一旁看着。   输了也不丢人,很厉害,殷野跟她差不多大。   但要是他靠自己赢了,那就太帅了!何其想到自己,不愿意破坏少年的野心。   她在一旁为殷野加油鼓劲:“他刚刚也受伤了!撑住!”   两□□脚对上,所有人的目光就随着两人动作挪转,好像全部粘在了他们身上。一颗颗心被提起来,充斥着紧张和期待。   殷野眼下激动不已,但意外非常冷静。他能清晰地判断出来,直接对打他不如对方。   毕竟对方是个壮年男子,年盛力强。   但是……对方显然很心急。   拿了多次第二、第三,他的对手太渴望能拿个头名了。   心念一动,殷野就且战且退,手上的抵抗的力道也放弱些许。   高手过招,细微的差别也能分辨出来。   对手面色激红,眼中光芒更亮,冲势也更猛。   眼看就要功成,将殷野逼下台去,就见殷野如对手曾经的同伙一般,忽地就“有了力气”,抓住冲起来的破绽。   两人位置顿时一换,情势急转。   殷野抓住了机会,高抬腿,将人一腿扫下高台!   最后,处在众人仰视目中之上的高台,唯独留下来他一人。   何其作为殷野的小伙伴,又一直在最近的地方呆着。她第一个冲上去,一把抱住少年:“太太太太厉害了吧!叹为观止!”   从三十九个猛男杀了出来!谁能想得到!何其一开始,也为他担忧不已。   太激动了,何其直接从殷野身上穿了过去。   但这不妨碍殷野做出了抬手的动作。   何其手穿进殷野身体,笑着收回来。   殷野面上也带笑,配上他抬手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他抱住了什么似的。   这时的高台之下,可不止殷野第二轮的对手,许多前方的将领也觉得奇怪。   这少年厉害是厉害,可怎么这举止……有点高兴傻了的感觉啊?!   唯独士兵们单纯地激动不已。   不是那些老面孔,突然冒出来的新人,本以为是关系户的应大郎,竟然实打实地拿了第一!眼球掉了一地! 第103章 露出身份   ◎更新◎   将领们错愕过后, 都走到前方。这架势是要跟殷野谈话。   殷野看小神仙一眼,主动跳下台去。   叶东昌站在最前面,笑着道:“今日倒是有幸, 得见军中出了这等年少英才!”   又有一将军问:“听说你是应铁峰的侄子, 今年有多大了?”   殷野答:“实岁十九。”   “十九?!二十都不到, 那可真是年轻。可有兴趣到我帐下行走?”直接抢人。   抢人大家绝不认输。   “我帐下补贴亲兵多, 待遇最好。”   “唉唉唉,别跟我抢人, 这可是铁峰的侄子!年龄又小, 当然要他做叔叔的好好照拂。”   有人开大:“应大郎, 你可有婚配?我有个女儿——”   殷野:……   殷野瞥一眼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小神仙,无奈道:“我心中已有人了。”且就在边上瞧着呢。   何其听到这话, 笑声戛然而止。   察觉到脸上一热, 何其别扭地小声嘟囔:“我现在可不是人。”   殷野耳朵一颤,便又道:“纵是我心上那人已不在了, 我也会为她守着的。”   叶东昌都惊了:“当真是好一个深情男儿!”   “好男儿!”   “不过这等大事,也不必如此。想来那好姑娘, 定也是想着你过得好的。”   殷野客气微笑。   偶尔侧眸,朝何其看来。   何其自是看懂也听懂了, 殷野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但是如今他们纵然不算人鬼两相隔, 也是天人两相隔。   最开始的时候,殷野得过个把月,才能见到她一面。如今虽然控制时间流速减缓, 但想来也不方便,两人不能时常见到。   何其当真不解, 怎么到了这份上?   何其眨巴眨巴眼,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 真想问句——少年,是我哪点骗到了你?!   何其思索着感情这种复杂事,那头前十的好汉,在被各大将领招呼过后,齐齐上台“领奖”。   打了一天,给三军逗乐子、长见识,他们这些参与的自然也得有点甜头。   其余九人都偷瞥殷野,面上浮现懊恼。   他们的联盟结成了,可计划失败了!第一被这个新来的小子拿到了。   眼下就只能将就,没有第一就第二上,众人把目光投到最后被殷野踢下台的男人身上。男人轻轻颔首,随即偏过头,看着走到中间来的副帅叶东昌。   叶东昌直接走到了殷野面前,大比武的奖励,是可以挑的。也可以主动问上官要,从第一人开始。   叶东昌看着年轻少年黑黝黝的面孔,想到自己探听的消息,苦恼之外,多少也有些庆幸。——好歹第一个能让他清净点。   叶东昌收拾好心情,主动问道:“应大郎,你拿了第一,可有什么想要的?想去哪个将军麾下、想要金银、想要什么好兵器,都可以提出来。”   殷野目光落在叶东昌努力挤出笑容的面上。   他提高声量,朗声道:“叶副帅,我只有一个问题求解。请问殷长兵、殷元帅如今身在何方?”   “殷帅……”   “这小子竟然直呼殷帅名字……”   殷野左右两侧的九人,俱都瞪大了眼,目露诧异。巧了,大家想要问的,竟然是同一个问题!   而叶东昌脸上笑容消失,甚至有些发黑。他无声地张了下嘴,看着殷野,目光冷然。   就在此时,台上另外九人中也有人出声道。   “叶副帅,我不想要东西,我也想知道殷帅在何处?!”   “我也不要东西,只想知道殷帅在何处?!”   一人、两人的声音,渐渐融入更多声音。   “殷帅在何处?!”   最后演变成台下齐整的声浪——“殷帅在何处?!”   殷野目光越过叶东昌的肩膀,看到了神情振奋的每一个人,他们面上都写着同一种情绪——担忧。而且,比他这个亲儿子真切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叶东昌。这些目光仿若实质,扎在叶东昌心上,生疼生疼的。   这些人,果然只记得殷长兵。   叶东昌呼出一口气,肩膀塌下去。他一挥手,混着伤痕和老茧的手往旁边一示意。   立时就有人将一盘被红布盖住的东西,端到台上,叶东昌身边。   何其看着托盘,目光能够穿过红布,看到下面的金光。作为财神爷,对金子很敏感了。   何其提醒殷野:“托盘里红布下是金子。”   可金子能跟殷长兵的行踪产生什么联系?何其跟殷野都没第一时间想到什么线索。   叶东昌转过身。   面对齐声大喊的将士,叶东昌挺直了背,抬起双手:“诸位将士,且先安静。”   “安静!”   “都别说话,听叶副帅的!”   将领们呵斥几声,底下很快有纪律地安静下来。   他们只是想要个答案,又不是要翻了叶东昌。士兵们心中最为敬重殷长兵,但叶东昌也是打过无数仗的大将军。   下边安静下来,叶东昌走到托盘边。   他一把掀开红布,大声道:“本来此事绝不可外露,但事到如今,大家追着我要殷帅的消息,我叶某人也只能告诉大家了。”   众人看着托盘之上,闪烁金芒的金子 ,纷纷面露不解。   叶东昌拿起一块金子:“你们都看到这金子了吧?”   “国库紧张,用于边疆的饷银更是年年收紧。我们一直担心饷银不够,但是去年,我们发现了金矿!一座金矿!”   这消息将台下台上的人都镇住,人们忍不住用言语抒发震惊的心情。   “殷帅是去守金矿去了?”   “竟然是金矿……”   “不知道有多大,半年还没挖完嘛?”   “怪不得殷帅的亲兵都断断续续走了不少!还有那么些好手也不见了!”   众人仿佛一下反应过来,自动用金矿解释一切。   殷野回想起他护送贵妃归宁。之前他就纳闷,圣上为何待贵妃那么大方,这么一想,倒是将那段时间朝中很多突然有钱的迹象回想起来。   如此来看,金矿的事朝中也知道,至少圣上和户部肯定知晓。   可是异族士兵也是真的。那些人甚至还认识殷野,几番狙杀,想要活捉他。这些又如何解释?   其中必定有鬼,只是他远道而来,单枪匹马,不清楚更多消息罢了。   殷野看着叶东昌,再次出声:“叶副帅,请问金矿在何处?”   叶东昌回身,看着殷野面露不渝:“金矿之事,事关重大,就不能告诉你们了。若是人人都知晓,异族岂不是就能轻易知晓。”   这话倒也在理。   除了殷野外,其他人知道金矿的事,已经被安抚住。   殷野往台下跳去,手在怀中摸出一小支竹筒。   他将竹筒中东西倒到手中,揉搓脸部,同时径直走到叶东昌之前坐的位置前,提起桌上茶水。   清透的茶水淋到面上,将被搓开的黑末冲掉,露出殷野光洁的俊朗面庞。   一个黑小子,活脱脱地大变活人。   旁边有将领看着殷野,颇有些不敢认:“是、是小侯爷?”   “正是。”   殷野洗了脸,露出真容,转过身看叶东昌:“侄儿殷野,叶副帅可能告知我,我父亲在何处?”   陡然揭露的身份,惊起一地哗然。   跟殷野互殴、肉搏过的,这会子也不觉得丢脸了,脸上露出振奋的神色。   应铁峰被人锤了一下。   “好你个应铁峰,你侄儿?!”   人家小侯爷,在副帅等人面前都能自称一声侄儿。应铁峰也真好意思。这就是旁人的想法,觉得应铁峰占便宜了。   但应铁峰反倒是皱紧眉头。异族士兵的事,军中人马不怎么相信,可殷野同三丫是亲眼见到的。   应铁峰想,这件事,绝非是面上那么简单。   否则殷野何必要藏匿行踪,千辛万苦地进入军营。他打着小侯爷的名号,风风光光、舒舒服服地过来不行吗?   他要自己偷偷前来,无非是有人不让他过来!   那些人也不想让他们继续探索殷帅的行踪,不想让他们见到殷帅。   台上,叶东昌心里想杀人,拳头攥得极紧,可面上只能挤出笑容:“贤侄说笑了,你自然能知道。晚上为你摆接风宴,我私下告知你。”   “多谢叶叔,我也还有其他事告诉你。”殷野抱拳相谢。   到此,大比武剩下的环节就匆匆过去。把托盘里的金子,给前十分一点。若是还有要求,后面再提。   整个军营里,火头班张扬起来,给小侯爷操办晚宴。   殷野被请进扎成屋子的帐中,坐下被其他将士问话关心。   何其跟了进去。但一群男人问东问西,然后吹嘘夸奖,实在无聊。   何其听着,都打起呵欠。   然后一睁眼,眼前闪闪烁金光。   金子?!   何其看向殷野,只见殷野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拿着金子朝她晃动。   何其再低头,眼中就全是金子了。   一块,两块,三四块!   原本只是拿银子哄小神仙开心的殷野:?   他怎么觉得,小神仙今天格外喜欢金子。   难道是因为……   殷野打量何其今天的一身,红袍翩翩,头上戴着的帽子前方也有一个金钱币的图案,端的是一身金贵气,典型的财神爷打扮。   殷野觉得可爱,一时偷偷掏金子的动作便频繁了些。   然后被发现了!   其他人看着殷野把金子往后座递,但是递出去就没了,而且金子也没有落到地上。再想到这位能见鬼怪的传闻,觉得背后一阵发毛。   “贤侄啊,你的心上人不会、不会也在吧?”   殷野的动作一僵,随后点头正色道:“对,她也在。我想着她无聊,给她点东西玩玩。”   众人:……   更可怕了好不好! 第104章 万人坑中   ◎更新◎   鬼神之事, 向来讲究个信者有,不信者无。   相信的,听着殷野一本正经的话, 背后就开始发凉, 觉得帐内阴气森森, 看哪都觉得哪今天阴森得很。   不相信的, 就像是叶东昌。   叶东昌没看仔细,只认为殷野在吓唬人。   他可不吃这套!更不是那等相信鱼腹中预言的傻子。   叶东昌开口道:“贤侄戏言了, 军中何等之地?便是鬼神都得退避!”   军营中男子多, 阳气本就盛。加上当兵几年, 手上再沾点血气,那就是活脱脱的煞星。   只有鬼怕将士的, 没有他们怕鬼的。   听着叶东昌的话, 不少人心里头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那小侯爷这边, 到底怎么回事呢?   能是怎么回事,他的小神仙今天可是喜庆的财神, 没有不欢迎的!   殷野笑笑:“叶叔不信便不信。眼下都是自己人,可否告诉侄儿金矿的消息。”   叶东昌脸上神色一肃。   他环视一周, 看着众人道:“金矿一事, 事关重大。”又看向殷野,“不是侄儿你远道奔波而来,加上如今军营中关心殷帅的将士太多, 我万万不会说出来!殷帅走之时,我可是立了军令状的, 眼下只能等他回来罚我军棍。”   “军令状?!”   “副帅何必, 事急从权, 相信元帅也不会怪你的!”   “是啊,元帅一走快一年,谁能放得下心。小侯爷都从京城找了过来,想来家中更是焦急。”   众人劝慰开解一番。   叶东昌长长地叹息一声:“多谢诸位,但难听的话兄弟我就说在前头。除了小侯爷,诸位兄弟要是愿意听的,都得立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警醒,切记保守金矿地址。”   屋中一共就数十人,有叶东昌的亲近几人,占多数的则是军中老人,自身就有建树,不愿跟着叶东昌。   听叶东昌这么说,常常跟着他的几人就在他的示意下,主动站起来,告辞退去。   还留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思量要不要留下。   金矿的地址,意味着殷帅的地址。   可这消息为什么要藏着?一个肯定是因为不够安全,传出去,很容易让异族知道,给殷帅添麻烦。二嘛,众人都想到了金矿中金子的去处。   殷帅那般忠君爱国,金子的去向便只有一处——宫中。   宫中要金子,还得是这种偷偷要的法子。   想明白这点,好几个军师路线的便起身抱拳,再冲着殷野颔首,也朝外走去。   见这几个老狐狸走了,那懂眼色的也能察觉到不对。胆子小的,就笑着推脱。   “我爱喝酒,就不是适合保密的,也不听算了。”   “我也是,嘴上容易没个把门,不能拖殷帅的后腿!”……   一来二去,屋子里就剩下殷野、叶东昌,外加三个性情耿直的。不是不懂,只是想留着。   叶东昌目光扫过最后三人,神色隐有不悦。但他藏得很好,甚至因为心中的主意,面上露出真切的笑:“这会不走可就真不许走了!都留下来,回头陪我一起挨殷帅的军棍。”   “副帅说笑了。”   “无妨,元帅真要揍人,我老张皮厚,我帮你挨!”   殷野手里把玩着最后一小块金子,开口道:“叶叔不妨直说。”   何其的金银袋里,装上了金子。虽然份量不多,但她还是很开心。   一克好几百呢!   金色今天就是她最爱的颜色。   何其也没听懂他们的机锋,就看两眼殷野手里的金块,再看看脸上写满算计的叶东昌。   叶东昌也不啰嗦,直接道:“金矿,就在万人坑下面。”   万人坑,顾名思义,曾经坑杀过至少上万人,才能得到如此血腥的名号。   叶东昌口中的万人坑,几人都知道,指的是位于唐国和异族交界处的一处凹地,形状如坑,又因为曾经的战事,有了万人坑的大名。至于那处原本的名字,已经无人记得了。   听说金矿在万人坑,几人面色古怪中又透着释然。   原来是两国交界处,怪不得要偷偷去挖。若是被异族发现,那可逃脱不了一场大战。就是那地方实在不好,想到那处埋葬过数万人的尸骨,叫这些将士心头发闷。   叶东昌说完,也站起身:“刚刚吃了半天灰,我也去换个衣裳。”   他笑着看向殷野:“也叫人给侄儿你安排了帐篷,再去洗洗吧。”   殷野匆匆洗了把脸,但除却脸上,他露出的脖颈、手等身体部位,也全部都是黑的。   殷野闻言点点头:“好,多谢叶叔。”   跟叶东昌分开,殷野被人带着,踏入一个新收拾出来的帐篷。   帐篷不算精致,但东西都有。   粗糙的屏风后摆着个冒热气的大浴桶,旁边细心地备上了干净的换洗衣物。   殷野站在屏风旁,侧眸看跟在他身后的小神仙,洗干净的俊脸微赧。   何其:……“我出去!”   都瞧见浴桶和换洗衣物了,何其当然知道接下来的是她不能看的。   那晓得殷野开口道:“不必。”   何其:???   何其把错愕写在脸上,开始怀疑到底自己是保守古人,还是这家伙是保守古人了。   看见何其误会的神色,殷野抬手在唇边遮挡了下,眼中闪过懊恼。   他轻声道:“我的意思是,你在外间坐着也可。”   外间,指的是屏风后面。   军营里的屏风做得实在,看不到另一边。而且洗澡时,会有穿过的衣物搭在屏风上,再次遮挡视线。理论上来说,还是极安全的。   何其心里嘀咕:防君子不防小人呐!   还好她应该是君子。   何其点点头:“好,我就在外间,你还可以跟我说话呢。”   何其走到外间。   可耳朵实在灵,能将一切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脱了一件,是衣服;下一件也是……   正人君子·何其,被迫开启没话找话模式:“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走啊?”   怕殷野还不敢说话,何其道:“帐篷边没人,那个士兵给你提水去了,等他靠近我告诉你。”   殷野松了口气,他的确不知道说什么。   方才好像搞砸了。   殷野解释道:“军令状麻烦得很。”   “但我看他们好像都很敬重你父亲?”何其积极问话。   “对,小神仙观察细致,若只有军令状这一遭,想来他们都会愿意留下来听。可是涉及到的是金矿。”   何其一脸懵。   金什么矿?   不是朝中人,何其还真不会想到遥远的皇宫去。接受社会主义熏陶,她心里也没有皇帝尊崇的概念。   殷野继续:“从金矿中采出金子,自然会送到别处。唯一的可能——只有送往皇宫。”   他顿了顿,话音沉重:“圣上奢侈。”   殷野想不到,事情会绕到皇宫中的圣上身上去。   对比殷长兵,那人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圣眷,更叫殷野记忆深刻。   也有一段时间,他曾经臆想,若他换个父亲,想来会幸福许多。   但无论宫中那人如何奢侈、享受,殷野也从未想过,当今不是个好皇帝!会不顾天下的百姓、江山的安危。   他知道吗?还是被骗了?   远在遥远皇宫,小小一方天地。殷野情愿相信,当今圣上是被骗了。   不过纵是被骗,那人也成了事件中的一环,他的牵涉就迫使无数人不敢插手,冒犯圣威。   何其听到“奢侈”二字,想到了最不奢侈的人——她自己。   何其感慨道:“俭以修身,勤以养德。这话虽然不绝对,但也有它的道理。”   老子也有言: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何其心想自己在道家一途,如此有天资,或许就是因为她足够穷,前面十几年已经俭朴到极致了!   果然,人生有得必有失。   隔着屏风,两个人都陷入思索。   殷野拿水擦洗着,先从思绪中脱离。   人间事太烦恼,殷野坐到桶边去,双手搭在桶沿边:“小神仙,你是怎么从人修炼成神仙的?”   何其:……这题好难!   仔细把原因说来,应当是因为——她学习到深夜,疑似感动了观中王母娘娘,然后就得到了罗盘,直接可以开挂成“实习神仙”。   但这话,无论是“我学习太认真”、还是“我开挂了”,怎么说都不靠谱极了。   何其思索一番,再润色一二,就成了——“多做好事,积攒功德。”   这理由靠谱!且契合了何其现在做的事。   而且臭宝走向成仙的路,就是这么走的。积攒功德,慢慢成仙。   “这样嘛。”殷野将这话记住。没说他问这话的原因。   努力的事,自当他来。只是不知道得行多少好事?   万一他做好事,做到老了,丑了怎么办?   何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了白发苍苍的事,问起万人坑在哪儿。   殷野说了方位,大概距离。   而后何其就运起自己的财神眼,去看地脉上的财气。   财气不一定是金色的,也有银子和玉石等物,颜色不同,但何其可以凭借财神的感觉判断出来。   她核实了一下,对殷野道:“那边真的有很多金子!不过不像是自然金矿,像是别人藏在哪的宝藏。”   这信息十分重要,殷野神色一凝。   但不待他细想,何其这边被臭宝叫了。   ——有人给她手机打电话,一连打了几十个。   何其急匆匆地道:“我有事,得先走了。但你若有急事,对着我的雕像叫我,我听到就赶来!”   叶东昌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何其怕殷野年少吃亏。这地界又不是殷野的地盘,危险得很。   话落,何其就听到水声哗啦,是殷野站了起来。   何其听着细致的‘滴答’水声,顿住身形:“那个,你还有话要说嘛?”   少年发紧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出来。   “我若是没急事叫你,你听得到吗?可分辨得清?” 第105章 诅咒灵验   ◎更新◎   这话说的, 难道你要一天到晚叫个不停?!   不过说实话,自拿到小鸟雕像后,何其还真听见过好几回殷野唤她。   只是都是轻轻地唤,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何其便没管, 只听到时觉得耳热。   隔着屏风, 何其看不到人。   但有方才的水声, 亦能想象到少年这会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在寒冷中等她回话。   何其清清嗓子:“偶尔听得见。相信你有急事时, 我能分得清。”   “我真要走了, 你别着凉。”   “元宵欢乐!”话落, 何其窘迫地先溜一步。   她走之后,一声“元宵欢乐”轻轻地响起, 带着喜意。   屏风的对面, 殷野赤身站在浴桶中。   不过目光落到屏风上时,带上些许的嫌弃。   ——“太高了。”   而后又是哗啦一声, 殷野重新落入水中,热水温柔地包裹住他。   殷野靠在浴桶边, 在暖意中,想那些让人齿冷的事。   晚间那顿, 定是鸿门宴了。   ***   何其回魂到房间, 床上。   伸手摸起手机,显示是个陌生来电。   何其接通了,问:“喂, 请问你是谁?”   那头的人说话都吸鼻子,一副正在哭的样子, 话语含糊, 何其第一遍没听清。   何其又道:“我没听清, 你平缓一下情绪,别激动。”   似乎是因为何其语气好,电话那头胆子大了点,声音也清晰了些。   “我、我是,齐元旦。”   何其一秒冷漠:“你啊,大半夜的有事?影响人睡觉了知不知道!”   睡前这人还在学校BBS黑她呢,这会半夜又电话骚扰她。何其想,难道是因为她爆了对方的大名?   “对不起,何其同学,对不起!”齐元旦赶紧道歉,都顾不得哭了。   可一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大半夜还蹲在公共厕所的齐元旦哭着哀求道:“何其同学,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放过我啊?我求求你了!我现在人还在厕所,这里风好大啊!”   何其:?   “你在哪?”   “厕、厕所。”   “你是不是真没带纸啊?”   学校的公共厕所中,露着屁股蛋子的齐元旦感觉好屈辱!   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也就算了,还特意问他,这也太欺负人了!   但人家掌握着玄学力量,得罪不起,齐元旦只能把气憋在心里,感觉肺都快气炸。   想想他这一晚上,约朋友出去吃烧烤,缓解一下压力。   结果他在烧烤摊上喝凉水的时候呛到了,偏生还巧,那口水喷在隔壁一位花臂大哥身上,然后他就被锤了。   烧烤没吃到,换了家麻辣烫。吃麻辣烫的时候,他又因为听到隔壁桌的笑话,把菜喷进了朋友的碗里!   朋友当场翻了个白眼,齐元旦心里想着道歉,拿着纸,给朋友身上擦擦。   可他拿错了纸!是用过的纸,红亮的油都能透出来。   而且还是在朋友翻脸后,笑嘻嘻的齐元旦才看到纸不是干净纸。这个朋友怕是没了。   心情不愉快地回到宿舍,他又开始拉肚子。   拉肚子的时候,发现宿舍卫生间里纸没了。暑假寝室没人,叫也没法叫,齐元旦只好撅着屁股拿纸。   等他找到纸,回到卫生间——厕所莫名堵了!   折腾一通不行,联系师傅,也只能第二天来处理。正值暑假,又大晚上,维修师傅也放假。   当肚子再次翻腾,齐元旦只能去找别的厕所。同宿舍楼的兄弟不在,他就带着纸,跑到了宿舍楼外。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带了纸!但他的纸却凭空不见了。   而且很恐怖地是,其他人的电话他还打不通。找人救命都不行!   看着手机信号格不断变换,齐元旦陷入了思索。   他想到一晚上的倒霉,再思及从张可方寝室听来的传闻——何其是个能耐的道士,就知道害怕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他尝试着,在大群里翻找了下,在信息表里找到了何其的电话。   何其的电话竟然打得通,这不就是证据么!   齐元旦忍着羞耻,点头道:“对,我的纸不见了。何其同学,求你放过我吧,我们到底是同学一场,能在一个学校也是缘分。”   “这缘分给你你要不要啊?在学校黑你的那种。”何其犀利地反问。   齐元旦:……   不敢要。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齐元旦故意吸吸鼻子,装可怜道:“何同学,我快拉脱了,怕是等下就要进医院。进医院之前,我也要给你道个歉,请求你原谅我。”   “你在撒谎。你说话中气虽然不盛,但也足着呢!”‘   何其可不是好糊弄的,她如今的六识特别灵敏。   六识不同于第六感,是指她的各项身体基础能力,随着道业有成,身体强健,故而六识灵敏。   齐元旦被一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其直接道:“你根本不是诚心认错,只是现在倒霉,才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但本质上,你故意伤害我的事,你压根没觉得自己错了。”   何其把他的心思点明,说道:“远程做法,诅咒成了,就没有解的,你自己自求多福吧!多做一点好事,往后做个好人。至于BBS的事,我也希望同学你能给我一个我满意的结果,懂?”   何其语气冷静,半点不吃齐元旦的装可怜。   笑话,何其是见过多少大场面的人,岂会被这点小招数骗到。   相反的,何其知道自己这么处理,齐元旦绝对会老实。   他要是敢尝试,何其就敢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是聪明人,就会知道老实听话才是最好的。能进X大,害人带节奏那么溜,估摸也不会是笨的。   何其说完,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倒头睡觉。   当然,一时睡肯定睡不着。   何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耳畔仿佛就回响着少年紧张的声音。   到底是哪点骗到人了?!   辗转反侧,少女卷着月光入睡。   ***   翌日,是张玄明归来的日子。   玉皇阁山上花遍开,惊奇大事一桩,张玄明当时不放心便留下了。今日回来,想来是事情弄明白了。   何其存着打听打听的心思,但没等到张玄明,倒是送黑猫的许川先到了。   许川强硬地把猫小六抱住:“小何道长,道观的猫是不是成精了?!我都不敢让猫小六待我家了,知道你回来,赶紧给你送过来。”   一身道袍的何其接过猫小六,顺手撸着,问许川:“怎么了,小六不听话?”不应该吧。   “不是不是。”许川摇头。   许川看向黑猫的眼神诡异:“它就是太懂人话了,都快把我的直播间搞成撸猫频道了!可是我的直播频道主经营游戏,不能影响直播间的整体氛围和感觉。”   猫小六听见这话,立马抬头:“喵呜!喵喵喵呜!”   ——他吃螺蛳粉,臭到花仙子她们了!   何其:“花——”   话到嘴边,何其眼神一转,落到莲花池里,“花都谢了啊。”   好险!差点暴露她超强的外语能力!   许川:“啊?”   许川也跟着看向莲花池,感慨道:“花是谢了哦,一下就过去好久了,总觉得我来道观求救还在昨天似的。”   想到那晚,许川就摸摸鼻子,问道:“张大师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他晚点回来。”何其道,“我会告诉他,你问起过他。”   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别样亲近。这事是何其后面发现的,张师兄似乎对着许川更不羁?   许川脸一红:“不用不用,我就是来送小六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哈,小何道长再见。”   何其看着许川走后还能看见的红耳根,再想到张师兄之前跟王师兄传过一段,感觉事情的确不太对头。   以至于下响,张玄明回来,便发现何其眼神奇奇怪怪的。   吃过晚饭。   张玄明站在屋檐下,举着电动小风扇纳凉,逮住何其问:“师妹,我今日怎么了?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没事没事。”何其像许川一样摇头。   何其主动转换话题:“师兄,花开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可有结果。”   “并无结果。”张玄明把事情道来,“那日空清师叔等人还因为真阳之气发作,再次赶往墓葬,他们到时,整个墓葬内的真阳之气已经空了。这两桩事,前辈们认为是相关的,只是不知道背后是何原因。”   何其:很准,两桩事都是山妹干的!   “后面祖父赶来,起卦卜算,得到的结果也是扑朔迷离。天地似乎有变,但不知如何变化,后山的花开则是吉星之兆,可又很微弱。”   张玄明自己也觉得晕乎,就叹气道:“反正没什么结果,我算着自己归来好,便回来了。”   张玄明说着,侧身对何其抱拳行了歉礼。   “师妹,若是有事,只怕我在王母观挂单的事就要耽搁延后了。”   张玄明先前答应过,会在王母观挂单半年。这样方便道观招人,不至于变动频繁,浪费招人的力气。   何其摇头:“师兄,你客气什么。若有正事,你就忙去,说不定我也要去的!”   微弱吉星,不会就是她吧?   何其感觉很有可能,肩上重任似乎又重了一点。   有压力,就打工!人生人生,人生下来就是要干活的。   渡过白日,晚上何其又开始异世之旅。   这回,何其坠落而下,落在了……殷野身前。差点脸贴脸! 第106章 郡主泥像   ◎更新◎   近在咫尺的距离, 能看得见对方瞳孔的颜色分层,也能看到眼中的彼此。   但是——少年你为什么都没有呼吸?   何其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感受到殷野的呼吸。   何其退开, 才感受到呼吸气流的出现。她不由发笑, 凑近些, 笑着问殷野:“这么紧张的吗?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没。”   捧着桃仙雕像的殷野摇头, 面上却因为少女再次靠近染上一层薄红。   何其脸上写着不信,不过怕问出点自己撑不住的大场面, 就战略性放过这茬。   她转过身, 看着半沙地上伫立的小庙宇, 问:“这是哪里?”   庙宇可不是何其的,何其是桃仙, 降身于殷野手中的神像。因为殷野请神时, 就捧着桃仙的雕像。   面前的庙宇不高,是三间沙土铸就的土屋, 部分木制结构被风沙侵蚀。   殷野的同行人此时都在小庙里,进行打扫, 有声音传出。   最为醒目的是庙边上伫立的一尊泥土像,瞧着是个英武女子。   殷野将桃仙的雕像收好, 再拿出何其曾讨要过的那个绣了两只猫儿扑花的香囊。   “这是边疆士兵给大郡主立的庙宇, 供她神魂居住。”   他半蹲下来,在泥像前抓了一把土装进香囊中。   而后殷野站起身,看着何其道:“大郡主是平涵公主的亲姐姐, 也是嫡支一脉中的第一位女子,自幼喜武, 是武功的武, 不是歌舞的舞。   彼时有清正门的遗风在, 边疆女将几乎没有,但大郡主跟少年将军戴凡成亲后,来到此地,成立了女军。后面没有合适的将领,女军多做辅兵、护理兵,但同样也十分重要,救人无数。”   “我想着——”   殷野话音未落,何其就开口了:“怪不得你唤我过来!”   这等女中豪杰,是旅游也得多看几眼的程度!尤其唐国的古代,有那个清正门,简直就是优秀女性噩梦。   何其往上飞去,仔细地看了看这位“大郡主”,指尖灵力化出桃枝,编织成花环,戴在泥像头顶。   等落回地上,何其又结出一捧桃,递给殷野:“给我们大郡主上点新鲜的桃尝尝!”   贡品还是放在庙里好。庙宇中又有人,何其觉得殷野去方便。   但是……刚过元宵三天。   殷野想,哪怕是皇宫,都吃不到这么新鲜的桃吧?   何其看他不动,又结出两个桃,自己啃一个,示意殷野道:“等你回来在分你!”   还有话想说的殷野只好先去干活。   他把新鲜的桃,放到供奉的盘子中,果然引发一片震惊的目光。   应铁峰咋舌:“现在还有桃,小侯爷,你那儿弄的?!”   殷野道:“我自然有法子,你们别因为好奇碰先人的供品。我们这一趟,说不得还需要大郡主的保佑呢。”   跟着殷野前来的,一行有七八个,皆是军中好手。只有应铁峰背上,背着死活都要跟上的三丫。   男人嘛,都过得糙,不拘小节。吃供品这事,殷野觉得自己不说他们还真可能做得出来。   也不是尊敬不尊敬,就是觉得死去的人也吃不到了。久在边疆,都见惯生死。活着快活一日,在不少人心中排第一。   殷野说了一句,放下一锭金子,让他们再细致一点打扫。自己则转身,又出了庙宇。   但事实是——没人对新鲜的桃有想法!   庙宇中,其他人看着殷野离开的身影嘀咕。   “应哥,我听说咱小侯爷跟个女鬼在一起,这东西是不是……”   “是啊,我见着桃,本来还挺馋的。这桃子又香甜,闻着我的口水都要往外飙。可是想到小侯爷的事儿,我真是不敢动!”   “小侯爷都提醒我们不要动了,那肯定得听话啊。”   几人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对未知事物的担忧。   应铁峰轻咳一声:“大老爷们的,怕什么!但是桃子不许动啊,是供给大郡主的。”   三丫笑嘻嘻地听着,突然出声:“三丫看到过鬼姐姐,一点都不吓人的!”   小孩子眼睛最灵。   众猛男:……小妹妹你说起来真的有点吓人了!   ***   而殷野来到外边,收获了一个春天的桃。   他拿着手里,一时有些舍不得吃。   何其笑着,大方地再给他递一个:“吃嘛。”   殷野再接过来,拿起咬了一口。   何其听到他咬桃子也有咔吱声,心里头满足了,怎么能就她一个人制造杂音呢!休想做安静的美男,放她一个人破坏画风。   听着小神仙那边欢快咬桃的声响,殷野在泥像前坐下,看着俭朴庙宇,黄沙漫漫,似乎一望无垠到天际的宽阔世界。   突地,这几日压在心中的沉重就散去了。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他就不信,他殷野还会死在这儿不成。   殷野咬着桃,被带进吃货的二重奏。   啃完了半个桃,殷野开口道:“我又看到了杨无牙,在副帅叶东昌的帐篷里。我怀疑,杨无牙身边的人是异族人。”   何其手里的桃核都掉到了地上。   何其神色肃然:“他们这么嚣张,直接进军营?!”   转变,何其又道:“那你怎么还——”   话到一半,何其意识到殷野没有选择。他进了军营,就在对方的控制下,想要闹出点动静,可能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信得过的。   最后,这一切都化作担忧浮现在何其面庞上。   殷野道:“空口说我见到过异族士兵,其他人也不会信我。除非亲眼得见,边疆没人敢相信,有人混进了唐门关内。”   应铁峰那边,还是因为三丫父母都因此去世了,加上相信自家幼儿,方才信了。   “所以没办法,只能来这趟。看对方耍什么把戏。”殷野说到这,顿了一下,面色古怪地道,“而且对面还有杨无牙,叫人怪放心的。”   杨无牙是个倒霉鬼,但是他同样又过分幸运,所有的歪魔邪道都会被他克倒!   何其想到杨无牙的奇葩属性,再看着殷野古怪的面色,笑了出声。   “哈哈哈,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你这么说,我听了也觉得放心。”何其许诺道,“而且你不用怕,你还有我呢。我会保佑你们的。”   殷野看着她,唇角弯起:“那等会就辛苦小神仙了,不过我也会保护你。”   殷野提了一下手中的疯刀,同时将另外一个好消息告诉何其:“山神托我找的人我这几日也找到了,就是应铁峰,三丫的舅舅。”   “这么巧?!”   “对。应铁峰当时是去执行机要任务。我也同他说好了,疯刀先借我用用。”   疯刀通了灵性,已然是柄法器。有疯刀在手,殷野的战斗力不可小觑。   何其很自信,两人合作,这有什么搞不定的!   ***   前方,便是万人坑。   只见凹地上,只有黑黝黝的洞口不显眼地往下延伸,地底的风再往上涌,又将风沙冲开。   洞口往下,是被挖开的洞口内部。   可洞口之内,不是空旷的矿洞,而是一整个两人高的大空间,中间摆放着无数空了的腐朽箱子。箱子里本来都是金子,眼下已被搬空。   但仔细听,依稀能听到呼啸的怒号风声,来自更下面。原来下方也不是实地,凹谷底部被挖开了整整三层!   第二层无人,到没有直通路的第三层,才能听到人声。   支盛有些放心不下地扶着自己父亲:“爹,不是说了,不必你亲自过来。”   支子勇面色发白,手里捏着一张染血的帕子。   支子勇咳嗽了两声,面上浮现丝丝不健康的红晕:“无妨,我亲自来更好。”   支子勇看着被挂在石壁上的尸体,以及被他的金仙索绑住的唐国元帅魂魄,感慨道:“殷帅风采不减啊,有幸再次得见。”   而魂魄麻木的头抬起来,撩起眼皮看着支子勇,神色惊疑。   “看来是认出我来了,殷帅好记性。可惜你不能说话,不然还可以叙叙旧。”   话是这么说,转头支子勇就对大儿道:“盛儿,你先离开,安排一下我出去之后的事。”   “父亲,您的身体……”   支盛看着支子勇,完全放心不下。倒不是对支子勇的本事不信任,而是支子勇恰好外出捕捉灵物,受伤吐血,看起来极为严重。   支子勇看着大儿,面上露出笑容:“爹都说了无妨,你且去吧。药草要第一时间备好,待我出去便要用,届时说不得你父就要——修仙大成!不同于凡夫俗子!”   支子勇目放神光,看起来异常兴奋。   支盛这才放心,打包票道:“父亲放心,儿子肯定准备妥当,先贺喜父亲修仙大成!”   两人说话间,支子勇手还往下摸,摸着他腰间一个金色的布袋凸出两个角的活物。支盛目光扫去,就知道是这回他父亲逮到的灵物。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让他父亲如此兴奋和笃定?支盛忍着心中好奇,沿着密道往外走去。   一路往外,支盛心中也火热起来。他想到了异族那位的许诺。——若是回头事成,就封他做异性王!   金矿是异族人先发现的,但初发现之时,金矿之中煞气、阴气极重,常有人因为误入变成傻子。误入那人是身上带着他父亲制作的符箓,方才有机会发现宝藏。   随后异族就利用这金矿,布置了一个惊天大局。   利用金矿,再配合他父亲调理出来的手下,他们一步步,解决了心头大患唐国战神殷长兵、也瓦解了边疆军队内部的防护。   白送的金子,当然不可能真打着白送的主意。一切东西,已然在暗中标上了更昂贵的价格。   支盛往外走,没走的支子勇则是目露讶异。   他抬手,甩出一根金色绳索,只见绳索打在墙顶,可却有金色的魂钩探出,从上面一层强勾下来一个浑浑噩噩的女鬼。   女鬼在煞气中待久了,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充斥着红芒,神智尽失。   但女鬼手中,却捏着一个充斥着生气的桃子精魄。   支子勇伸手取过女鬼手中的桃子精魄。他吸了一口气,将桃子精魄中的生气尽数吸入体内,闭着眼享受道:“好东西。”   -完- 第107章 纯情好啊   ◎更新◎   手中桃子没了, 女鬼被惊扰。   一双红眸扫向支子勇,面露躁色,身周鬼气涌动。   但支子勇手中的金索最为克制鬼物, 一紧金索, 女鬼便被捆得不能动作, 只有双手向外伸着挣扎, 发出痛苦的叫声。   一时上方的土层也被震动,落下扑簌簌的灰土。   杨无牙这个倒霉的, 一不留神就吃到一嘴灰。   “呸呸呸——”杨无牙将口中的脏东西吐掉, 还伸手抹掉脸上的灰尘。   杨无牙枯瘦的手遮挡住他同样痛苦的表情。   外面真的太危险了!杨无牙万万想不到, 自己刚从儿子手里逃出来不久,就落到“老子”手里。   倒不是杨无牙多聪明, 能打探消息, 而是支阳不见踪影,也没有消息, 找人时拿画像被杨无牙撞见了。   知道这是父子两,被支子勇强行收作“徒弟”的杨无牙心中最后的庆幸也没了, 只留下了对支阳吃小孩的恐惧。   儿子吃小孩,说不定这个老子就打的吃他的主意。   天天让他喝血, 一看就是变态。   坚决不洗澡、也不洗脸的杨无牙抹完脸, 心累地想——要是能像上回运气一样好就好了。   无论是撞上糖人娘娘,还是撞上小侯爷都好啊。把这群人赶出他们唐国的土地,还他自由和安全!   杨无牙正做着白日梦, 就听到支子勇开口,“没事做就继续修习真法。”   杨无牙立马点头, 乖巧应声:“好的, 师父。徒儿这就去打坐修习真法。不过——”   “师父, 我们来这儿干嘛啊?”   认贼作师算什么呢?他杨无牙能屈能伸!   见他老实坐下,支子勇抬着头,望着上方,目光穿过细小漂浮在空中的灰尘:“我们来收局。”   支子勇异常红润的面上浮现笑意,视线自上往下,转移到泛着功德金光的殷长兵身上。   他的手又拍了一下布袋,甚至高兴得轻哼出声。冥冥之中,老天也在助他啊。   杨无牙:?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收什么局?这什么破地方杨无牙都不知道。   杨无牙只盼着自己今天足够倒霉,把这个糟老头子克死算了。以杨无牙克倒多个师门、霉死五个恶人师父的经验来看,和糟老头子比命长,还是很有希望的。   ***   杨无牙不知道,何其跟殷野已经到了近处。   何其看低处凹谷之中鬼气森森,提醒道:“不要再往前面去了。此地阴煞太重,很伤身体,若是呆久了,只怕神志会被影响。”   殷野闻言止步。   一行人中,其他人跟着止步。   众人也都听说过,万人坑会让人发疯的传闻。此等危险之地,传出去的消息无数人知晓,早成了这一带的禁忌之地。只是平常不靠近,也不会相信这地方的邪门。   但眼下靠近了,只看那阳光都晒不进凹地万人坑的阴森,就够叫人心生忌惮,背后发毛。   跟着来的这几人,都是能信任的,是军中信重殷长兵的火热分子。   殷野干脆不掩饰,直接问何其:“我看不如我们自己进去?”这意思就是不带其他人。   光听阴煞两字,就能知道不是普通地方,牵涉到鬼神。人多虽然能壮胆,但同样如此多人需要保护,也是一种变相负担。   何其跟殷野想法相同。   “我也觉得我们自己进去好。人多了,我怕护不住,就让他们在此地等着接应你。”   殷野下令,又解释几句,应铁峰一行人被说服留下。   何其给他们贴上了太上驱邪符箓,有个意外也可以保护他们。且一行人在外发生意外,何其完全能通过符箓感知到。   殷野还带了两支军中的响箭,可以警示外面的人。两支响箭放一支,就是通知外面的人过去;放两支,情况紧急快跑吧,能跑一个算一个。   应铁峰等人对视一眼,决定忽视两支的意思。   小侯爷不让他们跟上,听令是他们不愿成为负担,但他们可不怕死,届时有人往外送消息便是。而且若非是殷野这个天弄出来新鲜桃子供大郡主,众人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说服。   他们目送殷野“孤身”离去。   三丫被舅舅应铁峰抱着,看一眼舅舅的硬朗面孔,乖乖地没把想跟着去的念头说出来。   但是,她真的好想去啊,心里像是进了一个小虫,痒痒得厉害,又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她一般。   ***   “小心点。”   何其先一步踏入凹地之中黑黝黝的洞口,扭头提醒后面的殷野。   殷野听着这声提醒,绷紧了精神:“小神仙,你也小心。”   小神仙提醒他注意安全,必是因为此地危险,不可散漫随意。   但对小神仙来说,需要如此小心的,想必对方也很强。所以异族那边,也有“神明”之力?   思及两次遇到的异族怪菩萨神像,掺杂进的奇异力量,让殷野发觉事情可能比他想得更复杂。   但是,都走到这里了。已经不仅仅是他与殷长兵、殷家的事,他须得为唐门关前万千将士、唐门关后无数百姓,找到个答案和真相。   殷野目光落在何其身上,心想:他心善的小神仙,自然也心有百姓黎民,但……也有他。   只他如今弱得很,还得她庇佑自己。   一种紧迫和自责感,存留在少年心头,更是叫他绷紧心神,不愿成为负担。   何其在前面带路,踏入第一层。   走到洞口时,何其察觉到几个方位有金锐之气涌动。   金锐之气,是金属制成兵器携带的锐气,同黄金的富贵金气截然不同。   何其避开那几个方位,两人朝中间走去,目标是晦暗洞中平地上成山堆的箱子附近。   空间不高,可箱子占据的地方却极大,无数的箱子被打开,边角处掉着金屑。   殷野用疯刀挑开几个箱子:“都被搬空了。”   他环视四周,也只能看到除箱子外的空旷一片,毫无人气。跟叶东昌所言,殷长兵在此地带着人采矿完全不同。   这里根本没人?就在殷野疑惑时,何其朝地上扔下一节树根。   桃根刺破下层土壤,地面露出一抹金色。桃根再从金砖缝隙穿过,隔绝神识的金气屏障也随之破碎。   何其看向地下:“有人和鬼魂在下面!但是下面隔了一层金砖,从中间破开可能会塌陷。”   金砖层隔开了下面的气息,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以至于外面飘荡着骇人鬼气,这堆满箱子的洞内却没多少阴煞和鬼气。   何其之前穿成财神爷,分明看到了大片的金气和宝光,所以不相信金子全部被搬空了。但看到能隔绝神识感知的金砖层,更叫她疑惑。   将金砖铺开,明显是个大工程。   何其奇怪地问道:“万人坑的话,战士们的尸体不该就地掩埋?谁会费心思,用金砖隔开,把惨死的鬼魂和无尽煞气拘在下边。”   殷野看向空箱子山,神色一惊:“只怕……就是为了让他们把金子搬出去。”   何其再一思索,反应过来道:“金子可能不太正常!在阴煞之中泡久了,会有残留。”   这厢两人刚捋出思路,来不及核对,地面突地震动起来。   位于六个方位的金锐之气散开,结成阵法。地表的土层被平地而起的气劲震开,狂风乍起,空气中漾着灰尘,一时迷离人眼。   地面上的箱子也因为狂风吹卷、乱飞出去,不知道撞到何处支离破碎。   破碎声夹杂着风嚎,怕殷野看不见危险,何其赶紧飞到他身侧。   “是阵法。”何其一边说着没用的废话,一边可惜她没学过这个阵法。   何其在阵法上天赋尚可,可以理解,但天生没多少兴趣,是以跟徐温学了一阵就歇了。她对符箓这种能直接打架的更喜欢,时间紧迫也更需要战斗力。   不过阵法也不用怕,这种磨人的最怕什么?——懂行的,和……开挂的。   何其控制神力,伸手化实,抓住殷野左手手臂,自信道:“我带你破阵。”   殷野由她抓住,偶尔抬手劈开飞过来的箱子。   不见天光的洞内,只有顶上几处通往外面的洞口露出依稀光线。两人在混乱的洞中,同那些箱子一般渺小,风更是吹得殷野衣袍猎猎作响。   正走着,何其拉着殷野后退两步。   “撕拉”一声——   是殷野衣袍被划破。   两人身前,一个敞开的箱子斜飞过去。而另一侧,同时飞过一把长木仓。   殷野用脚一勾,而后将长木仓抓回手中。   辨认两眼后,殷野道:“是军中百户兵器的制式。”   何其来不及回他,存想一道护身符,贴在殷野身上。   就在护身符绽出金光之时,更多的兵器涌来,带着锋芒的杀气跟浓烈阴煞。   兵器撞在护身金光上,在下半身位置发出“铛铛铛”的撞击声。   殷野先发现特别之处:“只攻击下半身?”   何其看了一眼,发表意见:“好恶毒!”   然后何其丢下一棵桃核,借由生长出来的桃树为支撑,和殷野躲到上面。   桃木长出“两条腿”,在地面“行走”。   因为桃木走动,多少会有摇晃,换成殷野抓住何其的手。   不过这回,他来不及感慨牵到了小神仙的手,而且根据兵器窜过的高度,判断了一下兵器伤身的高度。   那句好恶毒,是不是……   殷野耳根发热,避开脸,不敢看小神仙。   偷看少年的何其:纯情好啊纯情妙!   只要不看她,那她口快的尴尬就没了!   何其正经地带着殷野来到一处无风角落,已经走出来金砖区域,找到生门:“殷野,用疯刀戳一下这块地,下面有通道口。”   殷野单手提起疯刀,往下一砸。   他接连用力,砸了三下。   泥土被砸得往下掉落下去,露出下面一层,有微微的萤光从下面传来。   下一瞬,一张直仰起来的鬼脸露出来,发愣的红眼睛迷茫地看着两人。   接着,几块泥土再次掉落,又一张鬼脸挤过来。和看热闹似的,一下挤了五六张直仰起的鬼脸,下巴处几乎和脖颈直成一条线。就那个角度,看着都脖子累。   何其:……“你们脖子挺健康的。”   而殷野的角度则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他指着一个鬼:“小神仙,你看!那鬼手中有桃子。” 第108章 一身功德   ◎更新◎   刚出了元宵的桃, 那份罕见的鲜嫩,实在引人注目。   何其朝殷野这边探头,便和手中捏着一个大桃的男鬼对上视线。   男鬼模样看着是青年, 头戴盔甲, 身着长甲, 脸上一道穿过整张脸的长疤, 险些将脸分成两半,身上满是浊气, 一双眼写着呆滞和茫然。   跟何其对上目光, 男鬼咧嘴呲牙, 并且捏着手中桃子藏到身后,似是在威胁何其。   何其:??   “你的桃还是我给的呢!”   何其抱怨一句, 底下又掉下去两块土和相邻的金砖, 于是边角处又挤进来几张鬼脸。   趁着鬼群还未暴动,何其赶紧解下手中罗盘。   以臭宝之身为介, 颂念《度亡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 常以威神力,……救一切罪, 度一切恶……”   带着韵律的诵经声, 自何其口中流泄而出,清明了一旁殷野的头脑。   而随着何其念出经文,罗盘之上, 淡金色的光芒逸出,如同细密的星子铺开落在下面一层众鬼身上。   只见淡金色的光芒洒过, 将众鬼身上的浊气一清, 顿时让一地亡魂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   何其看着这一幕, 感觉臭宝还是很给力的。   底下的亡魂数量太多,何其破开之前就料想到了。要想安稳解决,找“臭宝”打借条是个好主意。   不过何其方才用神识开口,臭宝竟然一口答应主动帮忙,不算欠债,算是小有惊喜。   金芒越传越远,守在通向下层路口处的几个亡魂,眼中的呆滞也最先消失,变得灵泛了一点。但是他们游荡太久,已然被岁月磨去了记忆,思想都很空。   只是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一阵悲伤。   有如水状的东西,从他们眼角涌出,滑落。   来到第二层,何其也看到二层的境况。——全部都挤满了将士的鬼魂,各个都是被困住得麻木的神情,叫人心头一痛。   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过了多久?   神志尚还清醒之时,又是如何挣扎,最后只能渐渐失去所有意识,成为混沌阴煞鬼气的一部分。   第一批鬼醒转后,何其熟练地边颂念度亡经,边抬手一挥,生出一阵小风,拨开挡住路口的亡魂。   何其手托罗盘,口中经文不断。   殷野提着疯刀,先一步跳下去,清出一块空间,然后回身护着何其下去。   待何其也下到往下第二层的地面,地面之上涌现一道阴门。   风卷着往上方去,前头哭过的鬼听到召唤他们的摇铃声,回头望了一眼袍泽,向着何其的方向遥身一抱拳,而后转身先一步踏入了阴门。   待到后面,他们四人一列,竟是极有秩序。仿佛踏向的不是地府,只是他们的另一块驻扎地。   鬼气汹涌地涌进阴门,何其手中罗盘一颤,放出更多功德金芒,让阴门维持运行。   何其感觉臭宝这回大出血了,这得多少功德?   正感慨着,就见同样有金光回返,落到何其身侧。   这回功德金光来得最为热切,带着炙热的气息,金色中夹杂着丝丝的红芒。   有丝丝缕缕的红芒,还钻进一旁殷野手中的疯刀中。这使得疯刀铮地清响一声,漾开在寂静的二层中。   殷野看向何其,只见何其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紧。   与此同时,臭宝带着羡慕的声音在何其脑中响起——便宜那破刀了!   罗盘出功德金光,何其念经出人工,疯刀躺着享福。   红芒融入,疯刀刀身上的红意被逼出,在铮鸣声中沁出红色的小珠,将刀身吸纳的凶煞血气逼出。   红色的小珠子凝结成血珠,从疯刀刀尖滚落。   血珠滴落之时,下方。   支子勇手中的阵盘抖动,一角坍塌下去。   其方位,对应的正是何其、殷野二人离开的地方。   支子勇神色微讶,扫了瞪着他的殷长兵魂魄一眼,而后回眸将阵盘收起。   他虽然未看殷长兵,但口中却是说道:“不愧是殷帅的儿子,有些能耐。普通人想破我这阵可是妄想。不过纵使破了,也要付出些代价。”   嘶哑的声音,从被捆住的殷长兵魂身处响起。   “什、么?”   殷长兵看着手段神神鬼鬼的男人,目中一半是恨意,一半是担忧。   他自是恨这人,太平大梦未成,却被此人夺了性命。而且此人手段莫测,显然非常人,让殷野想起来二十年前,清正门盛行之时那些人的手段。   今日再见此人,殷长兵已然忆起,他曾见过这人一面。就在清正门鼎盛之时,这男人曾是国师身前跪着伺候的弟子。   可他已然身死,眼下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着,故而另一半心神被面前男人的话语牵动,不禁担忧起唯一的子嗣。   支子勇抬头,看着殷长兵道:“放心,我会让殷帅看到活的他,毕竟我还有用,只是不能让他跑了而已。”   不让他跑了?   殷长兵略一思索,就想到了腿上。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失去双腿的下场就是难行,何况这种危险的地方。殷长兵神色一变,看着男人的目光更恨。细看,他腮帮子咬紧,显得一张端正脸孔狰狞起来。   支子勇并不在意他想什么,口中念动咒语,让捆住殷长兵的金索也紧了一点,让他在痛苦中闷哼。   而后看一眼乍一看就和活人相差无几的殷长兵,支子勇吩咐道:“去接殷帅的儿子下来。”   杨无牙人都傻了。   听异族一行人谈话,被捆着的这个人是殷帅,他知道。可是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个变态师父居然在等殷帅的儿子——小侯爷!   那不就巧了,和他盼着的人一样嘛!   想到小侯爷请雷的场面,杨无牙直接开始做梦。与此同时,杨无牙还往角落里缩了缩,免得等会被牵连到。天雷可不长眼睛,他这种倒霉的人得自己小心着。   支子勇手下的人,沿着后出来的秘道台阶往上走。   ***   上方。   何其有效率地送走被阴煞禁锢在此地多年的将士亡魂,送他们进入地府。   可手中拿着桃的青年男鬼同别的鬼都不一样,别的鬼悲伤一会,然后就离开伤心地,这青年男鬼却握着桃,口中喃喃“不走,我不能走。”   就剩这一个鬼,何其看看那个桃,问殷野:“你知道大郡主的丈夫长什么样吗?”   殷野:……   这题不会。   他摇头道:“我只见过大郡主的画像,还是小时候跟着平涵偷翻御书房看到的。”   何其:御书房?   你们很可以!有机会她也要去逛逛古代的御书房。   不过暂且只能把这心思抛下,何其察觉到不对,带着殷野来到了二层的一块玉石板旁蹲守。   亡魂离去,二层也在何其二人眼中展露该有的模样。   二层也堆了许多箱子,但要比一楼的箱子小上许多。不过装着的东西更丰富,只看敞开的箱子,就能看到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不亚于何其在三尾狐幻境中看到的场面,对人的诱惑力极大。   但眼下,何其跟殷野都没看那些箱子,蹲在玉石板旁等候。   他们一个是喜爱得很,但是又不是供品,不能拿的宝贝都是废物!另一个则是见惯了各种好东西,没什么欲望,而且此时并不安全。   何其小声道:“是一个人。但下面还有好几个,怕是等我们的。”   殷野点点头。   咔——   与地面严丝合缝的玉石板响起异动,被推开一个口。   殷野来到侧边,等到下边的人露出上半身,殷野就一手捂嘴,另一手猛地用力,强势将人生拽上来。   “唔唔唔——”   看起来,就只是爬上去的人动作积极,速度快罢了。   殷野把人拖上来,何其给玉石板贴一道息声符。   何其再转头,就直面拷问现场。   殷野直接扭脱对方的胳膊。   在对方的呼痛声中,殷野把疯刀架在对方脖颈上,问他:“你是什么人?来这干嘛?”   疯刀褪去刀身上的红意,此时刀身之上闪烁着金属光泽,一时白亮如银。   也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的锋利。   男人痛得脸上滴汗,余光瞥着寒光,用别扭的口音回道:“放、放了我,我是国师手下的人!”   “异族的那位国师,姓支。”殷野对异族的国师知道得不多。   只知晓对方曾是唐国人,如今占据了异族的信仰,颇为神秘,见过他的人不多。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异族人果然在守株待兔。   想到国师也算是玄门之人,再思及那些异族人几次想要活捉自己,就知道其中有鬼。   如此一来,殷长兵活着的概率倒是大了点。对方肯定天真地想用他,来威胁殷长兵什么。   目光落在异族人面上,只见惧怕不见慌张,这种人问不出什么消息。殷野开口道:“小神仙,你闭眼。”   何其看他一眼,背过身。   身后响起轻轻的一声“嗤”声,像是剪刀划过布帛。但何其知道,殷野对那现在没有还手之力的异族人下手了。   何其心头有些异样的慌张,心口也跳动得很快。   这是头一回,两人不是处在下风,不是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紧迫境地,主动动手。   但声音未停止,何其主动转过了身,看着疯刀的刀尾擦过地上死者的脖颈。   一朵血花红。   殷野见她回头,手上一僵。   何其对他道:“我们是一起的。”   对殷野来说,这里的每一处都是别人对他的杀机,包括第一层的阵法机关;以及这偷偷从下面钻上来的人。   而她跟殷野,两人的目标诡异地重合在一起。对方为责任,何其除了想帮殷野跟唐国百姓外,还图功德,想要让自己变强。两人比起来,她才是更贪心的那个。   殷野看着面色不掩乱意的小神仙,并未做声,朝她伸出一只手。   何其回握殷野瘦削却有力的手,紧紧地握紧,在她以为道德被冲击的心慌中调整自己的心态。   两人朝着白玉石板走近,手又自然地松开。   何其揭开了息声符,又在玉石板上贴了个武师叔改造版本的传声符箓,可以偷听下面的动静。   ***   下方支子勇打发时间,再次有兴致地对着吊在墙边的殷长兵开口。   “殷帅,你说你何必挣扎,乖乖将你一身功德给我不就好了,眼下还要拖累你儿。”   殷长兵眼中闪过挣扎,嘴硬道:“他不会来的。”   父子两人的关系,他作为始作俑者,比谁都清楚殷野对他还有几分父子情。   支子勇却道:“他这不是已经来了。”   人都来了,为什么而来,如何而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殷长兵执拗了几十年,头一回,知道后悔的滋味是什么样。但随即,他又嘶哑地开口:“他来了,又如何。”   殷长兵声音坚定,他这一身功德,绝对不会给这个叛国之人。   “我自有办法。”   偷听着下面的动静,何其感觉自己的手又被握住了。   她侧眸看,殷野一张俊脸神色冰冷。 第109章 紫芒金网   ◎更新◎   听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说——他来了, 又如何。   以一种笃定的语气,宣布他的一路跋涉,不值一提。会是何种心情呢?   何其光是听着, 都觉得心里揪得慌。她不敢想, 殷野是什么心情。   何其看见殷野下颚悄然绷紧, 唇线抿得笔直, 是一条生硬的直线。   她看出来殷野强大控制力下的失控,也以为殷野手上力道会失控, 但殷野只是手颤抖了两下。   不同于何其跟席保天, 两人之间到底有过父女情。   殷野一早就知道, 在殷长兵眼中,他实在算不上什么玩意儿。   他本就不是为了殷长兵而来。是曾祖母逼迫, 是异族介入, 是担忧家国百姓……   但无数个理由后,殷野更情愿, 他没有父亲。   他无法做到,有一个父亲, 却在这种情形下无动于衷。   殷野早不再奢望传说中英雄的父亲出现,拯救他和娘于水火;但殷野恨殷长兵, 恨他此时那份笃定、恨他将母子俩抛在脑后、还要踩一脚的理所当然。所以殷野气愤得手抖。   可手中的触感、和旁侧担忧的视线, 将殷野理智拉回。   殷野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小神仙,开口道:“无妨的。”并握紧了小神仙的手。   何其:小动作分明不是这样!   何其捏捏殷野带茧的手, 安慰他道:“没事儿,我比你还惨。我前些日子才发现, 我那个渣爹根本不是我生父!”   这个信息量就大了。   殷野正思索着, 下方支子勇却察觉不对。   没个动静, 重要的是上层的鬼气和煞气都少了很多!   其他手下见支子勇看着上方,开口询问道:“国师,我们再上去几个人看看?”   “不用,上方情况不对。”   支子勇皱着眉,犹豫了一下,直接扬起金索,砸在白玉石板下方。   哗啦——   白玉石板碎开,发出清脆响声。碎片从上方跌落,也露出通向上方的洞口。   第二层的照明靠墙边的夜明珠,淡绿的荧光从上方倾泄而下。荧光中,赫然是一个少年的影子。   白玉石板碎得突然,殷野只来得及后退一步,避开,免得遭受到下方的攻击。   而下层中,支子勇目光扫到白玉石板上淡淡的天地之气,出声道:“殷小侯爷不是为殷帅而来,殷帅就在下方,你下来吧。”   何其:……“他是觉得我们傻吗?这下去不得被偷袭啊!”   殷野:……很有道理。   殷野决定现学:“国师是当我傻吗?”   支子勇信誓旦旦:“本尊绝不会取你性命。”   何其继续阅读理解:“他就是想要你鸡飞蛋打。”   因为没什么朋友,自身也对禁书禁画兴趣也不大,所以洁身自好的殷野一开始还真没听懂鸡飞蛋打这个成语。   但是小神仙那句“好恶毒啊”浮上脑海,殷野就找到了正确引申义。   殷野手也不抖了,心里也不气了,整个人轻松下来。他理理心情,正色回应下面的人:“国师在上一层的阵法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寒刀利刃,我可差点没走下来。”   “你不下来,那殷帅可就要不得好了。”支子勇一扬下巴,吩咐道,“断殷帅一指。”   立即便有人走向殷长兵,提刀去割殷长兵的手指。   杨无牙:……好变态啊!对死人还这么狠。   而在上方,何其凭识感“窥见”下面的死尸之气。虽有功德加身,魂魄离得近,能让殷长兵尸身新鲜,可死了的人到底就是死了。   何其告诉殷野:“人死了。但是魂魄尚在。下面有五个人,两个鬼,两个魂魄都被捆了起来。”   五个倒是不算多。   何其跟殷野对视一眼,俱都觉得这是好时候。   何其将护身符箓给殷野贴上,两人就纵身一跃,沿着洞口跳下。   落下的第一步在台阶上,有箭矢凭空射来,被护身金光弹开。   随后殷野蹿下台阶,何其直接飞向支子勇:“我负责他!”   支子勇一身气息雄厚,何其觉得他比空清更厉害。但何其也并非现代弱小的她,比现代的自身强出无数倍,是以并不惧怕。   不过忌惮是有的,何其靠近就幻化出桃枝,缠绕向支子勇。并且一截缩着的桃枝,灵巧地朝着支子勇手中金索攻去。   这金索让何其感觉有些异样,有莫名熟悉的气息,也怪叫她忌惮。   而支子勇在看见何其的第一时间,就心中警铃大作,咬了舌尖一口,而后将精血咽下。随着蕴养在神佛被激醒,腹中一暖,他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强大到令人恐惧。   见着疯长的桃木,支子勇从怀里取出一张火符,用体内神佛之气驱动。   至阳火焰腾地冲起,点燃一簇桃木。   火克木。   而后支子勇另一手又取出了别的符——   殷野落到地上,第一瞬间奔着另外几人奔去。   他有何其给的护身符,自带盾牌,对方无还手之力,都被斩于刀下。   再回过头,他就看到冲天的火焰和被点燃的桃木。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彻耳畔,殷野面露急色。   对模样仿佛见到亲人的杨无牙喝一声“你先走”,殷野快步绕到支子勇后方。   杨无牙犹豫一瞬,心中又正惧怕,感觉自己只能拖后腿,转身听话跑开。   往上跑台阶杨无牙不熟,他捡起一把刀,走的是支盛离开时走的道。   踉踉跄跄地往前跑,杨无牙回头,望着一片火光,神情惶然。   原来,修道有成能如此强大?   杨无牙脑海中闪过众人一齐坐着啃糖葫芦的夜晚,又流转支子勇传的心法。   火光之中,何其快速将桃木扎进土中。她扬起灰土,想要熄灭火焰,可这火却是带着真阳之气,一时难以熄灭。   察觉到异族国师身上突变的气息,心中被压下去的心慌重返,何其心道不妙!   原来是应在这儿!   何其白着脸,蹙起眉,将桃枝缩小成桃核,灌入生气,忍着那份通感的灼痛感,将火焰逼灭。   她低估这异族国师了。   殷野绕到支子勇身后,长刀砍下,同样叫人措手不及。   支子勇只能暂放过前方让他忌惮的桃木精怪,将自己另一只手中的符抛向殷野。   符箓上方暗红,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腥|臊气息。   符出,“砰”地炸开,涌出一阵黑雾。   只见黑雾之中,脸被长疤分成两半的青年男鬼单手爬了出来。他另一只手,还抓紧了桃子。   青年男鬼爬出来,支子勇看向上方,面色一变。   上面鬼气虽淡了些,但怎么可能只剩下了这一只鬼?!   可真相更残忍,青年男鬼爬出来,就朝着被困住的红眸女鬼飘去。任由支子勇如何驱使,身上鬼气被震散都不听话。   一旁何其收起桃枝,化作桃木剑握于手中,跟殷野形成前后包夹之势。   支子勇后退两步,双手也掐诀。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可成诀却极快。   只见他面上突地涨红,额头上皮肤更是直接涨破,血迹上张开血红的第三只眼。   跟女鬼等被阴煞侵袭,失去神志后的红眸不同。支子勇额上的第三只眼睛是露着邪气的红,使得他整个人的神态都为之一变,五官邪肆,神情也更张扬,仿若一尊邪神在世。   支子勇手中金索如游蛇般灵动,竟能同时抵挡两边攻势。   随着支子勇步伐挪转,何其跟殷野两人到了一面,并肩而立。   支子勇邪肆的目光落在何其身上,他像吸入桃子的生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竟然带着仙灵之气,桃子就是出自你手吧?”   何其闻言看向一旁的青年男鬼,只见男鬼伸手扒拉着女鬼身上的绳索,而原本的桃子,已然到了女鬼手中。   殷野肯定道:“那就是大郡主!”   女鬼是大郡主,那么男鬼的身份也不用问了。   听两人还有功夫闲聊,支子勇轻哼一声:“做鬼也要做一双,你们觉得好不好?”   他话音未落,手中金索便是一抖动,朝着何其的方向席卷而去。   何其闪身想躲,金索却紧跟而上,灵活得像是活物。   何其只好尝试着,用剑招引动天地之气,抵挡金索。   天地之气引动,风乍起,何其手中桃木作的剑带着生气,撞向金索。   一时火花溅起,竟是摩擦出了火星。   金索被一震,往后一缩。但金索的尾段探出魂钩,从何其身上钩走了一块“血肉”。   那种被撕裂的痛感,直接冲击何其魂魄。   而金索将那块“血肉”吞噬,顿时抖动如筛,发出金索每一环互相碰撞的细碎声音,如碎冰撞壁,叮当悦耳。   不只金索振奋,哪怕是被殷野手中疯刀在胳膊上砍了一个深口,支子勇面上仍是在此刻浮现格外激动的涨红。   支子勇神色狂喜,看着何其目中熠熠,亮得吓人:“原来是你!”   疼得下意识吸气的何其一头雾水。   没见过吧?   疯刀卡在骨头中,殷野听到何其呼痛,当下也没管支子勇口中的话,长腿踩上疯刀刀身尾部,用力一顶。   咔嚓一声——   支子勇一只手臂掉到地上,血流如注,一瞬间就将他衣摆染红。   支子勇狂喜的脸色一僵,避开殷野的下一招,躲闪之间,面上浮现怒色:“既然你们都不想活,那就一起死。”   奇异地是,支子勇断掉的手、手指也勾动了两下。   而后捆住殷长兵魂魄的金索、捆住女鬼的金索都是一松,收回到支子勇手中。   三根金索,在支子勇身前缠绕,慢慢织就成一张金色的网,抵挡在他面前。   他避闪着,何其跟殷野自是冲身而上。   一时间,支子勇身上多出无数伤口,血洒遍了地面。   网成之时,臭宝出声提醒——“何其!小心!”   但来不及了,何其桃木剑刺进支子勇左边心口,金网也突闪紫芒,朝她卷来。   之前那种莫名的异样感变得清晰,极致迷惑的亲近为先,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中,迷惑得何其动作慢了一拍,而后就是躲藏在可亲后的森然恶意。   何其被网住了。   与此同时,何其感觉到外面的符箓也被动了。不是遭遇邪祟,而是一张张符箓在失去保护目标。 第110章 选择自爆   ◎一更半◎   何其在金网中挣扎, 可却奈何不了金网分毫。   罗盘缩小,绑在手腕上。何其用神识焦急问话。   ——“臭宝,这金网是什么?!”   ——“名为捆仙索, 但看其材质, 应当不可能困住你的。你攻击金网, 我再看看。”   何其被金网紧贴着, 桃木剑已被迫收回,不然得扎进自己身上。   没了桃木剑, 还好何其平日多番练习存想符箓, 此时就十分便利。   何其心念一动, 熟练地祭出了两道符箓。   一道火符在前,冰冻符在后。符箓皆是她祭出, 故而也好控制, 不会伤及自身。   热胀冷缩,两者交加, 是何其临急想出来的办法。   眼看金网被烫上红意,又被冰符冻住, 锁链之上浮现裂缝。可紧要时刻,金网之中又漾出紫意, 将冰火双符的余效尽数驱散。   这也惊动了跟殷野周旋的支子勇。   支子勇再狠咬一口舌尖。   大量的精血, 被他咽下,将肚中他利用异族信仰之力供养了将近二十年的“神佛”彻底唤醒。   支子勇身上气势再涨,他断掉的手, 竟是在骨节“咔嚓”声中,活生生地再长出来!   逆天命, 活白骨。   支子勇远面上神情一震, 邪肆的面上眉尾扬起。   他原本那只手上浮现铜色, 生捏住殷野砍过来带风的疯刀。   另一只手,则是如先前一般,奇异地动了起来,看似慢,实则快。   支子勇口中喝道:“吾之金索,缩、缩、缩!”   金网上顿时紫芒闪动,往内里缩去,整个又小了一圈,且其上的金芒也闪烁刺眼。   仿若被塞进塞不进去的行李箱,错骨般拥挤。何其腕上罗盘漾出白光,保护着她,将如针的金芒吞噬。若是没有臭宝,就是针扎伺候。   可那层紫意,臭宝竟也没办法挡住。   带着恶意的紫芒刺痛何其魂魄,让她闷哼出声。   闷挤之中,臭宝的回复更叫何其心惊,甚至惊得忘了刺痛感受。   ——“这金网应当是融了你的紫河车,有你和你母亲的气息。”   什么鬼?   有她和她妈的气息?   紫河车,那不是干了的胎盘嘛。何其就觉得离谱,就算她妈也穿越过,可她明明是现代出生的,胎盘怎么可能在唐国出现。   何其头疼得厉害,一时就觉得很不对劲。心中想着,总不能是外公也在骗她吧?   她分明记得,外公说过,她妈何明心游历归来,肚子里带了八个月的她。   何其忍着头疼和心急,又跟臭宝确认了一遍。臭宝严肃的回答,让何其陷在怀疑里。   ——“不会错,是你跟你母亲的气息。你的感觉也告诉你,这金网让你觉得莫名亲近,对不对?那就是证据。也唯你的紫河车,带了能堪比仙灵之气的先天气息,让这金网强悍得可怕。”   何其:……   这是、我害我自己?!   另一边,支子勇手部化铜,一时坚硬无比,手握利刃不伤皮毛。   殷野听到小神仙的闷哼声,心中忍不住生出急躁。   外部还流泻着何其被金网紫芒攻击,受伤溢出的生气。   生气往外溢出,催化洞中地面之上的草木根须、草木种子。   霎时金白光芒交错的光团下方,草木如破土春笋、生长出来。也更让殷野看不清光团中,他担忧的人处在何种境况。   殷野几次攻击,利用他的武学底子,伤倒是伤到了支子勇。可支子勇这会简直不是人,能重生断臂,也能让自己身上的伤口愈合。   给人一种无望印象——区区人力如何抵抗这等力量?   殷野一刀划过对方脖颈,可这也无用。   他心中就知道,普通手段全部没用。   心念急转,殷野循着何其教过的,踏着罡步,口中无声默念——天雷隐隐,龙虎同行……   天雷咒念到一半,殷野耳畔传来小神仙的叮嘱声。   ——“殷野,你保重自己!往后靠,你爹身上有功德金光可以保护你!”   只这匆匆一句。   光团之中,何其下定决心,用神识对臭宝交待。   ——“来吧!我们自爆!”   因为那据说是何其的紫河车太强,臭宝也带不走何其。就像母亲要留着孩子,旁人也不能生抢,何况还是一个“刚生产的母亲”。   没办法,何其只能继续骚操作,想到了一开始来唐国打工,臭宝说过的——她死也不会真的死。   死一次,总能回去了吧?!   何其的眼睛暂不得视物,但其他识感还在,能听到殷野被好几次甩出去,摔砸在地上的声音。   何况,还有外边。她留在殷野同行军中将士们身上的太上驱邪符箓,在这短短片刻内,已经失去了好几个保护目标。   外面定然也是出事了!   因为如今识感强悍,何其也听见了,殷野进去送桃后,那些将士小声议论的声音,在何其听来,都是些颇为好笑可爱的话;还有三丫跟她舅舅,三丫活泼可爱,一口一个糖人娘娘,待她万般信任,贡献了许多信仰,她舅舅还是跟山妹一起“欺负”猛虎的壮士……   再有殷野,何其想着这些人,就一点都不怕臭宝说的代价和痛苦。   臭宝却迟疑地问:“肯定会伤元气,你想好了吗?你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整个人可能会特别痛苦难受。”   这是基于何其对着家人特别怂的前提,不放心的确认。   何其最怕让家人担心。在臭宝看来,何其过分害怕和忌惮这点,都不像对着家人,反倒像是个欠债的。   但何其已下定决心,点头。   ——“走。”   下一瞬,洞中突然疯长的碧绿草木之上,光团绽放出刺眼的无边绿意。   似乎有桃花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伴着草木的清新气息,遮掩掉原本的血腥味。   但绿意也随之消失,只余下泛着刺目金光的金网,跌落进郁郁葱葱的草木丛最中心处。   支子勇本来还在看着笑话,他在面前殷长兵的儿子——所谓的小侯爷,天雷咒成的前一瞬,一掌拍出,毁灭殷野的努力和期待。   临到咒成,反被打断。   反噬的天地之气倒灌进殷野身体,将他身上气机搅乱。   喉中一甜,殷野身子也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只能凭借疯刀支撑身体。   鲜血从少年唇间喷出,洒在面前的草木上。   可此时此刻,两人都只抬起头,望向草木中心处。   光团坠落了!   支子勇今天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当下焦急无比,就要拔步往中心处有人那么高的草木从走去。   越往外,草木吸收的生气少,也没生长得那么茂密,只是浅浅的一层,若隐若现地吞没了他的靴子。   殷野心急如焚,但他咽下鲜血,飞扑出去。   他要阻止对方先靠近光团!绝不能让对方再掌握主动。   哪怕是他没办法,哪怕是……只能挨揍。   殷野像疯狗一样,扑出去,拉住支子勇的靴子。   又在低矮处,被支子勇如钢铁的手捶打,被打倒扑地,再继续挣扎,阻挡住男人想要往前迈的脚步。   手中疯刀更是卑劣得直往上,不顾任何面子与羞耻。   像是被疯狗缠上,本就让支子勇不耐其烦。   又险些被伤到命|根|子,彻底挑起支子勇的怒气。   支子勇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几乎红得能够滴出血,邪气地眨动起来。   铜化的手成为他最灵活的兵器,破开被反噬受伤的殷野的攻击,然后凭借巨力,捏断少年握刀的手臂骨。   冷汗从额上流下,殷野的目光却落在草木中心处,在痛苦的面上挤出一个笑。   草木葱郁,极似春天了。   夏有明珠秋有桃,冬河不凉,梦里有花。   若再有个春天,一年四季便都齐全。   长刀从残手脱落,刀尖劈开草木,可没落地。   殷野不甘心,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疯刀刀柄。   见过她翻山倒河,尝过幼时贪馋的糖人,似神仙飞跃城墙,点燃土堡策马扬长而去,大军万人前相拥共庆……   他们怎么会倒在这?!他不相信。   他的小神仙,都是神仙了,怎么可能会死呢?   心念通达,殷野身上的痛意被意识摒弃,只余下他清醒无比的理智。   而支子勇则是在瞥见殷野先前挤出来的笑,也发现殷野在故意拖延时间。   暴怒之下,支子勇拖起殷野,往后方扔了出去。   殷野呼出一口气,在空中挪转身体,调整方向,让自己身体砸向殷长兵所在的方位。   他还记得何其的叮嘱,最后无力这一刻,还是听了话。   被砸到墙上,身体跟粗糙墙面撞击,痛得像是被碾了一遍。少年露出来的皮肤,甚至脑后,也被粗粝石尖戳破,流出鲜血。   下一瞬,殷野跌落到地上,无力地趴在地面。   殷野费力却飞快地抬起头,看向殷长兵。   他贪婪地看着殷长兵身周金色的金芒,目中露出渴求:“我求你,帮帮我!”   殷长兵的尸身被挂在墙边,绳子绑着他尸身的肢体。头颅早已无力地低垂下去,也就是殷野看得见他的魂魄,方才能与之对话。   曾经殷野也很不喜自己的眼睛,给他带来许多麻烦。但他如今早已庆幸无比,上天给了他如此一双眼睛,能够得见——神与鬼。   殷长兵很是无奈,因为纵是支子勇去了金索,他的魂魄也被一种古怪的钉子钉在了身体中。这也使得乍一看,他就像还活着一样,殷长兵也会有,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的错觉。   可看见殷野的那瞬间,殷长兵就肯定了……他是个死人。   如此一来,或许不用面对最尴尬的事。   他那番话,肯定被儿子听见了。   他说的不是违心话,就像他曾经做过的一桩桩事,都是他真实的选择。   他想要在这边疆做出一番大事业,他想要让异族永远安定,他想要这一地百姓再也不受战乱之苦。   所以他牺牲了很多,他的妻子,他的仇恨,他的脾气,无数的无数,殷长兵自己都细想不全,其中也包括他唯一的孩子——殷野。   心底里,他最为歉疚的便是他的妻子和这个孩子。   妻子已逝,再没有办法,殷长兵为了大志忍下仇恨,给殷家做脸,不让他庶子的身份成为阻碍。他果然爬得更高更快,固有说他蠢的,但同样无数人夸他“孝顺”、“知礼”。   后面他坐稳了位置,想过要不要将儿子接到身边,但儿子极度排斥他,京城亦有太夫人跟圣上护着,那般繁华地和边疆一比,殷长兵熄了心思。   方才看殷野那般拼命,殷长兵也猜测到一些事。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他儿子的心上人?简直都快疯了。   待听到殷野开口相求,殷长兵更为肯定。因为这是殷野第一次求他,也是父子两不知道多少年后,殷野第一次主动开口。   殷长兵心中酸涩难言,他垂下眼,开口道:“我、我动不了。”   殷长兵不想承认,但如今的他就是这般无用。   听到殷长兵这句话,原本脸上满是怒色的支子勇哼笑出声:“哈哈哈,动不了。堂堂战神,这滋味痛快吧。你儿子可是叫我好不痛快!”   舍下脸求殷长兵,可对方说他动不了,想来也根本不知道如何用那一身功德。   只能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殷野想着小神仙最后一句话,心中不免颓然。   浑身的痛,被捏碎的手臂都没叫他喊痛一声,但此时的少年眼中一热,红了眼眶。   支子勇不再管这父子二人,痛快地转身,走向草木中心。   因为中间草木过高,他还得伸手拨开草木。   但就在此时,异变又起。   一支箭矢从一旁破空射来,让躲避的支子勇后退一步。且箭矢之上,萦绕着淡淡的鬼气。   支子勇偏头看去,赫然是他先前钩下来的女鬼朝他射来的箭。   这会,支子勇才注意到女鬼身上也穿着轻便的军服,胸口还挂着一面护心镜。   但女鬼分明一双红眸依旧!是神志不清的煞鬼状态。   咻——   又是破空声,又一支箭矢破空朝支子勇射来。   女鬼只管射箭,倒是那青年男鬼拿着把红缨长木|仓,靠近殷野,伸出一只手,目光呆呆地道:“要桃,郡主喜欢,给我!”   殷野哪里来的桃。   但他知道男鬼不太聪明,而且女鬼大郡主也不吭声,不认识殷长兵,想来也不清醒。   他干脆昧着良心,一根颤抖的手指抬起,指向被箭矢逼得后退的支子勇:“杀了他,很多桃,吃不完。”   青年男鬼显然没想到还有打欠条这种做法。   他瘪了瘪嘴,想着被度化时很舒服的感觉,选择相信殷野。操起手中长木仓,回头飞身向支子勇刺去。   男鬼是真的想要桃!刚刚其他人在打架,他和郡主都不舒服,两人分着吃了桃,才舒服了很多。   他让郡主把桃全吃完,可郡主不听他的。   最好能再给郡主弄些桃吧?   单纯的男鬼被骗了过去,两只鬼围堵上支子勇。   下一瞬,何其从殷野掉在地上的包袱里爬出来。   她高兴道:“我回来了! ”   那金网被她的自爆废了,还有什么能迫害她何六神呢?!   但爬到一半,何其感觉不对。   她低头一看,自己小手小脚,黄褐色衣裙,身上挂着五颜六色童趣的小香囊。   糖人!   何其抬头,傻眼地看着殷野:“殷野,你为什么带两木雕,其中一个是这个?!”   殷野眼中本淌着激动的泪水,被这话问得脸上一热。总不能说,他想着小号的小神仙或许能抱着吧。   不过少年人脑子动得快,殷野抓紧时间询问:“小神仙,怎么借用别人的功德?”   这题何其会!   《论此文若是个沙雕文的神奇走向》】   -完- 第111章 尘烟缭绕   ◎更新◎   臭宝以功德为基, 对功德了解得十分清楚。一人一罗盘关系不错,偶尔也有唠嗑,是以何其在这方面也有涉猎。   不过知道归知道, 同所有借用一下, 借用他人功德最重要的是——是否得到了借出者的同意。   何其飞到殷野身侧, 朝模样凄惨的少年身上挥洒神力, 看向殷长兵,询问道:“他同意了吗?”   殷长兵抢在儿子前面应声:“我同意, 你尽管用。”   “多谢。”   何其客气一句, 在旁人眼中小小号的手灵活地在空中书写起来。   以手为笔, 带着自身的力量,在存想出来的沟通天神的符书上写下借用的契约文字内容。   符书成, 其上闪烁白芒。而何其耳畔是清晰可闻的打斗声。   草木茂密处, 两鬼正一近一远配合地缠着支子勇。但两鬼一个被金索所伤,实力大减, 另一个也不是如今不知强盛多少倍的支子勇的对手。   何其分神瞥了一眼,看清场中局势, 不敢耽搁,直飞到殷长兵身前。   “我以我名, 向诸路神仙起誓, 暂借你身上功德,应对此次危机!你若是同意,就印下印记。”   何其话音落下, 殷长兵心中就有冥冥的感应。那是一种踏实的感觉,仿佛被天地认可。   殷长兵点了点头。   不待他把同意的话再重复, 何其已经直接“扛”起他的手, 在符书上印下印记。   至此, 借契成立。   何其呼出一口气。臭宝并无攻击手段,只能保护她一个人的命。   她方才都担心,两次穿越时间差稍微一大,可能局势就会陡转,或许她都看不到殷野了。殷野跟殷长兵没有那么多的手段对付异族国师。   还好,还好她来得还算快!   脑中无数念头闪过,但何其手下不曾停,抽取殷长兵身上纯正夹杂着锐气的功德。   金色的功德,在何其手下变成一把长剑,模样肖似桃木剑,但应当称之为功德灵剑。   其上金光阵阵,犹如一把金剑,而剑身两侧寒光湛湛,尽显锋利。   殷长兵本人善战勇猛,由他身上功德凝结的长剑也格外锐利,带着杀伐果断的杀气。   何其双手握着功德灵剑,有种自己要成为“杀神”的感觉。   当然,不是要胡乱砍人,而是一种除恶即行善的信念感油然而生。正义,但似乎剑走偏锋,稍显偏执,就像殷野的父亲,殷长兵本人一般。   何其现在人小,握着功德灵剑冲出去。   那画面,活像是个小人扛着个有她两倍高的大武器冲出去,看得后面的人揪心。   殷野看着,就极不放心。   有何其的神力在身上游走,身上有了两分力气的殷野咬咬牙,用没断的那只手撑着地面爬起来。   前方,何其虽然人小,但力气大。   功德灵剑在她手中紧握,配上祖传的剑招。   剑招带着锐气,功德又克制如今支子勇身上的邪气,不再是先前被克制的桃木剑能比的效果。   何其一剑袭来,支子勇脸色骤变。   因着何其此时模样大变,持剑攻来,支子勇才辨认出——这分明就是方才的桃精!   可桃精明明被金网困住了?又怎么能改换个模样,又跑出来。   这下轮到支子勇怀疑人生了!   何其看出他面上茫然,想到自己方才的懵逼,下手更狠。   全神贯注,三式剑招飞快使出,最后剑风合一,将支子勇身周全部堵住,犹如一张网,也还给对方。   第一步,困住人。   第二步,下杀手。   在未散的剑风里,何其举起长剑,借势朝支子勇劈砍而去!   支子勇心口猛跳,抬起铜化的手,想要握住功德灵剑。只待剑风消弭,他就能逃走。   可何其剑法招式娴熟,顺势变招,剑尖灵巧地往一旁钻去,正对支子勇心口。   功德灵剑刺入,像是破开屏障,锐气钻进支子勇体内,霎时就搅了个天翻地覆。   支子勇惨痛狂喊,声音震得头上又掉下尘土来。   他铜化的手却在这时刻,握住只刺入一个尖的功德灵剑。   支子勇的手被割裂,渗出血,可却阻拦住了功德灵剑再进哪怕一分一寸。   何其怕他逃了,一手成锤,想去捶打剑柄。   但何其刚将手握起来,一股自后方而来的力道,把支子勇带着往前一送,将功德灵剑吞没一截。   何其抬头,看到殷野尽是伤和血的脸,从支子勇身后露出来。   几乎看不清殷野的脸,只看得见少年清亮坚定的眼眸,和勉强扯出来的笑容。   很帅!   但何其没有夸他的时间,把支子勇扎个透穿,然后又补上两剑,直接断绝对方生机。   “外面不对,我去看看!”解决完这处,何其手持功德灵剑,拔剑往上飞去。   何其动作很快,都来不及带上殷野,飞过二层白玉石板的洞口,穿过一层角落处的泥洞,沿着黝黑的洞口飞到凹地之上。   飞到洞口的霎时,暖阳加身,阳光终于能照射进被称为“万人坑”的凹地。可何其一点也不觉得暖和,她头皮发麻地朝着外面飞。   远处尘烟缭绕,空气中还漂浮着尘埃。   阳光照下来,还有光晕在空气中漾开,似乎像个梦境。   最终何其看到了一地的尸体,是她匆匆见过的一张张脸,彼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人都死了,身上满是伤口,他们躺在红沙上,面露惊色,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地面之上,是错乱但能辨认出来的马蹄印。   何其心念稍动,感受到了唯一一处完整存留的太上驱邪符箓。   她朝后面飞去,回到凹地,回到万人坑,在一处洞穴里看到了被杨无牙捂着嘴抱住的三丫。   杨无牙吓得六神无主,看见了熟悉的糖人娘娘,瘦条条的少年眨了眨眼,艰难地开口:“好像、是边疆军。”   三丫则是爆发出力气,挣脱放松了的杨无牙的桎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糖人娘娘!舅舅、舅舅回去了。”   话说杨无牙从地下出来,肯定不会沿着往异族疆域去的路走。他绕到了前面,人还没露面,就撞见了要靠近凹地看看的三丫。   瞧见三丫,杨无牙立马想到上回小姑娘夸他,那回他是一个心满意足,于是同小丫头高兴地聊起来。   通过闲聊,杨无牙知道有个念头告诉三丫靠近凹地。但看见杨无牙,那个声音就消失了,这奇异的现象更叫杨无牙乐呵,觉得两人有缘。   要不三丫怎么就觉得他特别好看呢!肯定是特别的缘分,指不定他们上辈子是兄妹什么的。   接着就出事了,一群人骑马而来,扬起尘土。   应铁峰听到动静,脸色一变,随后把三丫托付给杨无牙,让两人别靠近,自己则转身回去。   远远听到打杀声,倒霉多了的杨无牙机警地意识到不对,捂着三丫的嘴,带着小丫头躲起来、藏好了。   何其努力伸手抱住哭泣的三丫,听杨无牙磕磕绊绊的把事情说清楚。   何其沉默不言。   她真切地意识到,张玄明存想太上驱邪剑的勇气。原来防邪祟不防小人,是这样的……   那伙人,杀人之后就离开。不进凹地,不往凹地对面走,说明他们就是应铁峰一样的边疆军营中人。那些亡者脸上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也恰恰证明这离奇的猜想。   而且来者中的首领肯定也知道,凹地之中有异族的人守株待兔,知道对方将殷长兵杀害。   他们默契合作,上面的,下面都不会放过。且对彼此很有自信。   越想,何其越觉得荒谬。   她不敢再多想,抬头,看到走近的殷野。   哭得泪眼迷蒙的三丫看见殷野,哭得更凄楚。   她没了父母,只能投靠远在边疆的舅舅;没有双腿,难以成行,全靠殷野好心送她;可好不容易找到舅舅,舅舅也没有了,从此往后,她再没有了家人。   小姑娘哭得厉害,伤心过度,直接昏厥过去。   殷野倒想接过去,可一只手无力地耷拉着,让何其发现他手断了。   这一场,当真是损伤极大。   而且事情还没成功,何其没有接收到功德,说明他们预想之中——想要引起的关注,让人发现的阴谋,或许根本就没有用!   一行人干脆回到地下第三层,想听听殷长兵知道的事情。   杨无牙抱着三丫,何其路上给殷野接了手。全靠臭宝教,不然何其怕把骨头给殷野接歪。   到了下面,青年男鬼堵上来,干巴巴地问:“我的桃?”   殷野心情低落地解释:“我骗他们说,杀了异族的国师有很多桃,吃不完。”   何其听了,在身上挂着的香囊里找了找,捏出来两把糖人,递给青年男鬼。   “没桃了,给你这个吧。”   青年男鬼拿了糖人,走到女鬼身边分糖人。   何其看无忧无虑的他们一眼,而后将功德灵剑还给殷长兵,又帮他取出阴魂钉。   殷长兵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但看着沉默的几个小家伙,他心中一沉。   殷长兵问道:“可是外面情势不好?”   “叶东昌说你带人在挖金矿,营中暂时信了。”殷野回道,“方才外面也有一些军中惦记你的士兵,但是都被杀害了,我们出去只看到了尸体。”   “这样啊。”殷长兵低喃一句。   随后殷长兵也不顾在场的人和鬼,对殷野道,“此事,圣上知晓。”   他人都死了,什么大志,眼下看来都是笑话。   -完- 第112章 得赠功德   ◎更新◎   皇帝也知道?!   何其头皮发麻的同时, 觉得无法想象。   古代的国家,握于皇帝一人之手,可以说就是皇帝个人的江山。哪个皇帝, 会拿边疆的安危开玩笑?就算是殷长兵功高, 也不至于吧……   何其心生疑惑时, 听到身边的殷野声音发涩地问:“他、知道多少?”   少年面上没有惊讶, 殷野已经知道龙椅上那位或多或少都有牵涉进这件事。只是殷野心中想的,是最好的那种结果, 皇帝并不知其中细节。   “我与圣上素有通信, 半月一次, 常年不断。上一次,还是冬日, 我在这地底, 不知日子过去了多久。”   殷长兵环视地底第三层,第三层比第二层黯淡, 墙壁上的明珠少了许多。   一番打斗过后,许多地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但殷长兵都能一眼看出来。   就连郁郁葱葱的草木之下的地面,他都知道何处高些, 何处低些。   可对地底之外的事, 他一无所知。殷长兵面上露出茫然。   殷野道:“刚过第二年的元宵不久。”   “那就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自下面有人通报寻到了藏宝地,我安排好事宜, 暗中出发挖掘藏宝地,分批将金子送出去后, 就再无通信。”   殷长兵说着, 侧过身, 面向一壁。   殷野打眼一瞧,便知道那是皇宫、圣上所在的方位。   殷长兵继续道:“很久没有人来寻我,我就知道,消息定是被压住、或者被控制住了。或许我就像消失时一样,没多少人知道我的行踪,唯有卢宇刚跟叶东昌知晓。可圣上需要那笔金子填补空缺,万不能让营中知晓。”   边疆发现的宝藏,全部拿去填补皇室享乐,守在边关的人心就散了。所以殷长兵得瞒着消息,就连给殷野的单方面书信也未提及。   殷长兵想到自己的谋算,喟然长叹:“卢宇刚与我有兄弟之情,战场上我们曾些携手杀敌,敢放心将后背交于对方。但他有个弱点,拿捏住他那表妹,就是拿捏住了他的命。若是他背叛了我,必定是因为此事。”   卢宇刚,何其还有印象。正是那卢家堡的堡主。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卢宇刚的偏心。   只因救下一只要被弟弟残害的鸟儿,回家过年的善良青年,再无回书院之日。   “叶东昌有野心,但胆子不够大。我认为我离开后的短时间内,他必定不敢有大动作,还会老实将军营打理好。但我万万没想到,叶东昌竟敢引狼入室,联合异族,对我下手!”   殷长兵心头涌起恨意,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自己人里应外合而亡。   纵是异族人手段非人,可若不是叶东昌出卖,那手段也用不到殷长兵身上。   独自待在地底一年之久,殷长兵将事情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千万遍,也明白了——藏宝地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不过此时他尚能自控。沙场多年,丧命是早已做好的打算。   说完卢宇刚跟叶东昌,殷长兵抬头看着他心中的远方。   “但我丧命至此,一年有余,圣上竟不打算为我讨个公道,哈哈哈——”殷长兵抬头长笑,“云哲北定异族日,勿忘青鹰传嘉讯!”   云哲,殷长兵的字。   青鹰,边疆的信鹰品种,彪悍无比。曾于二十年前的边疆大战,传信立下大功。   彼时新登基,御驾亲征的皇帝有言:吾愿为青鹰。   二十年前那护国一战,就是殷长兵出人头地之时,他自那时起就忠军纯臣一派的先锋党,多年如一日,驻守在边疆。   殷野也曾在御书房见过一枚青鹰小印,看放置的地方,是皇帝顺手常用的私印。   殷长兵明明在笑,但声音不掩凄惶。   笑声止,殷长兵果决挥动手中的功德灵剑。   长剑割裂他身周功德,而后他满身金光,由无数民众信仰和感激集成的功德被一分为二,落在殷野跟何其身上。   再接着,不待何其殷野两人反应,殷长兵的脸就和功德灵剑相贴。   灵剑穿过了殷长兵。   他化作光点,逸散开来。   一时昏暗的地底发亮,如万千萤火齐聚。只是这萤火也很快散去,融纳于这片土地。   铛——   原本被殷长兵握在手中的功德灵剑变得黯淡下来,掉落到地上,像一柄普通长剑。   得了馈赠,何其身上功德暴涨。而且这种馈赠,可以直接被她吸收。因为通过了天地认可,也是赠予者的意思。   何其还灵剑时,殷长兵并没有默认借契废除。所以他能用灵剑割断自身功德,赠予他人。   而且……也不需要还了。殷长兵消散在这片天地。   可何其第一时间来不及思考功德不功德,目光担忧地望向殷野。   何其眉头皱着,紧抿着唇瓣,飞到殷野面前。她笨拙地,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没事吧?殷野。”   殷野抬手,修长的胳膊轻易就将小神仙揽入怀中。   他身周还有未完全融入的功德金芒,能抱得到仿若实物的小神仙。   殷野把小神仙的头摁在自己怀中,不叫她看见自己面孔。   然后一滴泪,从他脸上滑落,混着脸上的血迹。   殷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泪,他明明跟殷长兵没有几分父子情。   他们如此陌生,不曾了解对方,只血缘上是父子,就互相承载了爱与恨。   今时今日,他对殷长兵的计较和恨,都该结束了。   何其头抵着少年温热的胸膛,鼻尖是淡淡的血腥气,来自殷野满身的伤口。   可耳畔,只有上方少年忍住哭泣的抽气声。   殷野在哭。   何其听了会,心里头难受,想要抬起头。   可却被殷野抬起的手摁下,不让她看。   何其想了下,小手往香囊里掏了掏,然后单手伸到一边,捏了个糖人出来。   何其举起手,把糖人递给殷野。   殷野接了,直到片刻后,他止住泪水,何其才抬起头。   少年眼眶泛红,被泪水冲洗显出几分原貌的面庞依旧狼狈,但依稀露出几分脆弱感来。   殷野咬了一口糖人,嘴里便萦绕了甜意。很甜很甜,能忘了其他滋味。   何其便飞起来,拍拍少年的肩膀,在心中道:加油吃,糖管够!   然后……就被戳了脸。   殷野的手指戳在小神仙脸上,触感柔软,像是戳中一片云。   少年的面上闪过一瞬的怔意,而后开口道:“小神仙,我能碰到你了。”   何其缩了一下脑袋,避开殷野的“大手”,然后往旁边一飞,挂在殷野手臂上,荡秋千给他看。   何止是摸得到了,都能让她荡秋千玩了!   何其不知道聊什么,但在这种殷野努力想要忽略方才发生的事情的氛围中。何其自然不会再提殷长兵。   她想起来之前自己的好奇,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带桃仙和糖人这两个木雕啊?”   殷野眨了眨眼。   带糖人娘娘的木雕,是想着……小号的小神仙也很可爱。   带桃仙的话,是因为猜测何其喜欢一点,桃仙很能打,不像糖人娘娘。   只是殷野也想不到,两个都用上了。   殷野如实道:“是我喜欢的,和我猜你喜欢的。”   不等何其说话,杨无牙在一边弱弱地问:“糖人娘娘,之前那个神仙也是你吗?”   杨无牙人傻了,还能当当这个神仙,再当当哪个神仙?   亲娘哎!神仙还能换着当的?!   可两个神仙,长着差不多的脸,让杨无牙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何其朝他点头,又礼貌掏出凝聚了神力,拥有治疗功效的糖人递给杨无牙:“对,都是我。你怎么在这儿啊?”   杨无牙差点哭出来!   这是一个走错路,然后倒霉到家的故事。   三人说着话,三丫也没有醒来,像是睡得很沉,又像是不愿轻易醒来。   而两个拿了糖人的鬼,则不知道去往何处。反正天大地大,他们一起。   ***   等了一阵,何其先一步离开。现代世界天将明,她必须得回去了。   匆匆回转之时,何其感觉她被什么东西跟上了!   像是猛虎那回。可猛虎被发现得很早。何其观察一圈,没看到什么端倪。   她疑心问臭宝——“宝,是不是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没事没事,好东西!”   臭宝声音带着喜意。   ——“是龙息,还挺纯正的。说不定是什么龙的后裔!我已经在它身上做了记号。”   好吧,看来早在臭宝算计之中。   何其不再操心,担心起自己回到现代的事情。   要是被外公看出她不舒服,那不得“亲妈警告”啊!怎么办?!   何其很着急,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她“呜哇”吐了一口血,然后发现——自己功力猛涨了?   何其:?   何其手按在罗盘上。   ——“臭宝,怎么回事?我好像没有很不舒服……”   臭宝颇有点酸。——“你平白捡了那么多功德,哪里会有事,有事的是我!”   这回何其拼命了,两次接连穿梭,臭宝也出血了。而且最后还是空手而归,可见长线任务真的投入太大,做起来好难。   何其安慰臭宝。   ——“没事儿,宝,拯救苍生任务我一定做完!”   ——“我怀疑你想公费谈恋爱。”   ——“分明是殷野打白工,两个人干活,只收一份钱!我还经常不收钱,宝,你不会亏的。”   好像也能这么算?   臭宝抖一下,提示何其注意外面动静。   外头响起何多盛的催促声:“小其啊,起来做早课了。”   “就来。”   何其应一声,赶紧把身上沾血的衣服换下,庆幸猫小六和渣渣兔也都不在,没谁知道她吐血了。   飞快换好衣服,何其出去做早课。   一个半小时早课结束后,何其拉住何多盛袖子,对张玄明道:“师兄,今天辛苦你做早饭,我找外公有点事!”   张玄明笑着点头:“好,想吃什么?”   “好像有鸭血?师兄,我想吃鸭血粉丝汤!”何其心说,吐血也得补补,不然怪叫人不放心的。   定好吃的,何其跟何多盛来到王母殿外走廊一角。   何其正色问:“外公,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我记得你之前说,我妈带着我和席保天回来的时候,我在我妈肚子里八个月,你是不是说岔了?”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何多盛惊得瞪大了眼。   何其:……还真骗了我啊?! 第113章 二男相撞   ◎更新◎   何其避过何多盛的问题, 反问道:“外公,你为什么骗我啊?”   关于她的出生时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何其满脸懵, 想不到原因。   何多盛打量外孙女的脸色, 没看出来什么。他奇怪道:“倒不是故意骗你, 只是那会席保天那边你奶奶还在,你妈怀孕太早, 不好听, 就给你往后延了三个月。然后说惯了, 没改口。”   “三个月?”何其苦恼地抓抓头,又问道, “外公, 你看到我的时候,我是出生了, 一个月大?”   何多盛努力回忆:“好像有两个半月了吧?你妈说你是早产儿,八个多月就出生了, 根本没在你妈肚子里待足十个月,我还给你开了配奶的方子, 给你强身。”   想到那方子, 再看着面前高挑健康的少女,何多盛面上漾起笑:“瞧瞧,现在长多好。”   “外公医术高明!”   何其夸着外公, 实际上心里翻江倒海。   她难道真的是在古代出生的?她妈妈穿越过,而且又穿回来了?那么她亲爸, 岂不是……某个古代人?!怪不得她不怎么像何明心, 也不怎么像席保天。   何其想着乱七八糟的, 轮到何多盛追问:“小其,你还没告诉外公,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事。”   何其找个借口:“我这回去西安,碰见席保天了。我从他那儿知道的,我不是他亲生的。”   咚——   何多盛心里的经书掉到地上。   “什么?”何多盛抓住何其的手,“小其,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了?”   “外公,你不知道这事儿?”何其改为扶住何多盛。   何多盛空着的一只手连拍了两下心口,咽了口唾沫道:“那就是我没听错。你不是席保天亲生的,我不知道这事儿啊!”   何多盛眼神放空,面色复杂,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最后他只是拍拍何其的手,叹了口气:“都过去啦,别跟你妈说算了。”   “嗯。”何其点头,卖乖道,“除了外公您,我谁都没说呢。”   “好,外公的乖乖。今儿个怎么起晚啦?白天要不要补个觉。”何多盛以为孩子偷偷熬夜去了。   何其回道:“看人多不多吧,人少休息会也行,人多不休息。”   早上吃过鸭血粉丝汤,何其就在殿中值班。   今天是工作日,没什么人。   何其跟张玄明安排好殿中事宜,来到殿外小憩。   张玄明感知敏锐,他问道:“师妹可是昨夜又有突破?我观你通身气息似乎进益颇大。”   这简直就是摆好的梯子。   何其顺着梯子下来:“对,是有些突破。”   何其看着张玄明的脸,突然兴起:“师兄,我功力长进不少,再给你试试美容咒,看有没有用?”   “多谢师妹。”张玄明微赧。   他还真没想到这事,只是观何其身上气息不对,关心一二。不过何其有兴致,试试也无妨,经过许川那一回,他已彻底看开了脸的事。   美容咒何其已然背得熟透,当下对着张玄明施展了两遍。   而后张玄明细细感受,片刻后,声音惊喜地道:“似乎有些作用,脸上有些痒。”   “真的吗?!”   何其激动地站起来,探身观察张师兄的脸。   但一时自然看不出什么。不过有了动静,总归是好事一桩。   怀着这样的期待,何其在现代呆了好几日。   臭宝拘着,让她好好养养元神,消化一下那笔功德;至于时间上,经历了骤然两次穿回穿去,臭宝的掌控力得到了提升,不必担忧。   可惜的是,一周后,张玄明脸上有了变化,又仿佛没有变化。   他脸上皮肤变好了,但是连带着痘痘都变粉嫩!可粉嫩有什么用,痘痘不还是痘痘。偏生痘痘还顽固完毕地盘踞在他面上,死活不肯下去。   一时间,倒是问起的香客众多,带火了美容咒。   何其:……可恶!   她一定会变得更强的,迟早有天能干掉张师兄脸上的痘痘。   当夜何其就想出世界打工,但一晚上一连接到了两个电话,都需要出门办事。   一个是牛小庆打来的求助电话,他朋友的儿子出事了。   第二个则是何明心打来的,问何其有没有空,她朋友的儿子也出事了。   何其特意问了名字,确认了下,并不是同一个!   ***   第二天,何其跟张玄明一起出发,一人一个单。目的地都是万市,不过地点不一样。   汽车提早抵达,来接何其的人先到。何其跟张玄明说了一句,跟着人先走一步。   开车是司机,何其跟事主辛青云,一位漂亮大姐姐坐在后座。   辛青云跟何其热络两句何明心,先开口感谢何其帮忙,情商高得何其都不好意思。   “辛姨,不用客气。你先跟我说说你儿子的情况吧,我还不了解。”   何明心介绍的事,何其也没好意思逮着亲妈狂问。想着能帮上忙,就高兴地答应了。倒是牛小庆那边的情况,何其提前了解清楚了。   那家的儿子据说是国外名牌大学的年轻老师,夏天回国,休息外加陪家人。   但这几日人非常不对劲,人天天在外面不回家,一回家身上还有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可问起来却说是去图书馆看书看了一天。   家中明明就有小辈在别的地方撞见了人。感觉不对,家里又有人信这些,就疑心不对劲,想请人看看。   辛青云听何其问得直接,也切入正题:“我儿子辛柏今年二十,刚硕士毕业,进入公司工作。”   也快二十的大三学生何其:?   二十岁,刚硕士毕业……打扰了。   辛青云不好意思解释道:“他上学早,就毕业早些。”   何其道:“没事,辛姨你继续说。”   虽然学业跟不上人家,但工作何其跟上了。   大家都是工作人,也都是“企业”,何其还干得挺出色的,想来不会逊色于人。她还打两份工,简直就是努力界代表!   辛青云继续道:“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准备早点退休,把公司交给辛柏。他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工作上的事,等到毕业后,公司也就由他一个人打理。”   “他这个孩子非常自律,也比较喜欢工作吧。”辛青云说着眉头蹙起来,“可是他最近一周,除了第一天的上午,全部旷工了。还是公司的老人通知我,我才知道这事。”   “旷工也没什么吧?可能有事,辛姨你问过了吗?”   “我问过了,他说就是在上班,而且信誓旦旦,说的好像就是真的一样,他还能说出工作内容。”辛青云道,“可是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旷工。”   何其总结:“如果辛柏没骗你。就是他以为的一天,和他实际上的一天不一样。”   “对。”辛青云叹口气,“我那天跟你妈妈聊起这事,她就让我拿个铜钱试试。悬挂的铜钱指向我儿子的房间,吊着绳子的红线也断了!”   辛青云想到红线在自己面前断开,声音大起来,手也握紧了。   何其出声安抚:“辛姨不用担心,辛柏状况还可以,想来那玩意儿也不是打什么坏主意,且去瞧瞧。”   人没事,只是有不对的征兆,说明事态不严重。   何其摩挲着下巴,心中还有些讶异——跟另一边情况差不多啊!   都是白天出去,却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家人发现不对,询问又对不上。   何其手机里跟张玄明说了一声,那头给出回复,情况基本相符。   先到了辛家,辛柏人不在。   辛青云看过视频,才知道儿子翻窗出了门。   本来她交代过,让辛柏今天别出门,在家等她,儿子也答应了。她还把门锁了,没留钥匙,里面开不了门,谁知道还有翻窗这种操作!   辛青云吓了一跳:“我的天!居然翻窗出去了,还好没事,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何其在一旁看着辛青云给辛柏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但很快就被挂掉。随后再打,电话直接打不通。   辛青云脸黑下去,干脆调出手机位置跟踪功能,查看手机主人在何方。   “昨晚让他新设定的。”辛青云叹口气,一边看手机,一边头疼地对何其解释,“就知道他白天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何其笑笑:“没办法的事嘛。”   两人有了辛柏的位置信息,又开着车去找。   车子一路开到大学城,X大也在这一带。   还好还没开学,大学城人气不算太旺。   何其穿着便服,但手里拿着柄桃木剑,颇有些吸人眼球。若是赶上人多,可能又要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板块。   “位置显示就在二楼的私人电影院。”   辛青云带路,跟何其往楼梯上爬。   在楼梯转角后,何其看到了张玄明跟另外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青年满脸不爽道:“爸,你别拉着我!我回头跟你说行嘛,今天真的有事。”   庞威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拉着人不松手,看向张玄明:“大师,你快看看我儿子哪里不对劲!他平常不会这样对我的!”   何其看着张玄明。   这么巧?   更巧的来了,何其装在包里的臭宝出声。   ——“那个带龙息的家伙也在这,你面前的青年就是中了招。”   何其先声制人,喊张玄明:“张师兄,我要找的人也在这边。”   辛青云在车站见过张玄明,看到人就觉得不太对了。怎么撞到一起了。   听何其这么说,庞威把儿子抓得更紧,他看清何其手中桃木剑,满脸惊疑:“你们也找人?这么邪门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被抓住的青年喷出一口气,满脸暴躁:“爸!你别抓着我,你再拦着我,你儿媳妇没了!”   -完- 第114章 二龙戏猪   ◎更新◎   “好啊!我就说有女人, 你还不认,非说你在图书馆天备课!”   庞威仍然抓着儿子庞墨,只是听着儿子的理由, 手上不由得迟疑一松。   他儿子庞墨也二十好几了, 至今还是单身狗。   就这么一迟疑, 庞墨挣开庞威的手, 往私人影院里面冲进去。   庞墨面庞虽斯文,但个头高大, 生得肩宽腿长, 加上看起来是个好人, 影院里面的人竟是一时没拦住,直接闯到一个房间的房门前。   何其惊呆, 好家伙, 这直奔目的地啊!   何其跟张玄明紧跟在他后面,手上同时在拿符箓等物, 做好降妖除魔准备工作。庞威跟辛青云跟在何其两人后面,处于第三梯队。   砰——   庞墨再次违反他的人设, 强行打开门。   门里面的清亮音乐声,撞入每个人耳朵里。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而房间里, 辛柏站起身, 回身不满地看着最先冲进门的庞墨。   “柏哥,怎么了?”   辛柏身边响起一个很萝莉的声音,接着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跟着站起身。   小姑娘脸上还有婴儿肥, 很明显的没长大的面部特征,不过倒是十分可爱, 头上扎着一个红蝴蝶结, 目光灵动。   可惜在瞥见庞墨时, 圆脸小姑娘眼神慌乱顿时起来。   庞威这个中年大叔隔着人群,打量了两眼小姑娘。   随后庞威苦着脸看着自己儿子,忍不住低声吐槽:“这小日子过得挺有判头啊。”   何其回头看了这位叔叔一眼,投掷给对方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庞墨黑着脸,质问圆脸小姑娘:“珠珠,他是谁?”   辛柏目光从辛青云身上扫过,手搭在小姑娘肩膀上:“珠珠,他是谁?”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小姑娘看辛柏一眼,又看着庞墨,皱眉反问:“墨哥,我们约的、约的明明是是上午!你怎么下午这会还来?!”   一旁的辛柏轻哼一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玻璃镜片下,不满的眼神挑衅。   庞墨气得不行,面庞都差点扭曲:“怎么,我过来,你不高兴?”   工作人员姗姗来迟,小声打断这一出大戏:“几位,请问是什么情况?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打扰我们的顾客。”   何其轻咳一声,开口道:“没事,大家都认识。”   辛柏看着庞墨回嘴:“我可不——”   辛青云:“你不认识你妈?你说完这句话试试!”   轮到庞墨轻笑,嘲笑不敢说话的辛柏。   一旁的庞威听着他笑就难受,看着被叫做珠珠的小姑娘,在心里骂儿子,嘴上也忍不住道:“庞墨,你笑什么笑?你爸我很久没抽你了是不是!”   这一波,父母双杀。   两个青年虽然性情都有变化,但都不敢再吭声。   工作人员一看父母辈都来了,面容尴尬,看着屋子里的小姑娘道:“小妹妹,你有事都可以喊我们。”   小姑娘抿着唇,安静地点点头。   何其:你担心的才是最危险的!   工作人员叮嘱完,也就退开,由客人们自己处理事情。   门被庞威讪笑着关上。   门一关上,父母辈的两人,瞪一眼各自的儿子,然后求救地看向何其跟张玄明,想看看怎么办好。   一个普通小姑娘,看着还是那么小的,能叫两个平常理智又出色的男人忘了成年人的本分?!他们相信自己的儿子是知道分寸的人。   张玄明顺手给辛青云、庞威塞了一张符箓,辟邪除祟,然后小声交待两人:“靠边。”   张玄明话音话落,何其就祭出太上辟邪符箓。   泛着金光的符箓飞出,直飞珠珠。   纵是不是第一次看到何其存想符箓,张玄明依然觉得惊人。他用了三年,才能将太上辟邪剑在现实中凝结,而且此次,何其祭出的符箓明显比以往凝实好几倍,威力大增。   在符箓飞出时,张玄明也祭出了他存想于心中,日夜勤修的驱邪剑。   飞剑一个晃身,也飞向看似无害的少女。   辛柏大惊:“你们干什么?!”   可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符箓和飞剑。   珠珠闪身想躲,没有躲开。   但符箓和飞剑碰触到她身上,却像是失了力道,朝地上坠落下去。   符箓和飞剑上闪烁的金芒,也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一旁的庞威大喊:“你们睁开眼看看,这个小姑娘不正常啊!”   正常人,哪能抵挡得住符箓和飞剑如此不科学的东西。   小姑娘珠珠闻言面上涌现不喜,在瞥了辛柏和庞墨两人各自一眼后才消失,口吻不悦地对何其、张玄明道:“两位,我没有得罪你们吧。”   珠珠话说完,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何其。   何其回道:“是他们各自的父母请我二人前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你不要再控制他们。”   珠珠的圆脸上浮现潮红,有些不忿:“我又没有伤害他们!”   “你让他们记不得白日做过什么,还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叫没伤害他们?不是只有□□伤害,才叫伤害。”   何其一边跟附身小姑娘,身带龙气的家伙说理。一边跟臭宝商量。   跟臭宝先前说的一致,身带龙息的“家伙”灵性很足,并不会伤害人类。   妄加戾性,会阻碍修行,而且人力强悍,动物中越有灵性的,越知道如何避开人群的忌讳。   一旁,庞墨也开口道:“我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为什么要欺负——”   他话没说完,他爸庞威开口了:“你还敢说话,你这个孽畜,也不看看人家小姑娘多大?今天有十四了吗?”   庞威气得很,不好意思当着女士的面脱皮带,脱下脚下的皮鞋砸向庞墨。   庞墨躲着这只皮鞋,那边何其灵机一动,甩出两张静心符、两张驱邪符,分别贴在两个青年身上。   静心外加驱邪的套餐,多少让两人理智回归。   辛柏一阵头疼,直接倒在沙发上。   “你——”小姑娘看了担心,瞪向何其,“你这个女人对白哥哥做了什么?!”   虽然音相仿,但一个柏哥,一个白哥哥,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珠珠这一声,让辛柏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上挣扎之色。   辛柏的面色极复杂,似带着眷念,又似带着不解。   由不得珠珠细看,张玄明的飞剑再起,同时张玄明还抛出了八张符箓,集聚了一个小型阵法,将珠珠跟辛柏二人隔开。   阵法形成的小圈,拉着珠珠远离沙发上的辛柏。   何其踏入阵法之中,手里掐了个法诀,一剑带着剑气扬向女孩。   这一剑剑气很轻,因为怕伤到被附身的小姑娘。这一招,只是前置。   “小姑娘”面色闪过恼色,身子忽地附低下去,以四肢着地。   而后拱起身子,就用头撞向何其。   何其拿桃木剑格挡,咬咬牙,另一手则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很有何其得个人风格,掐亮屏幕,就是一副金光闪闪的——旷世黄金图。   传闻,龙族最喜欢珠光闪闪的东西,黄金就在龙族的爱好谱上。   事实证明,这是真的。   看着何其的黄金图,“珠珠”的目光一直,头随着何其摆动手机转动了一下。   见状,何其立即把桃木剑往下一插,掐动臭宝教的寻龙诀,口中颂念咒语,一手拿着手机往后收,另一只掐诀的手掐向珠珠的眉心。   手机往后退,珠珠跟着往前探头。   就因为沉迷看黄金,引得神魂和身体有一瞬间的错位。   何其伸手一揪,把附身小姑娘的东西一把抓了出来!   一只粉嘟嘟,长着一黑一白两个角的小粉猪被拎着脖子,在空中划动四肢。   看见这只小粉猪,一旁的辛青云跟庞威都傻眼了。   “迷住”他们儿子的,就是这么一只……猪?   虽然这只小粉猪粉粉嫩嫩,长得很好看,可也不至于吧?为什么要瞧上他们儿子呢,还是一下两个!   小粉猪口中“哼哼”一声,凭借蛮力挣脱何其。   何其也有点傻眼,她也万万没想到,这生物竟然是长着龙角的……猪。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猪?   还有传说中的,二龙戏猪?   何其愣神了一下,那头小粉猪想要逃跑,冲撞向外方。被张玄明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一挡,逃脱不得。   而这一撞,让阵法上裂开纹路。张玄明手脚利落地抛出八张符,加固阵法。   回神的何其也是抱起昏迷的真·小姑娘,将人送到阵法外。   小粉猪有些焦躁,目光不停地在辛柏跟庞墨面上打转,目光单纯又复杂。   单纯是它的性子,小粉猪看来并不是城府很深的老妖怪,复杂则是因为它眸中情绪让人看不懂,只是叫人看着觉得呼吸一闷,似乎承载着太多。   被小粉猪看着,两个青年面上浮现挣扎之色。   庞墨更是站起身,想要往阵法中走。   何其神念一转,当着小粉猪的面,主动走向庞墨。   何其一把挽住庞墨,“用力”地摁住人,不让庞墨动弹,口中则娇声道:“墨哥,你可别上这头猪的当,叔叔可是给我们定了娃娃亲的!你不能对不起我。”   确定是第一天见何其的庞威:??   啥?   他啥时候干过定娃娃亲这种事?   是人都不信,但庞墨这会本就处在挣扎之中,懵住的情绪让他反应没那么快。   他没答话,小粉猪却是当了真,扭头冲着庞墨跟何其冲来。她头上两个龙角都支棱起来,尖角处变尖。   何其运力到拇指的指甲,划破自己的食指。   等小粉猪拼尽全力,撞破阵法,冲到外面,何其就低声念着从渣渣兔那儿弄来的奴契咒,带血的食指贴上了小粉猪的龙角。   叮!小妹+1!   小粉猪,整只猪都傻了,口吐人言:“不讲武德!!”   何其对新小妹还以宽松微笑。   伞妖诚不欺她,多收小弟就算不带在身边,也很有用处啊!   -完- 第115章 能屈能伸   ◎二合一◎   看着何其的笑容, 龙珠珠气得红润的鼻孔中喷出热气来。   就这样被契约、降服,从此被别人掌控生命和自由?是谁都不会老实服帖地认命。   相反,想要抗争一把才是真的。龙珠珠蹄子蹬了蹬, 运起通身修为, 企图废除印入它魂海中的契约。   何其当然不愿意, 当即念动控制法咒。   小粉猪愈是抵抗契约, 承受的痛楚就越多。   粉红小猪口中发出宛如杀猪的凄厉咆叫声,惊动了蹲守在门外的工作人员。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伴着工作人员的催促声。   “麻烦开开门!请立即打开门!”   张玄明赶紧上前, 将一张镇妖符贴在小粉猪身上。   驱邪符不行, 想来是因为小粉猪不在邪物之类。但一头猪,总属于妖怪吧, 张玄明便匆忙找出了存货中的镇妖符。   黄色的符纸上, 朱砂书写下流畅的符文,其上韵意流转, 隐隐约约的光华摄人。   镇妖符从后方贴上去,龙珠珠的运气被打断, 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同时契约彻底牢固地刻入龙珠珠脑中,像是楔入灵魂。   随后它体内两道龙息自发纠缠上去, 也只能和契约隐隐相抗。   龙族从古至今都很强。但渣渣兔也是当过山神印的兔子, 和真神仙沾着关系,出自它手的契约也是最强级别。   在急促的拍门声中,吐血的龙珠珠不敢对何其动手, 红着眼眶,转身顶着头上锐化的角冲撞向张玄明。   小粉猪头上一黑一白两只龙角, 尖角处变得锐利, 像是闪着幽光的刺。   其背后的何其蹙紧眉头, 在辛柏、庞墨两人忍不住的担忧声中,她果决地抽出桃木剑,追身上去,剑抵在小粉猪圆润的脖颈上。   “我劝你冷静。”何其淡然出声。   但偏偏就是如此平静的一句话,让小粉猪感受到一股杀意。   思及在唐国时,何其斩杀支子勇的狠辣,龙珠珠含恨咬牙,再不敢动弹。   这位可是真杀神!龙珠珠还不想死。   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叫不动门,工作人员直接动用了备用钥匙。   但打开门后的场景,让门外的人都有些懵。   “你们——,我们这里不许杀猪!”   “不对,这猪哪里来的?”工作人员之前可没看到猪。   数张脸上都大写着懵,再看到地面上散落褪掉颜色的朱砂符纸,又响起一阵口水吞咽声。   当头一个女生,估计是店长,大着胆子询问:“请问那个小姑娘呢?”   “她累了,躺着呢。”辛柏抬起头,也把小姑娘扶着坐起来。   小姑娘肩头被摇了摇,慢慢醒转过来。   小姑娘看向其他人的目光都很茫然,惊讶为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她。   再一看是陌生的地方,反应过来的小姑娘眼中就开始浮现慌张。   她抬头扶了一下发胀的额头,有些害怕地颤声开口:“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我、我不是在家里补暑假作业来着?”   而且她的暑假作业才补了一点,时间紧张着呢。   辛柏就站在小姑娘身侧,眉目深敛:“珠珠,是你约我出来看电影的。”   小姑娘:……“我不叫什么猪猪啊!”   小姑娘真的慌了,径直找到穿着店里制服的店长,请求人家送自己离开。   何其看小女孩没事,便没多管。   小姑娘走了,房间是辛柏付的钱,时间还没到,倒是可以继续使用。   离开之前,店长把小姑娘送出门,回头看一眼被剑架脖子的小粉猪:“真的不要在本店杀猪啊,多谢!”   听到好几次“杀猪”的龙珠珠:……   龙珠珠冷静下来了。   它本来就是一只猪妖,性子里带着惰,同其他猪猪一样没什么大志气,平生所想就是吃饱躺平多晒晒太阳。真要得罪杀神,它可能就要没命了。   龙珠珠眼睛转了转,屈服地趴下身子,发出“哼哼”的声音。   何其看见庞威又将门关上了,拿桃木剑拍拍小粉猪的屁股:“怎么,你不是会说人话?还哼哼什么,说说你对他们两做了什么。”   说回辛柏和庞墨,龙珠珠的眼珠子就像被磁铁吸引,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两个青年。   龙珠珠放软了声音,无辜地回答道:“姐姐,我真没害他们。”   “没说你害了他们,只是说说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张玄明对猪妖施展的术法有些感兴趣。   至于小粉猪方才的“猪头冲撞”,真的撞上来,张玄明也有法子解决。想到方才出手的何其,张玄明有些讶然地扫了何师妹一眼。   他心道:似乎师妹身上气息和他相近了。   可师妹……才入道一个季节啊!当真是令人惊奇,祖师爷倒香的天才。   龙珠珠情绪低落,答道:“他们是转世者,我从前认识他们。”   “转世者?”一旁看了半天的辛青云听着这话,目光落到自家儿子身上。   就连庞威都有些咋舌,陷在惊讶中。   不过从人身上抓出一只猪妖都亲眼看到了,转世也轮不上怀疑,都不够上档次的。   庞威好奇地问:“小猪,我儿子上辈子是做什么的啊?”   龙珠珠眨了一下眼:“墨哥是一只黑猪!白哥哥是一只白猪!”   辛柏和庞墨自我本身的理智都回了笼,眼下只感觉上还是怪异,看着粉红小猪觉得十分亲近。   就连龙珠珠说他们两上辈子是猪,心内知道对方是在撒谎,两人都只是笑笑。   笑完了,才发觉自己又被下意识控制了,心中泛起对粉红小猪的宠溺。   辛柏现实中是个冷静性子,眼下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努力去控制情绪。   而庞墨性格主动,当下看着龙珠珠道:“你撒谎。”他也借此来宣泄情绪,   龙珠珠不搭理他,抬头看向何其:“姐姐,我真没害人,你放了珠珠好不好? ”   何其:“……你今年多少岁了?”   还好意思叫我姐姐。   怼小粉猪一句,何其目光扫过辛柏、庞墨:“我看他们两人福缘都变得更深厚,倒是因为你得了些好处。”   小粉猪卷起来的猪尾巴晃动了下,声音积极起来:“是啊是啊,我不仅没害人,他们还得了好处呢!”   啪——   何其拿起桃木剑,在不老实的小粉猪屁股上又拍了一下:“你可不是来做好事的。你尝试过唤醒他们上辈子的记忆,想让上辈子的他们回来。”   小粉猪没撒谎,它的确认识两个青年,而且两人也地确是转世者。   但小粉猪就是来给两人送福利的活菩萨?不可能,它透过辛柏、庞墨,只是在想着另外两个人罢了。   既然想念的并非眼前人,那么自然会眷念故人,会生出奢望,尝试逆天唤醒前世记忆。   听了何其的分析,父母辈的两人都被吓到。   庞威激动道:“怎么能这么干呢,这辈子的庞墨就是这辈子的庞墨啊!你把上辈子的他弄回来,他还是他么?”   辛青云则是一阵担心,走到儿子辛柏身边:“小柏,你没事吧?”   辛柏摇头,只是疑惑地看着小粉猪道:“不过总觉得看着这只小猪,非常亲近。”   龙珠珠抬起头,固执地喊:“白哥哥!是你吗?!我是珠珠啊!”   一头小猪,口吐人言,是十分玄幻的场景。可龙珠珠亮晶晶的眸子,和充斥着执念的语气,让一切显得没那么违和。   听她想着“白哥哥”,那头庞墨心头泛起酸意。他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难道就不想我?   但又毫无疑问,这念头绝对不属于他本人!   辛青云挡在儿子身前,对小粉猪道:“这是我儿子辛柏,请你不要把他和别的人弄混。他会有他的人生,而不是你口中白哥哥的过去。”   “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两个人都很有感情。”辛青云动之以情,“但是请你相信,我待我孩子的心,不会比你哪怕少一点。我绝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母亲的保护让辛柏心中动容,往日里一幕幕浮上脑海。   他自己的记忆愈发清晰,人格上也就更坚定,眼眸也渐渐清明。   庞威则是伸手抓住了儿子庞墨的手臂,坚决道:“爸爸也一样。”   龙珠珠看看辛柏,再看看庞墨,黑溜溜的眼中流泄出浓郁的失落,以及淡淡的绝望。   能试的办法,其实龙珠珠都试过了。甚至还动了龙息,可是……根本就没多大用处,他们根本就记不得她,顶多在龙息的影响下,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点像它白哥哥和黑哥哥,满足龙珠珠的想念。   想到自己以前受过的教导,龙珠珠看着辛、庞两家四口人,小声道:“抱歉。”   然后小粉猪就不说话了,蜷缩起来,窝在一旁。就连让何其放了它的事,都被抛在脑后。   地面上,没人发现淡淡的湿痕。   小粉猪自闭着,几人决定离开这家私人影院。   走出房间,何其想起来道:“地板被我弄坏了。”   先前何其两只手都要用,桃木剑没地方放置,就直接插进了地板中。   拔|出|来后,桃木剑倒是没事,有事的是地板。   “没事,我去协商赔偿。”辛青云主动担下这事,上前跟店方交涉。   赔偿金额倒是不大,打扫加上修补地板也没多少钱。   重点是——他们家地板是真大理石的啊!   等到何其等人离开,一群人傻傻地涌进房间围观被插了个洞的石地板。   “我看那几位手里只有一把桃木剑,那会不会是桃木剑样式的宝剑啊?削铁如泥。”   “他们还凭空弄出来一只猪,那只猪倒是挺可爱的,颜色好粉。”   “其实,我好像还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不是那些人的声音。”   众人:……别说了别说了。   ***   在万市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庞威直接开车送何其两人回道观。   路途上多了小粉猪,不敢办托运,只能开私家车了。   车子开上高速,小粉猪躺在后座中间,身上也很有仪式感地系着安全带。   何其冥想了一会符箓,伸个懒腰,像普通的年轻人拿着手机玩起来。   玩着手机,余光撇到自闭小粉猪。   何其把自己受伤的食指,放在小粉猪身上拍照,聚焦点在小小的伤口上。   然后配着照片,何其发了条朋友圈。   ——这就是拯救世界的代价。图片.JPG   朋友圈很快活泛起回复,就是最快冒泡的都是损友。   ——赵一飞:这波装得很稳[狗头]。   ——班长:快!趁现在快去医院,再耽搁到明天医生就连创可贴都开不出来了!   ……   ——豆蔻:哈哈哈,猪猪好可爱啊,这是谁家的宝贝?   ——何其回复豆蔻:我家的!欢迎来撸猪,还有猫和兔。   秀完家里的小动物,何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回回去,她该如何忽悠渣渣兔呢?!   ***   到了王母观外,张玄明就发现何其似乎有点气虚。   张玄明问:“师妹,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何其笑着求帮助:“师兄,渣渣兔可爱吃醋了。等下你就说,是你很喜欢珠珠怎么样?”   跟在何其腿后的龙珠珠:?   还不止它一个?!   “这有什么,可以说是我喜欢珠珠。不过归属权要明确,是属于道观的,否则容易让渣渣兔它们把珠珠当外人。”   张玄明觉得何师妹实在是太宠这些灵物,还顾及它们吃醋。不过想来就是这种无距离感,方才叫灵物们都跟师妹亲近异常,真心换真心。   庞威听着,则是觉得有趣。   渣渣兔,是很渣的兔子?种兔吗?   三人一猪进了王母观。   龙珠珠一路抬头看,打量自己不承认也得暂时接受的“主人”的家。   地方倒是不错,龙珠珠闻到了自己喜欢的气息。   沿着台阶往上走,有香客跟何其、张玄明打招呼,问候两人。   进了观,庞威交给何多盛接待。庞威这边略有些心意,想要资助一二、帮助道观进行修葺事宜。何多盛欢迎得很,加上这笔钱,就够启动部分修葺工程。   何多盛看着气场很强,基础理论更是一绝,理解扎实解读又容易理解,听得本身信道的庞威直点头感慨,感觉收获巨大。   另一边,何其找到了渣渣兔。   她发现自己白想了好几个主意。   渣渣兔正叼着一根鲜嫩的草,骗阮姐阮天燕家的兔妹妹跟它玩亲亲。   而何其身后的龙珠珠正伤心呢,看见这一幕,心里头顿时酸得不行。   粉红小猪屁股一晃,就朝一大一小两只兔子走过去,蹄赶鸳鸯兔。   于是渣渣兔一抬头,就看见一只猪到了它近处。   “唧唧?”   ——你谁啊?!   渣渣兔凶悍地叫出声,挡在开始发抖的胆小兔妹妹身前。   龙珠珠:“哼哼哼~”   ——棒打鸳鸯的!   不远处,黑猫听到陌生的动静,矫健地小跑过来。   “喵喵喵?”——什么鸳鸯?   何其看着热闹的三只,突然就感受到了养家的重担。   不过,鸳鸯?咳咳,她也算有吧。   猫小六有,渣渣兔也算,大家都有。等等……,新小妹没有。   何其给了龙珠珠一个怜爱的眼神。   ***   遥远的唐国。   殷野带着杨无牙跟三丫,分做两拨,耗费好几日,好不容易混进了唐门关。   进了唐门关城内,看到满城缟素。   殷长兵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以在外探查边境,被异族误撞上不幸牺牲为由。而军中不敢将这消息传出,耽搁了许久。   至于缘何现在传出消息,殷野猜测,一是因为实在瞒不住了,二是因为传闻中,殷帅之子殷小侯爷,殷野本人也不幸身亡。   换句话说,明面上,世上没了他殷野这么一个人。   他站出来说自己是殷野,或许别人还要说他是疯子,捉了他打杀。   殷野看着城中贴的告示,只觉得一阵心寒。   因为那告示之上,分明盖着皇帝的大印,追封殷长兵异性王,同样封殷野为侯。   从边境到唐门关,一路上若不是殷野得了殷长兵消散人间前给的大笔功德,让他六识灵敏得非人,同样可以施展一些玄门秘法,三人根本走不到现在。   这一路,去时殷野用了半个月,归来躲躲藏藏用了一月还有多。   就在这一月间,殷野被官方盖章成了死人。   这一回,阻拦殷野的,不只是副帅叶东昌的亲属从属关系,太守府、沿途的兵力驻扎点阻拦;也不只是被异族勾结的监军;还是他敬重的——帝王。手掌天下、说他死他不能活的男人。   “云哲北定异族日,勿忘青鹰传嘉讯。”   心中闪过殷长兵消散前重复的话语,殷野将心思投入到想办法出城往内走的正事上。   ——殷野学文的师傅,当朝太师房世维被贬至北山书院。   殷野打算先想办法同他师傅见上一面,好了解如今的朝堂局势,再做出应对。若是能用上他师傅的人脉,想来也更好成事。   在城中又待了两日。   杨无牙苦恼道:“往里走的城门看得更紧,我看好像就是在搜查三丫同小侯爷。我们第一次落脚的地方也被查了。”   殷野坐在民居房的石墩上,沉思了一刻钟,开口道:“你去按照我的身形,买两身已婚女子衣裳备着。”   杨无牙闻言瞪大了眼,直直地看着殷野。   他对殷野印象最深,还是殷野在丛林中同异族搏杀,救下那可怜男娃那回。   可那回殷野何等英武,一手长刀是杨无牙做梦都想学会的!这样的殷野、殷小侯爷,竟然愿意扮女装?   殷野扫他一眼,俊逸的面庞上神情似有不愿,但却坚定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当晚在梦中呢喃“小神仙”。   何其听着声,潜入梦去。   -完- 第116章 养不起象   ◎二合一◎   这是何其第三次入殷野的梦, 但前两次都是她主导,这回则是殷野主导。   是以进入殷野梦中,情况一开始就失控了, 何其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她漂浮在半空中, 在红墙根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八|九岁的殷野, 跟三个高他一头的小孩滚在一块儿打架。   比起上回的梦中打赤脚的小殷野,这回的殷野长大了几岁。   他穿得也比上回好多了, 身上衣裳料子瞧着不差, 只是略微有些空, 显得更清瘦。   因为瘦,小孩脸上看着没什么肉, 但眼神狠厉。凭着一股子倔气, 跟三个一伙的小孩打架也不服软,反倒是专门冲着易痛处下手, 活像只小狼崽子。   一旁的太监看起来很着急,在一旁大声喊道:“哎呦!几位祖宗啊, 别打了,别打了, 你们要是想打人, 拿奴才出出气不就行了?”   可出声相劝的几个太监身后,恰好隔开一个瘦弱小厮。   殷野的小厮急得不行,年纪也不大, 知道主子一个被三个打,急得一声哭了出来。   看着梦里的小殷野又挨了两下, 何其使劲想要动, 上去帮忙揍小孩, 口中喊着“殷野”的名字,可也不管用。   何其有些心疼,她意识到了——这又是基于殷野小时候真实经历的梦境。   三个打人的小孩听着外面的哭声,咬牙忍着身上的痛,对着小殷野嘲讽道:“听到没?你要是像那么哭,小爷我们就放你一马!”   “就是!给本皇子哭,哭出来听听,你长得像个娘们,肯定很能哭。”   最高的锦衣小孩被殷野针对最多,疼得要命,当下拉住两人道:“哭什么哭,七弟,九弟,给我揍死他!揍痛他,他不就哭了!”   殷野闷声不吭,瞄好了,给最高的小孩脸上来了一圈,直中眼睛!   他知道,眼睛是脆弱处。本来不想动,可这三人一副要他死的样子,干脆拼了。   受了“重伤”,三个小孩咋呼地叫起来,有个捡起一块浑圆鹅卵石,吼一声“让开”,握着石头砸向殷野。   石头碰在小殷野头上,砸出个血洞,汩汩地往外冒出血来,看得太监们脸色一白。   弄出血来了,这可不是小事了。   不过被砸的这位没什么靠山,想到这,打人的小孩跟围着的太监又压下不安。   砸人的更是压在殷野身上问道:“服不服?还在先生面前装样,害得我们三个睡觉被骂!”   何其好气。她果然不喜欢熊孩子!没教养的熊孩子,让人想要教育孩子家长。   正气着,何其望向听到动静,匆匆朝这边过来的黄衣男子,心中燃起希望。   何其大喊:“管管你家破娃!”就是没人听得见。   而窥见黄衣男子靠近,几个太监纷纷跪下,齐声道:“见过圣上!”   三个打人的小孩一愣,随后缩着脖子,含糊地喊道:“见过父皇。”   穿着龙袍的唐仁骏黑着脸,没吭声。   他径直走到捂着伤口,倒在地上的小孩身边,蹲下来查看情况。   殷野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着男人的面孔和动作。   唐仁骏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止血的金疮药,会有些疼。”而后倒在殷野额上的伤口处。   药效很好,倒上去没两下,血就止住了。看得何其放心不少。一是伤好了,二是这人看着应是讲理的,旁边三个小孩脸都快吓白了,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洞里的样子。   给人止住血,唐仁骏又吩咐道:“叫太医正去养心殿候着。”   太医正,太医们的头头,日常只负责宫里三个最大的主子太后、皇上和皇后的诊脉,就连去太子那边也要娘娘的口谕。听到太医正三个字,人精似的太监们悔得肠子青。   “是,圣上。奴才这就去安排。”唐仁骏身边的大内总管立马回身安排人。   唐仁骏则是伸手把殷野拉起来,给小孩轻轻地拍打掉身上的灰。   小殷野咬着唇,不知道这位圣上爷打的什么主意。进宫前时曾祖母叫他小心,莫说错话,最好是少说话。   而且……打人的是对方的儿子。肯定不会相帮他。殷野瞥一眼一旁站着的三个。   唐仁骏看着面前小家伙的动作,拍完了灰,开口问道:“想怎么处置他们?”   小殷野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唐仁骏。   唐仁骏面上带笑:“问你呢,殷野。你是叫这个名吧,方才朕看了,的确是有两分个性,配你这名字不错。”   殷野眼珠子转了下,还是没吭声。   何其听到男人道——“你不说,那我可就自己来了。”   “老五十板子;老七十板子,扒了裤子打;老九五板子。三人都给我打实了,长长记性。”   最大的捂着眼睛不服:“父皇!我也被打了,而且我们不过就是——”   小孩的话说到一半,被他亲生父亲冷冽的眼神看得憋了回去。   “给他加五板。”唐仁骏的声音含着怒气,“不过什么?殷野是朕特批进上书房的,更有言这是朕股肱臣子之子,须得好好教导。他父亲驻守边疆,守护吾家山河,你三人却以多欺少,这就是皇家风范?给朕打得用力些!”   训斥的圣言落下,绕是皇子也讨不了好,被拉着就地打板子。   可都是快十岁的少年,被扒裤子的七皇子觉得羞耻不已,面色涨得通红,不忿道:“谁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得他父亲看重……”   “他得了朕看重。”   唐仁骏失望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回身一把将小殷野抱起。   “走,跟朕去养心殿,给太医瞧瞧。”   殷野被抱着离开,回过头,就看到三个皇子被摁着打板子。其中一个被扒了裤子,哭嚎得像是杀猪一般。   爽啊!   何其这么想,回头看的小殷野也这么想。   小家伙目光动了动,一只手搂住了唐仁骏的脖子,小声道:“谢谢圣上爷。”   “谢什么,是朕没管教好儿子。”唐仁骏自怪一句,摸摸小孩的发顶,“且放心,日后不叫你在宫中受一分欺负。”   说完这话,唐仁骏便兴起地又吩咐道:“在养心殿偏殿收拾个房间,回头接了这小子来住。”   上书房一旬放一次假,平常都得住在宫里。宫中虽然大,但人也多,留给殷野这等外臣孩子的地方更是不大。在宫里,这些外臣的孩子,若是家中不得势,就容易被轻视欺负。   眼下把人接到养心殿,哪个还敢不开眼得罪,回头就告你御状了。大内总管点头应是,心里咋舌这份圣宠。   他们走出去十来米,何其才能动弹。   何其赶紧跟上去,一靠近,发现还是不能动弹,像是有十米的禁锢空间,不容许何其破坏这段梦境。   何其只好跟在后面,顺带打量打量皇宫。   来来往往的人声,都能传进何其耳朵里。但前面没说话,何其就分了神。   她想到刚才,一个小孩脱口而出的话,说人人皆知殷野不得他父亲看重。   对于殷野过往具体的情况,何其其实知道得不多。   大概知道他有个渣爹,但从小苦哈哈地跟着母亲在富贵宅子中的破小院生存,小小年纪还得照顾病重的母亲。   可她不知道,有个渣爹还会让小孩受到“环境”的欺负。   细想,是何其还有其他家人保护小时候的她,她有妈妈,还有外公,别的小孩知道她有长辈护着,不敢招惹她。但殷野没有,现在的他,应当没有母亲了。   何其在十米之外,牢牢地跟着,没因为好奇心到处乱跑。   前头。   唐仁骏带着小殷野进了养心殿,太医正已经在候着,诊脉、开药,交代殷野体虚,不比同龄孩子,须得多补补。   皇宫还怕没补品?不可能的。唐仁骏立马又叫人备下,日后盯着殷野好好补。   弄得下座的小殷野,忍不住打量上方的唐仁骏。   一大一小也不过就见了两面,可唐仁骏待他没有一点疏离感。   小殷野心中疑惑,他又不得殷长兵喜欢,待他好又有什么用?根本没有好处可以图谋。   而且皇帝,不都是大家讨好他的么?   唐仁骏可没管那么多,见到了饭点的功夫,干脆带着小孩一起吃饭。他也不会告诉小孩,这一番动作是因为殷野是殷长兵的独子,更是因为他在战场见过一个一人同三个异族士兵拼命搏杀的唐国士兵,他心生愧意。   何其看到一道道菜上来,摆满了桌子,看得好馋。   而且有些菜她还认得出来,是殷野给她供过的。味道她一清二楚,好吃!   何其一边馋,一边看着吃相乖巧但飞快的小殷野,猜测他吃饭不嚼。快得好像有人跟他抢,天天吃不饱似的。   吃过饭,唐仁骏领着小殷野往外走,走动消食。   殷野没受过多少规矩,走着走着就跟唐仁骏一排了。   悄悄拦下大内总管想要指点小孩的手,唐仁骏顺着动作,伸手去抱小孩:“来,让朕看看,吃完重了没有?”   小殷野被抱起来,懵懵地打了个嗝,将人类漂亮幼崽的呆萌尽显,看得唐仁骏大笑出声。   看着男人爽朗的笑,记忆里没这么被抱过的小殷野,忽地就看呆了。   他怔愣地想,这要是他爹,多好啊?   但小殷野这个念头一出来,那头何其就发现自己能靠近殷野十米之内了!   何其飞向小殷野,也撞入他视线,喊着他名字,唤起殷野的记忆。   小殷野通身霎时变化,变成成年的他。   而他面前的唐仁骏、大内总管,远处的红色宫墙,尽数消失,只有何其朝他靠近。   漫漫黄沙出现在眼前,何其站在殷野身边,微微仰头看着变高的殷野:“你怎么一下就长大了?刚刚我怎么都靠近不了你,一开始还动不了。”   殷野思索了一瞬,心中有了答案——因为前面的梦境是真实的回忆部分。而回忆,是不能改动的。   他得到了偏爱、关怀、照顾,以为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的,所以唐仁骏在他心中份量很不一般。   可事到如今,回忆里的那些,或许别人早已不记得。   但殷野看着小神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清醒了。”   “那怎么又到了这儿。”何其抬头,看着黄沙中,伫立的大郡主泥像。   “我想冷静一下,记着那些身死的战士,不想忘了他们。”   只是再往前,又是那些人的丧命之地,实在叫人心痛,倒不如这里,留下过笑声和趣事。   何其正色地点点头,她也忘不了那些人睁大双眼的模样。   忠义之士,怎能就此含冤丧命?   何其在梦中幻化出一碟新鲜的桃,开口道:“再给大郡主他们供一点,虽然这回估计收不到了,但也是心意。”   上回大郡主的爱人想要桃,可变成糖人娘娘的何其没了桃,只有糖人。   两人并肩走进庙中,把供品供上,再点燃香,在渺渺的香气中静气凝神。   供奉过前人,两人又走到外面,坐在黄土庙的门槛上。   门外是漫天的黄沙,一望无际,和天际交接,黄蓝两色格外纯净,场面壮观而辽阔。   门槛上,两只手中指的指尖,像天和地一样静悄悄地贴着。   何其侧过头,和先看着她的殷野对上视线。   她嘴角含笑,问殷野:“你在梦里叫我,是有什么事?”想我了?   殷野面上直接一红。   他心中想着找小神仙帮忙,可又犹豫,该不该叫她知道自己出糗的事,没得没了面子和形象。   见他面红,何其来劲了,催道:“快说,快说!”   “唔,那个……”殷野极不好意思,但想着正事要紧,还是吞吞吐吐地把问题道出。   “小神仙,可有什么、什么办法能使男的声音变成女的?”   何其:?!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但是这个信息量,有点刺激,让何其一下忘了什么想不想的。她看着少年的帅脸,八卦地问:“你是要穿女装吗?”   殷野:……你目光这么兴奋是不是不太对。   小神仙好像还挺开心和激动的。不会觉得他这么干,丢人?   殷野心里松了口气,微红的面庞点了点。   何其的目光就把他从上到下看一遍,在脑海中想象殷野穿女装的样子。   就是不太好意思开口,让殷野穿的时候喊她一下。   她也想看!   何其轻咳两声,动着她的小脑瓜,在自己记忆里那本包含美容咒等奇奇怪怪咒语的咒语书里翻找,给殷野找出来两个合用的。一个是变声咒,另一个则是致|幻咒。   何其教,殷野就记下来背好。   教完咒语,何其期待地看着殷野道:“我回去再查查,你试试那两个若是不行,便可以再叫我。”   殷野像是没看出来:“小神仙教的,一定合用。”   何其:……分明就听出来她话外之音了吧!   但是这家伙不想让她看,可能是觉得丢人。   少年人的特点之一,爱面子,尤其是在意的人面前。   何其感觉自己更成熟,就道:“我教了你,上回你答应了要教我下半套剑法的,今天能教教我吗?”   “当然行。”   殷野手撩了一下衣摆,先起身,然后伸手给何其握住,牵着她起身。   两人的手也不必松开,殷野给何其手里递了一把剑,更换一只手,引着她拆招练剑。   何其跟着学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她已经会了。   何其练好前半套,底子打好,又有那种天生的熟悉感在,还有可以指点她一二的张玄明,自己已经将整套剑法研习完。   不过她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何其装着不会,还不小心踩了殷野的脚。   但实际上,会和不会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少年一颗心砰砰跳,悄然更贴近他的小神仙一些,仿佛将人拥抱在怀中。   一套剑法练完,殷野沉声道:“你学得真快。”   “是你教得好。”   何其笑着打哈哈,回过头,却发现少年目光灼灼,眼中带着了然笑意和真挚的情意,看得她心头滋味像咬了一口桃。   何其转过身,两人就是面对面,且离得极近,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殷野慢慢低下头,睫羽轻轻眨动,呼吸声很轻。   何其看着少年的俊脸在自己面前放大,面上涌上热意。   何其怪不好意思的,她没跟异性这么亲近过。   而且殷野越靠近,何其越心慌。这种心慌,可不是要出事的心慌,就是忍不住的紧张。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锵锵,如鼓如锤,紧张到不行。   直到呼吸的清浅气息交融,然后——没……   没亲到?   何其睁开眼,已然是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手抚摸着自己的唇瓣,回忆着殷野梦境消失的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殷野懊恼和错愕的表情,然后翻个身,在床铺上笑出声。   天啊!紧张到梦没了,她还以为殷野当时多稳呢。明明看起来,少年镇定得很。   “人不可貌相,哈哈哈——”   何其笑着,一抬头,是龙珠珠幽怨的目光。   龙珠珠:“哼哼哼?”   ——你是不是也有对象?   龙珠珠看出来了!她的新老大笑得不像单身的!   何其不忍伤害她,哄道:“乖啊,珠珠,咱们家养不起象的!养家负担已经很重了。”   ***   第二天,爬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何其循例看了一眼阵盘,算一下南烛红到的日期,然后握握拳鼓劲走出屋子。   日子近了,但是不慌,何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功德,可得到了殷长兵送的。和计划中差不多,她变强了,有了基本的应对之力。   还有龙珠珠身上的龙息,可以借来蹭蹭,参悟大道。   心中盘算着,进了王母殿,这些旁杂心思都拂去,何其静心在殿中做早课。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阮天燕来接兔妹妹。   渣渣兔依依不舍,跟着何其送人。   踏出王母观,夕阳照在阮天燕保养得当的面上,美得像给人面上打上浮光滤镜。   何其看着阮天燕的脸,细看两眼,忽地皱眉道:“阮姐,你今天回家路上要是遇到横财,千万别捡啊。”   “啊,怎么了?”阮天燕不解,手里抱着的兔妹妹因为紧张差点掉下去。   “我看到你面上有笔横财,但是煞气有些重,估计捡到会倒霉。你又不缺钱,得不偿失。”   听着不要紧,阮天燕心头的担心散去一半。   “可小其你不是不会相面?”阮天燕道,“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唬人的,我还信你呢,原来是真会。”   何其摇头:“我真不会相面。”   看财运这点,是因为干过财神,压根没学也被迫会了一点!   -完- 第117章 无生和尚   ◎更新◎   阮天燕脸上写着“不信”两个字。   不过她是妥贴人, 不会为了这种真假,非要何其承认什么。   阮天燕重新抱好兔妹妹,不放心地确认:“小其, 只要不捡横财就不会有事, 对不对?”   “对。”何其点头。   又看阮天燕蹙着眉, 何其给她拿了两张符箓。   都是普通符箓, 一张五十。   道观收入+100。   而阮天燕拿了符箓,开车回家路上心情纠结。怎么说呢, 她有点怕, 又有点期待!   怕是心里对未知神秘事件的本能, 期待则是因为她手里有何其给的符箓,能够克制住恐惧, 而神经被刺激后, 生出的好奇催发出期待。   阮天燕被狐狸男附身的何大石追求过,如今去道观却能看到性格完全相反的一个何大石, 加上经历过狐香事件,她心内对何其的崇敬比对老观主还多些。   一个是长得仙风道骨有本事, 一个是显露过真本事。亲眼所见的冲击力大多了。   阮天燕也不敢多分神,开着车行驶得小心。   开到一个花坛边, 阮天燕面露惊色。   花坛里开放着紫色的小花, 清新淡雅。但眼下那股子淡雅都被一大叠的钱冲开,只留下红色大钞对视线的冲击。   阮天燕不是缺钱的,都看得一呆。   换作平常, 她肯定会下车看看,报警把警察找来。可能她好奇的时候, 手就会上去看看钱的真假。   但此刻, 她放置了符箓的口袋处, 传来一阵暖意。   暖意直涌上头脑,让阮天燕目光清明。   她踩着刹车,偏头再去看,那堆钱却是从红变成黑白灰。   哪那是什么现金,分明是一大堆天地银行的冥币!映衬得紫色小花都透出森森阴气,没了先前活泼可爱的感觉。   阮天燕连眨了好几眼,被这变化惊得背后发寒。   居然还能从钱、变成冥币,这要是她碰到了……   阮天燕心里的期待褪去,想着放置这堆冥币的人,开着车到前方打了个倒转,踩着油门冲回王母观。   停好车,阮天燕抱着兔妹妹爬台阶跑进王母观。   问过人,她在山顶的枣树下找到跟枣姐玩的何其、以及龙珠珠。   渣渣兔干保安很上头,猫小六也兼职巡逻。龙珠珠还在自闭期,何其想要蹭对方的龙息用用,趁机培感情中。   见到气喘吁吁的阮姐,何其奇怪地问:“阮姐,怎么了?这么急。”   何其细看两眼阮天燕的脸,道:“没事啊,我看那笔横财散了,跟着来的霉运也被驱散。”   阮天燕可没法做到像何其这样淡定。   阮天燕拍拍心口,喘口气便道:“我在路上看到花坛边有一堆钱,接着你给的符箓发热,然后我再一看,根本就不是钱,而是一堆冥币!”   “冥币?”何其有些惊讶。   她看财运比较浅,霉运也很浅。以为只是捡钱的时候,阮天燕会跟着倒霉。没想到这事还另有隐情。   何其神色一肃:“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过去瞧瞧!”   阮天燕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跑回来一趟。   何其拍板,带上了龙珠珠,背上罗盘,拿上顺手的桃木剑。胆小的兔妹妹则是没带了,让渣渣兔负责看着。   ***   车子重新开到地方,那一堆冥币却是消失不见。   阮天燕指着花坛边:“就是在这看到的,好大一堆!”   阮天燕看看左右,正好有摄像头。她开口提议:“要不要去调监控。”   何其笑了一下:“不用那么麻烦。”   何其将罗盘拿出来,在花坛边取了一抹气息,然后顺着指针走。   不多时,两人走到附近一个没有人管理的老小区前。   怕等会打架什么伤到美女,何其让阮天燕在外面等着,自己带龙珠珠进去。   然后罗盘带着何其,停留在一个散发着气味的垃圾桶前。   何其:?   都干坏事了,还要这么环保、这么讲卫生守规矩的吗?!   远峰的垃圾管理,绝!   何其有些不相信地拨动了一下罗盘指针。   可指针打了个转,又指着垃圾桶。何其认命地去打开垃圾桶。   而跟在何其腿边,知道垃圾桶是什么的龙珠珠心情复杂。   ——都是能契约她龙珠珠的人了,平常还干翻垃圾桶这种事?就离谱。   何其并不知道,某只小粉猪感觉自己好像不太干净了。   何其只庆幸自己来得快,不用做第一个翻垃圾的道士,在垃圾桶最上方就看到了冥币。   何其高兴道:“运气不错,不用继续翻了!”   找到冥币,大概就能确定作案人极有可能就在这个小区。   想着对方是个环保的,冥币上散开的咒法也只是替霉运的简单咒法,并非害人性命的,何其只打算小惩一下。   也没上门,何其站在垃圾桶边,就地取材,用五颗石子加上枯枝树叶,摆了个反噬财运的五鬼偷财阵。   材料太简单,这个阵法顶多持续两天,效力也很弱,但两天的贫穷体验,够给动手脚的人长长记性。   摆完阵法,何其拍拍手,招呼龙珠珠离开。   “对方就是想找个替霉运的,我给了点小教训。”   阮天燕听何其这么说,皱眉道:“那人也真坏,他倒霉是他的事,我就活该替他倒霉不成?”   话到这,阮天燕面上又一变,庆幸道:“还好我认识小其,不然肯定得倒霉。不如晚上我请吃饭吧?叫上道观中大家一起。”   两人是“亲家”,也是很不错的朋友。怕说给钱生分,而且知道何其不爱收钱的习惯,阮天燕打算回头把钱捐进功德箱。   何其摇头:“不用不用,饭都做好了的。小事一桩,辛苦阮姐你送我回去吧。”   在现在的何其看来,做这些事都可以积攒功德。或多或少,反正对她自己很有益。   何其本来就表现得“对金钱极其不重视”,眼下又如此行事,更显得层次很高。   阮天燕看着路,忍不住道:“小其你们道长们心性修炼得真高洁!”   何其给龙珠珠擦着蹄子,抬头笑得无奈:“怎么这么说?我们是朋友,阮姐。”   “就是觉得你们品性真好,像传说中的高人一样。”阮天燕举例,“好比你明明会看财运,发财对你来说可能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但是你们并不会想着暴富发财,反而是在道观中过着朴素的日子。”   何其:我不是!   她真的想要发财,也真的很喜欢金灿灿的金子,只是谁叫她是个穷命呢。   何其摸摸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看着镜子里清丽的少女面容。   那淡然的表情下,是只有何其自己看得见的隐藏痛苦面具。   从兼职完财神回来的第一天,何其每天都在看自己的脸。   何其发现自己脸上的财运,干净得那叫一个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好像偌大一个天空,连只飞鸟都没有。   极其不科学。   她也好想发财。   何其在心中想:今晚就要去挣金子!一定要金子,不给金子不干活!   当晚,何其学习一番,上床准备加班。   ***   月影下,孤山上。   土地庙前点着两盏油灯,掉色的门扉紧闭,生满锈的铜环耷拉下去,被风吹动,磕碰门发出声响。   小雨沙沙,遮掩了声音,也隔绝了气味。   只见土地庙中,红色的朦胧烛火中,一只化形的狐狸精压着个面如冠玉的和尚。   玉白的手指在和尚淡色的唇上揉|弄,女子含情的眼眸则盯着和尚的脸:“无生师傅,你今日不答应,也得答应。”   娇柔的话音落下,俊逸和尚的面泛潮红,眉心浮现痛苦之色,口中却坚定道:“不。”   “你——”   狐狸精胡柔气愤不已,羞红了脸,嗔怪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可不管你,反正你中了我的药,我必定是要救你的。”胡柔伸手,去解和尚身上的袈裟,“我可舍不得你死。”   就在和尚无法还手,衣裳半解之时,门扉被从外面推开。   杨无牙担忧的声音响起:“快快,三丫你快擦擦!可千万别着了凉。”   说着,杨无牙还把三丫从自己胸膛前挪出来。   他后边跟着的是殷野,扛着行李。   而三人进了土地庙,看着土地神像前的一男一女,俱都是一怔。   一男一女也就算了,看着还是女方强势,男方是被迫的。男的还是个光头和尚!   不过待看清和尚的脸,又觉得能够理解。   衣裳半解的青年和尚面带薄红,一双眸子因为药力雾蒙蒙的,潋滟着光影,可仍然不掩他通身的端秀,恍如天上来,要往天上去。若他衣裳整洁,必是个神君般的人物。   压在和尚身上的女子也生得极好,娇媚动人,但在和尚的衬托下,就显得俗气得很。   强迫人总是不好的,无论男女。殷野蹙眉,看向和尚。   无生方张开口,被胡柔伸手捂住。胡柔侧身瞪着殷野三人,没好气道:“快给姑奶奶滚出去!我便大方地饶你们一命。”   这要紧关头,尽然有人误闯过她的阵法,进了这老庙,坏她好事。胡柔恼得不轻。   殷野将行李放下,抽出疯刀:“他不愿,你放开这和尚。”   疯刀没了血腥气,但通身气势只更纯净、惊人。   胡柔细看,便瞧出不对。这三人分明不是普通人,旁边抱着女娃娃的小少年是修道者,但气息弱,可持刀的少年却让胡柔摸不清底细。   胡柔衣裙下的狐尾一动,试图讲理:“床榻上的事,他一个男人又不会吃亏。”   她话音刚落,被她捂住嘴的无生脸上变得更红,而后身子一抖,扭头避开她的手,朝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殷野只能动刀救人了。   但这一打,原本瞧着是个弱女子的胡柔就展现了狐妖手段,耳朵上长出狐耳,身后的尾巴也成了武器,十指更是如刀现寒光。   只是她竟然打不过这个混球男人!   胡柔被砍了一刀,托着自己受伤的大腿避到一边。   她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截指甲,口中吐出一口火点燃。   “今后辈胡柔有难,还请老祖附身相帮!”   指甲被燃起,生出一阵白雾。   白雾之中,一双白色的大耳朵冒了出来。   殷野瞥见熟悉的人影,及时收刀。   何其站在白雾里,抖了抖自己灵敏得过分的大耳朵,感受到身后尾巴也沉甸甸的,肯定很大一条!   胡柔惊喜不已:“老祖救我!这厮坏我好事,忒不知耻!”   胡柔没想到,她只是想请老祖附身,好变强了赶走这男人,却不想把老祖本狐请来了。   胡柔得意地扫一眼持刀的殷野,面上满是娇俏的得意。   殷野看着狐狸精:……   -完- 第118章 画卷女子   ◎更新◎   何其自摸了下耳朵, 隔着尚未逸散的白雾看着胡柔,开口第一句话是——“有金子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殷野沉默。   他想, 不愧是是在财神职位上实习过的小神仙。有过好几次经历, 殷野也能肯定, 小神仙是真的喜欢金子。   要不回头给小神仙做几个金雕?   旁边的胡柔愣了一下, 一手继续捂着伤口,另一手在身上摸摸。   翻找出来一个金锭子, 胡柔递过去, 谄媚地笑着问:“老祖, 您近来喜欢金子啊?”   但她的老祖,此时压根没有看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金子, 反倒是盯着旁边方才伤她的少年直看, 目光一瞬不瞬。   胡柔心里咯噔一声。   不好!这持刀的少年生得也很好看,是跟无生和尚不同风格的好看。而她们狐族, 一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胡柔拿着金子,不放心地轻唤:“老祖?”   何其:……别喊!   她的神仙马甲快玩完了, 被一只狐狸精召唤出来喊老祖,她还、还一时执念当众讨要金子。救命!   而殷野看着大白耳朵尖抖了抖的小神仙, 持刀的手泛出一阵痒意。   看起来真好摸。   只是——殷野眼神不善地扫一眼狐狸精, 开口对小神仙道:“我给你做个金狐狸。”   “好的好的。”   何其直接投奔对面,面上还带着开心的笑。   胡柔:???   “老祖、老祖!”胡柔拖着伤腿,神色着急, 指着殷野倔强地重复,“我腿上的伤口就是他砍的, 他跟我们狐族不是一路人!”   族里会给历练的小狐狸一些老祖的指甲或者毛发, 用来给小狐狸保命。因为狐族作为妖族, 在外总是被人针对。总地来说,族内还是很讲情分的。所以胡柔企图用同族之情,唤醒老祖的理智。   何其却是偏头,直接问殷野:“她做了什么?”   问话的时候,何其已经看到了昏迷在一旁的和尚。   和尚袈裟半解,面染春|意,稍微一联想,都能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何其心中下意识闪过“我们狐族果然就是爱美人”的念头。   殷野皱眉回答:“这狐狸精强迫和尚,和尚不愿同她如何,我才出手制止。”   胡柔咬牙。   老祖果然色令智昏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而且再不给无生解药,把和尚憋坏了怎么办,她的药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胡柔心念急转,忽地眼睛一亮,开口道:“老祖,孙儿只是瞧上了和尚罢了,既然老祖看上了另一个,咱不如一人睡一个?孙儿的药还有呢!”   胡柔觉得自己这主意极好,反正都是睡男人。老祖显身一次不易,肯定也会想着睡完再说。   何其:猛女啊,姐妹!   就是她不敢。   而听着狐狸精口中的“一人睡一个”,殷野不免回想起自己一激动,将梦做塌了的事。   殷野耳根一热,板起脸:“你这狐狸精,少在这儿教坏人!”   话落的同时,殷野抄起疯刀,追着狐狸精一刀砍过去。   胡柔急忙就躲,她行动不便,颇为费力,可口中还不忘道:“老祖,孙儿嗅得出来,此子元阳未失,绝对大补!”   何其:……   你这话出来,老祖也救不了你啊。   没见殷野脸都气红了,刀追击出去更生猛,逼得胡柔只能化作原型——一只红毛狐狸,在土地庙四蹿奔逃。   这边热闹着,何其转身去看地上躺着的和尚。   走近了,能瞥见地上的血迹,更能看清神颜和尚面上病态的涨红,何其靠近就给和尚贴了一张“去疾符”。   可狐狸只在背后看到老祖靠近无生和尚,想着无生那张脸,胡柔霎时急了。   “老祖,你怎么能抢小辈看中的人!”   胡柔咬牙一个闪身,冲过去,踩在无生身侧,对着老祖弓起身子,呲牙显露狠厉一面。   何其一看人都快死了,当下也恼这狐狸不知道轻重。   何其伸出爪子,摁向红毛狐狸。   红毛狐狸眼中闪过惧怕,可为了身旁的人,也是悍然张开前掌,露出尖利的十指指甲。   砰、噗——   地面骤现一个狐狸形状的洞。   何其发誓,她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但红毛狐狸直接被她摁进了地下。   洞口上方还有一截指甲,是红毛狐狸的指甲和何其的指尖相碰,不幸阵亡。   杨无牙又看傻了,感慨道:“神仙娘娘太强了。”   杨无牙已经不知道怎么叫何其了,只好换个笼统的称呼,神仙娘娘。反正总归是神仙,没得错。   三丫顶着一撮儿被雨淋湿的刘海:“小狐狸死了吗?”   坑里出不来的胡柔:……你才死了!   胡柔只觉得从头到脚都疼得厉害,身上的骨头仿佛碎开来,一身皮肉也成泥,被压得厉害。   她疼得头发晕,心中忧心无生和尚,可却又不能动,一时心急如焚。   胡柔想起来,自家祖上的确是有一位白狐老祖,有一双灵敏大耳,而且手上功夫极好,可空手断刃,功成后更是双手如神兵。   何其制服小狐狸,跟殷野一起救人。   殷野取了水来,何其又化开其他符箓,往和尚肚子里灌。   治病的符箓何其背了好些,都会画。但是春|药的话,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类型,何其只能尝试着用几种符箓一起。   何其一心救人,没注意到殷野在配合她时,给和尚拉上了袈裟。   除了袈裟外,和尚还背着一个包袱,被压在身下。为了让他舒服,也被解了下来。   胡柔在洞中死命挣扎,四爪并用。   当她从坑里悄悄探头时,又是一根大白尾巴甩过来,又把胡柔锤进了坑中。   三丫的声音慢一拍:“狐狸又出来了!”   杨无牙拍拍小丫头的背:“没事没事,又被神仙娘娘拍回去了。”   坑里的胡柔差点气晕过去。她觉得奇怪,这些人好像认识老祖?   不提持刀少年,另外两个也是直呼老祖为神仙娘娘。反应过来这点,胡柔在心中大喊失策。   她这哪是搬来救兵,分明就是把别人的救命搬来了啊!   庙中的红烛往下滴落残泪,但杨无牙生起了火,顿时将土地庙中的暧昧气息一清。   风雨声也从门外传来,还夹杂着树叶被吹动的哗啦声。   何其试到第三种法子,和尚靠在殷野身上,又吐出来一口血。   第二口血乌黑中带红,像是久积的瘀血。   吐出黑血,和尚面色肉眼可见地好看许多,变成一层浅红遍布面上,仿佛薄醉的酒客。   何其松一口气:“好了,人救过来了。”   救好了人,何其再回头,把小狐狸拎出来。   胡柔被倒拎着,眨巴着狐狸眼,不太情愿地喊:“老祖……”眼睛直往和尚处瞄。   瞥见人没事,胡柔面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再是紧绷着一张狐狸脸。   何其看着她神色变化,撸一把狐狸:“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出家人不愿,你为何要强迫他?”   “那自是因为我欢喜他!”胡柔声音扬起来,尾巴晃晃,神情露出痴迷,“这天底下,再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诚挚的感情固然是打动人的。但喜欢就要得到,也得看人愿意不愿意。   何其继续道:“他不喜欢你。”   不顾小狐狸难看、被打击到的面色,何其敲敲小狐狸的头:“族中有规定,不许强迫害人。”   狐族以情入道,情之一字,却也总是伤人甚深。唯有两厢合意,方才是长久之法。   “罚你一月灵力尽失。”何其拎着小狐狸,将狐狸身上几处穴位灌入神力,封堵胡柔体中灵力流动。   胡柔面露惧色,但口中才喊出个“老”字,口中就转换成原生态的狐狸叫。   “嘎啊—嘎啊!”   ——不要啊,老祖!   灵力尽失,那意味着这一个月内,她都会变成普通狐狸一样的小动物,随时可能成为别人弓箭下的猎物。   何其松开小狐狸,正好让小狐狸跌落到和尚吐出的那口黑血前。   嗅到熟悉的气息,再看到面上红意褪去,渐渐变成惨白之色的无生和尚,胡柔尖鸣一声,心中一半是后悔,一半是仇恨。   只是持刀少年她打不过,老祖更是无从还手,胡柔只能按耐住心中汹涌的不满,焦急地围着无生和尚打转,眼中急出泪花。   在狐狸的叫声里,平复了呼吸的和尚幽幽醒转。   和尚睁开眼,便看到了面前踩在包袱上的红毛狐狸,目光顿时往另一边一转。   另一边是何其,她正在在看殷野雕木雕。   坐在火边的狐耳少女、手中拿着刻刀的英俊少年,火焰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无生和尚看着狐耳少女,先是呆住,而后惊讶中掺杂进疑惑。   何其抬头:“和尚,你看我干嘛?”   胡柔很生气:“嘎嘎嘎!”   ——该死的和尚,你说了不会动情谈爱的!   无生重重地咳了一声,使得面上又泛起潮红。他语气不掩讶意,盯着何其问:“你、你是谁?”   这个问题嘛,何其指指小狐狸:“对不住,这是我家的小辈,多有冒犯了。”   胡柔干脆腿用力一蹬,跳到和尚腿上,宣示自己的存在。   包袱被胡柔蹬散了,一卷画轴滚出来,徐徐展开。   画卷上是一个女子。细看,与何其有七分相似。   -完- 第119章 生父是谁   ◎更新◎   那七分的相似, 是因为神韵极其到位,眉目间给人的感觉,乍一看仿佛就是何其本人。   何其蹭地站起来, 凝神看着展开的画卷:“这是什么?你从哪儿弄来的?”   牵扯出画卷的胡柔也愣住, 呆呆地站在无生和尚腿上, 看着那张展开的画卷。   胡柔自雪山下跟了无生和尚一路, 又是天生的精怪,一身野性, 翻无生和尚包袱的事她也做过。   但这副画, 她还真没瞧见过, 和尚护得紧,总说她要弄坏了。   原来是……画上是别的狐狸精啊。   胡柔的尾巴耷拉下去, 不再在无生和尚腿上轻扫, 以示亲近。   无生没顾腿上的狐狸,看一眼画卷, 目光又落回到何其面上。   无生再次问:“你是谁?你不该是、狐狸啊。”   “那我是什么?我应该是谁?”   何其盯着画卷,想到紫河车的事, 心中纳闷得很。   就算她是这里生的,难道还会有人知道她十多年后长什么样?   又或者, 画上的人不是她, 而是另外一个跟她十分相似的人。何其不解,所以反问和尚。   “咳咳、咳咳——”无生和尚咳着,眸光定定地落在何其面上, 似乎看不够一般。   何其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从她面上每一处扫过, 且对方目光温柔, 不带丝毫冒犯, 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人重见故人。   无生吐血后虚弱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笑:“是你,一定是你!”   何其:……   别你你你了,直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啊!   何其没了耐心,神色焦躁:“和尚,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这小狐狸解开封印。”   一旁殷野放下了手里的家伙,抬手,握住小神仙的手。让她缓缓情绪。   情急之下,容易漏过一些重点,也容易被带偏。   何其深呼吸一口气,攥紧了殷野温热的手指。   殷野手大,她只握住了三根手指。有这么一分关怀和提醒,何其很快控制住情绪。   胡柔则狠狠地低哮一声,仰头看着和尚的狐狸眼中都是悲愤和难过。   仿佛捉奸成功了一般。   无生叹气一声,皱眉对红毛狐狸道:“胡柔,你下去。”   伸手推开红毛狐狸,无生翻过身,俯身捡起地上的画卷。   他轻柔地吹了两口气,吹掉画卷上沾染的灰尘,神情那般珍重,一看就知道他将这画卷放在心尖上。   想到画卷上同小神仙相似的脸,殷野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   吹干净画卷正面,和尚背着何其等人开口。   “这画卷应当是你母亲画的,画的是你在这个年纪的模样。曾经有许多许多张,但其他的都被烧掉了,这一张是我偷偷留下来才得幸存。”   无生转过身,轻柔的目光投掷在画卷上。   这张画,他早已看过不知道多少遍,能够将每一个细节在脑海中展现,但仍然不舍得丢下。   红毛狐狸看着眼睛都红了,跳起来就想往画上扑去,好撕碎了画卷。   可被何其一道神力拍开,扑通一声,重又掉进为狐狸量身定做的深坑里,更往下深坠去。   何其心尖一颤,问和尚:“你认识我母亲?”   无生仰起头,头看着土地庙的上方。   他脖颈之上印着胡柔留下的红痕,通身气息却依然干净如初雪。   无生朝头顶上方看了一眼,而后一只手指了指心口。   天上明月,胸口心脏。   旁人看不懂,何其却是懂的。和尚在告诉她,何明心的名字。   何其神色微动,面露犹豫。   她有点纠结,这和尚认识她妈妈,那么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她对这和尚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   目前只能肯定一点——何明心女士知道她十九年后长什么样!这建立在何其能察觉到,无生并未骗她的基础上。   妈妈能够预知未来?所以何明心一开始才不让她入道。这和何其有一阵的猜测重合。何明心预知到了危险,所以阻止她。   但后面发生了外公那场意外,让何明心改变了主意。   看来,她妈妈消失的那一年半,就是来到了唐国吧?何明心在唐国,跟何其的生父认识,生下孩子,但独自带着孩子回了现代。   从何其出生的时间看,如果是一比一的时间比例,那应当是……二十年前的事!   “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其这会看着无生,依稀有种他很面熟的感觉,感觉上亲近不少。   “她是个看起来很冷,但实际上很好的人。”无生面上浮现回忆之色,旋即担心道,“她、她不好吗?!你不知道她!”声量都提高了。   何其没回答,她总不能什么都告诉这和尚,也得想办法吊吊对方的胃口,再观察一些别的。   比如现在,何其能从和尚面上看出来他对何明心的关心和惦记。   何其握着殷野手的手紧了紧,又问:“那我父亲呢?他是谁?”   前面的是迷阵,后面这个才是何其想问的。   何其丝豪不怀疑,自己依然有个渣爹!   不然她妈妈何明心不会一直藏着对方的存在不告诉她,也不会断了一只手,孤身带着出生不久的她,那么狼狈地回到现代。   想到当时她妈不过也就十八九岁,何其就开始心疼。   “他,是个天才人物。”   前头的问题无生都答得很痛快。只有这个问题,给了一个中性虚浮的形容词。连是个好人坏人,都不曾给个明确。   无生抓着画卷,怔愣一瞬后,又问何其:“你母亲可是哪里不好吗?”   作为现代的女总裁,女儿成双,懂事听话,除了没什么空闲,何明心女士再好不过。以何明心的性格和能力,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差。   何其想,这和尚还是不够了解她妈。   面对追问,何其反问:“我父亲是谁?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下纵是杨无牙都听出来,神仙娘娘这是故意吊着和尚胃口呢。何况殷野,他已站了起来,跟何其并肩而立。   殷野此时想起来,上回在万人坑下,小神仙用“我渣爹不是我生父”来安慰他。   他自是信的,但小神仙这等神仙人物,她表现得毫不在意,殷野当时心情激荡,两人立时又被发现了,所以并未为小神仙多想。如今想来,他只觉得自己粗心无比。   殷野心中生出责恼,紧扣了小神仙的手。   正在这时,耳畔似乎响起小神仙的声音——“我无事的,你不必担心。我在诈这和尚呢。”   殷野侧过头,却只看到何其望着和尚,唇瓣也没有动静。   再看其他人,分明也不像听到了他听到的说话声。   ——“这是神识传音,只有你听得见。”何其的声音又响起了。殷野手心里,同时还传来轻轻的痒意。   这边偷偷聊了两句,处于几人对面的和尚无生面露纠结。   半响,红毛狐狸又倔强探头,才听到无生开口。   “我、我也不知。”   和尚又红了脸,是人都知道他骗人了。   只有他自己没听到揭穿的话语,悄然露出松口气的神情。   胡柔瞥见和尚红了脸,只觉得刺目无比,狐狸从坑里爬出来,疯狂甩脑袋,耳朵里和毛发中甩出一点尘土。土溅到无生身上。   和尚偏过头,总算是看向了胡柔:“我本以为你是野性自然,天真得很,万不想你竟不顾我性命胡乱用药。”   胡柔想解释,她肯定会帮和尚解药的!   可狐狸张开口,只能急切地发出“嘎嘎啦”的刺耳叫声。   胡柔心急之下,不甘地扭过头,冲何其作揖,连声叫着。   何其听得懂,狐狸让她饶了她,再不济帮忙解释一句。   何其听着吵耳朵,便道:“你说你会帮他解药,可他为什么要解药,是你先下了药,还是会伤身的。若是你不喜欢的狐狸要强了你,给你下药,还伤了你,你会开心吗?”   无生也点头,双手合十:“胡柔施主,正是此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胡柔愣了一下,依然倔道:“唧嘎、咕噜——”   ——若是我愿意呢,他给我睡吗?   何其:……太生猛了。   讲不通,这个道理真的讲不通。   仔细一想,何其印象中的这一支的狐狸精似乎不正常的也挺多。就像现实中的恋爱脑,总容易出事些。   何其懒得再理这一摊子事,于是又一挥手,把狐狸丢进坑里。   这下总算是清净了。   无生松口气:“多谢。”他看着何其问,“不知你如何称呼?”   厚脸皮的何其看向杨无牙跟三丫:“你同他们一样,叫我神仙娘娘吧!”   神仙人设,何其已经拿稳了。   殷野听着,心中忽地很想将那断了的梦续上。旁人都叫神仙娘娘,他不一样。   “神仙娘娘。”无生从善如流,穷求不舍地问,“可否能告知你母亲的消息?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可好。”   何其:“我生父是谁?”   你不说,那我肯定不说啊!   明知道你想吃这口胡萝卜,当然不会无偿给你。   无生咬了一下唇,倒影着火光的简单眸中满是为难。   何其开始开脑洞:“总不会……是你吧?” 第120章 穿越实锤   ◎更新◎   无生被惊得呛到, 猛地咳嗽起来,眼中氤氲咳出的泪水。   和尚红了一张俊脸:“你、你怎会如此想?无生今年二十六,认识你母亲时不过是个小童。”   若能生孩子, 至少也得要个十来岁吧?和尚相貌好, 瞧着倒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些。   听到和尚自报年纪, 何其也意识到自己脑洞开得太大。她脑补成和尚是不会老的那种人。   阿弥陀佛, 冒犯出家人了。   何其尴尬道:“谁叫你半天不讲由来,让我只能瞎猜。”   无生立马道:“我本是不知父母的流浪儿, 五六岁时得你母亲好心, 照顾了我半年, 带着我四处游历。”   “后来你母亲消失不见,我便被我师傅, 雪山禅师收为弟子, 学了些本事,长居山中。”   “可是长连雪山那位禅师?”殷野发问。   “正是。”   “那倒是久仰大名。只是你为何孤身一人?”殷野不解地看着和尚, “据我所知,禅宗虽不算热闹, 但若有弟子下山,也不至于一人。”   长居山上的人, 对山下情况不明, 整个人心思也会更简单,须得人陪伴同行。殷野记得幼时听过这说法。   “师父不愿多收弟子,禅宗此代已然无人。”   “他老人家得见战星落, 直至文曲星也黯淡,夜堪天象, 强占星卜, 堪得不好结果后撒手人寰。”   说起雪山的禅宗, 无生叹了口气,“收敛好师父尸骨,我便依照师父遗嘱,孤身一人下了山,欲往京城去,寻一个平定山河气脉的解决之法。刚下山就撞见了这狐狸,方才叫几位笑话了。”   短短几句,无生将自己跟何其母亲结识的经历讲明,又说了自己之后的去处。   随后无生将手伸进袈裟宽大的袖子里。   袖中有袖袋,何其看到他手似乎是停了下,从里面拿一团红色的布。   拿出红布的无生抬头,对何其浅笑了下,将红布展开。   只见颜色仍保持住的长形红布之上,赫然是五颗黄色的星星。   五颗星星是绣的,从手艺上来说可以说很一般。   但是这块红布之上的四小一大五颗黄星,一眼就抓住了何其的眼球。   ——这不就是咱老家的五星红旗嘛!   穿越,实锤。   无生见何其表情有异,就知道没弄错人。他声音里带着欣喜:“这是你母亲给我做的。”   记着何其如今不是普通人,所以无生也未将自己的称呼唤出,全程用何其的母亲指代,怕误了事。   何其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   到这时,何其终于松口道:“她过得很好,只是不得闲。你不必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无生神情感慨地喃喃,喜得那张通透带着佛性的脸上露出三分傻气。   何其通过信物认了人,不再待和尚那么疏离。   招呼无生坐下一起烤火,跟他闲聊。   熟络了些,又得知对方姓名,何其开口道:“我想知道一些我母亲的事,无生师父,你能跟我讲讲吗?”   “这——”无生想到她身上的异样,目光在殷野、杨无牙三人身上扫过。   “他们都是自己人,无需顾忌。”   “哦,还有个。”何其想起来红毛狐狸,干脆丢了个昏睡符过去,“好了。”   无生想了想,才道:“我那时年龄也不大,记得的事不多。你想听,我便讲几件。”   殷野坐在一旁,分明瞥见这和尚面上一闪而过的为难之色。但他暂时没吭声,只看了看脸上写满期待的小神仙。   “你母亲不爱说话,若是生气了,能够一天一个字都不吭。最长的一次,是五天没有说话。”   “她最喜欢吃鱼,有一手非常好的剑术,能够将鱼片片得薄如蝉翼。滚汤里一过,最是美味不过。”   “她时常救人,因此还被通缉过。有回通缉的告示上,将她画成五大三粗的壮妇,她还带着我特意去告示前转了一圈,就是想试试会不会被发现……”   一开始无生口中的人,还在何其理解之中。   她妈何明心女士,高冷女神嘛,话怎么可能多。何其从来没在何明心口中听到过什么啰嗦的话。   爱吃鱼,这倒是真的。但用剑术片鱼……符合高冷女神的画风嘛?   作为通缉犯去看告示,则多少有些促狭了,便是再冷面的人也会忍不住笑吧?   做妈妈之前,原来她的妈妈原来有这样一段……刺激纷呈的经历。   从前何其从别人口中,得知空清等人年轻时候的事情觉得十分惊讶,此时听到母亲的年少经历,又认识了何明心新的一面。   无生说着,便有些停不下来。   杨无牙和三丫也听得很入神,如果说何其在他们两人心中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娘娘,那么无生口中的“人”,更像个浪迹天涯的侠客,似乎骨子里有股不羁任性的劲。   殷野则想,怪不得能生出这样好、这样好的小神仙。   只是小神仙的母亲,二十年前还是凡人、或者说修士?   二十年的话,倒是不久,不至于垂垂老矣。殷野进一步看见了自己成为“神仙”,跟小神仙长长久久、双宿双飞的希望。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听故事的入迷,讲故事的也入迷。唯有一旁的深坑里传来小小的呼噜声。   不多时,雨停了,风也歇。   三丫垂着脑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无生才意识到口干舌燥。   殷野将水壶递过去,还有热好的食物。方才无生实在入迷,仿佛整个人都回到了多年前,舍不得出来一般。   无生道一声谢,接过水和食物,神色还有些未抽离的恍惚。   殷野跟何其来到土地庙门口,因着雨停歇,天幕上挂上了稀稀拉拉的星子,有泥土的气息扑鼻。两人自然地手牵手,从握上没分开过。   何其耳畔已经响起臭宝的友情提示声,她望着远方,面上有离去前的丝丝歉疚为难。   她又要提前离去。   仿佛爽完就跑的渣女。   殷野侧过身,目光落在她头上软乎的狐狸耳朵上,沉声询问道:“若是同路,可要我照拂他一二?”   无生说要往京城去,屁股后面还跟了个觊觎他的狐狸精。殷野此行,虽是要先去书院,但终点必定还是京城。   “你要是顺手就管管,多谢你了。”何其知道,这全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因为无生对何明心的亲近,何其心中对他亲近许多。而且无生口中的战星落,想必是指殷野的父亲殷长兵,为山河百姓计,他们两方殊途同归,目的一致。   “不麻烦,原也就打算顺手的事,不会特意迁就他。”殷野嘴角噙笑,“小神仙,你应当是又要走了吧?”   何其点点头,头上的耳朵也跟着晃动。   而后她察觉到殷野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方一点点。   难道是想撸狐狸耳朵?   何其耳朵一抖,身后的尾巴晃晃,大方道:“想摸吗?给你摸一下!”   得了主人允许,殷野就笑着上手。他面上看着镇定,但手放上去动作轻缓,还是慢慢地,仿佛适应了一会,才轻轻揉捏何其的狐狸耳朵。   果然很好摸,软到心坎。   然后一个晃身,两人从土地庙的门口,到了门外。外墙挡着他们的两人。   殷野干的。   何其:!!   不得了了,纯情后生仔都变了。   何其手抓着自己绕到前面的尾巴,小声:“耳朵都给你摸了。”还想干嘛呢。   殷野看着不敢直视他的小神仙,一只手还揉捏着小神仙的狐狸耳朵,得寸进尺,贴近了说话:“上回的,我们补回来好不好?”   话落,少年的呼吸已经靠近。   何其想到上回他面露懊恼和后悔的模样,耳朵尖的痒意被放大,头忍不住扭了扭,就像是一只猫儿在撒娇蹭痒。   也因为这动作,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彼此。   殷野动作一僵,心尖颤着,旋即就朝着歪头的小神仙亲吻下去。   这谁忍得住。   但是,这何其怎么会不跑!   一吻过后,小神仙又害羞不见了。   殷野站在野庙前,一手振奋握拳,脸上带笑,泛着冷的泥土气息,愣是给他感受出春意的暖融融。   回到庙里,无生瞧着他这模样,往土地庙门口看了许多眼。   殷野交代道:“她走了,我们也去京城。你若是有需要可以同行。”   “多谢。”无声客气地道谢。但比起跟何其说话时,少了不知道多少可亲。   殷野这会心情极好,也不在意。   反正他也不喜欢这和尚,一拿对方当工具用,二来还想套套话。   ***   另一边,何其回到现代。   在床上捂脸闷了会,在臭宝的调侃声中,问起臭宝真人穿越的事。   亲妈穿越的实锤拿到了,臭宝也不得不相信,有人干过那么牛的事。   在臭宝的预估中,真人穿越它不是做不到,只是那种代价实在太大太大。所以它无法想象,有人可以穿去唐国,再穿回来。   ——“就算是有机缘,也很离谱。若不是那面红旗,我是不会相信的,我更愿意相信是紫河车意外流落至唐国。”   ——“我不惊讶。”   ——“那是因为你们现代网络文学太能写了,给我准备一个手机吧,我要去冲浪。”   何其握着手里殷野最后塞过来的钱袋,点头一口答应。   不就是一个手机嘛!殷野给何其装了好些金子。   不愧是她流落在外的男朋友,异国、异时空恋也没关系!   在何其连做梦都很甜的时候,白长豪在深夜中……翻垃圾桶。   “不会被清了吧?我记得我就是丢在这儿啊。明明施的是换倒霉运的咒,怎么就弄成泄财的了!”   -完- 第121章 何必想法   ◎更新◎   白长豪在垃圾桶翻了两圈, 手上不知道沾到了什么发酵菜汤的汁液,黏腻又恶心,还是一无所获。   他开始怀疑, 不会他大伯传给他的书是错的吧?   白长豪之前在远峰道协工作, 会长就是他大伯, 日子过得很爽。   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从他大伯的会长职位被罢免、追究责任,上元宫被取缔资格, 他大伯自己都得离开远峰出去混, 而且至今好久联系不上。   白长豪没了依持, 又没学到大伯的本事,只好换了个普通工作。   近些日子, 白长豪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 莫名倒霉。   想着见过大伯帮别人改运,他就把大伯留下来的一些书翻了出来, 试了几个法子。   可是其中一个用到一半,被人发现了不对。暗中用望远镜偷看的白长豪等人离开, 就把东西一收,赶紧丢进垃圾桶。   可那之后, 白长豪不仅倒霉, 还开始破财了!白长豪一琢磨,怀疑自己照葫芦画瓢的阵法弄错了。所以就有了翻垃圾桶这出。   “唉,没了, 肯定进垃圾处理站了!”白长豪扯下两片树叶,擦着弄脏的手, 脑中想着到底是哪里的错。   是书不对, 还是……那个女的叫了王母观的人?   白长豪其实认得阮天燕, 也知道阮天燕是王母观的常客。他住的这地方离王母观不远,大伯走之前还让他注意着,他甚至知道王母观最近多了一只猪。   他真的搞搞不懂王母观的人到底在想什么,钱吧,也不是很想挣的样子,整天早早地就关门休息,还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宠物。   白长豪绕出这个小区,走进自家在隔壁小区的房子。   回到屋子里,白长豪又发现防盗窗被翘了。   一通物业、报警折腾,白长豪拿着那本旧书,再次拨打大伯的电话,依然联系不上。   看着窗户口,白长豪做下决定——明天就去一趟王母观。要是别人不帮他解决,他就……   ***   第二日。   王母观尚未开门,白长豪混在等候的香客中。   他发现这些香客,同从前上元宫前等候的香客不同,很多人看起来……都没什么钱。但一个个聊着经文,似乎很是开心,表情也祥和宁静。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是简单香客,白长豪和额头上贴着个创可贴的齐元旦对上视线。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白长豪就像心灵过电一般,莫名对对方生出同情。   齐元旦则被他的眼神麻到,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到点,道观大门打开。   开门的是何其,面上带笑:“大家来这么早啊!”   “早早早,小何道长好!”   “小何道长,今儿的头香轮到我了,你说我孙子回头能考个好成绩吗?”   何其笑着回:“好好准备肯定行!您放心。”   白长豪觉得离谱——头香就这个作用?不过这种说了和没说的话术,倒是和上元宫一样。   白长豪跟齐元旦走在最后面,看见何其也不敢私自往里进。   何其看着白长豪有些眼熟。但她已然忘了,曾经去道协被白长豪为难过,当场报了仇的小事,谁还会浪费脑容量。   不过齐元旦何其认了出来。何其看着自己这位同学:“齐元旦是吧?你来干嘛。”   齐元旦脸上有些不自在,但随即就平复下去,试探地询问:“何道长,我来上上香,求王母娘娘保佑,可以吗?”   白长豪就在一旁听着,揣摩这情形。他心说:看这男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十有八|九肯定是被这年轻女道士害了!   何其看着齐元旦,问他:“娘娘只保佑诚心人。你可是真的知道错了,知道错在哪?”   “我真的知道错了。”齐元旦诚恳地回答,“我错在不该为了自己的利益,造谣害人。”   “对不起。”齐元旦说着,弯腰躬身,给何其鞠了个躬。   何其听到第一句,就知道这会齐元旦是诚心来认错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改变的原因,可第六感就是这么好用!   “那你进去上香吧。”   何其点头,齐元旦便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往里面去。   何其又看向最后一个剩下的:“你好,是来上香的吗?还是有什么事,可以进来坐坐。”   白长豪握着拳头:“何道长,你是不是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经他一提醒,何其看着他泄露的财运:“你是那个花坛边施法的?”   “是、是我。”   何其挑眉:“你也知道错了?还有我看你怎么有点眼熟。”   何其对着男人的脸,回想着记忆里见过的人。   白长豪立马学刚刚那个人:“我知道错了!何道长,我不该为了自己不倒霉,就让别人替我倒霉。”   骗人的。何其听得出来。   就和齐元旦一开始跟她道歉一样,只是厕所的风吹得屁屁太凉,趋利避害罢了。   何其冷着脸:“糊弄谁呢。”作势要往回走。   扑通——   白长豪一下跪下去:“何道长,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动这些手段害人!”   何其震惊。   不是为了对方直接跪了下去,而是因为不用玄门手段害人这句话……她感觉白长豪竟然是诚心的,没骗她。   台阶下又有新的香客来了,看着门口目露诧异。   何其皱眉道:“先起来,去给王母娘娘上香。”   “何道长宽宏大量!多谢你不计较。”   白长豪爬起来,拍了两下膝盖。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再破财下去,他就穷了!所以跪着求饶,不过是他先把黄金取出来了而已。   何其看着他,很想告诉对方——那个简陋的五鬼偷财阵两天就失效。   但想着自己又要出门一趟,道观最近有法会忙不过来,何其有了新的想法。   等到两人上完香,两个心亏的自是又找上何其。   何其便开口,让两人来王母观做义工,化解晦气。齐元旦大四有空,白长豪要上班,但是他会很多道观的活,下班了也可以过来帮忙。   这边安置好两人,紧接着就是计划中的“蹭龙息”。   是夜,何其跟龙珠珠商量好,早早洗漱好坐在床榻上。   一人一猪两个面对面,何其盘着腿,伸出双手,握住了龙珠珠的两只前蹄。对面的龙珠珠跟何其一个姿势,仔细看,盘着的小短腿还挺柔韧。   何其运转心法,调动自己身上真气。   两三个周天后,真气还未尝试探入龙珠珠体内,何其心中一跳,赶紧止住动作。   下一瞬,门外响起何必的声音:“老姐!你没睡吧?”   守在门口的渣渣兔扭过头,何其无奈点头,她嘴中也道:“什么事啊?你自己开门进来。”   得了老姐允许,屋中灯也亮起来,何必打开门进屋。   门先开了个缝,何必就看呆了。   她老姐的宠物猪,为什么一副要修炼的架势?!再看她姐,屁股就是坐在猪对面,也盘着腿。   “姐,我打扰你了吗?”   “还没正式开始呢,再晚点你就进不来了。”何其松开盘着的腿,一旁的小粉猪则是俯身一扭,直接躺平。   何必这才放心:“没打扰你就好。”只是她的眼睛老往小粉猪身上瞥。   自家老姐养的宠物有些聪明,何必是知道的。但是她不知道,这些宠物聪明到可以盘腿修炼。不是说好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嘛。   何其见她一直看龙珠珠,笑着道:“可不许对别人说。”   瞒也瞒不了一辈子,何必是个嘴严的,也不是那种爱炫耀的小孩,何其放心她知道一些事。   何必点头:“老姐,你放心。我一定保守秘密。”   话落,何必已经转身关上了门。   何其坐在床上,问:“大半夜,这不是你复习总结的时候?怎么跑来找我了。”   晚上道观中大家都会各忙各的,都快形成默契了。   穿着睡衣的何必笑笑,坐在何其房间的椅子上。   小孩脆声问:“姐,要是我以后做别的,你说行吗?”   “你不想继承妈妈的公司了,那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吧。”何其对这个无所谓,让妹妹养也只是玩笑话。   不过之前何必的确是想帮何明心的,学习的方向就有侧重。   何必看着姐姐,带着违背承诺的心虚感:“姐,我想去专门学古乐,多学几种。有个老师说我很有天分,想要收我做学生,我还没跟妈妈说。”   “是哪个老师,靠谱的吧?这个得让妈了解一下。”   “姐,你不怪我吗?”何必道,“我都说过要养你的,可是拉二胡肯定没什么钱。”   “怪你干嘛,我可是你姐。”   何其笑着,探着身子到床头柜,拉开一个柜子。   柜子里,赫然是闪亮的金光。   何必:“黄、黄金!!姐,你不能挣钱,但是可以挣黄金嘛?”   “你这不是看到了,还问。”何其把金子里面的两个金花生捡出来,递给何必:“拿着,老姐送你玩的。”   何必接了金子,看金花生上还有串线的地方:“我要串起来,挂在身上!”   这些金子,抚平了何必心里对姐姐未来的担忧。   何必人小,但是想得不少。   她知道姐姐身上的怪症,就怕将来姐姐太穷,日子过得不好。从前兴冲冲地说要去给妈妈接班,其实就是为了何其想。妈妈会老去,但是她比姐姐年轻,可以一直照顾她姐!   何其见状,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   接着何必又窝在何其这儿,给何明心打了个视频电话。   对于何必想要学古乐,甚至可能深造二胡,何明心表示——你喜欢就好。反正一切不必担心,有老妈呢。   挂完电话,何必跑过去摸了两把龙珠珠,然后认真道:“你要好好修炼,早日化形啊!”   圆润了一点的龙珠珠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何必:!   还是有点震惊。   但不能耽误老姐正事,何必依依不舍地放开小粉猪,跟何其告别回了自己房间。   何其再调息了会,再次盘腿继续。   龙珠珠体内有两道龙息,就在她的龙角之中。   何其将真气探入,因为有契约在,没有排斥性,整个过程顺利。   真气和龙息相触,龙珠珠头顶的两只角上隐现光泽,像两个很具设计感的小灯泡。   -完- 第122章 深山老寨   ◎更新◎   触及龙息, 何其才感应到这种传说之物的奥妙,与道家的符箓奥义相似,但却更为精妙。   其中两道龙息, 一道蕴含雷电之意, 一道是冰雨之意。   且按照臭宝所说, 两道龙息应该都很霸道才是, 但在龙珠珠体内却相处得十分和谐。   何其细细感悟,并不知道王母观、甚至整个远峰的天幕之上雷云聚集涌动, 初有云雨意。   不多时, 电闪雷鸣, 这场天气预报之外的大雨倾盆而下。   无数天地之气涌动,空气顿时一清, 而处在最中心处的王母观自然得好处最多。   山上, 一棵大枣树沐浴着大雨,忍不住苏爽得抖擞枝叶, 像是在雨中起舞,树根直扎进深处去。   而道观的殿宇房屋之中, 蒲团上打坐的张玄明也在雨声中,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 仿佛天地可亲。   渣渣兔和猫小六对视一眼, 一兔一猫轻轻地从窗户跳出去,蹿进雨中。   这雨一直下,也不知道这一夜多少人家爬起来收衣服。   直到何其幽幽地睁开眼, 抽离思绪,窗外的雨才下够了, 雷公电母也撤退。   睁开眼的何其有点懵, 她抽离之时, 似乎看到了一些画面。   ——那是一个瑰丽奇异但又危险异常的世界,两条小蛟龙受了伤,又被排挤,全靠小粉猪救济。他们闯荡世界,为亲人、也为解决仇敌、 为梦想和生活,跌跌撞撞地在前行。   但失败了。   甚至两条算不上真龙的小蛟龙,直接在强权下丧命。小粉猪本也逃不脱,但是两条蛟龙都选择放弃不可能的生机,反而保住了不起眼的小粉猪,将其送入别的下方界域。   何其恍然回神,看着龙珠珠,理解了这头小粉猪为何那般执拗地盼着辛柏跟庞墨能够恢复记忆。   是因为之前的两条龙,对它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龙珠珠盘腿陪了半天,晃晃脑袋,哼哼唧唧道:“哼哼哼~”   ——说好给我买小床和奶茶的啊~   说话时,龙珠珠脖子上的小香包还一晃一晃的。小香包里装着是符箓,可以让那些香客误以为龙珠珠头上的龙角是发饰、同时也拍不了照片,是何其最近的创新作品。   何其自是满口答应,当着龙珠珠的面就下单了一张宠物小床。   好几百块呢!   龙珠珠满意地打个滚,何其的床发出嘎吱一声。   龙珠珠:?   龙珠珠受伤地瞪大了眼,它虽然是猪,但明明不重!   何其解释道:“老床呐,有点松散,没事没事。”   龙珠珠依然不敢睡了,撅着屁股跳下床。要是明天床榻了,龙珠珠就不活了。   何其一时没有睡意,摸索右手指尖,凝神念道:“雷涌!”   刺啦——   一缕紫色火花涌现在何其指尖。   何其目露喜意,再搓了下手指,调控体内真气变化:“雨落!”   又见滴滴答答的水,在何其指尖凝聚,而后往下坠落。   何其接住落下的两滴雨水,知道自己又变强了。此时此刻的她,对天地道韵了解更深。   臭宝也神识传音道——“据说最初之时仙灵之气充足,天地间各神位未定,彼时处处都是道韵,所有修者极易成仙,位列仙班。”   何其生出憧憬,真想去瞧瞧。   不过成仙的话,会比现代人更爽嘛?   日行千里,呼风唤雨……书上的仙术,现代的科技不知道做到了多少。   想到自己现在就很快活,何其美滋滋地进入梦乡。   而院子里,落汤兔和落汤猫抖了抖自己浑身的水。   动物园中,贾专家连夜赶到了虎园。   猛虎大半夜又搞破坏了!也不在虎窝里躲雨,愣是要出去淋雨。   贾专家到的时候,雨将将好停。他拿着吃的哄了哄,没得雨淋的猛虎就咬一口肉,往虎窝里挪一步。   贾专家很愁:“猛虎啊猛虎,你少吃点!等下我们体重又要超标了,要扣零食的。”   猛虎一听这话,脑袋一扭,一猛子扎进一个装满雨水的水坑里。   多泡泡,多吸收一点天地灵气,体型就会更精壮,到时候就能继续大口吃肉了!   “吼吼吼——”   虎啸声带着几分淳朴的期待。   ***   第二日一早。   何多盛早早起来,伸了个懒腰:“昨天睡得好舒服啊,身上都舒坦了。”   再一看面带笑意的张玄明,何多盛仔细看他两眼:“哎哟,玄明这是有突破了?我瞧着有些不一样了,目生光华,不得了啊!”   “是有突破了,多亏了昨夜那场雨。”张玄明看向练剑的何其,“师妹,我可算是知道顿悟的滋味了。”   何其手上剑招不停,恭贺道:“恭喜师兄!”   这下轮到张玄明多看了两眼。   因为本身修为比何多盛更高,张玄明发现何其身上气息内敛。修为放收讲究个顺序,能放是一层突破,到能收又是一层突破,最后才是收放随心。分明之前,师妹还不能收敛的啊?   张玄明反应过来,失笑摇头:“那我也得恭喜师妹。”   何多盛闻言很惊喜:“小其也有突破了?!”   “那是,还不小。”张玄明心说,简直是一日千里,叫人咋舌。   练完剑招,何其在早课后出门,把金子换成钱,购买了好些制符的好材料,而后就埋头狂制符箓。   一连忙碌三日,何其才带着家伙,揣上阵盘出门。   这趟是借着替香客办事的名义出门的,去的是远峰隔壁的偏远小市,多山,且人口少。   接人的车辆直入山区,到了山边的寨子里。   何其穿着道袍,下车就成了寨子里最瞩目的人。   许是少数民族,很多人说话何其也听不懂,干脆就打量着寨子里别致的尖顶圆屋设计,或再看看行人着装,权当开开眼界。   何其被人客气地领着,到了寨主家。   五层的圆屋,亦是族中最显眼的建筑,周遭已没了人声,可见这处僻静。   “寨主,这位便是何道长,空清真人荐过来的人。”介绍的人说的是汉语,何其也能听得懂。   寨子的寨主是个看不出年级的妇人,半张脸红,另外半张脸却是发绿,从脸的正中间分开两个颜色,身上萦绕着鬼气。   见何其看着她的脸,这位寨主用带着口音的汉话开口道:“你好,何道长,请你来便是为了我的脸。”   何其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是什么问题,便道:“寨主,麻烦你说说脸上发生变化前后古怪的事情,我好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事情说来话长,寨主的声音沉静,提起她的五个男人。   何其露出“大为震撼”的表情。   五个?又一猛人啊。   女寨主的五个男人,最大的今年四十,是个老实大方的;第二、第三是对双胞胎,一个嘴巴甜会说,另一个却是个格外沉闷的;往后两个一个前两年去世了,还有一个最小的二十来岁。   这回出问题的,是那对双胞胎。   双胞胎中两个性格各异,寨主自然更喜欢活泼的哥哥,加上又是一起收的人,沉闷的就特别容易被忽略。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双胞胎中的弟弟愈发沉默。   寨主是个渣女,丝毫没有发觉不对,还以为弟弟不喜欢她,往弟弟那里去得更少了,乐得养养肾。   作为寨主的人,几个男人在寨中也担当了各自的任务。弟弟话少,就管着寨子里的寨学和一些传承老物。   暑假到了,寨学也放了假。   弟弟不用每日去学校,回了自己屋子。但这一回,他因突发的病倒在了屋子里。   屋子里有他忍痛爬行的痕迹,弟弟也爬到了门口处。   当天寨主正在跟隔壁的哥哥厮混,两人老房子着火似的,听到过细微的动静,但是都没注意。   过了两日,哥哥才想着放假后好几天没看到弟弟了,跑去弟弟屋子里一看,人已经僵硬了,死得透透的。   而后就是准备后事,寨主去收敛的,可是在寨主碰触到弟弟的时候,一股子青红的烟雾飘出,从此寨主就成了个红绿脸。   顶着这么一张脸,自然不好出门,寨主便几经周转,托人找到了空清。当时何其正想着找个地方,应付南烛红,免不了跟大佬求助,于是空清就安排何其前来。   处理完寨中的事,这一片的山都可以给何其、空清“约架”。   深山老林,只要南烛红前来,也就不会引起多少注意。玄门众人的默契,私下里偷偷的解决,不要闹大了,否则会被热|武|器制|裁。   何其听完全程,人都麻了。   发病的时候,爱人和哥哥在隔壁亲热,这简直要命还诛心。   何其叹气一声,看着寨主道:“我瞧瞧您的脸。”   何其凑近了,用真气试了试,一丝也不能驱除,且能感受到其中诅咒力量的抵抗。   “这是诅咒,灵魂力量很强。”何其给出判断,“强行破开有可能毁容。”   “毁容?!”寨主有些不能接受,“道长,有什么别的破咒法子嘛?”   何其:“解铃还系系铃人。”   “可是绿木已经死了啊!”旁边一个面露讶色的男人开口。这男人看着不年轻了,但身材精壮,脸庞也周正英武。   寨主看他一眼:“道长莫见怪,这是家里老二。正是双胞胎中那个哥哥。”   何其看过去,哥哥身上却没有鬼气。或者说整个寨子里,何其只在寨主身上看到了淡淡的鬼气。   不过有鬼气就行,证明弟弟绿木人没了,鬼魂还在。   “他的魂魄还未消散。”何其道,“找到他,让他解开诅咒算是最稳妥的办法”   “绿木成鬼了?!”   “他怎么会——”   寨子里听得懂汉语的人都吓了一跳,生怕被鬼魂找上,寨主身边最近的三个男人尤其慌张。   何其看看三个精壮汉子,觉得寨主的肾应当很强!   -完- 第123章 糯米指路   ◎更新◎   寨主沉思一会, 面带自嘲地叹气道:“可是……绿木不一定愿意吧?”   何其的建议,理论上自然是最理想的。让施下咒语的人解开咒语,不用承担强行破开咒语可能带来的反噬。   但是绿木怎么可能愿意呢?   想到绿木死时的情形,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   何其:“寨主,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这里所有人, 只有你身上沾染了鬼气, 而且很浅。如果绿木存心想要害你们,为何两个月都不下手呢?”   除了让寨主变成红绿脸外, 整个寨子也没有发生其他见鬼的事件。   仅从这点, 何其就可以判断出来——做鬼的未必有伤人意。   只是面前这些人, 听到鬼便先怕了,忘记了思考。   何其一提, 绿木的哥哥立马反应过来道:“是啊!绿木最是好说话的了, 他是个好的。”   还有其他人也跟着说话,只是一激动, 便又用上了方言。   何其感觉这种情况很新奇。   想她,精通虎语、狗语、狐语……, 一个多门外语人才!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听不懂的情况了,通常都是她不想听。   不过即便听不懂, 也能从这些人变得更尊崇、信重的目光看出来, 何其的话得到了赞成。   何其思考一番,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掏出罗盘。   反正鬼也不凶狠,她想试试别的办法, 免得没了罗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何其开口道:“麻烦给我两斤糯米, 一碗公鸡血。”   一整个寨子, 找这点东西还是容易的。不多时, 糯米和热腾的公鸡血就到了何其手里。   何其拿着血碗,为那只倒霉的小公鸡念了一遍度亡咒。   念完经咒,何其睁开眼,门外响起一声悠长鸡鸣。   分明是每日里都会有的乱叫,因为寨子里养了不少鸡。但这会儿,所有人都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何其。   何其:?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创造了“神迹”。   但等了一会,也没有群鸡鸣叫。排场不够,假。   何其轻咳一声:“人不要留太多,大家散了吧。”   这么多人围着,生人的阳气盛,哪个鬼还会跑出来。   寨主立马发话:“都散了吧,嘱咐其他人不要乱跑到这片来。”   闲杂散开,只留下了寨主、绿木的哥哥、以及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   何其认得,是寨主的男人之一。年轻人不愿意离开,寨主看了两眼,被对方装作没看见混了过去。   四人先从寨主的屋子,走去绿木的屋子。就在附近不远,想来是为了寨主的“方便”。   站在屋外,何其就感觉到了绿木房屋跟附近几座屋子的区别,明明人刚走,但莫名就有种寥落的感觉。   屋外绿植葱郁地生长,爬上了窗户,甚至有苔藓,沿着墙面向上攀。   进了里面,光线顿时一暗。   “好黑啊。”寨主下意识去按下开关。   打开灯,灯光也不是很亮,是因为久用未换。   寨主跟绿木的哥哥看着不甚明亮的灯光,面上神色俱是一黯。   “要不要去开窗啊?”问话的是寨主家的老五。   何其摇头:“不用,灯也关了。”   何其提前开了灵眼,也不需问话,径直走到绿木死前的位置。先前几人走路也自觉避开的一带。   何其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包研磨过的细粉、一支笔。笔夹在手指间,细粉倒入血碗之中,公鸡血里透出蓝意。   笔是制符的笔,笔头蘸取公鸡血,何其躬身,笔走龙蛇地在木地板上画符。   画符理论上来说,是需要一定程序的。   像何其最开始,也会先祭坛,而后静心冥想、换衣、净手、净面、漱口、最后再进行画符的过程。但自从可以存想符箓,前面复杂的准备过程何其就跳过了,颇有点心中有神,行事便利的意思。   她本就天资出众,如今又身怀功德、算得上是最亲近“神仙”的一批人,有点特权也正常。   转念间,寻鬼符就成了。   一层白芒闪过,引得寨主三人惊讶出声,在一旁瞪大了眼。   年纪小的更是忍不住打量何其,对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道长敬服不已,这也太神了!   寨主也觉得震惊,因为何其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年级又小,她还以为何其是空清的徒弟。都做好了何其不顶事,等空清赶来再出手解决的准备。   符成,何其拿出那两斤糯米:“在此接符,至正对至阴,供米为兵将,奉神仙命,寻鬼怪踪!”   话音未落,一小把糯米被何其撒下。   细密的哒哒哒,是米粒落地而后滚动的声音。   米粒落下,四散开来,但原本散开的米,在何其的咒声中颤巍巍地抖动,而后慢慢地聚拢,像是被什么指引着一般,形成一条通往门口的“米”线。   “跟上!”   何其提醒一声,先一步往外走。   两斤糯米不多,何其走一段才会凭借洒下一把,但每次撒下的米都会聚拢,成为前进的方向标。   一行四人,走出绿木的屋子,沿着一条小道往外走。   绿木的哥哥走在小道上,小声道:“这条路还是绿木开出来的。”   “他平常走这边?怪不得总是见不到人。”寨主对这条小路印象不多。   “是往寨学去的吧。”年轻人道,“我走过这条路,可是从来没撞到过绿木哥。”   寨主摸摸鼻子,神色间有些心虚。   何其听见这段话,感觉应当差不离。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或许会怀念自己最适应的地方。   何其一边往前走,顺嘴问道:“绿木是做老师的吗?”   “不是,绿木是校长,负责给寨学招生。要是哪家不愿意送孩子上学,绿木就会去做工作。”寨主总算是能说上话了,她回忆道,“如果绿木搞不定,就会来找我,我帮他说通。”   “这样啊,他是个负责的校长。”   何其知道,很多地方的小学校都开不下去,因为学生太少了,然后不得不被迫取消。   这寨子本来位置就偏,若是寨学没了,可能寨子里的很多小孩就没法正常上小学了。   最终何其找到的地方,果不其然就是寨学。   只是到了寨学边,糯米粒震颤过后,再不能聚拢成线,只能勉强聚拢成几团,无法判断方向。   何其开着灵眼,竟然找不到人。   可她明明感觉,鬼就在寨学中,只是无法肯定到底在哪。   何其当下再对着地上的糯米,结了个咒。   可糯米照例是抖动一阵,聚不成线,也就指不了路。   寨主看了有些担心:“何道长,可是还需要别的什么?”   “暂时不需要了,绿木就在这寨学中。”   何其还就不信邪了。她的第六感居然……没什么用了,而且灵眼也看不到鬼魂所在,只能看到一层浅淡的鬼气将三层楼的寨学笼罩在内。   拒绝完补给,何其径直往寨学校门里面走。   进了里面,入目是普通的学校小楼,操场上一根旗杆伫立,红旗张扬地飘飞。   瞥一眼红旗上的五星红旗,何其开始“扫楼”。   何其掏出了桃木剑,像是一名检查的教导主任,从每个窗户前沉默走过,眉头还轻皱着。   寨主三人紧跟在何其身后,走过一间间教室。   一楼,二楼……三楼。   三层楼全部扫完,站在三楼阳台边,何其抓了抓头发。   她的灵眼是不是坏了?   可何其转头,依然能看到寨主身上的鬼气。   包里臭宝发出笑声——“我知道在哪!让我给你指路。”   何其不搭理臭宝。明明知道她的意思,这不是小瞧她么。   于是何其低头继续折腾,从符箓到咒语,各个法子居然都没用。   何其脸黑下去,弄得寨主都有些还怕:“何道长,怎么了?”   何其抿着唇。她总不能说,她没找到绿木吧!   这下臭宝倒是老实了,鼓励何其——“你再想想,肯定有办法能找到的!我相信你可以。”   何其一手摸着包,拍了拍包里的罗盘。   目光看着寨学外,一片山林如海的绿色美景,何其心中有感:绿木绿木,是不是就像这一片山林中的树木一般不起眼。但众多个绿木,才聚成林,是这片土地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找不到绿木,不可能是方法不对,应当是绿木身上的问题。   有了思路,何其转过头,面上的凝重散去。   她笑着道:“寨主,我饿了,能不能让人送点寨子里的美食来。你们看这寨子内外景色,实在是秀丽得很,闭眼都是林间松涛声,不如我们赏赏景。”   寨主:“啊?”   “可以倒是可以。”寨主一头雾水,给寨子里其他人打了个电话,让人送吃的过来。   等待过程中,几人就被何其拉着,东聊西问。   问附近景致,问寨子里好玩的,问寨子的历史、建筑……总之何其什么都问,就是不聊今天的正题——绿木。   何其能问,寨主也是个健谈的,两人聊着聊着还真叫寨主忘了绿木,接着是搭话的年轻人,唯有绿木的哥哥坚持得久些,不过也在十来分钟后加入群聊。   绿木哥哥想:或许要回头再找他弟弟了。这念头一闪过,便很无奈地被抛在了脑后。   何其一心二用,故意拉着绿木的哥哥问话,还说了个笑话,将几人逗笑。   三人被何其逗笑时,一股子怨气从旁边的教室传出。   何其立即冲进教室,逮住了藏身在仙人掌盆栽里的鬼!   将鬼揪出来,是个清瘦的男鬼,身上一间新鬼的白衣裳,眉宇间是淡淡的郁气。   虽然和哥哥是双胞胎,但这弟弟显然是另外一种风格,瞧着生时是个病弱的斯文男人。   眼下清瘦男鬼在何其手下瑟瑟抖着,说话也很没气势:“你、你故意的!”   何其笑道:“我可不像他们,从头到尾都没忘了你。”   何其这话带着些微的小小得意,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但她话才说完,就见绿木看着她,眼巴巴的,眨了两下眼,眼中竟是涌出泪花来。   看他的表情,竟是有些感动。   绿木看着面前一身道袍的少女,泪中挤出个笑:“谢谢、谢谢你。”   何其:……   我捉到的鬼对我说谢谢?!   -完- 第124章 诈骗电话   ◎更新◎   这声谢谢, 多少有些出乎何其意料了。   她不过是设了个套,抓住绿木往常就没存在感这点,让他心生不平, 泄露行踪, 然后好捉到他罢了。并非是真正的惦记、担忧他。   何其心中有些感慨, 同时还觉得很奇怪。   绿木竟然因为她一句话就哭了?   何其抓着绿木没敢松手, 看向寨主:“我是寨主请来抓你的。”   四人在鬼气笼罩的寨学里待了这许久,不用何其特地为三人开眼, 三人身上已被鬼气沾染, 目能视鬼。   绿木的哥哥神情最为激动, 但迟疑一瞬后,看着弟弟眼里的泪花没开口。   寨主闻言, 则鼓起胆色, 质问道:“绿木,你为什么要诅咒我?”   半张脸红、半张脸绿, 走出去都要被人说是怪物!   如果不是寨子是寨主经营已久的,只怕连寨主之位都坐不稳。越是这等偏远地方, 鬼怪志异、报复索命类的流言传播得更快,因为相信的人很多。   绿木一缩, 很想把自己继续藏进盆栽里去。   男人瞪大了眼, 虽然看着有三十来岁,但眼中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和怯弱:“寨主,我、我不是有心的。”   “那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何其和气地开口, 帮着推进这件事。   听到何其说话,绿木面上表情放松了些。他道:“是寨主碰到了我身上的药粉, 诅咒自己成的。我之前, 也忘了那是诅咒。”   说着有些激动, 绿木还用寨中的话解释了两句。   何其不解地问:“你不知道那是诅咒,那你知道怎么解吗?总不会是莫名其妙弄出来的,不太可能。”   诅咒要想形成,需要两个重要元素。   一是施咒者心内的情绪,需要到达一个顶点;二是施咒的辅助品,都是有些邪门的。   好比花行,他是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才施成诅咒。更有邪异的,有用自身的部分血肉、死婴尸体等。   寨主眼中涌现期待,巴巴地望着绿木。她可不想再顶着这样一张脸了,门都出不了。   绿木的哥哥开口:“弟弟,哥哥就知道你不是故意害寨主的!”   年轻的青年则撇撇嘴。他胆大地伸出手,拨弄讲桌上的一盆盆栽。   这盆栽背对着他,一拨弄,倒是看清了背面,年轻人面上神色骤变。   绿木顿了一下,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方才小声地道:“应该知道,我是在寨子里传下来那些书上看到的,但是记不住了,得回去找找。”   书都放在绿木的屋子里,屋子的二楼有藏书屋。   叮铃铃——   寨主的手机响起,是送吃食的人到了,在寨学外打的电话。   接了电话,询问的目光投掷到何其身上。   何其:“要不先吃一顿?”   饭菜都送到了,不吃岂不是对不起准备的人。何其在绿木身上留下真气,做上记号,就让寨主安排那些人上来。   绿木见他们要吃饭,本来饿极的饥肠更难受,抱了肚子问何其:“道长,我可以先进盆栽吗?”   何其看看那仙人掌,本想礼貌地问问绿木要不要也吃一点,却被寨主家的年轻老五打断。   “道长别被他蒙骗了!这些盆栽很邪门!”   青年满脸警惕,一双眼因为紧张瞪大,像是丛林里支棱着角的公野鹿。   说着,青年还将讲台上的盆栽挪转过来。   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绿植,竟长成了……一个定理。   盆栽的顶端,先有两根枝条平行,而后细小的枝蔓,勾勒出同位角。何其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勾出同位角的枝蔓还是另一种颜色,非常明显。   不过盆栽长成公式定理,说邪门,何其觉得是挺邪门的。   所以何其瞪大自己通了灵的眼睛,仔细看了三遍,才敢开口:“我看这盆栽没什么异样,就是长得怪。”   “怎么可能?这批盆栽是我之前送来的,没有长得这么奇怪的!”青年梗起来脖子,神色很不服气。   何其看着他:“同位角相等,两直线平行。”   上课肯定没有认真听讲!   绿木窘迫得脸都有些红了:“我没对盆栽做什么坏事,三班的数学不好。”   寨学作为寨子里唯一的学校,有部分初中生也在学校里上学。若是成绩不好,到了外面很容易跟不上。绿木发现自己可以让这些盆栽换样子生长,就动了些手脚。   不过他有些怕事,盆栽有公式定理、或易错字的一面,都是朝着窗户外的。像是讲台上这一盆,也是朝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向。   除了何其,其他三人反应过来那是个数学定理,皆是僵住。   尤其怀疑绿木的青年,一下就面红耳赤。绿木想着寨子里的学生娃娃,他却以为绿木在搞鬼。   正好响起脚步声,青年一咬牙,干脆去接东西。   何其则是看见了害怕的绿木,对他挥挥手:“你先进去吧。”   这鬼做的,还害怕人来了。新来的没待上很久,其实根本看不见绿木。   绿木躲起来,何其跟寨主三人一起用了点寨子里的特色食物。   有何其跟寨主在,气氛倒是不会尴尬,一个介绍,一个捧哏夸。   吃完这顿,四人才带着绿木藏身的仙人掌,一同回到绿木的屋子。   进了屋,绿木才从盆栽里出来。   他走在最前面,飘得很快。   到了楼梯口,绿木扭过头,神色没什么底气,却道:“不要、不要都上来,弄乱了书库。”   何其走在第二个,她回头看另外三人:“我跟上去?”她不怕绿木,还得看着绿木,免得跑了,肯定要跟着绿木。   寨主心里记挂自己的脸,便转身看向两个男人:“你们两个不用跟上去。”   那晓得绿木咬了咬唇。   “你、寨主你也别上来!你老是动了书又不放回去。”   胆子大了?   寨主脸都黑了,她竟然被自己最胆小的男人拒绝。但绿木说的也是实情,她只能摸摸鼻子,退下去,摆摆手道,“我不是想帮忙嘛,那你快点找!”   “我会快点的。”绿木应声,一转身就飘到二楼。   何其一个人爬楼梯,跟着绿木去找书。   二楼很大,客厅里摆着好几个立柜,放着很多古物。有一整个立柜是老面具,獠牙狰狞,但色彩搭配大胆又极具冲击力,何其多看了好几眼,但没时间细看,匆匆跟着绿木进了放书的屋子。   进了屋子,绿木鬼鬼祟祟地把头从墙壁伸出去,看有没有人偷偷地跟上来。   果真有古怪。   何其看着绿木,告诉他:“没人跟上来,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绿木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都颤了一下。   他转过身,小声道:“我有东西给你。”   何其:?   我们也不是很熟吧?   何其一头雾水,绿木却是手脚利落地从书桌的夹层中,找出一本隐秘的小册子,神色郑重地递给何其。   何其没伸手,蹙眉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恶意倒是察觉不出来,就是古怪。   两人又不熟,为什么绿木要特意送东西给何其。   绿木看着少女,神色隐隐有些着急,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我们、我们是一样的,这里面我集录很多寨中古巫的笔记,正好你能用得上。”   何其百思不得其解。   绿木是鬼,难道是——又被发现了她的鬼王身份?   可若是鬼王马甲,绿木估计会怕到给她跪下。   不是鬼王马甲,那是什么。   何其想到那些盆栽,伸手抓住绿木的手腕。   真气再次探入,方才能感受到绿木的鬼魂,非常亲近木气。   也是因为亲近木气,绿木才能完美藏进仙人掌里,改变绿植的形状。但是做人时,生长在林木遍地的寨子里,极容易像林子里一棵树一般被人忽略。   破案了,是桃仙马甲!   何其爽快地把小册子接过来,在绿木紧张又茫然的目光下,赶紧塞进包里。   “多谢你了。”何其客气道谢。   “不客气。”绿木看她藏好了小册子,这才松口气,去翻破除诅咒的书。   绿木记性很好,对藏书也上心,没两下就找到了书。   何其翻开看,寨主中的诅咒名叫红绿咒,用于愤恨的夫妻之间,怨气为引,特调的药粉为过咒物。药粉还另有用处,可以用来治疗伤势。绿木看老书多,平常会琢磨些曹草药,能给寨里的人看病。   绿木解释道:“那药粉原本是准备给一位断腿老叔治伤的。”   只是他去世得巧,身上带着怨气,药粉被寨主碰到,就恰好成了诅咒。怨气成了诅咒的引子,绿木才从心中那没说出口的不平和不甘脱离。   他也是有怨的,他拼尽全力求救,至亲的两个人……却都没听见,甚至只顾着亲热。   那短短的一段路,死亡来临之时,耳朵听到的动静就像无数把刀子扎进心口,将病痛和死亡带来的恐惧都镇压。   想到这,绿木便记起那句“从头到尾都没忘了你”,心中一暖。他不知道,他看向何其的目光也很暖。   何其看着想法简单的他神色变幻,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开口道:“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会忽略你吗?”   绿木摇摇头。他只能简单地感知到,何其是可以亲近的,身上的气息叫他安心。   何其道:“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但我就不会,因为我们不普通!”   何其想,如果绿木有机缘,他绝对可以成为一个“不普通的人”。只是他没有遇到,才成为了人群里的怪人。   而绿木则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因为太普通、不起眼才被忽略的吗?而是因为……他不普通。   绿木一双眼眸亮起光,熠熠地看着何其。   何其满脸自信。   就像她的穷,穷得那么非凡,肯定不普通啊!绿木的低存在感,到了极致,同样是一种非凡。   浮动着陈旧书香的书屋内,少女面上自信给予的肯定,让绿木觉得书屋都在发光。他遍及一生的,被衬得黯淡无光的平凡都尽数消散,在此时此刻焕发出光彩来。   “还没找到吗?”下面响起询问声。   何其听着像是上了楼梯,扬声回答:“刚好找到。”   有了何其的回应,寨主忍耐不住,从下面跑了上来。   进了书屋,寨主凑到何其身边,语气藏不住欣喜:“道长!找到法子了?是能用的吗?”   “绿木找到了,能用。”何其指着书,“需要施咒者谅解,露水四钱,童子尿、锅底灰……然后将这些糊在脸上,一连七日。”   寨主:“童、童子尿?”   何其发出不厚道的笑声:“书上就这么写的嘛!”可不关我事。   方子找到,绿木也不为难寨主,何其这回的活就差不多干完了。   两边商议,等到寨主的脸恢复,何其再给绿木办个度亡法会,送他离开这凡尘。而等待的七天内,何其就在寨子周边转悠,挑挑她要的山头。   等到第三日,寨主脸上的红绿两色去了一半。   何其正看着惊奇呢,接到一个电话。   “喂,您好,是何其女士吗?如果开了免提,请您先关闭免提……请您到一个僻静无人处接电话。”   何其没开免提,她看看面前的大山:……“我这里很僻静。”   “何其女士您好,我们这里是国家特殊事物部。了解到——”   越编越离谱,何其没法忍了:“你们现在诈骗搞得厉害啊,一套一套的!”   吐槽一句,何其把电话挂了,还给人家标了诈骗号码。   两分钟后,空清的电话打进来。   何其接通了,高兴地问:“空清师叔,你到了吗?我去接你!”   “那个电话是真的。 ”   何其:??!   “我现在打回去来得及吗?!”   就是……刚刚的诈|骗标志好像不能取消。   -完- 第125章 公牛山上   ◎更新◎   “先听我说吧。”   空清淡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本来应该由我先给你打个电话, 通知你,那边才会给你来电。但是刚刚我这里出了点事,路上信号也不好, 那边没联系上我, 想着你是年轻人就给你打电话了。”   何其:……“年轻人也不好骗啊, 啊、不是!这年头年轻人警惕心高。”   “知道你警惕心高。”空清声音带笑, “那边找你也没什么事,登记一下, 然后报备这回的事, 防止我们的举动被其他人探测到。”   探测?何其抬头看天, 想到日新月异的科技技术,感觉其他人中间得加上三个字——“国家的”。   动静搞得有点大啊!   何其老实问:“我们搞我们的, 应该没什么事吧?”   “不会, 提前报备好,出人命也无妨, 我们本来就不隶属于普通人。”   听到“人命”两个字,何其叹气一声:“我不杀伯仁, 伯仁非要杀我。”   何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主动杀人,甚至她都不曾亲眼见过南烛红。只是实在倒霉, 摊上了花行自杀, 不得不跟南烛红拼命。   “无事,出门前我与你卜了一卦,此次性命无忧。”   “真的吗?多谢师叔!”   得了好消息, 何其心情不错。虽然她有臭宝在手,臭宝打是不能打, 保她的命是肯定能保住的, 但是从信重的长辈口中听到这话, 那种安心的感觉更真切些。   这边跟空清通话完,何其尴尬地回拨,做好登记和报备。   据电话那头说,回头会给她发个证件,还会配备专人负责。   不错,听起来很有排面。   挂完电话,何其在寨子里,寻摸个清净无人的地方,躺着看绿木给她的小册子。   原来寨子往前数得有五六百年,一开始寨子里有寨主跟巫者两个重要职位。寨主负责寨中俗物事,巫者则是主管医疗、信仰。   寨主多为男性,巫者则是看天分,男女皆有,以天资定人。   但年岁往后走,寨子依然在,巫者这一行却是因为天赋好的人愈发地少,逐渐无人。   到了绿木这一代,寨子里更是没多少人知道“巫者”了。绿木发现自己有些天分,也只用在制药上,别的看起来都玄乎,绿木可是寨学的校长,不信。   成了鬼后,第一次“施展”诅咒成功,叫绿木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何其躺在草坪上,翻看着小册子,看到掐诀的,手指会跟着动作起来,看到念咒语的,也会跟着试试。   她看得过分认真,等何其回过神,发现自己差点被疯长的草埋了。   “好家伙……”   这被人看见,又要解释不清了。何其爬起来赶紧溜,远离这块过分茂盛的草地。   等何其再回到寨主家,就看到寨主迎着空清往里面走。   乍一看空清,何其有些不敢相认。   因为空清看着就像换了一个人,面上气血充足,整个人白嫩许多,仿佛年轻了五六岁,说他二十七八何其都信。   尤其是空清的眼眸,原本似一汪深潭,此时却是更像泛着清波的湖面,整个人活泛起来。   可空清含笑看来,给人的感觉又分明是本人。   何其语气疑惑:“空清师叔?”   “不敢认了?倒也正常。”空清面带笑意,神色轻松。   一旁的寨主也道:“好几年过去了,真人倒比几年前还年轻些,谁敢信!”   “对,看着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何其想到上回空清还想蹭她顿悟,惊喜地问,“师叔定是大有突破了吧?”   “算是。”   一行人进屋,有空清在场,寨主都只是陪着喝茶的。   空清自在得更像是主人家,问起何其这回的事来,何其一一回答。   茶水上了两回,空清看了看手机:“好了,你去收拾一二,我们就此同寨主别过。”   “不再等几日吗?”寨主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没好全呢。她道,“何道长还答应要给绿木办法事。”   何其笑笑:“回来时正好。”   南烛红约莫就是这两日到,一天有可能,两天也有可能,若是三四日能解决,回头就正好赶上。   何其收拾好,寨主送两人到寨子门口。   “可需要带路的?附近的山头林子密,路都快被草长没了。”   空清微微蹙眉。   何其回道:“不妨事,带着人更难走。”   何其跟空清都有真本事在身,身体比一般人康健不知道多少。现在的何其,认真起来,几个猛男都不是对手,更别提还有符箓等手段。   离了寨子。   两人走出一截后,便在腿上拍上轻身符,一步跃出好几米,往前赶路。   空清问起何其,她挑中了那座山头。   何其这两天自己逛了逛,发现山林之间,有的角落处也有村庄。要想附近都没人,选择余地也不大。   何其回答道:“我看公牛山那边好,山虽然险些,可是周边都没人,也就不会殃及无辜。”   “很好。我看也是那边好,你看山势走向,五山林立,拱起金头,公牛山上土金之气盛,便是附近的山也如此,对你也更有利。”   “这怎么说?我不擅土金。”何其正不解,转念想到自己的对手,反应过来道,“克制南烛红!花行的本事就是学自她,想来她于木气一道很擅长,但是公牛山上木气不强!”   “没错。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不懂风水之道。”   两人说着话,不知道寨子里一个蹲在高处的几个小孩看傻了。   “他们走路看起来慢幽幽的,怎么走得那么快!”   “对啊,一下就不见人影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不是人?”小孩语气惊诧。   “才不是!那是寨主请回来的高人!高人,你知不知道?高人能和普通人一样么。”   ***   进了山林,空清跟何其赶路更快。两人不拘泥于道路,草木之上亦可踏步而过。   何其走到牛头山下,大口喘着气,心里头又冒出来数学知识。   ——已知: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空清偏头看她:“你的符箓倒是不错,算得上绝活了。”   何其:……   大佬,我已经给自己腿上贴了八张轻身符了。   何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夸,谦虚道:“一般吧?贴好多张符才勉强跟得上师叔呢。”   “我这符啊,是你武师父新改良的。”空清道出真相,“还有,我此番全力施展。我功力深厚些,你能跟上已是极不错。”   空清神色感慨,甚至微微有些艳羡:“怪不得玄明说你天资好,短短几个月,已胜过别人好多年的苦修,真是羞煞了人。”   倒弄得何其有些不好意思:“师兄谬赞了。”   正聊着天,旁边空清忽地伸手,手下真气化为利刃,扫向何其。   何其在他动作的第一瞬间心口一跳,下意识躲避开来。   何其懵懵地喊:“师叔?”   只见空清肃着脸,另一手已是抽出背后长剑,闪烁着湛湛寒光的剑尖直点何其面部。   何其赶路这一途,身上真气用了个七七八八。方才八道轻身符,更有六道是存想的。   她借着山林树木闪避,同时手往包里摸去,抽出两张纸符,在手上掐诀使出。   出门拼命,何其身上带的符箓也多为攻击性符箓。   火红的鞭子从她手上抖出,绕过树身,去格挡空清手中的长剑。   你来我往间,何其被逼着往山上退。她手中的符箓,也随着她的应付减少,还在情急之下用错了好几张。   几十个回合下来,何其除却身上小伤外,脸上擦了一道长口子,血流到嘴角边。   血顺着唇抿入,尝着是腥甜的铁锈味,让何其精神高度集中,进入到“厮杀搏命”的状态。   空清师叔果然待弟子严苛!师兄师姐们没有骗她。   何其绕着几棵树转了一圈,悄然开了个大,五棵树的枝条猛地蹿出,将空清困住一瞬。   然后何其大口呼吸:“师叔,够了够了,我知道情况有多危险了!”   空清对她没有杀意,但是招招都不留手。或者是何其没看出来,反正就是在极致地模仿何其可能会遇到的险境。   被树枝困住的空清一愣,破局收手后道:“你何时动了这些树?我竟没发觉。”   “我新学的法子,我和木气也挺亲的。”   “在南烛红面前慎用。”   “多谢师叔提醒,先、先让我歇歇吧。”   何其腿也软了,一屁股坐到鼓出地面的树根上,手边还扶着树干。   至于两人身周,树林子已经被折腾得不行了,经过一通剑劈火烧,土木乱飞,拟人化的说法就是被两人糟蹋成了破布娃娃,那叫一个惨。   空清站在何其下方:“抬头,给你止血。”   何其乖乖抬头,让空清对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画止血符。   抬头就得看着空清,细看着年轻好几岁的人,何其还是觉得神奇。   她想得很美:“师叔,回头我要是修为一直不断进步,会不会五六十也看起来和二三十岁一样啊?”   “或许吧,不必……执着外貌。”   空清画下止血符最后一笔,微微抬头,没叫何其看见他的眼睛。   但何其分明感觉到了——空清师叔在骗人。   她在心里偷笑:原来空清师叔竟是个爱美的!   下一瞬,空清又拔出了剑。   何其傻眼。   偷、偷笑也会被发现?   何其抗议道:“不行了,师叔我真的不行了!我再也不在心里说你爱美了!”   空清先是面露疑惑,而后一手抓着剑,另一手去敲何其脑袋瓜。   咚——   “哎哟。”何其捂住自己可怜的额头。   却见那柄寒光长剑被推到自己面前。   空清:“闭嘴,拿着。”   -完- 第126章 林中搏命   ◎更新◎   尴尬。   还好何其脸皮还算厚, 一边伸手接过长剑,一边道:“还以为师叔又要考我呢,我可是真不行了, 不如师叔厉害。”   “这些, 你武师叔给的。”   空清送出长剑, 又拿出一叠符箓、符箓下方是本小册子, 想来那位武师叔还有些细节要交代。   ”  “武师叔也太好了!”何其正愁自己符箓快空了。   “你徐温师叔本也想来,被我拒了。”   “哈哈, 谈师姐也问过, 大家都好好啊。”   谈观花是远峰道协的会长, 比起身处当湖观的熟络道门长辈们倒是更近。何其出发之前,就收到过对方的慰问。   何其略休息了会, 两人走上公牛山, 找到一个靠近水源的山洞休息。   第二日,下午。   何其身上真气恢复完全, 腿上还有乳酸胀痛,但又被空清拎出去加练。   潺潺溪水边, 空清盘腿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闭目打坐。他身周是低矮的灌木,一丛丛野生野长, 露出赤|裸风化的岩石地面。   何其蹲在溪边, 盯着流动溪水中几条两指大的小鱼,待小鱼到了近前,就提起长剑, 往水中扎去。   小鱼比长剑本身还窄小,又灵敏得很, 何其已经扎了快二十分钟, 一无所获。   这回何其挑好了角度、下手快准狠。   长剑往下扎去, 正中一条小鱼!   何其扭头,正想告诉空清她成功了,就见空清睁开眼,看向河流上游。   与此同时,心道奇怪,回过头的何其看到流动的溪水中有浅浅的红丝,像是被冲淡的血|液。   “哇啊——”   微弱的狐叫声从远方传来,伴随着被水流声遮盖的轻微动静。   通狐语的何其听到狐狸呼痛,提醒道:“师叔,有狐狸叫!”   “南烛红可能到了,过去看看。”空清应声,起身沿着河流向上走去。   南烛红到了?   何其反应过来,神经顿时一紧。   她自我安慰:不慌,就算对方是十年前的老牌天才,但她同样也是个天才。   天才对天才,谁怕谁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有臭宝!可以苟住。   再思及自己为了南烛红做的一切准备,刻苦练剑、积攒功德、封印能力只为变强……何其心中底气渐足。她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便是这回提前迎敌,也是何其自己思考出来的办法。   两人往前走了二十多米,撞见溪水中抱着浮木低鸣的小狐狸。   幼崽狐狸睁大了含泪的眼,仰着头看向何其:“汪!哇——”   ——大仙!救命!   何其下到水边,伸手将身上渗血的小狐狸抱了上来。   将小狐狸抱到手中,就是一手的黏腻,何其鼻尖也满是血腥气。   一查看,才发现小狐狸四肢都被割了口子。血不知道放了多久,身上也沾满了血,只是混在偏红的毛发中不明显。   何其单手托稳小狐狸,另一手掐剑指,口念止血咒:“太阳出来一滴油,手持金鞭倒起流,三声喝令长流水,一止红门血不流……”   咒声落下,小狐狸身上的血流止住。   一旁,空清则是拿出保命的符箓,给可怜的狐狸幼崽贴了一张,保存小狐狸的元气和生机。   整个过程中,小狐狸“汪汪嗷嗷”地低声叫着,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着急地往后扭。   何其听得懂,小狐狸在叫它的父母。显然,被捉了去的不止它一个。   眼看小狐狸艰难地保住命,何其抬头:“师叔,我看这事诡异得很。小狐狸四肢都被割开了,看它这模样,必定还有家人跟它一个遭遇!”   空清摇头叹气:“十年不见,没想到她竟落到用这种下作手段的境地,当真——”   “走,继续往前。”空清发话,带头往前走。   往前行了一百米,空气里就有刺鼻的腥气、香气混合的难闻味道。明明其中夹杂草木气息,却并无宁神效果,只叫人心头躁得慌。   林子也密起来,何其低头看,落脚处有崩裂的新碎石,而地面的草木中充斥着不符合常态的生气,赫然是被“催生”出来的。   站在密林边,就可以遥遥望见林子里的人影。   南烛红一头绑起来的银白长发十分显眼,映衬着她麦色的皮肤,本该是显得黑的,然而她五官明艳醒目,却是一种奇异的坚毅。   离得近了,何其才发觉她身上的衣服,同花行的颇有些相似,似乎风格一脉相承。   视线往下,南烛红日行八十里,疑似装马达的双腿肌肉虬结,一双赤着的脚带着红意,几乎要和她脚边不远处的血池融在一起。   那血池的旁侧,则堆放着无数小动物的尸体。   何其怀中的狐狸幼崽呜咽一声,就要挣扎着跳向动物尸堆最上方的两只狐狸。   可那两只狐狸哪还有生气。何其抱紧了狐狸幼崽,不叫这条小生命送死。   空清面上浮现怒气:“南烛红,你罔造杀孽。”   南烛红露出一个笑:“又没杀人。”说到杀人二字,她目光扫向何其。   何其:……   杀人还要讲点仪式感,只杀她不成?   南烛红挑衅,空清抬手,一只无形大手凭空探出,握成拳,锤向南烛红所在方向。   何其没想到两人直接打起来,她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插手,就见血池池面一动,一个影子一晃而过,南烛红背后攀爬出一个黑发绿眼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三四岁大,面色发紫,目光呆滞,两只犬齿微微探出嘴唇。   只看颜值,这是个漂亮小孩。   五官集结了花行同南烛红的优点,漂亮得不像话。但何其忽略不了小孩的怪异,耳朵细听刹那,她肯定——小男孩没有呼吸和心跳。   小男孩从南烛红背后爬出来的瞬间,便神色状似懵懂地伸手,撕开了空清真气化形的秘法大手。   南烛红另一侧的手伸手一拎,将小孩抱到怀中,指着空清道:“把他带远点。”   “嘶——”   从小男孩口中发出蛇叫般的声响,随后就见一道残影冲向空清,血水也如星子被甩落地面,砸出一地血腥之花。   空清看着那双与花行同样色泽的绿眼睛,呆了一瞬,还是何其挡了一剑,才避开袭来的小男孩。   “师叔?”   何其诧异出声,唤回空清神智。   小男孩好像看不见何其一样,只知道用泛着黑光的双手抓向空清。   空清回了神,自是不会再呆着任由这小孩攻击。他手附真气,伸手反攻向小孩。   两人来往几招,何其看出这小孩身体强健得怪异,颇有点异族国师身形化铜、无坚不摧的感觉,只是弱上许多。何其曾听闻南洋有炼|尸的法门。   不过空清修为深厚,真气也能伤这诡异小孩。   小孩就一个目的,把空清带远。   何其还抱着小狐狸,心念一动,不打算硬碰,回身准备跟着空清跑。   但只听得极轻微的又一声“哇啊——”,南烛红手中拎出另外一只苟延残喘的野物幼崽。   一滴血从幼崽一条腿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退走的何其脚下一顿,看着南烛红的示威的手,面泛冷意,呼吸乱了一拍。   何其没办法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那道轻微的呼吸声停止了。何其辨认不出来的野物幼崽,毛茸茸的头颅彻底无力地垂落。   何其感觉热血冲头,理智让步于愤怒。   她咬咬牙,转过身,正对南烛红。   何其在包的最外层一摸,拿出通红的情人珠:“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你跟花行的孩子,不愧是你。”   够狠。   南烛红拎着幼崽的手轻微地一颤,眼中杀意更浓。   “呵——”南烛红冷笑一声,手上力道收紧。   何其瞥一眼兽尸堆,抽出背负在身后的长剑,踏入林子。   甫一踏入,草地上的草木就似疯了一般,探向何其。   何其手起剑落,灵活地在凌乱满空的草条、树叶中闪过,来到南烛红身侧。   剑气挟裹着空气中的血气,劈向南烛红。   南烛红退开一步,只见她嘴唇蠕动,就将剑气融化,同时林中那股浓郁又邪异的生气朝着何其一裹。   眼前陡然一转,成了尸|骨横|行的骨山,何其身周都是浓郁的怨气和煞气。   何其紧了紧手中长剑,闭上眼睛,朝着身侧空空处刺去。   呲——   有衣料被划破。   同时驱使着沾染了功德金光的真气绕过头部,那股子由邪煞佯装的生气被驱除,何其脑中清明。   察觉到身后是浓郁真切的怨气,何其闭着眼,迷惑南烛红,趁机将小狐狸轻掷出,丢进尸堆中两只狐狸身旁。   小狐狸口中先惊呼,接着便是着急的叫声。   它以为,还能同早上一般,将睡梦中的父母唤醒。   但实际上只有南烛红的嘲笑声。   “好人?”南烛红带着南洋口音的汉话略显怪异,带着轻蔑的笑。若是真的好人,怎会在这种时候丢开那脆弱的小狐狸?   而何其手已背到身后,对着存想出来的请百鬼符,掐出召请鬼兵的法诀:“尸骨为依,敬请鬼兵鬼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煞气涌动,动物们残破的魂魄,带着恨意纠结到一起。   一只由两半狐狸魂魄组成的狐鬼,护在凄鸣的小狐狸的身侧。其他的兽魂则带着戾气,奔向南烛红。   何其睁开眼,和眼中闪过惊意的南烛红对视。   “你、你没进幻界?”南烛红抛出一把种子,噬鬼藤从岩石地钻出。   幻界,是幻境在南洋的别名。何其如今魂魄强健,可不是那个能轻易被拉入幻境的萌新了。   何其没回南烛红,反而是在噬鬼藤因为木气不足迟缓几息生长之时,疾冲过去。   剑气扫荡,将噬鬼藤一压,也给众兽鬼安全空间。   何其跟在其中,腿上贴了八张轻身符,长剑如电,刺向南烛红。   这一剑,中了。   但是……长剑只在南烛红身上刺入短短一截。   砍不动?   何其脑中闪过“体卒”二字,意识到不妙,急往后退。   长剑却抽不动,半截被南烛红握在手心。   抬眼一瞬,落入眼帘是南烛红杀气腾腾的带笑面庞。   -完- 第127章 南烛红亡   ◎更新◎   那种被变态盯上的感觉, 让何其头皮发麻。   南烛红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如果被抓住,她肯定会落到比割开四肢放血更惨的境地。   何其心念一动, 也顾不得这场战斗刚开始, 换手执剑, 右手食指在剑身上蹭过, 然后带血的指尖点到手掌心中间。   手中陡然探出一只兔头。   何其手势变幻之时,南烛红就给自己面前铺开一层木盾, 防止何其召唤出来的东西袭击她。   但何其将渣渣兔一整只放出来, 手一拍兔头, 渣渣兔缩回四肢,变成四四方方又平整的一方山神印。   而后何其抄起这方重印, 砸在长剑剑柄尾部。   渣渣兔本兔都懵了。   它还、还能这么用?!   显然南烛红也不知道这种使用方法, 剑尖便又往里面扎进去一个指节。   血从南烛红伤口溢出,血气外冒, 残魂组成的兽鬼眼睛染上红意,一个个愈发悍不畏死, 撕咬南烛红。   趁着时机好,何其又拿着神印连砸多下。   待何其又将长剑砸进去一个指节, 地上的噬鬼藤悄然长好, 将那些兽鬼逼开。   不再左支右绌,南烛红喘过气,猛地用木盾一抵, 自己往后退,手也恨恨地松开长剑。   何其一抽, 终于掌控长剑自由。   空清赠的长剑果然是好物, 在南烛红手中经了个来回, 也不见折损扭曲的痕迹,依然闪烁着湛湛寒光。   剑尖处也不留存血迹,有血顺滑地滴落。   南烛红手中的木盾一晃,朝着何其砸来。   身周的藤蔓驱赶了兽鬼,又张扬着枝条缠绕何其。   何其使剑劈砍,同时将渣渣兔丢出。   大白兔子来到南烛红另一侧,让她不得不分神顾着另一边。   渣渣兔“唧唧”一声,露出发达的两颗大白板牙。   渣渣兔摇晃因为击打发晕的兔头,然后磨了磨牙,吓唬银发女人。   ——竟敢欺负它老大!等它不晕了,就跳起来咬人!   何其听到渣渣兔的叫声,分神看了它一眼,回了渣渣兔一句“吼吼——”   ——别咬她,她皮肉很硬,我担心你的门牙。   这要是门牙掉了,可怎么吃草长肉骗兔妹妹。   一人一兔的沟通很机密。   一个兔语一个虎语,也就是渣渣兔通万兽的语言,才能听懂何其下意识的第二语言。   渣渣兔:“唧?唧唧!”   ——真的吗?我不信!   渣渣兔看一眼何其手中的长剑,心想:一定是老大手里那长剑不行。   它这一口宝牙,当初可是把山石当做馒头咬的。每次跟着何多盛看电视,看到那些牙膏广告,渣渣兔都会傲气地呲出自己完美的大板牙。   何其这搏命呢,也没空跟渣渣兔说那么多。   几招后,何其听到了渣渣兔叫破天的惨叫声。   “唧!”   ——爷的牙!   这叫声悲痛刺耳,饱含绝望。   何其一听就觉得不好。   但是偏过方向,往南烛红背后一扫,何其看到红眼的渣渣兔又跳了起来,又是狠绝一口朝着南烛红后面咬下去。   何其也不知道,为什么渣渣兔那么执着于……咬屁股。   或许在兔子的脑海中,咬后面偷袭比较安全?   随意扎起来的银发早已散乱的南烛红黑着脸,控制着两根藤蔓朝渣渣兔勾去。但渣渣兔也通些术法,两腿一蹬,两股风旋割开藤蔓,死死地挂在南烛红身上,拉着人往下。   肉眼可见渣渣兔咬得很拼很狠,可何其没闻到新的血腥味。   不过南烛红气恼得狠,一时都顾不上被草木挤得快没地方落脚的狼狈何其,反手去捉渣渣兔。   可以说渣渣兔的这一招,伤害性不大,但流|氓性极强。   何其知道南烛红有多猛,立马念了一个千斤坠,加在渣渣兔身上。   千斤的千斤,猛增的重量让南烛红身形一晃。身子沉进土里,小腿半截被淹没。   与此同时,渣渣兔也吃了个亏,一只前爪被南烛红捏住,硬生生地捏碎骨头。   手上生疼,渣渣兔被迫松口,倒吸一口冷气。   何其祭出同时存想出来的三张雷火符,劈出道,上前救援渣渣兔。   南烛脸上隐隐带了狂色,眸色冷漠又疯狂,手再次探向渣渣兔。   只这回,掐向的是渣渣兔的脖颈。   渣渣兔应该不会死,但若是颈部的骨头被捏碎,可想而知会受多大的苦。   何其盯着南烛红的双眼,屏住呼吸。   她手中长剑,直直地刺向南烛红的眼睛。   身上再强硬,难道眼睛还能带层钢甲不成。何其想,假设南烛红身上有弱点,或许就是眼睛这类原本就脆弱,不太可能过强锻炼的部位。   见南烛红眼睛连眨了两下,何其更肯定自己的猜测。那是下意识没法控制的反应。   不过南烛红接着就理智地放弃为难渣渣兔,手上操控着遍地的异植,缠卷向何其手中的长剑。   被拉偏方向,时机就耽误了。何其这样中招过好几次。   可这回不一样了,何其一手持剑,另一手也是掐诀抛符,跟南烛红争抢控制权。   这是何其藏了许久的算计。上一回,她便是利用树枝,阻拦住考验她的空清。有绿木给的小册子,亲木气的何其可以做到让空清都难以发现,这回也打了南烛红一个措手不及。   长剑没被挡住,在呼吸之间就扎进了南烛红的眼睛。   何其自己眼睛下意识眨了一下。   以往便是她动手,也只是神魂,不是自己真实的身体,隔了一层。眼下的每一份触感,却都是实打实的。   但何其不会手软,也不能手软。   被噬鬼藤吞噬的兽鬼、小山一般的动物尸|堆、泛着浓郁诡异香气的血池、南烛红的疯狂……   何其加大力道,往南烛红眼中刺入更深。   差点被捏碎脖子的渣渣兔也愤怒地“唧唧”一声,跳起来,拦住南烛红的退势。   顺着眼球往里,就是人的大脑。   何其感觉长剑扎到了里面的骨头,发出粗粝的摩擦音。   “啊——”南烛红疼得疯狂叫喊出声。   她一只眼中插着长剑,另一只完好的眼看着何其,充斥着滔天恨意。   南烛红比何其还高上半个头,当下伸手,却不是想要挣脱,而是伸手勾住何其的手。   她的手指也是麦色的,指甲剪的方正、干净,可却蕴含怪力,两根手指就捏得何其手指骨嘎吱一声响。   两人隔着长剑,却恍若面对面,感受到彼此近乎实质的真切杀意。   何其手指生疼,额头流下冷汗,咬牙发力。   她没撒手,没后退,捏紧了长剑的刀柄,往顺时针扭转长剑。   总归,这波她不会比南烛红更痛!   “赫、赫——”南烛红口中流露出痛苦的音节,另一只眼中神色逐渐涣散,失去了那股子要人命的狠厉。何其也的确感觉到,南烛红身上的生机在流逝。   十指连心,疼得快哭出来的何其心头一口气不由得松。   那晓得南烛红的手却是猛地一用力,抢过长剑。   而后南烛红侧身一滚,径直滚进血池中。   糟!   何其见那小男孩从血池中跑出来,还以为血池就是给小男孩泡的。可亲眼看到南烛红拼命往里面去,哪里还不知道这血池只怕还有更邪门的。   何其憋到一半的眼泪直接憋了回去,将长剑插在一边,她双手疾翻,祭出数张太上驱邪符,八张八个方位,形成阵法,笼罩在血池之上。   就在阵法初成之时,血池冒起水开的咕噜声,颜色变淡几分。   渣渣兔用两条后腿,蹬到老大身边:“唧叽叽!”   ——老大,要命了……   血池之中,南烛红的生机在飞速回复。   何其头大:“谁知道她还半路加血条的,作弊!”   抛出阵法,何其见驱不了多少这血池的邪门,索性拔剑再起。   血池颜色变浅,意味着一点,可见度会变高。   何其脑中闪过那不知道用处的扎鱼游戏,明白过来空清师叔怕是知道南烛红的这招。   但为什么不明说呢?想到空清微带闷骚属性,何其才按下探究的念头。   血池池面的咕噜声还在继续,待到何其能勉强看见南烛红模样,南烛红也翻身欲起。   欻——   何其练了二十分钟又十几秒的扎鱼技术,伴着她敏锐的第六感,往下扎去。   与此同时,南烛红想躲。   何其另一只手,非常顺手地抄起渣渣兔,又来了个猛兔砸。   渣渣兔:???   渣渣兔懵逼地掉进血池里,傻眼地看着傻眼的南烛红。   你没想到吧?   我兔爷也没想到!   但老大不愧是老大,渣渣兔感觉到千斤坠几乎是立时就又被丢到自己身上,它配合地摊开胖胖的身子,压倒本就躺着不好发力的南烛红。   而何其立马转换方向,避开南烛红的手,剑尖扎进南烛红另一只眼!   从上往下,更好用力。   何其用了死力,被捏断的手指也在用力。   今天不是南烛红死,就是她亡。   扎到最里面,何其再次狠心转动剑。   南烛红身上恢复的生机,也随着何其果决的动作,再次消散。   这回,南烛红是真的再起不来了。   等了许久,何其才敢松开手中长剑。   她一身狼狈,衣服裤子都溅上了血池的血水,还有滚到地上蹭到的泥巴,头发也落下几束,但凡是个普通人看到一个女孩这样,肯定要叫妖妖灵。   何其看一眼南烛红,回转过身,目光落在已经枯萎的藤蔓之中。   只见枯黄的藤条之下,原本通红的情人珠,从一枚,变成了两枚,颜色也变成了润白色。   何其呼出一口气,能威胁全家的大难题解决了。   后边的血池,渣渣兔蹲在血池中:“唧唧!”   ——老大,你把我丢出去,好歹记得捡啊!   何其立马转身:“记得的,记得的!”   看着何其转身又转身的渣渣兔:……   不是很相信呢。   -完- 第128章 万市地震   ◎更新◎   何其伸出一只手, 拎起脱力的渣渣兔。   只伸一只手,是因为何其另一只手的手指跟渣渣兔的前爪一样,都壮烈“粉碎”了。   可提溜一只沉甸甸的大肥兔子, 一只手还真不够使。何其不得已伸出受伤的手, 将渣渣兔安稳的放到地上。   期间不慎碰到痛处, 何其吸了一口冷气。   而渣渣兔被放到地上, 就见老大捏住受伤的手,止住手抽筋的疼痛, 心中终于相信——老大刚刚肯定没骗它!   渣渣兔“唧唧”一声。   ——老大, 你快给自己治伤。   何其无奈:“骨头碎得厉害, 不需要进医院调调骨头吗?”   何其有点怕骨头错位,所以没给自己治, 也没帮渣渣兔处理。   渣渣兔眼露茫然, 显然没有考虑那么多,像在古代被治成瘸子、跛子等, 那是常见的。   “我来吧。”   一片狼藉的密林外,响起空清的声音。   何其偏头看去, 只见空清手中提着那小男孩,正飞快向这边赶回来。他面上还带着惊色, 似乎惊讶于眼前看到的结果。   将昏迷的小孩丢在地上, 空清着手给一人一兔治伤。   空清动作倒是熟练,就是这位大佬没想到止痛的事。   咔、咔咔——   伴随着叫人牙疼的声音,何其疼得满面白汗,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面上也止不住流下痛苦热泪。   一点点调好骨头, 包扎固定, 然后再施加快速治疗伤势的术法。   疼痛退去, 何其才呼出一口气:“也太痛了!我给渣渣兔弄个麻醉吧。”   “麻醉?”空清听到这个词,垂眸看着少女的目光泛着疑惑、也有不解,“你想起来了麻醉这事,怎么不早说?平白受苦。”   “我到一半才想起来。”何其道,“而且我的麻醉法子用在渣渣兔身上没事,用在我自己身上还是算了吧。”   渣渣兔挺胸叫喊,表示兔爷很需要麻醉!   得到渣渣兔同意,何其目光转了转,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还算规整的石头,其形状颇有些像小块的板砖。   存想一张普通的眩晕符箓,贴在石头上。   石头对准渣渣兔的脑门,一拍。   啪——   声响,渣渣兔利落倒地。   她的麻醉技术依旧精湛!   何其收了板砖状的石头,对空清道:“辛苦师叔帮帮我的兔子,它刚才可是立大功了!我能干掉南烛红,也多亏了它。”   空清扫一眼板砖,表情严肃地点头上前。   “麻醉”过后,整个过程渣渣兔像是睡着了,无知无觉。没有本能的疼痛抵抗,空清动手也更方便。   给兔子前爪包扎好,空清问:“这麻醉法子,你自用应当也可以吧?”他语气有些自责,“原本是想帮你对付南烛红,我一人足以,没成想……竟让你自己面对难关。”   何其手指没那么痛了,笑着道:“师叔说的什么话?若是南烛红跟这个小孩一起上,哪还有我活命的机会!”   她把当时的事实道来:“师叔被调走时,我抱着小狐狸,行动不便,本来是打算跟上偷溜的。只是南烛红又拿其他小动物胁迫,纵是那幼兽在我转身之时就没了气息,可我就是心里头过不去。”   “我原本可以在师叔的庇护下,拖延时间。但我自己选择回头,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何况当时我已经知道师叔顾不上我了,何其自认是个明理的,所以师叔说这话可是臊我了。”   何其晃晃自己包扎好的手指头:“还要多谢师叔给我治伤!”   何其说的是心里的真话,她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差的准备——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能拼就拼,拼不过就努力苟命。   她清楚,唯有自己实力强大,才能应对各种情况。   但同时何其也实在得很,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跟别人几十年的努力肯定有差距。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地干掉了南烛红!好比做梦成了真,歪歪成了现实,现在感觉兴奋快过头。   何其嘿嘿傻笑:“空清师叔,我不用麻醉一是想起来晚了,二是为着如果遇到事,我能给师叔帮帮忙。”   两人这边结束,回头就要通知特殊事务部,有的是事情忙。   空清听得含笑叹气:“什么话都叫你说了,嘴这么能说,可不像你妈那个冷性子。”   何其对何明心的好奇早已到了巅峰,并且持续保持。   何其好奇地问:“师叔,你能跟我说说我妈妈过去的事吗?我想知道一些。”   “你妈妈其实不爱出风头,但是徐温的太师傅,老人家当时很想收你妈做弟子。”   何其总结了一下:“我妈妈差点成了师叔你们的师叔?!”   “对。”空清回忆着过去的记忆,“她是个卜算天才吧,我不明确她当时卜算一道有多强,但比你随手抽出两支上上签强得多。”   上上签还是头回见面的事。何其不仅自己抽上上签,还帮助了张玄明一把。   她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师叔早知道了啊,哈哈。”   空清只是浅笑,放开渣渣兔的爪子:“好了。”   何其看向地上的小男孩,转移话题:“师叔,我看他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啊?”   南烛红已经去世,这小男孩没了命令者,以他魂魄严重残缺的情形,也不会无端攻击何其。   空清也看向小男孩:“他的其他魂魄已经被毁了,如今这副样子,只是半个死物罢了。只是我想着他或许是花行的孩子,同样是我道门血脉……”   何其听出下不了手的意思。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不会给她添麻烦。   何其大方地建议道:“那师叔可以自己养他?或者寻个靠谱的照顾他。能叫他活一日,也算是攒一日善行。”   “多谢师侄女不介意。”空清心知理亏,对何其抱拳一礼。   何其正欲回礼,听到空清兜中手机狂响。   空清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何其六识灵敏,依稀听到“地震”两个字,面上神色一变。   空清很快挂了电话,随即就对何其道:“当湖山一带发生了大地震,我须得立马赶回去!劳烦你留在这,联系上面的部门处理此事后续吧。”   “没问题,师叔你放心走!”   地震可不是小事,危及无数群众。   看着空清抱起地上小男孩,背影匆匆地离去,何其叹息一声,想翻出手机刷一下消息。   可信号全无。   何其立马给特殊事务部打电话,联系他们过来给南烛红“收尸”,顺带给个网。   何其挺担心的,当湖山在万市,那可是省市,多少年没听说过地震啊!   过了会,网通了。何其跑网上看,都说是什么板块移动。而万市人口密集,整体情况不太好,也不容乐观。   一个小时后,一队士兵从另一边的林子里冒出。   确认是何其本人,又知晓了空清去处,再把战斗现场做了个简单报告,等待一阵后何其就拿到了自己红色的新本本。   ——特殊事务部:青年会员证。   持有者:王母观、何其。   义务是在必要时候、特殊场合维护祖国,日常责任……少搞事、尽量不搞事。   权利和义务相对,没基础工资,但干活就有奖金,年节还会发礼物,比如何其之前协助警方破案,会有另外一笔奖励。听说还会有专人负责何其在远峰万市等地的事宜,总之:何其现在是有组织罩的青年人才!   且这事过了明路,何其不用承担世俗意义上的“杀人罪”。   和兵叔叔、加兵哥哥告别,何其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往寨子方向走。   她还答应了寨主和绿木,送绿木离开。   原本是打算办个大一点的法事,热闹热闹。可事急从权,何其下山后,就地按照能准备的情况,为绿木办了个底子十分充实,但是面上没那么风光的法事。   何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许诺道:“绿木哥,回头你缺什么都给我托梦,我会年年祭拜你的。”   惊得绿木差点都舍不得走了。   就连寨主都不曾这么说,哪怕是他哥哥,绿木知道哥哥会做,可是哥哥也不会这么亲口说,年年祭拜他。   就好像,有人说年年想他。   他也不能给她添麻烦。看出何其下山后担忧的绿木,遥身一鞠躬,转身踏入地府的通道。   一旁的寨主:……   为什么她的男人,最后走的时候看了个道士小姑娘,都没看她一眼。她有那么渣么?!   寨主叹气一声,摸了摸快好的脸,看看自己身边三个男人,心中有了以后老老实实的想法,也暗暗立誓,她以后一定做个老实人!   要是何其知道,可能要怀疑她的肾不如以往强健。   不过眼下何其真没心思想这些,她很快坐上来时接她的车,返程远峰。   也许是因为这一程太累,车上何其眯着睡着了一会。   梦中,虚弱又狼狈的花行,满脸恨意地看着她——“一年期内,你和他必亡一个。”   何其从梦里惊醒:“他?”   不是她,不是南烛红。所以——情人珠的事情解决了,可那个该死的诅咒还在!   何其让臭宝检查了一下,发现她梦到的提醒是真的。花行用性命施下的诅咒果真还缠绕着她。   何其坐在车上,想了一路,在备忘录置顶:切记,行走人世间,情史丰富的人不能惹。   这要是惹了,天知道对方有几个老宝贝在等着你!   被车子送回王母观,何其冲进自家小道观,休息了一个小时,拖上了她不太喜欢的行李箱,跟张玄明一起出发。   何多盛放心不下,送到道观衡门:“外公也想去万市,小其你忙了一圈刚回来,不如换你留守?”   何其抱抱他:“外公,你别担心。我们这种特殊志愿者,做的多是安抚亡魂的事,没什么危险。”   是有点累,但还能坚持!   -完- 第129章 志愿者一   ◎更新◎   当湖山。   地震过后, 昔日山清水秀的地方入目是一片混乱,坐落于群山深处的当湖观首当其冲。   作为这次震情的中心区域,当湖观受损严重, 一半的殿宇都坏得完全看不出旧日模样。   比殿宇损坏更叫人痛心的, 是地震之时当湖观前面的殿宇中游人众多, 人流量极大。在那种情形之下, 人多比人少更可怕,很多悲剧在所难免。   何其来到道观外时, 看到了被驱散的怨气, 淡淡地飘在半空中。数日后, 这些淡化的怨气会因为日照而彻底消散,但眼下, 它们真实存在。   何其呼出一口气, 听到旁边的叹息声。   何其侧头,看到因不忍闭目的张玄明, 想到他在当湖观待的时日更久,感情更深, 便明白张师兄此刻心里肯定更不好受。   何其安慰他道:“师兄、节哀。我们进去吧,为亡人念念经文也好, 当是我们的心意。”   “你说得对。”张玄明抬起头, 目中带着悲悯,踏步往前走。   何其跟在他身后。   两人往里面走,却没有看到人, 因为都已经撤离。现在还在道观中的,只有少数, 都是身怀本事能够自保又能驱散山中各处景点怨气的道长, 多是师叔辈的前辈, 据说还有师爷。   何其跟张玄明离得不远,正好能够帮上忙。张玄明还代表着天师堂的关怀,意义重大。   走了一阵,何其两人找到了分派任务的师叔,被分派了景点。   “这是地图,只是现在路都损坏了,你们自己也小心。神仙岭上救援队应该把活人都救走了,你们可以找有人走过的路走,那样更安全。”   “多谢师叔,你也小心。”   何其跟张玄明得了地图和任务,还获得了一个对讲器,可以互相联系。   别过这位师叔,两人又往外面赶。   神仙岭。顾名思义,岭上景点似仙境。   大多数的清晨,神仙岭会被晨雾包围,加上周遭景观,初阳跳出山峦时美轮美奂,很多人都会选择半夜到神仙岭露营,以便早上的观景位置佳。到了晚间,雾气又会涌起,夕阳也别有一番仙味。   事出时不是早上,也不是傍晚,神仙岭情况算好的。因此救援工作也结束得早。   何其跟张玄明走到附近,找到了救援队走过的路,安安稳稳地到了地方。   而后两人分作两边,颂念经文,化解满山的死亡不甘气息。   何其低声颂念经文,耳边有挣扎哀嚎声,惊喊声真实得直触灵魂,但慢慢地,那些声音渐渐变轻,直至消失。   盘桓人世的,其实只是亡人怨念,只是太多死气堆积,让那些怨念有了发酵的机会。须得驱散了,这块地方才能早日回归平静。   半个小时后,何其感受到附近的死气、怨气都为之一散,逸散向四野,才松口气,睁开眼。   张玄明也恰好睁开眼。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表情是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张玄明先开口:“师妹,我打开对讲机,我们问问师叔还需要去哪里吧。”   “好啊。”何其同意。   接着两人又辗转向下一处。   只是在途中,地面突然抖动起来。   何其立马支起护身符,张玄明则拉着何其跑去安全平地。两人合作无间,险险避开一条裂缝。   何其更是从裂缝之上直接跨过,叫她心口砰砰跳。   过了险处,何其才心惊道:“怪不得不能让其他人来,余震也好险啊!”   “那是自然,我们能上来还是空清师叔同意的。加上我们两个,也不过七人。”   “那么少?”何其还以为人会多一点。就她所知,当湖观有本事的绝对不止这几人。   张玄明解释道:“像徐温师叔,肯定不能让他上来。还有几位师伯年级大了,有的则是术法专精不合适。”   像张玄明,他所学甚广,修为不低,年轻人又身手好。而何其是特批党,虽然她入道不久,但她都能“硬刚”南烛红了,空清也相信她。   何其表态道:“既然人少,那我们多跑几处吧!”   “辛苦师妹了,你若是累了且跟我讲。”张玄明知道何其奔波一路,刚到王母观,坐了没一会又出门。   “现下不累了。”何其摇头,还偷偷地用灵眼看了张玄明一眼。   她仔细看,才能辨认出张玄明身周也有一点点的功德金光。只是太细微了,何其得特意给眼睛灌入真气才能看见。方才驱散神仙岭的怨气,就有功德金光奔何其而来,她身上顿时舒服了,精神也一振。   但现在看来,好像好处她占得多?   何其偷偷跟臭宝说话——“感觉我好像个恶霸啊,一个人‘吃’那么多功德。”   罗盘小声回复。   ——“正常来说,我判断中的你最多也就能吸收那么一点功德。”   何其:?   所以我很能‘吃’功德,被嫌弃不是一天两天了……   再见吧。   何其全程再没搭理臭宝,在当湖山景区忙碌着。   越忙碌,越精神。   到第三个小景点,何其还尝试着把一些功德金光塞进张玄明体内。事倍功半半半,但何其努力几回,让张玄明的体力保持得不错。   天将黑时,两人回到山下,和空清等人齐聚一堂。   临时扎的棚子里。   年轻的小道士在给好几位前辈包扎伤口,还好都是外伤,没什么大事。只有一位师叔倒霉,手被砸断了。   空清换了一身黑衣,对着地图把何其、张玄明跑过的几处地方勾掉。   仔细看,地图上的景点被勾得只剩下两处。   空清勾完了,对何其二人道:“玄明、小其,辛苦了。你们先休息一下,等下有人送盒饭来,正好用餐。”   “不辛苦。”何其摇头,看着剩下两处道,“师叔,还剩下两处呢。”   空清回道:“我吃完去处理了。”   “晚上天都黑了!”张玄明不放心,“师叔,晚上视线差,只怕万一。我看还是明日——”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既然说到这,空清干脆把没受伤的人聚齐,解说明天的任务。   “当湖山中的险情已经差不多处理完毕,但偌大一个万市,平日里我们当湖观多受民众照拂,香火才得以旺盛,这等时刻自然不能只顾我们自家的地盘。所以明日,还得辛苦诸位到处……”   当湖山受灾严重,可别处也急需人手。今日当湖山险峻,人流量集中,所以排在处理的前列。待到明日,就需要处理别处严重的怨气和死气,谨防意外。   事实上,今天就有另外的师叔们、以及何其同辈的师兄师姐们出发。   何其听着,发现自己这个道协志愿者,比她想的有用些,能帮上更多忙。   还好她来了。   倒不是为了她先前没想到的功德,而是觉得自己既然有这个能力,多做点事也很好。想到今日听到的的那些苦难中哭喊挣扎的声音,何其就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   第二日。   何其成为一只小队伍的领队,带着四个师兄一起。   得知昨日何其上了山,几位师兄都是一脸震惊,差点管她喊“师叔”。   五人一辆车,直接开到大学城。因为何其是X大的学生,对大学城这块熟,所以空清给她安排了这边的任务。   好几所学校大一开学早,提前把人拉来军训,出事的时候,在操场的学生大多没什么问题,可有些学生还在教室里,有些就出事了。   何其这边,她们到了大学城附近,就有同志接车带路,直接往紧急目的地去。   路上何其问了下,得知她们开往的正好是X大。   有个大一班级所在楼层高,结果被全埋了。今早有救援人员听到了呼救声,可是勘测器居然不行,勘测不到任何活人,接着其他设备也全部失效,救援工作不得不被迫停止,就等着何其他们救急了!   何其安抚对方一句,进了X大,就给自己开灵眼。   等到了教学楼外,何其抬眼一看,就看到了浓郁的怨气,其中还有个鬼魂被其他怨念缠裹,宛如茧中幼虫。不过还有生人,何其的灵眼能分辨出来,还有好几个学生活着。   何其皱眉,询问不太对劲的点:“当时其他班级去军训了,为什么这个班没去?”   “可能是有别的事吧?”接人的同志也不太清楚,他反应过来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何其看看周围,凑到这人耳边,小声道:“有个鬼走不了,所以影响了……磁场,让设备失灵了。”   磁场是何其想了一下翻出来的词。   这名同志神色一变:“何道长,你能处理吗?”   “能。但是这个情况,希望回头可以调查一下,我不想我的学弟学妹因为别人的错误平白丧命。同志,你能处理吗?”   那人看何其一眼,点头肯定道:“我也能。”   何其:“那你现在通知救援队过来吧。”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何其一句也不废话,掐诀祭出存想的五雷斩鬼符,直接拍向被愤恨怨念包围缠裹的鬼魂。   那鬼魂气很浊,而且死前很贪财,更是背负了不少命债,这是何其能看出来的。   堂堂带学生的辅导老师,总不可能是个杀|人|狂吧?那想必就是这回的事了。   再想自己那届军训,可没有听说哪个班被拉到高层楼去的。军训时,整个学校只有大一,低楼层完全安排得下。   符箓未至,那逃脱不得的鬼就开始害怕得颤抖。   只听得凭空响起炸雷声,轰隆——   何其收手:“好了,我们去下一处吧。”   刚打完电话的同志都忘了通话的事,呆呆地问:“这、这就好了?”   说好的有鬼呢?不应该是人鬼大战。   对方就差把这话写在脸上。   何其:“X大人不骗X大人!”   教学楼废墟里面可是何其的学弟学妹,虽然未曾逢面,但何其绝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很快,救援队的先锋小队赶了过来。   惊喜的声音响起:“设备能用了!都能用了!”   -完- 第130章 天也晴了   ◎更新◎   救援工作再续, 如火如荼地展开。   何其跟自己的小队安心离开,赶往下一处。   忙碌不休,但内心唯有忙着才安宁。因为灾情过后, 遍地血泪, 叫人的心头难以轻快。   但一日日, 有最强的支柱在, 一切又往好的方向转向,城市的“伤疤”也飞速愈合。   期间, 何其接到何明心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最后只是叹气一声。   “小其, 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何其悄然松口气, 承诺道:“妈, 你放心,我回去肯定是全胳膊全腿的!头发丝都不带少的。”   “嘴贫。”何明心的声音有些颓, “回头我去送赈灾物资,你在哪块?”   “就在大学城这边, 妈。你别过来了吧。”何其经历过余震,也是吓了一跳, 有些不敢让何明心过来。   何明心却不听她的:“你都不怕, 我怕什么?”   “我——”   何其想说,她不一样,她现在身手好, 会许多玄门的保命手段。但思及妈妈何明心也曾快马驰骋江湖,街头戏耍差役, 也曾意气风发 , 嘴边的话就憋了回去。   何其想了想, 换了句:“好啊,我等妈你过来,我还想吃糖醋里脊。”   “会记得给你带,我先去忙了。”   何其挂了电话,车里四个师兄都瞪着眼看她。   何其:?   你们眼神为什么都很奇怪?   好像一副受惊的模样。可何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吓人的事,不就打了个电话。   何其好奇问:“师兄们,你们怎么这种眼神?”   几个师兄:……   还问为什么。   你拍鬼的时候那么猛,表情那么酷,居然是个喜欢吃糖醋里脊的!   第二日,何其就见到了何明心,也吃上了糖醋里脊。因为知道何其有队友,几位师兄也有份。不是什么店里做的精品,是何明心自己的手艺,味道很棒。   何其满足地吃了一顿肉,又在大学城小小的一角跟何明心匆匆分开。   何明心站在街头,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只余残垣断壁,好像一下进入到了下一个或者上一个世纪,和时代断层一般。   她看见何其转身,冲她挥手。   何明心也抬手挥动,却觉得很是费力。回过神,方才发觉自己用的是左边假肢。   何明心忍不住去想那只预示着女儿陷入绝望险境的、奇怪的猪。如今那只猪,已经出现在道观之中了。   何明心抬头,望着还涌动着灰云的天空,低声问天:“是天命吗?无论……怎么做。”   ***   转身投入救人中,何其忙得忘了时间。   又是两天过去,何其的小队伍才收到任务结束的通知,和对他们此番行事速度和效率的鼓励、赞许。   何其躺在副驾驶,一歇下来,才发现自己虽然有功德加身,身体上精力充沛,但脑子快有点跟不上了。   车子没开。剩下几个也觉得累,都靠在座位上休息。   再过二十分钟,会有送盒饭的。   何其头微有些昏沉,懈怠下来后,灵敏的嗅觉闻着车里不太好闻的味道有些难受。   “我下去转转。”何其跟其他人说了一声,自己下了车。   没有人因为何其是个少女而担心她的安全,也不怕她遇到余震。笑话!这几天,全靠这位姑奶奶掌控全场,他们加起来都不够打的。   何其这边下了车,找了棵树躲荫。   树旁边有张长椅,已经坏了,没得坐。   正出神发呆,何其听到一声唤。   ——“唉,你是那个汉语言大三、今年大四的同学吧?好像是叫何其,你怎么在这儿了。这块地方不行,看着安全,但是也容易有危险!”   何其抬头,认出来人:“王老师。”   上回何其用收不到银子的热泪,在王老师课堂换来了平时分,现在想想还心虚。   “你认得我,那就更好了。”王老师看着精神头有些不足,但老人家身板依然挺拔,“快离开这个地方。”   何其听话地往外走,跟上王老师,关心道:“谢谢老师提醒,我是来做志愿者的。您家里住这附近?都没事吧?”   “对,就住这块。”王老师看一眼小姑娘普普通通的衣服,没说她不像志愿者。   何其方才想着休息,关了灵眼。但眼下靠近了王老师,能直接感觉到——这位老师身上不太对。   何其落后一步,手指灵快动作,抹过双眼。   灵眼开,见万物。   何其看见一个小女孩跟在老爷子屁股后面。   小女孩看起来三四岁,头上两个羊角辫早已乱糟糟,脸上还蹭了泥巴土,一身小裙子,看得出来是个被宠爱的小姑娘。   当然,重点是——这是个生魂。   活人的魂魄离体,飘荡在外,是谓生魂。   若是生魂游荡太久,肉身死亡,那么回不去的生魂就永远回不去了。   何其看一眼小女孩,皱眉问王老师:“老师,你家里有个小姑娘吗?扎两个羊角辫,穿蓝色小裙子。”   何其说着,还比划了小女孩的高度,“大概到我这里。”   小女孩听着,瞪大了眼。   王老师则是摇头、又点头。   意识到自己行为矛盾,王老师解释道,“我家里没有小姑娘,不过听着像我隔壁家的小姑娘。你怎么知道那孩子?”   何其指了指王老师屁股后面:“跟着你呢。”   小姑娘眨眨眼,跑着伸手去拉她认识的王爷爷。   可她的小手再次从王爷爷身上穿过,让她抓了个空。小女孩有些着急地喊:“王爷爷!王爷爷,我是晴晴啊,晴晴!”   可王老师扭头,却是什么都没瞧见。老爷子身上有层文气,也能护体。   何其:“王老师,您站着别动,我冒犯了。”   见左右再无旁人,何其掐了个诀,并成剑指,食中二指自王老师额前划下。   王老师只觉得额前一阵暖意涌过,他就瞧见了刚才的空地,惊现隔壁家的小姑娘!   两家住得近,王老师两口子又是有爱心的,平日里也相当喜欢隔壁家小孩,时常逗逗小孩。   王老师闭眼再睁开,面露惊色。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老爷子收回视线看向小姑娘,关心地问:“晴晴!你怎么在这儿?”   小女孩找不到家里人,跟了隔壁爷爷两天,还以为谁都看不见自己了,特别伤心。   结果今天的陌生姐姐能看到她,接着王爷爷也看得到她了。   小女孩眼眶发热,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她吸吸鼻子:“晴晴,想给妈妈找糖,然后找不到,找不到妈妈了,也找不到爸爸,哇呜呜——”   “傻孩子,你妈妈和、和你都在临时医疗点呢,你爸在陪床。”王老师别扭地给孩子解释一句,想伸手摸摸孩子的头,不想摸了个空。   何其提醒道:“王老师,她现在是生魂,你碰不到的。刚刚听您说起医院,不知道是哪个医疗点,我送她回身体。”   “不远,就在最近的医疗点,挨着理工大。”王老师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晴晴当时被护得好,没受伤,身体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可睡着没醒,她爸妈正担心呢!”   路上,何其知道了小女孩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晴天的晴,倒是个好寓意。   也知道了,小女孩的妈妈有低血糖。平常隔阵儿会吃块糖,可地震后,只能窝在夹角等待救援,哪来的糖可以吃。   结果小女孩性情简单,就想着给妈妈找糖,又听妈妈说,不许乱动,不知道怎么就魂魄离体去找糖。   魂魄动了也不会让墙面和石头掉下来,小女孩还高兴得不行了。可等她找到糖,一扭头妈妈不见了,小女孩就慌了,只能依照家里人教的,警惕心十足地跟着认识的隔壁家爷爷。   奈何王老爷子瞧不见她,幸好老人家自有运道,有何其这么一个学生。   车直接开到医疗点,何其跟着王老师进去找人。   医疗点是临时隔出来的区域,在理工大外面的广场上。   折叠病床摆放开,都是轻伤的病人。重伤的已经被转移去附近城市的医院,伤重的人员需要更好的救治。   何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真身时,床边的一对夫妻正在低声抽泣。   妻子眼睛肿得像核桃,丈夫都不敢再拿纸巾去帮妻子擦拭眼泪。   看着面色发白、担忧不已的妻子,那丈夫道:“不行,必须得把晴晴送去外面的医院了!这样躺着不是事儿。”   王老师听了开口道:“且慢!”   两口子一呆,朝王老师跟何其看来,表情含泪且呆滞。无他,老爷子那一声实在太有味道。   何其:……   真的好像电视剧情节,那种阻拦菜市场砍了好人的戏码,看来王老师剧看得不少!   王老师张开还想解释,何其怕他再来点什么戏码,也不想引起周围其他人的过度关注。   她直接笑着道:“我看孩子精神饱满,肯定没事。”   话音落下,何其手拎起生魂,往小孩身体一扔,再动作轻微地用真气拍顶,稳住小孩神魂。   几乎就是眨眼功夫,病床上的小晴晴嘤咛一声,懵懂地睁开眼睛。   “晴晴?!”孩子妈妈喜得不敢相信,眼泪直往下掉。   晴晴也哭了起来,扑进妈妈怀里。一旁,男人也红了眼,抱着母女两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旁边病床的患者也替一家三口高兴,劝道:“好了好了,孩子醒了,大好事啊!”   也有人夸何其:“这姑娘说话喜气,一说你家孩子就醒了!”   何其往旁边一站:“不是我说话喜气,这是我们教授,身带文气,身上有文曲星的福气呢!”   于是接下来,王老师宛若进了一个真人夸夸群。   王老师看着躲到外面的何其:???   这学生,怎么……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   何其站在一旁,对于把老师推出去,良心一点都不痛。   她可是不能留名的志愿者,怎么能出风头呢!学生不行,就应该让老师来承担。   就在何其偷偷高兴时,有太阳破开云层,撒下金色的光芒,驱散了万市这几日上空中的灰云。   晴晴,天也晴了。   何其伸个懒腰,金光洒在她身上,神清气爽。   还有功德往身上飘,肯定又有人因为何其等人的援手,被救援队顺利救出来了。爽感翻倍!   -完- 第131章 画中仙人   ◎更新◎   王老师走一步, 看何其一眼:“你故意的吧?”   把他老头子推出去,老骨头都差点给挤散了。   小晴晴醒来后,激动的可不只是旁边的病友、以及相熟的病人家人们, 医护人员才是激动中好奇最足的。   何其溜得快, 王老师被迫营业。   好不容易这会出来了, 王老师看着这个让他觉得“新奇”的学生, 无奈地询问一句。   话说完,王老师自己笑起来:“谢谢你救下那孩子, 回头我跟她父母说, 要感谢你这个救命恩人。”   “举手之劳。”何其倒觉得不用那么麻烦。   晴晴魂魄离体, 是为了给母亲找病中要吃的糖,也是一片孝心, 何其自己也喜欢这孩子的心地。何况也真的没费什么力气。   王老师:“谢肯定要谢的。你若是不方便, 我含晦些说也是一样的。晴晴年龄小,又乖巧, 什么都和她妈妈讲的。”所以肯定也瞒不住孩子父母。   何其想,那孩子的确是够乖巧的。   分明惊奇于何其能看见她, 却不会找何其说话,而是去抓王老师的衣服, 一看就是家里特意教导过。   何其笑笑:“都行。王老师, 我送你回去吧。”   就是一下的功夫,过来加上给晴晴还魂也就几分钟。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盒饭呢!   “那行, 我们先回去。”   两人回到车上,王老师看人的目光有了变化, 似乎是看啥都新鲜。   作为一名老教师, 王老师见识算广的, 往日里也有听闻各地的奇趣逸事。但亲眼看到魂魄,那可真是头一遭。   王老师打量着其他人,小声问何其:“你的这些同事,都跟你一样吗?”   何其有点没反应过来:“啊?王老师,你是问志愿者嘛?对,我们都算是志愿者。”   王老师婉转得很,斯斯文文地开口:“是说你们的职业。”   “这个啊。”何其笑道,“老师眼力好,我们都是道士。”   是道士,行救人事,却只穿着便服。王老师转念一想,同何其刚刚提到的志愿者联系到一块,顿有所感。   老人家神色感慨而佩服:“你们都是无名的志愿者英雄啊!”   听得几位师兄都不好意思,直道过誉。   何其心中闪过一句话,何须英雄名讳?只求无愧于心。   ***   那日送完王老师,何其从这位老师口中得知一个准确消息——X大开学会因为重建长时间延后。像何其这样的大四生,直接连报名环节都可以省略。   漫长的重建,也是应对灾情极其重要的一环。何其无比希望下次来到万市,能够看到它“痊愈”的模样。   并未耽搁久了,完成任务后何其就先回了远峰。这回张师兄也没有一起,他要留下来,为天师府操办一些事,还有一些后续杂事。   何其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心中又惦记家人、以及感觉好些日子没见的殷野,便先走一步。   王母观。   出门一趟回来的何其面色兴奋,大口呼吸自家道观的气息。   空气里有股子淡淡的草木清新气,闻起来叫人心旷神怡。   何其一边心中想着“回家真好”,一边踏入道观。   迎面撞上往道观外面走的熟人,是陆诚跟一个模样与他很相像的大姨。   大姨口中正念叨着:“哎哟喂,你小时候算命的师傅说你二十三就能结婚,我心说大学毕业不就差不多嘛,铁定能在学校里给我找个儿媳妇!结果现在你都二十七、八还是没个着落,盼着王母娘娘保佑吧。”   陆诚抬眼望见何其,对着小姑娘尴尬地笑了笑。   何其觉得好笑,心情又好,帮忙开口道:“阿姨,这叫知识改变命运!”   大姨愣住。   可一琢磨,还挺有道理。   不过道理不道理有什么重要的呢,大姨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小姑娘,你是认识陆诚吗?我跟你说,我们家大诚啊……”   大姨说着还上手了,亲切地拉住何其的手。   陆诚无奈劝阻:“妈,这是何观主的大外孙女,小何道长。”   “哎哟,冒犯了。”陆妈妈歉意道,“原来是小何道长,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您这么年轻,真是少年有为啊!我家孩子的事,可真是多谢你了。”   想来是感激何其帮了她女儿和外孙女相见,话语里竟然用上了敬词。   何其有些不习惯:“不用客气,阿姨,这姻缘自有姻缘定,您别着急。我看陆哥这面相,您的儿媳妇不远了。”   “真的?!”陆妈妈欣喜不已。   “那当然是真的。”   何其用三句话,把大姨哄得十分开心,也帮助陆诚逃过一劫。   也就略聊两句,何其挥挥手往里面走。   转身时,看到陆诚对她指了下手机。   几分钟后,何其收到了陆诚的消息,说他是组|织安排给何其的人。   如果有不方便的事情,何其都可以找陆诚。而且陆诚非常感谢,托何其的福,他直接升职了。   何其看完消息,放下手机,正好何多盛送走了香客,赶到何其屋中。   “小其,没事吧?”何多盛口中问着,眼睛还不断打量何其,从头到脚,生怕她哪儿不对没发现。   看到何其完全没事,何多盛才松口气:“我这心里头可算是能放下了。”   “外公看家辛苦了!外孙女好好的回来了,不担心了啊。”何其站起身,走到门口处,给了担忧自己的老外公一个拥抱。   祖孙两个抱着,远峰的好天气将暖阳送入,老人家的心也踏踏实实地落到肚子里。   何多盛喟叹:“没事就好,外公放心了。”   晚间,何必上课回来,也一失往日小大人的稳重,咋呼地抱住何其。   “姐!你怎么跑万市去了,可吓死我了,万市地震,你都不怕出事吗?!”   “怕什么?”何其也伸手抱住妹妹,“你姐厉害着,你不是知道嘛?”   “知道我也怕,外公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灾面前,人力显得太渺茫了。”   “可是还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啊。”   何其抱着妹妹,温声跟她说:“其实去万市的人可多了,救援队,医疗队,物资……人来人往。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才能救出好多好多条人命。”   “姐,我害怕。我做梦梦到了噩梦,都不敢睡觉了。你今晚能陪我睡吗?”何必抱着何其撒娇。   何其、何其犹豫了一下。   因为她还想去唐国来着。   可是妹妹难得这么撒娇,何其就道:“好啊,姐姐今晚一定看着你睡着!”   等你睡着了,再——   有时间的话,回头再睡回去,睡眠质量很不错的妹妹肯定发现不了不对。   何其算盘打得好,计划也很顺利。   何必这几天没睡好,九点半上床的她十点半就睡得特别沉了。   何其完成了“看着妹妹睡着”的承诺,爬起来到自己房间。倒不是在何必房间,罗盘就不能用,而是何其怕自己从唐国回来时会闹出动静。   好比上回,那可一时半会睡不着。   罗盘抵在脑门上,面上微红的何其魂魄飘飘荡荡往异国去。   ***   一到唐国,何其就冷静了。   这一回,她连气都不用喘。   不是人也不是鬼,连个活物也不是,她好像是一幅画。   何其在心里感慨一句“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遇到”,而后睁开眼看世界。   一个形销骨立、身着凌乱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又哭又笑,在不怎么宽敞的破旧屋中喝醉似的泼洒劣酒。   那酒水色泽黄澄澄的,肉眼可见杂质。再看屋子空荡荡的摆设、男子身上衣着,分明是个落魄至极的人物。   男子还时不时咳嗽两声,拿袖子去擦拭嘴巴,带出一片血痕。   除了这男子外,屋中另有一张窄小的床,似乎是门板拼成的。   此时小床之上,约莫是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面上却盖了一截麻布。那截麻布是男子衣裳剪下来的一块。   眼下那躺着的人身上,溢出一股子死气,以及淡淡的怪味,只是被浓郁的酒味遮掩。   何其正迟疑着要不要动,好歹先化成人形。而不是一幅摊开的扁平的画,感觉怪奇怪的。   就听到男子悲怆出声:“阿娘,孩儿无用啊!”   男子拎着赊来的酒坛子,跪倒在小床前,刹那功夫已是泪流满面,神智恍惚,眉目间满是痛苦。   男子跪在床前,以头抢地,可口中只喊得出一个字。   “娘、娘……”   何其弄不清情况,但听着这男子的声音,就知晓他对母亲极为眷念,心中想着自己的妈妈,不由得心头跟着一酸。   但下一瞬,男子忽地起身。   他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决绝地将火折子吹起,投入遍地的酒水之中。   正心酸的何其:……   这太突然了。   何其没来得及拦住男子,火苗腾地而起。   这屋子是木屋,房中还有被褥等物,以及被挂在墙上的“何其本画,都是易燃的。   何其赶紧从画里出来,抬手就是一把水符。   纯净的白水仿佛凭空喷涌而出,噗噗地洒到地上,浇在燃起的火焰上,浇在故意凑上去被烧伤的男子身上,霸道又强势地将屋子整个浇得湿淋淋的。   而男子却顾不上呼痛,傻愣愣地看着何其:“真有,画、画中仙?”   话音落下,这人又是猛地一咳,口中喷血来,和着他脸上的泪。   -完- 第132章 朱新家事   ◎更新◎   随着吐血声一同响起的, 是破门声。   砰——   两块门板被粗暴地推开,发出嘎吱的破败摇晃声。   殷野先前闻到燃烧东西的味道,就怕屋中他找的人出了意外。不想推开门, 惊吓和惊喜同时出现。   而屋中的何其跟青年, 也都看向闯入门中的高大少年。   何其眼中闪过喜意和安心。   屋子里这位老哥太猛了, 一声不吭就放火, 太凶残。   “你是何人,为何、为何擅闯?”   朱新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身子还摇晃了一下, 勉力才稳住, 衣服沾水后的重量让他不堪重负。   血泪交加的模样,更是让尚是弱冠青年的朱新看起来平白老了许多岁, 神色间满是冲不淡的绝望。   殷野收回看向小神仙的视线, 问道:“可是朱举人?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方才行至屋外, 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担心你出事方才破门而入, 还请朱兄勿怪。”   只是所为何事,殷野没在第一时间说明。   若是平常, 朱新定能想到这一点。能在千军万马中考中举人, 头脑和学识都不差的他绝对不是笨人。   但眼下旧有的内伤、外加方才的烧伤,极其糟糕的身体状态让朱新思想混沌,竭力也只能不让自己失态喊出声。   朱新想着画中仙人, 一边咳血一边开口驱赶莫名的来人:“我无事,请你出去。”   何其开口拦道:“让他留下吧, 这是本仙的忠实信徒。”   殷野闻言, 抱拳熟悉地行礼:“见过仙子!”   这下落到朱新诧异。他尚以为, 旁人是看不见他屋中神仙的。   那画里的神仙,朱新听母亲说过,说自家这副画是祖传的老画,曾有母亲那边的老祖请出画仙救难的传说。   但是朱新和母亲被赶出朱家后,他去典当东西为母亲治病,唯一没被瞧上的就是他想要卖上高一点价钱的古画。   朱新没想到,画中竟真的会蹦出神仙来救他,也没想到自家画里的神仙还有……别的信徒?   朱新咽下一口血水,转身也对何其行礼:“朱新见过仙子。”   他扫一眼殷野,慢吞吞却费力地道,“既然这人也供奉仙子,那便让他留下吧。只是屋中无茶,也没什么可、可——咳咳咳!”   几声咳下来,朱新原本灰白的脸都泛起红色。那红透着股子诡异,极不正常。   用何其的眼光来看,就是命不久矣,回光返照。   正咳着,就见朱新面露痛苦,往湿漉漉的地上倒去。   殷野赶紧上前,将人扶住,还给朱新拍了拍背,帮助他缓过气。   但朱新的毛病又哪里是缓口气能好的,他咳一声,就是一大口血,没两下他的下半张脸、脖颈以及衣襟上就满是血迹。   朱新倒下去,眼睛仍看着何其:“仙、仙子,你是、来救我朱氏后人的吗?我、咳咳咳、无能啊……”   何其靠近,抓住他的手,让画仙微薄的神力顺着朱新的经脉游走全身。   可这些神力,也救不活一个要死的人。所以何其没法回答朱新的问题。   何其只能转开话题,问他:“你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暖意在身上游走,痛苦大幅度减轻。朱新脸上痛苦产生的扭曲消失,身上舒服了,脑子也活泛,理解了神仙的话外之音。   神仙,也救不了他。   朱新凄然一笑,满身的血看起来看起来叫人心惊:“仙子,听先人言,我家后人可求好心仙子救苦救难,咳咳。我、不求苟活,只求仙子、惩戒、惩戒——”   他又喘不上气,猛地咳起来,最后伸出如枯枝般的手,张开了想攥住,口中暴喝出带血的二字,“恶人!”   最后一口气出去,他甚至吐出来一块内脏。   何其分不出那是什么器官,但看得到朱新肚中血气。   “好。”何其出声应了。   青年通身不甘,但眉宇可见正气。何其也听得出来,他口中“恶人”不假。   既如此,帮帮忙也没什么,好歹她是从对方的画里钻出来的。   听着仙子应声,朱新心头的怨恨有了发泄去向,面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多谢、多谢……”在轻轻的谢声里,朱新扭过身,想要爬到母亲身边去。   何其看着那方向:“你想去你娘身边?”   朱新头颅往下坠,只是抬不起来。但何其跟殷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殷野抬手将人抱起,放到床边。   朱新便靠在带着烟熏味的厨房门板,做成的床边上,抬手攥紧了他娘亲冰冷僵硬的手,而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阵,何其小声问殷野:“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本想让他引荐,好见见他先生。他先生,是我师父的弟子。”   可朱新眼看是快不行了,最后的时刻,殷野不欲打扰这个敢于寻死的人,想让他走得稍微圆满些。   他少时,也是独自送走的母亲。   当时恨不得一起跟着去了,但是他做了不同的选择,恨意叫他活了下去 。他寻到机会,在殷氏老夫人归家时扑了出去,从此安稳地活了下来。   但殷老夫人,却不允许他动手报复殷家人。   可那又如何,这世上多的是不用脏手就能叫蠢货自取灭亡的法子。   殷野垂下眼,将眼中情绪都挡住,只有如墨的睫羽轻颤。   可纵是看不见他的脸,何其都能敏感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何其抬手,捏了一把殷野的脸。   殷野疑惑地转过脸,他的脸今日被弄得灰扑扑的,但眼睛遮挡不住,清透黑亮。许是因为方才低落的情绪,莫名还有些柔软。   何其:“你是不是也想你娘了?她那么好看,你要不要刻一个她,想她的时候就可以有个东西说说话。”   “有的。”殷野抬手,手顺带地捉住何其捏他脸的手。   这下何其心中更肯定,殷野肯定也是想他娘了。可惜现在殷野神魂变强,何其不能再操控殷野的梦境,不然倒是可以叫他见见。   何其蹩脚地问起正事来转移话题:“我答应了这位朱举人帮他惩戒恶人,你既然来找他,可知道他口中的恶人指谁吗?”   “朱新口中的恶人,应当是指他的叔父。”殷野道,“他祖父之前仍在,所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并未分家。这回就是家财惹的事。”   何其看一眼朱新的背,对方年龄不小,想来父亲至少得有三十五,这样还不分家,肯定不是普通子弟。当然,能供得出举人的,不是普通人家也正常,古代读书也难。   “朱新祖父当年娶妻,生下朱新父亲。而后妻子去世,又取得一填房,生下了朱新的叔父,以及两个姑姑。有了新夫人,朱新祖父自然更喜爱后头的小儿子些,一家和乐的感觉,比一个无趣孩子更来得叫人舒心快活。”   “可律法规定,至少要给嫡长子分四成家产,多则七成。所以朱新一家一直没被分出去。”   说到这,殷野面露讥色:“前两个月,朱家的老爷子因病去世。当天晚上,朱新父亲就跟着没了,说是他为父亲去世过度悲伤,心猝而亡。”   “随后朱新和他母亲就被赶出来朱家,还用诡计将人拦在这片地方,不让他出去找人求救。朱新担忧他母亲,只能卖了手头的东西过活,最后也没留住他母亲。”   “什么诡计?”何其皱眉,觉得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已然没什么比母子二人性命更重要。   殷野冷声道:“朱家人用来威胁朱新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母亲!他只要一离开,就会有人欺辱他母亲。我打听到消息,闻讯赶来,不想已是晚了……”   “对了,朱新同卢大公子卢书浩是好友,也是师兄弟。”   殷野本要往北山书院去,到了地方才发现书院封山又封院,又探听到他师父身边还有高手看守。他只能另想法子,就打听到了朱新。   想到卢大公子,何其尤记得卢家堡的那段回忆,记得那个被父亲抛弃的人,想来是两人身上有共同点,方才成了好友。   何其紧了紧跟殷野相握的手:“他还是卢书浩的好友,我更要为他出头了。朱新一家的死都不正常,定然是他叔父动的手脚!”   “你打算如何做?”殷野偏头问小神仙,打听她的主意。   何其想了想:“以命偿命?”   “那也太轻易了,朱新可是接连受了父母同去的苦。”殷野给出他的主意,“这等为了家财杀人的恶人,只需查明,官府就会没收财产。而朱家现在的那位老太太、以及朱新叔父一家子,都是享用富贵惯了的。”   届时没了钱,一家人可就不是现在的亲亲一家人,而能互相挥动利刃,刮取钱财。   何其细思恐极,面上也露出一点。   殷野抬眼看她,心中忽地有些后悔儿。   小神仙一向良善,他这法子虽然不取人性命,但也的确阴损得很。   那晓得何其下一秒眼中放光,应道:“好主意!让他们互相祸害去,还省得脏了手呢。”   殷野心中提起的那口气松掉,又泛出甜意:“那就交给我,回头我帮你办妥了。”这才是他打的主意。   “那就辛苦了!”何其也不外道,顺带又提醒殷野,能不能在朱新身上找找什么信物。想来通过信物,也能联系上殷野想联系的人。   殷野对尸体道一句冒犯,在屋中找了起来。   何其则给两个亡人念了度亡咒,超度二人魂魄。   待到殷野寻到一两件东西,何其直接用符箓火化了二人尸骨,用坛子装了,葬于地下风水上佳处。   忙完朱家二人的事,殷野取走了墙上的画。何其寄身于画,跟着殷野往外走。   路上,何其想起和尚:“殷野,那个无生还跟你们一起吗?”   殷野暗自咬牙:“一起的。”   那和尚死皮赖脸,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心思么。若不是看那和尚目光还算清正,殷野不介意送他喂鱼。   -完- 第133章 天地初变   ◎更新◎   何其察觉到殷野身上的冷气, 奇怪地问:“他是给你添麻烦了吗?麻烦就跟他分开吧。”   虽说无生和尚认识何明心,但何其跟对方只见过一面。再一个,处得不愉快还凑到一处, 那就是强扭的瓜, 迟早要出大事, 还不如早早地分开, 道不同就散!   殷野看着画卷,表情有些不开心:“我看他就惦记跟着我, 好找机会见你。”   何其:“你吃醋啊?”   这话问得直接, 也问得不假思索, 没经过考虑。弄得殷野一愣。   高大的少年俊脸微红:“吃醋怎么了。”   殷野挺直胸膛,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可在少女欢快微带促狭的笑声中, 面上的微红一路爬到耳根。   但能叫她开心……, 倒也行。   两人行走一路,没人时就闲聊两句。   出了巷子, 又从大道出城们。殷野用号牌取回马,骑着马儿往书院所在的北山下去。   早春, 路边的青草铺开了浅浅一层,虽不能没马蹄, 但也透着盎然生机。   出了城, 何其就从画里出来,坐在马儿后面。   她虚虚地抱着殷野的腰,感受到前面少年动作变僵, 又缓缓放松下去,随着马儿的驰骋起伏。   少年的身条好看, 清瘦有力, 舒展的背脊却将路边凉风尽数拦住。   何其看着殷野背影, 感觉还挺美。   这么好看的!她的了。   就是两人隔得远,总是有些不便。何其能看到唐国的种种,却不能让殷野去看看她的世界。   想到这,何其往前一靠,问殷野:“我记得你问过我,怎么修炼成仙。要是你真做了神仙,然后想做什么呢?”   并无呼吸的热气袭来,但殷野还是觉得耳热。   “小神仙,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在想,你好久才能见到我,怕你太想我!”   “那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想要做神仙。”殷野答着,腾出一只手,握住少女搭在他腰间的手。   何其手被他攥着,笑着明知故问:“那你为什么想做神仙?”   “自然是,为了小神仙你。”殷野好笑道,“不然我这二十不到的少年郎,现在就着急长寿不成?”   “你嘴倒是甜。”何其另一手拍拍殷野回握的手,“抓紧缰绳。”   殷野听话地收回手,让放慢的马儿提速。   风中,何其听到少年的声音如云般从耳畔擦过。   “你不是尝过么。”   总是逗人,就会落到被反逗的下场。这下轮到何其不吭声,红了脸。   但输人不能输阵啊!   何其在马上半起身,抱住殷野的脖子,头大胆地探到前方。   前头殷野吓一跳:“千万坐好!”一句话喊完,殷野才想起这位是不怕摔的,只是他下意识害怕,一只手已经本能地抓住了小神仙的手。   何其道:“不怕出事。”并且将头搁到了殷野肩头。   哪晓得殷野偏头看她一眼,拉偏了缰绳,没控住马,踩踏进路边的草地去。   殷野温声讨饶:“姑奶奶,坐好了。你这样,我是要出事的。”   如此亲昵,如何叫他心神镇定地驱马。   何其老实乖乖坐好,有些窘迫地道:“我也不会叫你出事的。”   马儿已停步,殷野松口气。他回过头,瞥见低头脸红的姑娘。   小神仙今日一身书卷香,裙子是画卷浅黄的底调,发饰也别致,颊边自发上垂下一只坠了三行粉润珍珠的步摇,映衬得小脸莹润,多出两分少女娇艳。   殷野心神彻底动摇了,回头身子往前挪,随后扭身用手撑着马背,亦是大胆在马上转了身。   两人就此面对面。   何其:……“你这样,更容易出事吧?”   “谁叫我已经心神不定。”殷野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只细细地打量小神仙,将每一处记在心里。   好些时日不见,他怎么不想、不念。   诚如她所言,他只怕太想她,都不敢多想。   殷野抬手将小神仙揽入怀中:“真想立地成仙,跟了你去。”   何其:“你能放得下没做完的事?”   她倒是可以立马带殷野走的。只是这一走,就不能再回来。何其只能往回带东西,却没有再带过来的。   何其听得到殷野有力的心跳声,也听得到殷野无奈的叹息。   “再等等,说不得也算我做了好事,好叫我真像你一样成了仙。”殷野宽慰道,心怀希冀。   对他来说,做这救国救民的事,总比得上千百件好事了吧?也算功德一件?   殷野记得,小神仙给他指点的成仙路,便是多行好事,积攒功德。   何其挣出来,抬头看他:“共勉!”   殷野:“共勉!”   ***   北山下。   殷野跟何其先联系上朱新的先生,告知对方朱新的冤屈,然后再寻找机会,在天将黑时,在无人的情况下同殷野的师父——房世维见上面。   假山僻静处。   房世维瞧见弟子,目露惊色和喜意:“重光,你、你还活着?!”   重光是殷野的字。他虽还未及冠,但十来岁就在御前行走,相当于大人,便早早托房世维取了字。   殷野也有些激动。   但看着房世维花白的头发、苍老许多的面庞,他蠕动嘴唇,不敢置信地问:“先生,该是重光问候先生,怎到了此地,又被人严加看守?   我打听到先生触怒了圣上,可重光觉得那并非实情。先生一向信重圣上,也不是不知圆融的性子,又如何会触怒圣上。”   房世维苦笑着摇头:“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   “传言不假,我的确触怒了圣上。因为圣上行事,太偏颇啊!”   房世维是个极其忠君的,但他做到太傅,不是谁在那个位置上便忠于谁。他认可帝王的执政信念,真心地支持、崇敬那个皇位上的人。   “圣上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观他性情大变,实在令人失望。殷帅之事,太子劝其查明真相,哈哈,而后太子也被贬了!想来如今,我和太子殿下,是一样的待遇。”   房世维苦中寻乐,殷野却是大吃一惊。   太子是宫中皇后唯一的嫡子,也是皇帝的长子。又嫡又长,故而在太子成婚后便被立为储君。   且太子素有才名,性情温和,朝野上下的风评极好。可以说,只要太子行事稳当些,下一任的帝王绝对是他。   殷野问道:“太子被贬,不曾提到正式废黜罢?”   房世维面上带着冷意和失落:“虽然还未明言,但也差不多了。”   “那、可是朝中有了贼臣?我竟不信,圣上会如此待太子,朝中又是何种反应?”   “三品之下,不满的多了。可三品之上,竟然有些人还支持圣上废黜太子,怕是存的捡便宜的心思。”   朝中除了太子,底下也有几个皇子。但叫房世维看,差太子远矣。   房世维数出几个人:“宝亲王,清北侯,户部的尚书、两位侍郎,这几位更是根本没和那位皇子有瓜葛,这回竟也是下场了。”   何其听着两人谈论朝中大事,把这些人给记住,同时注意着周边,给两人放风。   殷野眉头已然蹙紧,中宫的皇后很是照拂他,所以他同太子关系其实不错。   眼下局势竟如此混乱,殷野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圣上也中了招?被什么东西控制,或者说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他师父房世维也说,圣上性情大变,想来也对得上。   只是皇帝身处皇宫,又有龙气护体,谁能直入皇宫动手脚?   殷野知晓了自己想知道的一手消息,又将军营中的事告知房世维。   得知军营中也生出乱子,房世维叹道:“定是遭了算计!有殷帅在,那就是北边的定山石啊,异族所谋必定甚大,我当时就该一忍再忍!”   “师父别想太多。若是圣上那头执意,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胳膊拗不过大腿,君臣的身份就限制了房世维的行事。   两人尚还在说话,何其出声提醒殷野:“你说的那几人,有人找过来了!”   殷野便匆匆道一声再会,转到假山远处,而后何其给他贴上一张隐身符。   一会,就有几个身带兵煞的人找来,步步紧跟房世维,请了房世维回去。而后又有人在周遭寻找,角落小洞都不曾放过。   何其小声:“我觉得他们倒像是心虚,囚禁你师父,怕他闹起来。”   “师父曾出任山长,又当过学政,门下弟子众多,也多出能臣。”殷野简单介绍,“师父若是想,的确能够闹出大动静。”   殷野忽地又道:“你提醒的是!师父被赶到此处时,必定京中的局势已快成了。而户部的人,只怕是接触过那笔金银。圣上或许是真的出事了……”   “那你肯定要往京城去一趟。”何其想,与其猜那么多,不如亲眼看看。   “届时你叫上我,我带上你,那就方便了。”何其想着,“你也可以梦中叫我,我再教你制作一些符箓。”   何其这里劝慰殷野,那头却是感知到道观附近有异,不得不匆匆回去。   回到现代。   何其神魂回了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跑。   只见夜色中,山上的枣姐振动枝叶。   何其打着手电,往山上去。   离得近了,方才看见枣姐抓住一只孱弱山鬼。   王母观香火旺盛,道观后山,为何会出现山鬼?   何其一符送走这魑魅山鬼,又跟枣姐贴贴,感谢枣姐在第一时间抓住小鬼。   第二日。   何其所在的道协大群中,却是反应,多处出现了奇怪的鬼魅,且多是降临在临山靠水的道观、寺庙附近。再一个,便是万市附近多。   臭宝的指针转了半分钟,肃声通知何其。   ——“天地灵气有变,应当就是那位山神提示你的变化来了。”   与此同时。   唐国的殷野又收到了房世维传来的密信。   他解开信中暗藏的话,是一行字。——宫中曾现巫道。   -完- 第134章 山中驴鬼   ◎更新◎   宫中出现巫道, 这消息对殷野来说是又一个证据。   皇宫中肯定是发生大事了,才导致一切混乱,局势不明。   只是以北方的形势推测, 只怕去京城的路更难走。   殷野思索着, 纠结如何带着身边的人混进京城。   三丫最后的亲人舅舅去世了, 殷野不能不管她。而杨无牙这一路看来, 没有殷野看着,估计裤衩都要没了。这是个真正倒霉的。   两人放在一起, 虽说杨无牙能照顾三丫, 殷野也放心不下。   至于和尚, 殷野瞥一眼又被狐狸缠上的无生和尚,只觉得这家伙怕是甩不掉。   殷野一开始以为和尚很弱, 不然也不会一见面, 就是那等场景。但近来相处,他才发现和尚的见识很广, 而且体内也有一股气息流转,只是从不动用, 方才显出表面的弱像来。   简单来说,无生和尚明明很强, 却不动用力量, 宁可装弱。竟能忍耐狐狸的骚扰,明明他已不耐其烦。   殷野开口对和尚道:“无生,这狐狸烦得很, 何不解决了它。”   小狐狸胡柔瞪大了眼:“嘎哇!”   ——我又没惹你!   眉目清朗的和尚则是手中转动着佛珠,苦笑道:“上天自有好生之德, 贫僧也无能驱赶她。”   殷野也没想一开口就能让这和尚什么都招了。想和尚都要被狐狸压了, 也不动用那股子力量, 何况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呢。   不过是殷野想要借口罢了。   “你明明能做到,不是吗?”   无生面上闪过讶异,手中佛珠也停顿住:“你看得出来?”   殷野轻哼一声。小神仙教了他如何开灵眼,如此才能发现对方身上的不同。   无生歉意道:“贫僧并非要骗人,只是非生死时刻,我就和普通人无异。所以才无法——”   和尚清凌凌的目光扫过狐狸,目中带着烦恼。   胡柔却是个厚脸皮的,自顾自地跳到和尚身上,爪子踩在对方的大腿上,殷勤得如同按摩。她都伺候了,这和尚总不好丢下她了吧?   无生又陷入赶狐狸的循环。   殷野看着一人一狐,托着下巴继续想事。   如何混入京城呢?   殷野想到封锁的北山书院,联想到这时节将近春闱。   唐国的春闱在三月里,前朝的则在二月。若还是前朝,二月肯定是赶不上,但为了考生保暖考量后改的三月则还来得及。   总不会不让考生入城吧?   思及考生,则又想到卢家大公子卢书浩和朱新,两人都是北山书院的举子。若是未曾出事,这会儿合该人在京城备考才是。   只是如今他们一个两个,俱都失去了参加这场他们准备了数十年之久的考试的机会。   卢书浩的才名很大,死讯也传开来了,无数人惋惜。但眼下朱新的死讯还未传开!   殷野心中一动,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他得联系上朱新的先生,或许可以暂且压下消息。   想来“朱新”能出现在考场上,也是他的师友想要看到的。   殷野匆匆出门,寻朱新的先生谈事。   而后殷野遭到了质疑。   “那会试……可不是一般人能考的,咳咳。”得知弟子被逼死,朱新的先生悲痛一夜,得了风寒。   殷野承诺道:“绝不会给朱兄丢脸,先生若不放心,也可先考我一考。”   拜了天下人都想要拜的大师做师父,殷野可是学到了真把式的。   而且殷野更是国子监的贡生,只是碍于身上会继承的爵位,只能到举人止步,不能再参与春闱罢了。   夜色降临,殷野尚未回到他们租下的小院。   倒是月下,无生和尚看着天际,望着一颗重新出现、明明灭灭的星子微怔。   “文曲星,再现了?”   隔了两日。   又一名“朱举人”,坐着马车赶考去也。   马蹄声疾,扬起的黄尘将北山书院渐渐掩去。   ***   现代。   何其骑着小电动,凶猛地开到了隔壁市。   眼看一条小道岔进山里,路边的指路牌上写着“老关庙”。但要想再往里面去,小路肉眼可见地难走,骑车还不如步行。   “老关庙,供奉关二爷的庙吗?为什么不叫关公庙。”何其嘀咕一句,停车给老关庙的人打电话。   庙里的主持是何多盛的朋友,山中也出了鬼魅,找周边人求助,而何其所在的王母观算是最近的,就过来援助一下。   “小何,你到山下了?我马上叫人来接你!”   十分钟后,何其看到往下山来的一位年轻师兄。这位师兄面相憨厚,自我介绍道号叫厚文。   厚文带着何其将电动车寄放到山下村民家,并且花钱先充上电。   安置好何其的“宝马”,两人上山。   何其看这位师兄并不着急的模样,边走边问:“厚文师兄,你们山中的鬼魅是什么品种啊?”   “这,很是罕见。”厚文师兄带着路,想起那鬼魅,脸上一红。   何其:……肯定有情况!   何其又问:“师兄,你不说话,可是这鬼有什么不对?我外公问起,元主持也未细说。”   “说来师妹别笑话。”厚文轻咳一声,如实道来,“那好像是只驴鬼。”   “驴,是生产队那个驴吗?”何其真没想到这个驴鬼品种。   想想别人山头上的鬼,什么山鬼、枫鬼、狐鬼……驴鬼可是真正稀奇了。   “可是这有什么好笑的?”何其继续好奇,“我来是捉鬼的,若是方便,师兄还是跟我直说的好。”   厚文脸上一热,但师父提前交代了,只能自己来丢这脸。   厚文开口道:“师父在这附近还算有名声,往常有事人家就会请师父上门。但是我师父是个嘴馋的,他爱吃驴肉。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喜欢吃驴肉,就常常就在做法的时候提到,要用驴蹄子做法。”   黑驴蹄子的名声,何其还是知道。   若是说要做法事,那就是合理用得上驴蹄子。驴蹄子怎么来?杀驴子呗!杀了驴子,还能不给道长几斤肉?   何其想明白,笑着打听:“师兄,驴肉好吃吗?”   “……好吃。”   厚文以驴肉相邀:“庙中还有,师妹可以中午尝尝,我师父烧这个手艺极好。”   “好啊。不过先搞定那驴鬼。”   沿着弯弯曲曲的不平山道直到小庙外,何其看看时间,走了差不多十二分钟才到。上山比下山走得更慢。   再看到老关庙的招牌,何其已经知道——这是一位姓关的老道长建的庙,取的是他自己的姓,而非关公庙宇。这等事在道家也不稀奇,只要你供祖师爷就行,其他的各有各的传承。   “师妹请进。”厚文师兄非常客气。   他话音刚落,里头响起热闹的叫唤。   “啊啊啊呃——!啊呃、啊呃——”   是驴叫,听得出愤怒。   “哎哟!别咬我的腿啊!放开我,放开我——”这是一个苍老的男声。   两个声音,从小小的庙宇里面冲出来。   何其看到一个老道冲到院子里,手支撑着腿直喘气,背上有个驼包,弯着背也看得出来。而阴影里,则是一只少了一条腿的驴子,正愤愤地瞪着老道。   不过稀奇的是,这只驴子剩下的三只蹄子黑意中带着丝丝金光,不是一只简单驴。   “师父!你没事吧?”厚文担心老道,赶紧上前去扶人。   “没事没事,还差一点点。”   驴鬼更生气了,一跺蹄子,从鼻孔里喷气:“啊呃!啊呃!”   老道听了头疼,手抓着弟子,一边问一边扭头:“你可把人接到了?”   不待厚文回答,老道已经看见走到两人身后的何其。   “元爷爷好,我是小其。好些年不见了,您老人家还记得我吗?小时候外公带我来你这玩过。”何其提起小时候的事。   “怎么不记得?听你外公说,你现在可是大有出息。”老道面露喜色和焦急,“这驴子你能解决吗?昨晚上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还啃了我的家传桃木剑!心疼死我了!”   何其:“能定然是能,但我看它似乎和元爷爷有些……缘分。”   “这、我和一头驴子能有什么缘分?除了我经常吃驴肉外,它总不会是命丧我手吧?”   听到这,驴子来气了。   “啊啊啊呃,啊呃——啊呃——”   何其赶紧给自己拍了符,才听懂这番驴语。   这驴子原本是山下人养的大黑驴,遇到了元主持这位“爱驴肉”之人,可想而知,结果就是成了驴肉火锅,唯独蹄子被拿去作法事。   还好元主持有些本事,驴子的蹄子贡献出来,也为它攒下不少功德。   它完好的三条驴腿上的那丝丝金光,正是来自于此。有了功德加身,哪怕不多,驴子也能投个好胎。   但目前的情形——驴子缺了条腿,魂魄不全没能进阴间,就又找上了元主持。   何其把实情给元主持一翻译。   元主持无辜地问道:“它、它是哪头大黑驴啊?”   何其:……   这口气,你到底吃过多少驴?   厚文在一旁道:“因为师父用得多,然后驴肉行情也好,所以山底下有个养驴的村,几百只是有的。”   何其心里直呼好家伙,还形成产业链了。   看来驴肉是真的香啊。今天这顿驴肉一定要吃上!   何其看向驴鬼,双眼亮晶晶。   驴鬼往后一退。   感觉有点不对劲。   “啊啊呃——”   ——看我、看我干啥?!   -完- 第135章 壮士大驴   ◎更新◎   何其:“别怕, 我不会吃你的。”   顶多就是吃点你的同胞的肉。   驴鬼:……更害怕了好不好?   驴鬼都开始怀疑,自己找上门来是不是错误的决定。它明明打听过,别的驴说这家小庙里头道士是好人。   不过何其还是很靠谱的, 当下直接道:“元爷爷, 你想不起来也无妨。我们取一点驴鬼身上的鬼气, 做法用罗盘指路吧。”   “行, 我去取罗盘。”元主持心想,罗盘容易入门, 可精通驱使之道却是不易。   想来是他老人家表现的时候了。   何其:“不用不用, 我有带的。”   往包里一摸, 何其把臭宝掏了出来。   臭宝身上还有细纹,但不是近看瞧不出来。乍一看老罗盘包浆古韵, 元主持夸道:“这罗盘怕是有些年头吧!”   何其:“您老眼光真好。”   夸上一句, 何其就上前,靠近驴鬼。   “啊呃?”驴鬼往后退了一步, 语气惊疑不定。   ——就、就取一点?   何其:“当然。你怕什么?”   驴鬼摇头,不肯把真相道来。想着成了鬼, 不能吃,驴鬼才蹦哒着三条腿, 转过身, 把屁股留给何其。   何其不解其意,但是她对驴子屁股绝对没有想法。   何其只在驴尾拽了两下,撤下几缕毛发状的鬼气, 而后将鬼气送入罗盘之中。   手上掐诀,口中无声念咒。待何其转过身, 臭宝已经开始工作, 指针利落地转动。   本来还想一展身手的元主持:……   还好有手机铃声缓解尴尬, 元主持放在房间里的老人机大声响起来,唱着自由飞翔。   厚文腿脚利落,想来也是干惯了,不用元主持吩咐,一头往屋子里面冲去,然后拿着手机出来。   元主持接过电话:“喂,谁啊?”   “元大师!救命啊——”   电话那头说得又急又慌,内容都有些乱。还是这头细问,才把事情搞清楚。   来电的是山下隔了个山头的村里人家,是个信道的。有个小孙子,戴了元主持给的保命符。   这回小孙子和其他几个小孩一块出去玩,几个孩子都说遇到了鬼。大人自是不信,唯独这家,因为发现小孩脖子上戴的保命符起效后坏了,信了这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命符的缘故,现在那家人全家都感觉被鬼盯上了。   心里害怕,于是就跑出自家屋子,偷摸给元主持打电话求救。   山下有事,又都是乡里乡亲的,哪有不管的道理。   元主持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头钻进屋子,收拾好罗盘、桃木剑。   装备齐全,元主持看向何其,有些不好意思:“小其,山下有事,你要不要跟元爷爷一块儿下山?”又看向驴鬼,“这头驴子也不着急,就是我不擅通灵,又不想伤它,才放着它在庙里乱跑。”   能在庙里跑的鬼,那必然是个好鬼。打杀了反而给自己的修行带来麻烦。元主持擅长除鬼驱邪,还会点风水,通灵没点上技能点,听不懂驴子说话。   而何其当初新手出茅庐,就能跟泰迪嘟嘟沟通,何多盛对着他的老伙计炫耀过好些回。   何其爽快地开口道:“走走走,我们先去处理村民撞鬼的事。驴鬼这边显示也要下山,正好顺道了。”   何其走近一步,让元主持能够看清罗盘指针,正对下山方向。   厚文看了看:“那边就是刘家村。”   也就是说,还真就一个方向。   ***   刘家村,顾名思义,村里有很多户姓刘的人家,除了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几乎都是同一个姓。   进了村,何其就能看到飘忽的鬼气,而且鬼气之中还隐隐飘荡着血气。   何其看向元主持,开了眼的元主持也是面露惊色,口中大声道——“不好!伤人了!”   厚文看得没两人清楚,只能瞧见鬼气。但看师父和过来支援的何其都跑了,拔腿跟上。   三人往村里一角冲。   村中也响起一声惨叫。   “啊!——”   然后远远听着,就是一片混乱,人声嘈杂。   何其停在一家院子外,看到冲天的血气,站在对方高耸的院墙下瞪大眼。   这家的院子太高了,几乎有两米多,墙头上还插着玻璃渣和铁片尖,闪烁着刺眼光芒。门也是跟院墙齐高的红漆厚铁门,顶上还都是竖着的尖刺,将防贼做到极致,也让人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元主持看了都头疼,大声问:“这是谁家啊?开门、开门!”   邻居也听到了这家的叫声,都凑在旁边看着。   有人认出来元主持:“元大师,这家出门了,就留下一个老娘!里头是反锁的,外头打不开。”   “屋子里的人肯定出事了,快把门弄开!”元主持看着院子上空的血气,哪里顾得上门。   人群里又冲出来那打电话求助的。   “元大师,那玩意儿进了这家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玩意儿,反正这家血气冲天。”元主持说了真话。   何其在人声中,走向院子一侧的角落。   少女抬着头,看见一片玻璃尖上沾了血,红色的印记显眼。   也有人好奇跟着,便也看见了血迹,人群中顿时更为混乱,立马就有人说要把这家的门撞开,叫人拿东西开门,东西不行还可以开车!暴力撞开门!   七嘴八舌的,何其左手一张符,右手一张符,给自己贴上轻身符和护身的。   随后她后退三步,对元主持也对众人道:“救人要紧,我先进去瞧瞧。”   话落,何其就一手握着桃木剑,冲刺两步,冲向高墙。   底下人看得心惊不已,惊呼出声。   “小道长!墙上都是玻璃渣和铁片啊!!”   “小心受伤!”   桃木剑带出的剑气扫过墙头,扫出可以落手的地方,而后何其单手抓住墙头,腿蹬了两下就上去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惊掉一片眼球。   等其他人屏住的呼吸通顺,何其已经平稳地落到了院内的地上。   眼前是一个大石磨盘,磨盘后方,一只驴头探出,双眼已无神。   磨盘被带倒,半成品的白色豆汁倒了满地。可又有一片血从驴子身下蔓延开来,像是暗沉的旧油漆,泛着油腻恶心的气息,像一张血盆大口将豆汁逐渐吞噬。   而驴头的头顶处,筋脉轻微地鼓动,像是有活物藏在其中。   何其抄起桃木剑,朝着那游动的一团扎进去。   扎个正着,驴皮却咻地炸开。   鬼影从驴皮破开的口子往外钻,露出来似人非人的半张脸形容可怖,仿若拼凑而出的诡谲怪物。它身周阴气、鬼气涌动。   血水飞溅而出,像小细针弹射而出。还好何其早有准备,身上护身符绽出金光,金红两色相对炸开。   何其的剑招再去,这次终于正中鬼影。   桃木剑上流转金光,冲开这作祟鬼影,刚起的阴风乍起又平歇。   “啊——”   躺在地上的驴子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只有何其听得到。   何其越过磨盘,这才看见,驴子身后就倒着个老太太,侧身趴在地上。想来方才那一声人声,就来自老太太。   余光瞥见何其发现了老人,驴子又张了张嘴,尾巴勉强扫动,从何其腿上擦过。   何其……收到了驴子的善意,还获得一份驴语资料包。   就在院中野鬼除去时,这家的大铁门终于被弄开了。有人拿着锯钢铁的电锯,将铁门的门锁拆了。   人群涌进来,却是元主持打的头。想来是心里有些惧怕,需要壮胆方才敢进。   何其看见来了人,招呼道:“在这边!快看看这个老人家。”   倒地的老太太没什么事,扶起来没多久就醒了。只是醒过来,就扭头找驴子。   看到倒在豆汁和血泊里的驴子,老太太悲痛地哭出声来:“大驴啊!你干嘛要挡在前头呢,我还叫你拉磨……”老太太说着,手往心口锤去,几乎要昏过去。   众人听清原由,当下又是安抚老太太,又是夸那好驴子。   元主持和厚文、包括何其都被担忧的人围住,乡亲们想知道害人的是什么。   何其先是摇头,跟元主持说了自己看到的鬼影模样。元主持也认不出来,不过他在这附近熟,多说几句就安抚住了人心。   这边安置好,元主持带着何其去找山上驴鬼的第四只蹄子,在打电话的人家中找到了最后一只蹄子。   第四只驴蹄子也被元主持炮制过,但做法后没被带走,就被这家人留着收藏,本来还想当做传家宝呢。元主持说要,这家人就忍痛把“未来的传家宝”送上,换得了下个月法会的头香。   带着大驴蹄子上山,给驴鬼“装”上腿。   元主持看着驴鬼,想起山下遇到的义士大驴,叹气一声:“还好没人出事,吃个驴肉火锅压压惊吧。”   厚文也叹气:“师父,我想吃鸳鸯锅。”   何其也叹气:“好啊。”   驴鬼:……再见吧。   在山上飘起火锅香气时,一只驴鬼偷偷离开,哒哒哒地下了山,奔向附近有新丧的人家去。   这人间真的不适合驴子待!   吃完这顿火锅,休息了会,元主持师徒二人送何其下山。   何其得回转了,师徒两人则去给壮士大驴做法事。   回程的路上,何其骑着电动,在脑海中跟臭宝聊天。   ——“宝,你都认不出那鬼,有点邪门啊。”   ——“天地大变,自是大有变化。”   臭宝听着稳得住,但又吐露不好的消息。   ——“我勘测到,天地大变影响到的区域目前主要在你们省以及周边。而且通往唐国世界的通道,也受到了影响,需要封闭一周。”   何其:一周?!   这意味着,一比一的最低流速,何其也至少一周不能去往唐国。   何其抓抓头发,自我安慰:“算了算了,这回的天地大变差点出人命,我看动静不小,先搞定我这边吧。”   如果没有大驴,只怕今天那老太太就真的危险了。何其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触角。   不过有多危险,何其回到王母观才知道。   ——万市周边出了许多厉鬼,而且正四散逃开。   -完- 第136章 稚院唇鬼   ◎更新◎   厉鬼的出现, 让整个地界都不安起来,命案数据也突增。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事尚能瞒得住, 可参与进来的人却是一清二楚。   何其加的几个内部群, 都一改往日的沉寂, 针对此事议论得如火如荼。   众人交流信息外, 猜测厉鬼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一下数量这么多?   要说是地震后的怨气产生, 可明明地震后的怨气驱散工作做得很到位, 正常来说不会出现厉鬼集中出现的情形才是。就算有意外, 也不至于集中出现,数量如此之大。   而周遭也有鬼魅突现, 难道是他们省又要出什么大事?   何其刷群接受着新消息, 同时也有了新的职务——远峰道协理事。   眼下事多且乱,上面的安排就是各个地方先顾好自家地盘, 千万别出大事故。要是应付不来,就往上报, 会安排人来解决问题。   何其在远峰这一带战斗力都排得上号,谈观花忙不过来时, 就需要她援手, 所以直接在道协挂了职位。   三日后,收到消息,四散的厉鬼闯进了远峰前面一个市。   何其跟谈观花就有了新任务, 协助追来的同道们解决闯入的厉鬼。   两人兼一个司机,三人坐车出发。   车里, 最近没休息好的何其打了个呵欠:“谈姐, 我看他们都说省里要出大事了, 你有什么别的消息吗?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   “我能有什么新消息,当湖观那边还乱着呢。”   谈观花语气无奈地道:“师父那边据说还到了紧要时刻,可忙得很,只能每日抽空处理这些事。”   “真人又有突破了?”何其还记得空清一下年轻好几岁,心道别人的进步也不慢,和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   “对,也算是难得的好事。”说起师父空清,谈观花面上露出一个笑。   何其放心地点头:“真人越强,我们越安心。”   谈观花看着何其这个小师妹:“何师妹,离到那边还有一会儿,我看你刚刚打呵欠,要不要先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那好吧,师姐一起休息啊!”何其一口答应。   谈观花摇头拒绝,何其只能独自补觉。   两个小时后,车辆停下。   何其被推醒,她睁开眼,又伸手搓了两把脸醒神。   随后何其拿起空清送的长剑,跟着谈观花下车往前走。   谈观花一手拿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焦急,还带着许多孩童惊喊声、以及一些奇怪笑声。   “马上过来!”   结束通话的谈观花脸色难看,回头对何其道:“师妹,是一家幼儿园出事了,我们快些过去!”   她声音刚落,何其的轻身符就贴到了谈观花腿上。   跑动间步子一轻,谈观花轻舒一口气,给何其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跑得极快,一下到了幼儿园门前。   人群被疏散,阵法的气息笼罩住整个飘着彩色小旗的幼儿园,隔绝了普通人的视线。   门口处守着警方人员,还有两个穿着道袍的同门。其中一个显然认识谈观花,上前来说明情况。   “谈会长,还有二十三个孩子没转移出来!秦、柳两位师叔带着人在里面,让我们在外看着阵法!”   何其把人数记住,对谈观花道:“师姐,我们进去吧!”   “好。”   谈观花应声,两人就一头扎进阵法之中。   入了阵,方才看见阵法内的幼儿园变成了恐怖幼儿园。   这幼儿园的院子里有个小操场,上面铺着草坪,一旁则是小游乐园,有旋转木马、滑滑梯、和跷跷板等物。   本该充满童趣,可眼下草坪上倒着几个人,身下溢出血来。其中两人赫然没了呼吸,空气里带着腥甜。   而孩子们的玩乐设施上,则被鬼怨之气缠绕,怪异的笑声正是由此而来。   并且每一样游乐设施上面,都有道协的人或者孩子被困在上面。   跷跷板上面坐着两个孩子,但板子下面赫然又是另外两个孩子。   在跷跷板下方的孩子头破血流,看位置分明是被跷跷板砸的,而板上的两个孩子浑身颤抖,却得全神贯注地不让哪一边的跷跷板落下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但不敢哭出声。   旋转木马上,两个长胡子师叔身上挂了好几个孩子,显然是从其他木马上抢下来的。   至于滑滑梯,何其看见滑滑梯的时候,滑滑梯的最下面突然张开一张带笑的张开的大嘴,红色的嘴唇和滑滑梯的颜色融合,口中却黝黑无比,愈发显得那张嘴里的牙白森森的,泛着冷光。   一个孩子尖叫着,死命想要抓住滑滑梯两边,却无济于事,于是哭喊出声。   “不要!啊——不要吃宝宝!”   这个孩子身后还有小孩出现,惊慌的无助哭声一片。   “别怕!”何其扑上去,一手抓住下滑的孩子朝谈观花丢过去,可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却不小心抓到了怪嘴的边缘。   瞬息间,那张嘴就猛地闭合,森森的白牙咬向何其。   何其手臂一痛,幸好手上长剑已然回转,剑气逼得闭合得怪嘴不甘地张开。   将手抽出来,何其翻爬起身,堵在滑滑梯下来的口子上,同时长剑带着驱邪的正气劈向怪嘴。   几个孩子一溜儿滑下来,带着冲砸在何其的腿上,何其咬牙挺住。   她手握紧长剑,伤口处滴下血迹。   但这么一来,剑招慢了一拍,只劈中了地面,将地面划开一个一米深的口子。   旋转木马上两位师叔瞧见这幕,大松一口气。   可紧接着,凶煞的鬼气带着一阵风涌过,剩下的孩子都被裹入风中消失不见。   何其只来得及护住离她最近的几个孩子,当下神情恨恨道:“卑鄙,竟然找孩子下手!”   诈鬼这招不知为何,一直很好用。   可能是没了真实的脑子吧,或者鬼更偏向于单细胞生物,纯粹得多。   何其刚质疑完,就听到狰狞的笑声从幼儿园的墙面上响起。   那张怪嘴也浮现在墙面上,挤乱了墙上漆上的可爱小动物。白色为底的墙上,红唇也愈发明显。   “这些血肉多香啊,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尝到这么嫩的血肉了。”   “他们的血好甜,比你们甜得多,又不腻。”   仿佛点评一道菜。   而活着的其他人则聚拢到何其身边,有人抱起何其护住的孩子,加上被两位师叔护住的,足有七个孩子,一并往后送。   送出阵法,这些幼童才能算得上真正安全。   可往后走的谈观花几人却又被几只充气的小马驹挡住去路。先前就是这些东西,拖住了其他弟子。   眼看着昔日的可爱玩物成了小怪物围上来,胆小的孩子直接吓晕了过去,胆大的也直哭不已。   何其注意到这点,跟谈观花对了个眼神。   借着何其就提剑冲了出去,同时拍出一张克鬼的驱邪符,谈观花则是提剑往后杀出路来。   一前一后,两边合力,充气的小马驹好几只爆炸开来。   何其这头更为难些。   先发的驱邪符因为阵法隔绝,聚齐不了太多天地灵气,效果很好可范围有限,只消弭了一角鬼气。   墙上的怪嘴消失,换做墙上几只漆画的小动物“活”了起来,朝着何其的剑尖迎来。   小动物们齐齐张开嘴。   “猜猜哪个是我?猜错啦,有惩罚哦。”   小动物画像上裹着浓郁的怨气,从童趣进阶到邪门,画中的仿人类的手臂更是朝外伸出来,抓向何其。   “道友千万小心!那些里面有活着的孩子!手也可能是真的手……”   身后响起沙哑艰涩的提醒,声音里似乎藏着苦味。提示的人正对付一只玩偶,算是给何其保护了背后。   何其想到提醒背后的意思,心头血气翻滚,手中长剑翻飞,避开这些探来的手,只戳向其中一只小象。   小象瞪大的眼中,灵动地闪过诧异,鼻子一卷,却是带着其他的小动物一并往后缩。   “哪有这么好的事!”还想全身而退。   何其一手就抓住了一只小猴子、以及一只小猫咪的细小手臂,脚往墙上一踹,抢出来两个小娃娃。   就在何其抱孩子的刹那,她脚下忽地又出现了那张怪嘴。   鬼气从底下涌出,一股巨大吸力,吸着何其往下坠去。   何其只想了一瞬,就把两个孩子推开,留下一句——“快救人!”,就纵身一沉,掉进了怪嘴之中,险险避开快速合上的大嘴,没落到上下分离的惨状。   说是掉进一张嘴,何其感觉更像是掉进了一个臭坑,臭气熏得她头晕。   眼睛也看不见,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一股子酸味儿冲到鼻尖,何其在心里骂了一声,至少来个胃消化吧?   嘴里直接上酸水,过分了吧。   说起来慢,但从何其进入阵中到此时也不过短短瞬间。只是时刻危急,方才显得发生了太多事。臭宝的科普适时来到。   ——“这应当是唇鬼,吃过人的血肉,而后上瘾,日日要吃同类。死后割下,和魂魄一起,可炼成恶鬼。但这种……应当是古早之物,且过分残忍,有伤人和,便是我那时候都是十分少见。唇鬼好吃小孩,但惧怕雷电。”   请雷电,用符箓、念咒法都行,但是得注意外面阻止厉鬼逃跑的阵法会隔绝天地灵气。方才的驱邪符吃了瘪。   何其思索一瞬,在怪嘴“身子”里,脚踏罡歩,手持剑行法,口中念咒请雷。   “天雷阵阵,劈鬼电恶!赦!”   念毕咒语,何其精神紧张地等了一下。   没听到动静。   反倒是何其被酸水淹了个正着,半个人被酸水裹住。   于是何其一边继续挣扎,运起真气抽剑扎老鬼,一边大声许诺:“雷公大兄弟,信女愿意供十斤紫皮糖!”   幼儿园上空,紫色的雷云聚集得更快了,一道闪电更是先一步闪亮登场。   -完- 第137章 生死预言   ◎更新◎   隐约听到雷声, 何其在酸爽带痛的灼烧感中先喜。   唇鬼口中的酸水具有腐蚀性,但达不到瞬间致命的效果,所以也未触发臭宝的保命大招。何其只能生受。   可受伤算什么, 何其可是“死”都死过的人, 不怕受伤。更是深知总是害怕受伤, 才容易会落到丧命的境地中去的道理。   不过……等等!这水能导电导雷吧?   想到水的传导性, 何其慌了。   也不再吝惜真气,何其将大把真气灌入, 又在剑身上从头到尾贴好驱邪符, 去捅身身下的唇鬼躯壳。   驱邪符克鬼, 一缕光出现在何其面前。   而后随着何其用力狠狠一划,她又从墙面上掉出来, 还险些被谈观花一剑戳中。原来唇鬼为了玩“你猜猜”的游戏, 又附身到了墙面上。   何其掉出来的瞬间,其他人正在竭力抢小孩。唇鬼里面受了伤, 鬼气因为何其那要命的一下有瞬间的溃散,此时不抢, 更待何时。   抢出孩子,但没了哭声, 因为剩下几个孩子都昏了过去。   何其一站稳, 就咬牙忍痛将手中长剑再度刺向唇鬼。   唇鬼怕了何其,又惧天上雷云,只能恨恨地弃下最新鲜、鲜嫩的血肉, 往地底下钻。   恰在此时,天空一声巨响, 闪着电光的雷应声而下。   轰隆——   雷光追着唇鬼而去。   滋、啦——   震耳的雷声中, 一种有点类似于烧烤滋油的声音, 在何其耳畔响起。   在唇鬼逃跑的路上,幼儿园无辜的墙面也轰然倒塌,砸起一地烟尘。   阵法被雷电穿过,也无声地直接破碎。   天地灵气灌入,唯有何其看得见,星星点点的功德向着她溢来。其他人也有,只是比她少得多。不过这回何其用不上心虚,觉得自己出力不多了,她今天算得上输出MVP。   也是猛妹!   回过头,身上的灼烧痛意开始上头。   何其思索了下,存想一张眩晕符,最后到底没拍下去。   晕了不知道痛爽归爽,可万一还有鬼呢?   “柳师叔,没事了吗?”   “林师兄!”   “师弟——”   原本置身阵法外的人看见里面烟尘四起,担心地喊出声来。   那位柳师叔出声道:“过来抱孩子吧,快送去、看看。”   说完最后两字,这位还抱着个孩子的师叔目光落在原本的草地上。其他人目光也追随而去。   草地上,正躺着他们无比熟悉的道友和晚辈。   曾经生龙活虎的人,如今面色死白,永远再起不来了。更不必送往医院,也不需要……看看。   他们已没了呼吸。   外面的人声渐起,人靠拢过来,愈发显得里面安静无比。   靠近,且烟尘散了一点,过来的人看见草坪上的情形,顿时哑声。   只肃穆地过来,训练有素地将孩子们送出去。   何其也看见了地上的几位师兄,然后她脑中过了下,自她进来后解救出去的孩子的数目。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三。   没有一个孩子出事。   另一位秦师叔也将怀中孩子送出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三清铃。   铃声摇响,带着韵律的诵经声从师叔口中传出。   剩下的多是道家子弟,诵经怎会不会。于是一时经文声自静默中起,盘桓在这孩童稚园。   何其是其中一员,不长的经文念到最后一句,清风自她面上扫过,扫去她面上灰尘。   清风往上卷着去,盘出一个太极双鱼图案,最后露出晴朗的天。   因为没有孩子失去生命,这事明面上处理起来还算方便。谈观花被拉去商量后续,何其则是先溜一步。   她打听到这边有家雷公殿,重金购买了十斤紫皮糖,送去雷公殿。   雷公殿坐落在山边,殿宇的对面是一条瀑布,在殿宇中都能听到宁神的水声。   殿内,何其抱着糖,有些尴尬地对那位柳师叔道:“师叔,这是我昨日说要给雷公供的。”   “有心了。”柳师叔礼貌道谢,又看着袋子,“交给我这弟子吧。”   小道士挺直胸膛,道:“师姐放心交给我,打扫供奉一向归我管。”   何其只好直白地道:“我没带错东西,这是紫皮糖。”   讲清楚,何其才把紫皮糖递出去。紫皮糖何其是吃的兰知音的安利,外层巧克力皮,内里是花生酥,香香甜甜,来之前何其还吃了两块。   小道士傻眼,又用力眨巴两下眼,看向殿中雷公威猛无比的神像。   给、给他们凶猛的雷公大人供糖?   小道士又看向他师父,清楚地看到他师父嘴角也抽了一下。   柳师叔开口道:“小道友怎么想起来给雷公供这个?糖果。”   何其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自己干这事在别人心里离了个大谱。   她打哈哈道:“昨天不是救了那么多小朋友嘛,就当是小朋友的心意。”   “这倒有理。”   柳师叔点了头,一旁的小道士才将紫皮糖取了部分放到供盘上。   等摆好供品,何其上前上香。   她在心中默默跟雷公分享今日心得:做人好难,说假话一下就被相信了。   又参加了一日丧葬法会,何其才跟谈观花一起回远峰。   ***   回到家,何其收到了何明心女士给自己放假两天,要回家的消息。   何其一身药味,躺在枣姐身下。   “枣姐啊,你说等我妈回来,看到我这一身伤和药,不会揍我吧?”   搞这么一身伤,何其还真有点怕被何明心看到。倒不是怕嘴里调侃的挨揍,而是不想让何明心担忧、多想。   何其曾有过猜测:何明心知道何其她会受伤,很可能会是重伤、甚至丧命,所以抗拒女儿进这行。   那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对何其来说,她受伤的意义,绝对不比何明心心中那么沉重。   “伤在儿身,痛在母心,古话真是太精准。”何其又感慨一句。   咚——   一颗被枣姐催熟的小枣子掉下来,砸在何其半开的唇齿间。   何其捂着嘴:“嘶——,枣姐,高空砸物要不得!”   枣树叶子着急地划拉两下,叶子都掉下来两片。   何其缓过来,摸摸嘴唇,咬一口甜津津的枣子:“没事没事,你下回记住就好。谢谢枣姐的枣子,真甜。”   枣树这才安心,又悄悄探下枝叶,再给何其塞两个枣子。   何其就高兴得在枣姐探下来的枝叶上亲亲。   一人一树正亲近呢,听到半山腰渣渣兔的提醒声。   “唧唧唧!”   ——老大,你妈回来了!   “那我先走了啊,枣姐拜拜。”   何其三两口把吃到一半的枣子吃了,又把剩下两个枣装进兜里,往下面走。   道观后殿,是一人一猪对峙的场景。   小粉猪还没走出失恋漩涡,原本自闭地趴在何其给她买的小床上。   可小床对面,何明心皱眉看着小粉猪。   对方目光中的深意让小粉猪有些警惕,于是它站起身来哼哼。   何其到的时候,看到了小粉猪蹄子刨窝,显然气氛紧绷。   她笑着开口:“妈,你看这小猪可爱吗?它叫龙珠珠。”又看向龙珠珠,“自家人,乖一点。”   龙珠珠哼哼一声,刨床的蹄子停了,只是仍不放心。它察觉到了来自何明心的不善。   何明心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我看这小猪挺嫩的,让我想到烤乳猪了,看起来就好吃。”   何其:!   何其都怀疑龙珠珠背着自己干啥了,惹得何明心女士生出来烤猪的心思。   何其赶紧上前,拉着何明心:“妈,你别吓唬这小猪,它胆儿小。你坐车累了吧?走走走,我们去坐新买的软乎沙发。”   何明心被拉着走,还回头多扫了两眼龙珠珠头上的龙角。   外人看不出来,会被迷障法迷住,以为龙角是龙珠珠头顶的发箍。可何明心却看得分明,知道那就是一对真角。   而两人走掉,龙珠珠也松了口气。   不过随机龙珠珠又没了精神,重新趴下去,看着小床上一个手机发呆。   暗掉的手机又亮起,上面是辛柏跟一个陌生女生的合照。   其实照片上,两人挨得不算近。姿势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合照姿势。可落在龙珠珠眼里,叫它难受的心里更为难受了。   龙珠珠自暴自弃:“哼哼……”   烤乳猪也不错。   叫它受这个苦,还不如烤了它吧。   外头的何其则遇到了致命问题。   “你这一身的药味、一身的伤,怎么回事?!”何明心心思收回来,就发现了何其企图藏住的伤势。   何其嘿嘿笑:“没什么事,快好了,养几天就能好全。”   何明心冷下脸,何其就怂怂地把唇鬼的事讲了。唇鬼的来历也顺势科普一番。   何明心听了,却是真的生出几分烤乳猪的心。理智压着,才没干出一时冲动的事。   何其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劝慰道:“妈,没事的。”   “你糊弄谁呢。”何明心扫她一眼,叹气一声,“你现在也是知道这行的危险了,就没想过——”   “没想过!”   何其不给她妈说出下半句的话。   何其尝试过强大、有能力的滋味,万不会愿意回到曾经那个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去。   王老师说过——你敷衍生活,未来生活就会敷衍你。   从前的日子,何其是真的不想过了。   她不只想有钱,想要经济自由下的精神独立,也想要活得更有意义一点。现在的每一天,虽然满是危险,但也充满了期待。   她无比喜欢现在这个,可以救人于危难、也可以保护自己与家人的,强大的自己。   而且……男朋友还没有领回家呢,怎么能半途而废!   何其神色和声音都坚定无比:“妈,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后悔。我保证。”   何明心的左手抬起来,仿生假肢逼真,可多少还是看得出假。   “即便像我这样?”   何其敛眉,反问她:“妈妈,你后悔吗?”   何明心愣了下,左边的手轻轻放在何其的手上,才轻笑一声,慢慢答话:“不后悔。”   有你,怎么会后悔呢。   何明心望着女儿秀美清丽的面庞上的坚毅,再多的阻拦和劝解只能往回咽。   何况,事实已然证明了——她拦不住的。   何明心垂眸,甩出自己藏了很久的秘密。   “那只猪,会和你共同出现在一个墓葬里。届时,就是你的……生死之难。”   看着呆掉的女儿,何明心不死心地皮一下:“要不还是先吃个烤乳猪?”   里间的小粉猪听得直哼哼。   ——烤了我吧!反正我不想活了,记得像麻醉渣渣兔一样先麻醉!   而何其在想:她果然很了解她妈。   真给她猜对了!   就是不是什么好事……   -完- 第138章 金丹梦想   ◎更新◎   知道归知道, 但不能让她妈知道她知道。毕竟隔三差五穿越这事,臭宝不让说。   何其假装愣了一下,眨眨眼:“妈, 你、你说什么呢?什么生死之难?”   何明心就知道这种事说出来会吓到女儿。   只是小粉猪的出现, 已然证明了她曾经的预见是对的。长了两只角的猪, 还是一模一样的, 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何明心神情关怀地看着女儿:“你记着就好,也不用……想太多。”   很多事强求无用, 实情来了就是来了。   何其点点头。   因为不是真的震惊, 她消化得很快, 转瞬又带着笑脸道:“妈,我记住了, 往后坚决不带龙珠珠出门!”   不带龙珠珠出门, 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一人一猪同在一个墓葬中的情况。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何明心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   何其继续打听消息,作好奇状问:“妈, 你说的那个墓葬长什么样?我听空清师叔说,你卜算可是一绝, 是不是从前算到的?”   多了解也是好事,届时女儿早一刻反应过来, 便能早一些应付难关。   何明心细细地回忆着自己预见的画面, 将情况道来:“那应当是个古墓,很大,看起来空旷。墙壁上有许多神像的浮雕刻像, 王母娘娘的也有,各家神仙活灵活现地被刻在墙上, 彩漆艳丽, 也异常威严。”   “那想来墓中葬的必定是同道中人了!”何其像个捧哏的。   “应当是。”何明心说着, 右手摁了一下发胀的太阳穴,“墓葬中有具冰棺或者是玉棺,颜色玉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物。”   “听着像是埋美人的。”何其看何明心似是头疼,立马劝道,“我知道这些就好了,妈,你别回想了,头疼了还想干什么,快别想了,想得我心疼。”   “嘴贫,也不知道……”像了谁。   欲言又止的何明心扫女儿一眼,乖顺地妥协:“妈没事,不想了。”   何其不再说这事,熟练地给何明心按摩头部。   渣渣兔蹲在地上,看着老大伺候她妈妈。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两只前爪,给“太后”锤……脚背。   一边讨好地干活,渣渣兔谄媚地对着何其叫:“唧唧,唧唧?”   ——老大,你妈应该不会喜欢吃兔兔吧?   渣渣兔可是老听那些人说“兔兔那么可爱,就要吃兔兔”!刚刚大佬还说要吃烤乳猪,真是太吓兔了。   反倒是何明心一头雾水,问女儿:“你这兔子,也不是普通的?”   何其:……倒是不想认。   但是渣渣兔不给机会啊!   看看这干的,是人事吗?   何其只好承认道:“是比较聪明。” 又抬脚碰碰渣渣兔的大屁股,“看这肥的,肯定比病怏怏的猪香。”   渣渣兔:??!   何明心倒是听出来女儿的小心思:“随你吧,烤乳猪腻得很。”   “妈!你真好。”   一来一回,渣渣兔弄明白自己保住了,没精打采的小七也保住了。它这个三哥,干得不错嘛!   渣渣兔一时更谄媚了,还故意挤在何明心身边,贡献出自己肥美的肉体。   何其则是看何明心不难受了,又陪着说了会话,去后头找龙珠珠。   龙珠珠低沉了许久,问它也不常答话,何其这一阵也忙,便没空多管。但现在,也是时候管管了。   她回转时,龙珠珠正伤心地看着手机。何其并非有意,但还是看见了辛柏的合照。   再看龙珠珠眼角的湿痕,何其不禁想起龙珠珠因为顾忌辛柏、庞墨二人,被她收服的那天。   如果不是龙珠珠为情所困,定然不会那么容易。   可见感情这种事,实在是难为人。   何其蹲下来,出声道:“要不我带你出去玩?散散心,别看这些。”   “哼哼……”龙珠珠哼唧出声。   ——看不见,心里也是想的。   何其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一直沉湎于痛苦,可能还会将痛苦放大。相反,人的脑容量有限,被别的事情占据,或许就不会再想着一件事了。   何其就劝道:“你看你跟他们分开这么久,那两个人也知道你在我这里,而且他们父母都来过,可是他们完全没有出现过,可见他们和你想的那两个人,的确是不一样的。对吗?没必要为了两个陌生人如此伤心。”   何其搓搓龙珠珠的脸:“他们对你说不定还没我上心呢,我都知道你瘦了!”   龙珠珠听着,“哼哇”一声,头埋下大哭起来。   凄惨的哭声中想,它的心事也被断断续续地呈现。   ——为什么、为什么就我活了下来?白哥哥,墨哥,我好想你们啊,不想守诺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让我一直睡着,不醒过来也好啊……   原来是龙珠珠对人许了诺,答应要好好活着。只是如今思念成疾,过于痛苦。   何其拿着纸巾疯狂给龙珠珠擦泪,她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做坏事,你随便出去玩都行!”   相处这么久,何其也知道龙珠珠就是个恋爱脑,除了在情爱上外,其他地方都好说话,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善良。本着大家都是朋友,何其就干脆松了口。   可龙珠珠大哭一场后,仰头看着腿蹲麻的何其:“哼哼。”   ——我想回去。   见何其没立马答应,龙珠珠又哽咽着许诺。   ——我保证不欺任何生灵!   何其皱眉思索,正想告诉龙珠珠,可能回不去了,就听到耳畔传来臭宝的提醒声。   ——“别答应它!”   何其眉头皱得更紧。   臭宝又道:“不是我信不过它,你想想你妈说的话。那古墓十有八九在唐国,而不是在现代。假如你把龙珠珠送过去,可能就真的要面临生死之难。”   何其陷入沉默和思索。   臭宝这话的意思是,可以带龙珠珠过去?   除却或许能把龙珠珠、其他事物带回唐国这点外,何其也在想自己的安全问题。不过她的想法和臭宝不一样。   虽然她在何明心面前开口说不带龙珠珠出门,但那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就是用来哄何明心宽心的。   何其愿意送龙珠珠回去。   一来她心中感觉,送龙珠珠回去并不坏。   二来何其也算是开了情窍,更能体悟龙珠珠心中的痛苦。   看着何其沉默,龙珠珠几乎绝望。   它其实知道,自己虽是签了奴契,但面前这个“主人”是个再好不过的。甚至,她是罕见能够平等对待它的。   在它原本的世界,龙珠珠是最被人瞧不上的种族。因为它的外形,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修炼也极其困难。   反倒是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很多人对它展现了单纯喜爱的一面。   这个世界,很多很多地方都比它所在的原世界更好,甚至好很多。   可这里,没有它在意的人啊。   只是如今一切系于她人之手,“主人”更是沉默不言……   何其看着它眼神黯淡下去,伸手握住龙珠珠的一只小蹄子:“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龙珠珠为之一愣,随即泪中带喜:“哼哼、哼哼!”   ——你说,是什么都行!   何其抽出一包纸巾里的最后一张:“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带着爱你的人给你的爱,好好活下去,活得开开心心的。”   都说喜欢是肆意,爱是克制。但何其想,真正的爱,是惟愿你好的。   何其也拿这话安慰龙珠珠:“我想他们也不只是想要你活着,更想要看到你活得开心。他们真心喜爱你,惟愿你好,从前见你开心,他们是不是就开心了?”   龙珠珠从床上跳下来,撞进何其怀中。   腿早麻了的何其被这么一冲,直接坐到地上,抱着这头小傻猪:“珠珠,别哭了,别哭了,真的没纸了!”   她怀中,龙珠珠湿润的眸中又有了光。   这厢何其搞定龙珠珠,可臭宝不干了,对何其的心软气得不轻。   何其只好让不哭了的龙珠珠出去散散心,又回到房间趴床上额头抵着罗盘,跟臭宝解释自己的第六感。   ——“宝啊,送它回去肯定不会坏事的。我第六感贼灵,从来没出错。”   ——“呵呵,上次掉人家嘴里的是你。”   ——“那不是战斗么,太快了。而且人家那么老一个鬼,战斗意识自然也很强。”   ——“你休想!你自己还欠着我功德,你知不知道带它过去要多少功德?”   ——“那我最近攒的给你?”说起功德,何其真的有点心虚。臭宝还友情赞助何其谈恋爱来着,算得上很好了。   而听到何其还攒了功德,臭宝甩出一串问号。   ——“你什么时候攒的?!不对,你怎么攒下的?”   ——“就最近啊,地震做志愿者,还有解决厉鬼。攒的话,不融入我的魂海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   臭宝震惊之下,跟何其说了一声,将一股温和的力量探入何其攒了很多功德的“丹田处”。查明情况后,臭宝表示活久见。   普通人、即便是修道者,通常做再多好事也未必能成仙,因为所能吸纳的功德实在有限。   可何其能“吃”功德,还能连“吃”带“存”,就真的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何其:……   她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弄个金丹。   何其这么想,还真地问出了口:“宝啊,你说我多攒点,能团出个金丹吗?听说人家金丹可厉害了,肉身能御剑飞行呢。”   臭宝:……   ——“我,功德,交出来!”   何其叹气,老实把攒的功德给臭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来着。”   ——“你不说金丹我就信了。你以为我是渣渣兔么?”   何其在心里想念雷公:说真话真的没人信。   金丹什么,一听就不可能嘛!她又不是渣渣兔。 第139章 世界融合   ◎更新◎   功德交出去, 达成共同认知——下回送龙珠珠回唐国。   而龙珠珠得偿所愿,短暂地从悲伤中脱离,反倒是对这个世界生出不舍来。它也不再窝在小床上, 跳下小床, 跑去外面转悠。   没出道观, 龙珠珠在何多盛腿边蹭蹭, 过了会跟渣渣兔一只蹲一边,充当保安, 一会又蹲不住, 去骚扰带小猫过来玩的许川, 然后被猫小六凶了,就是不敢靠近何明心。   何其则跟臭宝沟通两个世界的事。   一周还没过去, 何其已经有点不想等待了。   可何其说了两回, 臭宝都不同意。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宝,我去入梦总行吧?这个又不用穿过世界通道。”   ——“今天晚上吧。”   入梦不用真魂, 而是类似于化身一样的存在,映射投身于梦中。像是常见的先祖托梦、仙人托梦, 多为此类。   比起神魂穿越异世,入梦就安全得多了。   何其得到答案, 霎时对夜晚充满期待。   不过还没到晚上, 何其又接收到了最新消息。   唇鬼的出现并不是毫无由来的,在万市驻留的道家子弟勘探到了鬼王的存在!先前逃逸的诸多厉鬼,怕就是鬼王的手笔。   那鬼王能差遣、掌控那么多厉鬼, 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何其更是亲自接触过,知道唇鬼真正实力, 当下也为局势紧张起来。不过她还得驻守远峰, 眼下也不能乱跑, 只能密切关注那鬼王的行踪消息。   到了晚间,已经有了布局围捉鬼王的消息,何其心稍安,入梦去。   ***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会何其靠近殷野一定距离后,再不能靠近,她也能够保持淡定。   何其先打量了一圈周边。   地点似乎是个寺庙,不过并不是白墙黛瓦的清秀小庙,而是贵气威严的大寺。   红墙拔地而起,将初春的清冷锁在院内。院子一角种着一颗老桃树,长出了小小的花苞,藏匿在树枝上十分不显眼。   院子里,小少年殷野正在练剑。   何其看着他,又比上次梦里皇宫长了几岁,是个半大孩子了,只是依然清瘦。   少年于院中勤勉练剑,汗水从下颚滑落,飞落进泥土中。   一旁的武师父严厉得很,手持一根鞭子,但凡哪个姿势不够标准,或是失了意味,鞭子都会追身而上。   而武师父身侧,站着一位被人扶着的华衣老妇人。扶人的两个丫鬟看得不忍,都垂下了头。   老妇人也蹙着眉,鞭子打下去,眼皮都要跳眨几下。   有一鞭子使得重了,没打在少年衣物上,反而是落在了小少年的手背上。   丫鬟看得惊呼出声。   何其更是很想捂住眼睛。   这是什么魔鬼教学?虽然打得不重,但是这种教学方式也太魔鬼了吧,绝对会给人留下心里阴影!   老妇人表情更为忧心,但直到结束,才让丫鬟赶紧去扶人。   “快!扶小少爷去休息、上药。”老人语气透着焦急。   少年被高挑的丫鬟扶住,对着老妇人勉力一笑:“曾祖母,我没事的。”   “唉……”老妇人叹气,“叫你用心学这套剑法,怎地不听话?平白挨了师父的打。”   年少的殷野笑笑,眼底却是冷意和不平。   说了两句话,就进了屋子。   少年露出胳膊,让丫鬟上药。   老妇人在一旁不放心地叮嘱丫鬟:“轻些、轻些。”   扭过头,老妇人又不放心地道:“前儿不是有些宫里出来的软绸,拿去给哥儿做两件软和的衣服。”   十一二岁的殷野嘴里那句话,于是又打了个转,在心里生出更多滋味。   他从小比旁人更知道生活苦楚,虽是生在豪门大院,可日子却过得凄苦。明明有个父亲在外风光得势,可整个殷家受着那份光,家里头母子二人反被苛待得不行。   从他差不多有记忆起,母亲就是病歪歪的。更多时候,甚至需要幼儿照顾。   所以……如此被人照顾,对殷野来说是头一回。   老太太人还是个大方的,什么好东西从不吝惜。好比今日那软绸,是特贡的,整个殷家也只有老太太能分得些,旁人见都见不到,可却是随手给了他。   生活中,更是处处优渥。哪怕是呆在寺庙里,殷野的吃用也是上上。   可像今日的事,又让殷野颇有些分不清。上完药,小少年抬起头:“曾祖母,我不想学今日这套剑法。”   “不,要学的。”老妇人低头看向坐着的小少年,“你总归是我们殷家人,怎能不学殷家的剑法?你不只要学,还要好好学,将来莫丢了家族脸面。”   “你好好学了,便不会挨鞭子。何故不听话。”   老妇人摇头,面上表情有些失望。像是嫌弃小少年不懂事。   可少年殷野想,这还用问吗?   他母亲一条命横亘在哪里,他怎么可能真心把自己当殷家人。   他永远记得,那些唾骂羞辱的话、那些欺凌的拳脚、熬好却被恶意倒掉的药……恶意充斥着殷野对殷家的回忆。   少年人沉默不言,面上露出的孺慕也渐渐消失,像化进水里的一块冰,悄然无声。   老妇人还在念叨:“回头可要听话些,你挨打,叫曾祖母瞧着也难受,明明你一向也是个聪明孩子。也记得叫你房里伺候的,夜里别睡死了,万一发个热可不是小事。”   她总是这样,给了一顿鞭子,又担忧地帮忙上药,还事事体贴。   可最初那顿鞭子,却是少年殷野心头难忘的为难事   老太太待他也不是不在意,只是……相比较殷家,他的份量或许太浅薄了些。   何其就在一旁,清晰地看到了少年脸上的一切变化。从不解、孺慕、到固执发问,直至最后的无声沉默。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掺杂了太多东西的关爱,或许不值一提。   只何其知道殷野的成长过程,他长到这个年岁,或许做到关爱他的真正算得上亲人的亲人,也就这一位老人。   但在这位老人心里,一比较,就伤人心了。殷家、家族,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   何其有些想抱抱殷野,但梦境还在继续。   很快到了梦里的夜晚,殷野发热了。老妇人执意爬起来,看着丫鬟照看小少年。   迷迷瞪瞪中,少年握住了老妇人的手,糊里糊涂地叫娘。   一碗药灌下去,人才清醒些。小少年看到困倦的曾祖母,心里头情绪更为复杂,巴巴地望着对方离开时的背影。   何其这时才能靠近,飞到少年床侧:“殷野殷野,你没事吧?”   少年面上表情迷茫,渐渐地才醒转过来。陡然一变,床上的人霎时长高变大,成为何其认识的那个殷野。   “又叫你看笑话了。”殷野手撑着坐起来,情绪低落地感慨。   “怎么叫看笑话,我看得心疼你。”何其叹口气,使用转移注意力大法,“我是不是好些天没出现了?你们最近到了哪。”   殷野回答道:“快到京城了。”   也许是快到京城的缘故,他最近时常梦到从前在京里的事。梦到在殷家时的困顿、身处寺庙里的复杂情绪、以及皇宫中的小心谨慎……   京城,是他的故乡,也是他成长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回忆不快乐更多,但占据了他人生那么长一段时日。   何其靠坐在床边:“京城啊?好玩嘛。我还想去皇宫逛逛,会不会被发现?”   皇宫你追我逃,也应当很刺激?   “普通侍卫应当无妨。”殷野正色分析,“可是宫中如今有巫道,怕是不便。”   何其:“那我们先搞定巫道,然后想怎么逛怎么逛!”   殷野看着自信的少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没明说。   他点头道:“好,你想去哪逛都行。”   如今的皇宫,若是没有那巫道,哪里拦得住他们。   何其笑笑:“我这一阵有事在忙,前头答应教你一些法诀、咒语也没来得及。你现在需要吗?想要学哪些方面的,我教你。”   快到京城周边,就得更小心了,充实一下战斗库总是没错的。   两人便坐在一张大床上,兴致勃勃地互相请教学习起来。   等殷野梦境将醒,何其也从他梦中脱离。   一睁眼,惊吓来临。   ——“我有一个坏消息和另外一个坏消息。”臭宝说话间忍不住叹气。   何其疑惑:“怎么了?你说。”   ——“两个世界,好像在……融合了。当然,目前还没有完全融合,只有一个地方,在特殊情况下能联通。”   ——“另外一个坏消息是,这种联通似乎就是天地大变的由来。”   ——“宝,你、你别搞我,两个世界还能联通?!情况还会越来越差不成?”   ——“是唐国在融合这边,似乎是山河气脉动荡的缘故。但正常来说,也应当不会如此才是。”   何其头大,这是封建主义到社会主义的直接过度?可这么直接地联通融合,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地球也明显承受不住这种融合,那些鬼怪魍魉,正在破坏原本稳定的环境。   而通过臭宝的话,何其也只能寄希望于——等她和殷野等人解决巫道之后,让唐国尽快安定下来,能够停止两个世界位面的融合。但目前也不能肯定,这是有用的,甚至也不能肯定能够起到多大效果。   而得到坏消息后,又一个坏消息接踵而来。   第二日下午,谈观花打来电话:“师妹,可能需要你去万市帮忙,师父受伤了。”   -完- 第140章 灶神娘娘   ◎更新◎   乍听闻空清受伤了, 何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玉皇阁道协大聚时,何其倒是见过许多位师叔师伯,其中想来也有实力超出空清的。但那回进入墓葬只能是坤修, 在她面前展现了实力的也只有女修士。   空清是她见过实力最强的修道者了。   何其鄂然, 过了会才反问确认:“是空清师叔?”   “是我师父。”谈观花很是理解, “别说你不信, 我最初都不相信。再三确认了,才敢确定这个消息。”   何其:“那师叔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太好, 至今没清醒。不过因为共同追缉鬼王, 好几位师伯师爷也在, 肯定性命无忧。”   “那我是要现在赶过去万市吗?”   “这倒是不急。”谈观花道,“师父受伤, 那鬼王也受伤逃了。如今找不到鬼王踪迹, 叫我们过去是为了帮忙找那鬼王。当然,主要还是师妹, 听闻师妹手中的罗盘很灵。”   “师妹先休整一二吧,好好休息, 也好好养伤,回头我去接你。”   何其手里的罗盘, 灵当然是灵的。   不过她得知两个世界位面融合的事后, 清楚鬼王的背后还有不知道多少“怪”,心中就更偏向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而想要阻止两个位面融合,何其必须得赶去唐国, 干掉巫道,帮助唐国平定乱像, 好让山河气脉稳固。   这也意味着, 她得留在道观。   幸好还有时间, 想来能赶上殷野等人抵达京城。   何其庆幸地松口气,答应下来:“好,回见师姐。”   跟谈观花这边沟通完,何其又联系上徐温跟张玄明,了解空清师叔的情况。相比谈观花,这两人是能直接接触空清的人。   何其也因此得知,空清师叔是神魂受到了攻击,方才昏迷不醒。   再一个,那鬼王被激出了魔性,如今称之为魔王更恰当,怕是十分危险,连官方都有了行动。各方齐力,只希望能早日解决这个大威胁。   被接连的坏消息冲击,何其一下午精神头都不高。   夕阳如血,泼洒在蓝天上,织染出一片霞。   何多盛捧着个小箱子,看着走神的外孙女:“小其啊,外公跟你商量个事。”   何其没动静。   何多盛将手伸出去,在外孙女眼前晃动两下。   何其这才回神,有些惊讶地道:“外公?”   目光掠过何多盛的脸,再看他手中箱子里的财气,何其就知道大概是跟钱有关。   何多盛道:“之前不是计划要修葺王母观嘛,上回地震咱们道观参与了捐款。最近省里也乱,外公想着要不要再捐一点?不过这么一来,修葺道观的事肯定要往后推。”   跟何其商量,是何多盛觉得这些钱多靠了外孙女。要还是他自己经营,哪能攒下这么多钱。   何其点点头:“行啊,不过有开捐赠渠道吗?”她怎么不知道。   “肯定会有的。”何多盛叹口气,“上回你不是说有好几位道长羽化了么,像这回这么大的事,只怕……牺牲的人会不少。他们有些也是有些家人的,须得照料、安置好。”   何其沉默下来,意识到——道士是个职业。   抛开专业技能后,道长们归于生活,也和普通人无异。生老病死,样样也得经历。   何其郑重道:“外公,回头捐款渠道出来了,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何其准备个人再捐一笔。   先前经事太少,竟没考虑到那几位道友的身后事,她心中有些惭愧。   何多盛大约也猜到她的意思,有些惊讶:“小其你有钱?”   何其:……“我有一点点。”   能出一份力,就算她一份力。   何多盛听着笑了一下,很是欣慰。他道:“遥想暑假前,咱爷俩还穷得不行呢。”   暑假前?何其表情感慨。   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会经历这么多的事。   更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世界难题。   之前被山妹提醒,说大变即将来临,何其还兴奋地脑补——自己要拯救世界。   现在她要是能回到那时候,一定要给自己两个结结实实的脑瓜蹦。中二个鬼,拯救个鬼的世界,世界祥和平静不香嘛!   ***   晚间。   何其把臭宝放在枕边,人侧着躺下,而龙珠珠被她抱在怀中。   一阵恍惚,何其感觉到有瞬间地错乱。不过没出意外,一人一猪成功降落唐国。   一落地,是烟火缭绕的气息,有些烧柴独有的味道。   何其抱着龙珠珠,感觉……龙珠珠比她更抢眼。   她面前的一家人看一眼何其,而后目光围着龙珠珠讨论起来。   “灶神娘娘抱猪的吗?”   “那是口粮吧……,方便杀着吃。”   “灶神娘娘好年轻啊!”   这家人有些不对劲,何其想。   这家人神情呆归呆,也是请神的跪姿,但是他们好像没有把何其当神仙,情绪不够激动。   不过要是何其知道这一家呆人的外号,兴许就不疑惑了,这家人就是这个画风。   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顶着一张两腮红彤彤的脸,朝着何其扑上来:“灶神娘娘,求您保佑保佑我,我不想被人抓走!”   何其轻出一口气,这个求救过程她熟悉。   她放下龙珠珠,摸摸小姑娘的头:“是谁要抓你,本神既然降身,就是为此地不平而来。”   两人说了话,神像下其他人方才反应过来,抢着答话。   “灶神娘娘!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在抓人,根本就没看到脸,但是我们村的小姑娘被偷偷抓走好多个,就剩下我们家小花、还有村长家的秀月。我们家就这一个闺女,实在是怕啊!”   “那个抓孩子的怎么不抓男娃?抓我我就打死他!”说这话的还是个孩子,比小花大不了多少。   “灶神娘娘来了,肯定能把那个人煮了吃了!”是另外一个男娃。   何其:……我不会,我不行。   吃人可算了。不过如果真是偷抓孩子拐卖的,煮了没问题。   何其想着拐子,皱眉问:“你们刚刚说,只抓女娃娃、不抓男娃?”   拐子的目标往往是女人和孩子,而孩子中,更受欢迎的其实是男孩儿,可以传递“香火”,是某些人的执念,价钱也高。女孩不如女人,能够直接强迫生育,传递所谓的“香火”。   可这回偏偏抓的都是小女孩,这就奇了怪了。   “回灶神娘娘,的确都是女娃儿被偷,奇怪得很呢!”   “而且都是小孩,十岁以下的,抓了去,这个年纪也做不了什么啊?”   何其已经看出来这家人的“呆”了,她主动问道:“那人抓人可有什么规律?”   “天天抓人。”   “夜里抓人。”   “听老王头说,眼睛是绿的,夜里会放光。”   何其到时,已然是傍晚了。   这家人点了灯,对着灶房里灶神神像求救。整个村里就剩下两个女娃娃,他们家小花危险得很。   本来准备拜完灶神,就全家去村长家,整个村子的男人都拿好了家伙守在村长家呢。   谁知道竟然请到了灶神娘娘!   有神仙在,铁定能护住他们家小花了吧?也能抓到哪个抓孩子的。   何其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也不打断。   等他们说完了,何其才吩咐道:“你们一家就按照约定,前往村长家。莫与旁人说起我的出现,免得打草惊蛇,让那个抓孩子的有机可乘,偷偷跑了。”   话音落下,屋子外头也响起催促声。   “王大憨!快领着你家小花去村长家,还不出门,你家小花要不要了?”   “要的要的,来了。”   一家之主王大憨应一声,回头看灶神娘娘一眼,领着家里婆娘和几个小萝卜头往外走。   行至半路,来人跟王大憨说:“还有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路过我们村想留宿,看起来很有本事,也被我们留下来了。这下是妖邪也不怕了!”   “还有大和尚和道士啊?!那可太好了。”   何其坠在几人身后,龙珠珠则跟在她脚边,倒还真像是和谐的主人与宠物。可两人都知道这回的目的是什么。   何其用脚轻踢龙珠珠的屁股,示意它离开。   龙珠珠反倒是犹豫了:“哼哼……”   ——你真放我走?   何其默不作声,又踢了一下龙珠珠的屁股。   龙珠珠被踢开,停下步子,没再跟上。倒像是主动愿意被丢下的。   何其回头看它一眼,潇洒地摆摆手,用神识传言——“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两件事。”   一是好好活着,二是莫要行恶。   龙珠珠想,这叮嘱就想它的老父亲、老母亲。只是它那日出了门,再没见到任何一个族人。   龙珠珠心中一动,又跟上,一头撞在何其笑小腿。   然后一扭头,在何其衣摆留下两点深痕,转身跑开。   何其收获眼泪两滴,以及……猪语包一个!   看来以后千万不能去沙杀猪场。   何其如此告诫自己一句,跟上前面的人,掏出罗盘,看臭宝背面。   代表殷野的大蓝点离她很近,还有好几个大黄点,肯定就是殷野一行人。   走着走着,又听到那接人的忍不住叨叨:“唉,最近还听说南边北边拜女神仙有用呢,那些丢孩子的可都跪得腿都肿了,也没见那些神仙神像有动静。”   王大憨一家人面色齐齐一变,复杂中藏着丝丝不可言的意味。   他们家跪出来了!   难道是因为人比较齐整?王大憨嘟囔道:“我们全家都跪了。”   南边北边拜女神仙都灵,这个女神仙,不会就是她吧?这消息还传得挺快。   何其有点窘,吃瓜竟吃到自己身上了。   再走几步,就到了村长家。   青砖建的瓦房,院子由竹篱笆围成。眼下篱笆内外好几十个青壮,议论纷纷,他们手中还拿着镰刀、锄头、棍棒、弓箭等物。   王大憨家人一到,就赶紧被拉进青砖房里去。   砖房的堂屋中,一和尚一道士醒目。杨无牙抱着三丫,坐在侧桌用点心。   穿着道袍的殷野询问村长:“王村长,你说那绿眼怪人日日来,之前你们难道就没有如今日一般,把人都聚到一起抵抗?”   “有的,我们三天前就聚在一起了,只是一开始人没有这么多。大前天夜里,是灯火被狂风吹灭了,丢了两个女娃。前天则是好几个突然疯了一样打人,又丢了两个。昨天夜里,一股子香涌起,我们就全部晕了过去,等我们醒过来,四个女娃儿就只剩下两个。”   村长回着话,担忧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家女娃身上。   而殷野则是抬头望向门口处,看见了脚边跟着一只猪的少女。   小神仙今日一身红袍官服,颇有些像财神那回。但细看,腰间有一口小锅和铲子挂着,脸色也更为红润。   殷野盯着那小锅看了两眼,灶神?   他眉目舒展开来,对村长道:“村长放心,今夜我们定能抓到那怪人。” 第141章 古怪狼妖   ◎更新◎   “那可真实借您吉言了。”村长勉强挤出一个笑, 又招呼王大憨家的人,“进屋坐,小花要不要跟秀丽一起?”   暗中偷女娃娃的那怪人, 每天夜里抓走两个女娃娃。今天晚上, 村长的女儿跟王小花都是目标物, 坐到一块更方便众人保护她们。   王大憨一家坐下, 何其则走向殷野,跟他挥了下手。   却瞥见无生和尚目光热忱, 看向她时, 眼眸里的高兴似乎都要从中满溢出来。   看来他跟她妈妈关系真的很好?   何其冲他点点头。   殷野蹙眉, 腰背挺得更直,将坐在他身后位置的和尚微挡住。   何其目光调侃地看殷野一眼, 走到了他身后, 手搭在少年肩头:“你继续问,我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回归正题, 殷野手端着茶水,继续问:“不知王村长为何不请官府的人来?”   论战斗力, 佩戴了刀剑等武器的官府官兵自然更强。村民或许也身强体壮,可没什么锋利的武器, 更缺一分胆气。   村长幽幽叹息:“怎么没去请。人家不肯来, 忙着讨好上面的人呢。”   却是这当地的父母官,正一心忙着为宫中一位贵人找人,手下官兵尽数派了出去, 没空管治下穷村王家村的事。   加上王家村因为前些时候灾情,迟交赋税的事得罪了县衙里的“小鬼”, 就更艰难了, 竟只能努力自救。   “胡闹!”殷野面现薄怒。   王家村虽然穷些, 但同样处在京外不远的地方,只是土地多为盐碱地,故而出产不丰。可不管怎么说,此处离京城不远,接连丢失女童,明显是大案。   那导致危险的祸首,也随时可能会逃蹿,危机到京中。   可当地的父母官,竟然只顾着为贵人找人,当真是忘了在为谁办事,更是忘了自身最重要的职责乃是守护好这一地。   只窥见这一角,殷野就觉得此时京城之中的情形只怕比他料想得更差。下面已失了管控。   村中也有些读了点书的人,当下愤慨出声,直抒胸臆。   屋子里怒气腾腾时,无人关注到天色已黑,叫村中众人熟悉的动静来了。   一阵风起,村长反应过来,大声提醒。   “小心火烛!把药丸子吃了,口鼻捂上!”   还有人给殷野一行人塞东西。这几样东西,是王家村出事后准备的应对措施。   风掠过,屋外有人大喊——“来了来了!”   “我看到了绿光,是那绿眼怪物来了!”   “兄弟们,拿好家伙!”   惧怕的自然有,可也有丢失了家中孩子的,见着那绿光就心恨不已,恨意直冲头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孩子被怪物抓走,会是什么下场?怕就是……被吃了吧。   风吹过一阵,一片夜色中那双绿眼又消失,只余下四野的黝黑,将一切声音吞噬。   “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去问问村长。”   便有屋外人进来,屋子里的人守在一处。村长对着进来的人也有些警惕,生怕这人也“发疯”。   不过沟通顺利,村长拿了主意:“先别过去,现在是那怪人怕我们,若是乱走动,分散了人,小心中了那怪物的调虎离山之计!”   进屋的人又出去,将局面压住。树影后,那双夜色中的绿眼睛偷偷窥视。   不多时,远远地传来女童的恐慌哭声,像是溺水的幼猫在求救。   屋外的人先听见,疑惑猜测:“是猫叫?”   “不!像是娃儿哭。”   孩子的父亲很快认了出来,眼含热泪道:“是我家妞儿!”   话音落下,这父亲拿着一把柴刀冲了出去,他手中的火把割开了前方黑暗的一角,火光流泻向外。   后面的人在喊,有让他回来,也有想要拉住人再商量一二好稳妥行事,可都没做到。   屋子里听到动静,何其看一眼殷野,往门口走了两步:“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我过去瞧瞧!”   殷野起身:“我也去。”   眼下屋子里人都起了身,也说要出去看看,不然不放心。殷野站起来,村长只以为他要出去。   何其摇头,看一眼两个小女孩的方向:“说不定真是调虎离山,我们两个最好留一个。有妖气,是狼,我闻到了!”   比起这些普通人,何其跟殷野才是里面的真·战斗力。   无生和尚看着有些本事,可他不动如山。对方身上的问题,何其在梦中也听殷野提过一嘴,清楚这个战斗力可能有和没有没区别。   殷野看她一眼,目中写着关心,少年的眸子在灯火中星子般清亮。   何其浅笑:“不必担心我。”   留下殷野,他同村长解释怕中了调虎离山,反而害了村里剩下的两个女娃。   何其转身往外飞去,她动作快,很快越过了留守和跟着去查看怪物踪迹的两拨人,一马当先地朝着哭声处去。   是以她也不知道,村长家,无生和尚捏着一串佛珠紧随她身后出了屋。   红脸的小狐狸跟在和尚身后,又是一阵气恼。无他,小狐狸认了出来——这哪是灶神,分明跟自家那狐仙老祖宗是一个!   老祖宗也不知道多少岁了,可她看中的和尚就念着老祖宗。   而眼见有如此灵巧的狐狸跟着,其他村里人对大和尚满怀期待,相信他是个有本事的。   黑暗中。   何其出了村里的范围,快靠近哭声处,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何其定睛一看,是个文弱的青年,也是往哭声处去的。   听得他声音沙哑地唤道:“妹妹、妹妹——”   也是一个丢了家中女孩的?   何其掠过这人,继续往前,却又听到被她落到身后的文弱青年“啊”了一声。   她回头,对方正看向她。分明是看得见她的样子。   不过也顾不得这许多,何其收回目光,一个飞身,先去救人。   翻过附近的小山,寻到源头山凹里,就见到一个山洞。夜色里,那洞口用肉眼几不可见,十分隐秘。   想到洞中的小孩,何其对臭宝道——“救人要紧,先解开我身上的禁锢。”   如今何其经历更多,存想符箓更是已经练了出来,有了真正算得上保命的能力。禁锢穿越后各路神、仙的本能法器和法术,此时也没什么太大意义。最重要的,救人要紧!   何其嗅着妖气,往洞里钻进去。   抬手一个火球抛出,于半空中照亮了洞中。灶神的看家本事,当然是——火。   而火光亮起之前,何其就抄起自己的锅,拿在手里当武器,拍向蹲守在一个女童面前,垂涎得流泻一地口水的狼妖。   那狼妖诧异地回头,瞥见何其,满脸惊诧和惧意。   不过动物的危机本能也十分强大,狼妖“呜”一声,往旁边一躲,避开攻击。   露出了那哭泣的小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哭得差点抽过去。   何其一手捞起这唯一的孩子,心中更有谱。抢出了人质,再不必受这狼妖桎梏。   而对于女童来说,突然被抱起,抬头看见红橙热烈的火光中,大姐姐容颜清丽如仙,比她见过的城里的小姐还好看,叫她忘了哭泣。   就是,漂亮姐姐为什么手里拿着一口……锅?   何其一边追着狼妖揍妖,准备打服了再逼问,一边抽空看了眼小姑娘,温声安抚她:“别怕,等会儿就能回到你爹娘身边了。”   听到爹娘两个字,女童落下的泪珠子成线。她仍有些害怕狼妖,紧紧地抱住了救她的漂亮姐姐。   “啊呜——”   被拍中几下内腑受伤的狼妖张嘴狂啸,一双混沌凶悍的绿眸紧盯着何其,带着臭味的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   何其堵住洞口,这狼妖跑不了了。   这么打下去,甚至可以提前宣布狼妖的结局了。   何其继续举着锅追狼妖,这回还甩出几个火球,追着狼妖而去。   狼妖躲过了锅,火球却击中了他。火猛地燃起皮毛,蹿出火苗。   “呜——”狼妖尖啸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身子忽地发出“咔吱”声音,膨大起来,最后竟撑破了山洞。   轰隆——   山洞应声而塌,何其护着孩子,在乱石中飞身从洞口退出去。   山崩地裂,外头追来的人都看傻了。还好他们刚到山脚,往后退几步就能解决问题,没倒霉地把性命送在这场山崩中。   硕大如小山的狼妖在夜色中出现,两只绿眼睛更是如鬼火大灯笼似的,平添三分诡异。   何其落下去的地方,正好也与来人处相同。   她略一思索,就掐了个显身诀,顺势落下,将孩子送还给那听着孩子哭声追出来的年轻父亲。   众人抬头望见这幕,心中震惊至极。唯独王大憨,这男人憨憨地开口:“灶神娘娘!小心那妖怪!”   何其回身,望见狼妖扑咬过来。   她抛出手中的锅,那锅霎时变大,同时无数条火鞭弹射而出,如同游蛇,缠裹向狼妖。   有锅有火,何其再抽出锅铲来。   锅铲变长又变大,伸出一拍,将冲来的狼妖拍下去。火鞭则捆住了狼妖,将狼妖送入锅中。何其再存想一套困阵符,把狼妖锁死在热火锅中。   尖啸声从狼妖口中喊出,几乎震动这一带。   好些人跑出来屋子,近处能看到被炙烤的狼妖;远处的,也能看到一个大火球一样的东西,触目惊心。   这一波,何其终于又忽悠了不少信仰。   她一直蛮想低调的,怕这个封建王朝忌惮她,不过在王家村居然听说了与自己相关的传闻。消息都传了过来,再低调也没意义,不如给臭宝挣点信仰和功德。   何其头脑清醒,听着狼妖痛苦嚎了一阵,再开口问它:“狼妖,其他被你抓走的女童在哪儿?”   “呜呜——”   狼妖声音尖利,口中是无意识、充斥着恨意的音节。   何其微微挑眉,食指一抬,火势更甚。   可狼妖的反应只有更明显的痛苦和恨、夹杂着暴躁。   这狼妖,有点儿……不甚聪慧?但王村长口中接连三日不同的计谋、引“狼”入室的诱饵,分明又是这狼妖干出来的事。 第142章 边疆战事   ◎更新◎   何其疑惑时, 后方的人群中,她半路撞见的那文弱青年从地上捡起一把柴刀。   柴刀是那年轻父亲的,因抱孩子一时激动, 把手里的家伙先丢到了地上。   青年手中拿着柴刀, 狼狈的面孔上眼里满是执拗的恨。   他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拿着柴刀冲出了后方人群。   原本所有人都站远了些, 相当于有个缓冲带,何其能护住。可这人一冲出来, 就成了突兀的存在。   青年跑出来, 脸庞倒影着火光, 四周空荡荡,似乎也意识到不对, 他不再往前闯, 恨恨地把柴刀朝着狼妖掷出去。   他声音发颤,痛苦大喝:“还我妹妹!”   柴刀丢出去, 砍中被困住的狼妖的后背,一声狼嚎又响起。狼妖挣扎起来, 在阴森的骨头咔吱声响中,缩回何其最初看到时那般大小。   缩小的狼妖趁机从火网中钻出去, 双眸的绿光黯淡下去, 作势扑向青年。   “小心!”何其提醒一声,手中大号锅铲去挡。   狼妖却是有意迷惑,再次飞速转身扑向何其。速度快得众人完全看不清, 只能瞥见空中残影。   何其反应不慢,立即拍出新的困阵符, 从张玄明那里习得, 不过却不是八张, 而是一套十六张,囊括了地面和上方。   符阵绽出金光,再次锁住狼妖。   可被困住的狼妖竟然没再嚎叫,何其下意识觉得不对,又分神存想一张护身符,为了快直接贴在了后脑勺。   在众人眼中,就是那原本被何其救下的小姑娘,眼睛忽地变成狼妖一般的绿眸,如同妖怪一般蹿起,张口咬向何其。   而何其像是没反应过来,竟没回头。   女童的父亲看呆了,显然没反应过来怀中的宝贝闺女怎么没了。   也有人下意识吸气,匆匆这瞬间,没人来得及提示。   手持佛珠的无生和尚,捏着佛珠的手一紧。   下一瞬,他挪步向前,手伸出去,唇瓣轻轻蠕动,听不清的经咒无声。   看着不急不缓,但一眨眼就到了何其背后,也拦在危险前方。   火光在黑夜中熠熠,入目一切都带上了火光红润的颜色。   一旁的小狐狸胡柔觉得自己心里点着了火,眼睁睁看着被她压着都没有反抗的和尚,动用了自己体内的力量,将那被狼妖操控的女童拦下。   胡柔心中的气恼消失,变成单纯的怒气,呲了一声,露出尖利的牙齿。   小狐狸一爪子恨恨地拍下去,将地面拍出个洞。然后一不留神,整只狐狸掉进洞里。   妖力在身上滚动,胡柔忍耐住变回人找和尚要个说法的冲动。外头人太多,她可不能暴露了自己是妖。   地面之上,何其感觉到危险消失,手中拎住废掉的狼妖,而后才转过身。   回过身,她望见无生和尚正将驱除妖气的女童再次还给那年轻父亲。   年轻父亲一晚上被吓了好几次,抱着孩子直接哭了起来。他怀中女童则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给爹爹擦着泪,父女两个又一块儿抱着哭。   何其落到地上,开口道:“方才多谢无生师傅了。”   无生转身,笑着摇摇头。   何其看他脸色,竟难看得厉害。   她瞪大眼:“无生师傅,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好,要治伤嘛?”   何其心中也诧异,不明白为什么无生看起来没有不对,体内真气也如海一般,可一用就一副受损严重的模样。   “我无事,你不必担忧。”无生声音温润,听着倒不像他满脸的苍白,怪叫人心安。   无生看一眼那满脸悔色的文弱青年,又收回视线,对何其道:“不如先拷问这狼妖,问出它将其他的女童藏在何处吧?若能救出一两个,便是大好事。”   那青年终于脱离恍惚,面露歉意地看着何其,眼圈都红了:“灶神娘娘,方才是小的挂心妹妹冲动了,幸好没害了神仙娘娘。”   “无事,我这就去找藏人处。”何其摆摆手,悄然把手腕上的罗盘在狼妖脑袋上狠磕一下。   再根据指针方向,寻找妖气浓郁处。   狼妖藏人的地方,它肯定是常去的。狼妖又极度不配合,方才竟然还知道藏拙,何其心想哪怕是找有附近有妖气的地方都比拷问快。   何其飞身离去,留下一群人举着火把傻眼。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无生和尚跟那青年,青年扶了一把无生,两人跟上。接着是那些想要寻找家人,立马也跟上。   最后剩下些犹豫的,有的跟上,有的往回走,准备回去告诉村长等人。   王大憨走在跟上去的队伍挺前面,被有些人好奇地追问。   “大憨,你认识灶神娘娘?”   王大憨嘿嘿笑:“怎么不认识?是我全家拜出来的!怕我家小花也被抓走,我全家又听说跪神仙有用,就跪拜了灶神娘娘,果然把娘娘盼到了!”   “憨人有憨福啊,别人家都没成,就你家成了。”   “你家的神像怕是也好看,瞧灶神娘娘,火中仙子一般。”   “以后神像得做年轻好看些!”   何其自是不知道,她即将把神像画风带歪。   她看着罗盘的提示,转了两个地方就找到了目标地——狼妖藏人的山洞。   可尚未走入山洞,何其就嗅到了一片血气。   再望去,触目就是奔涌的血气和怨气,其中夹杂的两抹生气很微弱。   何其没再用火球照亮,她钻入山洞,将另外两个活着的孩子救出山洞,灌入神力保住性命。   而后她手上用力,送走了狼妖。   丢下狼妖的尸体,闭上眼,眼前似乎都还是那些骨架、断掉的手指、残缺的肢体、混乱的残渣血肉……   何其闭目,耳畔响起道家的清心诀。   是无生到了。他闻着空气里的气味,猜到了一些事。   那寻找妹妹的文弱青年,松开了扶着无生的手,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身后的人也赶到,火把的光亮隐隐约约地照进山洞,红的白的黑的,看的人眼花心乱,以为误闯了什么人间炼狱。   何其听了一遍清心诀,在初起的崩溃哭声中,颂念化解戾气的经文以及度亡经。   村人并不懂经文,但齐齐没有出声。只有找不到孩子的人,失声痛哭,其中囊括了那文弱青年,将半个身子俯在地上,以头抢地。   经文声中,那些死亡女童的魂魄慢慢地聚拢,恢复了有神智的模样。   何其叹息一声:“能说上几句话,可不能耽搁久了。”   那些最后还能见到孩子的人俯身给何其磕头行大礼,何其摇头躲过,掐了隐身诀转身不见。   山洞中,一时响起哭声和交代声,声声都是担忧和自责。   何其出了山洞,迎面而来的山风吹开了她鬓侧的发,露出她皱起的眉宇。   没进山洞的无生朝着她走近,目光关切地劝她:“人力有限,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何其摇头。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不是没见过生命流逝,只是心头依然说不上来的莫名发堵。   无生看看山洞的方向,再看向何其的后脑勺,问道:“我不帮忙,你是不是也不会受伤?”   “对。”何其道,“不过还是多谢你护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想来我母亲、当初也很喜欢你吧,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想,若非如此,也解释不了和尚为她这么拼的事,都不顾自身安危了,也更甚过他对自身的保护。   无生脸上神色有些激动:“她是如此想么?!”   何其:……没问过。   问了就得露馅了。   何其只好眨眨眼,故作神秘:“等有一日,你自己去问她吧。”   “怕是……”无生欲语还休,将后面几个字吞入口中。   ***   王家村不远。   赵捕头从路边的茅厕里钻出来,虚虚地抱着肚子,对吱吱哇哇才停的两个手下道:“刚才你们叫什么呢叫!”   “赵老大,刚才那边好大一个火球!”   “是啊,比月亮还大,像是白天的太阳一样!”   两个手下表情振奋,活像是二傻子。赵捕头冷哼一声:“你们就和王家村的人一样,魔怔了吧?哪有什么火球,再火一个给我看看啊!”   赵捕头抬头看着天,只看到了黑压压一片。再细看远方,也只能看到一两个火点,像是有人拿着火把在行走。   于是他更不信两个手下的话了,冷着脸往前走。   到了王家村,接待的是村长。   赵捕头摆出冷脸:“不是说有人来偷孩子,在哪呢?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谎报,就别我请你去牢里吃牢饭吧!”   王村长一脸委屈,心头还有些气这些人来得晚,要真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口气便不太好:“是个狼妖,已经抓到了!大人来得晚,不信去看就是,还吓唬我这个乡老儿。”   “你这是抱怨爷?”赵捕头心情更不好,听到狼妖就觉得是玩他,转身往回走,甩下话,“走,我们回去!边疆大乱,谁有闲心管这种屁事。”   “边疆?”出声的是殷野。   赵捕头回头,看这黑脸道士一眼,再看向其他人,皱眉叮嘱道:“这消息也别乱传,免得乱了民心!”   王村长直接一把抓住赵捕头:“赵捕头,你没哄我吧?”   赵捕头:‘我可不是你!’   王村长:……“我也没哄你啊!捕头大人。”   王村人让人带路,把人拉着往山洞走。   山洞里,何其刚把那些她强行聚拢的亡魂送走,再不送,魂魄会再次逸散。   她也没显身,干完活再次出了山洞。   站在山洞外,她终于闲下来。臭宝也把新消息爆出来。   ——“山河气脉乱得厉害,乱像已起,根基都有些动摇,这些日子唐国怕是出大事了。”   何其一路从南到北,又从北转至京城,听到不好的也往边疆想了一下。但她从未经历过大战,一时没想过联想会成真,还以为是巫道把控朝堂。   随后殷野赶到,表情有些凝滞地告诉她:“边疆,起战事了。”   可唐门关外,领军的副帅叶东昌和异族有勾结,哪里信得过。   这会内忧外患,还有内奸,局面堪忧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些问题。   何其思索一瞬:“还是得先解决宫中,不然没法控制局面。”   “我们已然到了京城附近,只有这条路可走。”殷野被小神仙的应对态度感染,沉着道,“看来得快些赶路了。”   少年目光扫向空荡身周,又望向何其,表情迟疑了一瞬,果断问道:“小神仙,是不是只有我到了京城,你才能出现在京城?”   何其有点心虚,但承认了:“对。你怎么知道?”   殷野:“我想的多,猜到的。”   “你不会放着山河动荡、百姓受苦不管,但又没法去管,肯定是有原因的。是我……拖了后腿。”   何其看着少年瘦削的面孔:“你怎么这么说?!一路奔波,最辛苦的就是你。这一路,是你一步步踏过来的啊!”   他们从南边山民之地起,往后护送贵妃仪仗,又在芒山转道,奔波往边疆去,再历经多次困局,找到殷长兵解开谜团,得知一场惊天阴谋,而后更是隐姓埋名,冒着风险往京城来。   何其知道一路的踪迹,可这些路,都是殷野自己走过来的。   一路腥风血雨,也不曾退缩,不曾后悔。   殷野摇头失笑:“多谢你宽慰我。不过再说这些无用,我若心里想着百姓山河,就该快点上路了。”   少年目光眷念地看着何其,觉得便是何其腰间的锅和锅铲都格外秀气。   何其:“那我走?”   “等等。这个重,你拿着。”   殷野伸手从怀里一摸,拿出一团金色塞进何其手里。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何其的手,再看两眼,就转身离去。   他走了,何其摊开手,才发现是只小金狐狸,耳朵和尾巴都很大,正是那回狐仙的狐狸模样。   何其握紧了金狐狸,也回现代。   躺到床上,何其看看手机,生出新的苦恼。   唐国那边快到了关键时候,自家这边又要外出,这可怎么办?   何其给臭宝投喂一点功德,小声试探:“宝,再通融一次行吗?”她记得,她还是在外穿过一次唐国的。   ——“行啊。”臭宝答应得很爽快,简直都没了周扒皮的风范。   何其:?   ——“两个世界融合,通道受到影响,变大了。”   现实太过残酷,何其选择睡觉。   ***   第二日,道协的汽车停在门外。   何其背着包,又一次出门。   坐上车,何其看一眼掩映在山林中的王母观,心头突然特别安稳,她开口道:“走吧,我们出发!捉了鬼王下酒菜。”   谈观花:“师妹好胃口?”   何其为口误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捉了鬼王,可以喝个酒吃个菜放松一下。”   -完- 第143章 寻踪鬼王   ◎更新◎   万市。   当湖观外的酒店在重新修建, 周边搭建了数排简易房。何其跟谈观花抵达后,就暂且在这边落脚。   何其放下东西,提议道:“谈师姐, 我们去看看师叔吧?不知道师叔今天怎么样。”   “你不用再休息一会儿?”谈观花看向何其的腿。上山过程中走了一段, 怕何其不舒服。   何其见她目光望向自己的腿脚, 就知道谈观花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   她笑起来:“师姐放心, 我没事,多贴了几张符, 好得可快了。”又开玩笑道, “我还可以去给空清师叔贴几张!”   “那就先谢谢师妹了。”   因为何其的俏皮话, 谈观花心头宽慰许多。何小师妹如此挂心师父,也不枉师父那么照拂这个别家道观的小师妹。   两人放下行李, 往道观里面走。   道观同样处在重建中, 一路走来看着处处废墟还是叫人感慨遗憾,怀念当湖观地震前完好的模样。   何其还看到了一些挂彩的道友, 手臂或者腿上裹着绷带,想来是最近受伤的。   走到半路, 何其想起来问:“师姐,不用送师叔去医院吗?”   “前辈们都说不用, 医院没办法解决问题。我们自己照顾, 只要舍得下本钱,对师父身体、神魂的蕴养都更好。”   两人围着空清聊几句,就到了空清的起居殿外。   因为有阵法防护, 地震也没损伤空清日常居住的这座小殿。如今众人为了安全和方便,便将空清安置在殿中。   到了门外, 何其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张玄明。   张玄明的脸被纱布包裹了起来, 只露出五官。若不是他一双眼睛实在俊, 只怕何其都认不出来人。   何其讶异又担心:“张师兄,你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严重不严重?怎么都不告诉我!”   “没事,你别担心。就是一点外伤,当不得什么。”张玄明努力扯出个笑,“谈师姐,师妹,你们是过来看空清师叔的吧,跟我来。”   “辛苦师弟。”谈观花也面露惊讶,不过心中更担心师父,当下帮着张玄明把话题跳过去。   何其看张玄明一眼,这时没再说话。   张玄明打头,何其跟在他和谈观花后面,踏入空清的起居殿。   从殿门往里走,穿过前面大殿,再跨过院子,就能看到被各路阵法包围的一间屋。两位师叔守在屋子外头,其中一个正是精通阵法的熟人徐温。   张玄明上前一步:“两位师叔,师姐和师妹想看看空清师叔。”   徐温道:“就在门口看看吧。”   阵法布置得恨合理,门口处留出一道口子,方便其他人探望。   张玄明领着人往前,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石,玉石按照位置落入阵法开关处,关着的房门才徐徐打开,露出屋中景象来。   依稀能看见房屋靠里的一张床,床上躺着的人自然就是空清。   何其跟谈观花目力都好,远远看见空清发白的皮肤肤色、散落的一头银丝。他身上里衣也是一身白,整个人躺在哪儿,倒更像个雪人似的。   给她的感觉就是——脆弱。   可空清师叔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一位前辈,何其从未觉得他会和脆弱挂钩。   再想到那些受伤的道友,脸被裹得看不见的张玄明、以及疲倦中显现出苍老的徐温,何其觉得心里和肩头都沉甸甸的。   她有些不忍地转过身,先一步走出了阵法。   谈观花从后面跟上,眼眶都红了,显然是担心空清。   何其听着谈观花找徐温师叔打听,她则是抓住张玄明的道袍袖子:“玄明师兄,现在也看完师叔了,你可不许跑!”   “我跑什么?”张玄明抬一下自己的手,露出被抓住绷直的袖袍,“这不是都被你抓住了。”   何其只看着他,心中预感很不妙。   张玄明感觉就跟被张小明逮住一样,心中颇有点心虚。   他叹气一声,老实道:“是伤到了脸。不过顶多就多几个疤,说不定疤更好看呢。”   反正以前一张痘痘脸,指不定比疤痕更丑,再不济也是半斤八两。张玄明经历了许川那一遭,自认心境开阔许多,能够看得开。   何其听到他无所谓还安慰自己的语气,只感慨有时候老天真是不公。   何其看着张师兄,认真要求::“师兄,你要好好养伤。我迟早会更厉害的。”   到时候,我就能治好你。   也能不再看着其他人受伤,不再望着亲友无力。   何其心中暗暗起誓,转头问起正事:“我听师姐说,需要我来帮忙找那化魔的鬼王,不知道可有什么引物。”   张玄明却不直接回答,有些不放心地问:“我听闻师妹也受伤了?你可好了。”   “我当然好了!”何其今天穿着便服,伸出自己七分裤露出一截的腿,“你看,连个疤痕都没有,怎么没好。”   “那我就放心给师妹安排事了。”张玄明笑着道,“我们有收集鬼王身上的鬼气,化魔前后都有,回头师妹尽管用。”   何其恨不得马上去找鬼王,张玄明见状跟徐温打个招呼,领着何其去找人。   魔化后的鬼王潜逃,寻找不到鬼王行踪,是最令众人担心的事,因为怕受伤的鬼王会在别处作乱。   何其过来,就是因为手中罗盘素来灵验,加上她还有个祖师爷看上的名头。也还有人记得何明心的卜算天才之名。   当然,叫她过来也只是图她或许能做指南针,没有想着让她这个小辈去打生打死的。   站在一群至少三十五往上、八十不封顶的前辈中,何其默默地掏出罗盘。   前辈们先是围观一圈,分析了一下这是什么罗盘,可却看不出太多门道,只能断定是古物,因为罗盘气韵极佳。   何其心说:当然看不出来啦,这又不是臭宝真貌!   臭宝说自己有四十九层,可只露出三层,神仙才能跟着这零星一点看出来臭宝的真实来头吧。   被围观过后,何其这个嫩后生崽拿到了一小缕鬼气。   其他前辈关注地看着,不过面上看着没多少希冀。   最近试了好多次,可都没结果。别提何其看着实在太年轻。   臭宝今日第一次正色——“有点难搞啊。我给你传授一个寻魔口诀,你用这个试试。”   寻鬼的法子何其知道不少,寻妖的也有,可寻魔的还真没听说。   何其先不作声地学了,然后掐动繁复的手势,口中念口诀,启动罗盘。   一阵幽光自罗盘上浮出,将那缕鬼气吞入,而后整只罗盘颜色变得幽暗三分。   “哒、哒、哒”,指针发出有节奏的颤抖声。   然后慢慢变得顺滑。   唰——,罗盘上的指针一分为二,灵活地转动起来。   何其单手托着罗盘,皱眉跟着罗盘中指针转动方向。   就臭宝给的信息,罗盘根据何其上回从徐温处得的阵法学习了一点改动,能够便捷地指出方向和距离。   何其转动步子,身周一群道门中老前辈纷纷跟着动,目光还往罗盘上指针望。   张玄明欣喜地问:“师妹,可以吗?”   “应该不成问题。”何其回一句,然后看向指针指的方向,蹙眉看着往前延伸,坐落在损毁建筑群里完好的那座小殿。   五十米外,正好是空清的殿宇。   可那殿宇中阵法林立,如此多道门长辈看着,鬼王怎么可能钻进去?   何其用神识跟臭宝沟通,又问其他长辈:“空清师叔体内,可是有些东西遗留着没驱尽?”   一位白胡子师爷开口道:“有些鬼气缠绕在心脉,空清意识不明,不好动作。不过我们控制好了,只待寻回他丢失的魂魄即可操作。”   有了这一出,何其手中的罗盘准头就可以肯定了。至少是真的能测出来,不像别的罗盘,经不起魔化鬼气的摧残。   何其点头,在臭宝嘀咕“不应当”的声音中,再次拨乱指针。   第二次,指针有了新的指向。   何其报出方向和距离,众前辈还在想着几十公里外是某个区域,何其提醒张玄明:“师兄,你用地图APP看看?”   估测距离,有什么比地图更直接。   张玄明立马拿出手机,用地图找到了大概的目的地。   “是翡翠湖。”张玄明看着手机页面,报出地点。   “翡翠湖,那处这个时节没人吧?倒是个好地方,不怕伤及旁人。”   “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们快些过去,免得鬼王又逃了。”   “其他都已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诸位前辈早就心急得很,当下说出发就带上何其往外跑了。   何其也乐意,早点解决早点轻松。   且听说鬼王受伤,现在正好趁着人多欺负鬼,免得鬼王又恢复了实力。   两辆越野从山道上下去,何其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兼职导航。   路上有了空,又解决了鬼王行踪这个大问题,轻松一半的前辈们终于想起来逗弄小辈,问问何其的根底,然后又看看学习进度,得知何其没有正经师父,一个个又抖擞起来。   何其笑笑,存想一张老熟人符箓——太上驱邪符,拿出来请教。   存想出来的符箓不是实质,更像是虚体凝聚。   露出这一手,同车的前辈们眼睛都热了,又有些顾虑,更甚的忧心起来。   “这符好是好,可用途被限制了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多浪费你的天分!甭管是跟着谁,你必须得找个师父了。”   “空清真是不负责……”   本省道协中的最强空清已经倒下,这些师爷、师伯、师叔全都是外省来的,对何其也就没多少了解。   何其一听就知道他们还都认为存想只能一样,只好又掏出一把,一人给他们手里贴一张。   人人有份的前辈们面色纷纷滞住。   这……什么操作?!   没见过啊。   几十公里说远也远,但车辆开得快,一个小时都不用。   说着就到了翡翠湖两公里内,马路两边飞驰过点点红意。   何其看向前方,瞥见两岸闯入一片曼沙陀,也就说俗称的彼岸花。   而车辆前方,在她看见红色摇曳花朵的同时,浮现殷野的身影。   那“假人”刚张开口,何其就又拍出一把驱邪符,车的前后左右的都有。   下一瞬,殷野的身影消失,可路口却不再是虚像中的笔直,而是紧接一个大弯,几乎能看到路外边空荡荡的悬空处。   何其大声提醒:“小心!”   开车的也是位师叔,眨了一下眼,快打方向盘,带上刹车。   后边的座位上,白胡子的老道长甩出一根火红的鞭子,勾住路边山坡上的大树,硬生生将差点冲出去的车子拉回。   另一边,一位师伯驱符丢下两个火球,把路边的红花无情烧枯。后方的车辆及时减速,躲过这路中的一劫。   转过弯,何其拍拍心口:“好惊险。”   后座的白胡子师爷也拍拍心口:“还好老道我晕车开了窗。”   庆幸完,所有人神经绷起来。   “我们不能大意了。刚刚那花都生了阴魂,却一点没有征兆,我们竟是无一人在中招前发现。”   “鬼王很可能对这一代很熟,甚至生前长久居住过。”   听着前辈们沉声分析,何其感觉到——花行留下的诅咒,被勾动了。 第144章 要糖有吗   ◎更新◎   可这跟花行有什么关系呢?   鬼王的出现突然, 还放出了许多厉鬼,让道门几乎人才齐出。屈屈一个花行,哪有这等本事?   哪怕是南烛红, 都做不到。   何其打开脑洞, 大胆猜想, 难道是南洋那边的人?   她吓一跳, 赶紧把这事告诉其他前辈。   先说出引起自己发觉不对的诅咒的存在,而后心道自己苦逼的何其叹口气:“当时南烛红是一个人来的, 我还以为事情结束了。”   白胡子师爷闻言眉尾稍动, 开口道:“未必是南洋的人。南洋才多大点地方?那点术法也是沾了我们的光, 充其量不过是在细枝末节上再发展一二,断不可能有本事操控如此强大的鬼王, 你别太看得起他们了。”   另一位附和:“是啊, 玄门术法,我们这里才是根。南洋也不曾听说有控鬼之术, 鬼道也不兴盛。”   “还是我们之前的猜测更像真的些。鬼王是从前某位前辈镇压的,地震破坏了镇压鬼王的阵法等物, 所以鬼王才跑了出来。不然那好些古书中才有的怪物、厉鬼,又如何解释?”   想到臭宝口中唇鬼的来历的确古早, 何其选择相信大佬。   她摸摸头, 正欲开口,车前的驱邪符箓猛地炸开。   砰——   符箓炸开,发出一声巨响, 飞出黄色纸屑。   车辆立马停下,不敢再往前开。   从转过大弯, 车辆就减了速, 倒不至于同方才急刹车一般惊险, 不过这种突发意外仍叫人心中一惊。   与此同时,一棵前方不远处的大树直直地倒下来,起先速度还慢着,但因为重力加速度起来,只眨眼功夫就横亘在道路中央,砸得地面都震颤了一下。   大树倒下来的速度快得惊人,若是车辆没停下,或许就会被砸中!   一关刚过,又来一关。   白胡子师爷目视前方,以体内雄浑真气驱动,引动天地之力,自眼前划过。   开了灵眼,老爷子再看向前路,肃然道:“前面怕是难走了,下车步行吧。”   何其等人跟着开灵眼,都是熟手,顺手就能干的事。   后面的车见状,也都跟着下车。   何其站在路边,队伍最前方。她一手抓着罗盘,另一手拿着手机看导航。   导航的路能通车,但不是直路。如果是开车,那不用说,自然只能跟着马路走,但如今众人下了车,步行也就代表着多了一种选择。   而灵眼中,眼前的马路和周边都充斥着生气和藏得极深的恶意,往后的一截注定是步履艰难的一段路。   师爷看着漫山的植株,表情犹豫,招来其他的老道长。   “你们看,这像不像藏龙阵?”   “那是龙头,那是龙尾,点睛处正好是那处湖泊。”   “这地方真是险恶,是阵法,还有这许多藏得好的恶植,恶植藏于阵法,气机隐匿,完全看不出来,一不留神就会中招!”   何其边听着,边找臭宝询问。   藏龙阵的名号臭宝不知,但面前的山势的确是形成了阵法。   阵法效用本是藏匿,可眼下原本富含天地灵气的植物沾染魔气,就成了恶植,原本好好的阵法也变了味,眼下此处危机四伏,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师长们探讨着阵法,又提出数种破阵的原有法门。因恶植挡道,那些法门也只能借鉴。   他们细细说,何其就认真听讲。听不懂的抓臭宝问问,倒是又对藏龙阵的阵法原理理解得七七八八。   最后白胡子师爷拍板,选了一套最安稳的。沿着阵法位置中的龙腹线条走,尽量不让四面八方都面临变异的恶植。   商量完毕,晚霞也如锦缎铺下,将一行人的目标——山顶,渲染成金色光顶,灿烂得如同温情电影画面。   队伍呈长蛇状,何其就处在最中间的位置。   勉勉强强也算个团宠吧。何其呆在中间位置,心想自己尽量不添麻烦。   但麻烦这种事,往往会主动找上门。   一行人往前走了十来步,便遇到两棵树拦路。   两棵树高耸得仿佛直插蓝天,中间一根联通的树枝,串联了两棵树,正是传闻中的连理枝。   若从此处绕过去,难免要走一些龙腹线路外的路,怕阵法变化。可若是不绕,连理枝不惧火烧、刀劈,玄学和物理之力皆无用。   而后尝试中,发现可以从连理枝中间凭借个人本事短暂克制住连理枝躁动、跨越过去就算安然度过。仿佛连理枝只是一个考验的关卡。   队伍从前往后,很快轮到何其。   何其身上带着空清赠的长剑,想着自己用剑多,便顺手抽出长剑。   那晓得长剑一出鞘,连理枝就和老婆被抢了一样,枝叶疯狂伸长,触手般探向何其,树根都变态地从树底下冒出来,突袭缠住何其双脚。   因为刚刚前辈们过关还算轻松,所以何其没太提防,直接就被拉进了地下。   何其:?   她操起剑灌入真气使劲砍,长剑和树根相撞,硬生生发出金戈声。   随即何其反应过来,又存想出火符,可耐不住连理枝太疯,几乎是不计代价,一心就想把何其拉下来。   身子被拉扯着坠落,她察觉自己掉进了地下的树洞。   掉进洞中,空间倒不是十分狭窄。只是光线昏暗,靠着开了灵眼,何其才能勉强看清洞中情形。   粗糙的树壁,满是树木的纤维条理,其上爬着墨绿的青苔。洞中本空空荡荡,可何其落下的一瞬,树壁上破开口子,钻出来根条,缠绕向何其。   何其:“还来?我怎么招惹你们了,居然搞特殊对待?”   心中很是不解,但目前何其只能七手八脚地应对这些嫩根。还好是新长出来的,底下冒出来的树根她砍得动。   于是一时树洞中树根乱飞,将原来还算太的空间都挤小了。   何其砍着砍着,发现这些树根也不是毫无规律。   ——它们似乎都追逐着何其手中的长剑。   上面的前辈们还没有动静,何其也用了不少真气。   在几番尝试,确定这些树根是厌恶长剑,而不是想吞掉长剑,她做出了弃剑的决定。   长剑脱手,树根避开何其,无数根一起缠住长剑。   即便是树根送上去被割断,白色的浆水染湿地面,可连理枝的树根还是一次次不放弃,不断裹紧长剑。何其看着这幕,眉心蹙起。   这又是为什么?   一把长剑……也不会抢树的老婆吧?   十有八九,是空清师叔遭鬼王嫉恨。   何其若有所思,树洞上方破开一个口子,天光落下。抬头是瑰丽云霞,生动烂漫,以及……几张面露忧色的老者面孔。   树洞中的少女粲然一笑:“师爷,我没事!”   白胡子师爷的那张脸也笑了下:“还笑得出来,真是心大。”   话落,那根红色长鞭放下来,何其看一眼长剑,抓住鞭子,借着鞭子的力爬上去。   到了上面,何其解释道:“应当是因为空清师叔送我的剑的问题,我当时拔出剑来,就被拉了下去。我在下面放开剑,连理枝就不再攻击我了。”   “定是空清伤了鬼王被记恨!”   大家所见略同。   甚至连理枝也不再拦道,反而大大方方地放队伍往前行。   一步一关,漫山的植株展现出从未有人知道的一面。什么罕见植物,在这山上一点排面都没有。当然,这也意味着何其一行人走得极慢。   从晚霞出现,走到晚霞快溃散时,一行人才登顶山峰,能够看见那汪澄澈的碧波。   湖面是润泽的浅绿,清透如三月的春草,风吹拂而过,就扬起了柳树嫩叶般的阵阵轻波。   何其想到了花行的眼睛。   不是她见过的真人花行,是徐温给她看的那张老照片。少年时的花行的一双眼眸,就如这汪绝美的翡翠湖。   何其忍不住再开脑洞——难道鬼王也曾被美色所惑?   这脑洞还真不是瞎开,先前被勾动的诅咒可以证明,这一切和花行也必定有关。只是她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干系罢了。   再往细里想想,花行以前在万市长大,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跟地底下的鬼王有什么过去的故事呢。不见青梅竹马白月光,在各大界都杀疯了。   这等狗血的八卦,就不好意思跟大佬们分享了。   何其托着罗盘,一脸正色道:“指针指向湖面,难道鬼王在湖底?”   大佬们也没看出来,有的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心里又开了一个又一个狗血脑洞。   白胡子师爷捋着胡须:“鬼王藏而不逃,又对空清嫉恨,想必在空清手下伤得极重才会这般。这次的机会不容错过,我们商议一二,直接动手吧。”   鬼王藏身湖底,何其等人有三条路可以入手。   一是进入水中,找到鬼王,大家斗他个湖倒山崩;二是想办法把鬼王从湖底弄出来斗;三则是直接动手,看能不能影响到水下。   一是下下策,一经提出就被否决。在场的没人知道水底是什么情况,贸然入水,极易中了鬼王的算计。   二么,何其等人不够了解鬼王,如何把鬼王弄出来就成了难题。   不过二正好可以依托于三,或者说,走隔水动手的路子,干掉鬼王很难,但若是只想把鬼王弄出水面,说不定还有得一试。   说干就干,一个天雷八卦阵摆开,对准了碧绿的湖面。水导电,这个思路完全没有问题。   站在一旁的何其摸摸口袋。   糟,出门没带糖!   几位前辈看着小姑娘摸口袋摸来摸去,还摸了个空,一个左手掏出符箓,另一个右手递出桃木剑,都很是照顾何其。   白胡子师爷更是笑着问:“小其啊,找什么呢?找你师叔师伯要。”   何其十分犹豫,但为了正事着想,只能勇敢坚强。   她超小声:“要糖有吗?”   众前辈:?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第145章 情种鬼王   ◎更新◎   何其轻咳一声:“据我测试, 雷公可能喜欢吃糖。”   爆出雷公不甚稳重的小秘密,何其在心里跟雷公说了一声抱歉。   但其他人听了解释,脸上堆积的疑惑更重了。   到底是有多大的脑洞, 才会去测试雷公的口味喜好?   就两字儿, 离谱。   不过这点小需求, 不管是真是假, 能满足辛苦努力的晚辈,作为前辈都觉得是应当要满足的。   不就是糖嘛!一圈道门大佬,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似乎在用眼神互相询问——谁身上带了糖?   最后白胡子师爷轻咳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两块大白兔:“师爷有, 哄我曾孙的, 不过不多。”   何其看着大白兔奶糖,心想雷公大兄弟应当会对这波很满意, 这可是新口味。   “有就行,师爷真是周全。”   何其接过大白兔, 握着糖念咒。咒文的主要内容,是阐明给雷公特供奶糖一种。   待念完咒, 何其手中的大白兔消失不见, 同时围绕翡翠湖摆设而成的天雷八卦阵也完成了最后的细节部分。   八位道门长辈,站于八卦方位,齐身引雷。   何其退出一段, 跟另一位师叔站在一起。   队伍中,就两人不需要参与阵法, 彼此对望的面上都带着谦逊笑容。   “……金光灿烁照云城, 百万雷兵禀令行!”以翡翠湖为中心, 八方八位道长各持不同手诀,脚踏罡步,齐声吟咒。   先不闻雷声,但见平地风起,气势惊人。似乎云雨未落,要从地上卷起一股风浪。   何其被狂风吹得一个踉跄,给自己贴了一张千斤符,方才稳住身子,顺手也给旁边的师叔贴了一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他人身上看到如此惊人的场景。   旁边的师叔笑着转头,跟小年轻感慨:“几位大师合力,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竟有幸得见如此场景,当真是此生无憾了!”   何其只觉得场面震撼。让人头皮发麻。她也感慨道::“翻云覆雨,想来不过如此吧?”   “哈哈哈!这词儿用得妙!”   地上风起,尘土如云,倒卷而上,倒真有翻倒云雨的意味。   何其还来不及臭美,就见黯淡下去的天际闪过一丝亮光,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随即雷声在她耳畔炸开,一声叠着一声,原本地上的风势霎时就被压制住,昭显天道威赫。天际的乌云也聚拢而来,层层叠叠,摊开了满天的浓墨,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要坠至地面,将一切碾压。   平静的翡翠湖面,漾起一圈波纹。   白胡子师爷等人目放精光,招引天雷,那天际的墨色就伴着电光倾倒而来。   先是细密的小雷电,数道齐出,让湖面溅起波浪。而后雷声愈发地响,一道道天雷自低垂天幕直劈而下。   近处看着,人仿若置身雷电场,何止是头皮发麻,简直是喘气都不敢,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呼吸引得雷电劈到头顶。   远处。   群山之外,附近小县城,一辆摩托车驶过最宽的县道,打街面上穿过。   街面上还有行人,那摩托车便行驶得不慌不忙。   路边店上嗦粉的潘润抬起头,一眼就被摩托车上的两个和尚吸引。细看,摩托车两边把手上一边一个手机开着导航,另一边则固定着个像是指南针一样的东西。   和尚、摩托车、导航、古物……搭配得格外别致,和尚的袈裟色彩明艳,更为画面添彩。   外出采风的潘润看得来了兴致,抄起桌上的相机。   他刚抓拍完,就听到来自翡翠湖山顶上的雷声,声声惊人,气势滔天。   而摩托车上的两个和尚则是看着那雷,看向路面,前面开摩托的猛地踩下油门。   轰——   摩托车飞驰出去,留下尾气提醒潘润。潘润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了弟弟打雷时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哪位道友渡劫啊。   他只思考一瞬,就决定跟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闻。   在桌上留下一张粉红大钞,潘润也撒腿就跑,开上自己的采风车,速度跟上大和尚开的狂野摩托。   两辆车狂奔而去,惹得街面上的人都呆住。许多网络少年也是看着天边的雷云,兴奋地讨论起来。   “不会真的有人渡劫吧?!看那边的雷,好吓人啊!”   “搞得我也好想去看看。”   “摩托车上的还是两个和尚,是不是去帮他们朋友去了,哈哈哈……”   “将来我渡劫,你们也要给力一点啊!不然修怪我飞升了不带你们。”   “滚滚滚,渡劫的是修道的,跟和尚修的不是一个。”   几个少年嘻嘻哈哈之时,山顶上的翡翠湖中,涌动紫色雷光的湖面上浮现丝丝缕缕的红意。   何其睁大了眼,询问旁边的师叔:“师叔,红的好像血,鬼王流血吗?”   “鬼王不流血,他到底是鬼躯。”这位师叔皱起眉,瞧着碧波染红的湖面猜测道,“难道湖底下还有别的活的生物?”   血腥味蔓延开后,雷光霸道得让整个湖面不断炸开,湖面低浅下去,露出一部分湿润的土地。   雷光中,血腥气愈发地浓,红意不断蔓延开来,和雷电共舞。   一会后,何其的灵眼终于看到了魔化后的鬼气,从湖底失控地涌上来。这意味着鬼王藏不住了,计划中的二有了希望。   不过随着时间耗过去,雷声再度轰鸣,湖面继续下陷,鬼王仍然藏身在湖底,愣是不露踪迹。   八卦阵里,几位前辈开始面露汗意,显然也辛苦得恨。   何其看得有些担忧,忽然,她捕捉到了鼻翼间掺杂在血腥、水汽间的一丝油蜡气息。   少女的眼眸像是被点亮,紧盯着不断往下但不见底的湖面。   红色之物,除了血还有可能是别的东西。   何其手指翻飞,掐诀颂咒,大拇指与无名、小拇指三指并成玉火指,将真气感应而生的真火送入湖面。   真火遇水不熄,同湖面上的红意一接触,就“滕”地一声,炙火遍布湖面。   一时雷电中火光熠熠,正是雷火之势。   何其看着飞快往下沉降的湖面,心中也惊呼:局势愈发狗血了!   她闻到油蜡味,直接联想到南烛红。她本来就猜想,鬼王或许跟花行有关系,再想到南烛红虽然觉得有点扯,但油蜡味让何其蠢蠢欲动,于是有了尝试的冲动。   谁知道这一试,居然真的成了!   烛红,红烛。   狗血更添狗血。   眼见湖面起了火势,何其身边的师叔惊喜地赞了一声“好”,阵法中的前辈们面上也轻松不少。   火苗在湖面上奇异跳跃,湖底有了动静。波浪从底部卷起,将火焰吞噬,黑色雾气般的鬼气翻滚而出,一个鬼影自湖底探出,宛若地狱黑云中爬出来的恶鬼。   鬼王通身气势惊人,身周还萦绕着血煞之气,一张鬼脸一半惨白、一般浓黑,红眸中只瞳仁一点黑,蛇一般竖成一条线。   观他形容虽然似人,但举动和神情都只有变态般的冷漠残忍,骇人得很。   何其被鬼王那双散发着寒气的眼睛盯着,好似置身冰窟,通身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   受伤后的鬼王,也强悍得恨。   何其感受到了危机感觉,但幸好,她身边有无数长辈相护。   一张金缚网在半空出现,扑向鬼王。就连身侧的师叔也祭出存想的道家金铃,撞向鬼王。   清铃之音响起,带着道家韵律,穿过变弱的轰鸣雷声。   何其只觉得精神一阵,再一看,其他几位前辈也是如此,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她们道门出门干架竟还带“辅助”?   好周全,她喜欢。   鬼王有前辈们拦住,何其就把自己当远程法师,符箓不要钱地往外丢。   山顶上雷火水电齐全,加上如此多真人齐聚,天地之气异常丰沛,完全够何其化而用之。   而鬼王迎头被金网束缚,随即湖面就如冷水入热油,直接炸开,飞溅得老高。   湖水泼来,穿过何其祭出的护身符屏障,里头挟裹着的红豆击中她。紧接着甜蜜绵软的念头从心头涌现,叫她心中干掉鬼王的想法也为之一松。同时好几人没避开,中了招,一时八卦阵法都松动了三分。   鬼王要的就是这一瞬息的破绽,金网被蛮力拉入湖底,雷火炙烤后,噼啪断裂。   那张怪异的脸上涌现得逞的浅笑,一只飞鸟也从湖底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湖面,又箭矢般疾射向持铃的师叔。   何其上前,拉了一把师叔,两人避开怪鸟。   近看,这鸟时一身双头,一左一右的翅膀分别为红绿两色,赫然是连理枝的同名好伙伴——比翼鸟。   何其人有点麻。   连理枝,比翼鸟,还有彼岸花,红豆。这鬼王,难道是个大情种?   何其跟师叔一边躲,一边脑子里闪过花行的美貌少年脸。   那只出现在传说中的比翼鸟却又一闪,穿过了一位师伯的半边臂膀。   空中血花抛洒,这位道门前辈咬着牙,却因为伤痛歪倒过去。   八卦阵势散,天上的雷云顿时一停。师长们也因此受了伤,吐出一口精血。   危机感盘旋心头。何其左右转头。   很好,鬼王和比翼鸟都看上她了。   何其来不及多想,也从兜里摸出空清师叔送的玉瓶,掷向怪鸟。   怪鸟在玉瓶上啄开一个口子,一阵轻烟散开。   被禁锢得快发疯的宴磊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不顾威胁,冲出破碎的玉瓶。   但来不及呼吸新鲜空气,宴磊就察觉到了不对,浑身僵住。   这什么场面?!   宴磊完全不敢动,因为往哪动好像都要鬼命,他恨不得当场缩回玉瓶。   应付鬼王的何其看他一眼:“坚强!” 第146章 佛母司南   ◎更新◎   宴磊:……这种被危机包围的环境, 你让我拿什么坚强?   宴磊瑟瑟发抖,缩手缩脚地想要钻回玉瓶里。   一回头,“砰”的一声响起, 玉瓶当着他的面炸裂迸射。   比翼鸟的双头也正望来, 神情举止都相似, 瞧来感觉十分怪异。   打不过, 打不过,绝望的宴磊直接闭上眼。   但有这么一出, 最紧要的时间也就拖了出来, 道门前辈们很快调整过来, 又祭出新的法器拉住鬼王。另有两位师伯出队,围攻有着双头的比翼鸟。   拖时间就是何其的目的。   她猜想鬼王背后的真相跟花行、空清、南烛红有关系。加上先前空清师叔赠她的长剑, 被连理枝发疯般攻击, 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空清身上去。   玉瓶也是空清所赠,眼下用起来异常好使。   至于宴磊, 何其顾不得他了。   鬼王被师长们拉远,何其松口气, 存想出止血符贴给受伤的师伯,而后又急匆匆加入打鸟队伍。   比翼鸟如同连理枝一般, 不知为何, 异常地耐打。各种术法对比翼鸟皆是无用,且得小心提防被其利用速度偷袭。   何其且战且观察,凭借那种几经生死的直觉, 多次看向比翼鸟的脖颈分叉处。   一副身子,两个头, 比翼鸟连接身子一段的脖颈比旁的鸟都要更粗些, 完全没有鸟类的纤细优雅, 往上才分开成两条,各自承载一个头颅。   两个脑子,思维是共通的吗?她心中闪过这个问题。   何其犹豫一瞬,将手下攻击全部聚集到红色的鸟头上,且克制着只攻击到红鸟头,刻意放过绿鸟头。   几个来回后,何其成功地凭借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拉到了爆棚的仇恨。   红鸟头一心报仇,绿色的鸟头本想躲避一位师伯劈来的剑气,都只能被强迫拉着飞,无辜地多受了伤。   何其一看有用,全神贯注,一心只逮着红色鸟头欺负。   另一位师伯有样学样,专挑绿鸟头欺负。两个鸟头分了心,你不愿意将就我,我也不愿意配合你,两只鸟各有主意,顿时混乱起来。   协作能力大打折扣,比翼鸟最大的优势速度被大大限制。几番消耗过后,被彻底激起怒气的比翼鸟因为双方朝向完全相反,竟是狠用蛮力,拉伤了自己脖颈分叉之处。   何其同两位师伯三人合力,顺着原有的口子将比翼鸟一分为二,斩于剑下。   收拾完比翼鸟,何其才注意到初见时美丽的翡翠湖已成了废墟场。露出的土层被削、砍、戳、挑,不成样子,湿黏的泥土到处都是;天雷劈过处的土地焦黑,干涸的细纹纵横;地上的植被也□□得厉害,残草乱飞。   道门的长辈们也颇为狼狈,但鬼王情况也不如何。   他本就受了重伤,又在湖底经受雷劈,真火点燃湖面油蜡的炙烤,而后又遇到强手联攻,眼看着到了强弩之末。   天上的黑云不知何时悄然散去,逸散的鬼气填补上空缺,将这一片山脉遮掩。   鬼王身周的鬼气愈发地弱化,就在道门中人再度结阵,准备开大时,鬼气弥漫的整座山晃动起来。   恶植被提取出生气,那些染魔的生气飞速融向鬼王。   何其有注意到,那些生气先是飞向了鬼王的脖颈位置。瞥一眼地上比翼鸟渐渐消融的尸体,她心中又生出些疑惑。   白胡子师爷大声提醒:“不好!必须得拦住他汲取藏龙阵内的力量!”   众人这才迟迟想起,他们本也置身阵法之中。藏龙阵的阵眼,可不就在这山顶!   数把桃木剑被祭出,从四面八方飞刺向鬼王。木剑上绽放华光,将多年积攒的功德之力用于这紧要时刻。   山脉细颤,比不得何其经历过的余震。但一个鬼就有如此本事,更叫人心惊。   这样强的鬼王,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何其心中一凛,抛出符箓消耗鬼王。   同一时刻,她身周有魔化后的恶植生气涌过,体感是回南天的窒息憋闷,全无春的清爽宜人。   宴磊早就趁机一头扎进了地下,本想逃跑,又因为这阵地动怕得要死,被霸道恶劣的“生气”追着往回逃命。   若是不逃,只怕虚弱的他就要被这股子奇怪的生气吞噬。   说来他这个鬼都不信,催发生机的生气居然邪恶又霸道,浑然和死气不相上下了。   山顶上,鬼王吸入那些阵法提取而来的染魔生气,实力慢慢恢复过来。   敌方变强,我方却被不断消耗变弱,何其知道这迹象很不妙。   必须得再想想办法,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盯鬼王面孔,脑子飞速转动。   最后目光扫过面目全非的翡翠湖,何其决定再做一次赌狗。   她就赌,这个鬼王真的是个大情种!   何其掏出现代人的命根子——手机,划到徐温,快速地用语音让徐师叔拍了给她看过的那张旧照片发过来。   远方的徐温一头雾水,但顺手就翻出老照片,拍好了发过来。   叮——   往日里平平无奇的提醒音,犹如天籁般在何其耳畔响过。   何其拿着手机,躲到白胡子师爷等人后方,然后尝试着设置常亮,单独放大花行的脸,举起手机。   她都没出声,但手机屏幕转过去的瞬间,原本搅滕得满山不安宁的鬼王诡异地顿住,那双透着冷漠的眼眸竟然平静下去,甚至泛起些好奇。   何其仔细瞧着,依稀能看出两分眷念。   “给、给我。”沉默至今的鬼王生涩地出声,声音沙哑粗糙。   何其出声问他:“你到底是谁,从哪来的?”   鬼王之所以被称为鬼王,是因为实力强劲,鬼中王者。但鬼王也会有个来头,这世上,是先有了人,然后才有鬼。   她最开始时,以为鬼王是因为两个世界融合,从古代跑过来的。唇鬼的来历正好解释。   但现在看来,鬼王肯定不是世界融合的产物。他认识花行,而花行死在世界融合之前,所以可以推断鬼王是本地土著。   可惜何其的问话,鬼王没有回答。鬼王完全不顾藏龙阵吸纳强夺来的生气,也不顾忌自己的伤势,探身想去找何其的麻烦,目光灼灼地盯着何其的手机。   宴磊一冒头,就看见他恨的女人举着个手机跑,而鬼王就像是重度手机上瘾患者,宁愿遭受道门那一堆子人的术法,也要顶着不多的血条、残破的身体往前冲。   宴磊鬼也麻了。   手机那么好玩?   “好吧,手机是很好玩。”宴磊无奈地承认自己的心声。在玉瓶里待了暗无天日的好一段日子,他真的好想念手机里的万千游戏。   不过又偷偷摸摸地看了好几眼,宴磊才发现了手机里的那张帅脸。   宴磊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明明也很帅!   看着何其以照片钓鬼王,而鬼王就像个舔狗跟在后方,没重点注意到何其有一帮子道门大佬组团扛怪的宴磊突发奇想。   宴磊摸着自己的鬼脸,然后捏动、调整。   不多时,他的一张脸朝着照片里少年时期花行的风格转变,再接着,相似度变得更高。   何其这边溜鬼王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在作死边缘不断试探。   好几次鬼王突破重围,要抢走何其的手机。但想到自己的手机几千块,何其就特别有劲,躲得极快,成功地护住了她的宝贝手机。   慢慢地,鬼王面上浮现躁意。   余光瞥见一旁鬼鬼祟祟的宴磊,鬼王心烦意燥地盯着他看了两眼,伸手抓来,一把塞进嘴里。   “不是他,不是……”鬼王吃着鬼,执着地呢喃,看向何其的眼神就像看死人,杀意在他眼中涌动。   整个过程中,宴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大喊,就消失在鬼王口里。   在余嚎声里,鬼王清啸一声,眼眸中的黑意消失,变得通红。他紧盯着何其的手机,已然意识到变强更容易帮助他达成目的。   呼啸的生气卷入鬼王被扎了好几个大洞的身体,而生气扫荡而过,竟是将活人身上的元气也带走不少。   何其身周更是激出一阵白光,竟是引发了臭宝的护体机制,护得她周全。   山体又震颤起来,以至于山脚下,刚停稳的摩托车直接翻倒。   两个大和尚心疼地看了一眼车,踏步往山上走。   两个大和尚身着袈裟,若遇上能看懂的,便能辨出两人在佛教中地位绝对不低。   两个年近四五十的和尚长相彪悍,通身更是气血旺盛。   他们所过之处,恶植被鬼王吸得半死不活,所以走得极快。当整座山头震颤之时,“生气”自下而上,藏龙阵也露出真容。   两个大和尚肃然念出佛门真言,保护自身,也抵御这满山的恶意。   明明应是山中清净之地,可站在山中却有置身恶狱的寒感。   两和尚携手而立,提起佛门金刚杵,暴力砸向下方阵门。   声音也自下往上传去,何其听到一句她熟悉的话——“我佛慈悲”,而后从道门长辈中口中得知了有佛门同行来帮忙的好消息。   山下阵法损坏,鬼王的好机会就此丧失。   道门众人拼尽全力,再度请神引雷,巨响的雷声中,何其目睹鬼王含恨而亡。像烟花般炸开,四分五裂,尽数化作鬼气,失去了鬼王的意志。   何其手机屏幕裂了一条大缝。   但她只心痛了一下,想到鬼王那没问出来的来历,颇觉得有些遗憾。   叹气一声,何其站在队伍中后方,为驱散鬼气出力。   不多时,身后响起声音。   “阿弥陀佛,大岭、大崆见过诸位道门前辈、朋友。”   何其回头,看见两个大和尚。   这两人大抵是这片落魄地盘上最明亮的色彩了,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若是细看清两人凶悍面孔,又会让一般人想要避开视线。   两方打过招呼,大岭对白胡子师爷说明来意:“回前辈,我师兄弟二人本游历在外,途中接到了师长电话,方才回到寺庙。而后启用我寺的镇寺之宝,佛母司南,准备送去当湖观。”   “路过隔壁县中街道时,我们发觉这边天雷滚滚,就立马驱车赶来。在山下又发现那些植物都不对,破坏了山下的阵法。”   “竟请出了佛母司南?!”白胡子师爷重点落在那佛门宝物上,面上神色好奇。   大岭笑笑,从怀里拿出先前潘润好奇的古物。   司南就是古代版的指南针。但佛门的佛母司南,可以立于竖壁而不掉,据传各种环境都可以使用,更可用来寻物,灵性更胜过道门的罗盘。   只是司南有些受损,佛门很是慎重小心,故而第一次捉鬼王时道门没借出来。   听闻空清出事,佛门这边下了决心,决定将宝物送出来。若是不出意外,这两天必能送到。   鬼王已死,可被拿出来的佛母司南却摇摇晃晃,勺柄缓缓慢慢地指向人群。   两个和尚脸色顿时沉下去,眼神如刀,顺着勺柄指示的方向望去。   察觉目标正是自己的何其:……   何其:“我这边是南边?”   大岭摇头,目光犀利而探究:“不,我们刚刚上山时收集了逸散的鬼气,眼下司南所指,正奈鬼王气机。”   何其不信:“前辈,我们亲眼所见,鬼王刚刚死了。”   说着,何其还往左边走了几步,把原本站的地方让出来。   只见那司南又摇晃,左右摇摆不定。   一边指着原来位置,一边追着何其,当真是好忙! 第147章 挂在城墙   ◎更新◎   听到大岭的话, 道门的前辈们都担忧地看向何其。倒不是怀疑,是怕鬼王诡计多端,悄悄地将神魂附身于何其这个年轻弟子。   但看着佛母司南左右为难, 那份担忧就先消解了一半。   白胡子师爷捋捋胡须, 替何其问出心中疑惑:“所以这司南到底要指哪边?”   原本严肃的大岭和尚面露尴尬, 迟疑地回答:“或许有多处不对?”   倒是何其看着低下去好几米的翡翠湖, 想起来空清魂魄的事,开口道:“师爷, 空清师叔的魂魄不是丢失了部分, 是不是要立即下湖找回来?”   魂魄丢失对身体有损伤, 尽早送归身体最好。   立马就有几位精通水性的师伯下水,潜入浅了许多但仍不能见底的翡翠湖中, 拿着道门法器寻找空清的魂魄。   何其没下水, 两位大师傅对她仍然不能放心。   大岭含蓄地询问:“小友,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明显是怕何其被附身了, 自己反而一无所知。   但何其有臭宝护体,自身神魂也格外强悍, 清楚自己比谁都安全。   她干笑一声,伸出手:“我觉得我身上没什么异样, 不放心前辈您探查一二也可, 晚辈先谢过您了。”   倒弄得大岭不好意思,直看向白胡子师爷:“让前辈来吧,我也道行不高, 不敢确认的。”   白胡子师爷走到何其面前,把着她的脉, 细细勘探。   约莫把脉都把了五分钟, 白胡子师爷松手道:“安好无忧, 身体也十分健康,气血旺盛。”   道门的前辈们听见这话就放心了。   大岭也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唯独那大崆多看了何其几眼,似乎仍记着这事。   又过了十来分钟,下水的人游了上来,声音惊喜。   “找到了空清的一魂一魄!”   “水底下好大一棵红色的树,通体红色,也不是珊瑚,竟是从未见过。”   “我带了一枝枝条上来!真的是红蜡,实在稀奇。”   飘到湖面上的红意竟然能点燃,当时不知情的人也异常好奇。这会子鬼王已被杀死,又下了水,干脆满足一下好奇心。   空清的魂魄则用玉瓶装了,免得半路再出现意外,有个损伤。   瓶子一被送上岸,那佛母司南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跟着玉瓶的移动转动方向。   拿瓶子的师伯也察觉到司南的动静,微微皱眉:“司南是不是坏了没修好?”   “只怕未必吧!”大崆出声辩驳,“司南虽然受损,但伤的不是根本,不会影响到寻物的功能。”   和尚又叹气一声,解释道:“我并不是疑心谁,只是当真有些古怪。司南在这等事上,从未出过错。即便是错了,也比鬼王又逃了强,否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伤呢。”   两方的心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道门中人辛苦出力,反而被疑心,心中肯定不爽。直接说开了,道门的人也不介意,两边商量着再仔细看看,先一起回当湖观去。   一行人一起下山,来时艰难的路,下去是一片轻松,叫人心情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下了山,何其等人发现车辆被地动移换了位置,一辆车直接报废,另外一辆还能坚强地继续开。   但人肯定坐不下,只能一辆车先走,或者再叫一辆车过来。   正商量时,何其就看到潘润的车正慢吞吞地靠近,龟速一般。她大声跟潘润打招呼:“潘哥!这里!”   看潘润放心地开车靠近,何其扭头道:“这是我的一个记者朋友,不知道怎么来的,不过可以问问他,跟他的车一起回去。”   “那辛苦你问问,若是方便就太好了。”   “不辛苦,我去了。”   何其上前,走到潘润车旁。   潘润神情兴奋又害怕,问何其:“小何道长,这里的山不会再出事了吧?”   “放心,我们搞定了,山不会再摇动。”何其安慰一句,好奇地问,“不过潘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潘润看一眼两位佛门的大师傅:“我在旁边县里看到了那两位大师,当时又打雷。他们朝着这边来,我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大事能做新闻,就跟了过来。谁知道刚到这边,山摇地动,吓人得很!”   潘润自问有些见识,如今也称得上是跑南闯北的人物,可这回的场面真正吓人,   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敢跟上来的自己太热血冲头,简直没想过死字怎么写!   “没出事就好,潘润运气挺好的。”何其安抚一句,直切正题,“潘哥,我们的车坏了一辆,你方便带我们一程嘛?”   “当然方便,有你们坐我车上,我开车都更放心些!”   潘润如今更有见识,也愈发理解何其这些特殊人物的价值,当下一口答应,直接把车开到道门一群大佬面前。   载上人,两辆车,一辆摩托,一行人驶离翡翠湖。   连夜赶回万市,人困倦得不行,状态更是不好。   将空清的魂魄先交给徐温,送入阵法中蕴养,明日白胡子师爷休息好了,会亲自动手。   何其跟潘润也被安置好,在山上休息。   洗漱完,何其打着呵欠躺到床上。   一天能干掉鬼王,这实在是意外惊喜,尤其是晚上,还有一个“国家”急需拯救,对何其来说万万拖延不得。   松松筋骨,何其摸出臭宝。   “宝,走起。”   ***   唐国。   三匹快马逼近京城。   和殷野记忆中的热闹不同,官道之上一片寂静,那些昔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客商、过路百姓,一下全部消失不见。   难得路边响起“唧呜”一声,一只动物冒头,又因为看到三人往远处跑,一溜烟地钻进林子里。   殷野扫一眼那小动物,收回的目光又在身侧两人身上扫过。   一个是和尚无生;另一个却是那日找妹妹的文弱青年,名陆生泽的。   陆生泽妹妹没了,又听闻殷野两人要往京城来,说他家是京城的,可以为两位恩人指路。   殷野本来没打算答应,毕竟京城他熟得很,而且快马一日就到,何必多生波折。   但很意外,无生和尚答应了,还花钱给陆生泽买了马。   想着这一日路程将到尾声,殷野开口问和尚:“无生,你看刚刚那小家伙叫的,像不像狐狸?”   闻言无生眉目轻敛,简单回答:“不像。”   “可我瞧着倒是有些像。”他不搭话,殷野就直接问,“那只跟着你的狐狸呢?”   胡柔跑了。   而且殷野还打听到了原因——是因为小神仙。   信誓旦旦说不会动用体内力量的大和尚,为了护一下小神仙,将那些话都抛在脑后。对于爱慕和尚的小狐狸来说,这打击实在太大,比无生和尚对小狐狸不喜、厌烦都可怕。   他的心里,竟是将另外一个“女人”,放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上。   小狐狸痛斥和尚说话不算话,是个大骗子,而后痛哭着气愤离开。   殷野虽然也在情爱中,但因为求有得,脑子比小狐狸清醒很多。   他估摸着,无生对小神仙的感情,并非是爱,而是依托于无生对小神仙母亲的敬爱,衍生出来的兄妹情。   这份关爱与小神仙本身无关,无生心里病态般记挂的那个人是小神仙的母亲。   无生愣神了一拍,在马上扭过头,回头看了两眼。   马后空空荡荡,没了一贯爱跟着他的红毛狐狸。   那只狐狸虽然性子不好,但狐狸的模样还是可爱的,最喜欢仰头看着他笑,爪子会殷勤地给人捶腿按摩,不像个正经狐狸精,倒更像是谁家伺候人的小丫鬟。   无生回过头,看向殷野:“朱兄明明知晓那狐狸走了。”   殷野借用的是朱新的名号。   殷野又提起另一桩事:“走了便走了,还是我们上回遇见那只白毛狐狸最好看。若是有机会,我定要逮到它。”   马速放缓了些,少年面上带着抹坏笑,典型公子哥的不羁与蔫坏,似乎并不将那只白狐狸当个自由物,也自信自己做得到。   可白狐狸两人只见过一只,更说不上什么“逮”和“不逮”。   无生和尚看他一眼,附和道:“朱兄说得对。”   到这,殷野总算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陆生泽不太对劲,这和尚明知道,但还是选择把人放在两人身边。   想来和尚比他知道得更多,甚至有可能知道陆生泽是什么来头。殷野觉出陆生泽不对,还是因为这人明明为妹子去世痛苦不已,但转头却不管妹子尸骨,选择来给他们领路,这点不合理。更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而方才殷野说了不对劲的话,和尚却只附和他说得对,就是在告诉他——猜得没错!   殷野心中有了成算,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陆生泽插话:“两位恩公,白毛狐狸虽然少见,倒也不是没有。等你们到了京城,那些权贵人家肯定有养,想法子弄一只不难。”   “多谢你提醒。”殷野对他态度冷淡。   陆生泽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张带着忧伤的脸笑笑,笑中含愁,表情委实生动。   无生似乎发现了两人间的不对劲,转移话题:“官道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有些不对劲,我们快些赶路吧。”   快马加鞭,三人队伍的速度提上去。   至京城十里坡。   殷野三人一出现,就被一队兵伍包围。   “来者何人!要命的下马,解兵,身份凭证也拿出来!”   刀剑箭矢相对,林子里还有寒光闪现,说明林深处还有更多人。   殷野认出打头的人,记得对方是东宫的一个亲卫。当下他犹豫一瞬,伸手提示后头两人,主动下马,并且解下腰间兵器。   三人下马,被包围着检查、询问。   殷野简单答了,递出朱新的身份凭证,反问道:“敢问几位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快春闱了,学生是来考试的啊!”   领兵的人接过东西,一边翻开查看一边嗤笑:“呵,春闱?今年有什么春闱,你别想了,老实窝着,说不得还有命参加以后的春闱。”   “以后的春闱?”殷野神情一变,干脆盯着领兵人,“大人可还是在原来那处效命?”   “什么原来——”对方欲言又止,望着殷野刷地拔出刀来。   他的手下自也跟从,一片刷刷刷声响起,刀面闪烁寒光,倒影出无数张殷野的面孔。   他改换了一身短打,面上做了伪装,看不出原本模样。但少年的一双眼遮挡不住,让领兵人看着觉得很是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   殷野仔细地看了一圈这些人的衣着,辨认出东宫亲卫的武器未变,而且里衣还是东宫亲卫的料子,想必只是因为职务换了件外袍盔甲。   而这些人身上的盔甲,是京城附近驻扎的近卫军。这只近卫军由太子的亲舅——承恩公亲率。   不出意外,这只拦截他们的军队是太子的人。   殷野看着领兵人的眼睛:“我常往坤宁宫去。”   有了提示,领兵人盯着殷野看,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用排除法就能确定人选。   对方惊喜道:“小侯爷!!你不是死了?”   殷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而后正色道:“没死。我一路奔逃,知道一些必要消息,你领我去见殿下吧。”   ***   简单的帐篷中,殷野跟无生和尚、陆生泽三人坐着等待。   殷野正想着会被太子在何处召见,就见帐篷的门帘子被掀开,一身浅黄的太子唐清宇出现,激动地朝他走近。   “重光!”   “许久没听到我的字了,上回听到,还是偷偷去见先生时听到的。”殷野把话题带到先生房世维身上,起身迎上去。   太子唐清宇闻言长叹一声:“房先生走得太早,孤当时都未发现父皇不对。若是早知道,定然不会放先生离去,给了奸贼机会!”   殷野挑眉:“殿下口中的奸贼是?”   “还能是谁,就是那老匹夫周钦。”太子唐清宇想到那一手把控朝政,让江山大乱的奸贼就恨得咬牙,“早就听闻周钦快不行了,怎么老天没早点要了他的命!还让他活蹦乱跳,祸乱朝纲。”   殷野走时,也曾听闻丞相周钦老迈又病重的消息,据说都病得起不来床。   不过宫中的巫道连帝王都能控制,又何况一个臣子呢?   殷野又问:“殿下如今发兵,有几分把握?”   “若重光只问我唐氏江山,那自然无忧。”唐清宇面露痛苦,“可如今父亲、母后,俱都在宫中,若非再不动孤也要性命难保,孤实不想走这步啊……”   “殿下做得好,若不如此,就要完全陷入被动了。”殷野宽慰太子一句,又道,“殿下若是担忧圣上和娘娘,我可以进宫去瞧瞧。”   “你如何去得?”唐清宇看着殷野,摇头道,“重光,不是孤不信你的本事,只是如今的京城不许出也不许进,我们两方僵持着呢。这种情形,如何进城?你还能飞不成。”   殷野:不会飞。   他没学会飞,但学会了遁地法。   只是这种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除非是亲眼得见。   殷野从怀里摸出一张符,贴在手心,而后另一手掐诀,嘴中轻声念咒,当着唐清宇的面沉入地里,没了动静。   活生生的一个人,钻进地里。   唐清宇甚至顾不得太子身份,伸手去摸了摸地面。太子这方的其他人也是直吸气,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画面。   殷野一把抓住太子的手,从地里钻出来:“殿下可信我了?重光不会说大话,我也是圣上和娘娘看着长大的,自然不会拿他们的安危开玩笑。我同殿下心中想的一样,只盼着圣上和娘娘龙体、凤体安康无忧。”   唐清宇惊喜不已,握着殷野的手不放,甚至连声谢他。   两人年岁相差十岁,但殷野得皇后喜欢,常往坤宁宫去,也就和他半个弟弟一般。更因为这半个弟弟不会涉及到皇位争夺,两人感情倒比真兄弟好得多。   唐清宇谢得真心实意,又看向另外两人,见有一个还是和尚,不由得心揣希望问殷野:“这两位可也是高人?”   “和尚算吧。”   殷野话音刚落,就见陆生泽扯着嘴笑了下。   陆生泽:“殷小侯爷,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暗指我恩公不是高人?”   殷野闪身到唐清宇身前,将人护得严密,大喝一声:“无生!你要带的人,自己管好。”   在陆生泽的背后响起回应。   “阿弥陀佛,贫僧会负责的。”   只见无生手持佛珠,站到了陆生泽背后。   陆生泽回头张望了一眼,对着和尚也笑笑:“你二人倒也算机灵,不过眼界实在不如何,明知不对,还非要愚蠢行事。”   话音落下,陆生泽伸手攻向殷野,目标正是唐清宇。   但看他面色轻松,颇有游戏之感。似乎只是随性而为,没有将攻击储君放在心上。   殷野解了兵器,疯刀也没在手里,当下只能用暂且练熟的几种道门术法回应。幸好唐清宇手快,反手拔出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把名剑,及时递给殷野。   有了剑在手,殷野的身手才能得以施展,当下与陆生泽斗在一起。   两人比划时,陆生泽似乎真的体弱,常常被殷野打得东倒西歪,只险险地靠各种随手拈来的道门术法维持住局势。   无生站在一旁,颂念经文,将手中佛珠掷出。   闪烁着浅金色光芒的佛珠变大、飞出,将陆生泽套住。   佛门圣法加持,只见佛珠如同金箍,将陆生泽困在原地。他身上逸出丝丝缕缕的黑气,看着极不正常,面色也逐渐发白。   可陆生泽从头至尾,面上都淡定从容。   最后他惋惜地看了太子唐清宇一眼:“可惜了,本想送你走的,没成想是我先走。太子殿下,回见。”   陆生泽文弱的面上浮现一个笑,而后闭上眼,身子软倒下去。   没了呼吸,他的身体也泛出一股淡淡的尸臭味来。   殷野上前翻开“陆生泽”的尸体,在他怀中翻出一个裂开的玉牌。上面文字笔画繁复,他竟不认识。   ***   皇宫大佛堂。   门帘和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殿中飘着焚香的浓郁香味。   白日也点着灯火,有不敢吭声的宫人小心伺候。   而在佛堂的大殿中,只见殿上不伦不类供奉着的一樽道人神像睁开眼,那玉做的神像便“活”了起来。   底下人抬头看了眼,小声汇报:“大人,已经抓到了那个瘦弱少年跟女娃。”   “哦。”玉质般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轻微的笑意,“将人送去城门,明日挂在城墙上。”   “是。”   伺候的人应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退出大佛堂。   走到门口处,这人拉开帘子时,不小心碰触到了帘子旁边的挂件,脸色顿时一白。   那些挂件晃动着,看其形状分明是头盖骨。   而这满堂的挂件,赫然也都是头盖骨。哪里是佛堂,恶鬼住的地方都不会如此吧?   那神像道人抬起头,一边吩咐:“对了,再把周钦叫来。”一边饶有兴致地拿起一旁的一个人头,拿着小刀剜去皮肉,只留骨头,更细致得一点骨头不伤,极像是个严苛的手艺人。   “是。”门口的人如释重负,跑着出去叫人。   片刻后,周钦踏入大佛堂。   他瞥见佛堂里的头盖骨,便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心中感受不妙。   周钦本以为堂上这位是想过过皇帝的瘾,可谁知道这位竟然像是奔着亡国去的。   关心打仗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后,周钦又把那些话跟着口水咽进肚子里。管他的亡国不亡国,他周钦能活一日是一日。   而道人笑眯眯地看了周钦两眼,满意道:“还是你聪明,我这儿还有瓶延年益寿的好药,便给你吧,让你多活两年。”   道人摸出一个瓶子丢给周钦。   周钦伸出手,那瓶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手心里。他当即欣喜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嗯。”道人点点头,问道,“明日,让京城内外打起来,能做到吗?”   刚刚狂喜的周钦有点傻眼。   要是京城里打起来,可没地方逃啊。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周钦声音放低:“大人,我们这边怕是打不赢,不过能拖上许久。”   “无妨,宫里不是还有两个嘛。”道人慢条斯理地将一颗眼球完整地剜出来,对着眼洞吹了口气,“你把人带到我这边来,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是。”周钦看一眼手里的药瓶,咬咬牙应了这荒唐无比的要求。   出了大佛堂,周钦去找管理皇宫的大内总管。   新长出小兄弟的大内总管正抱着个哭啼的小妃子玩耍快活,听了话才从床上下来,听命去办差事。宫中这样的场景,亦是不少。是以这满宫,似都弥漫着一种荒唐的气息。   ***   翌日。   城门口挂出了两个人,还有两套衣服。   两个人倒不显眼,一个是瘦弱少年,另一个则是个小丫头。   两个人一身狼狈,看着也不是什么排面上的人物,唯一的特点就是两个都挺瘦。   那两套衣服可就不得了,一挂出来就让京城外的军队中军心大动。因为那两套衣服是皇帝的龙袍、以及皇后的冠服,代表的意义让人无法忽视。   唐清宇气得眼眶发红,一众将士也是气愤不已,“打就打”这一句话频频在军中带着杀意响起。   唯独殷野看着为了赶路,被他安置在王家村的杨无牙跟三丫,心中生出躁意。昨日他冒险潜入宫内,可却扑了个空,只把小公主平涵救了出来。   他瞪着无生:“那陆生泽到底是谁!你就不能跟我说实话?!”   无生和尚垂下眼眸:“贫僧先前也不肯定。”   “现在你肯定了?”   “他应当就是宫中那个巫道。”   “废话!”今日看到亲近的朋友被挂在城门上,殷野就知道这事跟宫中巫道脱不了干系。也怪不得,他昨日白跑一趟。   殷野抓着和尚,肯定道:“你知道那巫道是谁,对不对?”   远处城门口上,觉得自己这回必死无疑的杨无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抽抽答答,后悔无比对小姑娘道:“三丫,我果然就是个天生的倒霉鬼,你要是自己走了,肯定遇不到这事!”   三丫看他一眼,反过来安慰他:“可是哥哥,三丫不会走路啊!”   三丫又小声道:“哥哥,你快别哭了。与其哭,还不如快点求求神仙姐姐救我们呢。”   杨无牙没把童言童语放在心上,哭着听三丫小声念叨狐狸大仙。   他正哭着呢,突然看见一只白狐狸出现在三丫的头顶,瞬间瞪大了泪眼。   何其则看看头顶,再看看头下,表示怀疑人生。   她这算不算,体验了一把被挂在城墙? 第148章 不是我吧   ◎更新◎   穿到三丫身边, 是何其意料之中的事。   她过来时,听到了三丫隐隐带着焦急的声音。而且不是三丫喜欢的糖人娘娘,还是上回的狐仙, 看来殷野的教育做的不错, 何其还算满意。   就是地方实在奇怪, 还怪经典的。   何其跳到杨无牙肩膀上, 目光瞄着吊着两人的粗绳:“你们两个怎么被吊在这儿,谁干的?”   杨无牙张开口想回答, 却因为喘气太猛, 突然打起哭嗝来。   三丫疲惫的小脸上带着欣喜:“神仙娘娘, 我们本来在王家村,可是后面来人把我们绑走了, 三丫和无牙哥哥还进了牢房!但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抓我们。”   心里知道自己安全了, 说起糟糕的处境也没令小姑娘面色变差。   坦白说,小姑娘实在是命苦的, 生来缺陷,而后又经历丧父丧母, 千里投奔唯一的亲人,刚亲昵起来舅舅就意外出事, 可自小父母就教了她积极的人生态度。   何其看着三丫, 抬起爪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我听到你喊我,我就来救你了。”   至于抓人背后的人物,何其看着城门上大大的‘京城’两字, 脑中思绪浮动。   杨无牙和三丫,两人都不如何起眼, 也不似殷野、何其两个拉了那么多仇恨。所以很有可能, 两个小孩是受了他们的牵连。   而会威胁两人的, 必然是何其二人冒犯了别人的利益。又得是京城中的,左右不过就那些人,朝中掌权的、或是那巫道,都在对立面。   白绒绒的狐狸爪子抬起,爪尖尖犀利地将绳索割断。   杨无牙和三丫感觉身体猛地往下坠去,两人都吓了一跳。但下一瞬,变幻人形的何其已经抓住了两人,带着他们平安落地,隐匿三人身形,往城外逃走。   城墙上,就只有看守的人发觉绳子轻微晃动了一下。   守城的士兵抬起头,声音疑惑:“起风了?”   旁边的人白他一眼:“起你个脑壳的风!头发丝都没动。”   “那、那刚刚我看到绳子动了啊!”   两人面色一变,齐齐探头往城门外看,两双眼俱都是瞪得老大,面色更是变得惊恐起来。   “人怎么不见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快去通知上面。”   人凭空不见了,而他们视野之中也根本没人靠近城门,简直就是见鬼了!   消息一传开,守城的人心中就不太安定,因为好奇、忧心躁动起来。   负责守城的大将余豪从宫里出来,听着手下汇报那两个被挂在城墙上的人凭空不见后,表情难看得要命。   副将不放心地询问:“将军,怎么了?”   “没事,你下去吧。”余豪表情很累地挥了挥手。   待副将也下去,他一屁股跌坐在太师圈椅上,腿都是软的。   打仗。   余豪不是没打过仗,他是边疆出身的将士,打仗的经验丰富着呢,身上的伤疤也是不知凡几。   可他从没在京城打过仗。   他脚底下,可是唐国的都城啊!城里头,更是住着天子和无数中枢官员,可以说是整个唐国的头脑、智囊。城中更有无数百姓,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余豪怎么也没想到,京城居然要打起来,还是圣上亲口命令。   不打,他便是违背圣命;打,他极有可能是千古罪人。往后史书上,只怕都有他的名字,留待后人唾骂。   余豪闭上眼,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喘不过来。   他眼前也闪现过好多张脸,有仿若变了个人的老丞相,也有对战事漠然的圣上,还有许许多多朝中要员。这几月里,圣上行事诡异。好些人已经走了,再看不到往后的日子家国会如何。   只怕,他离这个结局也不远了。   余豪正恨不得一根绳子吊了自己,却见家中妻子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匆匆忙忙地找来,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   “将军!夫人和少爷、小姐,都被厂卫请进宫了,旁边好些人家也是如此,这可怎么办啊?”   余豪家中宅邸置办在京城中武将堆里,周边都是数得上的带兵的,也相当于被断了后路,   余豪顿时两眼涣散:“圣上竟意绝至此!”   ***   皇城之中。   道人从龙袍中年男子身上出来,捂嘴咳嗽,嘴角流泻出精纯元气。   无力躺平的唐明麟用一双愤恨的虎目瞪视道人,面色很快因为用力涨得绯红。   眼下所有的“圣命”,其实都不是真实的圣命,而是道人借其口说出的。   可作为唐国的主宰,唐明麟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道人行事,将唐氏的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想到边疆的战事,唐明麟更是后悔不已,心如刀绞,他看向道人的神情也近乎目呲欲裂。   道人看着他愤怒的表情,咳嗽止住,语气调侃中带着讶异:“你模样竟如此无辜?可若不是你给了我可趁之机,我亦动不了手脚啊。”   唐明麟脸色愈发难看,红得发紫,又被那身明黄的衣裳映衬得仿若发黑一般。   道人心道无趣,轻抚袖袍,转身离去:“不知死活的凡人。”   大起大落的袖摆轻盈,加上道人修长的身形,那种狂放的气质,倒真有几分超脱之感。   只是唐明麟再清楚不过,这道人分明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道人离去后,唐明麟喘匀气,用唯一能动的手指费力地敲打床边。   他感觉自己敲了许久,终于等来了皇后的脚步声,一步步,像是踩在他心上。无关情爱,而是一种多年体面被人踩在地上,却被他最不想瞧见的人瞧见的难堪。   皇后的声音清冷:“圣上要干什么?”   唐明麟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口型问皇后——皇后可是在看寡人的笑话?   他重复再三,皇后面上露出一个冷笑,轻哼一声。   “圣上也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个笑话啊!”皇后笑得发恨,“只可怜我的清宇,还一心将你奉为明烛。”   昔日再端庄大气不过的妇人在他面前破口大骂。   “可恨你这个老东西,识人不清!用人偏信!为了那起子愚蠢女子,非要将皇库掏空了。为了填补,大费周折地从北边偷运回来金银,宁可赔上一个能镇国的元帅,将你昔日的豪情尽数喂给了猪羊!”   “如今边疆死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你,因为他们的圣上,你可真是圣明啊!”   唾沫扫面,唐明麟闭上眼,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   他无力地躺着,只觉得自己垂垂老矣。   他是何时老的呢?他早就不年轻了,也便跟着失去了年轻时的豪情壮志,变得昏庸。   但他真没想过,那样做会害死殷长兵,更会害得吏部一半接触过金银的官员都失控,害得边疆失守,朝堂动荡……。他只是,贪恋了美色温柔乡。这不是寻常男人都会做的事吗?   ***   城外。   殷野的拳头砸在和尚脸侧,险些打中无生。   殷野气恼得很:“你若是自己能做成事,何必跟着我?既是要跟着我,便将一切告知我。”   无生和尚抬起眼,跟殷野对视。   和尚目中带着探视,似是不太放心,还在犹豫。   但殷野猛地坚定,神情毅然。无生缓缓张口:“那只怕是……她的生父。”   带回杨无牙和三丫,刚找到小伙伴队伍的何其:?   何其礼貌询问:“这个她,应该不是我吧?” 第149章 天琼骨事   ◎更新◎   何其盯着无生看, 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个答案来。   也就看到了无生闪过心虚和犹豫的脸,以及不断同她对视的垂下的双眸。   何其:……   好家伙,不会这么狗血吧。   无生喉结耸动, 开口道:“不是。”   说完, 他又摇了下头。似是想作证。   何其紧盯着他不放:“你说完话又摇头, 是想说你在骗我?说的都是假话?”   俊美的和尚面上刷地浮现一层薄红,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傻事。   殷野看何其一眼,见她是真心想知道, 便帮腔道:“无生, 你知道就全部说出来, 否则我们因为不知道真相吃亏,到时候怪谁去?”   “是啊。”何其提起之前在边疆的事, “上回撞见异族国师, 他手中就有我母亲紫河车制成的法器,险些要了我的命。”   无生听得神色一变, 目光紧张地打量何其,反应过来她此时安好, 下意识屏住的呼吸才重又继续。   “对不住,我只是怕你难过。”无生眼中涌现歉疚, “若是我没弄错, 他的确是你的父亲,也是我曾经的师父。”   “曾经的?那就是你后面又拜了师。”殷野疑惑,“你当时跟我们说起你的来历和过往, 可没提到这事。”   “原是我的私心,实在不愿提起他。”   何其面色颓然。   完了, 一听这个不愿说的劲, 就知道这巫道肯定不靠谱, 说不定会渣出新境界。   何其给自己做了三秒钟的心里建设,而后勇敢面对:“你说吧,我受得住。是不是当年他害了我母亲?”   无生眼睛微睁:“你、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是当事人啊。”何其给出听起来很靠谱的理由。   虽然事实上,何明心从未跟她说起过从前的事。不久前何其小心地试探,问何明心在玄门的经历,也被糊弄了过去,可见何明心根本不想提,也不想让女儿知道。但没关系,何其对真相的了解,都是凭自己本事知道的,绝不会露馅就是。   无生被她骗过,回忆了片刻,缓缓道来:“你母亲捡到我时,已经怀有身孕,身边就跟着他。你母亲看我根骨好,又可怜,让我拜了师。他抢着要当师父,于是就成了我师父。”   “可半年后,你母亲发现了他针对你的恶意,于是准备离开。”   “他奋力阻拦,调动人手,我们才知道他原来是清正门的门主,也是原本你母亲在追查的祸害这世间女子的罪魁祸首。清正门的行事,想来你们应该知道。”   何其点头:“殷野同我说过。”   无生不安的眼神自少女严肃的面孔上扫过,“我同你母亲就在那时分散,我再没能见到她。我本来也险些丧命,被我佛门的师父捡了去,带到雪山养大,传授我一身本事,希望我为禅宗复仇。”   “复仇?”何其看着无生。这可又是新事,大和尚还藏得挺多啊!   “没错,是复仇。”无生解释道,“昔日清正门作风过分霸道,断绝了我禅宗的根基。儒家倒是得了幸存,佛道不知道多少家被灭门。”   怪不得和尚说,禅宗再无人。   也怪不得,一路行来何其没遇到过几个厉害的佛道玄门人士。唯一的例外还是何其手把手教出来的殷野。   何其有些担忧:“可是他二十年前就那么强,如今你要怎么对付他?”   “师父传授了我佛门秘法。”无生握紧手中佛珠。   许是雪山上长大的,无生一身皮肉也白净如雪。白皙修长的手指,攥紧那佛珠,垂眸的和尚神色宁静,不见丝毫字的,似雪山般沉静宁神。   过了瞬息,无生抬眼道:“还请二位往皇城去时,带上我吧。”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只怕你还不肯跟我们说实话吧?”殷野目光狐疑,总觉得无生还瞒着些什么。   何其却是蹙眉,她望着无生俊美的面孔:“我看你这回还是别跟着我们好。”   她感觉不太好。   不是事情的进展不顺利,是此番对无生不太好。   何其看向殷野:“那巫道就是在皇城之中吧!我们过去会会他。”   上一次何其就有这种想法,她在古代有神力加成,比现代可强得多,应对难题的信心也更强。而且在唐国,不像在现代时,有那么多的师长可以依靠,只能自己上了。   “圣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宫中,被那巫道藏了做人质。我得去救人。”殷野还是放不下。   宫中有巫道,或许那些让人失望的事,全都是巫道所行?   再者,在宫中时,皇后也颇为照顾他。否则殷野不会跟太子关系这般好。   无生听得面露急意:“还请带上我!我对宫中巫道熟悉,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小神仙说了不带你,”殷野望着他,“必有她的理由。”   以殷野对小神仙的了解,已经猜到此番怕是无生安危难言。她一向是最是善心、好心的。   无生却道:“我自己也要去的,拜托了。”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两人,谁都看得出来他眼中的执着和坚定、毅然。何其二人若不带上他,他怕是会在路上艰难许多,对无生和尚来说是更差的结果。   何其跟殷野对望一眼,少女眼中写着为难和迟疑。   就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几人沿着方向望过去,看见唐清宇、 一个小姑娘,以及一堆护卫。   身穿襦裙的小姑娘,跟唐清宇说了两句话,朝着几人的方向走过来。   小姑娘衣着简单,但整个人气质很好,发髻上的一只步摇也是行走间不见大幅度晃动,步步生莲,可见仪态之好。腰间挂着一个令人熟悉的荷包,赫然是那个两只猫儿扑花的。   殷野看着来人:“平涵,你有事?”   平涵眼中只看得见四人,殷野、无生,以及不远处的杨无牙、三丫。   小公主声音温柔,还带着丝丝童音的味道,尚且满是孩子气。   她开口道:“小侯爷,平涵知道你要去皇城去,特来告知你,那巫道应当住在大佛堂。娘娘和圣上,只怕也是在哪附近的。”   这是来送消息来了。   唯有从皇城里出来的,才知道这些细节。殷野上回去救人,也是匆匆来回,而且皇城之中看守严密,还有不少人手里的东西有些门道,还废了他的符箓。   “多谢,你有心了。”殷野客气道谢,不过多少有些疏离。   小公主不再像从前骄矜,只是看了他一眼,袖子里的手攥着那个荷包:“平涵也想出力,只是实在无能,此番辛苦小侯爷了。多谢小侯爷带回来的家姐的遗物,平涵感激不尽。”   小公主屈身一礼,殷野侧身避开,一步踏到小神仙身边。   看出他一如既往的疏离,小公主颔首,转身离开。   待人走了,何其仰头看殷野:“你好无情啊。”一看小姑娘就是有意思。   殷野握住小神仙的手,往自己心口按,眉梢有些委屈:“你这话也无情得很。”   他不待别的人无情,难道要做个花心大萝卜么?   无生和尚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皱了皱眉,但随即就松开。   无生打岔道:“其实我有些关于何师父的细节还未明说,不如我们路上细讲?”   这是把何明心抛出来当诱饵了,挠中了何其的痒痒肉。   她最好奇的,就是何明心的这段隐秘的过去。   何其咬咬牙,心想回头得时刻注意和尚的安全。她瞪一眼无生:“这回可不许说一半留一半。”   无生点头应下。   转头殷野去安置杨无牙跟三丫。两人受伤,还受了惊吓,如今在安全的地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杨无牙和三丫都很懂事,面对殷野的道歉更是直言没事。   他们知道,殷野是忙着家国大事,他们两人,本来就都是厚着脸皮跟着殷野的。抛开那点子情分,殷野没有必须照顾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从小受惯冷眼的杨无牙更是感动得很,没人责备是他倒霉惹祸,三丫小小年纪就积极自救,殷野更是把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去。   杨无牙抱着三丫:“小侯爷,你放心地去,我一定好好照顾三丫!这回我经了事,肯定不会再被三丫比下去。”   何其听了直笑,安慰他:“其实你身上霉运散了一点的。”   杨无牙很是惊喜:“神仙娘娘,这是真的?!”   何其:“真的,散了好些呢。”就是本来的霉运多得实在不像话。   不过客观上,杨无牙的霉运就是少了!   ***   安置好杨无牙跟三丫,三人踏上前往皇城的路。   何其化身成小狐狸,踩在殷野肩头,隐匿符则由何其存想,贴在两人身上。还是配套的息声符,能将几人说话的声音隐藏。   路上,无生被何其追问细节。   “你说他对我生出了恶意,可是一个没出生的小孩,有什么可给他图谋的?难道他是走邪门路子的,要吃我的血肉修炼,或是用我做什么邪门法器!”   何其说的都是她听说过的。   无生显然不想提这个,面露嫌恶:“他想要你的天琼骨。”   “天穷骨,那是什么?”何其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好穷!   不会是因为这根天穷骨,才导致她前半生如此穷困吧?   “人的琼顶,头盖骨。”   何其头皮发麻,还觉得很离谱:“他要我的头盖骨干嘛?!喝茶啊!”   生理学上,两人明明是父女关系。可一个父亲,竟然肖想取出孩子的头盖骨,那是多残忍的事,简直毫无人道。   “一般人的头盖骨,是不能被称为天琼骨的,只能称为琼骨。”无生为两个不懂行的解惑,“能称为天琼骨的,是承载仙灵通天气息的琼骨,方能称之为天琼骨。”   何其开始沉默,面色有些凝重。   她突然想起来,如果两人是父女关系,会不会对方也能从血缘上辖制她。她在异族国师那吃的亏可不是假的,不是殷野父亲送的大功德,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何其赶紧跟臭宝商量。   得来的消息不差也不好,如果对方真是何其生身的父亲,两人之间还真会存在血缘辖制。   但天道冥冥,不尽责任的父亲肯定不配拥有一个慈父同等的权利。而且母亲对于孩子,光是生育一关就吃苦无数。   简单来说,对方能影响到何其,但有限。何况何其还是从异世而来,受的约束更少。   何其脑子一转,就想着搞事。   可狐狸精的本事,除了肉身的彪悍,还剩下什么呢?   她想了想,爪子从自己身下割下两搓毛毛。   而后将两搓毛毛点燃,搓成药丸似的小灰团:“来,你们先吃了。”   殷野跟无生都有些不解,但两人听话地吃了,也没问什么。   何其给他们两个吃完解药后,就看到红色高墙林立而起的皇城。   三人小心地往大佛堂摸去,殷野负责指路和防备来人;无生路上瞧见不少清正门的东西,为两人科普;何其则负责操作细节,保证三人不露踪迹。   三人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大佛堂。   不过到了大佛堂,几人鼻翼间都是血腥的气息,并不是什么佛香。   再往里走,何其窥见一片血红,以及血红后的两抹皇家紫气。要想往紫气处去,须得经过前一处。   靠近那片血气后,何其便撞见了那满殿堂的头盖骨,看得人心头发麻。   而殿堂中,躺卧的道人手中捏着一个人头,一边剥弄出骨头,一边抬起头,冲几人露出个笑来,仿佛在说欢迎到来。只是绝非好意。   何其:好变态。   怪不得她妈要带她跑路! 第150章 变态道人   ◎更新◎   再定睛细看, 就能分辨出两人眉眼极其相像,就连唇鼻也有几分相似。站在一起,立时就能让人想到他们关系不浅。   何其长得不像何明心, 但她不曾想过, 自己竟然长得那么像这个变态。   真是倒了大霉, 晦气。   道人悠然放下手中人头, 轻声带笑:“来了,好生热闹。等下想必会更热闹。”   大殿论人气, 那绝对是空空荡荡, 因为就何其三个活人。这道人自己是一抹强大神魂, 根本不是真人。   所以热闹一说,让何其觉得哪儿有些不对。   不过这种不对难以明说, 她便把这种不对暂时搁置在心里, 目光扫向殷野、无生二人。   三人一路行来,也有了些默契。当下先聚到一处, 踏入殿内。   他们必然是要往前走的,所以也就不必犹豫, 不如快刀斩乱麻,打道人一个措手不及。   年轻人的果敢, 让道人的笑意里混杂两分讶色, 但转瞬那讶色就消失不见。   何其走在小队伍最前面,紧盯着道人的面孔,看得道人也朝她望来。   何其皱眉出声:“你是谁?为何——”   她欲言又止, 目光在道人面庞上扫过,似是惊讶两人为什么如此相似。   道人那双笑意不及眼底的眸子转向无生和尚。他看了面露嫌恶的和尚一眼, 忽地一笑, 回答少女:“你想问, 你为何长得与我相似?”   何其顿住步子,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道人。   她满脸都是好奇,探究意味极浓。头上的狐耳支棱起来,宛如一只初初撞入人世的小狐狸。   身后的殷野跟和尚都很配合,也跟着停下,不急不躁。何其素来是有主意的,行事经常出人意料,但往往也有意外效果,他们很信任她。   “这么想知道啊?”道人笑得有些恶趣味,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们当然会长得像。”   “不可能!”何其大声反对,瞪大眼,朝着道人快步走近。   她这几步,就像是受惊的人下意识地往前走,想看得更清楚些。甚至何其都不带动用狐仙的神力,无害得很。   随着她走动,一阵淡淡的香气席卷向道人。   那香气由浅至浓,转瞬包围道人。   道人抬手设立屏障,香气却仍是霸道地穿过了屏障,涌入道人身体之中。   随后他面色一变,快手掐了个法诀才将何其的狐香挡住。但何其往前走的目的已经达成,香气沾上了道人的身,而且量还不少。   几乎是瞬间,道人身上开始发热。   何其身后,两个大小伙子也受到了一点影响,但两人提前吃了何其给的解药,努力克制一二就能解决,眼下二人看着脸色发红的道人心情奇妙。   殷野心中赞叹,小神仙不愧是……小神仙。   连这种下药的事都能不拘一格,叫人完全想不到,果真是奇才。   看见殷野欣赏赞叹目光的无生和尚:……   狐香飞速起了效,立竿见影。   道人神魂如冰玉,红意从他脸上透出,整个人面红耳赤,愤怒的双眼亦是发红,已然有了三分癫狂,“好,你很好!不愧是我的种,长得像我,这股子劲儿也像。”   何其“呸”他一声:“我可跟你没关系!”   她活了十多年,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她长得这么像这变态,何明心女士还是掏心掏肺地待她,当真是不容易了。也怪不得何明心曾经盯着何其的脸,满脸莫名。这换了谁能不莫名!还是那句话,长得像这家伙,她真是倒了大霉。   心里头有气,回话时何其空就双手结印,全神贯注于双手之间。   一把通体泛着金白之光的长剑,自她手中诞生。   何其使惯了剑,在几次手中无物的窘迫后多次尝试存想长剑这种法器。她对存想符箓一道已经可随手而为,一通百通,此番也很顺利。   殷野手中的疯刀微微颤动,将空气中的血气吞噬,刀尖隐现红意。   两人先一步,默契地攻上前。   狂风平地乍起,从廊下蹿入的风吹动了吊着的头盖骨,发出阴森的碰撞摩擦声,也搅动了这一室的血腥气,叫人心中作呕。   何其两人合力,寻得机会,殷野疯刀划过了道人的手臂。   就在此时,何其感觉到了自己手臂,同样位置涌现一股痛意。那痛意十分真切,好像受伤的人是她一般。   她倒吸一口气,停手抓住自己的手臂,再看向面色苍白但面露不屑的道人,立时反应过来——这就是道人的算计。   也是骨血限制的用法。   ——“这是骨血代受秘法,他受伤,你也会同样感受到痛苦。不过此等秘法,他应当比你更痛些。”   何其在脑海中用神识问臭宝——“那我受伤,他呢?”   要是她能反作用回去,大不了就表演一个当场死亡!谁怕谁。   可答案令人失望,这是个单方向的骨血秘法,父母长辈辖制后辈。   解法倒也不难,只是需要七天时间,可何其现在哪有七天的功夫能够让她去解除秘法,只能生受了。   也因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何其下意识的动作让殷野发现了。他看了一眼道人,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何其面露懊恼,出声道:“下死手!”   能一刀解决,就不要两刀。如此能解决这个变态,也能让何其少受苦。   话音落下,何其自己先冲上去。   少女扬剑而起,身姿矫健,剑身倒映着殿中的景象以及少女的面孔。   刀光剑影中,两双形状相似的眼眸相对,一个癫狂张扬,另一个勇毅坚韧。   ***   京城外。   平涵回到唐清宇身侧,小公主仰起头:“太子哥哥,平涵是不是太无用了?”   “何出此言。”唐清宇摸摸这个小妹妹的头,“你不必想太多,父皇和母后不会有事的。”   众人看不见那白狐仙人的存在,可唐清宇能瞧见。他心中清楚,那或许是别的“高人”,兴许还比殷野更强。皇城中的巫道,不就是仗着那一身本事嘛。   平涵看了眼皇宫的方向,摸着荷包:“姐姐守护的山河,我也好想出力啊。”   唐清宇欣慰地笑笑:“你提醒的必然有用,我们静候佳音。”   他话音落下,遥遥望见城墙上那两抹明黄坠下,且亦有数名妇孺、老人出现在城墙上。   “他们要做什么?!”小公主惊呼出声。   而后一行人就亲眼目睹血色洒过城墙。   城外的队伍中,有几个将领红了眼,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不敢相信,那是家中人。   大军在外行事,要以方便为主,自然不可能将所有士兵、将士的家眷带上。   可城中里外的士兵,说不得还有一家人呢!不动家眷,几乎是共识。   更有一人,单枪匹马而去,想要去看看那被杀后,又掉落下城墙的人,到底是否是他的家人至亲。   这人奔马到城下,撕心的痛骂声响起,被骂的赫然是如今城中的掌兵人余豪。   余豪听着底下的骂声,身边站着另外几个麻木的将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余豪更是挥手下令,让人射下彻底挑起战事的一箭。   城墙下多了一具尸体,骂声戛然而止,愤怒却到达顶点。   战事起,硝烟扬。   城墙上,有战斗的鼓声和冲天的喊杀声传出,传入深处皇城中。   彼时何其跟殷野、无生三个,都在经受道人的无耻。   这道人扔出一把玉石,可踏及玉石周边,就会被玉石生出的幻境拉入。幻境粗浅,可幻境中的画面过分无耻,都是赤|裸的男女,万幸人物都很美型,不至于辣眼睛。   但公然见到这种场面,都叫三人心神一动,或嫌弃、或烦闷,出手带上急躁的意味。   何其一边踩中一个幻境,狠狠地碾碎一个石子。她更觉得这道人无耻变态,恨不得代那些幻境中真实无比的男男女女杀了他。   而且她还有个猜测,这人不会有古代版的情|色摄影爱好吧?那她妈……   想到这种假设,何其就心里冒火,出手愈发犀利,也不再顾忌伤到这变态自己也会痛,一剑又一剑劈刺出去。   道人躲过一剑,何其将手化作狐爪,狠狠地从道人脸上划过,留下四道灼烧般的黑色痕迹。   脸上火辣辣的痛,但想到对方更痛苦,何其多少有点爽。适应过后,性情坚毅的少女也不再会被下意识的反应控制。   道人捂着脸,看向何其的目光愈发阴沉。   道人目光太抬高,落到何其额头位置。他舔了舔唇,神色不掩觊觎:“不孝女,你这等逆女,我杀了你也是活该。叫你活到现在,已是你命大。”   何其头皮发麻,没回话。   当她不知道,这人想要她的头盖骨呢!   谁失去了头盖骨还能活?且看这满殿的头盖骨,外加殿中桌上那个半骨半血肉的人头,怕是这变态还在熟练手艺,怕弄坏了她的头盖骨。   道人听着喧嚣的战鼓声,也不再陪这几个拖延下去,他一把抓住桌上的人头。而后猛地将人头掷了出去,   人头悬挂在殿中空下的吊索上,多了这一颗人头,殿中的所有骷髅头骨咻忽一变,在眼洞的位置燃起两簇蓝色的火焰。   白色头骨,蓝色幽火,在暗沉红色的殿堂中显得诡异幽怨。   鬼语声也响起,或求饶、或发威恐吓,对着阵法之中的何其等人鬼喊鬼叫。   随着这些不甘的亡者遗留的混乱意志重现,煞气凝结,杀气也涌现,远处的怨气从城门外被拉来,填充进这间殿堂。天下之势,本归皇城。   何其三人感受到殿堂中显现危机,面色齐齐一变。   这回是无生和尚顶在了最前方,和尚上身的衣袍不知何时因为气劲裂开,露出精壮的上身,唯独脖颈上一长串的佛珠还挂着,随着他的动作在胸|膛前摇晃。   无生神情沉静,目光悲悯,通身涌现佛门金光,犹如罗汉。 第151章 无生舍利   ◎更新◎   佛光荡开, 净化出小小一圈净土。   可周遭的冤鬼都悍不畏死地涌来,宛如扑火飞蛾。更可怕的是,如今这无数头盖骨和幽火组成的阵法, 形成了一种互相迎合的奇妙反应, 困锁阵中人的威力强得惊人。   虽不致命, 但何其都有种难以冲破的预感。   透过重重冤鬼、漫天鬼煞之气, 她窥见道人转身而去,长袖当飘, 步伐轻快。   变态巫道不急着解决她们三人?反而在这种紧要关头, 转身离去……   何其心道不对, 想起这大佛堂后头还有皇宫中的皇帝、皇后。   她提起长剑,同时提醒另外两人:“那巫道往后面去了!”   “圣上和娘娘在后面。”殷野心道不好。   无生则是听着鬼嚎声里不甚清晰的战鼓、喊杀声, 皱眉道:“他怕是布下了一场惊世大局!”   “边疆的战事, 京城的战乱,皇位的更迭。这桩桩件件, 都会引起国家动荡,龙脉动摇。”无生目露急意, “他果然意在龙脉!”   唐国的龙脉,就是这片山河最强大的那支气脉, 代表着国运盛衰。   当山河气脉最微弱时, 就会在危机中露出气机。胆大者,可以在此时助力山河,也能在气脉上动手脚, 为自己牟利。   像道人的目的,绝对是后者。   观他行事, 他的目的就是搅动山河, 从而找到龙脉, 借助龙脉的气运行事。而道人得利后,龙脉必伤,届时整个天下就会更乱。   山河动荡,最苦的是无数的普通人,万千人,他们本来勤勤恳恳生活,却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就陷入导致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动荡战乱。   三人反应过来,都明白了道人的狠毒心肠。   可冤鬼大阵吸纳了城门口战事产生的血气和煞气,源源不断,竟是强悍无比地将三人困在原地。阵中冤鬼许是死时和死后太惨,各个也很是强悍。   三人协力尝试朝道人离开的方向跟上去,却总是被困在阵法中央,就像是脚底下的地面会挪转一般,可他们的眼什么异常都未曾发觉。   殷野盯着地面看了十几息,面色难看:“地上的玉石也没动。”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以为自己在往前走,可只是原地踏步,实在怪异。   无生也无法:“我只能辨认出这阵法古怪,可绝非我能破的。”   何其并不意外,毕竟就连臭宝这种老古董都没办法。   方才用神识问过臭宝,她还得知了一些重要信息。   变态道人很可能是臭宝那个界面的修士,这冤鬼大阵有当时天阵宗的手法。对方还有可能跟臭宝一样,是升仙失败的修士,没了肉身,但想办法留下了强悍的神魂。   目前道人是受伤状态,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轻松,否则不会不动何其三人的性命。   他那么想要何其的天琼骨,这满殿的头盖骨都能充当无声的证据。   可对方若是除掉了现任皇帝,龙脉露出踪迹,他找到龙脉,就有可能恢复伤势,或许还能集气脉于一身,拥有突破这个界面的能力。破开这个世界,连接的……可是现实世界!   何其知道这点后,就知道自己得拼命了。   随着三人尝试破阵失败,她心知不能再拖 ,咬咬牙道:“你们等会找到那道人,千万要小心!”   她又看向殷野,看一眼满殿冤鬼,对殷野交代:“我们见面第二次!殷野你等会想着那回我的模样唤我回来。”   殷野望着何其,没挪开目光,也没在第一时间应声。   等会找到道人?他们都没出去,又如何谈找到?   殷野脑子飞快地转着,他心中念着离开两字,回忆起小神仙被异族国师用金锁网困住那回,他上次以为……他失去了她。   幸好小神仙重又归来。但那回的绝望感光是回忆一二都觉得可怕。   何况那回,小神仙用的明显就是自伤之法,否则也不会突然生出那么强大的威力来。   殷野反应过来,试图阻拦小神仙:“不!”   但慢了一拍,何其跟臭宝说好,直接对准阵法的一处阵眼,用上了自爆的力量去攻击。   离去时,何其不甚清晰地看见了殷野惊惶的面孔,又想起上回殷野的痛苦和拼命,心中一酸。   魂魄回归身体,躺平的何其直接变身喷射战士,对着天花板喷出一口血。而且这回她的头还特别疼,像是要被硬生生撕裂开一般。   何其头疼得从床上滚下去,她躺在夜间冰凉的地上,可地面的凉意根本无济于事。   这痛苦现在来说,应当只是一瞬间,但再过会回来,可未必有大笔的功德能治愈痛苦。   想到将来,何其在再回唐国之前,抢分夺妙给自己脑门上贴了六张眩晕符。   可惜没有板砖,不然睡过去最痛苦的时候也很好!   她正惋惜不能自拍板砖麻醉,就又听到殷野急切的心中呼声,顺着世界通道往唐国去。   神魂自高空坠下,因为地利,何其看见□□出来的一抹若隐若现的气脉龙尾,正将将在皇城中摆尾,下一瞬又不见,时不时隐匿行踪。   ***   佛堂后的小殿。   道人大步穿过走廊,来到这座皇城昔日身份最高贵的两个人面前。   他垂着眼,目光轻慢,像看两只蚂蚁小虫,可面上却又溢着真心的喜悦,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皇后抬起头,瞥见危险的道人。   她也听到了战事的声音,心中清楚,外头的儿子在面临什么。   攻打京城,还是皇帝还在皇宫中的京城,只怕将来她儿要受到无数的置喙。   皇后只犹豫了一瞬,就走动几步,站到皇帝的身边。即便她身体发颤,其实也对这巫道惧怕得很。   唐明麟抬眼,看着虽然无比害怕但半作保护状的皇后,心中猛地震颤起来。   他分明看出来,道人这回是想取他的命啊!可皇后,却愿意挡在他身边。   道人以为皇后是害怕,才同无用的废人站到一处。他随意地抬手,魂力自手下蹿出,如风刃般割向皇帝的喉咙。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皇后扑上去以身相挡。   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位置的大佛堂正殿轰然倒塌,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动,一时就连城头上下的厮杀都为之一停。   道人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手指再次勾动。   皇后护住的身下,唐明麟胸口心脏处被穿破血洞。   鲜血汩汩地冒出来,带走人身上那股鲜热气息。   帝王驾崩,道人察觉到皇宫的气脉变动,眼眸刷地亮起来。   而大佛堂的废墟中,殷野当先破开沉重的瓦片,踩着头骨脱身。他往前跑,无生和尚就在身后急忙跟上,两人额上滑落汗珠,呼吸粗重。   两人来不及停顿,赶紧往后面跑,双腿如飞。   身后的冤鬼用飘的,都只能堪堪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殷野还一心二用,心慌地依照小神仙的吩咐,在脑海中想着第二次见面时小神仙的黑裙打扮模样,口中无声唤她。   转瞬间,殷野跟无生就抵达后殿的门口。   两人看到了身下流着一大滩血迹的帝后,也望见了拿着一株黄金般的草,勾出龙脉的道人。   两人后方,何其掉进冤鬼堆里。   适应了不到一秒,何其就飞快接受了鬼老大的身份,指挥操控着冤鬼从殷野、无生两人身边绕过,奔向生生造出无数冤鬼的道人。   冤有头,债有主,冤鬼就该找道人报仇。   冤鬼行过,呼啸哀嚎,门扉都被鬼风直接刮走,摔打在墙壁上。   道人捏住龙脉的龙角,偏头就看到了无数冤鬼奔来的这幕。   冤鬼没有了神智,便只会攻击活人,获取鲜活的气血,他改了身上气息,合该坐山看戏才是。   道人眼中再度闪过讶色,但手下动作未停,当着三人的面强取龙脉的气运。   而何其发现自己脚下没有鬼仙台,也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上回穿成鬼仙,说是鬼仙,但只是修行到一半的,被迫困在鬼仙台上。但如今她是货真价实的“鬼仙”,实力比不得仙人,可行动自如,还能如臂指挥无数冤鬼。   何其上前,拍了下回头看她的殷野跟无生:“走!别给他时间。”   殷野重新看见她,心跳如鼓。何其也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也就没注意到无生眼眶发红,眼中闪过无数庆幸。   被吓到的,何止是殷野呢。无生更是不知道太多的事,差点没吓死。   无生快速扭头,奔向道人。   他想,万不能再让他这位前师父活着了。   道人必须得死,他死了,无生才能放心。   而道人手下龙脉被强取了气运,发觉不对的龙脉也剧烈挣扎起来,想要缩回地下去。   道人怎会放手,何其三人也必定要抓住这时刻。   来不及多言,三人一前两后,贴近道人。   无生脱下胸前沾了汗与血的佛珠,佛珠串在他手中飞快转过,散开成光洁的一粒粒佛珠,其上散发圣洁白光。   和尚被佛珠包围,那刺目白光让何其跟殷野都不得不停下步子,暂避光芒。   无生飞快抓住了道人的手臂,道人不能躲,躲了他就可能再次失去龙脉踪迹。这也是无生今日,第一次遇到绝佳机会。   道人曲肘回攻,手上更是在瞬息间出现一把闪着黝黑光泽的弯刀,刺向无生的腹部。   可这回,道人未曾想到,那些佛珠全部涌入了他的体内,就连无生体内,也飞出一颗明亮的舍利,一并扎入他的魂体之中。   佛珠和舍利气息交融,纷纷破裂开来,露出明亮光辉的本体。那些全部都是佛门舍利!   舍利本身不能伤人,其中囊括无数佛门前人的善念功德,最大的功用——化恶。   道人面庞上的轻视僵住,他看着自己被那些渐渐黯淡下去的舍利分裂,身体的数处都在消融。   手上两根手指消融后,龙脉就拼命挣开辖制,桃之夭夭。   一看就知道,道人要完了。   但是背对着无生的何其与殷野,分明瞧见了无生快速老去的皮肉。   原本袈裟之下精壮的青年身体,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失去年轻的光泽,越过了健壮期,肌肉变得松软,随后皮肤也松弛下去,最后更是有斑点浮现。   道人望着瞬间老化的和尚,在魂体濒临崩溃时,伸手摸向目露杀意的无生的头:“不愧是我的弟子,可惜你忘了,我死不了。她没能杀了我,你也做不到。”   道人面上露出一个狠厉的笑,伸手点向自己眉心,溃散在后殿之中。   他最后的一个眼神,望向了正担忧望着无生的何其,目中恨意里夹杂着势在必得的决然。 第152章 我是骗子   ◎更新◎   耀眼白芒中, 何其怔愣且慌张地看着无生的背影,等她再抬眼,就望见殷野驱使疯刀, 朝着道人溃散的神魂挥刀。   也不知道最后疯刀有没有触及, 因为下一瞬道人就彻底消散了, 只余下满地石子般失去光泽的舍利, 以及空气里残留的血腥气味。   那股气息不是源自帝后尸体下的新鲜血液,是一种带着陈旧、腐朽的腥味, 似乎里面掺杂了股时日恒久的霉味。   道人的狠话言犹在耳, 可眼下何其已顾不得道人是生是死了。   她没想到, 无生竟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无生他这是仅身体老去,还是……生命力一同流失?   想到无生一招逼得道人主动消散, 何其心中已有了猜想。只怕, 是第二种。   第二种,则意味着无生最好的结果, 就是命不久矣。   何其眨了眨眼,朝着无生的背影走近两步, 手却不敢轻拍无生,看他转身;也不敢绕到前方, 去看无生此时的模样。   而殷野转身后, 就正好和无生面对面。   那个俊美得叫狐狸精念念不忘的和尚,如一支干瘪掉的花枝,面上的皮肤如同枯萎的花叶, 皱巴起来。   只有一双眼,微微垂下, 不笑也似在笑, 莫名可亲。   殷野看得感慨万千, 他脑中胡乱涌过许多事,开口问道:“你的名字,是为此吗?”   无生说他有佛门秘法,可以对付道人。   可这门佛门秘法,明显就是要命的秘法,估计还有平日不得动用力量的限制。   和尚一早心里就有数,又顶着个“无生”的名字,怕是早有预料。但名字是他自己所取,还是传法之人?   “是我、自己取的。”无生开口,短短的一句话停顿了两回。他的声音也变得干哑。   在他背后的何其听得心中发涩。   能发出声音的喉咙是人类最晚衰老的器官之一,可无生的喉咙也老了。   她垂首难过时,无生正慢慢地转身。   他看起来很不适应自己的身体,差点因为转身而晃倒。殷野上前,扶住了他。   而何其看到这幕,眼眶一红,自己绕到无生的对面。   见到无生令她陌生的苍老模样,何其很艰难地唤他:“无生……。”   是她太没用了吧?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神仙,不能轻易解决那道人,也不能及时拯救这个国家,不能让这里的人民避于战乱。   她总想着,自己要做什么,要救人。   可现在好像什么都没做到,也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无生看着少女落泪,抬起自己枯瘦的手,帮着少女揩去一行泪水。   可随即又有泪水流下,湿润了他干燥的皮肤。   “别哭,别哭。”无生低声哄她,声音变得轻细。   可这哪里有用,只是更惹人难过。听得殷野都心里发酸。   他并不喜欢无生,但相处久了也不讨厌这人。   他见过和尚耐心哄三丫、见过和尚日日里古板地饭前诵经、见过和尚被狐狸纠缠却只冷面赶狐,他见过无生和尚太多年轻鲜活的时刻,一时实在很难接受一路同行的这位伙伴变成面前的模样。   殷野忍着那股难受,劝解小神仙:“无生和尚也不想见你哭的。”   何其听进去这话,自己抬手擦擦眼,有些歉疚地望着无生。   “对不起。“何其回想着两人见过的匆匆几面,心中更是难受。   和尚待她的亲热谁都看得出来,只是何其觉得两人没那么熟,心中尴尬,先前就总是无视。   现在想来,那种处理行事对她自己来说固然无错,可于无生来说未免太无情。   那时,无生早就做好了有死无生的打算了。   听着她莫名的道歉,无生看出来她的心思。   他握紧了殷野扶他的手,面上露出笑,努力让自己说话成句。   “你不要想太多。于你来说,我们本来就不是很熟稔。”   “我心里,待你是亲妹妹一样的。”   “你没有出生时,我就在想,你会是什么模样,将来,要带你去我玩过的地方玩,带你吃我认为好吃的糖。”   “师娘给我,画了那幅画。我一直,好好地收着。”   画是两人初见时,小狐狸胡柔牵带出来的那幅画,画中人模样很像何其。   无生自顾自说着,也不知道后殿的门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粉色小猪和一只红毛狐狸。   龙珠珠看看那感觉很像自己老大的人,又不放心地看向泪流满面的失恋同盟小狐狸。   一猪一狐本来各自在京城里打转,嗅到龙味的龙珠珠在京城里寻找龙的踪迹,遇到了醉酒差点掉进酒缸里的狐狸。   狐狸成了精,醉后口中念着个和尚,一副难过得要命的模样。   龙珠珠也是伤心人,就救了狐狸,又照顾它。   听闻龙珠珠要找龙,狐狸笑话说不可能,但脚上跟上了小伙伴,还帮着龙珠珠出主意。   两人找了一圈,这回的目的地就是皇宫。谁知道刚到皇宫,就看到大佛堂倒塌。而后新朋友要过来,龙珠珠就跟上了。   看着小狐狸只哭不出声,龙珠珠走近,拿蹄子碰了碰狐狸,哼唧着问新朋友。   ——“别哭了,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胡柔吸吸鼻子,发出狐狸叫:“嗷——”   是一声无意义的音节,龙珠珠只听得出震惊来。   胡柔叫完,就奔向殿中的无生和尚。   他老了,可她还是认得出来,那就是无生和尚。   红毛狐狸蹿到无生腿边,着急地打转,只是再不敢往他身上跳。   无生低头,看见了奔赴而来的小狐狸。   他忽地懂了点何其的心情。   他也有点愧疚了,他待这小狐狸,其实更过分吧?   无生看着小狐狸,对殷野说:“站着有些累,劳烦你扶我坐下吧。”   殷野脱了外裳,给无生垫着,才扶着他坐下。何其在一旁搭手,沉默未言。   无生坐下后,小狐狸轻轻地挨到他身边。   只一碰到他,狐狸眼中又溢出泪水来,她先是着急地叫唤,叫着叫着又低下头,将满是泪水的面孔掩去。   无生伸手摸了一下小狐狸的背,笑着道:“如今我已不好看了,你去找个更好看?”   他尤记得,小狐狸看见他时那刹那的痴迷神色,想来蛊惑小狐狸的,就是他的面孔。   可胡柔听了这话气得很,“砰”地一下化作人形。   “你休想再赶我走!”   胡柔瞪着无生,满脸都写着倔强。似乎在说,她这回绝对不会再听无生的话了。   ——她再也不走了。胡柔的眼中写着这句话。   胡柔很后悔。她在设想,如果她不走,和尚会不会就不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无生望着小狐狸人形年轻娇美的面孔,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救了胡柔,把它当成一只生灵,像是任何一种动物一般。   一旁,在无生跟胡柔说话时,殷野试着将自己体内真气传输给无生。   何其也在试,将鬼仙神力中的鬼气费劲剥除,再自心口背后灌给无生。   可有两人的努力如水入汪洋大海,没激起任何的浪花。   无生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继续衰败,不过是白费他们的付出,他出声道:“都不用,没用的。”   “无生,是我的姓名,也是,我的结局。”   他说着话,感觉到最后的力气也在流失,眼皮也飞快变得沉重,耷拉下去,看起来像是在眨眼一般。   无生想要扭过头,可他已经没了力气,头只侧过了一点。   他睁开眼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和尚!”   胡柔吓懵了,她捧住无生苍老的脸,两只发颤的手想要撑开无生的眼睛。   可那双温润的眸子只是看着她,直至毫无情绪。   直至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无生的面孔。手中的温热,也让她不愿看清。   明明她只是离开了一下啊。   胡柔想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何其跟殷野,哭喊道:“你们走!要不是你们,和尚肯定不会……”   话没说完,已泣不成声。   何其能理解她的伤心,主动避让,往旁边走去。   殷野却微微皱眉,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他看向狐狸精:“你明明知道,无生对你不是情爱。若说重要性,你比小神仙差远了,或许都比不得我,何必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殷野自己是无所谓的,但他不想小神仙那么善良一个人,背负这种会让人愧疚一生的责任。   来时,是无生要他们二人带上他的,且无生明显表明了自己的坚决和毅然。   何况无生临去前都能待强迫他的狐狸精柔和,只怕心中小神仙的份量重多了,还轮不到狐狸精在无生去后来欺负小神仙。   殷野沉声道:“他有个侧头的动作,只是太细微了。我当时没注意,想来你当着无生的正面,应该看到了吧?”   胡柔先是挤出不忿,可慢慢地就被击溃心防,彻底崩溃。   她哭着去抱住无生的身体,死死地抱住,胡乱地喊着“和尚”跟“无生”。   何其有些呆呆的,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回话。   殷野察觉不对,拉着她往外走了几步。   他轻声唤:“小神仙,小神仙?”   连续喊了五六声,何其的眼泪流下来,也终于抬起眼看殷野。   何其把头埋进他怀中,哽咽道:“我是个骗子,我根本不是真的神仙。我也没有仙人无所不能的本事。” 第153章 龙猪骑士   ◎更新◎   同时在两个界面遇到困难, 现代时,她靠着道门前辈压阵,想出几个主意出了力, 便以为自己很聪明了。可来到唐国后, 只靠自己, 这不就露馅了?   或许她想象中的强大的自己, 都是虚的,经不起磨难。   陷入自责中的何其觉得很难受, 她反省自己过于轻率。   明明她提前感觉到了, 此番对无生来说不太妙, 可她却还是带着人过来了,就是因为她自信出现意外, 自己应该也能护住人。   殷野紧紧地抱住小神仙, 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他揉揉小神仙的头发:“小神仙,你不是骗子, 因为……我本来就知道你的事。你会受伤,会为难, 也会难受纠结,和每个人都一样, 但你又更勇敢、善良, 你帮了那么多的人。”   跟小神仙学了术法后,殷野便开始渐渐察觉这点。他的确发现了,小神仙可能没有他一开始想得那么强, 离他那么遥远。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她可贵。   “你说我那一路, 每一步都是自己走过来的。可你这一路, 何尝不是一直在做神仙一样的事呢?”   “再说了, ”殷野低头,温声告诉钻进牛角尖的小神仙,“仙人当真就是无所不能的么?我觉得你把仙人想得太厉害了。仙人应该也有不能做到的事,还得遵守天条呢,你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就算你不是你心目中的神仙,但在我心里,任何仙人都比不得你。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仙。”   何其闻声抬头,她眼眶微红,眼中因为泪水变得更为清亮,水盈盈的。   殷野终于等到她抬头,望着她的双眼道:“这世间,你最好、最好。”   何其眨眨眼,憋住泪水。   她道:“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可能是刚刚自闭过,何其听着这些话,也觉得像是殷野在安慰她。   就在此时,围着后殿转了一圈的龙珠珠跑过来,四只蹄子发出哒哒哒的轻盈声音。   龙珠珠有些不确定:“哼哼?”   ——老大,是你吗?   一身鬼气鬼气,龙珠珠实在不敢认。但那种感觉,又特别熟悉,还长得一样。龙珠珠只见过上回,自家老大是灶神。   “是我。”何其应了,又驱动契约为证。   龙珠珠这才哼哼唧唧地贴近,蹭蹭何其的腿,又开口地交代它的发现。   顺着龙珠珠的话,何其看向变态道人消失的地方。   那处的天地之气比殿宇外浓几倍,但整个殿宇中天地之气本就浓郁,是以区别不大。可龙珠珠刚从外面进来,也就对这个小细节更为敏感。   细细分辨,天地之气中的五行之气,分明是达到了一种极致的和谐。   龙珠珠说着,何其又听到了臭宝懊恼的声音。   ——“我知道了!是五灵根,一定就是五灵根。五灵根的修士因为灵根太杂,进阶很难,但是修炼有成的五灵根修士历经的磨练多,神魂都格外地强。据传他们化神后可以修炼一门神通,修炼到极致,可以炼出四个神魂化身。”   ——“刚刚消散的,应当就是他的神魂化身之一。他不是不会死,只是有五条命。”   ——“每次一个化身身陨,就是他们最孱弱的时候,而且必须得回到肉身蕴养魂魄。”   所以对此时的何其来说,她必须得快点振作起来。何其听出了臭宝的话外之音,也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只是,就算再来一次,她真的行吗?   她没有想到办法,如何去解决道人。   南烛红有修炼不到的眼睛弱点,她拿什么跟臭宝那个世界的老古董拼呢?是她的玄学术法,还是她的剑法、符箓、阵法……都不行。   且巫道是个神魂,很多攻击手段的效果都非常有限。   神魂、神魂?神魂也有怕的啊。   何其刚想到思路,头开始隐隐作痛。   听说哭得厉害就会头疼。她轻晃了一下脑袋,努力忽略掉这份不适。   何其深呼吸两口,抓着殷野的手没放,回身看无生。   无生还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只是头已经垂了下去,以一种无力的姿态。   何其有些茫然地问殷野:“要是我们走了,怎么安置无生?要带他走嘛。”   别的事再急,也得先安置好亡人。何其想,殷野还得管帝后的尸身。   殷野:“此时京城内外战乱,普通陵地那片离得不远,怕是也不够安宁。我准备先将圣上和娘娘的遗体安置在地下冰库中,待太子收复皇城,再看他如何吧。”   皇城之中就有冰库,殷野也能找到地方。   何其听了也觉得好,那冰库,想来能和现代的冰棺一样,可以减缓腐化速度。   只是还有个胡柔在,何其便又问她:“小狐狸,先把无生安置在冰库中行吗?”   她望着无生皱巴巴的一身老皮,想到无生一次两次的相护,听着城门口震耳的喊杀声,眼中闪过对巫道的恨意:“我们还要去寻那巫道,给无生报仇。”   “冰库?我知道了。”胡柔抱着和尚,抽泣着应了一声。许是被殷野教训过,她又补了句,“我回头会送他去冰库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是现在。   何其跟殷野就先将帝后的尸身送入冰库,安置在冷气最集中的区域。   从冰库出来,何其抬头看天。   并不是晴日,天色灰蒙蒙的,就像这满城的人心头的颜色一般。   何其跟殷野描绘,她妈妈提过的那个墓室。但是特点不多,只有大、空、且墓葬中墙壁上绘有无数神像。   殷野听了皱眉:“并未听说过这等古墓,不过若是从近说,倒有好几位王爷从前是清正门的人,都是爱道的,就连先帝也是。”   皇帝已经去世,可殷野还是没习惯改口。说完他才意识到,等太子即位,皇帝也算是……先帝了。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凭空而来,让他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手。   两人对望一眼,疲倦的心头才涌起安心,至少对方都还在。   何其动脑想事,锤了锤作痛得发晕的头:“你说王爷、先帝爱道,之前那巫道任国师时,可有主持修建过什么墓葬?”   “先帝的墓便是他选址修建的。”殷野听得神色一变,“他不会对先帝的墓动了手脚吧?”   “十有八九。”何其推测道,“如果不是他选的位置不好,那很有可能就是他用了先帝的墓。”   “儒门也有懂周易的,朝中都同意了,想来选址不会有问题。”殷野的回答把第一种可能排除。   巫道霸占先帝陵寝的可能性变得更高。   又回到后殿,臭宝收集了一些残留的气息,费力占出了巫道的方向。也正好和位于京郊的皇陵方向相同。   ***   与此同时。   杨无牙正带着三丫,跟一些将士老弱的家眷,坐上前往京郊的马车。   京郊还有一支驻守皇陵的小军队,是先帝最忠诚的一位老将和一些没有家小的老兵,可以信重。   前方太乱了,而且血腥气太重,不少年纪小的孩子、和年纪大的老人都受了惊。   得太子照顾,杨无牙这种按年龄来算要走路的,也坐上了马车,不过他得肩负起带孩子的责任。   杨无牙带孩子还是厉害的,他嘴皮子溜,把路上遇到的事当做故事讲,车上孩童都没哭,反倒乖巧地听起故事来。   三丫撩起了窗帘,看着车窗外,默默给神仙娘娘和殷哥哥、还有今天看到的那些奋战的士兵祈福。   她真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啊。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要打仗呢?明明会死那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像她一样的小孩会失去父亲。   车马朝着京郊走去时,何其跟殷野商量好,再次出发。   龙珠珠看出自家老大似乎有些不适,哼哼一声,将形体变大。   “老大,你们骑我!赶路更快。”   何其跟殷野就成了龙猪骑士。   但不是直奔京郊,两人先在宫中找到奸相,打晕带上。一些巫道□□过的恶贼,两人见着就送他们先下去。   再去殷家。殷野进了殷长兵的屋子,取得对方的一身老盔甲。   老盔甲是一身御赐的银甲,只是银甲之上已伤痕累累,就被换了下去。保留着,更多的是为了荣耀。重要的是,这一身银甲很是有名,军中人士几乎人人都认得。   取了银甲,殷野换上,二人带上奸相周钦出现在城头上。   城头被鲜血染红,两方士兵都杀红了眼。   战事一旦开始,仇恨就会不断增加,因为规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城墙之上还守得牢固,都是余豪跟城内大将的手下。   对下的理由是,太子叛乱,他们要为圣上守护京城,成功守下来,就会大肆封赏,人人皆有升官发财、甚至升为勋贵的可能。   可那一身银甲骤然出现时,城头上下好些士兵愣住,以为自己在眼花。   余豪迟疑,他揉着眼出声:“殷帅?周相?”   殷野站在城头,大声道:“停——战——!停战!”   殷野抬手,单手回收,是战中停战的手势,也是殷长兵用过的。   有些人迟疑着停手,但更多战中的士兵却是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自有何其出手,拦下或是隔开最当前的攻击。   箭矢平落,刀枪陷入软绵绵的力道中,就连鲜血喷洒的伤口都止住了血流……   面对面厮杀的士兵看到了飘飞过的黑衣女子,而后他们便动不了手。再细看,那女子踩在城头的垛口上,平歇了一路的刀枪箭雨   城下,时刻关注战事的唐清宇一手握紧了‘千里目’,也大声呼喊,命令己方停手,让将士们往后撤。   他看到了,城头上的是殷野!   还有那位神仙般的高人,一定是上苍派来救唐国的。 第154章 京郊皇陵   ◎更新◎   城下士兵愣神, 而后在将领的喝声中,犹豫着往后撤退。   有的士兵身上插着箭矢,有石头砸出来的伤口, 行走间血洒了一地;那些不能走的, 也在抬扶帮助中飞快撤离。   他们撤离的过程中提心吊胆, 十分害怕来自身后高墙之上的攻击。   但直到他们安全撤回到攻击距离之外, 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途中,有人心觉诡异, 回头看去。   原来不是没有人想要补刀, 但都被垛口上的女子挥袖拦下。   那女子一身黑衣, 灰蒙蒙的日光中也白得发光,若是夜里, 只怕瞧着要有些鬼魅。可白日里, 如此能耐,简直就是仙人本事, 令人心折不已。   双方止戈。   余豪来到城墙上,看着银甲人:“你是何人?为什么盗穿殷帅的银甲?!”   一边问话, 目光扫过银甲人的侧脸,余豪同时忍不住将视线往垛口上女子身上挪去。   他心惊不已, 这是什么人物?便是那些武林中人, 也没有这等本事啊!   余豪身边护卫的亲兵比他更夸张,眼瞪得老大,腿脚也有些发软。   殷野侧过身, 正面和余豪相对。   “余将军,此时边疆战事惨烈, 在这时候发动内战, 你担当得起吗?”   余豪想到原因, 脸色一黑。   他就想吗?他何尝不知道,打起来后他这个临时主将会遗臭万世,只是他没有选择啊。   “我等乃听命行事。”   “你听的谁的令?”殷野一边继续问他,一边脑中过了一遍余豪的苦笑,伸手摘下包住了头和脸部轮廓的头盔。   头盔上的红缨在城墙之上随风晃动,殷野的面孔露出在众人面前。   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首先叫无数士兵一愣。他们并不识得殷野,因为殷野从前外出之时,除了在皇宫里,外出的场合他都喜欢戴面具,不想徒惹麻烦。   但余豪是曾守过皇宫安危的大将,他自然认识殷野。同样,他也知道殷野的死讯,还为同样出世的殷帅伤心过。   余豪不敢置信:“小侯爷?!你不是……死了。”   “我没有死,一切都是异族人的阴谋。我的死讯是假的,你们得到的开战圣命……也非圣上所愿,都是假的!是奸相周钦和异族人勾结的阴谋!圣上的身体被控制了!”   听到殷野话落,也不管这些人被震得完全反应不过来,何其抬手,将藏在下面的周钦抓上城墙。   周钦一身相服,官服上的补子华贵,头顶着玉冠,一个肚子又大又挺。   站在血污满地的城墙上,落在浴血奋战的将士眼中,他是如此格格不入。有人信了殷野的话,看着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殷野跟何其对了个眼神,何其再次伸出手,让臭宝撑一个金色光晕,而后伸手点破周钦的肚子。   噗——   只一声轻响,恐怖一幕出现。   血流飞溅而出,而他腹中内脏,则是也如各种红色的“水”往外流动。可细看,那哪里是水,分明就是无数细细密密的虫子。   感受到那些东西活了过来,周钦身子一抖,清醒过来。   他惊愕地低头,伸手去捧自己的肚子。   可一触手,那些虫子就落在手里散开,往他皮肉里钻去。   痛意并不明显,因为他快吓疯了。   周钦大叫着,往后靠去。   周围的人在惊哗声中散开、避远。这也太吓人了!   转瞬间,城墙上的余豪等人就听着周钦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明明仙师说我还能再活两年的!”,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由一个完好的、活生生的人,被那些虫子啃噬成一具骨架。   “怪物啊!”   “那些虫子是怪物……”   “我就说为什么好好的要打仗?!明明边疆的兄弟们在受苦,我们唐国的江山正危险呢!”   “周贼人死得活该!还我兄弟命来!”   城墙内里之下,因为距离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下也响起大片的骂声、还有哭声。   这一场战事,也就一会工夫,上上下下已经不知道填进去多少条人命了。   何其用三味真火烧掉那些怪虫。正是这些怪虫,能够维持周钦的生机,但是等虫子将周钦的大脑也吞噬,那就是一个新的“周钦”了。   殷野继续说服余豪:“山河动荡之时,圣上怎会做出开战这等荒唐决定。先前贬谪太子、遣走房师、鞭打御史台的清臣,那许多异常,你等难道就没人发觉不对?”   “只恨我一路受阻,赶回来的太晚,我潜入宫中,才发现圣上已经被贼人所害。”   殷野说话时用上了真气,城墙上下几十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皇帝没了的消息,又震得许多人反应不过来。   但事情的破绽本就如殷野所说,皇帝一向清明,至今唯一值得诟病的就是前面几年突然宠上了几个美人。爱美人这事,在他们心里也根本没有问题。   所以他们英明神武的圣上,怎么在近期内会做出那么多的荒唐事呢?   殷野的解释,正好解惑,也让所有人坚信不已。   “圣——上——啊!是臣等无能……”   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响起,那话语里的悔意和真挚,听得人心中一酸。   这位大人率先跪下,伏地大哭。   紧接着,那些心中悲痛委屈的人也跟着跪下,大哭起来。   看着那许多人跪下,余豪也缓缓跪下,面上流下两行清泪,心中说不出是后悔还是什么。   异样,他多少都是察觉了的,可是他不敢违抗,就连寻死,也因为家人被困而无法做到。   如今想来,他凭什么越过那许多人,坐上这个位置。只怕是他被周钦看透了、算准了,知道他先是个迂腐的、后又是个贪生怕死的,到顶又会懦弱优柔寡断的不堪之辈!   余豪猛地将头叩在地上,将暗红微干的血迹染为鲜红:“臣、余豪,有大罪。”   余豪哭,城头上的士兵哭得更惨。   他们这一场,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还有命哭,可……那些死了的兄弟,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异族!可恨之辈!”   “奸相!可恨!”   “定然还有一些人,和他们蛇鼠一窝!”   如若不然,消息不可能隐瞒下来。光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手,就不知道会有多少,而且皇帝以前一天会接见很多臣子,后来才古怪地不常见人。   殷野心知异族虽然的确罪大,但也是个背锅的,还有巫道没解决,没有时间可以耽搁。   他趁热打铁道:“圣上已驾崩,当迎太子回城,尽快处理好京城事宜,莫叫边疆的异族占了便宜才是!”   声音落下,殷野最先在城墙上单膝跪下:“恭请太子殿下回城!”   远远听到殷野的话,已经凭借信物,赶到唐清宇身边的龙珠珠便喷出两口白气。   然后对着喷出去的白气,再配合功法吹动。   那两口白气,就陡地扩大开来。   一个白金色的龙头钻出来,接着是修长帅气的龙身,那威风龙头上一双龙眼更是满含威势,叫人想要跪服。   等等!龙珠珠抬起爪子,将差点钻出去的第二个龙头拍散。这一招是那两人教她用来吓唬别的妖怪的,她也习惯吹两条龙了。   而人间的帝王,怎么可能是两条龙呢。差点露馅。   无视龙珠珠差点顺手这点小意外,有金龙之气浮现,不知情的人都被震麻了,同时心中生出无限希望来。   太子身上有真龙之威,可见是天选的天子!   他们唐国,这下肯定不会被异族所欺,必然还能打回去!也肯定会度过难关,兴盛起来的!   城中先是三三两两,而后齐齐响起请呼声。   “恭请太子回城!”   “恭请太子回城!”   声音震耳欲聋,吓破了半片天,灰蒙蒙的天还没能晴朗,但已然能窥见天边亮光。   城门打开之时,何其就和殷野两人双双离开。   功德金光像是尾巴,追随着两人而去。   那些金光加身,何其感觉头都不痛了。想来是她虽然没有出风头,但出了主意,所以大多功德都算给了她?   殷野不知功德的事,他牵着小神仙的手,满脸兴奋:“小神仙,你这法子真好!若是京城安定下来,不说我们接下来能不能一次事成,也不用担心那巫道再得了龙脉,算是绝了后患之忧。”   巫道五条命的事,何其都跟殷野说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人商量总是更好。   好比殷野先想到了平定内战,何其就想到让龙珠珠帮忙的装神弄鬼大法,再一商量,就有了一步请太子回城的计划。   “希望我们接下来也能顺利。”何其想到巫道的强大,忍不住祈祷。   正说着,龙珠珠已经回转。   “老大!我回来了。”   龙珠珠乖巧变大,带上两人,奔赴京郊皇陵。   两人一路身影匆匆,甚至在路上掠过了早早出发的杨无牙一行人的队伍。   因为身上有急事,殷野看这一行有人护卫,猜出是转移妇孺,安全得很,便直接飞了过去,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越早赶到,还需要蕴养神魂的巫道便更弱,这是他们的绝佳机会,不容耽搁。   殷野认路,很快到了皇陵。   皇陵中有明楼,一般来说下方便有月牙城,过琉璃壁,至地宫入口。   但寻到月牙城,过了琉璃壁,后路竟然没了,没看到地宫入口。   何其掏出臭宝,拨弄指针,两人方才找到正确的地宫入口。   地宫入口处,赫然是一堵整块构造的厚重石墙,需要秘制的钥匙方才能打开内有千斤顶的厚重石墙。   何其穿身而入,从里面给殷野开了门。   刚踏入地宫内部,就有那股熟悉的……带着陈朽气息、泛着霉味的血腥味传来。 第155章 神器之镜   ◎更新◎   何其嗅着血腥味, 问殷野:“皇陵有多少年了?”   积攒出如此一股味道,让何其想到让匠人、泥工等殉葬的传闻。   可这座皇陵的位置是公开的,也用不着隐藏位置。   殷野本来拿帕子捂着口鼻, 闻言想要开口说话。何其偏过头来看, 赶紧给他贴张清气符。   存想出来的符箓贴在面上, 有润润的一道光扑在面上。   一暖后, 其他触感消失,但殷野鼻尖再没了难闻的气息。   殷野弯唇笑了一下:“这皇陵跟我一样大, 我出生那年建成的。这味道的确古怪, 不太正常。”   何其赞成地点头。   下一瞬, 何其抬手拦住殷野:“小心。”   殷野不解其意。   就见小神仙伸出脚去,点了一下身前的砖块。   细微刺耳的咔嚓声动静响过, 前方左右两侧的墙壁上砖块闪动挪开, 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射而出!   箭头被涂抹成乌黑色,是索命的勾魂利器。   若是有人真的踩实了, 只怕立时就要被射成筛子。   不过对于何其二人来说,这些东西的伤害力十分有限。   何其:“这是用来阻拦盗墓贼的吧?”   “应该是。”殷野点头, 他皱眉看着两侧墙壁,“不过这个好像……太简单了?从正面射来的箭矢才不好躲。”   “我知道为什么!”   何其拔出一支箭, 砸向越过这块陷阱区后, 必定会踩的第一列宽地砖。   砖块被碰触,更前一列的砖块立马一个后仰,从地下射出又一片箭雨。   而且第二轮箭矢射出的速度更快更猛, 以为自己轻易过了第一关的大意人士,必定会在这里瞪大眼倒下, 大骂设计者用心狠毒!   殷野抡起疯刀, 往前一劈, 剑气破开箭雨,扫出通畅之路。   两人继续往前,又遇到了地坑、水银、毒气……   都是些针对普通人的手段。何其六识灵敏,两人轻松过去。   但打开一扇殿门时,臭宝出声。   ——“等等,你靠近去看看门外侧边的空烛台。”   烛台约莫只比何其矮一个头,是青铜的,但是其上的纹路精致,佳品无疑。   殿门很大,何其拉着殷野走过去,看清烛台上堆着几块灰白色的石块。   石块里还蕴藏着丝丝缕缕的灵气,只是存量太少,所以极不显眼。   ——“果然是灵石。你们小心点,那道人可能是带着储物袋过来的,身上九成有好东西。”   对巫道来说是好东西的玩意儿,于何其二人来说可就糟糕了。   何其跟殷野对望一眼,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殷野看着她不设防的面孔,心中想的却是她刚刚明明已经走了过去。那时,小神仙分明没发现此地烛台上的异常。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小神仙素来在他面前不设防。所以才有殷野先前说自己都知道的事。   何其说完了,又叮嘱他一番。   殷野乖巧点头:“我会小心的,而且有你在呢,我怎么会不小心。”   “我、”何其欲言又止,她吞进嘴里的话是——我在也未必有用啊?   无生不就是例子。   她没有开口,可面上把心思都展露。以至于殷野后面半句她都没注意。   殷野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不一样,无生他、其实早有自绝之意。死亡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坏的结局,至少是他心之所向。”   殷野不能理解无生的求死之心,就像他们当中,不曾有人真正地去想“无生”的意义。   是的,之前他们之中根本就无人想到选择就在无生的名字之中。   就像何其,她以为无生只是“无”字辈。和尚的名字,跟着字辈走多正常。   何其一双眼眸紧盯着殷野:“总之,就是让你多多小心。我不想、不想——”   她甚至连“殷野出事”的假设都说不出口,只是想想都觉得艰难痛苦。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的。”   在敞开的宫殿门前,在夜明珠不甚明亮的亮光里,两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人展臂相拥。   一个极其简短的拥抱后,他们继续一往无前的路途。   再往后,泄尽灵气的废弃灵石又撞见几次。   行至通向巫道所在位置——主墓室的必经小道上,又度过一个机关后,墙面上滑落下几滴黯绿色的液体。   何其一眼看过去,心中一跳。   她抓起殷野,两人直接踩在半空中飞跨而过。   可那几滴液体已燃烧成火,火速比何其还快,将她和殷野困在绿色的火焰中。   何其抬头,看了眼头顶,也有绿芒闪过。她道:“是个阵法。”   “这火应当是驱水的。”殷野觉得突然干得可怕,他抬起手。   何其看到殷野手臂上的皮肤像是在火边烤了几天一般,干得要裂开。   “得快点离开!”何其一看就知道这阵法对人体影响大,她祭出存想的长剑,另一手则用臭宝勘测。   原地转了半圈,何其瞄准阵眼一劈,整个阵中都颤动起来。   灰尘从头顶掉下,迷茫了人眼。   殷野跟着何其的动作补刀,两人合力,将这燃着绿火的阵法破开。   阵法颤动,动静一路往里。   躺在主墓室,帝王棺椁之中的道人被惊动。   察觉到来人气息,道人只能忍着神魂的痛苦,强迫自己醒来。   神魂中的痛楚是第一苦,每一丝每一豪,都尽情地给予你痛苦。还不会麻痹你的感知,只会纤毫毕现地痛击你的魂魄。   这种痛处,是他太久不曾尝试的痛苦。自从坠至这个普通愚昧的国度,再没有从前的致命危险。   但也意味着没有一切的修炼资源,这里贫乏得叫人绝望。   只差一点,当时的他就生出跟这个界面一起毁灭的冲动想法。   但他很意外地在这个世界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个界面,虽然看起来封闭,但并不是个封闭世界!   时不时,就会有异界人士出现。异界人士出现的频率不固定,但他有的是耐心。修道眨眼便是千年,只要有离开、有成仙的希望在就行。   他在这个界面耐心又无聊地等了五百年,接触了无数的异世人士,甚至无聊得踏遍了这里的所有山川大河,就连大洋彼岸他也去过。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种底层界面不会受伤。哪怕他实力大损得厉害。   可是他居然栽了。   栽在那个女人手里一次,又栽在她带出来的兔崽子手里一次。   而且……他不是真的不会死。   道人伸手摸了一下眉心的纹符,抬手从内里打开棺椁。   皇帝的棺椁共有四重,道人的肉身泡在血水中,最里层的水牛皮自是没用。   他击碎了倒数第二层的棺木盖,又撑起外面第二层,费力地用自己的肉身推开厚重的棺椁。   行动间,头部传来的刺痛让他心中恨意更浓,浓郁得伴随着嘴角的鲜血流出。   他费力推开棺椁,便能听到最后一处石门外的动静。   与此同时,石门外的何其二人也听到主墓室里面的动静。   不用猜!他们找的巫道肯定在里面。   因为死人是闹不出动静的。就算有意外,声音也不会那么大!   殷野打开石门,灰尘飘渺中,两方带着恨意和疯狂的视线碰撞。   浓郁的窒息血腥味,几乎让不是人的何其都下意识关闭了嗅觉。   下一瞬,何其的目光从道人那张神似她的真脸上掠过,落向血腥气味的来源——那满棺的暗红色血水中。   内里的棺木是黑色的,上面漆着金色的细细纹路。道人整个人都泡在那满棺颜色暗沉的血水中,他生得很白,整个人被衬得像鬼一样惨白阴森。   道人苍白的面上,唇色也是晦暗的灰紫。   他的双眸很亮,但最为醒目的火红的一条纹路,像是一抹游鱼。细看,能看到火红纹路的两侧,各有两条黯淡下去的纹路。   何其也就从臭宝口中得知了目前最大的好消息。   ——“这家伙最后一条命了!他额上的是命纹符,五笔只剩一笔了。”   任由两人目光扫来,道人坐在血水中未曾挪动。   但一只脚踏进主墓室,何其就见主墓室墙壁之上,那栩栩如生的神像晃动了起来。   一股巨大的压力,将她和殷野压住,卷入一面他们脚下突然浮现的镜子中。   生生将两人拖入镜中后,道人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原本暗红的血水表面漾起几圈涟漪,将新鲜的鲜血吞噬。   道人目光冷冽,身手将镜子召到身边,手指抹上嘴角鲜血,而后将其涂抹在镜面上。   镜面将鲜血吸收,闪烁一层浅浅红芒,然后开始轻颤。   落入镜子后。何其第一时间,就伸手想抓住殷野。她触摸到另一只探过来的手。   两人握着彼此的手,方才在惊魂未定中慢慢地寻回心神。   两人像是羽毛、又像是雪花,似乎飘荡了好一会。   降落在乌黑一片中,何其开口道:“我们掉进了一面镜子里,但不知道这面镜子是做什么的。”   镜子发难的同时,臭宝就出声提醒了,但完全来不及反应。   何其还有个坏消息没告诉殷野,这面镜子,很可能也是臭宝那时期的神器之一。   但臭宝也从未听说过,拥有神器,还不能飞升的仙人。   器物不比人得天道厚爱,所以臭宝成仙才天难地难。可人却容易许多,有人族的升仙道。而拥有神器的人,在那时绝对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佬。   何其一边提议臭宝从镜子去切入、回忆,一边尝试着在黑暗中点燃亮光。   可她放出三味真火,明明感觉到了火的热度存在,眼前却还是黑蒙蒙一片,不见丝毫亮光。   何其皱眉:“殷野,看得到光吗?”   丢出一张火符的殷野:“你也看不见?” 第156章 仙魔极乐   ◎更新◎   两人的问话, 指明一件事——两个人的眼睛都处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的情形中。   眼前的黑,不是单纯的环境的黑,如同目盲。   对于有视力的人来说, 陷入黑暗之中的第一感觉就是异样, 而后随着察觉到一切变得不可控开始心慌。   何其不至于心慌, 但不适应很明显。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生怕被分开后,难以找到对方。在一片陌生又暗藏危险的黑暗中, 这种可能性着实不小。   殷野又道:“我好像也闻不到味道。”   “我……也是。”何其抽动鼻子, 发现自己的确闻不到殷野身上的任何气息, 就好像身侧干净得没有人。   何其庆幸道:“还好听得见。”   不然岂不是只有触觉在,沟通都难。   就在何其侥幸之时, 二人身周的黑暗空间一阵扭动。   何其感觉自己失去控制, 而殷野则发现自己的身体没动,是魂魄被勾离。   一阵晃动后, 何其感觉依旧身处黑暗,但身边的殷野不见了。   她大喊起来:“殷野!殷野?你在吗?你听得到吗?!”   绝对的黑暗里, 没有熟悉的回应。   等何其的声音消失,一切便仿佛陷入沉寂, 连回音都被吝啬地吞噬。   没有回音, 还意味着一件事,她所在的地方可能空旷且宽广,没有能回传声音的阻碍物。这种猜测, 更令她心里没底。   她又喊了几声,手腕上传来一阵温热。   何其赶紧摸向缩小后, 以绳子绑在手腕上的罗盘。   “臭宝?”何其觉得奇怪, 臭宝怎么也不说话。   但温热肯定是一种提示, 何其思索一秒,取下罗盘,将其贴在自己的额前。   罗盘和额头相触的同时,何其先一步听到了阴风呼啸声。   在风声里,何其终于“听”到了臭宝的声音。   ——“这是仙魔极乐镜,让人在极恶和极乐中考验心境,不断循环,最后或是成魔、或是死亡。”   臭宝的声音越来越小——“仙魔极乐镜,还禁锢神识、消磨神魂。你小心,我试试能不能想办法。”   说完这句,罗盘的声音消失,何其回身,听到那些真切得仿佛就在耳边、眼前的哀嚎。   杂乱的声音里占比最多的一部分是惨叫,仿佛喊叫的人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而后是宛若撕裂的声音,就像菜叶被剥开,可旋即的血流涌动声,告诉何其那可不是剥菜叶,而是人的血肉。   惨嚎一阵后,是骨头磕碰的声音。   寒意在黑暗里蔓延,冷得何其一颤。   接着她听到了人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起彼伏的求饶、呼救、咒骂声,混乱且绝望。   “我的头好痛,好痛啊!”   “别碰我的头!你这个疯子、变态,为什么喜欢剥人头?!”   “你这个妖怪!吃人的妖怪!谁来拿了这个妖怪?”   “我老实为官一辈子,为国为民,为什么老天不佑我?要我遭受这种折磨?”   ……   身上仿佛突然出现好多双手,带着恨意、紧紧地抓住何其不放。   “是你!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来,他要害的明明是你。”   “我们都是无辜冤死的,都是你害了我们!”   那一双双手,从衣服上,渐渐伸到何其的脖颈上,掐得她一时喘不过气来。   而她往后退、往后躲,却依然避不开,惨嚎抱怨声和那些手好像到处都是,将何其紧紧包围、吞没。   这就是极恶?   的确是切中了人的心理。何其知道这些冤死者的无辜,更清楚他们死前承受了何种折磨。   只有是个心软的,只怕都会因为这些人的哀嚎生出负罪感。   哪怕是心智坚定的何其,她想到这些会成为循环,就心生惧意。   她能劝自己努力无视一次两次,可三次四次呢?   可总要先度过眼前。何其心说抱歉,存想一张护体符箓,而后宁心颂念度亡咒。   ***   另一边。   殷野猜测自己回到了大佛堂,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头骨碰撞声。   那种声音很别致,带着特别的阴森感。   手中空荡荡的他在黑暗中呼喊:“小神仙!小神仙?”   转了好几圈,他终于肯定——他和小神仙被分开了。   他必须得出去!   殷野开始摸黑走动,他凭借战鼓声,分辨出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   这回他赶到得更早,还听到了皇帝跟皇后的声音。   皇帝的声音嘶哑,在求救;而后响起皇后的痛苦声音,和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殷野脑海中闪过两人身上的伤口,朝着声音扑过去:“娘娘!”   巫道在冷哼嘲讽。   皇后带着遗憾开口:“孩子,你、你到得太迟了、太迟了……”   皇帝则是在大喊皇后的爱称——“梓潼!梓潼,你别丢下我啊,是我无用!”   听着声音只有短短的一段路,可殷野很努力地往前跑,还是赶不到。   接着他就听到皇帝的惨叫声,满是不甘的痛苦。   殷野听到他虚弱地唤自己——“你救救梓潼、她待你像母亲一般……”   可殷野无法靠近,他们中间像是隔着天与地、隔着所有的遥远和漫长,殷野拼尽全力都无法靠近。   皇帝有错,唐国如此,他不是没有责任。一切的最初,就是他导致的。   但皇后无辜。她什么都没做错,皇帝偏爱她人之时,皇后依然是宫中最贤德的女子。即便是殷野被任命护送贵妃,她也从未气恼,给过殷野一丝一毫的脸色看。相反,殷野对她留有更多好的印象。   在他认为皇帝待他比父亲更好时,待他真心又和善的皇后,何尝不是他心里的另一位“母亲”。那是比老太太更无求的好。她的所求,不过是殷野不要与太子相对。   殷野的心神挣扎,即便他握拳时手中空空,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假象。   因为有一件事是真的,他熟悉的两位长者已经永久与世长辞,再见不到面。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对活着的人来说,当一个人死亡后,或许就因为他的死,很多东西生者都不会再计较了,只会记得这段让人无法忘怀的生离死别。   是活着的人,拥有记忆,拥有情感,拥有对一切事物的反应。   殷野甚至都忘了对皇帝的不满,他一边毅然破开这折磨人心的幻境,踏上努力和小神仙会合的路,一边忍不住想——要是他能早些赶到,一切会如何呢?   一片黑暗破碎,殷野再次呼喊。   “小神仙!你在这里吗?”   “我在这边。”   ***   与此同时,何其也踏入了新的黑暗空间。   跟殷野不同,因为提前得提示,她一靠近“殷野”,就知道——她仍然处在幻境之中。   因为她居然嗅到了气味,可她根本没回到原地。   气味,也不是殷野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但“殷野”的举动,声音,甚至声音里的激动和担心,又再真切不过。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何其眼前又似乎闪过了殷野声音后的一举一动。   肯定是殷野被学了!何其暗暗咬牙。   她没有上前去牵赝品的手,尝试再次跟臭宝沟通。   但手触摸到臭宝,却发现罗盘身上多了细细的裂纹,触感真切。   “小神仙,你到底怎么了?”   赝品在一旁嘘寒问暖,何其担忧地用近乎凝固的神识艰难询问臭宝。她有些担心臭宝,一切超出掌控、也超出了预测。   知道困住他们的东西也是神器,跟臭宝曾是一个级别,何其就隐隐觉得不妙。   臭宝的声音过了会才响起。   ——“破、破不开,累死我了!”   还好,不是只有坏消息。   ——“不过这玩意儿只能禁锢空间,我还能带你回去。”   但也不全是好消息。   ——“就是再回来……可能还在这破镜子里。”臭宝的声音渐小,带着羞惭和自我嫌弃。   赝品开始逼真地着急。   “小神仙!小神仙?你应我一声,让我找到你在哪!”   何其不耐烦地动手,将赝品干掉。   下一瞬,眼前陡然一亮,她眨眨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王母观的后山山顶上。   她站在枣姐的树荫下,看着远峰的车流,看着整洁的小城之上,飞机轰鸣,以云层为背景。   她的目光格外锐利、看得也极其远,甚至能看见飞机舷窗后一张孩子好奇天真的脸。   不对!   警惕击碎回到现代的安心感。   从“极乐”中出来,何其才感觉自己回到了一开始的黑暗中。因为她手中紧紧地牵着殷野的手。   直觉告诉她,这是真的殷野。   何其惊喜地喊:“殷野?”   殷野刚吓得想松手,听到声音才迟疑地问:“小神仙?真是你?”   “你也遇到了假的我?!”何其直切问题。   殷野:“对,我遇到了假的你。而且她一开始还装得很像,我以为是你。”   何其赶紧道:“那个不是我,而且你等会可能会遇到学现在这个我的假人。”   “长话短说,我们会陷在极恶和极乐的幻境里,不断循环。你一定要意志坚定,先撑住!”何其迟疑一瞬,开口承诺道,“我会找到办法的。”   她不能让殷野陷进这无法破解折磨人心的循环里,也不能再让古怪的镜子窥探她的记忆和心神。   变态道人是镜子的主人,何其担心,镜子知道现代世界,也就等于道人知道了现代世界。唐国已然被迫害得极惨,她不能再让苦难扩大。   无论她付出任何代价。   困难当头,她终于战胜了恐惧、战胜了害怕、也战胜了怯弱。因为眼泪和这一切负面情绪都没有用!   隐隐的空间扭动再次出现,何其往上飞了点,一只手扣住殷野的头,摸黑狠狠地亲了她的少年一口。   “等我回来!”   殷野只感觉到唇上贴过温热软唇,方听清小神仙的叮嘱,两人就再次被分开。   而何其回到了现代世界。   她睁开眼,头疼欲裂,同时看到了绷带堆里张玄明担忧的眼。   “师妹,你怎么了?!是谁给你贴了那么多眩晕符?”   何其晃动了下脑袋,想起来自己半路回来时的操作,又被疼得一阵哆嗦。   哆嗦完,牙咯咯作响,何其伸手抓住张玄明落在床边的衣袖,努力挤出两个字。   “救、命!” 第157章 真人穿越   ◎更新◎   其实不用何其求救, 她醒过来的身体表现,每一处都能让张玄明发觉不对。   分明是在承受极端痛苦的模样。   可他们身处当湖观的地域,就算是没有重建好的当湖观, 也依然是道教庇佑下的地盘, 何其能出什么事?   张玄明当即想到, 昨天从回来的前辈们口中听到的怪事。   ——佛教两位师叔身上带的佛母司南, 一直指向何师妹。   怕是真被佛教的师叔说中了,鬼王的事还没解决!   张玄明一只手被何其紧握着求救, 另一只手去掏手机:“师妹, 我马上叫其他师长过来!”   先通知了两位前辈, 让前辈们多叫人。而后张玄明抽出手,咬破指尖, 逼出精血, 在何其手里画了一个止痛符。   血符带着张玄明的真元,当即就让何其好受了很多。   她能从弓成炒熟的虾米状态, 稍微舒展开来,简单来说, 就是像只活虾了。额上脸上也满是冷汗,是水里捞出来的状态。   大脑皮层传来的痛意依然明显, 但不再是不能忍的状态。   何其咬了一下舌尖, 痛意让她打起精神。   她正想开口,听到好几个脚步声,是有人赶过来了。   何其抬头看, 未关的门外还是黑的,唯有星河沉沉。   为了省力, 她就决定等等, 没有开口。   一旁的张玄明有些着急, 他把着何其的脉相,可是只能把出来她血气紊乱的症状,找不到原因,倒是又给何其贴了几张无害但或许用得上的符纸。   他口中询问:“师妹,你能说话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好几遍。   说着,张玄明还想再来个血符,被何其摇头拒绝。   就在这时,来的人终于到了。   白胡子师爷一身老大爷白背心,身后跟着佛门的大岭、大崆,以及徐温和另外两位师叔。其中还有位女师叔,不知道是哪位敲的门。   白胡子师爷也很奇怪,开口问原因:“怎么了?听玄明电话里说得急,可没说清楚。”   说着,师爷便走到了床边,也想探查何其的身体情况。   人都来了,何其才准备开口。   她张开了嘴,然后卡住。   她想着群策群力,也猜张玄明解决不了她的头疼问题,肯定会叫人,所以才喊出了那句代表情况严重的“救命”。   可她该怎么为异世的情况求招?难道要说我在别的地方拯救世界……   何其不想被人当二傻子,只好继续运用大学多少位老师教的优秀知识——瞎掰。   何其听到自己混乱又离谱的语言:“师爷,我今天睡着之后,就被拉进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里。”   “这个梦先是会逼得人无法接受的噩梦,然后我发现梦是假的,挺过来后,又掉进了让人沉沦的美梦里。我被困在梦里,什么都做不了,差点出不来,醒过来就像现在这样,头疼得要命。而且我还有预感,我一睡着又会被拉进去!”   何其垂了垂眼皮,做出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别睡!师妹!”张玄明大喝。   紧接着,喊出另一声“别睡”是和尚大岭。   大岭满脸感慨:“定是那鬼王余力。”佛母司南的反应,大岭一直记在心上。   “怕是鬼王进了小其神魂?”这是徐温,他满脸肃色。   因为是神魂、事关魂魄,就像空清的伤势,都是再慎重不过,所以担忧的气氛霎时传开。   何其心中对背锅的鬼王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她只是痛得抱住了头。   抬手间,便能发现手心里张玄明画的血符颜色黯淡了。也就是说——效力在减弱。   不过有师爷等前辈在,止痛还是好弄的。   师爷口念着古文经言,苍老的大手在何其脑门上拍打,灌入雄浑真气。   接连三下,何其就好受很多,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只是遗憾错过了开头的几句讨论。   何其强打精神,开始认真聆听。   “鬼王是想夺舍吗?”   “我看未必,依照师侄说的,那分明就是在折磨人!定是昨天白日的事,让鬼王怀恨在心,所以报复小师侄。”   “可是鬼王为何要折磨人,就不怕被我们发现吗?”   何其开始补充情节:“是不是因为鬼王也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被我的头盖骨……困住了。”   想到头盖骨,何其就抱着自己的脑壳,想要锤两下。   神他妈天琼骨!   名字倒霉也就罢了,还招了变态觊觎,给她惹出多少麻烦。   当然,最可恨的还是老变态本人。   何其暗暗咬牙,落在众人眼里就更是叫人担忧,哪里还会想到这个痛苦的倒霉孩子在善意地欺骗他们。   白胡子师爷皱着眉,在想办法。   张玄明却是知道何其神奇的第六感,就帮着说话:“师妹的预感一直很灵,天资也非凡,不知道胜我多少,她说的应当八九不离十。”   所以困住了鬼王是真,回头又会被困住也是真,还有那极乐和极恶的幻境……   基于事实,那位女师叔想出一个办法:“那幻境是被用折磨人的,假如师侄在里面表现得截然相反,想必会有用处,能够打击鬼王的残存神魂。便是无用,也不会让自己心神动摇、疲倦不堪,担心被钻空子。”   这法子肯定有用,至少也能拖时间。得到了一致认可。   再接着,又是很多请祖师爷、攻击神魂的法子被提出来,各门各派彰显神通,让何其大开眼界。   但这些请祖师爷、攻击神魂的招,都是至少能够使出术法,而后借用神威,引用天地之力。   何其在那镜子里,只能用自身真元使用术法。被困住的她,无法沟通天地之力,也无法请神。她鬼仙的神力也无用,可想而知仙魔极乐镜的厉害。   她听了好些,弱弱地说:“我在那梦里好像用不了别的术法,只能用我自己的力量。我修炼没多久……”   这就叫人为难了,一身本事都被局限。   白胡子师爷沧桑的声音带着怀念响起:“倒是叫我想起一个能用的,只是那法子苛刻得很。”   “上两代的天师,曾经有回遇到了遭人强抢肉身夺舍。当时那位师爷意外遇袭,肉身只能控制半边,有些像这种情形。”   张玄明算了算,是他的老祖宗。可是隔代太多,他都未曾听闻此事。白胡子师爷也是一百多岁的人了,才知道这些古事。   “当时那位师爷,用的是八极召请霹雳神君心雷法。肉身只能动用一半,无法使得真元流转,他就用指尖精血绘出八道符箓,而后又割裂部分神魂,以神魂为祭,请得一道至刚、至阳、至纯的心雷,一击杀了夺舍者,方才夺回肉身。但此法有些凶险,对自己伤害也大。人的魂魄,可不是轻易动得的!”   “心雷?”何其不解,“这心雷和普通雷法不同,它不用借用天地之力吗?”   “对。”师爷点头,“此法不需借用旁力,只需要心诚。但也从未听别人用成过,只有师爷那一回,我想是法成极难的。”像功力浅的,很多术法都实施不了,便是此理。   何其陷入沉思。   她在思索,那镜子能够隔绝神魂、神识对外,不就等于把请心雷这法子也阻隔了。   可何其又隐隐觉得这玩意儿可行,于是她开口询问,问这雷法如何布局威力更大,符箓又如何绘制。   白胡子师爷犹豫道:“可这法门动神魂真的不够尽善尽美,便是有我在一旁护持,能够保你性命,可也会影响你的修行上限。神魂不全者,就是残缺者,不得天宠。”   何其努力相求:“拖不得,要命的。求师爷教我吧!我清楚后果,自己能承担,多谢师爷教我。”   才一阵,何其的头又开始痛。   她抱住头,整个人像是能痛昏过去,而且脉相波动更厉害。白胡子师爷检查到情况严重,只能答应,但言谈要先布置一下,像是空清那般布下有利于稳固、疗养神魂的阵法。   匆匆之下,布置阵法不易,便定下将何其挪过去。   空清那边,可以直接提前让他游离在外的魂魄归位,更好处理。   何其牢牢记住一整套的八极召请霹雳神君心雷法,被抱去空清的殿宇。   路上,她终于想到了办法。   很冒险,但是她目前想到的成功率最大的办法——她自己过去唐国!   这个自己,是指她整个人。   虽然那镜子能够隔绝神识,但是她有头盖骨啊!   不是说她的头盖骨,可以通仙灵么?   她还是别号霹雳神君的雷公的小老妹,传个信,请个雷肯定没问题吧?   就莫名很靠谱,很有希望。   在雷公的事上,何其一直猜,她在天上怕是有点关系的。   做好决定,何其就让臭宝带自己过去。   至于当着众人面前消失,拯救完世界再说吧,唐国百姓和男朋友都在受苦受难呢。   有异议的是臭宝。   ——“何其,你冷静一点。你要知道,你真身过去,出个意外是真的会死的!我带你过去不难,可是带不回来怎么办?”   何其闭着眼,因为隐隐的痛苦缩成一团,抽用神识说服臭宝。   ——“我很冷静,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个变态很可能还知道了现代世界,不能再留着他,万一他能过来呢?”   ——”再拖下去,也只是让我和殷野承受那仙魔极乐镜的折磨,届时我们只会越来越弱。”   ——“我和殷野都不在外面,谁知道那个变态又会搞出什么事。对他来说,杀人比喝水都容易。”   ——“珠珠也在,而且肯定在极乐幻境沉眠,不可能自己醒来。他若是借助珠珠身上的龙息,继续引诱龙脉呢?我必须去阻止他!两个世界可是联通的。”   何其有千万条理由,关于两个世界的人们,关于殷野,更关于那些死去的人……   ——“再说了,你不是能给我保命。”   臭宝叹气。   ——“功德是会用完的。你要有准备,到时候要是功德耗尽,我就会继续陷入沉睡,带着你的神魂一起沉睡,千年万年都有可能。而千万年后,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在世间了。也有可能我们都活不了,他有另外一个神器。”   对于一个人来说,死亡的另一种模式就是亲近的人都不在了。   但最坏的结果何其也想到过。   何其沉默了几秒。   就几秒。   几秒钟后,何其开口,清晰地说了一个字:“走。”   这个字,是她用嘴说的,刚帮着布置好阵法的张玄明转过头:“走?粥?师妹,你说什么?”   他话音落下,就见何其身上绽过一阵白光,空气一阵扭曲,她整个人消失不见。   只余下何其最后一句话——“告诉我妈,我去拯救糖果了!”   何其故意说错了字,但她想,她妈何明心肯定听得懂。糖果不是糖,是指唐国。   一殿静默,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糖果更是叫人懵得很。   这种时候了,还什么糖果?   是母女间的秘密?   何其躺过的地方,留下一个裂纹无数的老旧罗盘。   大岭怀里,佛母司南一阵颤栗。   ***   唐国。   何其真人穿梭世界,只觉得全身都像被拖拉机碾过一遍,连骨头缝都痛得要命。   她剧烈喘息着,听到身旁同样狼狈又熟悉的喘息。   何其摸黑伸手过去,抓住殷野的手:“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真人的触感,摸起来又不一样,透着股别样的活力。   殷野一呆,以为是假的,对脚下的那只粉红小猪道:“我还没出去?”   小妹比男朋友靠谱。   龙珠珠认出来何其,大声哼哼:“老大!”   这回居然不是猪猪语言,而是人言。   何其一连受到了两次惊吓,轮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直接进了幻境了。可感觉又不像。   但是龙珠珠怎么没在那极美幻境沉沦?   何其惊吓:“珠珠,你是真的吗?辛墨和庞柏你更喜欢哪一个?”   她故意换了两人的名姓。   龙珠珠呆了一下,老实回答:“两个假的,我都不喜欢啊。老大,你怎么了?把他们名字都说错了。”   “是你怎么了?你怎么出来的。”何其一边说着,一边还是相信心中预感,伸手去触碰殷野。   龙珠珠被老大说得脸热:“我、我刚出来不久,但还是出来了嘛。”   “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答应过老大,要好好地活着。”   “我还帮了老大你对象!”   龙珠珠蹭到何其腿边去,完全不知道何其被狠狠感动了一把。   何其以为龙珠珠心中她的过去最重要,看龙珠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能看出来,这家伙是个恋爱脑。但万万没想到,龙珠珠居然在对她而言完美的恋爱幻境中,还记得对她的承诺!   不过这会不是感动的时候,何其谢了龙珠珠一句,赶紧交代光听声音就知道累惨了的殷野。   “殷野,你等下进入幻境,就对着幻境干。它想让你恐惧、害怕、后悔、伤心,你就表现得高兴,在极乐幻境同样这么干,努力让自己心态稳住。”   何其会被臭宝留在镜子的主空间里,她准备在这个主空间摆阵,召请心雷。   殷野握着小神仙头一回沁出汗水的手,努力平缓呼吸:“你别担心我,我早就那么干。现在每次,我都能在这里待得更久。上一次,待了可能有半盏茶。就是你没回来之前,刚刚也过去了半盏茶。”   他没说,逼得他想出法子的,这回不是他的头脑,而是极恶幻境的恶心和无下限。那里……真的什么都有,让人恨极、恶极,能把人逼疯。   半盏茶,也就是五分钟。   但殷野这次的半盏茶过去了,还不知道有多久时间能待在这里。何其打算跟殷野再说两句,然后再去画血符布阵,正好避开殷野。   何其就道:“我想到办法了,成功我们就能出去。”   殷野猜:“是你自己过来了么?我握着感觉不一样。”   何其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殷野看不见,不知道她身上穿着现代的衣服,也不知道她这回任何一个神仙精怪都不像,只是单纯的一个女孩儿。   “握着手感觉出来的啊——”殷野笑着说的这句话,尾字到一半声音变小,像是被空间吞噬。   何其感觉到殷野“离开”了,他的身体变成了木头人,一动不动。   而龙珠珠在问:“老大,我留下来帮你,还是去帮他?”   何其不假思索:“你去帮他。”   免得看不见,会踩到她的符箓和阵法。   龙珠珠得到回答,立马跟上老大的对象。它能力不强,但是可以穿个幻境不算难,是学过的龙族秘法。   何其则被臭宝用功德护着,借用罗盘定位,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主空间选好位置以血画符。   空气里有血腥气漾起,属于她自己的。   是何其能嗅到的唯一的气息。 第158章 干掉变态   ◎更新◎   那血腥味越来越大, 因为血符需要画得很大。   何其在手臂上划了道口子,让她觉得自己需要回去吃上好多顿鸭血粉丝才能勉强补回来。   苦中作乐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何其在头疼外, 还得承受手臂上伤口的痛, 以及流血后的眩晕感。   不知道是这一天第几次咬牙, 一道血符、两道血符、三道……   何其小心翼翼, 每一道符箓都幸运地成功了,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和鲜血。   她全心神沉入进去后, 忘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臭宝提醒, 画完第七道符箓的何其方才知道——殷野跟龙珠珠回来了。   何其第一反应是大喊着提醒他们:“别动!”   可不能破坏她的心血。   殷野和龙珠珠都没动, 但他们也都闻到了空气里唯一的味道,是血。   黑茫茫中, 殷野双眼转向何其声音所在的方向, 声音发沉:“小神仙,你在干什么?”   这里空空荡荡, 只有他们的存在。血腥气,能从哪里来?想到脑海浮现的猜测, 殷野心一阵绞紧。   可脚下却不能走动分豪。   殷野从来不知道,知轻重、理智是件如此让人难受的事。   何其头痛还晕, 没听出殷野语气不对。但她心虚, 是以说话的语气也比平常少了几分底气。   “没干什么,等等、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殷野又问:“可我闻到了血腥味, 你要用血做什么?”   一瞬没听到何其的回应。   殷野怕自己太严肃吓人,放柔了声音:“用我的也行的吧?”像是诱哄一般。   血腥味浓郁得殷野心慌, 他又怕小神仙不答应, 干脆在话音落下时就捞起袖子, 先动手了。   手臂上一道划痕,血痕乍地涌现。   声音很轻,可何其听得真切,就好像在她耳畔一般,重重地击打在心头。   何其咬牙骂他:“殷野,你这个蠢货!”   见她如此有活力可声音里还透着虚,殷野耿直回复:“谁叫你骗我。”   说得好像何其直说,这家伙就不会那么干一样。   何其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无奈妥协:“用你的、用你的!你别动,我过去。”   何其朝着少年走过去,先触碰到殷野探出来的指尖,然后拉着这个人肉血包,去画第八道血符。两人都是修道中人,而且都被殷长兵赠过功德,命运也早已紧密相连,混着用也无妨。   画好第八道血符,何其又让殷野跟龙珠珠站到阵法外,自己站在血符阵法中心。   看不见的黑色空间里,红色的八道血符就像是盛开的一丛丛地狱花,长在黑色的土壤中,红得妖冶。   察觉到意外和危险,数处空间扭曲。主墓室里的道人看到镜面波纹震颤,心悸不已,   而黑暗中,自罗盘亮起白金之光,将整个阵法圈住,和暗处的力量抗争。   阵法外圈,龙珠珠跟着殷野,再次被卷入幻境空间。   阵法中,手指翻飞的何其动作一顿,往殷野、龙珠珠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板着面孔的少女给自己拍了两道清心符,继续做法。   ***   皇陵外。   马车队伍停下不久,让守护皇陵的护卫看过信物,才被允许进入驻兵处。   杨无牙帮忙把小孩从马车上抱下来,他还能记得住每个孩子的家人,仔细地把别人家的孩子交接出去。   到了最后,杨无牙自己上车,背上两人的包袱和行李,抱着三丫下车。   三丫拿着一面棉布帕子,给杨无牙擦额上的汗珠:“哥哥辛苦了,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哥哥不累。”杨无牙摇头,自豪道,“这才哪跟哪,我以前还有累得满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的时候呢,现在这就是喘口气的事。三丫你这么轻,一点儿不费力。”   杨无牙说着,还抱着三丫掂了掂,然后给出自己的评价:“好像又轻了。”   “怎么可能!”三丫不相信,“我肯定长重了。”   一大一小就围着这个问题说了一路,直到走近被分配到的低矮土屋。   两人还没进屋,天际忽地炸开一声雷鸣。   可杨无牙抬头去看,发现根本不像下雨前乌云聚集,更别说有黑云压顶,那种云雨欲来之势,天上连片云都没有啊。   他奇怪道:“我听错了?三丫,你刚刚听到打雷没?”   “我也听到了打雷声!”三丫看着天,打了个喷嚏。   雷声又起,听着气势更凶悍。杨无牙听到其他人在喊——“晴天霹雳”。   正在战事,不少人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征兆,被引发心中痛苦,哭喊着跪下来,祈求上苍垂怜。   杨无牙忽地想起,来时他貌似看到了神仙娘娘跟殷小侯爷过去,两人脸上都是一片沉重。那可是真神仙。   再看着天,杨无牙总觉得跟神仙娘娘脱不了关系。   “躲远点”和“过去看看”两个想法,开始在杨无牙心里头打架。   对于神仙娘娘和殷小侯爷来说,他绝对就是个拖后腿的。   但大家一路同行,好像分开后他更倒霉?   而且什么都不做,看着别人为难冒险,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心安理得地躺平,让自认为算他们朋友的杨无牙心里不舒坦。   他心中纠结着,话就从嘴里嘀咕出来。   三丫知道后,一把抱住杨无牙的脖子:“无牙哥哥,我们把包袱放下,去找神仙娘娘和殷哥哥吧!”   “可是我们会拖后腿。”杨无牙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心。   “无牙哥哥,雷好像已经到我们这边了。”   三丫抬头,看向天空。两人不远处是慌乱的人群。   杨无牙立马丢下包袱,抱起三丫就开逃。   作为一个倒霉蛋,杨无牙的逃跑思路跟其他人不一样。一来一般他跑哪哪倒霉,他不喜欢连累别人,二来是人少的地方跑起来真的更有安心感。   和人群背离,杨无牙意外穿过了因为意外崩溃的皇陵守卫军防线,跑到了皇陵里面。   结果没有意外,雷声跟在他屁股后面。   杨无牙对三丫说:“三丫,我等会把你放下。我要是——”没回来……   他的话被一个血淋淋的人的出现打断。   隔着老远,杨无牙就不敢再往前走。   而道人勉强维持着身魂合一,步步艰难地走着,冷漠地抬眼扫向带着活人气息的两人。   杨无牙被血人盯着,就像是被冬日里的饿狼盯上,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绝望。   他果真是个绝顶倒霉鬼,天生的煞星吧?   他不是不会求神仙,他从小到大,求过无数的神仙、也求过无数的人,但从来不是那个幸运的。自从认识神仙娘娘后,他也不是没有求过,但从来没听到过任何回应。   之前三丫求到神仙娘娘,杨无牙错愕。既错愕神仙娘娘出现的时机,也错愕于自己的命运。   或许老天爷,就是要堵死了他那些路,让他不要再有任何的妄想。   可怀中小家伙的温度,又让杨无牙心念回转。   他拼命告诉自己冷静。这个时候,他千万得冷静,不能让三丫出事。   道人朝着两个活人走近。   他目中闪过光亮,面前这两个活人,大的天资很一般,可小的却从骨子里透着股灵气和净气,很适合给他做个临时的躯壳。   想到自己的那份半成品,道人恨得暗自咬牙,抬头阴冷地扫了一眼那声声炸响的天幕。   杨无牙也敏锐地注意到,这个血人盯着的是他怀中的三丫。   杨无牙扭身就想跑,回身到一半,身子就被固定住了,再不能动弹。宛如身陷流沙,全身上下都被包裹住,只有头部可以扭转。   道人一声不吭,摇摇摆摆地朝着两人走过来。   一行红色的脚印被留在他身后的石道上,且脚印奇异地没有颜色变化,个个都是发黑的暗红。   三丫被道人盯着,小小的身子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无牙出声安慰三丫:“别怕,三丫。我在呢。”   有他,他总能挡在三丫前面的。   就在杨无牙打着摆子,给自己打气的时候,道人来到他身前,从他怀中夺过三丫。   杨无牙怀中空空,什么都做不了。   三丫被吓得泪珠子往下掉,血人太阴森恐怖了,已经超过孩童的接受范围。   道人拎着小女孩,却是面露不满。   是个女孩也就罢了,可居然是个……   “该死的残废。”道人愤怒地骂出声。   杨无牙望着他,挤出一个僵硬、讨好的笑,谄媚地开口:“是啊,她腿都没有,连走一步路都不行。”   屁!他的三丫会用手走路。   “她就是个废物,还天天生病,可难照顾了。”   他的三丫最懂事,也很勇敢,连最苦的药都不怕。   杨无牙眼睛变得湿润,他眨了眨眼:“大人,你别看她,你看看我吧。我四肢健全,而且我爹可是这里护卫里的老大,绝对能帮得上大人。”   他如此拙劣的表现,当然糊弄不过道人。   不过杨无牙的条件,成为了道人没有选择之下的必须选择。再找人来不及了,他总不能夺舍一个走不了路的废物,何况他本来也不想变成一个女的,只不过是贪图小孩身上的气息纯净。   反正将来也能换。   在第一道雷劈下时,道人丢开了手中的小孩,掐住了杨无牙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猛地砸向瘦巴巴的面丑少年。   杨无牙在发现到自己被血人选中后,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庆幸。   三丫应该可以没事了吧?   很快,他陷入了仿佛无尽的痛苦之中,有一个人想要抢夺他的身体。   看不见的巨雷劈下,第一道,直接劈进了地宫。   空间出现裂纹,何其感受到殷野和龙珠珠终于再次回来。   与此同时,她头骨下方出现的那股凉凉的仙灵之气旋动得更快,将痛苦压下。   再接着,第二道雷迅猛袭来。虽无形,可威势却比任何天雷更为可怖,无可抵挡。   第三道雷,镜面碎裂开来,何其带着殷野、龙珠珠回到地宫的主墓室。   留给他们的是一条血道。   道人跑了。   而在地宫之上,三丫爬向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的杨无牙。   “哥哥!”   “无牙哥哥!”   三丫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让人害怕的“东西”。三丫一边用手撑着爬动,一边哭喊:“无牙哥哥,你怎么了?”   她再次无助地求救:“神仙娘娘,你快来啊!救救无牙哥哥!救救他……”   何其听到声音,可她现在也是人身,不能直接魂穿土层。   她急忙想往外面跑,殷野问她:“怎么了?”   “三丫在地上求救!好像无牙出事了!”何其急得很。   殷野一手拉住她,另一手则是召回疯刀,口道“冒犯”,扬刀在主墓室一角砸出墙碎石崩的场面。   他直接砸了皇帝老子的墓!   抄了近路,何其从地底下钻出来,直接到了地面之上。   从地面上探出头时,一道雷正劈在血人身上,一团黑臭之气涌出,熏到何其鼻子前。   “就在那边。”   何其知道位置,带头跑过去。   两处离得很近,几乎是眨眼之间,何其就到了三丫和杨无牙身边。   扫一眼吓得不轻的三丫,何其的目光落在杨无牙身上。   她想动手救人,可杨无牙已经停止了打滚的动作。   他的呼吸还在继续,但身上的气息却已然变了。   何其还看到了……杨无牙碎裂开来,带着黑压压晦气的零散神魂。   杨无牙也死了。   谁也救不回来了。   而害死了他的恶徒,还占据着他的身体。   三丫在哭求:“神仙娘娘,救救、救救无牙哥哥!”   何其没说话,手伸到杨无牙额前。   用空清传授的法门,拽出那道企图躲避雷劫的神魂。   这术法霸道得很,且有些野蛮,一点儿也不像空清高人的行事风格。   但很有用,直接拽出了疯癫挣扎的道人神魂。   何其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去死吧!”   再接着,雷就劈到了何其的手的前方,避开她,劈中了道人的神魂。   道人最后的表情,面露惊愕。   他怎么也想不到,天琼骨被用到了……这方面。   竟是被用来引雷劫。雷除恶,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恶。但灰飞烟灭后,任何想法都没用了。   何其感觉自己目光被糊住了,她不敢偏头看三丫。   在她身后的殷野和龙珠珠,却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金光万丈。   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光芒,此时此刻聚拢到一处,被投掷而下,热烈又欢欣地奔涌向他们所站的这片土地。   金光的炫目让殷野不得不闭上了眼。   再接着,四面八方、近处的、遥远的功德金光便涌过来,席卷向何其跟殷野。   何其被温暖的热意包裹,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身体上的痛苦消失,就连伤口也在瞬间愈合,所谓的“神迹”终于出现了经常“制造神迹”的少女身上。   “这是……成功了?”   臭宝的声音激动。   ——“是的,你们成功了!中二一点,你成功拯救世界了!”   何其没再接着感慨,她尝试将功德金光将杨无牙的碎裂神魂裹起来。   在这时,另一段记忆也在身体疾速变化时涌来。   那段记忆很繁杂,可何其接受起来恨轻松,就好像那是她自己的记忆。   严格来说,也的确是她的记忆,她作为天界神仙时的记忆。   她触犯了天条,所以被惩罚,得做一世人,还得立下大功劳,才能重新成为“神仙”,回归天界。   至于为什么触犯天条?原来天界真的不让随便谈恋爱,没得人身自由。作为王母娘娘座下的仙女,有大佬照应,也照样得被罚。   何其抬眼,看向殷野。   殷野也知道了“另一个自己”,他看向小神仙,面上露出一个浅笑。   原来,他以前也这么叫她。   小神仙,小神仙。   小神仙面上还有一滴泪,殷野循着那段记忆,动用身体里的所谓神力,抓住被功德金光裹得不能呼吸的那团黑意。   殷野把金光里透黑的光团揉捏了两把,然后撕裂光团。   一只黑色的乌鸦飞出来,飞向地上哭惨了的狼狈小孩。   乌鸦心疼得很,但叫声让人听不出来:“嘎啊呱——”   杨无牙自己听到乌鸦叫声,反应过来不对,呸呸两声口吐人言。   “三丫啊!哥哥没死呢,别哭了啊。”   而三丫抬头,懵懵地看着那只黑乌鸦。   直到乌鸦飞到她面前,蹲在她手上了。小孩才反应过来,继续懵懵地喊:“无牙哥哥?”   “呱啊——,是我!”   何其还有点呆。她想,这算是救活杨无牙了?   一偏头,看到殷野的脸。   两人对视,殷野抬起自己的手,发觉不干净,在身上擦干净了,再抬起擦擦小神仙的脸。   何其脸上一热,口中却冒出来一句:“原来是谐音梗!”   殷野:“嗯?”   他听不懂。   谐音不谐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无牙还活着。何其高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高兴无牙还活着。”   殷野从那段记忆里,还知道了一些事。   他告诉小神仙:“小花仙打碎了花神的千年仙露,鸦仙想要欺瞒上人,为她顶罪,两个一道被罚下来了。花神娘娘给王母娘娘送了剩下一瓶仙露,把人塞了过来。”   跟着大佬混,自然就能快些回归天界了。   “这样啊。”何其连连点头,感觉这种无血缘的真金兄妹情也很好磕。   就在这时,对着漫天金光的整齐喝声让何其又震了震。   “拜见仙人!”   声音穿破空气,因为齐声格外震撼。   何其赶紧回神,一手拍散了自己大号的神威宝相,另一手也把殷野的拍掉。   但为时已晚。   宝相就是大号的他们二人,好像夜里的盛大灯火秀加持了过年必备节目一般瞩目,整个唐国都看见了。   京城,唐清宇刚踏进皇宫神武门的大门,就跟满京城的文物大臣一起欣赏了神迹。   唐清宇感动得两行泪水直往下奔涌。   “天、佑我唐国啊!两位仙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唐国的!” 第159章 鬼王事定   ◎更新◎   想到自己在整个唐国秀了一场, 习惯装逼的何其也有点稳不住了,恨不得脚底抹油跑路。   她也的确该回去了。   整个人消失不见,不知道其他人会吓成什么样, 又会脑补一番什么。   何其心生归家意, 和殷野对视:“殷野, 你愿意跟我走吗?”   发现自己的话不严谨, 何其又补充道:“不是回天界,是去我哪儿, 一个像几千年后的唐国的地方。”   完成了考验, 上辈子的记忆回笼, 何其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神仙”。   她现在再也不是那个发愁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假神仙”了,但在她心中, 想要回去的地方、家, 只有一个——现代世界,那个小道观, 那个小小的很多“单身狗”的家。   抛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往事,她只是何其。   殷野还没回答, 一道响雷不甘地响起,发表抗议。   何其一笑:“不许偷听!”   借着何其这句玩笑话, 殷野掐了个法诀, 把事情贯彻落实。   天际正积攒愤怒的乌云被风吹散,在殷野术法中,两人身上的神光内敛, 通身气势变得平和下来,那些耀目的金芒也尽数收拢。   落在唐国百姓眼中, 像是金芒都去了天上, 化作金日挂在天边, 给人心中无限希望。   防住那偷听的,殷野歉意道:“我当然愿意跟你走。可是……很抱歉,我还要再留在唐国一阵,等战事平定。”他苦笑着道,“我觉得我好像在做和我父亲一样的事。”   “不一样。”何其比他更理解他自己,她没有失望,反倒笑着问,“你会努力让战事快些平定,然后早点跟我走吧?并不是要骗我。”   何其睨他一眼,双手叉腰:“你要是答应了我,又骗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我现在可是真的神仙了!”   殷野笑着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   天边是一轮金日,柔柔暖暖的光芒中,少年眼中倒映着少女娇俏得意的面孔。少年一身古裳,少女却是一身现代的服装,组成一副跨越千年的奇画。   ***   情话没有多说,何其带着愿意回现代世界的龙珠珠一块回去,而殷野留下来处理唐国的诸多事项。   先就近帮助护陵军,安置那些受惊的军队家属。皇陵出事,落到这些人头上可是要命的大事,殷野要负起责任。   还未离开,殷野听到了下面的人上报,在皇陵的主墓室里发现了不对劲的东西。   殷野又来到主墓室,带着腐朽气息的血腥味刺鼻,让他皱起眉头。   在那满是暗红色血水的大棺木中,一只小棺材漂浮了起来。其他人看着这画面就觉得诡异,并不敢动。   取出那小棺材,打开。   一具玉石模样、质地的小骨架出现在众人眼前。骨架的每一寸都泛着莹润的光,只是颜色上略有差异,像是拼凑而。   除此之外,这具骨架独缺一个头盖骨。只差一整块头盖骨,就能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奇异骨架。   一人看得怔然,不敢置信地开口:“这玉石骨架做得也太像了……”   “不是像,是真的。”殷野说出真相,“不是玉石做的,是真的人骨。”   但这些奇异的骨头从何而来,殷野并不打算告诉这些普通人。这些骨头,都带着异世的气息,是幼龄新生儿的骨头。若是小神仙普通些,正好组成里面缺的那块。   “它们”的另一个特点,都是道人的骨血后代。   “寻个不会叫人打搅的地方,好生埋下吧。”   殷野处理完这事,走出主墓室,见到外面天光,忍不住呢喃了一声:“当真是、丧心病狂。”   二十年前清正门的行事,以及更早的历史上被埋没的往事,那些被为难、捕捉的奇特女子,都有了原因。   ***   何其从当湖观离开,回来时就在原地。   她发现后续发展和她想的不一样。   本以为其他人会奇怪,然后想办法寻找她,或者是再追寻鬼王的踪迹。可当湖观打起来了!而且鬼气弥漫,宛若鬼狱。   坐在床上,何其往四周看了一圈才敢确定自己没跑错地方。   “这、怎么回事啊?!”   何其爬起来,一边大声问,一边循着动静往外走去。   因为想要快些赶过去,何其动用了身体中的新力量,结果一步就踏出了小殿,跨度大得何其摇晃了一下,扶着门槛才站稳。   到了门槛处,她便瞧见了当湖观的现状。   人间鬼狱。   外围的弟子们围绕成圈,念咒驱散,可依旧没什么用,不能抵挡住满天的森森鬼气,反倒有不少弟子被控制,攻击起自己人来。   外圈乱得不像话,但宫殿前方才是重头戏。   一座石雕道家神像的肩膀上,正坐着个衣袂飘飘的男人,他黑色的长发散落,背影瘦削,却居高睥睨着所有人。   下方地面裂开,碎石断木,或坐或躺着不少人,唯独他高高在上、远离地面的狼狈。   男人转过脸来,望向何其。   空清顶着那张年轻的脸,阴沉沉地问扶着门槛的少女:“怎么,难道你也要对付我?”   他盯着何其,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戒备。   碎石板上,趴在地上吐血的老师爷血染了白胡子,闻声大喊着提醒:“跑!你快跑!他被鬼王占了肉身!”   一边喊着,师爷还勉力扶着剑,站起身来。   老师爷的身边,倒着不少何其眼熟的人,有的还昏迷了过去。万幸的是,没有多少人失去呼吸。   何其目光从张玄明身上掠过,跟空清对望:“你不是弟弟。”   她看穿了他。   曾经,何其最不想学的是相术,她觉得看穿一切,实在没意思。但她如今的一双眼,拥有了一眼就能看穿诸多隐瞒的能力。   看穿了空清就是鬼王,也看出了,他那拼命藏匿下的命格宫中,有个去世已久的弟弟。   何其道:“你是哥哥,花行也是被你困住了十年。你早就突破了真人修为,但你还是快压不住心魔了,所以你多次寻求突破,哪怕是放下身段寻到我这样一个小辈。”   老天爷自是有眼,空清没能一再变强,也没能继续哄骗其他人。他不得不面临暴露的风险。   “哪里有什么鬼王,全部都是你一个人。”   何其的这一番话,将其他人惊得不轻。   众人只是以为救回来的空清魂魄有问题,被鬼王动了手脚,哪里会想到鬼王就是先前斗鬼王差点丧命的空清本人呢。   在何其厉声中,回头的空清面上露出个笑:“说那么多,你还不是要对我下手,枉费我的苦心栽培啊。”   何其脑中闪过那一幕幕,才发现第一次见面就有了预兆。   那支倒掉的香,不是证明何其的重要性,祖师爷倒的是——空清上的香啊!   但无论如何,何其也的确受过他庇佑。尤其是南烛红的事……   等等、何其脑中一转,忽地想到南烛红是花行引来的。   而花行、肯定是空清放出来的。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师生一般的情谊,只有她这个二傻子。   何其捋清楚前后,生气地伸出神力幻化的手,抓了一只正在制造噩梦幻境的梦噩鬼,融合自己脑中情景,再一把抓下空清,强势地让空清跟梦噩鬼脸贴脸。   两者瞪着眼相撞,梦噩鬼将空清拖入特定的噩梦中。   空清睁着眼,可眼神涣散,显然失了神智。   他的意识,进入了何其送给他的“礼物”中。   他看到了花行躺在地上,那是一条清净的林荫大道,可花行佝偻着身子、浑身发颤,像一只汹汹热火中挣扎的蚂蚁。   花行口中在凄厉地尖叫,他额头上的每一根青筋都鼓了起来,一双眼中写着痛苦和绝望。   空清仿佛置身于半空之中,他看着花行独自一人叫着痛,看他汗湿衣服,最后看他痛得绝望,说出以性命为代价的诅咒。   花行像花一样枯萎,那短短的刹那,让空清清晰地想起自己是如何让弟弟退却,又如何利用弟弟的愚蠢骗取了如花少年懵懵懂懂的心。   可他在南洋,错过了救下花行的时机,救下花行的是他弟弟。   最后少年还是爱上了他的同胞兄弟。   弟弟死后,花行也想要寻死。   哪怕他跪下求他,哪怕他也是奔赴千里、不顾生死来救他的人,哪怕他是因为在南烛红手下伤得最重而错失了最早见到花行的机会……   可对方的眼里没了他。   他心里太痛,所以他让花行知道了“痛”的滋味。   他也知道,花行会死。   可当他真切地看着花行死去,依然让空清心神彻底乱了。他失去理智,心中勉强控住的心魔翻涌起来,吞噬掉他最后的理智。   “砰”的一声,梦噩鬼被炸裂,无数的魔气散发,一窝蜂的厉鬼从被束缚的口子里钻出来。   在魔气和鬼气里,不起眼的一个黑色玉瓶掉落在地上。   道观里还清醒的人提起一口气,可这些魔气鬼气却被站在宫殿门槛处,未曾彻底走出来的少女的经咒声驱散。   功德金光逸出,将魔气吞噬,又有新的金光产生。   何其踏出空清居住的小殿,走到了神像下方。   她捡起了地上的黑玉瓶,在瓶身上看见两个字——万鬼。而玉瓶通身黑沉,满是古气。那么多的古代恶鬼从何而来,也有了解释。   收好玉瓶,驱尽鬼气和魔气,何其投入到救人中。   老师爷被扶起来,瞪着眼睛看何其,表情有些怀疑人生。   “你、怎么做到的?”   何其:……   真话:我成神仙了。   可真话你们不信啊!   何其只好道:“祖师爷告诉我的。”   遇事不决祖师爷,何其已经学会了,反正大家就信这个。   果不其然,师爷满脸惊喜地相信了。   何其摇摇头,去查看其他情况严重的人。   忙了一圈,保下所有危险境地中的道友的性命后,何其站在废墟边上,张玄明拿着她的手机朝她快步走过来。   是何明心的电话。   何其接过轻飘飘的手机,却好像抗了千斤的石墩子,让她因为过度负重心跳如鼓。   张玄明说:“你自己接吧,让阿姨放心。”   何其想:她有点怂,怎么办?早知道能立马赶回来,就不露底了。   但接通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何明心着急地问——“找到何其了吗?”,她的心里就安定下来。   “妈,我好想你。”   “妈,你才是无所不能的吧?”   取走了变态道人一条命的何明心,多牛啊。何其想都不敢想。   也正是因为不敢想,更能让人体会到其中震撼。   张玄明看到刚刚救下所有人的师妹,眼眶红红地接着妈妈的电话。   小师妹还是小师妹啊。 第160章 现代会面   ◎更新◎   何明心迟疑了一阵, 才在那头问道:“小其,你全都知道了?”   只有知道了,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才会知道唐国的存在。   何其下意识点点头:“我认识了无生, 知道清正门, 也知道那个人是国师。”   旁人听来完全不懂的话, 在何明心心中引起滔天的巨浪。   那个男人的存在……   何明心闭上眼,换了话题:“小其, 你现在在哪儿?妈妈过去找你。”   “我就在当湖观。”   “好, 那你等妈妈过去。不见到你, 我是放心不下的。”何明心的语气也证明了这句话,充斥着不见女儿不放心的决心。   何其老实等待, 顺带应付其他人的“关心”。   为什么消失不见?   “祖师爷找我传法去了。”   祖师爷说什么了?   “祖师爷夸我天赋好, 道门安危就系于我一身了,可把我吓得不轻。”   祖师爷长什么样?   “我没看到祖师爷的长相, 感觉甚是威严。”   应付完这些询问,时间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答完不知道多少问题后, 何其终于得了自由。   她找上张玄明。   望着正捧着补气养血药喝的张玄明,何其道:“张师兄, 我来兑现承诺了。”   张玄明疑惑:“师妹, 什么承诺?”   何其:“玉晨道境,虚皇昊天……”   是熟悉的美容咒。   但这回可和之前不一样了。   纱布之下,张玄明明显感觉到脸上先是很痒, 接着有臭味溢出,像是面上毛孔里多余的东西被排了出来。   臭味一起, 张玄明就想取了脸上的纱布。   无他, 实在是“熏人”。   可一遍美容咒都没完成, 怎可浪费师妹的好意。张玄明稳坐在石凳上,仰面配合何其。   最后一字落下,何其看着臭烘烘的张玄明一愣。   张玄明:“师妹稍等,我去洗洗,这味儿太熏人。”   其他人也催着张玄明去洗一把,对他面纱下的新面孔很是感兴趣。   不知道痘痘之下,张玄明到底生得一副什么模样,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未曾看到之前,叫人心里充满期待。   张玄明走到外面,拆了纱布,蹲在能放出自来水的池子边洗了两把脸。屁股后面跟着因为轻伤走路还不利索的两个小师弟,将好奇和年轻人的活力演绎到极致。   冷水敷面,竟意外有种透气感。   张玄明搓着脸,感受到光滑的皮肤,一时间都觉得很不习惯。   这是他的脸么?   感觉怪怪的。   张玄明洗完抬起头,旁边两个期待已久的小师弟就给他当场表演了一个目瞪口呆、没见识。   张玄明:?   张玄明目光茫然地掠过这两个师弟,转头看向殿门口,同样有些师兄弟、还有师长,何其就站在这些人中间。   何其看着张玄明的脸,听着那一声声惊叹,心想:她就知道会这样。   何其毫不意外,因为……张玄明长着一张和无生有九分相似的脸。   其中一分不同,也是两人气质原因。   那样一张能叫狐狸精倾倒的脸,又怎会不叫人惊叹连连呢?   白胡子洗干净的师爷凑了个热闹,笑着道:“玄明啊,我看你往后还是藏着点你这张脸!不然道观的门槛,都要叫被人踏平了。”   “是啊,现在很多小年轻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张玄明:??   如果不是师妹为他施美容咒这事来得突然,张玄明都要误会所有人串通了一个愚人节,逗他玩呢。   虽然短时间排除了被集体逗哄的嫌疑,但张玄明还是不相信他们的玩笑。   他笑着道:“开什么玩笑,我还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何其听了笑出声,她拿着手机,打开了相机的自拍模式,靠近张玄明递给他看。   亲眼看到自己相貌的张玄明:……“这个滤镜也太夸张了吧?”   “原相机,我的哥!”   何其喊了句,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冲淡了些许一直萦绕在当湖观的晦暗。   所有人都在努力忽视,将空清是鬼王这件事暂时搁置在脑后。   面对地震,他们可以重振旗鼓,甚至打起精神来,帮助万市的普通人尽早走出天灾的后遗症;   面对不知来处的厉鬼,他们也可以勇毅面对,不惧生死;   可一观话事人、他们心中最靠得住的支柱,竟然是一切不幸的源头,残酷的事实让所有人都精神疲惫,需要放松。张玄明的事,就暂时提供了这样一种效果。   所有人都勉力笑了出来,仿佛能借此尽早吹散心中阴霾。   又是一个小时,何明心赶到当湖观。   何其站在当湖观门口,接到何明心。她也想尽早让妈妈安心。   等女儿上了车,何明心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母女两个就坐在车里。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其抱着龙珠珠,先开了口:“妈,我把他彻彻底底地解决了。”   “他没死?我很讶异。”何明心眉心敛着,光是提起那个男人就让她面上忍不住露出不渝。   何其眼睛扫着她的神色,口中答道:“他比较独特,相当于有五条命的人。”   给何明心解了惑,何其眼中的好奇和敬意却压不下去。她其实还是有很多事不知道,好比——“妈,当年你是怎么干掉他一条命的?”   “竭尽所能。”何明心侧着头,望着女儿,神情有些歉疚,“以我的天赋为祭,以及……可能还牺牲了你的财运。”   “可能?”何其挑眉,重复这两个字。   何明心点点头:“对,估计是我当初设立的法阵不够周全。”   原来并不能肯定。何其便开口道:“那肯定不是,妈,你别误会!我天生穷来着。我身上有块骨头,叫天琼骨,可不得了,这回就靠它救命了。”   何其并不为贫穷所困,笑嘻嘻继续哄她妈:“道德经说,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我看我就是穷尽了俭朴之道啊!”   何明心看着她笑靥如花,犹如朝阳下盛开的花儿,精神抖擞,并无受伤后的痕迹,心中只觉得安心无比。   她脸上一贯的清冷也如冰在暖阳下化开,伸出手去,拥抱她的孩子。   何其也伸出手,抱住她妈:“妈,你不用担心了,那个古墓我也过来了!”   “嗯。妈妈放心了。”何明心声音格外温柔,似乎还带着笑意,“没什么比你平平安安的,更叫妈妈放心。”   她的这个孩子,生在父母反目之时,差点小小年纪就没了性命。便是孩子的出现孕育,也是因为生父的有意引诱、算计。   何明心时常不愿回想那段过往。   当时她还太年轻,看世界什么都简单,以为天大地下她什么都做得,身处异世过得恣意潇洒;看人也简单,被人骗了还不自知,从不去想细微处的不对。   但即便那段过往有很多不好,让她每每回想都觉得自己愚蠢不堪、丢脸得无法直视,想怕死自己,她依然觉得这个孩子是最好的礼物。   她孕育了她,她会爱她一生。   晚间,母女两个难得地睡在了一张床上。   何其都忘了穿去唐国,跟何明心说到沉沉睡去。   说到无生时,她歉疚得流泪,还是提到张玄明才能舒心。她想,也许这就是无生真正期盼的人生和日子。   在她沉入睡梦之时,唐国相对现代世界的流速却在飞速加快。   殷野在唐国滞留了一个月,他用了一个月,让边疆平定,也让边疆无声死去的人得到了应有的一切。   他们是英雄,当为天下知。   他们的家人亲属,也要获得应有的优待。   三丫的舅舅应铁锋更是被追封成伯爷,可惜他并无后人,三丫便被封为县主。三丫不用住到自己的封地上去,她会带着圣兽——金乌住在皇宫中。   杨无牙万万没有想到,金乌是他这种黑乌鸦!   准备离开前,殷野接到了皇家寺庙的消息,说殷家老祖宗快不行了,让他回去看看。   殷野得了消息,刚走出皇宫,就被殷家人堵住。   他们露出谄媚的笑,举止间满是小心谨慎的意味,口中直夸殷野有孝心,又说老祖宗就是放心不下他们这些殷家后辈。   殷野一拂袖,消失在这些人眼中,如清风般飞往目的地。   回到熟悉的院落,他隔着窗户闻到了浓郁的药味、以及那股子遮掩不去的死气。看来屋中的老太太的确没多少时日了。   往日里门口伺候的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殷野自己敲敲门框,提醒屋中有人来了。   屋里响起问话:“谁?”   “我。”   “小少爷!你快进来!老太太……”   丫鬟的声音从欣喜到悲伤,中间还夹杂着一道苍老的咳嗽声。   殷野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场面,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见到他,形容枯槁的妇人眼中亮起光来,她咳着嗽,费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野儿,咳咳,过、过来。”   殷野走过去,坐到床边。他抬手握住了老人的手,小心灌入一些真元,让老人好受了许多。   老人舒了两口气,说话也顺畅了。她神情期盼地看着殷野:“我听说你被神仙娘娘看上了,这是你的运道。”   殷野点头。   他知道这说法在民间盛行,也挺喜欢。   老妇人话锋一转,望着殷野问:“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往后我们殷家就不用忧愁了,是不是?”   殷野这才转头,正视这个养育了自己十来年,也努力给他洗脑洗了十来年的老人。   他一声不吭,把话写在脸上。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他与殷家之间,隔着他生母的一条人命,隔着他整个童年的虐待与欺辱。   老妇人只是望着她养育了多年的这个孩子,目光如炙热炭火般看着他:“这是曾祖母最后的、唯一的心愿。我求你了,好不好?曾祖母求你了啊!”   她瞪着眼太用力,眼泪都从眼角泛滥出来。   殷野的表情中却没有动容:“曾祖母,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可能不计较我母亲的事,那是我娘。”   “可是就连你的父亲都原谅了殷家啊!”殷老夫人很想说服殷野,她急切地道,“他们只是一时的糊涂,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能放下么?”   殷野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不闪不避:“就是因为他原谅了他们,所以我更不能原谅殷家人。我不会让我母亲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意她。”   老妇人忍不住道:“她已经死了,她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   “是啊,她死了。”殷野抽出了自己的手,握成拳,“她死了。”   “而且哪怕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来——惩罚当初犯错的人。因为你们认定了,没有人会为她出头。我欠了你的养育之恩,所以你觉得能拿捏住我,而他们有你,所以也认定我没办法。”   “曾祖母,你错了。当你觉得你能拿捏住我的时候,当你一次次偏向、包庇殷家人的时候,你就失去了我对你的孺慕、尊敬。”   殷野站起身,他觉得心累,这一切就如他所料。   他大步朝外面走去。   “我欠你养育之恩,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动手的。我只是告诉了新帝,让他严查殷家的人罢了。若他们于国于民是好的,自不必担心性命,他们会过得再好不过。”   话音落下,殷野踏上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而屋中,殷老夫人面色灰败,一颗心跌进了寒冰里。   因为殷家人,哪里经得起查呢。瞧他们行事就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好人。   ***   当湖观。   天色微亮,何其听到了殷野喊她的声音。   ——“小神仙,小神仙,我来找你了,你让罗盘打开通道。”   何其还睡得有点懵,闭着眼将手伸到床头柜上,伸手拍了拍臭宝,嘴里嘟囔了一个“开”。   罗盘迟疑了一秒,抱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听了何其的话。   殷野抱着一只箱子,满怀欣喜地出现。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十分茫然的小神仙。   浅眠的何明心睁开眼,看着床前的高大古装少年皱起眉。   清醒了的何其眼珠左右转转:……   要不,她就这么保持躺平吧? 第161章 疑似渣女   ◎更新◎   人不清醒的时候, 真的不要做任何决定,因为你很容易后悔,好比今天的何其。   她沉思一秒后, 勇敢地坐起来, 隔在殷野跟何明心两人中间。   不能把难题交给跨世界来的男朋友, 那样太不仗义了。   不过这回是殷野先开口, 他别过眼,轻咳一声:“小神仙, 来得突然, 貌似不太方便, 我先出去?”   “也行,你在外面等一下我。”何其假装很稳地介绍道, “这是我妈妈, 也就是我母亲。我正好跟她说一下你的事。”   “见过伯母,叨扰了。”根本没敢看小神仙母亲的殷野放下箱子, 行了个古礼退去。   只看他举止、行走,能很明显地看出那股子“古”味来, 姿态身段透着从容和雅致。   何明心侧躺着,用手撑了头:“是唐国来的?”   她打量女儿的目光带着调侃的兴味。   何其只觉得脸热。   真没想到殷野来得这么快, 又如此突然, 还一来就是这种开局,她还没来得及跟家里铺垫呢。   少女不好意思地盯着道观提供的素面被子看了两眼:“是唐国来的,我男朋友, 叫殷野。妈,你看怎么样?”   “挺聪明。”何明心给出评价, 眼睛扫向被殷野放下的箱子, “瞧见没, 那是特意留着给我看的呢。”   殷野会把东西留下来,肯定是觉得应该留。   何其心念一动,爬起来笑着道:“那我们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箱子泛着木香,黄棕色,木纹里有浅浅的金色痕迹。何其还看得出来,箱子泛着灵气,不一般。   何其打开之前,已经在猜里面是什么大宝贝了。   还得用灵气蕴养,这不是个千年老人参,也得是个千年的老灵芝了吧?   箱子打开,看呆了何其的眼。   箱子里摆放着数十个木雕、和好几个金色的雕像。这些雕刻作品,无一不是何其。   金子做的雕像能在第一时间夺人眼球,但细看之后,便能发现木雕的精巧和用心,再无法把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挪走。   小小的木雕惟妙惟肖,一眼便能看出是何其本人,而且每个木雕的神态、动作,抓取的点都很好,成品美得灵动清新。一看就知道制作者是极用心的。   何明心都觉得被塞了一把狗粮,一早醒来就饱得慌。   她看看木雕,再看看那一看就是实心金子的金色雕像:“是个有心的。”   “妈,你看完了吧,那我先关上箱子?”何其有点不好意思,但同时心中涌动着欢喜。   这么多个雕像,不知道要做多久呢。她貌似都没有给殷野做过这些。   技能匮乏啊!她的技能点得奇怪,诸多人听不懂的外语。唯一的才艺……唢呐。   关上箱子,何其坐在床边,正经地介绍殷野:“妈,我跟你说,他老惨了!”   何其把殷野从小到大的经历,殷家的虐待、老祖母的偏心、以及皇宫中的艰难……反正重点就在惨,以及简单的两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的整个过程。   何其全盘托出,述说时面上都是赤忱的心疼和庆幸。   足可见,在这段感情里她非常投入、也非常认真。   何明心听完了,微微点头。   她看着女儿,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们现在感情很好,所以你把他带过来了。可要是以后你们分手了,为你离开自己故土的他要怎么办呢?”   何其就夸何明心:“妈,你可真是人美心善!不用担心这个。”   我们是两辈子的爱人。   即便何其更注重这辈子的记忆,但上辈子的爱人和这辈子重合,那种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感情依然更叫人踏实、幸福。   她笃定,两个人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何其目中亮着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说妈你说的的假设会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了,那也肯定不是我们主观导致的因素。当我们不得不分开,我相信那一定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和结果。”   “而且——”何其话音顿住,重新站起身,打开殷野留下的箱子。   箱子再次露出少年的坦诚心意,何其这回将雕像取出,手在箱子的底部做出一个“撕”的动作。   何明心只觉得眼前一晃,空了的箱子里就冒出来整整一箱金灿灿的光。   是一箱黄金。   何其:“他老有钱了!不用担心他的。”   何明心问:“这箱子怎么回事?”   “有点儿像修真小说里,那种储物袋的箱子版本,有挺多层的,装了蛮多东西。”何其安抚住老妈的心,也偏头往掩上的门外瞟了两眼。   她能“看到”殷野就站在门廊下,正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往屋子张望。   何明心见她这样,便松了口:“我差不多了解清楚了,你去找他吧。”   何其回身,先坐到床边,抱着坐起来的何明心撒娇:“妈,你这是——”   “我还能不答应你么?”何明心看着女儿,低声道,“不过我可不想太早做外婆,懂了吧?”   咳咳咳、懂!   何其信誓旦旦地做下保证,这才往外走。   ***   来到门外。   何其瞄着关上的门,小声问:“你都听见了吧?”   不是偷听不偷听的问题,二人如今都耳力、目力惊人,除非特意堵住六识。   “听见了。”殷野将自己脱下的披风,给小神仙搭上,“清早凉,别着了凉。”   何其披着披风,就近一把抱住殷野精瘦的腰:“殷野殷野,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还想着,你兴许还要好一阵呢。”   “两边时间不一样便可。你不是想早点见到我?”   殷野拥着披风和他的小神仙,来之前受的气尽数消散,心里被她填满。   何其靠着他,小声道:“我都没送成无生呢。”   她当时回来得急,回来时正好赶上第二趟打斗,心累得不行。   殷野道歉:“我没想到这点。”   但更多的话,他就没说了。   惹得何其发觉不对,她抬起头,用“老实交代从宽”的眼神看着殷野。   殷野轻抿着唇,没说话。   “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其催促他。   殷野只好无奈叹气:“那只小狐狸……也走了。她把自己的妖丹挖了出来,放进了无生体内,想要让无生苏醒。”   可无生魂魄都散了,哪里还会再醒来。   殷野回去时,也就看到了小狐狸窝在无生腿上,像是永恒的镌刻。   见过何其为无生的离开而伤心,殷野便不想再让何其看见那一幕。这是他的私心。   何其听了,长长地叹气一声。   然后她想到张师兄,就拉住殷野的手,带着他跑起来。   “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两人迎着风,穿过过道,跨越没修整好的废石堆,半倒下的大树。   何其带殷野来到张玄明的屋子前。   天际微微亮,张玄明可能还没醒。但何其知道张玄明昨天应该睡得挺早,就直接小声敲门。   咚咚——   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让张玄明醒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谁啊?”   “张师兄,是我!”何其出声应道。   接着是响起的脚步声,略微急促,表现出脚步主人的上心。   咔哒,门被打开,露出张玄明的脸。   一张与无生极其相似的脸。   何其对殷野说:“你看!我张师兄、——好看吧?”   张玄明的笑容无奈:“师妹,你一早来敲门,就为了带人来看我现在有多好看么。”   他笑起来,那种有别于无生的通透温和的气质明显,像是春日的暖阳。   何其跟殷野目光交汇,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殷野不想让何其看到小狐狸身死而难过,而何其想告诉殷野,无生的一部分,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了。而且何其合理怀疑,张小明那个小黏人精是胡柔的转世。   张玄明说完了,才发现——他的小师妹怎么跟另外一个人手牵着手??   从两人相牵的手,往上到缠绵的对望,无不昭示着一件事,师妹脱单啦。   张玄明看着陌生的男人,疑惑地问:“师妹,这位是?”他居然不曾见过。   何其:“我对象,殷野。殷商的殷,野外的野。”   “哦,他这身COS不错,头发也接得很真。”张玄明夸着对方,“他生得也俊,师妹好眼光。”   “师兄好,头发是真的。” 回答的是殷野。   殷野看着熟悉又有不同的脸,面上露出浅笑。   和尚的转世,居然成了道士?也不知道无生自己知道,会不会笑出声。   张玄明:这就尴尬了。   “我就说,也太像了。”张玄明笑笑,又问何其,“师妹,你男友应该是连夜赶过来的吧?你来敲我的门,可是要在我这儿挤一挤?我方便的。”   张玄明考虑得很周到。何其的屋子住了两个人,又多个殷野,肯定不方便。而此时道观的房屋又经历了一番摧残,也有些紧张。   但殷野不需要休息,他更想跟小神仙在一块儿。   殷野摇头:“我不用休息的,精神着呢。”   何其就顺着张师兄的脑补下台阶:“谢谢师兄了。他不听话,算了吧。倒是我打搅了师兄的好觉,还请你不要怪我。”   “我的脸还是多亏了你呢,有事尽管找我。”张玄明热心得很,笑着对小情侣道,“不过既然用不上我,那我就去睡个回笼觉,回见。”   言外之意:你们小情侣腻歪去。   从张玄明这处离开,何其拉着殷野往回走。没有直接回到何其住的屋子,两个人把短短一段路走出了漫长的距离,何其了问殷野一些事,也把他需要知道的很多基本常识告诉他。   话说了很多很多之后,晨光破晓,金灿灿的光芒从地平线之下跳跃出来。   何其醒过神来:“唉,这么久了,我们回去吧!”   殷野却拉住她,定定地望着:“小神仙,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何其把刚刚的科普回忆了一边,笑着说:“我按衣食住行来说的,你还想了解什么?。回头我都告诉你”   殷野紧了紧手心里少女柔软的手,垂下眉眼,无奈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何其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   ——名字都没露就把人拐回来了,她是不是有点……渣。   何其心虚地凑上去,亲亲殷野的嘴角,嘴甜道:“宝贝,我叫何其。何必的何,其实的其。我要郑重地告诉你。能遇到你,我真是何其有幸。”   肯定是上辈子的锅!她听着殷野喊小神仙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根本没想到名字这茬。 第162章 终章再见   ◎更新◎   听着小神仙的甜言蜜语, 殷野面上露出笑容。   他并不介怀这点,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何其是以一种普通人的身份在生活,所以“小神仙”的称呼, 更适合成为私底下的亲昵称呼。   他对“小神仙”这个独属于他的称呼, 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如今两辈子的记忆回笼, 更觉得这个称呼像是灌进了心口的蜜糖。   不过……有比当事人更在意的。   殷野看见小神仙年轻的母亲, 提示了一下小神仙。   等何其回头,看见的就是神情万分复杂的何明心。   何明心脸上神色变幻, 最后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女儿面上, 跟何其对视。   何其怀疑, 何明心女士眼里写着一句话——孩子啊,咱老何家可不兴做人渣啊!   她不是, 她没有。   何其决定用行动证明:“妈, 等我再去看一遍师长们,要是没事我们就回家吧。我出来的时候, 外公还担心呢。”   何明心点点头:“好。是该回去一趟。”   经过一晚,受伤的人伤势都得到了控制。没什么意外情况, 何家三人的回程也就很顺利。   回去的路上,一直表现得很适应的殷野感受到了第一个不适应的地方。   他对何其说:“我觉得我会开这个车了, 我想——”   能驾驭得了骏马的男人, 自然不觉得开车有什么难的。   何其:“不,你不想。你没有证,会开也不能开。”   何其开始科普现代世界证件的重要性, 在未来计划上给殷野加上了考驾照这一个项目。顺带地,还加上了道士证的规划。   何其考虑过, 殷野来到现代要做什么。他能文能武, 脑袋也聪明, 如今能力更是同何其一样,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他什么都可以尝试,不过考个道士证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会为他的“非自然”能力节省很多麻烦。   看着手机便签里记下的文字,何其又想起来——哦,他还需要认字。   偏过头一看,果然殷野看着手机上的简体汉字露出了好奇。   回家的路上恨愉快,五成是殷野因为何其的举动,成功地在何明心心中从“聪明人”,直接转变成了被我女儿拐来的“傻白甜”。   为了爱情,跑到另外一个世界,未来将远离故土,艰难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想到这些,自认为冷心的何明心都对殷野生出几分怜爱。   而这份怜爱在看到殷野拿出来的鱼形玉佩时,达到顶峰。   “能给我看看嘛?”何明心望着那块眼熟的玉佩,目光一瞬不瞬。   “当然可以。”   殷野疑惑地把玉佩递出去。他想到无生提过的关于何明心的事,于是顺着往下猜测道:“阿姨,你见过我的玉佩吗?”   从“伯母”变成“阿姨”,自然也要多亏了何其。古代可没有这个称谓。   何明心接过暖白的玉佩,手心里的温度也过渡上去。   她看了好些眼,面上的惊讶和好奇消失,笑容也渐渐变淡。   就在何其紧张起来时,何明心叹着气开口:“何止是见过,我这里也有一枚呢。”   何其:?   缘分竟然那么巧!   何明心把故事道来:“我怀着小其,逃跑时见到过你母亲。我帮她救下了刚出生不久的你,所以她把一分为二的两块玉佩中的一个给了我。她当时还玩笑,说是有缘要跟我做个儿女亲家。”   “如今,缘分倒是有了。只是可惜她没能看到。”   何明心面色恍然,似乎回忆起了多年那个年轻的小妇人。而她联想到何其所说的殷野的经历,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何其也想到这些,握着殷野的手:“我当时也好奇,怎么老撞见你,看来是你娘的期盼,让我们有机会遇到。”   殷野并不难过。他母亲去世太久太久,悲伤已经转变成别的力量存在心里。   不过如此被人关心,那份慰藉实在难言。   仿佛整个世界的陌生都被暖意冲淡,告诉他——欢迎来到这里,我们爱你。   殷野笑着道:“我现在不是多了个……妈妈?”   他对称呼妈妈这个词还不够熟练,只知道跟娘一个意思。   何明心有被他的情绪感染,大方应道:“是的,我们是一家人。”   何其用那种“你好牛”的眼神,在一旁看着殷野。她本以为,她老妈会很难搞。   殷野挑挑眉,没说话,但小小的得意藏在眼角眉梢。   阳光追着车尾,一路到远峰。   ***   王母观。   殷野抱着箱子,跟着何其、何明心两人沿着台阶往上走。   走到一半,就望见两个穿着法衣的道士也在往上走。这两人气势十分嚣张。   “听说这道观里小丫头很有本事。”   “嘿嘿,肯定是骗人的,那个老头当初我们一招都挡不住,今天就是我们兄弟两个扬名的好日子!”   何其听着,还发现两人的口音很特别,颇有点南烛红说话的感觉。   南洋来的?   何其沉思,何明心皱起眉。   殷野就比较直接,他说:“我来吧。”   他的话让前面两人回头,目露凶光瞪着三人。   下一瞬,两个人被一股力道从屁股上踹来,从何其、何明心头上飞跃出去,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以及凄惨的叫喊声。   寺庙里面因为这惨叫声引起一阵动静,何多盛更是急匆匆地跑出来。   他本来抱着十分的关心,在看见女儿、外孙女,以及认出两个倒霉的是他昔日对头后,那十分的关心变成了一百分的漠视。   “真是晦气,什么人都往我这儿跑。”何多盛阴阳怪气完,又笑着对女儿、外孙女道,“可算是回来了,一个个的,都在外头跑。”   他念叨完,又看向殷野,微微瞪大眼,有些吃惊:“哟,小其,这是你那个对象?”他老头瞧着,面相非凡啊。   何其笑着点头:‘“对,外公真是好眼力。那两个没眼色的殷野解决了。”   “我这眼力能不好嘛,快、快进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多盛像个大家长,伸手想去接殷野手里的箱子。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习惯抢着干这种看起来是重活的活计。   殷野连忙摇头,不见外地道:“外公,不用不用,有些沉,我抱着就是。”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前头走着何其、何明心,何多盛跟殷野并肩而行。他打量着外孙女突击告知的未来外孙女婿,目光自以为含蓄,但实则每一个偷瞄的眼神都很有份量感。   殷野偷偷给小神仙神识传话——你家人真有趣。   何其噗嗤笑出声,回头笑着看了外公一眼。   何多盛回以微笑,无声表示——放心,外公把握得住。   走过前院,猫小六“喵呜”一声,从树下跳下来,也好奇地打量新来的。它没见过殷野。   不过它对别的人类不太关注,走到何其腿边跟着走,肥硕不少的猫屁股走起路来一墩一墩的。   然后到了荷花池边,金荷已谢,但渣渣兔这个保安还在。   望着走过来的一群人,渣渣兔抽动着它的鼻子。它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唧唧!”渣渣兔一个百米冲刺,冲到殷野面前。   兔子脸上满是震惊,可以说是怀疑人生:“唧唧?唧唧?!”   刀妹、刀妹!你怎么投胎成男人了?   殷野:……   小神仙家的兔子也很有趣。   殷野掏出疯刀,又在震颤的疯刀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放疯刀跟渣渣兔重逢。   疯刀兴奋地围着渣渣兔打转,刀彩晃动、影成花。   渣渣兔变成唧唧狂魔,蹦蹦跳跳,一下可爱不少。谁能不想念小伙伴呢。   在小动物们的围绕中,殷野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何其的大家庭也多了一个新成员。   理发、购物、办理身份证、光速学习简体字、学会使用手机、在古董街卖金子、侃晕想要掉书袋的香客……,殷野适应得很快。   大约一个月后,在一个星星遍布夜空的美丽夜晚,何其迎来了一次分别。   罗盘里的家伙钻出来一个小头,露出酷酷的一张脸。   黑色短发、清瘦面孔雌雄莫辨,眉宇间气质柔和中正,眼神坚定。   何其听到臭宝说——“山高水阔,有缘再见。”   “宝,你真要走?”何其有些不舍得这个小伙伴。   “我有我的成仙劫要度,一定要走的。但我永远记得你。”   记得你耿直的正义心肠,也记得你发怂时的可爱;   记得你灿烂得意的笑,也记得你自责时的泪水;   记得你挺身而出时的靠谱,也记得你又出奇招的离谱;   记得你在水面上扬起浪潮,也记得你在地下被逼到绝境;   记得你仗势欺小人;也记得你不畏的心……   神态酷酷的小人深深地看了何其一眼,钻回罗盘里。   “你要过得开心。”   “你要照顾好她。”   “再见,何其。”   三句简洁的话结束后,罗盘上有光芒一闪,飞向夜空去。   殷野抬头看一眼夜空,望向身边的小神仙,他承诺:他会做到的。   良久,何其低声回答:“再见。”   作者有话说:   想在这个点完结,后续放番外。   应该有的细节没写上,但一时想不起来了,回头修补一下。